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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罗罗     天下豪商txt下载     天下豪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6章 讨要墨娘子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颇为舒适,是个出行的好时候。

    北宋时期的中原,四季很分明,冬天的气温较低,但是在晴朗的白天,阳光照射之下,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温暖的。

    武好古今日是和苏大郎、林万成一起出城来到莲花庵的,前一天他就让人去约了纪忆纪大官人,要在这里和他谈个事情。

    在莲花庵前,三人下了马,武好古和苏大郎把缰绳丢给了林万成,然后就一块儿进了寺庵。

    刚走进山门,耳边隐隐约约的就传来了悠扬悦耳的吟唱声,这是墨娘子的歌喉。

    纪忆早到了,就在莲花庵的大殿内和一个伺候墨娘子的老女使说着话。瞧见武好古和苏大郎,便中止了谈话,快步出去相迎了。

    寒暄了一番之后,三个人便一起去了莲花庵后院,那座墨娘子居住的楼阁。

    和上一次来这里时相比,这座楼阁重新布置过了。原本墨娘子练舞的房间,被改成了一间波斯风情的客厅。地上铺了松软的地毯,角落里安放了火炉,烧得暖暖的,屋子中间还摆上了只到人膝盖的矮桌。墨娘子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穿了一身异域风情的波斯女装,有些儿紧身,将一副婀娜的好身材完全凸显出来了。

    武好古走进去的时候,她正端着个托盘蹲在矮桌子旁边,一样样的将托盘上摆着的银质酒壶和酒杯摆到桌子上。

    看见武好古和纪忆还有苏大郎走进来,墨娘子忙放好托盘,然后起身行了个福礼:“奴奴见过武大官人,苏员外。”

    “墨娘子,少见了。”武好古还了一礼。

    墨娘子又蹲了下去,将酒壶酒杯全都放好,就要起身离开,却被武好古叫住了:“等一等,墨娘子,今日某和大郎是为你而来的,不如你也一起听听吧。”

    “为奴而来?”

    墨娘子一愣,随即一张白皙的面孔就刷的红了下去。

    纪忆也有点发愣,墨娘子可不是真正的家伎,而是明教的圣女。

    勾引一下赵佶也罢了,也算是为了教派的生存而牺牲,可武好古……

    屋子里面的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了,过了好一阵子,纪忆才反应过来,“坐,都坐下说话吧,墨莉,你也坐吧。”

    墨娘子的名字原来是墨莉……倒是挺配她的。

    “忆之兄,”武好古坐下后,又用仿佛色迷迷的眼神看了眼有些害羞的墨娘子,然后笑道,“丰乐楼的唱卖大会,如今准备得差不多了。除了两幅压轴的画,还弄了三十二幅字画,其中还有四幅精品。不算《李师师写真图》和《墨娘子舞蹈图》,就这些字画如果都能拍出个适当的价钱,二十万缗是没有问题的……光是抽成就能有两万!”

    一场唱卖就抽成两万……不,还不止两万,《李师师写真图》和《墨娘子舞蹈图》肯定是能拍出高价的!

    这可真是日进斗金了。如果这样的唱卖一个月能组织一次,佳士得行一年的纯利就能超过二十万了。

    若是由“花魁唱卖”衍生出的《花魁》画册能顺利开办出来,一年发行十二本,一本赚他个一万缗也不是太难。

    那可就是一年三十万缗了……

    纪忆心下也有点佩服武好古了,他们纪家海商号称平江纪半城,一年的进项也就是六十多万缗——那可不是纪忆一个人的,那得八个房分呐!

    苏大郎接过话题,嘻嘻笑道:“忆之,实不相瞒,我们佳士得行现在还是草创,拢共也没几个人,要运作恁么大的买卖实在不易。虽然小米官人这些日子从国子监里面拉了不少人过来,我也从老苏家拉了几个人过来。

    可是崇道和我说,我们佳士得行还缺个唱卖师傅……我想着这唱卖和唱曲都是唱,就觉着墨娘子能行。”

    唱卖……师傅?

    纪忆和墨娘子互相瞧了对方一眼:这武好古还真会找借口啊!

    “忆之,”武好古也笑道,“这唱卖的言语也是有大学问的,得知道怎么操弄人心……我本想去请李师师出山,不想她傍上了端王,所以就只能请你割爱了。”

    割爱?

    这用词妥当吗?

    纪忆心下还是觉得武好古想把墨娘子纳入房帏,但是又不好马上拒绝,便只能给墨娘子打了个眼色。

    墨娘子看了看武好古,总觉得这小子有点色色的。上次画画的时候,他那个神情,瞧着就不正经……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就要摇头,可是却听见武好古又开了口。

    “我们佳士得的唱卖将来肯定是要做大的,不仅是书画文玩,还会扩张到土地房产,珠宝良驹,画舫楼船……总之,只要能卖的,都可以引入唱卖之法。而且唱卖行也不可能只有开封佳士得一间,将来一定会有人和我们做一样的勾当,佳士得行也会在各地开设分店。

    总之,唱卖这一行大有可为啊。而墨娘子你现在加入,便是唱卖师傅们的祖师爷了!”

    祖师爷什么的,墨娘子倒不在乎,但是唱卖一行如果真的能做大,墨娘子就可以广收门徒,还能结交权贵富豪……对于明教,应该也是有利的吧?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心动,正想再和纪忆交换一下眼色,谁知两下一对眼神,纪忆就以为墨娘子答应了,于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割爱了。”

    什么?

    这就把自己割出去了?

    墨娘子一愣,抬头看了眼一脸惊喜表情的武好古,然后又看了看纪忆。

    纪忆冲她笑了笑,“至于墨莉的卖身契……我过几日就送到佳士得行总店。”

    卖身契?

    墨娘子瞪了纪忆一眼,自己什么时候卖给纪家了?

    家伎什么的,不过是方便她在开封府活动的身份掩护而已!现在怎么要假戏成真……真的把自己送给武好古那厮做家伎了?

    这可怎么办啊?武好古那么色,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不,不。”

    墨娘子真着急的时候,武好古却连连摇头道:“墨娘子可不是个物件,卖身契之类的,还是快快毁去。她入佳士得行,便是一房管事,是有自由之身的。”

    对于万恶的奴隶制,武好古还是有点排斥的,特别是把墨娘子这样的女人当成奴隶……真是太邪恶了!武好古觉得自己的灵魂来自纯洁的21世纪,绝不能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最多……最多就是把墨娘子变成一个自由的小三!

    而且墨娘子的形象、嗓音,还有她因为《墨娘子舞蹈图》形成的名气,都让她成为了事实上的花魁娘子。让她继续做家伎,实在是太委屈了,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名分。

    “一房管事?”纪忆点点头,“那么,某就毁了墨莉的卖身契。墨莉,从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

    “好!”武好古笑了笑,又对纪忆道,“不过让墨娘子住在佳士得总店也不合适,住我家……”他看了眼墨莉,“也不大好,就让她在这莲花庵暂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纪忆豪爽的一摆手,“行,想住多久都行。”

    “也不须住多久,等到佳士得行在画仙观旁的会馆建好了,便让墨娘子住过去吧。”

    画仙观的改造扩建还没有开始,因为武好古暂时抽不出时间去搞建筑设计。准备建在画仙观旁的佳士得会馆,就更加八字没一撇了。所以就只能让墨娘子在莲花庵继续居住一段时间了。

    不过武好古的这话在墨娘子听了,还是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

第187章 丰乐楼唱卖(月票800加更)

    丰乐楼又名樊楼、白矾楼,是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之首,也是规模最大的酒楼。这座三层相高、五楼相向的大酒楼位于东华门外,紧邻着马行街的景明坊。景明坊是个唐朝留下的老地名,原本的“坊”是城中城的布局,拥有如城墙一般的围墙和如城门一般的坊门。不过到了商业极度繁华的宋朝,碍事的坊墙、坊门早就拆除,所谓的“坊”也就成了个地名,类似于后世的“某某街道”。而建在景明坊地盘上的丰乐楼,也就成了临马行街而建,正对着皇宫御苑的东华门,就是“好汉”们唱名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沾了东华门唱名的光,明明距离开封府的官僚勋贵聚居的城西有一段距离的丰乐楼,一直以来都是开封府的勋贵、官员、文人和豪商们最喜欢聚会之所。

    而丰乐楼最热闹的时候,通常是夜深灯火之时,因此有“夜深灯火上矾楼”的说法。不过大宋元符元年十二月二十这日,才过中午,丰乐楼前的马行街上,就已经是车流人潮滚滚而来,把本来就很拥挤的马行街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潘孝庵潘大官人和妹子潘巧莲共乘的马车,也被堵在了马行街上,慢慢向前爬着,这速度都和蜗牛车差不多了。

    潘巧莲笑道:“十一哥,今日大武哥哥和端王的这一比,可吸引了不少人呢。”

    “是啊,武大郎这段时间可没少费心思啊,只是……”

    潘大官人眉头微微一蹙,撩开车帘,探出脑袋四下观望。

    已经有不少显贵官员受不了拥堵,从马车上下来步行了。潘孝严还认得其中几个,都是禁军的同僚,分别是曹家的(曹彬的后人)、赵家(投降专家赵赞的后人)、石家(石守信他们家)的将门子。全都是衣着华美,前呼后拥,招摇而去。

    大宋官家虽然重文轻武,但是对于开国的那些勋贵名将的后裔还是很照顾的。真正被轻的都是狄青这号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出来的武将,而不是潘大官人这号投胎投出来的武将。

    而且当年艺祖的杯酒赦兵权也不是真的一杯酒就解决问题了,而是赐下了大量的良田美宅。如今开封府城内外,一半的地皮都是归这些开国将门所有!单是土地升值带来的利益,就让他们肥得留油了!

    另外,本朝既不禁官员经商,又不抑土地兼并。因而大大方便了这些开国将门聚敛财富。而且这些开国将门又通过互相联姻和同赵家联姻,早就形成了一个整体,一家有难,各家相助。就是东华门外唱过名的文官,想要咬一家开国将门,也得好好掂量则个。

    顺便提一句,大宋的这些开国将门的后代也不都是纨绔子弟,能读书上进的人也不少,而且又和太宗、真宗和仁宗朝崛起的北方文官集团联姻结盟——从某种程度上说,在政坛上和新党敌对的旧党,就是他们在政治上的盟友。

    而新党,因为多是南方出身的平民士大夫,和这些富得流油的北方勋贵没有甚关联,就成了抑制他们的力量。

    不过老赵家出来的官家,终究离不开异论相搅的帝王术,哪怕是能支持章惇独揽朝纲的哲宗皇帝,也不会把世代都由将门子们把持的开封禁军交给新党去整顿……只要新党控制不了开封禁军,就得老老实实给官家做事!

    “十八,我们也下车步行吧。”

    潘孝庵把脑袋缩回去,对自家扮了男装的妹子说:“外头的熟人不少,武大郎的佳士得行这下可是名声大噪了。”

    “应该是名利双收。”潘巧莲手里捏着张花招儿,嘻嘻一笑,“你看看上面,好东西不少啊!”

    这张花招儿是后来加印的,上面不是美人像,而是一份拍卖物品的名目、底价和顺序。

    武好古和赵佶的两幅画自然是压轴的,而在它们之前还有三十二幅字画,都是名家真迹。

    另外还有主持唱卖的唱卖师的名讳,居然是墨娘子墨莉本人。

    这墨娘子是一画而红,想要一亲芳泽的富豪亲贵不知多少,可是却不知上哪儿去寻?今日居然出现在唱卖物品的名单下面——可惜她是不卖的,要不然肯定能拍出一个天价。

    此外,这张花招儿上还说,昔日艳冠开封府的李师师,也会亲自出席唱卖,会拿着赵小乙为她画的写真,上台展示!

    光是这两个美人和到处散发的“美人花招儿”,就足够吸引眼球了。而且在唱卖之前,还进行了恁长时间的丰乐楼展示,还有“画中第一人”的比试,真是赚足了眼球。

    现在开封府城内,已经没有多少人不知道这场唱卖了!

    “还真没想到,这武大郎的生意经高明如此。”潘孝庵摇摇头,“只可惜他不过是个商人。”

    “商人?”潘巧莲把手中的花招儿丢给哥哥,嘻嘻一笑下了马车,“你我不是商人?”

    “我可是官人。”潘孝庵也跟着下了车,和妹妹一起步行。

    “不就是个从八品,”潘巧莲嗤的一笑,“等大武哥哥从辽国回来,至少也是个大使臣,说不定还能得个京官,到时就在你之上了。”

    京官并不是在京城做官的意思,而是文官的一个“大级别”,相当于武官的“大使臣”。文散官位从八品下承务郎往上直到正八品给事郎,都属于京官这一级。京官往上就是朝官,属于高中级文官了——在北宋,七品文官可不是芝麻绿豆。京官往下则称选人,也称“幕职官”,属于低级文官。

    若是文官做到京官,哪怕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地位也高于潘孝庵这个荫补来的大使臣了。

    “还是当上了再说吧。”潘孝庵笑了笑,对于武好古,他其实也不是百分之百排斥的。

    毕竟端王正妃只有一个,他也不敢保证自家妹子必胜。

    所以他听到武好古使辽这事儿,是特别的高兴。因为去趟辽国不容易,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等他回来了,端王的妃也选完了。潘巧莲要选上了,也就没武好古什么事儿了。

    要选不上,武好古也是不错的妹婿……

    打着如意算盘的潘孝庵和妹子一块儿到丰乐楼西楼门口的时候,早就有丰乐楼的小厮迎了上来,唱了个肥喏:“潘大官人,里面请,中楼马道,天字三号桌给您留着。”

    潘孝庵是丰乐楼的常客,小厮自然认得他。

    而中楼马道的天字三号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位次。

    中楼马道指得是丰乐中楼的底层,也就是用来举行唱卖的地方。唱卖不可能在小小的雅座包房里面举行,所以只能选择在丰乐楼中楼底层了。

    在苏大郎和高俅的安排下,这里被布置了一番,摆出了几十张桌子,按照距离拍卖台的远近,按照“天地玄黄”和数字序列进行编号——能在里面有张桌子的可都是大人物,身份不够的,就只能在中楼外面的院子里坐着。

    而天字序列的桌子都摆在拍卖台的北面,坐北望南,是最尊贵的位子,端王赵佶肯定坐在那一片,多半就是天字一号桌。

    也就是说,天字三号就在天字一号边上……光是这个座次,就能让满开封府的勋贵都对潘孝庵刮目相看了。

    当然了,潘孝庵的座次还是不能和武好古、米友仁、纪忆、李师师、墨娘子相比的,他们几个,现在就坐在特别宽大的天字一号桌周围,其中武好古和米友仁更是坐在赵佶左右!

第188章 日进斗金

    潘家兄妹走进丰乐中楼马道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武好古、赵佶、米友仁、纪忆、李师师都到了,正坐一块儿喝茶聊天。

    苏大郎、墨娘子和高俅也到了,不过他们没有入坐。

    墨娘子正和几个卖主一起在唱卖台上“开箱子”,就是由卖主和她一起验看事先密封的装卖品的箱子,缺认无误后再由卖家亲自打开,取出里面的物件,一一摆放在唱卖台上的十几个摆成个“回”字的画案之上——墨娘子是空手上台,之后也会空手下台,没有玩调包计的可能。所有的东西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拍出去的,买主付钱后就可上台取走,也可以由武好古和苏大郎亲自把卖品送到他们手中同时收钱,拍不出去的,就由卖主在唱卖结束后自行取走。

    高俅则带着几个赵佶的护卫,化妆成了富豪的模样,坐在角落里面暗中保护端王。

    苏大郎则一身员外打扮,站在中楼马道唯一开放的正西入口处,满脸堆笑着迎客。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更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

    今天的唱卖会可是日后佳士得书画会馆的起源,而佳士得书画会馆是个格调很高的风雅之地,能够入会的都是文人雅士,土豪想要进去,那得交上一大笔的会费年费……好像还是有钱就能去啊?呃,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可不行。因为现在还是佳士得行的装逼阶段,只等逼装起来了,才能卖出好价钱!

    所以现在有钱没品(官品)的主,砸多少私交子下来,苏大郎还是满脸堆笑的拒绝:“对不住,里面的位子都叫人订下了,有太后的兄弟,有曹右卫,有王刺史,有韩左卫,有潘驸马,有赵留后,有吴武功,有米襄阳,有李龙眠,还有蔡承旨,有蹇尚书,有薛翠微,还刘大官和童大官……您看看,每张桌子都有人了。”

    这可真是了不得啊,能坐进去的都是大人物啊,不是显贵就是大官,居然还有太后的两位兄弟和正当红的蔡京、蹇序辰!

    看来有几个臭钱的主只能给挡在外头了。

    不过外头其实也不错,丰乐楼本就是园林风格的酒楼,在丰乐五楼之间的院子里,种了不少桂花腊梅,还搭了许多亭子,棚子,全都用锦缎围了起来,还有小厮女使往来伺候。还可以点上酒菜,叫上歌伎,边吃边听小曲边参加唱卖——坐在外头的人当然也可以喊价,不过不能乱喊,得付上两成的押金。

    另外,坐在外面亭子里的人,只要喊了价,付了押金,就能去中楼看东西。不过中楼里面可没他们的位子,只能站着看……这不但看不起人吗?所以真有钱的,以后还是花钱买个会员吧。

    潘家兄妹到达的时候,丰乐楼的院子里面的小亭子、小棚子差不多都快坐满了,女使和小厮们往来穿梭,端着好酒好菜点心茶水,流水般的送往各个亭子棚子。

    “居然恁般热闹!”潘孝庵瞧着这场面着实有点惊讶。

    他是为端王赵佶而来的,可院子里的这些人知道赵小乙就是端王吗?

    他们凑什么热闹啊?

    “大武哥哥真是有本事,”潘巧莲拍拍手道,“居然可以运营出这么个局面!”

    “嗨,那是他的本事吗?”潘孝庵现在可听不得这个话,“那是赵小乙、米元晖、苏大郎、纪忆之、李师师和墨娘子一起合力做出来的局面。”

    潘巧莲笑吟吟看着哥哥,“大武哥哥能把这些人拧在一起做事,还不是本事吗?”

    潘孝庵一愣,仿佛是这么回事啊!

    武好古说起来除了画画别的什么都不行啊,文不能考科举,武不能入行伍,生意做得也不算太精明吧?上次和十八姐出去一圈也没赚到什么钱。

    可这次怎么就做出恁般大的事业了?

    光是今日一次唱卖,这佳士得行就能赚到两万以上吧?

    真正的日进斗金啊!

    ……

    日进斗金当然是武好古的人生目标,斗金差不多有三百多斤重,五万多两,相当于五十几万缗铜钱。日入五十几万,一年就是两亿……两个小目标就有了!

    不过赚到两个小目标是救不了惶惶大宋的,只有把这两个小目标烧好了,才能救了大宋朝那个什么都能当就是不能当皇上的赵佶。

    第一个需要烧钱的项目现在已经开始了,这个项目的名字叫大学!

    而要办大学,首先得有教材。

    就在丰乐楼唱卖前几天,米友仁的爸爸米芾从涟水军回开封府了。他还带回了整整三十卷的《梦溪笔谈》。

    在听说武好古和赵小乙还有他儿子米友仁准备将这部奇书分拆、整理并且出版之后,米芾二话不说,马上就把《梦溪笔谈》送到了佳士得行。

    在他老人家看来,这可是个天才才能想出来的马屁啊!

    《梦溪笔谈》是奇书更是杂书,对这部书进行分拆和整理其实是一种创作,把一部大杂烩一样的书,变成分门别类的十几部“专业类书籍”,这可是门大学问啊!

    而且《梦溪笔谈》是不可能大量发行的,三十卷的大部头谁买?但是拆分成十几部书后,就能大量印刷和发行了。

    到了那时,沈括不过是这十几部书的作者之一——分拆、整理还要加入别的书籍上的内容,这就是一种创作,而主持这项工作的人,如赵佶、米友仁和武好古同样也是作者了!

    这就等于让端王赵佶成为了十几本书的作者……著书立说,这得多大的学问啊?

    而武好古想得也和米芾差不多,无论如何都得把赵佶拉进大学教材的编修工作中来。

    只有这样,“大学生”才有可能做官,而能做官,才能让大学吸引到足够是学生。

    所以就趁着今天和赵佶见面的机会,武好古把自己和米友仁、魏四海、谢尚宾四个人花了好大劲儿才编出来的“大学教材”目录拿给赵佶过目了。

    “这有意思,这是谁想出来的?”

    赵佶拿到目录,没有看里面的字儿,就在研究写目录的本子了。

    因为这是一本线装本!

    这年头大宋的书只有蝴蝶装、折经装和旋风装,没有线装的。其中又以蝴蝶装最为主流——这是一种最接近于线装的册页装订法,是将书页依照中缝,将印有文字的一面朝里、对折起来,再以中缝为准,将全书各页对齐,用浆糊粘附在另一包装纸上,最后裁齐成册的装订形式。

    这种装订方法有三大缺陷,第一是只有一面是有字的,另一面是白纸,造成了很大的浪费;第二是靠浆糊粘连书脊的方式成册,是很容易散乱的,不利于翻看和保存;第三则是装订起来很麻烦,又进一步提高了书籍印刷的成本。

    如果将蝴蝶装的书改成线装版,不仅利于保存,而且成本至少可以减半。

    “这当然是我师父想出来的,”米友仁在旁说道,“这办法一出,全天下的读书人可就都能受惠了。”

    “不错,这线装本的确订得牢靠,不容易散架。”赵佶对金钱概念不深,只觉得这线装的书比蝴蝶装的不易散落。

    接着赵佶又翻开了书页,仔细看了起来。里面的内容是目录,武好古和米友仁给《梦溪笔谈》分了类,将原本比较杂乱的内容归纳为:文学、算学、格物、礼学、军学、律学、史学、地理、医药、乐律、书画、天文历法、农桑渔林、营造、器械、冶金、杂谈、辩证等十八个门类。根据武好古的计划,《梦溪笔谈》将会被拆分成十八个部分,同时还要加入不少其它相关书籍的内容,从而整理出十八部由浅入深的“大学教材”。

    而赵佶、武好古和米友仁,则将会成为这十八部教材的总编纂……

第189章 山寨要来了

    “佑之,你真的不做书画行了?”

    “不做了,做不成了……”

    “怎就做不成?你可是从九品的文官呐!”

    “那又怎地?你真以为我是惧怕他人的下作手段吗?我家也是几代的书画世家,就没一点路子可以自保?”

    “那佑之你……”

    “我是怕佳士得行!”

    “怕佳士得行?”

    “对,就是佳士得行!佳士得行的唱卖早晚会挤得我们没有立足之地……”

    “会吗?”

    在丰乐中楼马道的一角,刚刚验完卖品的陈佑文在黄字区也有一张靠着角落的桌子,他是今天的大卖家,总不能辇到院子里去吧?

    所以苏大郎就给他安排了张靠边的桌子,桌子很小,除了陈佑文本人外,还可以坐三个人。陈佑文就请了自己在画院时的同僚杜用德,以及画院的艺学,书画世家出身的勾处士两人。

    和陈佑文、武好古一边经营铺子一边做待诏一样,杜用德和勾处士家里也都有诺大的买卖,自然也是书画文玩行的。

    特别是后者更号称是翰林院鉴赏(眼力)第一!眼力之好,连陈佑文都自愧不如。如果不是身份低微,仅仅是一介艺学,他在掌眼这一行的名气,绝不会在米芾、王诜之下。

    本来在陈佑文出职后,杜用德会升待诏直长,而勾处士也会升待诏。可是武好古的空降让两个人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所以现在两人都有点不服气,因而就和陈佑文走得比较近了。

    不过他们也不敢公开去怼风头正劲的武好古,只敢搞点小动作,给武好古挖几个小坑。拖着不让武好古出任书画行首,就是他们俩扇出来的阴风。挑武好古去和赵小乙斗也是他们在给武好古挖坑……可别以为他们俩这么干是鸡蛋碰石头,实际上他们也不简单。

    杜用德的资格很老,在开封府的勋贵圈子里朋友很多,还收了许多名门子弟当徒弟。而且他家的杜家老铺里面还不少豪门子弟的暗股,武好古根本动不了他!

    而勾处士其实也是端王府的门下走狗,专门替赵佶搜集书画,不久前还寻到了徐熙所画《碧槛蜀葵图》四扇屏中遗失的两幅——这就是驸马王诜一直在寻找的宝贝《蜀葵图》,赵佶得到之后,就转送给了老朋友王诜,准备让他带着去云台山了。

    所以武好古想要对付他们俩也麻烦,而且他们俩的小动作和陈佑文买凶杀武好古还是不一样的——武大郎就算要收拾他们,也得排在陈佑文之后。而要收拾陈佑文,在开封府是不能下手的。

    陈佑文大小也是个从九品文林郎,武好古在开封府能拿他怎么样?

    而陈佑文也不笨,也早就看出了武好古不会放过自己,所早早就在预备后路了。

    在预备后路的同时,陈佑文也不忘了给武好古挖个坑抹点眼药……

    “会不会,你们等着看就是了!”

    陈佑文冷笑道:“书画文玩这一行,以往都没有明码实价的。而且手里有东西的卖家,和有钱想要东西的买家,通常是很难见着面的。东西只有打我们手里过一过,才有可能变成钱!

    至于我们在中间赚多少,呵呵……

    可是如今,武好古弄出恁般大的唱卖市面。这等于让买家和卖家直接接触了,唱卖行就是帮助唱卖和鉴定真伪,从中的抽水也明码实价……对于卖家而言,唱卖所得肯定比卖给我们要多得多。而对买家而言,出价也许会贵一些,但是真伪有保证,而且不大会错过想要的东西。

    所以唱卖这种书画文玩的交易方式一旦推广开来,传统的书画文玩店铺不说都得关门大吉,能够获取的利润肯定也大大减少。

    “那可怎么办?”杜用德这老头听完陈佑文的分析就急了,他的铺子里面有不少世家的股份,每年的分红可不能少!

    勾处士显得比较镇定,没有吱声。他有一对能捡漏的招子,所以唱卖行对他来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会抢他的生意,另一方面也方便他把捡来的“漏”出手。

    陈佑文看了满脸焦急的杜用德和不动声色的勾处士一眼,笑了笑道:“你们也可以开个唱卖行啊!”

    “对啊!”杜用德轻轻拍了拍桌子,“他能开,我们就不能了?佑之,二郎(勾处士),我们一起干吧!”

    勾处士笑了笑,一指台上的墨娘子,“杜老,唱卖快开始了,我们先看吧。”

    ……

    “小乙,唱卖快开始了,我们要不要上台去看看东西?”

    武好古这时也正在对赵佶说着差不多的话,客人陆陆续续到齐了,丰乐中楼的底层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几十张桌子周围有两三百号人物。

    潘孝庵和潘巧莲两兄妹来了,就坐在武好古身边的天字三号桌旁——座次都是武好古和苏大郎安排的,潘家兄妹当然要挨着武好古坐了!

    而在赵佶身边的天字二号桌旁,坐着的是向太后的两个兄弟向宗良和向宗回,两兄弟装得不认识赵佶,不过他们随身带来的招文袋里面都塞满了“私交子”,足足有两万缗!

    这是专门用来给赵佶捧场的……赵佶的画,怎么都不能比武好古的画便宜吧?

    蔡京和蔡攸两父子此时也已经到了,不过他们不是坐在天字号区,那样就太尴尬了——向家兄弟和潘家兄妹陪着赵佶玩玩没什么,蔡京可是文官,还是重臣,还是要保持清高的。

    所以蔡京父子都坐在地字一号桌旁,和天字一号桌隔着个拍卖台,是看不见对方的。和蔡京、蔡攸坐一块儿的,还有一个礼部尚书蹇序辰。他其实不大清楚赵佶、赵小乙什么的,就是清楚也不会去结交。一方面因为他是礼部尚书,朝廷重臣,结交亲王是大忌;另一方面他就是章惇的一条恶狗,紧跟章相公,替章相公咬人办事才安身立命之道,不需要去攀附端王。

    他只是想见见李师师,所以才找纪忆要了张贴子——李师师对他而言,就是年轻时代的一场春梦。

    这是情怀!

    至于蔡京,他和蹇序辰不一样,他是新党干将不假,但是章惇不是王安石啊。他弟弟蔡卞可是娶了王安石的女儿的,因而在新党内部,蔡家兄弟也是个大山头,不在章惇、曾布之下,不存在蔡京给章惇当走狗的问题。

    不过蔡京一样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巴结赵佶,所以也装成了李师师的“粉丝”,这会儿正在和蹇序辰大谈特谈自己当年怎么和李师师交往的趣事,听得蹇序辰满脸惊讶。

    蔡京可是少年得大志,23岁就登进士第了,李师师大红大紫的那几年,蔡京都知开封府了……这样官和李师师这么个花魁小娘子交往,肯定会变成一段佳话(要搁后世就是丑闻)的,怎么在当时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蔡京也和他弟弟蔡卞一样怕老婆?

    就在这时,蔡京之子蔡攸突然插话道:“父亲,蹇尚书,有人上去看书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蔡京抬起头往拍卖台上望了一眼,笑着点点头:“好!就去看看吧,授之,一起去吗?”

    “好,一起去看看。”

    说着话,蔡京、蔡攸、蹇序辰三人就一起走向了通往拍卖台上的阶梯。而与此同时,武好古、赵佶、米友仁、纪忆也从另一个方向上台。身材高大的米友仁故意走在赵佶前面,而赵佶则垂着脑袋,似乎这样别人就不会把他认出来了……

第190章 知音蔡京

    丰乐中楼马道(就是底层)的采光不大好,位于大堂中央的唱卖台面因为远离四面的窗户,就更显得幽暗了。为了让买家可以看清书画,苏大郎和墨娘子让人在每一张画案旁都点了栀子灯,就是用一个栀子果实样子的灯罩套着个半人多高的灯台,里面点上巨烛或灯油。因为灯罩是用薄纸和纱布糊起来的,非常容易点燃,所以还在每盏栀子灯旁安排了一个掌灯小厮,既掌灯,又看着画案,不让客人碰翻了栀子灯或是拿走画卷。

    武好古、赵佶、米友人和纪忆当然不会去看《李师师写真图》和《墨娘子舞蹈图》了,他们上台后就直奔苏东坡的《海上书怀诗帖》而去了。

    如果排除炒卖和马屁的因素,在今日所唱卖的物品中,这幅字算得上是最有价值的物件了。

    在中国古代的艺术品和文物收藏中,书法作品的价值向来是高于绘画的——什么原因不好说,反正定价机制就是这样的。

    而苏东坡的字,在大宋元符年间已经拥有很高的价值了!不仅因为他是宋四家之一,当时有名的大才子,而且还因为他在绍圣四年,以62岁“高龄”被放逐到了儋州,也就是去“亚龙湾看海”了。当时的海南岛可不是什么国际旅游岛,就是个瘴疠丛生的偏远岛屿,以62岁的年纪过去,基本上就回不来了。

    因此苏东坡的字,是拥有相当的稀缺性的极品!

    不过赵佶对苏东坡的字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不是不喜欢,而是苏东坡比较倒霉,因为一个“乌台诗案”差点被宋神宗杀掉,后来又因此成了旧党的典型人物。所以哲宗亲政后,马上就把他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一脚踢到海南岛去自生自灭了。连带着苏东坡的书法作品也打上了旧党的标签,赵佶要是把这幅字买回王府,那可保不齐有人要在赵煦跟前嚼舌头了。

    作为亲王和武好古、米友仁玩在一起不是过错,迷恋李师师这样的艳伎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表现出对旧党的同情可就不一样了……

    别看赵佶让身边一群“玩伴”哄得团团转,但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可一点不糊涂。

    看了一眼苏东坡的书法后,他就转到范宽的《雪山图》的那边去了。范宽被后世称为北宋山水三大家之一,北宋初年的大画家,画的是“大写意”的山水画。号称“对景造意,写山真骨”,他画的山峰峦浑厚端庄,气势壮阔伟岸,令人有雄奇险峻之感。和武好古的“写实山水”不是一个路数。这样的山水画,武好古是画不大好的,不过赵佶却也拿手。

    在驻足在范宽的图画前,看着纸上的雪山,想象着北国山河冰封雪覆的雄伟景色,心下有些感慨——身为亲王,富贵荣华自是不缺,可是却没有周游天下,领略山河之美的那种士子枢密之快乐……

    “好!画得好,兼工带写,自成一体……你看这李师师的面部描绘精细,栩栩如生,服饰背景却是写意画风,逸笔草草却是神采飞扬,笔精墨妙!

    这《李师师图》画得太好了,纵使画圣再生,也不过如此了!”

    就在这时,赵佶听到有人在评品自己的《李师师图》,而且评论的非常中肯——《李师师图》是赵佶的得意之作,所用的画技的确超过了唐朝的画圣吴道子……能看出这一点,说明那人是个真懂画的。

    想到这里,赵佶就半侧过身,用眼角扫了一下,只看见一个有些发福的五六十岁的老者在一个中年和一个青年的簇拥下,站在摆放《李师师图》的画案前摇头晃脑。

    三个人的背影看着都挺熟,可就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墨娘子,”方才评画的老者这时把墨莉叫了过去,“老夫要在这纸画上题个跋。”

    题跋?

    赵佶闻言一愣,哪儿有这样的?画儿还没买回去就题跋?你谁啊?你是苏东坡还是蔡京?

    赵佶正想着,那老者又开了口:“老夫是蔡京。”

    真是蔡京啊!

    难怪瞅着背影眼熟呢,赵佶心道,原来是枢密院都承旨蔡京啊!怪不得他能看懂自己的画……真是遇到知音了。现在不能和他交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得和他交个朋友,没事儿找了一起品评书画,倒也是件美事儿。

    对了,那个相貌堂堂的蔡攸是他的儿子,他们父子果然都是大宋的栋梁之臣啊!

    “原来是蔡承旨,奴奴有礼了。”墨娘子不认得蔡京,但是她知道今天来客中有他,当下连忙行了个福礼,又吩咐跟随自己的一个老使女去取来笔墨。

    在待拍卖的书画上面题跋的要求,通常是很无礼的,不过由蔡京提出就当别论了。

    蔡京可是“苏黄米蔡”四大家之一啊!他的题跋可值老钱了,如果这幅《李师师图》不是宋徽宗画的,那跋说不定就叫人剪了单卖了。

    笔墨送上,蔡京又道:“老夫就题一首张三中(张先)的《师师令》吧……昔日师师十二三岁,便是凭着这首《师师令》名扬开封府,一举成为上厅行首的。

    而今日师师则要凭着这纸《师师图》将这绝色姿容流传后世了,老夫就借张三中的《师师令》,为师师,为此《师师图》增色少许了。”

    《师师令》可有七十几个字儿呢!又是蔡京的亲笔,即使没有《师师图》,这些字题出来也能值好几千缗了……

    蔡京倒是给武好古和赵佶找了个好台阶下——现在《师师图》卖得再贵,也不说明什么了,毕竟有蔡京的字垫着,搁哪儿都贵!

    这七十几个字儿,蔡京题得非常仔细,好一会儿才写得,显然是用上真功夫了。就在他写字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了,都是勋贵豪门里出来的人物,全都装作没有看见赵佶。看着蔡京在那里挥毫泼墨,全都纷纷翘起大拇哥夸赞起来。

    “这纸《师师图》画得可真好,绝对是传世的佳品,也不知最后谁有幸能收藏了。”

    “听说那位赵小乙还很年轻呐,不到十八岁……”

    “我朝竟有如此少年英才,实在是上天庇佑啊!”

    “这等才华若是去科举,恐怕可以天下大魁了。”

    “真是少年英才啊!若是能招他为婿就好了。”

    “是啊,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听着滔滔不绝的马屁,武好古都有点儿替赵佶脸红了……这位端王殿下有才是肯定的,不过整天被人这样捧着,心理一定也是扭曲的吧?

    估计那位哲宗皇帝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高太后、向太后还有一帮文官大青天可不会恁般哄着他——赵煦是被当成皇帝教养的,天天哄着岂不是被哄成昏君了?

    而这位端王殿下,一是亲王,就是应该被哄着玩的;二是真有本事……也就从小到大都让人捧着,生活在马屁的海洋中了。

    这样的人去做皇帝,自然就容易被人蒙骗了。做成昏君很正常,要是不昏才是见鬼了。

    赵佶听着大家伙的马屁,也觉得有些过了。他的《师师图》肯定是好的,但是《墨娘子舞蹈图》也不差啊,怎么就没人去品评则个?

    他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有人说起《墨娘子舞蹈图》了。

    “依我看这幅《师师图》比起《墨娘子舞蹈图》在写实方面,还是大有不如的!”

    居然有人说真话了!

    武好古和赵佶同时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个金毛文士,看着非常高大,仪表堂堂,正是武好古昔日在王诜的西园赐第门口见到的太学生王甫。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公子,怎么就进了丰乐中楼马道了?

第191章 奸夫**

    “这《墨娘子舞蹈图》上的墨娘子的身形、线条、姿态,全然和真人无二,极其传神,已经将写实发挥到了极致。这可不是大家风范,而是宗师风范了!

    依我看,此图若传后世,其在画史上的地位,必然能同《八十七神仙图》还有《送子天王图》不相上下。”

    这王甫……不简单啊!

    怪不得能在历史上位列六贼了!

    武好古现在多少有点官场经验了,知道王甫的这番话不是为了替武好古鸣不平,而是为了给赵佶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如果王甫跟着一起拍赵佶的马屁,他必然会泯于众人——开封府的这帮勋贵,谁不是马屁界的精英?而且赵佶又是从小长在马屁海中的,早听惯了,所以寻常的马屁根本不入耳,还不如说些与众不同的话。

    “这人姓甚名谁?何方高就?”

    赵佶果然被王甫给吸引了,低声问身旁的米友仁。

    “他姓王名甫,表字将明,是祥符县人,太学内舍生。”

    王甫这长相比较奇特,自然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米友仁知道他是谁?

    “是内舍生啊,”赵佶点点头,“怪不得有此见识。”

    这个人物,赵佶算是牢牢记下了!

    武好古心里却想:现在蔡京、王甫都在赵佶那里挂了号,童贯也崭露头角了,梁师成又是自己的上司,搭上赵佶的线估计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就差个盖园子的建筑商朱勔和家里开银楼的李邦彦就能凑齐六贼了……对了,朱勔仿佛是平江军人,和纪忆是同乡,回头问一问,如果认识就早点招来开封府吧,佳士得行还缺个大建筑师呢。

    书画看完了,武好古和赵佶、米友仁、纪忆又回到了天字第一号桌坐下。还是老位子,不过右首边却换成了潘巧莲——潘巧莲和潘孝庵所坐的天字三号桌就在武好古的右首边,不过之前潘孝庵坐在靠近武好古的位子上,现在不知怎么换成了潘巧莲。

    武好古看了一眼坐在潘巧莲另一边,脸色有点不好看的潘孝庵,笑道:“十八姐,瞧上哪幅画儿了?待会儿我买下来送你。”

    这话一出,赵佶和潘孝庵都有些色变了。

    能上佳士得行唱卖的东西能便宜?动辄都是几千上万的,武好古要买下来送潘巧莲?

    这是什么关系?他们俩……莫非有奸情?

    “好啊!”潘巧莲一开口,潘孝庵和赵佶就更吃惊了,“就东坡居士的那幅《海上书怀诗帖》吧,买下来将来就挂到我们在云台山的庄园里。”

    什么!?

    潘孝庵听到这话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这妹子也忒不争气了吧?都琢磨着要和武好古一起住了……

    怎么一副急着要送上门去的样子啊?

    而且……怎么能当着端王殿下的面说这话?

    这是奸夫**啊!

    这下国舅爷没有了,刺史也没有了,儿子们的荫补官也没有了,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里,潘孝庵就恶狠狠瞪了武好古这个奸夫一眼,活吃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这武好古太狡猾了,居然利用丰乐楼唱卖把自己和妹子勾出来,然后当着端王殿下的面勾引自家不争气的妹子!也亏得他是个读圣贤书的,怎么是这等品性?

    不行,自家妹子嫁猪嫁狗都不能嫁给他!

    赵佶也有点吃惊,他其实没有想过潘巧莲是潘家将门为他准备的王妃候选人之一,他只是觉得潘巧莲挺有意思的。一个姑娘家的会骑马会射箭,也懂一些书法绘画,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少,是个不错的玩伴。至少比自己的姐妹有意思多了。

    不过没想到在男女问题上竟然如此随便……幸好没有选她做王妃,否则被人绿了都没一定!

    “行啊!”武好古听到潘巧莲的回答,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到底是宋朝的传统女性,对待感情问题还是认真的,不会因为认识了个端王就移情别恋,而且也没有因为自己“要来”了墨娘子就提分手。

    看来……她也未必不能接受西门青啊!

    这宋朝传统女性就是好啊。

    “就买下《海上书怀诗帖》了!”武好古满口答应道,“以后就挂在云台山的别墅里,我们还要在云台山上建个大大的庄园。”

    “嗯!就这样!”潘巧莲用力点了点头,又瞧了眼自家那个还在发傻的哥哥,再看看并没有显出怒气的赵佶,这才轻轻吐了口气。

    她可以不在乎哥哥的想法,却不能不在乎端王赵佶。如果端王因为这件事情而恼怒,那么她和大武哥哥日后的生活就不好过了。

    武好古也用眼角在打量端王,发现对方的反应并不激烈,也送了口气——不是为自己和潘巧莲,而是为天下苍生!若是端王娶了潘巧莲,靖康耻不知道会给折腾成什么样呢!

    米友仁这个时候则悄悄起身,跑到唱卖台边上给墨娘子通风报信——趁热打铁,马上唱卖《海上书怀诗帖》。

    ……

    “诸位客官请了,今日第一件要唱卖的便是东坡居士的《海上书怀诗帖》……”

    墨娘子得到了指示,马上改变了唱卖的顺序,第一个拿起了苏东坡写的字帖。

    她和自己的一个女使抓住卷轴的两头,将字帖高高举起,象征性地进行了展示,然后报出了唱卖的低价。

    “低价七千缗,一次加价五百缗。”

    这幅苏东坡的字帖并不是很大,纵约一尺,横约两尺,带上落款,上面一共有六十五个字,还有苏东坡押印。另外还附带一份米友仁亲笔的鉴赏文书——米友仁没有在这幅诗帖上题字,因为他的字还是不能和苏东坡相比,写上去有班门弄斧的感觉。

    “元晖,你来唱价,不论多少,都替为师买下!”

    武好古没有自己喊价,而是让米友仁替自己喊——他的官场手段不怎么样,但是商业头脑还是有的。

    这间大堂里面真正的人物,一定知道赵佶这些日子和米友仁走得很近……

    “七千五百缗!”

    米友仁一张嘴,大堂里面不少人马上就听出来了。然后就开始联想……这是米友仁想买?还是武好古想买?又或者是端王殿下想要?

    这些人都知道佳士得行有米家的股份,武好古又是佳士得行的大股东——这家书画唱卖行似乎就是武家、米家、苏家和纪家的产业,如果他们几家想要这幅字,何必唱卖?直接拿下就是了……

    所以现在米友仁多半是在替端王出价……也许是端王一开始没想要,现在看到了又起了心思吧?

    也有可能是端王想通过唱买苏东坡的字帖表明自己对旧党的态度!

    这位端王殿下一定是支持旧党的!

    想到这些,马上就没人敢跟着喊价了,场面显得有些冷清。

    七千五百缗拿下苏东坡的一幅大字儿,那可真是赚翻了!

    “八千缗!”

    武好古正得意的时候,他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悲愤无比的声音,好像是潘大官人在喊价。

    武好古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快气炸了的潘大官人瞪圆了眼珠子在看自己,一副按捺不住要来暴打自己一顿的模样儿。

    “八千五百缗……”

    “一万缗!”

    潘孝庵大吼一声,直接把价钱抬到一万缗了。

    他现在也气昏了头,又不能当着端王的面暴打武好古,唯一能做的就是拿钱砸武好古了——武好古是有钱,但是潘大官人更有钱!

    老子就是有钱……

    武好古有点傻眼,端王赵佶则更加傻眼——潘孝庵怎么恁般生气?是不是武好古把潘巧莲睡了?

    这就是武好古不对了……潘巧莲是将门女啊,应该明媒正娶,怎么弄成了奸夫**了呢?

第192章 端王的礼物

    “一万零五百缗!”

    潘大官人毫不犹豫,又叫出了一万零五百缗的价钱,然后恶狠狠看着武好古,好像是在说:还跟吗?你有恁么多钱吗?

    “一万一千缗!”

    武好古亲自出马喊价了,而且毫不退缩,论起钱,现在的他当然不如潘孝庵多,但是……他有一个很靠得住的好徒弟!

    而且……潘巧莲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武好古被自己的亲哥哥逼得倾家荡产吧?

    “一万一千五百缗!”

    “一万两千缗!”

    转眼的功夫,这幅《海上书怀帖》已经被抬到一万两千缗了……这个价钱并不算离谱,可是也不便宜了,再炒下去,就贵了!

    “十一哥!”潘巧莲心疼了,那都是她的钱啊!

    怎么能这样白白打水漂?

    所以看见自家哥哥又要喊价,马上就开口阻止了。

    “十八,你别管!”潘孝庵看了眼武好古,这小子气定神闲,似是胸有成竹,太可恨了!

    一定得拿钱砸死他!

    “一万二千五百缗。”

    这时又有人喊价了,但不是潘孝庵,而是赵佶。

    端王赵佶。

    潘孝庵听得出赵佶的声音,然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武好古:看到没有?连端王殿下都瞧你不顺眼了!你可惨了!我妹妹嫁猪嫁狗都不能嫁给你!

    “大郎,”赵佶这时又说话了,“你不必喊价了,这画我买下送你……这些日子,你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我也该送你件礼物,既然你喜欢这幅《海上书怀帖》,就送你了。”

    “那便多谢了。”武好古转过身,冲着赵佶拱了下手,又用眼角打量了一下坐在端王另一边的米友仁。

    这小子,一脸的坏笑,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儿……武好古之前的预计一点没错,他在和潘孝庵砸钱斗气的时候,米友仁则抓紧时间和赵佶咬耳朵,他和赵佶说:您这些日子可得了武大郎不少好处,说明武大郎是把您当真朋友的,现在朋友有难,您是不是应该帮一把?

    赵佶一想也对,虽然这事儿是武好古不对——把人家大好的闺女睡了,不过木以成舟,潘孝庵再闹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自己还是给个台阶让他们下吧。

    潘孝庵听了赵佶的这番话真是欲哭无泪啊!

    他有钱能砸武好古,能砸端王赵佶吗?他可是武官,要惹恼了未来的官家就不是去天涯海角了,而是要去西北前线杀贼……不,应该被贼杀了。

    不过这妹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嫁给武大郎的!你武大郎有本事就和潘十八一起私奔!

    下定了决心,潘孝庵也不言语了,闭着眼睛一边生闷气去了。

    丰乐楼的唱卖还在继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苏东坡的《海上书怀帖》唱出了个不错的价钱,接下去的三十一纸书画的竞买都非常激烈。几乎每一纸书画,都要经过几轮乃至十几轮的竞价才能最终完成唱卖。而这些书画的最终成交价,都比直接卖给潘楼街上的书画斋贵了至少五成!

    很显然,今日的这场书画唱卖到现在为止,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以后谁手里还有真东西、好东西,就不大会拿去潘楼街上的书画斋出手了,除非东西见不得光……

    至于那未成名的画家、书法家的作品,等到佳士得会馆和佳士得画斋正式开张运营后,肯定也会大量涌向佳士得这个书画文玩界的第一行了!

    看来用不了多久,武好古的事业就能获得一个相当强大的现金流的支持了……

    正在武好古盘算着下一步要如何开展印刷和教育两大事业的时候,丰乐中楼的底层大堂内忽然一阵骚动。

    “太像了,和画上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莫不是用了法术,将墨娘子的影子收到画儿上去了吧?”

    “这番邦女子,真尤物啊!”

    “若是年轻十岁,定是一代花魁……”

    坐在大堂内的人们议论纷纷,议论的对象正是换上了肚皮舞衣的墨娘子。原来今日唱卖的压轴大戏开锣了,换上舞衣的墨娘子现在就立在被挂起来的《墨娘子舞蹈图》旁,摆出了和图上的自己相同的姿势。

    《墨娘子舞蹈图》在场的人们都是看了又看的,可是之前并没有把人和图放在一块儿看。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想到这图上的墨娘子和真人,居然相似到这种程度!以至于有人都怀疑武好古是施了法术,将墨娘子的样子收到纸上去了……

    同时,还有不少人被身着舞衣的墨娘子的美艳所震惊。画得再好看,毕竟不是真的,只可惜今日唱卖的只是画,不是人……

    “七千缗!”

    唱卖开始了,低价五千,但是一上来就有人喊出了七千缗的高价,俨然是志在必得了!

    喊价的声音是从黄字区的角落里传出的,这声音武好古听着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倒是他身边的赵佶笑着说:“喊价的好像是勾艺学,他的眼力可是有名的好啊!”

    这下武好古马上就记起来了,翰林图画局里面有个名叫勾处士的艺学。出身书画世家,眼力很好,似乎还是端王府上的常客,一直在替端王搜集书画。之前在画局里面,他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的,今天居然第一个捧自己的场,这是想要投靠吗?

    “八千缗!”

    武好古正琢磨着勾处士的意图,有个人又加了一千缗。喊价的人也在黄字区,不过座次比较靠前,而且喊价的时候站了起来,武好古可以看到一头金发。

    原来是王甫!他好像是王诜的远房亲戚,世世代代管着王楼,很有一点身家,本人则是太学生,刚刚升入上舍,等于是个候补官员了。

    “八千五百缗!”

    “九千缗!”

    这时又有两人加入了竞买,都是开封府的勋贵子弟,也不知道是看上了武好古的画还是墨娘子的人?不过最后胜出的还是财大气粗的王甫,成交的价格高达一万一千缗!

    对于这个时代在世的画家而言,这个价钱绝对是天价了。

    不过放在这幅《墨娘子舞蹈图》上,这个价钱也算合理。因为武好古已经用了种种手段,将这幅画炒红了。

    既然炒红了,贵一点也就没什么了。

    实际上,苏黄米蔡四大才子现在也没死呢,他们的东西那么贵,也在于“红”了。

    而对王甫来说,可以在端王赵佶面前多露几回脸,一万一千缗花得就值当了。若是能借机打入端王身边的“艺术圈子”,那可就赚翻了。

    现在轮到李师师上场了!

    一袭白衣,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秋波闪闪,娴娴静静走上台来。

    如果说一身艳丽舞衣的墨娘子突出的是一个艳字,那么李师师今天走的就是淡雅宁静的路线。她的年纪,她的身材,她的舞姿,她的歌喉,都是比不过墨娘子的。

    但是她的淡雅气质,却是文人士大夫们所钟爱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出道就被张先、晏几道、秦观这样的人物所追捧了。

    而她往赵佶的《李师师写真图》旁一立,顿时也衬托出了图画的意境了。

    比写实,赵佶根本不是武好古的对手!

    而比写意,比书画的文人气质,武好古的《墨娘子舞蹈图》则逊色不少。

    毕竟《墨娘子舞蹈图》画得本就是一个风姿绰约的波斯舞女,又怎会有宋朝文人的意境?

    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儿。

    “这图不必唱卖了!”

    一个带着些许闽音的老者的声音,突然从地字号区域响起。

    “如此雅致之物,怎能用铜钱来衡量?真是太俗了……老夫蔡京绝不允许!”

第193章 正人君子

    蔡京不许?

    蔡京凭什么不许?

    蔡京怎么敢不许?

    蔡京的一席话,所有人都震惊了。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赵小乙就是赵佶?这也太糊涂了吧?

    还是……他有什么特别高明的马屁手段?

    武好古悄悄看了赵佶和纪忆一眼。赵佶有些皱眉,莫非蔡学士发现自己是端王了?而纪忆则和武好古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蔡京在长子蔡攸的搀扶下,大步走上了唱卖台。冲着李师师微微点头,李师师则行了个福礼,清清淡淡地道:“蔡学士,多年不见,还安好吗?”

    蔡京和李师师果然是老相识!

    “还好,”蔡京没有显得太过热情,只是对李师师道,“你这画不该拿到佳士得来唱卖的。”

    “那该拿去何地唱卖?”李师师笑问。

    蔡京摸着胡子道:“哪里都不合适……不如让给老夫吧。”

    “好啊,”李师师一笑,“不过这画不是奴的,奴可不能做主把它送给学士。”

    “老夫从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蔡京摸着胡须道,“不过老夫也不会买下这画。”

    不买,又不白拿。

    蔡京什么意思?

    “老夫拿东西换!”

    “换?”李师师一蹙秀眉,“奴素闻学士两袖清风……不知能用何物交换?”

    蔡京是两袖清风?武好古心说:这李师师还真会说话!怪不得能当花魁娘子。

    “老夫身无长物,但有一支毛笔,能写几个大字。”蔡京正色道,“能用字换这幅雅作吗?”

    这脸皮也忒厚了吧?

    武好古心说:做官原来需要厚脸皮的,自己总是要做官的,一定要向蔡学士好好学习,早日练出一张铁面皮。

    “学士是要用字帖换画儿?”李师师顿时露出了惊喜。

    身无长物,两袖清风的蔡京的字可值钱了!

    人家是宋四家中的“蔡”啊!

    “攸儿。”蔡京对蔡攸道,“把老夫书写的《洛神赋》长卷拿出来!”

    蔡京的《洛神赋》啊!武好古翻了翻眼皮,《洛神赋》全文一千多字,写出来就是书法长卷。而且要写好是很难的,历史上出名的《洛神赋帖》有王羲之的《洛神赋》、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以及赵孟頫的《洛神赋》。前二者只有拓片传世,后者原本被故宫博物院收藏。现在又多了一个蔡京版的《洛神赋》了……

    而且以蔡京的书帖在目前市场上的价格,一千多字儿的书法长卷《洛神赋》还不得卖个好几万缗?这可比赵佶的《李师师图》值钱多了。

    这个马屁拍得可高级啊!

    ……

    唱卖大会结束了,看热闹的人都走了,有所收获的人则在丰乐中楼二楼三楼的雅座里面,叫了酒食茶点,一边享用一边等着佳士得行的人上来收钱交货。

    蔡京、蔡攸和蹇序辰则坐进了丰乐中楼三层的一个雅间,没有叫歌伎,也没点几个菜——他们现在都是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嘛!

    酒菜刚刚上来,门外就传来了蔡家仆人的声音:“老爷,武员外、苏员外求见。”

    原来是武好古和苏大郎来给蔡京送画来了。

    “让他们进来。”蔡京笑呵呵地说。

    然后就看见雅座的门被一下推开,武好古和苏大郎一前一后走进来,武好古手里还拿着个长卷,应该就是赵佶的《李师师写真图》。

    “见过蔡学士,蹇尚书,蔡大官人。”

    武好古和苏大郎给蔡京等人行了礼,蔡京则非常客气地请他们二人落座。

    “蔡学士,这是您的画。”

    武好古双手奉上了画卷,蔡攸接了过去,又将他老爹手书的《洛神赋》交给了武好古。

    蔡京眯着眼睛,看着武好古,微笑着点头,一脸和蔼,不像是一代权奸,倒似是一个邻家老伯伯。

    蔡攸长相很好,比蔡京要英俊多了,温文儒雅,活脱脱的儒家君子。

    蹇序辰看上去也是个好好享受,面孔白净,留着几缕漆黑的须髯,嘴边挂着微笑,看上去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你不错啊!”蔡京笑道,“小小年纪,做出恁般大事,真是了不起啊。”

    蔡京的话听着很客气,不过武好古却感觉到了一丝敲打的意思。

    他如果是挂着个环卫官的亲贵子弟,和赵佶玩在一起没问题,亲贵不就干这个的吗?

    若武好古是个和纪忆一样的太学生出身的文官,拍赵佶的马屁拍出花儿来虽然让清流鄙视。但是蔡京是不会出言敲打的……不会拍马屁还做什么官啊?就是做了官,也做不了事儿。

    可武好古偏偏是个商人!虽然官身在望了,但他和亲贵,和东华门外唱名的文官是不一样的,他只是个商人出身的伎术官,是小人!得了官家的宠信,也是近幸小人。

    小人,就应该知进退!

    可是蔡京却从武好古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不知进退”。而且武好古这个不知进退的小人还挺有本事的,这可就是把双刃之剑了。

    “学士,晚生只是机缘巧合。”武好古斟酌着用词,“而且……晚生也做不了甚大事。”

    话是这么说,可是武好古心里却想:我要不做点大事,您老的儿媳和小老婆也许还有个把闺女、孙女就得去给少数民族当慰安妇了。

    蔡京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容,摆摆手道:“崇道是吧?老夫可没拦着你做事情……年轻人,肯做事,能做事是好的。

    不过我朝家法素来以读书人为重,要做事,读书上进是少不了的。要不然做事就是事倍功半。你的本事忆之都和我说了,这次使辽归来,总会有个官身。其实做了官再考科举比较容易,回来以后就安心读书,先去考个进士,这样才能放手做事。”

    这番话又是好话了——宋朝的科举大致上有两个关口,一是发解试;二是礼部试。以武好古的水平,那是一个都过不了的。不过他一旦有了官身,那就可以走个小后门,不考发解试,而是考锁厅试。相比发解试,锁厅试要容易多了,而且运作的空间也大。武好古只要读过些书,再多多花钱通路子,总是能闯过去的。

    过了锁厅,就是礼部试了。以武好古目前的水平肯定是要落地的,但是……只要赵佶做了皇帝,就可以亲自帮他开后门了!这种事情宋徽宗干过不少,现在勾当翰林图画局的梁师成不就中了“后门进士”?

    这后门,梁师成能走,武大郎就走不得?

    皇帝帮你开后门,还怕中不了?天下大魁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有一个第五甲的同进士出身,哪怕是最后一名,武好古的身份立马就不一样了。

    就一下子从商人和近幸变成高高在上的文官了!

    这蔡京先用言语敲打,然后又给武好古指了条明道,这手段……实在是高啊!

    “在下多谢蔡学士提点。”武好古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哼哼,武崇道,这一次使辽可不容易!”蹇序辰忽然插了一句,一口川音,阴阳怪气地说,“转眼就是正旦,你也玩够了,该用心准备使辽了……若不然,本官就去向圣上请旨,封了你的笔!”

    武好古刚刚卖出一幅一万一千缗的画儿,要被官家赵煦封了笔,那可就损失惨重了!

    “在下明白。”武好古的回答不卑不亢。

    不就是一个礼部尚书嘛……他现在已经抱上了宋徽宗的金大腿,而且还交上了不少未来的“贼人”做朋友,若是真的决心科举,将来妥妥的就是北宋九贼之一了!

第194章 赵佶被震惊了

    “六哥,你怎在这里……”

    端王赵佶一推门就看见自己的六哥骑在一匹立起来的雄健的骏马上,右臂高举向前,目光炯炯看自己。在他的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向前。

    不对啊!赵佶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是在丰乐楼里面玩呢!

    这里是丰乐中楼三层天字六号雅间啊,怎么会有一个骑在马的皇帝?丰乐楼里是不让骑马的……

    而且……官家哥哥的身子骨那么弱,能起得了恁般雄健的骏马?还一身戎服,腰挎横刀!这是官家哥哥吗?这明明是太祖皇帝啊!

    觉得不对,赵佶马上揉眼睛,然后定睛在瞧,发现还是老样子,眼前还是有一个横刀立马的官家。不过这官家不是个活物,而是一幅画,一幅真实程度远远超过赵佶想象的画。

    没错,他现在看见的就是武好古创作的油画《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

    “这是一幅画?”

    他还是不敢确信,大声问身边的米友仁。

    “大王,这是一幅油画,名叫《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是我师父画了准备献给官家的,今日就要带入东华门放到画局里去。”

    米友仁一本正经说着忽悠人的话。

    赵佶在惊讶之余,却又有点感慨。他六哥一个病秧子都整天打打打的快把西贼打死了,要是能这样横刀立马,没准真的御驾亲征去打把小梁太后捉来了。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六哥若真能如此,天下何愁不太平啊,大宋何愁不能复燕云……”

    这话很重要啊!

    现在赵佶身边只有米友仁一人,又是突然见到《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脱口而出的话虽是无心,却又是真言无疑!

    原来赵佶是渴望哥哥能横刀立马,打出一个太平世界的!

    这说明他心里面对新党的成就还是认可的——虽然新党和新党目前的领袖章惇有种种不是,但是他们的确在力(权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升了西军的战斗力,使得大宋拥有了一支真正能战的军队。

    而且在新党的努力下,大宋的陕西地区已经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军政体系——宋军打仗是非常依赖民伕和后勤支援的。因为部队的野战能力不强,往往需要步步为营,一边打一边修筑堡垒城池,没有足够的民伕和后勤是根本打不了的。

    而大宋陕西五路三十四军州已经建立起了一整套的军事动员体系,一声令下就能动员起数以十万计的民伕和民兵。因此才可以用很短的时间,在前线构筑起一个又一个坚固的堡垒。活生生的用堡垒推进的战术把横山从西夏手中夺了下来。

    虽然打法有点笨笨的,但是效果还是有的……只要坚持下去,西贼早晚会被拖垮。

    等西贼完蛋了,再把陕西五路和西军的法子用到河北东、河北西和河东……只要辽国真的内乱起来,大宋还怕收不回燕云十六州?

    存在着如此的前景,朝中的新党大佬们现在最怕的是遇上一个对国事无欲无求,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庸君。靠着新党几十年打拼下来的成就(在横山大捷之后,西夏全面陷入被动,无力入侵,因此大宋又有了混日子的可能),安安稳稳做个几十年缩头乌龟。要是这样,新党可就完了……而大宋也将失去平灭西夏、收复燕云的时机。

    借口有事先走的纪忆,这时正躲在天字五号雅间内偷窥,他长长出了口气:真是天佑大宋啊!这位才华横溢的端王殿下若是当了官家,也定然是一位有为之君!燕云恢复,指日可待了!

    ……

    武好古和苏大郎一起走进天字六号雅间的时候,端王赵佶还在盯着《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看着呢。脸上的表情,几分羡慕,几分自豪,就差一声感叹:大丈夫当如此了!

    听到推门的声音,赵佶这才一回头,看见武好古和苏大郎一前一后进来了。

    两个人的样子都怪怪的,很不自然,进门后也没落座,而是站在赵佶背后。

    干嘛站着?

    哦,是了,官家哥哥还“骑在马上”呢!

    “元晖,找张布把图盖起来吧。”赵佶吩咐米友仁道。

    “不必了。”武好古淡淡地道,“便是将官家的画像遮起来,我和苏大郎也不敢坐了。”

    “为何?”赵佶一愣。

    武好古却已经躬身一揖:“拜见端王殿下。”

    “啊……”

    赵佶一愣,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被识破,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你怎知我是端王?”赵佶感到有些奇怪,自己的身份一直隐藏的不错,怎么就被识破了呢?

    不过转念一想,他马上就明白了。

    “是蔡学士和你说的吧?”赵佶转过身,笑了笑说,“他一定是瞧见我了……怪不得他肯用自己写的《洛神赋》长卷换我的《李师师图》。”

    他顿了顿,又道:“坐吧,崇道,大郎,小乙,你们都坐下吧。这里不是王府,你们也还是我的朋友嘛。”

    还是朋友……只是不能像过去一样愉快的玩耍了。不过对武好古而言,能和赵佶交往到这一步,也算达到目的了。

    武好古也不客气,拉了把椅子就第一个坐了下去。接着赵佶、米友仁和一脸蒙逼的苏大郎(他现在也算是端王的朋友?)也都坐下去了。

    赵佶一指身后这画,问道:“这画可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正是,”武好古说,“辽使将至,官家命图画局做几幅可以彰显我大宋国威的画,这幅画就是其中之一。”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武好古在图画局的命令下达前就开始画了,不过他也的确准备把这幅《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交上去应付差事。

    “元晖说这画是用胡麻油调和颜料,然后在胡麻布上画出来的?”

    “是的。”

    赵佶感兴趣地问:“能教我画油画吗?”

    “当然能了。”武好古笑道,“不过得等我使辽归来,而且你还得练熟了铅笔速写……速写是油画的基础,大王你还得再练上至少一万张才行。”

    “好,那便一言为定。”

    “等等,”武好古打断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条件?”赵佶笑道,“说吧,想要甚?”

    “想请端王给我做个媒。”

    “做媒?”赵佶笑了笑,“和潘十八姐?”

    “正是,”武好古道,“我和十八姐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也是两情相悦。”

    “是啊,”米友仁在旁道,“几日前我师父还写了首词给十八姐,写得可好了。”

    “哦?怎么写的?”

    米友仁嗯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感觉,然后才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好,好,写得真好!”赵佶拍了拍手,“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武好古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埋怨李莫愁,为什么每次都只念一半呢?难道是忘记后面一半是什么了?

    “也不错了,”赵佶点点头,“这词牌若是流出去,说不定会有人续上后片的。”

    续上后片的事情不重要,能不能把潘巧莲娶回家才是要紧事儿!

    武好古看着赵佶追问道:“端王,那做媒的事情……”

    “包在我身上了!”赵佶笑道,“我明日就去一趟潘家,把这事儿和潘十一郎说了,你看可好。”

第195章 端王为媒

    端王赵佶大体上还是个说话算话的青年,对朋友也是挺够意思的,之前为了让“老朋友”王诜可以贬得近一点,好一点,没少和哥哥赵煦磨嘴皮子。而今日一散朝,他就带着高俅还有其他几个随从,骑着马儿往潘孝庵的府邸而去了。

    潘孝庵的官虽然不大,但是家境极富,在开封府城西厢的大宅辉煌富丽,殿廊亭榭,参差错落,塘池湖泊,则冻得如明镜一般。

    “这潘十一的府邸又称小潘园,是潘家将门在开封府城内的四园之一。另外三园分别是内城天波门内的潘家园,潘家嫡流世居的大潘园,以及刚刚赐给左卫将军的北园赐第。除了这四大宅邸之外,潘家将门在开封府城内还拥有不下二十处中等宅子,在开封府城西还有十余处庄园。自打太祖、太宗年间传下的将门中,潘家的富贵也是一等一的。”

    高俅骑着马跟在端王赵佶身后,一边前行一边说着潘家将门的情况,言语之中满满都是羡慕。

    他所在的高家虽然也是将门,但不能和潘家这种开国将门相比。毕竟开国将门得赐田宅的时候,开封府还不是很繁华,便是城内都有不少空地,可以拿来赏赐功臣。而这些田宅如今都升值了不知多少,随便拿一座出来都值个几百万缗!

    另外,赵匡胤的政策就是以富贵换兵权。因而是鼓励勋贵们购置产业的,所以在得赐的田宅之外,国初的将门还通过家仆或疏宗涉足工商——其实这些将门老祖在当军阀的时候也都涉足工商,他们需要从工商业中敛财养兵嘛!所以这伙人做起买卖来也是熟门熟路。

    如今开封府的工商百业中,就有相当部分是由这些开国将门在经营操纵的。

    而高俅所在将门兴起稍晚,开封府内的好田好宅好买卖都让人占了,所以在财力上就差了不少。

    赵佶点了点头,笑道:“潘家是祖传的富贵,一百多年都不衰,而武大郎则是自己打拼出的富贵,说不定也能传个数百年,他们两家联姻,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高俅笑道:“当然是门当户对了,武大郎虽然在潘楼街卖过画,但是他祖上可是唐朝的开国功臣太原王,也是位列《氏族志》的。唯一差点的,就是武大郎没个官身。”

    “官身还不是早晚之事?”赵佶一笑,“他现在就是待诏直长,再升一级就可授官了……他去辽国走一遭,回来还怕没有个官?”

    “大王说的极是。”

    “对了,还有八字……武大郎的八字和潘十八的八字合不合?”赵佶也是第一次给人做媒,没有什么经验,到了小潘园门口才记起自己不知道武大郎的八字。

    “合的,他们是八字相合。”高俅笑道,“小底昨日就让人去查过了。”

    高俅是让人去问陆谦的老婆高娘子的,她是媒婆子,又是高家将门的边角料,自然知道潘巧莲的八字儿。而武好古的八字儿她也知道,是郭京告诉她的——郭京一度想把妹子小小送给武好古做妾,自然也要合一下八字的。

    而武好古和潘巧莲的八字对过之后,至少不是相克。

    两人在说着,忽听一阵銮铃响动。

    一辆马车由远而近,在小潘园门前停下。

    从车上走下一个穿着青色锦襕衫的胖大男子,相貌堂堂,可是却愁眉苦脸,正是潘大官人潘孝庵。

    潘孝庵现在的心情就像做了过山车,前一刻还高高在上,一览众山小,后一刻就跌到了谷底,而且还是个冰冷刺骨的冰谷底部。

    昨天从丰乐楼回家后,他连晚饭都没吃,也不理妹妹和老婆们,一个人就关屋子里蒙头大睡。今天在禁军衙署里面也昏昏沉沉的,谁也不理。这会儿甚至没发现赵佶和高俅策马而来,只管自己往府邸里面钻。结果还是高俅大声发喊把他给叫住了。

    “端王……”潘孝庵转过身,抬头一看就是一怔,连忙躬身一揖,“见过端王殿下。”

    赵佶笑了笑,从马背上跃下,“潘供奉,我今日有事寻你。”

    “嗯?”

    潘孝庵又是一愣:有事寻我?十八都要和姓武的私奔了,还寻个甚啊!

    “是好事儿,”高俅在旁说道,“还不赶紧请大王入府!”

    “有请,有请,快快有请。”

    ……

    “潘供奉,我今日是为你家十八姐而来的。”

    在小潘园的内堂里面,赵佶刚一落座,点茶还没上来,就立即道出了来意。

    “为十八姐儿?”

    潘孝庵听了这话,眼珠子都瞪大了。

    端王是什么意思?

    要娶十八姐?

    不能啊,这事儿没有男方亲自上门来说的,就是王爷也不能这样啊。

    难道是想纳十八为妾?纳妾倒是可以直接上门提出的。

    可是这个……不妥吧?

    潘巧莲虽然不是潘家将门嫡流,但终究是将门女,给亲王做妾是不合规矩的,除非端王袭了大统,那就没有问题了。

    不过端王真的想要纳潘十八姐为妾,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潘孝庵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吟吟看着端王赵佶,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大王是来给潘十八说媒的。”高俅站在赵佶身旁,满脸堆笑着说,“男家是洛阳武家的子弟,大唐太原王的二十一代孙……”

    洛阳武家?太原王的二十一代孙……不会是武好古吧?

    潘孝庵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赵佶笑道:“这人你也认识,就是翰林图画院的待诏直长,官家亲封的画中第一人武崇道。”

    真的是武大郎!

    潘孝庵想到武大郎就气不大一处来,可现在是端王殿下亲开金口给武大郎做媒!他也不能一口拒绝啊!

    而且端王既然开口为武好古和潘巧莲做媒了,也就说明潘巧莲入宫“梦碎”,是不可能嫁给端王了,哪怕做小也不行了。那么武大郎也就不失为一个上佳之选了。

    武大郎可是年少多金,而且官身在望,最关键的是端王赵佶还肯出面给他做媒。这说明……赵佶是很喜欢武大郎的!而赵佶将来又极有可能做皇帝,到时候武大郎还不是闭着眼睛升官发财?

    这样的佳婿,潘家不要,有的是人要!

    潘孝庵到底是将门中的“银行家”,脑筋是很灵光的,一点儿都不死板。所以转念一想,就认定武好古是佳婿了。不过也不能让武好古太容易把十八姐儿搞到手,一定得折腾他一下。

    打定了主意,潘孝庵便冲赵佶拱了拱手,“大王,您说的那人,在下也是认识的,的确是一时才俊。不过……他的祖上武士彟是唐朝的勋贵,不是本朝的勋贵。而他本人也没有一官傍身,终究是个吏员商家,如何能配将门虎女?”

    赵佶笑着点点头,“不就是一个官嘛,待他使辽归来,我六哥总能给他一个官的,若是供奉等不得,我便去保举则个如何?”

    虽然老赵家是开官帽铺的,但是端王赵佶可以保举的人数还是非常有限的,高俅跟了他不少日子,都还没官身呢!

    现在端王居然肯为了武好古早几日做官,就拿出一个保举名额,说明他是把武好古当真朋友的……

    “不必!”潘孝庵摆摆手,他可不会让武好古占这份“便宜”,因为他知道人情是有限的,哪怕武好古和赵佶关系铁,这人情也是越用越少。所以有限的人情,一定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他说:“武大郎想娶我妹子可以,但必须凭本事得官!而且官还不能小,文官得到京官,武官得到大使臣,要么就是科举入仕,只要东华门外唱名,立即就能娶十八姐儿。”

第196章 官家不哭

    宰相章惇经由垂拱殿入了大内,在一个宣赞舍人的引领下,向崇政殿走去。宣赞舍人隶属于閤门司,掌管传宣赞谒,是皇帝与百官之间的“桥梁”。

    在唐朝时,閤门司是由宦官掌控的,而本朝天子遂行的是让臣下分权相制的策略。自然不会让宦官控制自己和外臣见面交流的通道。因而掌握閤门司的是开封勋贵,閤门司的官员都是武资,大部分是勋贵子弟,也有一些是武举及第入仕之臣。

    而垂拱殿则是官家日常早朝的地方。在宋朝建立初期,官家上朝的地方通常在外朝的大庆殿或文德殿。不过如今这两座大殿已经变成了礼仪性的摆设,除了重大的日子,官家并不御外朝大殿,而是在内朝的垂拱殿早朝。

    垂拱殿也由此变成了朝臣进入大内面君的门户,而官家在内朝办公和召对臣僚的地点,则通常是崇政殿。

    作为宰相的章惇,不知多少次从垂拱殿步行到崇政殿,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不过宫廷的礼仪是不能废的,还须由宣赞舍人引领。

    到了崇政殿门外,章惇立定等候,那么宣赞舍人则向殿**侍通报。

    不需多久,一个有些矮胖,皮肤也不大白净的内侍从殿里出来,向章惇等人行了一礼,然后凑上前去,低声对章惇道:“相公,官家今日心情不予,刚刚在殿内流泪了。”

    和章惇说话的这个内侍名叫刘有端,四十许岁,是入内Nei侍省的押班,勾当御药院。和以往在宫中任职的宦官不大敢公开结交外臣的情况不同,刘有端这个内官却和宰相章惇往来密切。

    同时,他还是新任的刘皇后的心腹。通过他,当时还是贵妃的刘皇后就和宰相章惇勾结,促成了孟皇后的被废和刘皇后的继立。

    这哲宗皇帝治下的大宋,还真是有点另类——不仅出现了长期独相和一党把持朝政的情况,而且还出现内宫、内官和外朝勾结的事情,可谓是家法大坏。因后世史家对开疆辟土的哲宗皇帝以及辅佐他的章惇评价普遍不高。

    基本上就是昏君加奸相的最佳组合了,正是由于他们二位坏了祖宗家法,才造成了后来的靖康之耻。再顺着昏君赵煦**相章惇往上追查,靖康之耻的责任就落到了王安石头上了。

    听说“昏君”赵煦在哭,“奸相”章惇愣了愣,低声问:“官家因何而哭?”

    “因为一幅画。”刘友端叹息一声,“今日翰林图画局送了一幅画到崇政殿,官家一开始见了还大为赞叹,可是没一会儿就哭起来了……”

    一幅画把官家弄哭了?这是什么画?不会是《流民图》那样的画吧——章惇马上就想到了神宗年间的一幅《流民图》,这图是光州司法参军郑侠所画,用以批评王安石的新政。随同《流民图》奉上的还有一道《论新法进流民图疏》。结果宋神宗展视《流民图》后,夜不能寐,第二天早朝时下了“责躬诏”,罢去方田、保甲、青苗诸法……

    莫不是又有哪个旧党余孽上了《流民图》之类的“逆图”了吧?这可不行,得马上治罪啊!

    章惇的白眉毛一拧,面露凶相,问道:“谁的画?”

    “是翰林画局待诏直长武好古的画。”

    “武好古?”章惇心想:一个小小的待诏直长竟恁般大胆?一定要重重治罪!

    想到这里,他便整整衣衫,随着刘友端进了殿门。

    大殿深处,穿着常服的官家赵煦正坐在案后,看着《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暗自落泪。

    因为《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是面向赵煦摆放的,所以从章惇站立的位子看去,只能见到一块竖着摆放在架子上的木板。

    虽然很想马上看看那幅惹哭了皇帝画,但是章惇还是先行了揖拜之礼。

    “赐座,上茶。”

    官家赵煦的声音传来,很轻,显得中气不足,听得章惇好一阵心疼。

    很快就有内侍搬了个杌子过来,放在章惇身后。宰执大臣召对时赐座是惯例,章惇也不谦辞,大模大样就坐了下去,还从另一个内侍手中接过了茶碗。而他的目光却盯着那个木板,显得非常好奇。

    赵煦看见章惇的样子,苦笑道:“把这画儿掉个个儿,让章卿看看吧。”

    “喏。”

    马上就有两个内侍上前,端起画板下的木架子,转了个面,将有图画的那一面对着章惇。

    “这是……”

    章惇看见画上横刀立马的官家赵煦立即就被惊了一下,差点儿把手里的茶碗给砸了。

    “画得可好?”赵煦问。

    “这……”章惇盯着图画上面,横刀立马,仿佛在指挥万马千军的赵煦看了一会儿,一对老眼居然也有些湿润了。

    这画……太真了!和真人一模一样!而且还画出了章惇和赵煦藏得最深的心思。

    如果赵煦的身体还能立马横刀,挥军征伐……燕云何愁不复,西贼何愁不灭啊!

    可是年纪轻轻的皇帝,身体却已经无法承担他的雄心壮志了。

    “陛下,这画……”

    章惇一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武好古的确画了一幅好图啊,可惜这图上的一幕,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实现了,怪不得皇帝见了图画会流泪不止。

    “陛下,您还年轻,好生将养几年,身子骨养好了,便能和图上一样,御驾亲征了。”

    顿了一顿,章惇还是说了几句哄赵煦开心的话。

    赵煦点了点头,一指眼前的画说道:“章卿,朕打算将此画挂去都亭驿内。”

    都亭驿位于汴河北岸旧城光化坊的都亭驿,是专门接待辽国使节的。再有几日大辽国的贺正旦使就要抵达那里,这幅《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正好摆在都亭驿内吓唬辽人……看到没有?我们大宋官家是很厉害的,你们这些辽人不服的话就放马过来吧!

    ……

    “文官要到京官?武官要到大使臣……”

    端王赵佶正在自家王府里和武好古说着潘孝庵嫁妹的条件。

    条件不是房子,也不是聘礼,这个对武好古根本不是问题——光是几天前的丰乐楼唱卖,佳士得行获得的纯利就超过了两万缗!武好古还卖出了《墨娘子舞蹈图》获利一万缗(给了佳士得行一千缗佣金)。

    另外,佳士得行印刷的带有墨娘子和李师师图像的花招儿现在也值钱了,一张可以卖到几十文!

    这说明出版《花魁》画册是完全可行的——没钱去泡花魁,还没钱买本画册过过眼瘾吗?《花魁》画册只要能打响了,可就是一个滚滚财源了。

    所以房子和聘礼都不是问题,潘孝庵也没有提出,他提出的要求是让武好古取得“京官”、“大使臣”或科举及第的地位。

    这要求……可真有点高了。

    不是说武好古没办法做到京官或大使臣,而是很难在短期内取得这样的地位。如果给武好古几年时间,那倒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可是潘巧莲转年就是十八岁了,再等几年不就是老姑娘了?

    “其实也不很难,”赵佶笑着说,“我六哥和当朝宰相章子厚都是赏罚分明的路数,只要你使辽建功够大,一个大使臣不算甚底。”

    “可怎么才算功劳够大呢?”武好古皱着眉头问。

    “这个……”赵佶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本朝也没出过像大郎你恁般能画的画师。

    或许你该去问问纪忆之吧?他不是在枢密院吗?该知道相公们想要甚底样子的谍画吧?”

第197章 功劳必须大大的

    出了端王府,林万成就牵了马过来。武好古翻身上马,与林万成一起向内城行去。

    此时天将黄昏,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开封城。街上拥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路两旁的店铺里传出吆喝叫卖的声音,处处都透着繁荣和喜庆的气息。

    武好古很想快些见到纪忆,好早点打听清楚章惇和曾布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谍画?可是却被人群挡住,只能耐着性子缓缓而行。

    纪忆的宅邸就在任店街上,距离武好古原来住的第一甜水巷不远。过了御街,沿着潘楼街向东,到了佳士得行总店所在的十字街口再向北拐弯就到了任店街。纪家的宅邸当然不是沿大街的,而是在一条小巷子上。

    巷子的入口就在那栋名叫任店的大酒楼旁,拐弯一进去,就能看见一个好大的宅邸门脸儿,富丽堂皇,飞檐斗拱的宅门上挂着“纪府”的牌子。门口还有一列拴马柱,两个穿着短衣的仆童正在打扫尘除,看见武好古和林万成过来了,都上了唱喏行礼。

    门口迎出一个满面春风的中年人,笑吟吟的抱拳行礼。武好古从马背上下来,还没自报家门,那人就用一口吴音对武好古说:“官人可是武待诏吗?”

    武好古微笑抱拳:“正是武好古,您是……”

    那中年人也微笑:“在下纪磊,是忆之的堂兄。”

    纪家是平江首富,自然是人丁兴旺,共有八个房,纪忆只是长房的少主。他如今在开封府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巴结上了端王赵佶,还成了章惇、蔡京的党羽,要应付的事情也就多了,需要有人帮衬,而且纪家在开封府也有买卖需要专人主持,于是就把这纪磊和另外几个子弟从平江调到开封府来了。

    这就是大族的好处了,有自家人可以帮衬,不像武家现在就父子兄弟三人。

    “原来是纪员外,久仰,久仰。”武好古客套了一番,就问:“不知纪大官人在家吗?”

    纪忆也是个忙人,枢密院北面房有一堆事儿,还得读书准备科举,还得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拍马屁。这官做得也真不容易啊!

    纪磊笑道:“回来了,刚从章相公府上回来,正在读书呢……武员外,您先和我来吧。”

    说着话,便做个肃客的手势,将武好古请进了纪府的外客堂,还叫人上了点茶。茶水刚一上来,纪忆就快步而来了。瞧见武好古就唱了个喏,然后便笑道:“崇道兄,你来的可瞧,省得我明日去佳士得行总店寻你了。”

    武好古现在依旧没有开始在翰林图画局轮值,每天白天就在佳士得行总店呆着,一边处理商业上的事儿,一边在那里给墨娘子、李师师以及其他几个被选出来的花魁画写真——其实主要还是画线条素描,都是为《花魁》画册准备的。七个花魁加上墨娘子、李师师一共九个美女,每人一本“写真集”,每本写真集上有二十四纸写真图,一共有二百一十六张图。不过实际上不可能画那么少,至少得画五百张铅笔线条素描,再从中挑出好的,交给苏大郎、谢尚宾、魏四海等人去安排刻印装订发行。

    这项工作,必须在武好古随着访辽使团离开开封府前完成,否则佳士得行的画册业务就不能如期展开了。

    除此之外,武好古还在为使辽谍画工作操劳。他对燕云和辽西、辽东地形并不是一无所知,因为前世的职业,他曾经画过一些油画风格的地图,其中就有中国地图。由于反复画过多次,所以还有一点记忆,现在可以把这些图样从脑海中捣腾出来,画在纸上。等到了燕云,再和马植提供的地图对比,再实地考察一番,差不多就能画出一幅逼真形象的《辽国南面地图》了。

    这可是大大的一份功劳啊!

    另外,武好古琢磨着还可以把燕京城“搬”到纸上,画个几十纸上百纸的铅笔素描,再从马家拿到燕京平面图。等回了开封府后,就能做一个按比例缩小的燕京城模型了。

    有了这模型,理论上就能一比一复制出个燕京城……

    “忆之兄,你寻我有甚事情?”听到纪忆的话,武好古就笑着发问。“可是又有大买卖要照顾小弟。”

    “不是,哪有那么多大买卖?而且……你现在哪里忙得开?有买卖也做不了啊。”纪忆笑着摇摇头道,“是章相公要见你。”

    “啊……”武好古一愣,“忆之,你说章相公要见我?”

    “没错,”纪忆说,“明日你在佳士得行等着,等我忙完了公事就来带你去相府拜见。”

    “忆之兄,可知章相公因何召见在下吗?”

    武好古有些忐忑地问。

    章惇肯定比赵煦、赵佶两兄弟难伺候!后面这二位终究还是青少年,而且长在深宫王府,阅历和章惇相比可差着等级呢!

    而且章惇在官斗中出了名的凶狠难缠,对待下属也颇为严苛,稍有失误就会受到惩罚。而武好古这些日子疏于翰林图画院的本职工作,整日忙着私活和勾搭端王赵佶……

    纪忆笑了笑道:“章相公自然是为了使辽的事情召见你我的……说起来这事儿还真和你脱不了干系,那位马良嗣不就是你从海州带到大名府的?要没有你,童大官也见不着他。若马良嗣真的出身辽国大族,又心向我朝,你也会有份功劳的。章相公素来是赏罚分明,有功是必赏的。”

    “这个……”武好古闻言突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莫非章相公有意恢复燕云?”

    他可不记得历史上章惇提出过北伐燕云的建议——也许是他没机会提出,也许历史书上没有记载这方面的谋划。

    纪忆一笑:“这事儿谁不想?只是过去做不到,如今嘛……有几分可能了。”

    有可能吗?

    武好古心道:这事儿在赵佶和童贯手中可搞砸了!不过……章惇可不是赵佶和童贯之流。前者是什么都会,就不会当皇帝,而后者其实有点将才,但他毕竟不是章楶这样的阃帅。

    童贯只能指挥十万北伐大军,而且还只能通过西军和河北军的将主指挥,根本指挥不动河北东、西两路的地方文官。指挥不了地方文官,北伐大军就很难得到河北东、西两路地方的全力配合,而宋军在对西夏作战中惯用的“堡垒推进、步步为营”的战术是根本离不开地方民伕配合的。

    历史上河北地方对于战争的支持能力,根本不能和陕西相比。宣和北伐的时候,河北不少地方还闹起了民变……这说明宣和北伐的准备工作搞得太糟糕了,根本支撑不了一场长期而且艰苦的伐辽战争。

    如果宣和北伐可以让章惇来主导,肯定会进行充分的准备,先整顿河北,然后再沿着界河—桑干河一路“堡垒推进”,稳扎稳打地磨过去,耶律大石就算三头六臂也是没办法的。

    历史上耶律大石和萧干仅仅凭着万把人同童贯的宋军在反复血战。靠这点兵力,野战突袭还能打打,打堡垒战肯定不行的。那可是实打实的消耗,在横山之战中小梁太后的几十万大兵都打不下只有五千人守卫的平夏城。耶律大石的几千万把人还能打出花儿来?

    如果宋军能稳扎稳打,把堡垒一路修到燕京城外——理论上是可能的,因为桑干河就从燕京城西流过,而且这条河还是辽东粮食海运入燕京的通道,在丰水季节的通航能力不会太差,足够支持大军后勤——宣和北伐的结局恐怕就可以改写了。

第198章 孺子可教

    对身为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的武好古而言,见官家、见太后,肯定都比见章惇要容易一些。这位章相公可不是那种只会“取圣旨”、“领圣旨”和“已得圣旨”的三旨相公,而是真正大权在握的权相。

    每天去他府上求见的官员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哪里轮得到武好古这个“大吏”去见?

    不过例外的事情总是有的,武好古跟着纪忆,刚一入相府,在门房通报了一番,很快就有个操福建口音的章家老仆,领着武好古和纪忆在又大又旧的府邸中七拐八弯了。很快就到了一间堂屋之外,章惇就在里面坐着。不过武好古和纪忆都不能进去,门口有章家的家仆守着。

    把武好古和纪忆两人带来的那名章家老仆吩咐了一声:“二位官人稍后,容老儿去通禀一声。”

    “老丈辛苦了。”武好古连忙摸出一张私交子递了上去。

    那老头却一愣,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相公不许的。”

    说完便迈步入了厅堂。

    一旁的纪忆则低声对武好古言道:“章府、曾府这等宰执重臣府上都是家规森严的,你不必如此。”

    宋朝官场当然也是腐败的,不过眼下的哲宗朝还不是“无官不贪,无事不贿”,还没到了进个宰相的门就要给多少贿赂的地步——这要是给御史老爷们知道了还不得批斗成宰执级大老虎?

    过了不到半刻钟,那个章府老仆就出来了,冲着纪忆拱拱手:“纪官人,相公叫你先进去。”然后又对武好古说,“武员外,你稍等片刻。”

    说完,他就引着纪忆走进了章顿所在的厅堂。

    “下官纪忆,见过章相公。”

    纪忆走入厅堂,冲着坐在书案后面低头批阅公文的章惇施了一礼。

    “坐。”

    章顿头也不抬,只说了一个字。

    厅堂里面摆着待客的茶几和玫瑰椅,纪忆挑了把椅子,端端正正就坐了下去。

    “蔡元长告诉老夫,你结交上了端王殿下?”

    章惇的语气显得颇为严厉。

    其实纪忆这个级别的文官巴结亲王也没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宰辅重臣,连进士都没中呢。不过章惇已经将纪忆看成自己一党的人物了,他背着自己去结交亲王,当然要敲打一番。

    “相公,”纪忆倒是不慌不忙地说,“下官是在武好古那里结识端王的,当时端王自称是赵小乙,下官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知道不知道都已经结交上了,而且纪忆还替章惇打摸了摸赵佶的底牌。

    章惇顿了顿,“下不为例。记住,近幸之路是邪道,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当走正道,走正道,才能做大事。”

    “相公教诲,下官谨记。”

    章惇又道:“马植此人如何?他也是武好古的朋友吧?你和他结交过吗?”

    “下官和马植见过几面,并无多少交情。”

    纪忆这些日子忙得很,又要拍赵佶的马屁,又要巴结蔡京,还要准备使辽,哪有功夫去顾及马植?

    “那就去结交!”章惇道,“马植这条线关系重大,不能让给童贯独占了……另外,你去探一探他的口风。”

    “口风?相公的意思是……”纪忆顿了顿,“相公是想知道医巫闾山马家想要的到底是甚底?”

    纪忆是读书人,但绝不是书呆子。他当然不会相信马植仅仅因为不甘心让燕云汉人被契丹奴役就冒险南来联络的。他很可能是医巫闾山马家,甚至是燕云汉人四大家族派到开封来探路的使者……

    孺子可教!

    章惇轻轻点头。纪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的胸中还是藏着机谋的。如今大宋的文官,道德文章都是好的,可是外交军略却普遍差着火候……科举考孔孟之道,不考鬼谷之术啊!

    “先探一探,”章惇说,“然后再来报我。”

    “下官明白了。”

    章惇道:“叫武好古进来。”

    “喏。”

    马上有守在堂内的章家仆童应了一声,出去把正在外面等候的武好古叫进来了。

    “晚生武好古,见过章相公。”武好古走进了昏暗的厅堂,看见一个穿着青布儒服,头戴黑纱的幞头老者坐在书案后面,知道一定是章惇,于是便深深一揖。

    “武大郎是吧?你不错啊,已经和端王玩在一起了。”

    章惇开口了,他也不抬头看武好古,只是是一边看着不知道什么公文,一边和武好古说话。

    借着放在章惇书桌上的油灯,武好古打量了一番老宰相。他看上去很老,须发皆白,满脸皱纹,比后世六十多岁的老头要老得多,看着足有七十多岁。

    苍老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

    “端王酷爱绘画,恰巧和在下趣味相投。”武好古斟酌着回答。

    “哦。”章惇低声应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再开口已经开始说正事儿了。

    “你说说,去辽国能画甚底?”

    “画山川、画河流,画城池,画人物。”

    听了武好古的话,章惇才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头看着立在堂下的武好古。

    “你都能画?”

    “我都能画,”武好古也看着章惇,“而且都应该把这些画下来,带回大宋。”

    章惇一阵沉默,只是看着武好古,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宰相又道:“你知道界河、白沟河、拒马河、无定河和桑干河吗?”

    章惇说的其实就是后世的海河流域,界河大约就是后世的海河,白沟河和拒马河大约就是后世的大清河,无定河则是后世的永定河,是海河的支流,桑干河则是无定河上游的支流。和后世海河流域水量不足的情况不同,此时海河流域来水充足,特别在黄河北流入界河后整个流域的通航能力大增。

    “知道一些。”

    章惇点点头:“这几条河就是你此行的重中之重!特别是黄河入界之口,界河入海之口,无定河入界河之口,桑干河入无定河之口,都必须画仔细了。河口地形,辽国有无城池,以及城池的样子,通航的船只的样子,都给老夫一一画下来。可明白吗?”

    “明白了。”

    武好古心想:章惇真的在谋划攻辽?听他的意思,仿佛要以宋辽界河为北伐燕云的出发线,还想要沿着无定河—桑干河向燕京城逼近?也许还要建立一支水军,沿着黄河北上进入界河吧?

    这个北伐路线,比历史上宣和北伐的路线,是不是要稍稍靠谱一些呢?

    章惇又道:“除了这几条河,燕京城也须画上一画……尽可能画仔细了。另外,有可能的话,辽国平州境内的滦河入海之口,辽国耀州境内的辽河入海之口,以及辽东苏州关的情况,也都给老夫画下来。”

    要画的东西还不少啊!这一回出使恐怕画不完啊!

    章惇仿佛知道武好古的疑问,接着说:“这次画不完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去辽国。”

    这大辽国还得常去?武好古心道:这章惇仿佛要认真准备伐辽了……不过这位的宰相宝座仿佛坐不了多久了!就算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有所改变,他多半也战胜不了自然规律,他都六十多了,等到阿骨打在白山黑水之间举起反旗,他老人家在不在世可都不好说了……

    没有了章惇,也没有了宋哲宗,大宋的宣和北伐,还会按照章惇现在制定的方略进行吗?

    仿佛还是不大靠谱啊!

    “武大郎,你好好去做事吧,”章惇这时又开了口,“若有功劳,朝廷自不吝赏赐!”

第199章 萧好古

    哗啦啦马蹄声响,几十骑雄俊健马疾驰在开封府城北的官道上。马上骑士,全都穿着左衽长袍,头上戴着帽遮上翻,帽耳同样上翻,帽盔略尖的契丹风雪帽。这样的打扮,在开封府左近虽不常见,却也不算稀罕。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些胡服裘帽的骑士,也不大害怕,只是闪避在了路边,让这些纵马疾驰的胡人快些通过。

    这几十名骑士,都是契丹武士,他们簇拥着一个蓄着一部大胡子的中年人。他个子挺拔,略微显得有点消瘦。看起来似乎应该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儒生,可是却披着契丹锦袍,骑在马上纵马疾驰,身体随着战马奔驰自然起伏,宛然就是个马背上长大的北朝英豪。

    此人姓萧,名好古,官拜大辽国高州管内观察使,北枢密院都承旨,是这一次使宋贺正旦的正使。

    辽国的官制和宋朝一样复杂,也分本官、职官、功臣号,有时还有什么试官,还有虚授官和遥领官,非常复杂。而这位萧好古的“高州管内观察使”则是个本官,是个高级武官,只是用来标示官阶的,实际上高州并不需要他去观察——有时候授下的某某州某某使中的某某州,都不在辽国境内,而是在宋朝,想去观察一下都不成……

    萧好古的职官则是北枢密院都承旨,这官儿看上去好像和蔡京的枢密院都承旨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比蔡京官大。因为辽国是重武轻文,枢密院的地位在中书省之上,枢密使也比宰相官大。实际上,北、南枢密院才是总理朝政的衙门!

    目前总管北、南两个枢密院的就是辽国的皇位继承人耶律延禧。顺便说一下,耶律延禧是辽国当今皇帝耶律洪基的孙子,不过他并不是皇太孙,而是辽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总北、南院枢密院事,加任尚书令。

    在北、南两个枢密院中,又是以北枢密院为尊的。所以萧好古这个辽国北枢密院都承旨是个足够分量的贺正旦使。

    而担任贺正旦副使的,则是个汉人文官,中大夫,北面林牙承旨刘云。

    这位刘云虽然是文官,而且还是进士出身,可是长得却是又黑又壮,还蓄着络腮胡子,骑在马背上的矫健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契丹武士。

    实际上,他这个进士出身的文官的武艺比萧好古这个武官也差不太多。今次在开封玉津园参加射箭比试的就不是萧好古,而是这个刘林牙。

    之所以会这样,倒不是因为他出身燕京刘氏(燕云四大家族之一),从小就接受的就是允文允武的训练,而是因为萧好古这个奚人亲贵的武艺实在有点儿水……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大辽立国比大宋还早了几十年!

    世代后族的萧家贵人们都享了二百多年清福,如果不是有一个四季捺钵制,让这些契丹贵人一年四季跟着皇帝在四个捺钵地来往转悠,他们大概连马都不会骑了。

    幸好大家还能骑马!纵马奔驰的刘云心想:要不然这次根本不可能在恁般短的时间里,从冬捺钵所在的西京大同府境内的桑干河畔(传统的冬捺钵地在更北面的广平淀)一路奔驰到大宋境内的开封府,从而赶上贺正旦的名目……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也真够丢人的!为了胁迫宋国放弃在横山之战中占领的土地,并且归还西夏,大辽皇帝改变了冬捺钵地,跑到了距离宋国代州不远的桑干河畔扎营,一度还毕竟到雁门关以北数里的地方,以施加压力。

    可是宋国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强硬,不仅不肯归还占领西夏的土地,而且还继续在横山以西发起“浅攻”(章楶提出的战法,就是小规模的、持续的、不深入的进攻),虽然一时也灭不掉西夏,但是却是持续给西夏放血。由于横山一线完全被宋国控制,西夏不可能通过突入宋境大掠来弥补自身的损失,所以只能不停失血,早晚会被打死的……

    更让辽国皇帝没想到的是,宋国不仅对辽国的威胁置之不理,而且还违反了多年的惯例,没有派出贺正旦使!

    这下可把耶律洪基和他的大臣们给吓坏了……呃,宋朝不派人来贺正旦是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不贺正旦很可能是宋辽绝交的开始!

    而宋辽绝交就意味着一年五十万缗的岁币(澶渊之盟后一开始是三十万,后来又利用宋夏战争迫使宋朝加了二十万)要泡汤。现在北阻卜还没打完,而且肯定还要没完没了打下去,生女直的节度使完颜盈哥(宋朝叫他完颜扬哥)又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开个战场……要是再没了这一年五十万的岁币,大辽的军费怎么办?

    而且,宋国一旦停付岁币,辽国得出兵征讨吧?要是就这么算了,大辽境内的汉人肯定要有想法的……

    好嘛,西边的阻卜没打完,东边的生女直眼看又要打,南边的宋辽再起刀兵……三线开战,还让不让人活了?

    到时候三线开战,只要有一线战败,大辽国就有覆灭的危机!

    现在一个北阻卜就打得焦头烂额了,再来两个强敌,要能打赢才是见了鬼。而打不赢的结果,就是辽国同时陷入三个必死战争泥潭。

    所以耶律洪基也顾不得上国体面(宋辽一直在争天朝上国的名分),以贺正旦为名,派出了萧好古和刘云日夜兼程去宋国的开封府,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搞得辽宋关系破裂!

    和宋朝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刘云这时策马到了萧好古身边,大声用契丹语说道:“萧观察,这里已经是开封府地界了,最多再有一日,便能住进都亭驿了。”

    “一路好赶呐!”萧好古轻轻一扯缰绳,放慢了一些马速,“刘林牙,你是常常往来宋国的,你觉着今次该用何策略?”

    “自是威压恐吓了!”刘云道,“宋国官家和太后都养在深宫,不习武艺,因而胆小懦弱,先恐吓一番总不会错的。”

    刘云所在的燕京刘氏子弟世代都从事“外交”,那个成功迫使宋国增加了二十万缗岁币的刘六符就是刘云的伯父。而刘家子弟对宋外交的诀窍,就是威压恐吓。

    “这次能吓得住吗?”萧好古皱着眉头问,“虽然如今南朝是昏君奸臣当道,但是这对君臣的胆子有点大了。”

    赵煦因为恢复新法“害民”,所以在“国际”上的评价不高,普遍认为他是个昏君。当权的章惇则不必说了,“国际公认”的大奸臣。

    刘云苦苦一笑道:“这对昏君奸臣是有点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吓唬则个总不错的,真要吓不住再想别的办法吧。”

    ……

    “再往右,再往右偏一点,对,对,就这样,一定要让辽人一进屋就能看见。”

    同一时候,武好古正在都亭驿里面指挥几个驿卒安放油画《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油画放在一个特质的木架子上,正对都亭驿的大门,只要辽人的使臣一进门,马上就能看见油画。

    纪忆则抱着胳膊站在武好古身边,他现在的职官是权枢密院编修官,编制上属于枢密院编修司(之前写成北面房是错的,因为纪忆的将仕郎官太小,只能授权编修),还得到了编修《北朝纪略》的任务——实际上就是将访辽的见闻和武好古画的地图、谍画编修成册。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差遣,他才得以参与到接待辽国贺正旦使的活动之中,充任馆伴通事,实际上就是馆伴使的翻译官。

    所谓馆伴使则是负责在开封府相伴辽国、高丽等国来使的官员,通常由重臣出任。和馆伴使相对的还有一个接伴使,就是在辽国、高丽等国使臣入境后负责相接的官员。

    这次辽国使臣来的忽然,朝廷来不及派出重臣充接伴使,只是在河东路选了个武官接伴。不过馆伴使却派出了重臣,正是枢密院都承旨蔡京。纪忆因为上次替蔡京摸清了端王赵佶的底牌,又和蔡京的儿子蔡攸交好,现在已经成了蔡京的心腹。

    而这一次接待辽使的策略,早就已经定下,就是强硬而不失礼。将《大宋官家横刀立马图》摆放到都亭驿,无疑就是展现强硬的手段。

    这等于在告诉辽使,大宋天子已经准备好御驾亲征了!

    你们辽人有胆,就放马过来吧!

    “挂好了,”武好古回头看着纪忆,“忆之兄,你看如何啊?”

    “不错,不错。”纪忆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身边主管都亭驿的一名李姓内官一拱手(都亭驿归往来国信所管理,主管官员都是内侍),“李大官,劳烦关照馆内诸人,若辽使问起此画,就言是官家在琼林苑校阅殿前诸班时由翰林图画院画师所作。”

    “咱家知道了,上头早就关照过了。”这名姓李的老宦官笑道,“请将仕回禀蔡学士,明日保管能唬辽使一个心惊胆颤。”

第200章 还不快拜!

    一夜,无事。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六日,年关将近,却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虽然是瑞雪兆丰年,但也令天下陡寒。

    不过开封府辞旧迎新的喜气,却没有因为这一场冬雪而有丝毫减色。坊巷里,显得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搭起棚子的摊贩,街上都是冒雪出行采购年货的行人。大雪,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方才停歇下来,笼罩在开封城头的乌云也随之散去,阳光普照,给白雪覆盖的大宋首善之城罩上了一层辉煌的金色。

    由封丘门入城,现在策马走在马行街上的辽使萧好古、刘云也感受到这份欣欣向上的繁荣,心中不由大为感慨:大宋明明是主昏臣奸,可偏偏没有一点亡国的征兆……至少在他们两个辽使看来,这国一时半会儿是亡不了,非但亡不了,而且还充满了向上的活力。

    不仅经济繁荣,民生富足,连军事也愈发强大了……

    而大辽这边,明明是圣君当道,还有佛祖庇佑,可是这国力却是山河日下,似乎怎么也阻挡不了……“日下”的可不仅仅是契丹人的武力,还有大辽境内的农商百业!

    如果这个时候去大辽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南京析津府街头转上一圈,肯定看不到这种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倒是能见到不少乞丐聚集在各大寺庙门外行乞。每天早上还能在街头看到不少冻饿而死的“倒卧”,真是惨不忍睹。

    至于析津府城外,那就凋敝得更加严重了。如果在冬季出城,走在官道上举目四望,能看到的除了为数不多的豪门堡坞,就是荒废破败的村舍。

    若是再偏僻一些,那可是盗贼林立,没甚王法的地方了,不仅往来的客商常常被抢,便是契丹贵人的牛羊,也三天两头被横行燕山南北的马贼给劫了去,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虽然心里面万分羡慕大宋的繁华兴旺,不过萧好古和刘云两个辽使的面子上,却都是一脸的鄙视表情。骑在马上,下巴高高昂着,根本不拿正眼儿瞧人,还一边骑马一边用契丹话儿聊天。

    “皆言南人柔弱,不习弓马,唯善经营,又贪图安逸享受,今日见了,果是如此啊。”

    “观察所言极是,南人习文,北人习武,南人善经营,北人善弓马,古之亦然。若不是我主仁厚,不愿生灵涂炭,此时就该是我契丹铁骑南下打草谷的时候了。”

    “是啊,如今黄河北流入燕,大河天堑已然不存,我契丹大军若欲南征,只需顺流而下,二十日便可在开封府城外牧马了。”

    “若不是皇上久习佛法,慈悲怜悯,这会儿我契丹大军,恐怕就已经滚滚而来了吧!”

    两人一唱一喝说着吓唬人的话,说的是契丹话,却也不怕陪着他们入城的馆伴使蔡京听不懂,蔡学士身边可跟着馆伴通事纪忆呢。

    两个辽使说一句,纪忆就小声儿翻译一句,翻得分毫不差。所以蔡京完全知道萧好古和刘云在说什么?不过他却一点儿不害怕,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不多时,两个牛逼吹得都快把天吹破的辽使就在蔡京等人的陪伴之下,到了位于开封府城右二厢的州桥投西大街,都亭驿就位于这条大街的街北。

    和开封府城内大部分街道一样,州桥投西大街上也是店铺林立。和都亭驿相对的是开封府最大的珠宝铺梁家珠子铺,梁家珠子铺两边大多是书画斋和花果铺,大街向南延伸就是州桥,过了州桥就是两座大酒楼,一座是张家酒店,一座是王楼——就是以山洞梅花包子闻名后世的王楼,不过在北宋时,包子对王楼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生意,这座大酒楼和潘楼、丰乐楼一样,都是开封府七十二家正店之一。

    “都亭驿到了!”

    纪忆用契丹话大声嚷嚷道:“请正使、副使下马入驿馆休息则个。”

    两个辽使闻言都勒住缰绳,向前望去,就见一个阔大的门脸儿,屋宇式的大门楼,斗拱飞檐,金柱红门,气派非凡。门口全是顶盔贯甲的护卫,持着长枪,立成两排。栓马桩则是一排一排的,足可以供上百匹马使用。一个头戴貂珰,手持着拂尘的大貂珰,就是那位李大官带着几个吏员和小黄门站在门脸儿内,武好古也在其中,做吏员打扮,笑呵呵地看热闹。

    看到辽使从马上下来,那李大官用仿佛吟诗一样的调子喊道:“奉旨迎辽使,唯愿两朝修盟好,请了。”

    辽人的贺正旦副使刘云也用同样的语调,用契丹话答道:“奉旨贺正旦,北南二朝如兄弟!”

    这套应景一样的答对词儿早就是惯例了。宋辽两国的和平相交了快一百年,许多外交活动都行成了惯例,说什么话,送什么礼,都是有例可循的。

    伴馆使蔡京这时笑吟吟上前道:“二位国使请先在都亭驿少歇,待正旦日上大朝会拜贺皇帝,初二赐国宴,初三玉津园和我朝西军壮士比试射箭。”

    贺正旦的活动安排也都是惯例了,蔡京不说,萧好古和刘云也知道该怎么办。不过今次南来的两位辽使还肩负着别的使命。

    当下辽国贺正旦副使刘云就沉着声道:“蔡伴使,我二人奉旨南来,并不全为贺正旦,还要问问贵国官家,何故兴兵于横山,侵夺夏国疆土城池?”

    蔡京闻言笑了笑,道:“此事乃我朝家事,于北国何干?所谓夏国,本是由我朝之定难军节度使司叛乱而来,所有土地,皆是我朝之国土。我朝兴兵荡平西贼,就如同贵朝讨伐不臣之北阻卜。若贵使要以西贼问我朝,那我朝也要以北阻卜问贵朝了。贵朝何故兴兵草原,侵夺北阻卜人的牛羊草场?”

    问的好!

    跟在李大官身后的武好古听了蔡京的话,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这奸臣果然是奸的,客客气气的一番话里面,全都是杀机啊!

    两个辽国使臣则是吓了一跳,宋人的枢密院都承旨怎么提及北阻卜了?

    莫不是磨古斯那个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逆贼勾结上了宋朝?

    这阻卜草原上从来都不缺亡命的壮士,缺的就是铁!若是宋人能送上几十万斤铁给北阻卜汗王磨古斯,那大辽国的麻烦可就要没完没了啦。

    两个辽使互相瞧了对方一眼:这事儿可不能等闲视之!一定得先查明情况,再行定夺……

    若是宋人真的和磨古斯之间有了联系,那么大辽就必须在西夏问题上让步了。

    反正西夏一时半会儿是死不掉的,而磨古斯则是必须要打死的!要是让他在阻卜草原上做大了,大辽国可就有亡国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两个辽使也不说什么吓唬人的话了,蒙着头就往都亭驿里面走。都亭驿是庭院式的布局,大门里面是正院,正院两侧是两排廊房,正北又是一道二门,进了二门才能看见正堂大厅。

    两个辽使就在蔡京、李大官和纪忆等人的陪同下一路往里走,迈步就进了大厅,抬头一看就发现了一个横刀立马的大宋官家!

    “谁?”

    “怎骑着马?”

    两个辽使没见过这么“真”的话儿,都下意识的以为瞧见了真人,都惊呼起来了。

    都亭驿的大厅里面怎么会有人骑马?

    而且还是横刀立马……

    萧好古和刘云正糊涂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人大喊:“此乃我大宋官家的真容图!还不快快行揖拜之礼!”

    什么?

    这是张画儿?

    这画上的人是大宋的昏君?

    刘云是当过贺正旦使的,曾经见过哲宗皇帝,当下定睛一瞧,果然是大宋的昏君。

    这昏君横刀立马,黄色的斗篷迎风飘扬,还在挥舞右手……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这是要御驾亲征?

    刘云心道:原来大宋的君不是昏了,而是疯了……大辽铁骑还没南下,他就准备要御驾亲征了!

    “观察,图上的人是大宋官家!”刘云忙用契丹话对萧好古说。

    “真是大宋官家?”萧好古吸了口凉气,大宋的昏君原来是这样的……

    “还不快拜!”

    纪忆朗声又道。

    拜?

    辽国使臣向来以上国使者自居,拜大宋官家的真人都勉强,现在要拜一幅画……这个太丢份了吧?

    不能拜!

    萧好古大声道:“此乃图画,非真人,不可行拜礼!”

    “见此画如见真人,”蔡京冷笑道,“官家以此画代己以迎二使,若不拜,便回吧。”

    什么?

    便回吧?这是要绝交吗?

    两个辽国使者有点蒙逼了,绝交就不给岁币了,不给岁币就是逼着大辽开战了!大宋官家真的疯了……可辽国现在能和大宋开战吗?

    肯定不能啊!

    虽然宋国主昏臣奸,但是宋国的西军不弱啊,都把统兵五十万的西夏小梁太后打哭了。而大辽国现在都不可能拉出那么多兵……而且西夏国力虽然远远不如大辽,可是西夏国内没有那么多乱子,打败了也不会崩盘,辽国就不一样了。如果辽国老皇帝哭着回去了,那么阻卜、女直、渤海,还有南面的汉儿一起造反,辽国转眼就没了。

    两个辽使互相看看,没办法,还是拜吧……就当拜死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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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豪商介绍:
大宋元符年间,画师武浩来到了繁华似锦赵氏天下。

走在宛如清明上河图般繁华的汴梁街头,武浩却想到了29年后,女真铁骑,席卷南下,将这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景象,全都毁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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