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端王的挑战(第一更,求首订)
依照着武好古的计划,最多再有几个月,他就能风风光光的把潘巧莲这个大宋朝的白富美用八抬大轿娶回家了。
别看他和潘巧莲间存着些门第上的差距,但是只要他得了官身,差距便不存在了。
虽然武好古家是潘楼街上的画商,不过严格论起来,也是士族经商。他的曾祖父还做过六品朝官,还娶了当朝宰相的外孙女。而且武好古出身的洛阳义门武也是西京大族,按照唐朝的《氏族志》可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大宋不大重视士族,因而没有编过《氏族志》,所以太原王传下来的武家在宋朝也算是士族门第,是有资格娶赵家女人为妻的——赵家庶流的女子多被商家所娶,但是老赵家也不是恁般掉价的。人家早就立了规矩,必须士族出身,才能娶赵家女人。
所以武好古连赵匡胤的女性后裔都有资格娶了,何况潘美的后代潘巧莲?
因此门第不是问题,问题只是官身、财产和……房子!
而这一切,仿佛都不是问题。
官身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不等端王保举,童贯就来宣召了。等见了太后,把《戒绝罗汉真容图》一献,一个九品芝麻官还不是转眼就能到手的?
至于财产和房子,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上次离开开封府的时候,武好古手头就有好三万多缗的货和现金。在外面转悠了一圈,虽然没赚什么,但是也没赔钱。而武诚之这些日子又替儿子收了五万缗的订金……这下武好古手头的现金就奔八万缗而去了。
另外,武好古还有一幅米芾亲自伪造的《八十七神仙图》,拿到市面上,两万缗怎么都能卖出去。
也就是说,十万缗的房子,武好古只要想买,随时可以拿下,都不需要按揭贷款的。
像他这样,有官、有钱、有房,而且还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艺术家的男人,还怕娶不上潘巧莲?
然而令武好古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在回到开封府的次日赶到潘孝庵的宅邸,想要见潘巧莲一面时,却被告知潘巧莲现在不方便和他见面。
潘巧莲的兄长潘孝庵一脸为难之色,对武好古道:“大郎,这件事恐怕有点不合适,也不合礼法啊。”
他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茶几,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武好古坐在对面,却是一言不发。
“大郎,你可知人言可畏?
你和十八两情相悦我是知道的,但是潘家不是小门小户,而是世家大族,光是族中丁男就不下千人。这人一多,是非和礼数也就多了,而且也存不住事儿。上回你和十八一块儿离开开封府没几天,私奔的话就传出来了。非是我在乎人言,而是生在潘家将门就得守将门的规矩家法,是不是这道理?”
这话,听上去很在理。
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这是《礼记》上的话,也是世家大族所遵循的婚姻法则之一。私奔的行径,是绝对不为所容的。
当然了,宋朝对于“奔”的界定没有后来的明清那么严格。见个面,谈一下人生理想什么的,也不算“奔”,只要别谈到床上去或者小两口不告而别就行。
而潘巧莲之前和武好古一起离开开封府出游的行为,其实已经踩了私奔的红线!
这事儿要是做实了,潘孝庵和潘巧莲可在潘家大宅门里可就没脸见人了。所以潘孝庵现在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武好古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十一哥言之有理,好古也知道,之前的事情可能让十八姐的清誉受损。
但是好古今天冒昧前来,只是想见十八姐一面,别无它意,还恳请十一哥行个方便。
而且好古这次是被太后宣召而还的,不日就要去为太后绘画,一个官身想来不在话下……到时候,便能明媒正娶十八姐了。”
潘孝庵闻听,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
“大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说着话,潘孝庵站起身来,绕过书桌走到武好古跟前,“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全天下都是这么办的。你和十八又不是没见过面,不知道根底的,现在有甚必要相会去招惹流言蜚语?
这样吧,若大郎真个想见十八,只要不是私会,潘家也不会拦着,如何?”
这话等于没说,潘巧莲和武好古在公开场合见了面,潘家怎么阻止?可问题是,潘巧莲现在已经不大在界身巷的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出现了,武好古也没办法和她联络,又如何知道她会在哪儿出现?
连这个都不知道,武好古又如何和她见面?潘孝庵大概不会好心到帮助通风报信吧?
而且武好古也不是呆子,还会看不穿潘孝庵的心思?
潘巧莲也许对做端王赵佶的妻子没有多大兴趣,可是潘孝庵绝对想当国舅爷。因为大宋一朝,凡是皇后的父亲或是嫡兄,起码都有刺史以上的官位。这官位虽然是空的,但还是能给潘孝庵带去巨大的利益。
别的不说,但是由一个刺史带来的荫补名额,就能让潘孝庵所有的儿子都当官!
如果再算上皇后或太后(潘巧莲)能给潘家带去的荫补官额度,潘孝庵女婿和孙子都不用愁了。
至于由皇后、皇太后带来的灰色利益,那就更是多的数都数不清。
所以现在满开封府的勋贵将门,都在为自家的女儿争这个位子,潘孝庵又怎么会对此无动于衷?
他现在没有把武好古一顿乱棍打出门去,大概是觉得潘巧莲虽然占了先手,但也不见得有十足的把握,所以还要留着武好古这个备胎吧?
“既然十一哥怎么说,那么好古便只能听命了。”
武好古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向潘孝庵抱了个拳,“好古还有俗务在身,便不讨扰了,告辞!”
“那我送送你吧。”潘孝庵依旧是一副和气生财的乐呵模样,笑着起身相送。
“大郎,”一边往外面走,潘孝庵一边说,“不论何时,父母之命总是要讲的……你回去后,尽快谋个官身,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爹爹去办吧。”
什么意思?
武好古闻言又有点糊涂了。潘大官人是想让自己走“正规渠道”把潘巧莲娶了?
原来是错怪了潘大官人?武好古心想:也许“古人”就是这样的吧?不过官身的事情最好快点弄好了,然后就叫老爹寻了媒人去向潘家提亲,省得夜长梦多。
……
“高俅,刘大官,你们都看看,孤王这幅《毗沙门天图》临得如何?”
端王府,品逸轩内。
端王赵佶刚刚临好了一幅《毗沙门天图》,在书桌上展了开来和武好古的原画在做对比。他身边则站着高俅和刘有方二人,都是一脸发自内心的佩服。
这位王爷,还真是画中天才啊!
“临”可不是“摹”,难度高了不知道多少。能在恁般短的时间里,将武好古的画临到这种程度,当世之间恐怕也难寻出第二人了吧?
高俅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刘有方却摇头晃脑地评论开来了:“大王,您的这纸《毗沙门天图》和原画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却尽得了原画的精髓,而且还有所突破。
原画上的毗沙门天应该是照着真人画的,写实的功夫是到家了,可是意境不足。在老奴看来,还不如那幅《醉罗汉图》好。而大王所画,却补了原画的不足。图上的毗沙门天表情更加夸张,体形也更加威武,衣衫怒张,显出了护法战神的威武。”
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动,但是却由如画龙点睛,让赵佶所临的《毗沙门天图》在艺术性上超过了原画。
听了刘有方的一番评论,赵佶得意地一笑,对刘有方说:“刘大官,等孤王再摹一幅《毗沙门天图》,你就将两幅画都拿去丰乐楼挂起来。”
“老奴知道了。”
说着话,赵佶就提起毛笔,在刚刚临好的《毗沙门天图》上题上了“布衣书生赵小乙”的落款。
临了人家的画,而且还在临的基础上有所突破,然后再将临本和摹本(摹本是基本一样的)挂到丰乐楼这种开封府士子名流聚会的地方去显摆,这就是在邀斗了!
武好古若是不敢应战,那么他的“画中第一人”的虚名就要拱手让人,他的画自然也就没有现在那么值钱了。
“大王,那武大郎不过是一介布衣,怎敢和您比斗?”高俅笑道。
当然不希望武好古和赵佶去斗画——赵佶可不是米友仁,后者不过是个国子监生,赵佶是大王,搞不好还要做官家的……
武好古输了自然丢脸,还会失去“画中第一人”的虚名,要是赢了……赵佶会不会下什么黑手也不好说啊!
赵佶回头看了眼高俅,笑着点头:“你提醒的是,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的语气突然放沉,“可知道?”
高俅心里面抖了一下,连忙回答道:“知道,卑职知道。”
赵佶一笑:“若是那武好古就这点本事,倒也是不错的,不过还是配不上画中第一人的名号。他若真的想赢了孤王,还是得多拿出点真本事才行啊!”
第141章 赵小乙是谁 上(月票满50加更)
离开潘大官人的府邸之后,一头雾水的武好古就回了潘楼街上的店铺。他的账房先生张熙载如今就住在店铺的二层,武好古自己则搬回了第一甜水巷的住宅居住。
当然,两人都是暂住。
因为手头有了许多现金,武好古就决定在开封府购置一所体面的住宅了,还计划在潘楼街上买一间大大的铺子,作为将来书画商行的总部和唱卖行。
不过买房子不是买大白菜,得有个过程。因而武好古和张熙载两人,就只能暂时住在店铺和甜水巷的小宅子里面了。
武好古回到铺子里面的时候正是天将申时,潘楼街的晚市还没有开张。不过武家画斋里面却有个客人,正在和张熙载说笑。武好古老远就听出了来客是苏家铺子的苏利达苏大郎。
“大郎怎地在我这里如此悠闲?”
武好古推门进去,朝苏大郎唱了个肥喏,顺便拉了把玫瑰椅子,坐到了苏大郎身边。
“这就要问你了,”苏大郎笑着说,“你回了开封也不来寻我这个老朋友,若不是今日张二哥拿着你的帖子到我的茶楼来,都不知道你已回开封了。”
“那还真得赔个不是了,”武好古打着哈哈,“待到酒宴之上,我就自罚三杯如何?”
苏大郎笑道:“一言为定,到时候可不许耍赖。”
“一定一定。”
武好古满口答应,然后笑吟吟看着苏大郎。他知道这位苏大郎也是个大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家铺子里面待那么久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苏大郎寒暄了几句之后,就问起了开办合股商行的事情。
不过武好古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大郎,你的茶铺如今还有唱卖的勾当吗?”
“唱卖?”苏大郎一愣,点点头道,“有是有,只是淡得很,一个月也未见得有一次唱卖。”
武好古笑了笑:“可知道为何如此清淡吗?”
“嗨,这勾当本来就淡。”苏大郎一笑,“鬼市上的好东西本就不多见,而且真假莫辩,买卖双方又不大愿意抛头露面。”
后世的书画行,其实是分成拍卖行、文玩行和画廊三大类。其中拍卖行……不考虑中国国内那种泛滥的局面,主要就是做精品的,一般都会有专业可靠的鉴定作为保证;古玩行业假货就比较多了,是考验收藏者眼力的地方,捡漏和被蒙钱都是共存的;画廊一般是卖当代画家,也就是活人书画的地方,通常是直接从画家那里进货,是保真的。
而在宋朝,这三大类书画交易是合一的,没有专业的拍卖行,也没有画廊,都是大杂烩一样的书画文玩行。
武好古现在,就准备把拍卖行和画廊这两个行业做起来,而且还要做成行业中的第一品牌。
“如果能有一家既能辩真伪,又能为顾客保密的唱卖行出来,能不能做起来?”
“能辩真伪,又能保密?”苏大郎苦苦一笑,“这当然能做起来了……如今玩书画古玩的有几个真懂行?还不都是些好事家?要是能有个保真又保密的地方,多花钱他们也买啊。
不过这勾当,我那小店是做不了的,要不然非得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等等,武大哥,您的商行不会要做这个勾当吧?这可不容易啊!”
武好古点点头,说:“这不过是两个主要的勾当之一,还有一个就是保真书画斋。”
“保真书画斋?”苏大郎愣了又愣,“这个和唱卖行有何不同?”
“唱卖行卖得都是珍品,大部分是古人的东西。保真画斋里面卖今人的作品,价值比较低,直接从画家书法家那里进货。还可以定期举办书画展出,让开封府的名家进行品评。”
苏大郎抽了口凉气,“大郎啊,你这是要一口吞下开封府书画文玩行啊!”
武好古笑了笑,“一口吞下是不敢的,吃下三分之一吧。”
开封府书画文玩行一年上千万的流水怎么都有,三分之一起码有三百万。而且这是个高附加值的行业,毛利打个两成还不是闭着眼睛的?二百万的三成就是六十万啊!
哪怕净利润再打个对折,三十万缗也是个天文数字了……要知道大宋一年给辽国的岁币也就是这个数。
当然了,三十万缗要是在开封府买房子,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三四十套而已!
“怎么样?”武好古问,“这买卖可做得?”
苏大郎点点头道:“做是能做的,可是……你这样可挡了不少人的财路!潘楼街上,恐怕人人都会把你当成死对头吧?”
那是当然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不过武好古在后世见识过的商业手段也多的是,知道要怎么应付。
“不怕,”武好古笑了笑,“苏大郎,我可不会一刀子下去就斩了人家的财路。这事儿得慢慢来,由易至难,由浅及深,先做保真画斋,再做真伪鉴定,然后是唱卖……”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首先从潘楼街市不大重视的当代书画绘画作品下手,做一个极有品位,能够吸引名家和阔佬的保真书画斋。
或者,叫书画会馆也行。
为此武好古本人必须拿下画中第一人的名头,还必须开办画学,招募招收一批老师和学生。
这样才能保证足够的优质货源供应,同时获得一定的炒作书画作品的能力。
在这以后,武好古才会开始运营书画唱卖行。当然了,唱卖行也是从当代作品开始,逐步向古代的书画文玩珍品发展。等到拿下了书画文玩珍品市场后,唱卖行还可以直接进军房地产,把房地产中介的业务拿下一部分。
另外,书画艺术品唱卖,还是一个洗钱和贿赂的渠道,真要是能做到“保密”,那可就太受欢迎了……
“而且,”接着武好古又是一笑,“多大的买卖多大的后台,这个道理,好古还是明白的。”
现在武好古所有的盘算,都是建立在能攀上端王金大腿的基础上的。这个基础要是没有了,那以后就是独善其身。
最多就是在云台山办个六艺书院,教出几十个一百个允文允武的人才,让他们在靖康之难中一显身手。
苏大郎微微一笑:“大郎,你可听说过一个名叫赵小乙的士子?”
“赵小乙?”武好古想了想,真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是谁?”武好古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苏大郎,他不明白苏大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一号人物?
苏大郎看着武好古,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午饭的时候,某在丰乐楼看见了两幅《毗沙门天图》,落款就是布衣书生赵小乙。”
“两幅《毗沙门天图》?”武好古一愣,“是谁挂在那里的?”
苏大郎笑了笑,说:“你的老熟人,入内Nei侍省副都知刘有方!”
又是这老东西!?
武好古一听到这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自己马上就要攀上端王了,他怎么还没完没了啊?
不对啊,他弄两幅《毗沙门天图》的摹本挂在丰乐楼是什么意思?是找自己的麻烦还是在替自己做宣传?
不行,一定得去看个明白。
武好古腾的一下站起身,对张熙载说:“廷扬,我和苏大郎走一趟丰乐楼。若是晚上我还没回,铺子就不开了。”
张熙载做账房是没问题,当个管事也凑合,不过书画文玩是不懂的,所以武好古不在,铺子就不能开了。
吩咐完毕后,武好古就和苏大郎一起出了门,急匆匆往丰乐楼去了。
丰乐楼距离武好古的画斋并不远,步行一炷香也就到了。
丰乐楼的面积是很大的,由五座三层高的巨大建筑物组成,每座建筑直接还架起了飞桥相互连通,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如果走进丰乐楼的建筑群,又会发现这里原来是一座园林化的超级大酒楼。五座楼宇中的四座由围墙相连,将中楼包围其间,围墙之内,廊庑掩映,亭阁排列,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仿佛是一座园林式的多层住宅小区……
武好古和苏大郎直接由丰乐楼的西楼入内,从被称为“门床马道”的面向平民大众的底层餐厅穿过。然后又通过一条笔直的廊道,直接进入了丰乐中楼的底层大厅。
这处大厅有点类似宫殿,面积很大,气势也不小,只是显得有些陈旧,画在廊柱墙壁上的壁画全都色泽斑驳,似乎多年没有修补过了。地板也有些坑坑洼洼,不过这也说明此处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
武好古的脑海中出现了关于丰乐楼的记忆,原来这座中楼的底层大厅并不是用来摆酒席的,而是给文人士子聚会,或是花魁娘子献艺使用的。
大厅靠北的一堵墙壁上,则钉了一排挂钩,是专门给文人墨客们展出自己的书画诗词的地方。
武好古和苏大郎到达的时候,这堵墙壁前面,正立着不少看客,大部分都是穿着儒服的士子,也有一些是做员外装扮的,所有人都仰着脖子,在观看两幅挂在高处,由一排灯笼照亮的画卷。
而那两幅画,就是《毗沙门天图》,不过其中一幅似乎和原画有所不同。
第142章 赵小乙是谁 下(月票满100的加更)
夜了,屋外又下起了雪。
寒冬已至,连日的夜间风雪,让开封府的气温急速下降。
不过武家在第一甜水巷的家宅里面,却是热腾腾的一片。冯二娘和王婆儿一起忙碌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弄好一席“暖锅”。所谓“暖锅”就是涮火锅,其实自古就有了。后世流传所谓火锅是蒙古人或者女真人发明的说法,完全是扯淡。
不就是把食物切成小块薄片丢到水锅或汤锅里面煮熟吗?多简单的事儿啊!古时候那种铜釜啊,铜鼎啊,不就都能涮火锅吗?
这种吃法在唐宋被人称为“暖锅”,是冬天非常流行的吃法。
当然了,这种“暖锅”和后世的“火锅”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吃“暖锅”时,各种肉片不是一片一片下锅涮的,而是一盘一盘下去的……反正武好古没见过有谁夹着一片肉在那里涮的。
今天冯二娘准备的是兔子肉和羊肉,两种肉都切了不是很薄的薄片,各准备了两大盘,又用酒、酱、椒、桂做成了调味汁,还准备了豆腐、面筋、豆芽菜和白菜等几种素食配菜。
顺便说一下,武诚之和冯二娘现在已经“破镜重圆”,两人又是恩爱夫妻了。当妻子在厨房里面准备晚餐的时候,武诚之这个大男人还主动进去帮忙,将妻子准备好的暖锅、肉片、蔬菜、酱料,一一端上了餐桌。
武家的两兄弟这个时候则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武好文在温习功课,他已经得到了开封府学的举荐,获得了参加太学考的资格。明年开春,他就将和从大宋各地汇聚而来的儒生,参加太学入学考试了。其中的2000名幸运者可以考入太学外舍,成为一名光荣的太学生。
根据《三舍法》的规定,太学外舍生的学期是一年,内舍和上舍都是两年。而由外舍入内舍的考试非常激烈,2000名太学外舍生中,只有300人可入内舍,300名内舍生中,又有100人可考入上舍。
由此可见,太学内的竞争还是非常激烈的。
不过再激烈也是多了一条做官的路子——入太学照样可以参加科举!所以武好文这几日天天都啃纪大官人给的“复习材料”,每天不到深更半夜是绝不就寝的,真个拿出了志在必得的劲头。
而武好古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画画,画一幅《毗沙门天图》,不过不是原本的写实风,而是在写实的基础上加入写意的成分,画成半写实半写意。
就是昨天他在丰乐楼中楼底层大厅里见到的赵乙的那幅改进版《毗沙门天图》的画法。其实武好古也能画这种半写意半写实的画,他前世的正经职业是原画师,卡通的、唯美的、写实的,各种魔幻、科幻、仙侠、娘化、东西方的风格,他都能画。
他现在画的就是一幅中式魔幻工笔风格的半写实鲁智深,画面非常绚丽和细腻,可以给人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艺术上的好坏难以评价,不过看着还是蛮好的。
武好古放下手中的毛笔,借着稍显昏暗灯光,看着刚刚画好的“动漫版”《毗沙门天图》,眉头却微微皱起。
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画技输给那个“布衣书生赵小乙”,而是吃不准那个赵小乙到底什么来路?
他是赵佶吗?
看落款题字,仿佛不是瘦金体……
不过现在赵佶才十六七岁,大约还没创出瘦金体吧?
武好古昨天就让张熙载去找郭京,让郭三哥去高俅家里面打听一下。可是直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就在武好古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听到用人用力敲门。
“谁啊?”
刚刚忙完晚餐的冯二娘擦了擦手,快步走去院子里询问。
门外传来了吴地的口语,“我是纪忆,武大郎和武二郎的朋友!”
“纪大官人怎地这般晚来?”
冯二娘立即就给来人开了门,并没有什么怀疑,这边可是开封内城,天子脚下,几百步就是一个军巡铺,便是梁山好汉来了,也要夹起尾巴装好人的。
门外站着的正是打着伞纪大官人,没有车马,应该是步行而来的。其实纪大官人在开封府内的宅邸就在任店街上,距离武家不远,走着过来也没几步。
武好古在屋中听到动静,放下毛笔,起身出了书房。
这时候纪忆已经走进了院子,大步流星到了屋檐下面,才收了纸伞,就看见了武好古,便笑着说道:“大郎,这几日你可去过丰乐楼吗?”
“进屋说吧。”武好古知道对方也是为“布衣赵小乙”而来,忙将其请进了屋子。
武诚之和武好文也迎了上来,客气的和纪忆见礼。
武诚之满脸堆笑着说:“纪大官人来的正好,不如就在寒舍用个暖锅吧。”
“那就叨扰了。”
“快请,快请……”
武家父子客气的将纪大官人请入了席,分宾主落座。因为有来客,冯二娘就不方便上席,便和王婆儿一起去用饭了。
暖锅已经点上了火,不过锅里面的汤水却没沸腾,于是桌上的父子三人和纪忆就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话。
“忆之兄可知那布衣赵小乙是何人?”
寒暄了几句,武好古就直入主题了。他知道纪忆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不仅官场上朋友很多,而且不久前还是太学生的领袖。所以就向他打听起赵小乙了。
纪忆一笑,摇摇头:“若是知道,我就不来了。”
“忆之兄也不知道?”
武好古扬了下眉毛。
不知道也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那幅画是刘有方拿起丰乐楼的,而纪忆和刘有方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如果赵小乙的身份是可以说的,那么刘有方绝对不会瞒着纪忆。
现在既然瞒着,那就说明赵小乙绝不是普通人,甚至他就是端王赵佶本人!
武好古心说:如果赵小乙就是赵佶,那么……这位爷可比米友仁难伺候多了。
不过想想也对,米友仁的出身比赵佶差远了,心气再高也不能和那位“才艺古今第一”的皇帝相比啊。若是不经过一番较量,那人恐怕是不会服了自己“画中第一人”的名号的。
若是不服,自己别说做他的美术老师了,就是好朋友大概也做不成啊。
当然了,碾压这个“赵小乙”的实力,武好古是有的!
“赵小乙”最多也就临摹出武好古的工笔写实,油画他可摹不了,更别说临了。
不过这样恶狠狠的打脸有意思吗?人家将来要做皇帝的,你现在打他的脸,他记仇了,将来就算不砍脑壳,也能送你去亚龙湾住海景别墅……
另外,这纪忆大晚上的冒雪而来,恐怕也不是要看自己恶狠狠抽赵佶的脸吧?这位爷出手阔绰,交友广泛,到哪儿都一大堆朋友,显然是个会做人会做官的角儿。
这种人怎么会要看未来的皇帝被打脸?
想到这里。武好古笑吟吟望着纪忆纪大官人,仿佛在等他的建议。
“这是以画会友,是读书人的雅事儿。”
纪忆一开口就定了调,他接着言道:“便是要分高下,也得慢慢来……慢慢来,才能交上朋友。”
有道理!
这脸得慢慢打,轻轻打,打出感情,打成好基友。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武好古佩服地点点头,“忆之兄,还有吗?”
“在分高下的时候,最好能让对方的画技有所增益。”
纪忆准是认定“赵小乙”就是“赵佶”了!
画说到这个份上,武好古再不明白就是傻瓜了。这回是端王想玩,那么自己就得陪着玩了。还得让赵佶玩得尽兴,还得在玩的过程中提高技艺,当然还得佩服自己本事……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和赵佶做好基友。
做了宋徽宗的好基友,将来才能救国救民!
“明白,明白了。”武好古连连点头,“多谢忆之兄提点。”
纪忆笑了笑,又道:“另外……崇道还记得我家的墨娘子吗?”
“记得,当然记得。”武好古点点头,他怎么能忘记墨娘子那个极品人体模特?要是不能把她的人体留在画布上传给后世,那可真是一大憾事啊!
纪忆笑道:“不如大郎去为墨娘子画一纸,然后挂在丰乐楼如何?”
这倒不错……武好古心想:人体画不成,人像写真也可以啊。
“好,”武好古点点头,“若是忆之兄舍得,那某就去给墨娘子画上一纸吧。”
“有甚舍不得?”纪忆一笑,“家伎而已。”
“好,好,那就这么说好了。”武好古顿了顿,“明日便去贵府如何?”
“不,这几日她不在我家。”纪忆笑道,“她住在城西的一座庵堂之内。”
庵堂?
出家当尼姑了?这可就太可惜了!
武好古一愣。
纪忆笑道:“明天我派马车来接你过去吧。”
“好吧。”武好古笑着一点头,“对了,忆之兄,你上次在我家的画斋订了十幅画,说是要办个花魁大比的……这花魁大比何时开始啊?”
纪忆笑了笑:“这不已经开始了吗?”
“给墨娘子的画是……”
纪忆摇摇头:“只是个引子,可不是那十纸画之一。”
第143章 模范官(月票满150的加更)
武好古醒来时,已过了辰时。
昨天晚上他陪纪忆喝酒吃暖锅,喝得稍微有点高了,所以这一躺下就睡得有点沉。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昏沉沉的,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喝一点为好。他换了一身衣服,走了一圈之后,才觉得精神了一些。
“你总算醒了,纪家的马车早就到了,赶紧洗漱则个,吃点东西便去吧。”
武诚之没有去开店,就坐在武好古的卧室外,看到他出来,就和他说了纪家车马已到的事情。
纪忆纪大官人如今不仅是武家的财神爷,而且还能保武好文入太学……武诚之自然要巴结一下了。
“纪家……哦,想起来了。”武好古则想起了墨娘子。恁般婀娜的女人,怎么被纪忆那厮送去庵堂了?
这可不行,一定得寻个机会解救她!
“知道了,爹爹,儿子这就过去。”武好古刚挪了步子,突然想起皇宫大内里面还有个老太婆呢。
也不知怎么了,向太后急急派童贯到大名府把自己宣回了开封府,却又好像忘记有这回事儿一般——其实老太太这两天因为孟皇后被废的事情,在和官家赵煦怄气,哪儿心情宣武好古进宫去?
看来还得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童贯,武好古心道:还是叫上米友仁和马植一块儿去……
“爹爹,”武好古停下脚步又道,“若是宫中来人,就马上派人去纪家。”
“知道,知道。”武诚之笑道,“你放心吧……你又不是待诏,不必随叫随到,便是授了称旨,也都是提前一二日传召的。”
翰林画院待诏、艺学和祗候也不是没有一点自由的,他们是得轮流当值,只要保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翰林画院里面值班,随时准备出任务就行了。
而绘画称旨就更自由了,便是官家宣召,通常也不必马上过去,而是会定在一日或几日后去觐见。
“那便放心了,”武好古笑了笑,“阿爹,儿子去洗漱了。”
武好古洗漱完毕,随便吃了点早餐,便带上画具画架,施施然出了门,门外就是一辆两匹“兔儿马”拉的马车,一个穿着体面的车夫站在车子边上,看见武好古出来,便上前去行礼。
“在下纪安,奉家主纪将仕之命在此等候武崇道武员外。”
“某家便是。”武好古道,“认得米襄阳府上吗?”
“去过几次。”
“好。”武好古点点头,“那就先去米府,再去那个庵堂。”
武好古去米芾府上自然是为了找上米友仁,赵乙的事情,他也不能只听纪忆一个人的,也得听听米友仁的意见。
“喏。”
车夫应了一声,便将武好古的画具画架都装进了车厢,然后又把武好古扶了进去,这才驾着马车,缓缓上路。
大概是因为平江来的纪忆比较怕冷,他的马车里面很暖和,车门、车窗的做工考究,严丝合缝,漏风不多,还有厚厚的棉布窗帘。车厢里面没有座位,乘客只能盘腿而坐,不过底下铺了厚厚的熊皮,坐在上面非常舒服。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本来就有点昏昏沉沉的武好古坐在里头被摇得昏昏欲睡,就在快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车夫的喊声:“武员外,米府到了。”
米芾的府邸在开封府外城的西厢,距离赵佶的端王府并不远。这里虽然是外城,但却是好地方,周围都是权门勋贵的宅邸。
米府看大门的家人早就知道自家的少主拜了武好古为师,所以听说来的是武好古,就连忙去通报了。不多久,武好古就看见米友仁一路小跑的迎了出来。
“老师,学生正准备去您家呢,没想到您倒先来了。”
“元晖,知道赵小乙是谁吗?”
武好古也不和自己的学生废话,上来就直截了当问了。
米友仁道:“不知道,不过可猜到……十有七八是天家的那人。”
武好古点点头,又问:“马二哥在吗?”
“出去了。”米友仁说,“说是去逛大相国寺了。”
今天是大相国寺市集开张的日子,马植要去逛一逛也是正常的。
武好古点点头:“今天没事儿吧?”
米友仁说:“没有。”
“那好,带上画具,跟我来……我们去画美人图。”
“好啊!”
……
巳时,雪花又飘落下来。
两个穿着绿袍的青年官员,正在潘楼街和御街相交的路口,寻了处避风的地方,一边交谈,一边在等候着什么。
这两位,武好古都认识的,一个是蔡攸,一个就纪忆了。
他们这会儿不好好在暖和的地方躲着,而是跑这儿来喝西北风的目的也是相同的,就是要给大宋端王赵佶殿下看个样子。
看到没……大宋还有这等不惧严寒而且气度不凡的芝麻绿豆官等着提拔呢!
说真的,做官,特别是做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小官,是很考验毅力的事情。
光是想在大官面前混个脸熟,蔡攸和纪忆现在就是风雨无阻,不畏寒暑,而且他们二位还都托了爹妈的福,天生一副好皮囊。
大概是因为西军刚有捷报传来,今日的早朝散得有些晚了,两个前途无量的九品芝麻官等得无聊,就在一片风雪中交流起来了。
“忆之兄,你可听说过一个布衣书生赵小乙?”
“听说了,”纪忆一笑,“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看戏?只是看戏?”
“还得做戏,陪着别人做戏。”
“哈哈,”蔡攸大笑,“有蔡某的份吗?”
“居安兄,令尊可是……”
蔡攸连连摇头:“家父是家父,我是我……这官,可不能让长辈帮着做啊。”
“对,对,对!”纪忆翘起了大拇哥,“还是居安兄懂得做官的大道,兄弟得多多向你请教。”
“那赵小乙这台戏……”
“一起来,一起来。”纪忆笑道,“不过,居安兄得指点在下一二……在下家里世代都是做海商的,不大会做官啊。”
“没事儿,没事儿,”蔡攸笑道,“忆之兄是能做事的,家里又不缺钱,只要能在东华门外唱名,还怕没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说起来,我们大宋一朝官是很多的,可是能真正替天家办事的官才几个?”
“替天家办事?”纪忆仿佛有些不懂,愣愣望着蔡攸。“还有不替天家办事的?”
“怎么没有?”蔡攸压低声音,“知道文潞公的那句名言吗?”
文璐公就是文彦博,历仕仁、英、神、哲四朝,封了潞国公,去年刚刚去世。
“文潞公的名言可是:‘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句吗?”
“后面半句拿掉,”蔡攸笑道,“再想想元祐党人怎么会那么倒霉……就能参透做官的学问了。”
元祐党人就是旧党,而“为与士大夫治天下”则是旧党的执政理念,也是他们倒霉的原因。
大宋官家优待士大夫是没错的,但绝对不是想和士大夫“共天下”。这个道理参不透,就有去亚龙湾住海景别墅的风险了。
蔡攸瞧了纪忆一眼,笑道:“忆之兄和某都是南人,想来不会似那些榆木脑袋的北人一般,一定是能参透其中道理的。
以忆之兄的本领,将来总有荐跻二府的时候,所以今后你我还得多多往来啊。”
新党旧党,很大程度上是按照地域划分的。籍贯在南方,通过科举入仕的文官,比较容易加入新党。而北地豪门出身的文官,天然倾向旧党。
另外,新旧两党在执政理念上最大的分歧,就是“为与士大夫治天下”了——这是旧党的理念,而新党……当然也不是真的要“与百姓治天下”,而是在替官家做事。至少,在王安石之后,新党人物就是这么做官的。
而蔡京同志更是全心全意为官家服务的模范官……
燕人马植这个时候,也正在和一个大宋模范官见面,这官还是个宦官!马植去大相国寺闲逛只是个借口,他出了米府就上了早就候在门口的童贯派来的马车,直接去了童贯在宫外的宅邸。
到了童府之后,就马上被童贯请进了内堂。
“马员外,你与我明说,你可是辽人?”
听到童贯的问题,马植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第三人在场,才用一口燕地口音答道:“某家是医巫闾山马家的马植,字良嗣。”
童贯的眼皮一张,目光炯炯地看着马植:“燕云四大家族之一的医巫闾山马家?”
“正是!”
童贯看着马植:“是马人望让你来的?”
马植一笑:“在下的大伯是辽国的忠臣。”
“哦。”童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良嗣兄日前对某家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马植笑道,“所以耶律洪基现在只是虚张声势,根本不可能挥军南侵!
他要是真有余力,也该用在生女直部身上!”
童贯眉头紧皱,“可是我朝刚刚在横山得到大捷,西贼已经危在旦夕了。”
马植一笑:“大官何必相欺,中朝没有马军,西贼哪怕败了也能全师而退,亡国是不会的……耶律洪基有何必要兴师南犯?
再说了,耶律洪基不可能弃了磨古斯,若是那样,便是磨古斯赢了北阻卜之战!到时候阻卜各部,就要一统在磨古斯的大纛之下……这便是草原千年来的惯例,威望就是实力啊!”
“好!”童贯抚掌大笑,“咱家这就把你说的写成奏折,密呈给官家了!”
第144章 金明池,莲花庵(月票200加更)
快到午时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但空气中犹自弥漫着那种南方的冬日才有的阴冷潮湿,令开封府城,若被一层冰沙覆盖。
武好古和米友仁挤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两个大男人散发出来的体温被熊皮褥子和棉布窗帘保存得很好,因此没有觉得寒冷。
两人聊了一路,都在商量怎么哄端王开心。
论起来也挺丢人的,一穿越者,还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现在竟然一心想着拍马屁。
不过在宋朝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武好古已经知道要做事情,就必须把未来的官家哄好了的真理了。
因为在大宋官家那张温和的面孔之下,拥有的却是无与伦比的集权。后来的朱熹曾经评价宋朝治理地方的政策是:兵也收了,财也收了,赏罚刑政一切收了。
实际上,各种“收了”的权,通常不是到了东西两府的宰执手中(哲宗朝是个例外),而是通过一套低效的,互相制肘的官僚体系,全都集中到了官家一人之手。
官家的温和,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根本没有谁能威胁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亚龙湾看海”基本上就是文官们最严厉的处分了。苏东坡现在就在海南岛,如果武好古将来不想去亚龙湾长住的话,把宋徽宗哄到位是非常必要的。
而米友仁的马屁功夫也是不亚于他的书画本事的,一路上又给了武好古不少好的建议。
这个徒弟,真是收对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了地方,嘎然而停了。
“两位员外,到地方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车厢内两个“马屁精”的对话。
武好古先从车厢里面钻出来,被一阵寒风激了一下,身子一抖,然后才搓着巴掌四下张望。发现眼前是一条长墙,长墙之内还有一些殿阁楼台样子的建筑。
“这是……”
“这是金明池。”米友仁的声音响了起来。
“金明池?”武好古想起了《金明池夺标图》和张择端。
“这里是皇家御苑,更早的时候是教练水军之处。”米友仁说,“南边还有一个琼林苑,也是皇家御苑。就是赐琼林宴的地方。”
琼林宴就是皇帝请新科进士吃顿好的,以示嘉奖鼓励。一开始就在琼林苑办,后来不一定在琼林苑摆酒了,不过琼林宴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金明池,琼林苑……好地方啊!”武好古又扭头往西看去,高大巍峨的开封府外城西墙赫然入目,看上去也不太远。
“这一带当然是好地方了。”米友仁笑道,“除了两家御苑,周遭都是开封府豪门的别墅,还有一些道观寺庵,都是做豪门买卖的。没想到纪大官人家的墨娘子居然进了这里的庵堂……”
“对了,”武好古问那车夫,“庵堂在何处?”
“过了前面的树林便是了。”
车夫指着前方一片覆盖了些许白雪的树林,“林中有小路可行,过了之后就是了。”
米友仁笑道:“老师,此间都是如此……用树木竹林相隔,不失野趣风雅。”
“好吧,”武好古点点头,“我们走着去吧。”
那马车夫也道:“小底拴好马车,就帮二位员外把画具扛去。”
武好古说了声“有劳”,就和米友仁一块儿向树林走了去。这片树林看着挺近,走着倒也有点距离。
“这边空旷得很啊。”武好古一边走一边问米友仁。
“的确空旷,”米友仁道,“开封府城西面这一代都是如此。”
这个地方,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个高档别墅区。
“开封城内那么挤,就没想过在这边兴建一番?”
武好古敏锐的“地产商思维”马上就转动起来了。他早就想做地产了,不过开封府城内可以发挥的余地不大——没有多少土地了,真的要赚大钱,就得在城外做文章了。
“兴建?”米友仁笑了笑,“老师,这里如何兴建?”
办法一定是有的!
武好古心想:这里就挨着开封府城,周围环境也不错,最关键的是还有两座离宫别院,而且也足够空旷……完全可以开发啊!
“元晖,”武好古走进青石铺成的林间小道时忽然问,“这边的土地可昂贵?”
“昂贵?”米友仁笑了笑,“看和哪里比……比开封府城内是便宜多了。”
武好古点点头,心想:看来是有戏的。不过这是个大项目,眼下是做不成的,而且……自己的股份商行还没正式成立,根本运作不了这种大项目。
还是先定个小目标吧。
“元晖,我们把书画会馆开在这里行吗?”
“书画会馆?”米友仁四下看看,“偏了一点……不过也不是不行,最好在城内建个小一点的用来收货。”
金明池、琼林苑附近都是开封府豪门的别墅,把书画会馆建在这里是合适的。不过城内一定要有个分号用来收货,“画廊”也应该建在城内。
“还是你想得周到。”武好古点点头。
这时,师徒二人已经过了树林,眼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这里是一大片的田垄,约有三四十亩,田垄边上,倚着另外一片树林的是一座小小的寺庵,名曰莲花庵。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座寺庵和大相国寺、法起寺这等殿阁林立的大庙不一样,走的是小而精致的路线。莲花庵内的楼榭亭台,小桥流水,廊柱斗檐,就连花园之中装饰的假山石,都透着一种精心打磨过的线条之美。
见了这些小而精致的建筑,武好古就知道,这里是一家私庙。所谓私庙有两类,一类是神棍庙祝私自建立的庙宇,用来哄骗善男信女的香火钱;一类就是大富大贵人家因为自家女眷想要皈依我佛而修的庙宇。
而这莲花庵应该是后一种情况,不过不是纪忆为墨娘子建的,而是他从哪个富豪之家手中买下的。因为走进了庵堂,武好古就发现这座寺庵的建筑充满了沧桑陈旧之感,至少也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了。
不过纪忆愿意为墨娘子买下这座寺庵,也说明她不是个寻常的家伎。
武好古和米友仁到达的时候,寺庵的大门敞开,没有人阻拦,他们便不请自入。里面没有发现尼姑,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使在打扫院落。
米友仁问那女使:“墨娘子在吗?”
“墨娘子在藏经阁楼上,你们自己去吧。”
寺庵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还在后院修了一座藏经阁,也是小小的,非常精致的建筑,而且看上去比庵中其它的建筑都要新,显然是刚刚修缮过的。
藏经阁只是个名号,里面没有藏经,而是藏了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两层的楼阁被布置成了居所,一楼是会客和用餐的厅堂以及一间练功房;二楼是美人的闺房和卧室,还有一间悬挂着明尊画像的静室。
武好古和米友仁到来的时候,墨娘子刚刚练完功,浑身上下香汗淋漓,一双玉手中还各执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哦,她可不是什么女剑客,而是在练剑舞。她的好身材可是来之不易的,不仅要控制饮食,还得日日勤练舞蹈……哪怕永远都没有观众。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墨娘子就收好宝剑,拿着块帕巾一边抹着汗水一边出了练功房,还随口问着:“刘婆婆,客人到了没有?”
话音才落,便看见儒生装扮的武好古和米友仁正走进门。武好古也瞧见了墨娘子,她上身穿着大红色的窄袖短襦,配一条高腰开叉的长裙,腰中还系了一条黑色的丝巾,不仅让她显得亭亭玉立,还完全衬托出了一副婀娜丰腴的好身材。
和那日在海州所见时不同,今日的墨娘子没有化妆,是和武好古素颜相见的,自然少了几分艳丽,不过却有一种居家主妇的颜色……即便不施粉黛,她依旧是个绝色!
墨娘子开口了,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清脆甜美,犹如天音绕耳:“奴奴见过武员外,米员外。”
武好古看着眼前的美人有些呆了,米友仁却先开了口:“墨娘子,我和老师是得了纪大官人所允,来这里写真的,要你做个样子……纪大官人可和你说过?”
“已经差人来说了,”墨娘子瞧了一眼正在打量自己的武好古,嫣然一笑,“武员外想怎么画都行。”
画人体也行?
武好古的脑海中划过了这个诱人的想法……这可是艺术啊,以后能放在故宫、卢浮宫、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这种地方展出的艺术!
不过在宋朝,还是有点惊世骇俗了,特别是墨娘子还是别人的家伎。
想到这里,武好古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温和地一笑:“那就多谢墨娘子了。”
他看了眼香汗淋漓的墨娘子,又问:“墨娘子刚刚练完功?”
墨娘子一笑:“练了舞蹈,都是过去做角伎时的功夫,现在用不上了。”
“没想到墨娘子还能歌善舞。”武好古笑道,“这可太好了,今日便画一幅《墨娘子舞蹈图》吧……总要叫天下人都知道墨娘子的舞技有多高。
对了,墨娘子,你最善的是何种舞蹈?”
“奴最善波斯肚皮舞。”
第146章 波斯王书(月票满250加更)
“不去!不去!就不去……”
高俅在潘大官人家里遇上了一个正在大发雷霆的“潘小郎”。他是被潘孝庵客气的请进去的,却差一点被潘巧莲给赶出来。
“十八啊,那可是端王殿下……”
潘孝庵在一旁好生相劝,可是潘巧莲却压根不领情,板着俏脸哼了一声,道:“他是端王与奴何干?奴早就许过赵家人了,难不成还有第二回?再说了,奴已经有了大武哥哥了……大武哥哥呢?他怎么还不来寻奴?人不来,连信都没有一封!”
听见潘巧莲的话,高俅心想:看来潘孝庵已经阻断了武好古和潘巧莲的联络……他是一心想当国舅爷了。
不过这也不是痴心妄想,毕竟对端王而言,妃子就得从将门勋贵里面寻,而潘巧莲至少混了眼熟,比别的面都没见过的总强一点吧?所以只要端王赵佶觉得还行,向太后那边多半不会“棒打鸳鸯”,毕竟太后和潘家都是大名同乡啊,潘巧莲指不定真的有机会做皇后!
潘孝庵笑眯眯道:“十八啊,武大郎现在可忙了……他爹前些日子给他接了几十幅画的买卖,光是订金就收了五万缗。
你叫他哪有时间来寻你?你又是贪玩的性子,一粘上他就是一整日,那些画要到何时才画完?
另外,宫中也有事找他,事情办好了随时就能做官。”
被哥哥这么一说,潘巧莲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不行,奴明日就要去寻大武哥哥!”她说,“端王那边……以后再说吧。”
以后再说是什么意思?
高俅有些为难的看了潘孝庵一眼。
“十八,这样……这样不好吧?”
“有甚不好?”潘巧莲道,“刚刚下了雪,恁般冷,骑甚底马?还是等后天天气暖和一些,再到潘家园去骑马。”
这也是个理由。
其实吧,赵佶也不是真的要找潘巧莲骑马,只是寻个理由叫她去做模特而已。
为什么老找她?
因为赵佶只会画潘巧莲和鲁智深还有烧猪院和尚……人体哪儿那么好画?没有几千上万张的速写打基础,也没看过后世的《绘画人体结构》教材,赵佶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中,掌握复杂的人体绘画技巧。
他只是通过反复临摹,掌握了潘巧莲、高俅、鲁智深和烧猪院和尚的基本身材特点,而且还必须是特定的动作姿态他才能画。
现在鲁智深去了五台山,烧猪院和尚……赵佶还不知道有这个人,所以赵佶就只剩下了高俅和潘巧莲这两个可用的模特。
而“打赤膊的高俅”赵佶画得都有点倒胃口了,所以就想找比较养眼的潘巧莲去调剂一下。
至于男女之情,不能说一点没有,不过他还是比较喜欢风姿绰约的春兰姐姐。但是就如高俅想的,若是现在向太后要他在一堆将门勋贵女中挑一个做老婆,中头奖的肯定是潘巧莲!
“那好吧,”高俅笑道,“明日天气的确太冷,不如就约后日在潘家园吧。”
听高俅这么一说,潘孝庵也没了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不行,奴一个人不去,得叫上大武哥哥。”潘巧莲马上得尺进尺。
潘孝庵的脸色微变,现在端王似乎有点看上他妹妹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叫上武好古,那端王殿下会怎么看?
“呃……好吧!”
心里面万分的不愿意,不过嘴上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妹子的脾气,可不能和她当面拧着来,最好是口头上答应,似底下使坏。
“我马上派人去找武好古。”潘孝庵说,“十八,这样可好?”
“让小瓶儿也一起去。”潘巧莲说。
“好,就这样!”
一见潘孝庵答应,高俅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端王殿下知道武好古和潘巧莲凑一块儿了,多半会在心里把潘巧莲打入另册。
不过接下去的事情,却出乎了高俅的预料……武好古不在开封府城内,而且今天晚上也不会回城。
他要在墨娘子的莲花庵内过夜了!
因为他画的《墨娘子舞蹈图》是一幅非常精细的作品,还是一幅“八尺对开”的画作。
所谓“八尺对开”是国画常见尺寸中较大的一种,换算成后世的公制尺寸,差不多是248CM×61CM了。
因为画卷的长度超过了后世的2米,足够可以画上一个真人大小的墨娘子在上面了。
之所以要画个那么大的墨娘子,主要是考虑到这幅画要挂在丰乐楼中楼供人参观品评,若是太小,远观的人就看不见了。
可是画得太大耗时就多,武好古又浪费了不少时间让墨娘子摆出各种造型,因此这幅画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都完不成了。
……
天色已黑,莲花庵中的绘画暂告段落。
墨娘子叫自己的女使准备了便宴,就在庵堂内招待武好古和米友仁。
在饭桌上面,武好古突然问起了墨娘子今天白天舞蹈时吟唱的波斯歌曲是什么?那歌曲一开始的时候听上去非常悲凉,仿佛在说一件让人伤心欲绝的往事。
“那是《王书》,”墨娘子道,“是奴奴先祖的家乡波斯的诗歌,开头那段用汉话来唱是这样的……”
说着话,她又开始一展歌喉了:“吾等与波斯休戚相关,愿为波斯而一决死战。为保卫国王和子子孙孙,保卫妻子儿女骨肉至亲,人人甘愿献出生命,决不把祖国拱手让人。勇士,你若光荣献出生命,强似忍辱苟活屈身事人……”
“这是……”武好古对伊朗历史并不了解,不知道《王书》中的这首诗歌诞生在什么样的背景之下。
“这首诗歌最早出现在波斯灭亡之前,大约是中土的大唐初年,所吟唱的是波斯勇士抵抗大食敌人的事迹。后来这首诗歌被一度复兴的萨曼波斯的诗人收入了《王书》。”
原来如此,这是一首反对阿拉伯人也许还有天方教的诗歌……
武好古看了一眼祖先从波斯逃出来的墨娘子,心下叹了口气。她的祖先可以从波斯万里迢迢逃到中土,想必也是有点地位和身价,也不甘心做亡国奴的人。而且还将《王书》里面的诗歌传承给了后人,大约是期望他们有朝一日可以解放波斯祖国吧?
可惜天总不随人意,波斯直到21世纪,也没有真正恢复过来……古代的波斯,不复存在了!
和波斯人相比,两亡天下的中华,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想到波斯和华夏人民共同的命运和不大一样的结局,武好古的心情就又有一点点小郁闷了。
虽然华夏最终从两亡天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是因为这两场天倾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如果这两场天倾,特别是第一场的大宋天倾没有发生,中华会发展进步成什么样,真的不好评论啊!
“墨娘子,”米友仁这时忽然问,“你家先人是何时来中华的?”
“我家先人最早是唐朝中期时来到中华的,定居在广州。”墨娘子蹙着秀眉说,“到唐朝末年时,听说波斯复兴,又一度返回故土,可惜……时过境迁,此波斯已非彼波斯了。因而在五代时,又举家迁来了中朝。”
墨娘子所指的波斯复兴是指萨曼王朝的崛起,萨曼王朝和萨珊王朝有血统关系,但是这个王朝只是恢复了波斯人的疆土,没有恢复波斯人的信仰和思想……所以在中国生活了一百余年,保留了传统的波斯文化和宗教的墨家人(摩尼教徒)在那里找不到归属感,于是就再一次流亡,回到了中国。
“中华和波斯远隔万里,你们来去倒是挺方便啊。”米友仁又问。
“我家先人是海商,”墨娘子道,“如何不方便?”
“海商?”武好古看了看墨娘子,“那你怎么……怎么成了纪家的家伎?是不是家里遭了海难?”
墨娘子苦笑着摇摇头,道:“海难倒是不惧的……大海商又不是只有一条船,可是我家是真正的波斯人,信的教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才被他们排斥,慢慢的就做不下去了。”
海商风险大,收益也高,几条船出去,一条船回来也赚了,所以大海商是有抗风险能力的。
但问题是,墨娘子家是正宗的波斯人,又是摩尼教的“选民家族”,在天方教徒控制的海上行商时往往比纪家这个汉人海商还要艰难。
所以墨家海商就渐渐衰败,在经济上依附于纪家了。不过也没到了要让女儿去给人做家伎的地步,墨娘子的家伎身份其实一个掩护。
“信的教?”武好古忽然想到了“波斯明教”,问了一句,“你家信的是何种宗教?”
“是琐罗亚斯德教。”墨娘子念了一个波斯词儿,是拜火教的意思。她可不会傻到和人说自己是摩尼教徒——摩尼教现在可有点失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酿出变乱。
武好古听不懂波斯话,不过肯定那话语不是“摩尼”,也就没有再往“波斯明教”那方面去想了。毕竟“波斯明教”只是金庸先生的一本小说。
而在宋朝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摩尼教”(明教)大起义,则是汉人方腊发动的,和波斯人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第147章 吃醋(月票满300加更)
潘家园,大花园。
作为大宋开国功臣潘美的赐第,有一百多年历史的潘家园是开封府城内少有的花园里可以跑马的宅邸。
顺便提一句,家里面有地方可以养马和跑马,其实由家庭培养优秀武官的必备条件!
如果连个养马、跑马的地方都没有,培养出来的武官在骑战这方面,是很难做到精通的。而武好古认识的林万成、林冲、陆谦就是家中无马的“骑将”,全靠在禁军校场上骑官马练本事。
这马上的本事在如今的大宋武官中来说,还是很不错的,但是要和马植这样的北地豪强子弟相比,还是差一些的,更不用说和那些马背上长大的人相比了。
而潘家园的大花园,则是个真正能养马、跑马的好去处。只可惜一百多年来,潘家将门就没几个子弟在这里骑马,就算有,也是和潘巧莲一样骑着玩的。要指望他们骑马作战保卫大宋,那可真是有点想多了。
被牵来给潘巧莲骑着玩的,是一匹肩高接近五尺的“高头大马”,这是一匹刚刚由群牧监送到宫中的御马。因为生得高大健壮,正好来配大块头的端王,所以官家赵煦就把它赐给了自己的这位弟弟。
不过有点可惜……好好的一匹公马,就因为要“入宫”,便给阉割掉了,再也不能把自己的优秀基因遗传给后代了。
而阉割过的公马是非常容易驾驭的,便是潘巧莲怎么个女流,也能轻易骑在上面纵马奔驰。
只是平日里面挺喜欢骑马玩的潘巧莲,今日显得闷闷不乐。而她闷闷不乐的原因,则是武好古没有如期出现。
潘孝庵在昨日就派了家里的管事儿同小瓶儿一块儿,去了武家在第一甜水巷的住宅和潘楼街上的画斋。
结果都没寻到武好古的人影,只是见到了潘诚之和武好古的账房张熙载。两人都告诉他武好古去城外纪大官人的宅子画画了。
没有见到武好古,潘家的管事和小瓶儿只得留了口信,可是潘巧莲在潘家园却没有等到武好古,只见到了很可能有机会染指皇位的端王殿下。
骑着马在潘家大花园的雪土地面上奔跑了一会儿,回到端王所在的一个刚刚粉刷一新的八角亭(也是为了迎娶德国公主装修的)的时候,一身男装打扮的潘巧莲看见穿着月白色儒服,耳鬓插了支梅花的端王赵佶跟前已经支起了画架。
高俅和潘巧莲的哥哥潘孝庵都垂手站立在端王身后,潘孝庵脸上的笑容多的都快要堆不下了,也不知道端王和他说了什么?
感到气氛很不对头的潘巧莲从马背上翻了下来,把缰绳丢给了一个赵佶带来的侍卫,然后径直往亭子里走去。
赵佶看见潘巧莲走来,乐呵呵的就问:“小郎,我这匹黑云骓怎么样?可是来去如风?”
“是匹好马。”潘巧莲上前行了一礼,“人言端王殿下爱马懂马,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言。”
端王赵佶几乎是个全才,不仅书法、绘画、诗词、曲乐、围棋这些文人技能都很高明,就连骑马和射箭都很有一手!
只可惜这么一个什么都会玩的人,偏偏不会做皇帝……
不过眼下谁也不知道赵佶的真面目——武好古和如今的宰相章惇肯定例外——因而人人都把他当成未来明君候选人。
而且因为是文武双全,赵佶似乎也有望摆脱自真宗以来,官家个个体弱的惯例。
而身体好,就意味能生育,将来不必为没有继承人发愁。另外,身体好多半能活得久……未来就不大会出现女主临朝的事情了。
正因为这些原因,潘巧莲也早就把端王赵佶当成未来的官家了,自然不敢给未来的官家看脸色。所以一见到赵佶,脸上的那些不快便没了踪影,只剩下淡淡,甜甜的笑容。
“小郎,”赵佶也温和一笑,对潘巧莲道,“孤王方才看你骑马的姿态不错,能否骑在马上让孤王画上一纸?”
“还要画马?这可不容易啊。”
潘巧莲也懂得些绘画,知道画马是很有难度的,和画人差不多。当今画坛上,画马画得好的,只有那位将“画中第一人”的头衔让给武好古的李公麟一人而已。
“孤王临摹过龙眠先生的马,”赵佶笑道,“今日便想将龙眠先生的马和武大郎的人合在一起,看看能不能有所增益。”
为了在丰乐楼的比斗中压倒武好古,这位端王殿下还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仅请了潘巧莲来做模特,而且还把从李公麟那里学来的画马的技巧也用上了。
“那好吧,我再骑回马。”潘巧莲又向端王拱了下手,转身就要去骑马。
“那就有劳了。”端王赵佶得意地笑了笑。
潘巧莲现在是男装,又骑在马上,只要稍稍虚化一下她的五官,这幅画就能挂在丰乐楼上去和武好古一比高低了。因为此画是有人有马,难度比之武好古的那些只有人像的绘画要高,自然可以在比斗中占个上风了。
其实“画中第一人”的虚名对赵佶来说没有多少意义,他现在享受的就是比斗的过程。
就在潘巧莲往那匹“高头大马”走去的时候,有人突然进了大花园,一路小跑着向赵佶所在的亭子而去。
“大王,刘大官来了。”
高俅眼尖,老远就看见来人是入内nei侍省副都知刘有方。
“哦?他来了,”赵佶听闻,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一定是武好古在丰乐楼挂出了新作。”
赵佶猜得不错,刘有方的胳膊肘下面的确夹着一个短棍似也的卷轴,气喘吁吁的便到了赵佶跟前。不等他行礼,赵佶就道:“不必多礼了,快把画卷展开吧。”
“喏。”
刘有方躬了下身,然后就和高俅搭住卷轴的两头,把一幅七尺余长的《墨娘子舞蹈图》展开在了端王赵佶跟前。
图上正是一个穿着胸衣长裙戴着面纱,扭动婀娜的躯体,做出诱人姿态的,真人大小的白番舞女。
“好!”赵佶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叫起了好,“画好,人更好……有意思,真有意思!”
听见他大声叫好,潘巧莲也没心思去骑马了,她知道丰乐楼斗画的事情,自然也能猜到刘有方这老家伙兴冲冲而来一定是给赵佶带来了武好古的新作。于是就折返回来,偷偷溜到了赵佶身后,探着脑袋一看,却瞧见了一大片白花花的女人身体。
图上的女人身材极好,“婀娜”这两字仿佛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而且姿态又是如此诱人,别说是男人,便是潘巧莲这个女子见了也不禁脸红起来。
这是大武哥哥画的?
他怎么画这种不知羞的图?
对了,这画上的女人是……
潘巧莲看见了落款,上面题着:“墨娘子舞蹈图武好古画”等几个大字。是非常端正的楷书,是清朝黄自元的字体,同武好古之前(被魂穿前)写的苏东坡的楷书不大一样。
不过潘巧莲在上次陪同武好古外出的时候,就见他写过这种字体,所以知道是他的亲笔。
竟然是墨娘子!
潘巧莲看见题款,马上就想起了武好古在海州的酒楼里面认识那个纪家的家伎。
可是一个纪家的家伎怎么会出现在武大郎的绘画上?
而且还穿成这样……
潘巧莲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武好古画得是寻常的艳伎,她顶多就是小小的吃点醋。可是墨娘子是何等的姿色和歌喉?而且又是纪忆的家伎……家伎甚至小妾被当成礼品在士大夫之间转送可是稀松平常的!
那个纪忆和武好古似乎很亲热,且又是个豪爽慷慨的性子,没准一高兴就把墨娘子送了武好古。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喜欢别的女人!
一想到武好古身边很可能有了一个姿色无双的艳丽家伎相伴,潘巧莲顿时就觉得无比委屈,眼眶一算,几颗晶莹的泪珠子就滚出来了……
“这女人是谁?她是谁?”
赵佶现在好像忘记要给潘巧莲画画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墨娘子舞蹈图》和墨娘子给吸引了。
图不必说了,比赵佶画的那些人物写真都要高明!
看来武好古的画中第一人还是有点真才实料的。
而图上的美人……可真是太好了,这身材,这姿态,比春兰姐姐不知好看了多少。这么好的美人,可一定得认识一下。
“她是墨娘子。”刘有方回答。
“孤王知道,”赵佶说,“可墨娘子是谁?”
“墨娘子……”刘有方一笑,“兴许是哪家的艳妓吧?这个,这个老奴不大懂的。”
也是啊!
赵佶点点头,**的事情刘有方肯定没研究,要不然就不对了。
“高俅,你知道吗?”
“小底不知。”
高俅肯定不会知道,他不是花天酒地的男人。一个三十多岁还能保持运动颠覆状态的“足球运动员”的生活,一定是非常自律的。要是天天泡妓院,身子早垮了,还踢什么球啊?
而且,高俅也没那么多钱去上墨娘子这种级别的女人。
“潘秉义,你可认识她?”
“不知。”潘孝庵看了眼气呼呼的妹子,笑道,“应该不是开封府的角伎……可能是武大郎从外面买来的艳色吧?”
潘巧莲却瞪了哥哥一眼,“我知道!我知道去哪里寻这个墨娘子,端王殿下,明日我陪你去寻她如何?”
第148章 赵小乙来了(第350票加更)
“小郎,你怎将我带到甜水巷来了?武大郎好像就住这里吧?”
在榆林巷和第一甜水巷相交的十字路口,赵佶驻足,疑惑地问身边的潘巧莲道:“难道那墨娘子是武大郎的家伎?”
赵佶头戴东坡巾,身着青色印花缎子长衫,腰间挂着个散着异香的香囊,耳鬓插着粉红的腊梅花。他笑呵呵的看着潘巧莲问道,眼眉间还流露出羡慕的神采。
潘巧莲的打扮,比之赵佶也不分上下。
月白色的缎子长衫,外面再加上一件辽国出产的羊毛布披风,腰间还系着根革带,革带上还挂着柄短剑,倒是符合她现在的将门小公子的身份。
今天赵佶请了假,没有去上朝,一大早就去潘孝庵府上寻潘巧莲。潘孝庵自然不会阻拦,马上叫潘巧莲扮上男装陪赵佶出了门。为了掩人耳目,还叫妹子带上宝剑,假装赵佶的保镖。
当然了,赵佶也不可能真的让潘巧莲保护。就在他和潘巧莲周围十几步开外,高俅带领的十几个端王府的护卫正在严密警卫。
“那女人才不是武大郎的家伎呢……武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怎养得起家伎?那墨娘子是武大郎的朋友纪忆之的家伎。”
“谁?”
赵佶眉头一蹙,疑惑问道。
“便是新入同文馆的孔目官,将仕郎纪忆。”
“原来是他。”
赵佶这才想起来那个经常和蔡攸一起冒着风雪去上班的绿袍小官,他曾经远远见过此人,也没有同他说过话,没想到这个芝麻绿豆官家里还有这种艳色。
“他是豪门出身?”赵佶问。
潘巧莲微微一笑,“他家是江南巨富,听说还做海上的买卖,这墨娘子兴许就是他家的船队从西洋弄来的。”
“哦。”赵佶点点头,轻声道:“这纪忆还真是个会托生的。
不对啊,既然墨娘子是纪家的人,你怎带我来武家寻武大郎?”
潘巧莲早就知道赵佶会有此一问,当下就笑道:“不去找武大郎,又怎么找墨娘子?总不能直接去和纪忆开口讨要吧?这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那纪忆是太学生出身,据说还是上舍之中的第一才子,将来肯定是要考进士的,他怎么会公然结交亲王?”
一个堂堂太学生出身的文官送女人去结交亲王……这事儿要传出去,纪忆马上就会变成清高的大宋文官们鄙视的对象。如果纪忆的官再大一点,别说送女人给亲王,就是和亲王私下见面都会被御史一阵弹劾的。
所以这事儿即便要做,也不能直接做,得绕个圈子。
比如把墨娘子送给才子武好古,文官结交武大才子这个是没问题。再由武好古转赠给端王也没有什么不可,武好古即便做了文官也不是科举清流,本就是陪君王玩乐的“艺术官”。所以送美女给亲王也没什么,御史言官也不会去弹劾一个画画的……
“还是你想得周到,”赵佶骚骚头,笑道,“那我们就去武家一趟吧。”
“嗯,”潘巧莲笑道,“我来带路。”
两人说着话,便走进了第一甜水巷。
……
潘巧莲和赵佶往武好古家去的时候,武好古、武好文两兄弟正准备出门。他们是去丰乐楼吃饭,丰乐楼的这顿饭,武好古回开封府的时候就定下了。
在他忙着给墨娘子画画的时候,张熙载就替他订了酒席送了请帖,邀请的人不少,除了和武好古一起回开封府的郭京、刘无忌、米友仁、马植、林万成、林冲、陆谦之外,还请了纪忆和苏大郎,武好古又叫上了自己的兄弟武好文,总共有十一个人。
酒席的时间定在中午,兄弟两人已经穿好了出客的衣服,在书房里面说话。
“二哥,米元晖和纪忆之今天都会来的,你要和他们多多亲近。”
武好古和弟弟武好文一直都不大亲近,不过最近两兄弟的关系似乎好转了许多。自从武好古回来,他们俩就经常在一起说话。
他们讨论的话题大多不是家常之事,而是集中于怎么往上爬的问题上!
现在武好文入太学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下一个关键就是入太学内舍了。入太学外舍只能免发解试,入内舍才能免省试——也就是获得了做官的通行证。不过2000名太学外舍生中,只有300人可以入内舍,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
而且,这里面的竞争可不仅仅是有没有真本事的问题!
“大哥,我知道的,他们二人都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飞黄腾达。”
武好古点点头,米友仁在历史上就混得不错。不过纪忆却没听说过……但是看他现在的为人处世,想来也会有脱颖而出的机会。
历史上肯定有很多人物是因为没有机会而埋没掉的,而自己的蝴蝶效应一定会给许多人崛起的机会。
“另外,”武好古又对弟弟说,“入了太学后,花钱的地方一定很多,你不要省,家里现在有的是钱了。
太学生里面一定人才济济,但是有些人可能比较贫寒,你要想办法多帮助他们。可以叫他们写了字卖给自家的铺子……总会有个让他们满意的价钱的。”
太学不录取八品以上的官员子弟,所以里面是没有大官二代的。能入太学的,要么有钱,要么就真有才了。
有钱的不屑卖字,而有财的则极有可能会在未来唱名东华门。因此多结交几个总是不错的,至于太学里面博士、学录、监书库、监厨官等低级官员,更应该多多结交了。
因而多多撒钱,总是不错的。
武好古还想再交待几句的时候,武家宅院的房门就被人拍响了。
“篷,篷,篷……”
“谁啊?”
应声的是冯二娘,武诚之去看铺子了,王婆则去买菜,家里除了武氏兄弟就是冯二娘了。
院子大门被敲响的时候,她正在厅堂里面给武好文缝衣裳,听到声音就应了一下。
“是我,潘十八。”
这是潘巧莲的声音,冯二娘当然听得出来,她是常去潘家金银绢帛交引铺的,和潘家兄妹都比较熟。
“来了,这就来。”她也没多想,当下就放下手中的衣衫针线,快步进了院子里去给来客开门。
门一打开,潘巧莲没见着,却看见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美少年,一双有点色色的,又非常有神的眼珠子正在打量自己。
冯二娘轻蹙黛眉,低声道:“这位小郎是谁?怎地来敲我家的门?”
冯二娘看见的正是端王赵佶,大宋未来的徽宗天子。
赵佶跟着潘巧莲出来,本就是想要猎艳的——其实潘巧莲也是个艳色,不过赵佶偏偏喜欢成熟一些的女人,对潘巧莲这个小姑娘没多大兴趣。墨娘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又是丰腴型的西方女人,正合他的胃口。
而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冯二娘,虽然三十多岁了,可是却风韵不减,而这身材,更是妖娆丰腴到了极点。虽然不能和墨娘子比,但也不失为极品熟妇一枚啊!
也不知道她是武好古的什么人?赵佶心想:多半是娘亲或是小娘吧?看武家的门户,也不是能养家伎的。
赵佶想到这里,便问道:“你,呃,这位娘子,某家赵……赵小乙,是潘小郎的朋友。”
潘小郎是谁?
冯二娘正迷糊呢,潘巧莲已经从赵佶高大的身躯后面转出来了,瞧见冯二娘一脸娇羞,但是没有看见赵佶色迷迷的眼神,所以些奇怪。
“二娘,我就是潘小郎,不认得了吗?”
冯二娘尴尬一笑,又看了眼赵佶,发现刚才那副色色的眼神已经没了踪影,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潘巧莲又指着赵佶道:“二娘,这位赵小乙,是我的表弟,也精通书画。
小乙哥,这是冯二娘,是此间的主母。”
冯二娘也反应过来,大声招呼道:“原来是赵小乙啊,快进来,快请进……大郎,潘十八来了。”
正在和弟弟说话的武好古听见潘十八来了,立即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可是好久都没看见潘巧莲了!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吧。”武好文也跟着起身。
他和潘巧莲不熟,可眼见着人家很快就是嫂子了,而且还是有钱的嫂子,总要去热络一下的。
“好,一起去。”
武好古说着话,已经快步出了书房,到了厅堂里面,第一眼望见的却不是让他朝思暮想的潘十八姐,而是个看着有点眼熟的英俊小生……也不是很小,而是好大的个子。
就在武好古使劲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大个子青年的时候,脸上仿佛挂了层寒霜的潘巧莲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了。
“十八姐……”武好古看着自己的“未婚妻”,突然一阵心虚。
他好像有点不大专一啊!
在河北路上和西门大姐姐亲近的有些过了……
“你来了,”武好古挤出几分笑容,突然又注意到了赵佶,“这位郎君是?”
赵佶也不等潘巧莲介绍,自己就开口了:“我就是赵小乙!”
武好古吸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赵佶,“赵小乙?你是开封布衣书生赵小乙?”
赵佶不知道对方早识破了赵乙的身份,还以为武好古是因为自己出色的画技而惊讶呢。
“对,我就是开封赵小乙!”赵佶道,“今日是来寻墨娘子的。”
第149章 拉皮条(今天第10更奉上)
寻墨娘子?
赵佶看上墨娘子了?
他是来找我拉皮条的?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现在成了个拉皮条的了……
武好古面颊抽搐了几下,终于还是接受了残酷的现实。他这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在赵佶眼睛里还是比不上一个波斯舞女!
不过……拉皮条就拉皮条吧,反正这种事情历史书是不会记载的,也许达.芬奇也干过这种事情。
“原来是赵小哥,”武好古笑道,“你见过《墨娘子舞蹈图》了?”
“见过了,”赵佶笑道,“画得不错……呃,我还没有临摹过,今天就想见见墨娘子。”
赵佶昨天花了大半天时间画了《潘巧莲骑马图》的粉本,所以没时间去临摹《墨娘子舞蹈图》,因此也没体会到这幅图上运用的人体绘画的技巧有多么高超。
之前赵佶画的潘巧莲都是穿着许多衣服的,其实就是画脸画手,然后再加个吴家样的衣服。
而“吴家样”在北宋画坛上非常流行,修过画技的人都反复练习过,赵佶非常拿手。所以只要通过临摹武好古的画掌握了潘巧莲面部和手部的特点,就不难画潘巧莲了。
可是《墨娘子舞蹈图》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人体!
没有上万张速写的功底和系统化的训练,能掌握才有鬼!
想到这里,武好古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赵小哥想见墨娘子是吧?行啊……正好,某家正要去丰乐楼赴宴,墨娘子的主人纪忆之也要来的,他说不定会带上墨娘子,您不妨和某同去。”
“纪忆也去了?”赵佶皱皱眉,“还有谁?”
纪忆是文官,而且还不是亲贵官,赵佶是亲王……文官结交亲王总是不大好的。虽然纪忆只是个芝麻官,可保不齐人家背后有人啊。如果纪忆背后是新党的人物,向太后知道了一定不高兴,如果他背后是旧党,那皇帝哥哥又要生气了。
这年头,大宋的王爷也不好当啊!
“没有谁了,”武好古一笑,“就是几个朋友,没有官员了。”
“小乙哥,”潘巧莲提醒道,“你可是我表弟,怎见不得纪大官人?”
“哦。”赵佶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用王爷的身份去的,就是个布衣书生嘛!
“好,那就去看看吧。”赵佶笑着点点头。
武好古并没有马上和赵佶一起出门,而是将自己的兄弟介绍给了赵佶。
“赵小哥,他是我的弟弟武好文,字崇文。现在是开封府学生,很快就要入太学了。”
武好文今天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穿一件蓝色长衫,腰间系着香囊,鬓角也插了一支梅花,显得格外俊俏。
赵佶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太学生,很不错,若是能东华门外唱名就更好了。”
武好文有点发愣,这位赵小乙什么来路?怎么这样说话啊?口气听着好像是什么大官……可看他的年纪仿佛比自己还小,难道就是个目中无人的权贵子弟?
不过武好文到底是饱读诗书的,礼数还是要讲的,于是行了一礼道:“郎君所言极是,好文自小立志要在东华门外唱名的。”
武好古听了弟弟的话,心说:你可得快一点考个进士,要不然科举考试就被你眼前这尊大神暂停了……到时候你再想考进士,就只有去辽国或高丽国考了。
“时候不早了……”武好古又看了一眼潘巧莲,脸色还是不大好看,难道是知道了西门青是女的?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嫉妒心有点重,看来是不会同意自己纳妾养家伎的……
武好古笑道:“赵小哥,十八,我们走吧。”
“好,好,走吧。”赵佶说着话,忍不住又看了眼冯二娘。
的确不错,是个好女人,可惜是良家……
……
武好古等人出门的时候,纪忆纪大官人和米友仁、苏大郎、马植,还有张熙载都已经到了丰乐楼。不过墨娘子却没跟来……墨娘子并不是专业的家伎,人家只是偶尔出来做一次的。
而且,武好古请客,哪有让客人自带陪酒女郎的?
至于陪酒的小姐,张熙载早就叫好了,就是丰乐楼的小姐。丰乐楼本就是一家兼走情色路线的大酒楼。
除了丰乐楼底层的门床马道没有小姐可叫,楼上的雅间阁子的回廊间内,都有陪宴女郎随时听候召唤,俗称“点花牌”。不过随时候召的只有“花牌”,没有“花魁”。如果客人想要丰乐楼的花魁娘子陪酒,必须要提前预定,能不能请到也不一定。
而且,寻常的客人,就算请到了花魁,也就是进雅间阁子奉酒一杯而已。
所以武好古没让张熙载点花魁,就是点了十张花牌,她们现在正陪着已经抵达的几人喝茶。
米友仁则趁这个机会在给纪大官人还有苏大郎说着生意上的事情。
“……我老师在生意上的头脑,说实话,可一点不比绘画差啊。书画会馆、保真书画斋、书画唱卖和鉴定这些生意,都是本小利大,稳赚不赔的,而且还都是雅事。
挺扬已经算过了,若是先在西城外的金明池、琼林苑附近建个会馆,在潘楼街上建个保真书画斋,再加上一些准备金,所需投入的本钱最多就是三十万缗。第一年主要展开布局,不考虑赚钱,第二年就能大显身手,三年就可以回本了。”
三十万缗投资,稳赚不赔,三年回本……这话要放后世非给人当成非法集资或是传销什么的。
不过现在说这话的人是米友仁!
《画史》和《书史》就是他和他爸爸编的,而他造的假多半已经造进故宫博物院被当成了国宝!
历史上他还掌过画学——相当于宋朝的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他现在和人说书画上的生意,谁要不相信他,那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米友仁接着说:“现在三分之二的股本已经有人认购了,还差十万缗的股本,大郎,忆之兄,二位可有意认购?”
其实武好古的合股商行根本没有吸收过二十万缗的股本,而是将一缗实收(其实还没收,只是有人认购)的资本,计算成了价值两缗的股份。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收到十万缗的股本。
其中武好古、潘巧莲准备拿出七万五千缗,拿下合股商行百分之五十的股份。米友仁替老爹认购了八千缗,还说服驸马王诜认购了七千缗,剩下的一万缗实出资本中的六千缗,则由西门青、张熙载、花满山、马植、郭京、刘无忌等人认购,还有四千则由武好古垫资替高俅认购的。
不过纪忆和苏大郎两人,是必须实打实的拿出十万缗入股的。这样,武好古的合股商行一开始就能圈到二十万缗的巨额资本。在开封府的书画文玩行里也就能排得上号了。
根据武好古的计划,这笔资本目前有三个主要投向,一是在潘楼街上买个大一些的铺子改造成“保真画斋”,专门做“当代书画家”,特别是没有出名的“当代书画家”的生意。
二是投入书画会馆的建设,这个会馆将设在开封府城西面的金明池和琼林苑一带。书画会馆的主要业务是鉴定、拍卖、收购和以书画会友——就是一个会员制的艺术沙龙。
三是用来充作流动资金,为后续业务的展开提供资金上的支持。
“行啊!我出五万缗,还有五万忆之兄来出,如何啊?”
苏大郎早就和武好古讨论过书画商行的业务了,而且他也懂点行,自然马上就认购了五万缗。
“可以,我出五万。”纪忆也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五万缗对纪家来说并不是特别大的数目,而且眼前的这笔投资绝对是值得的……且不说三年回本——纪忆不看重一年一万多缗的回报——光是成为书画商行的重要股东所能带来的附加利益,也足够让他掏钱。
什么是附加利益?
就是方便操纵书画商行的唱卖活动……书画,特别是当代士大夫书画的交易,从来都是充满猫腻的。
收受贿赂是犯王法的,就算不杀头不坐牢,亚龙湾看海也不好过啊。可是写几个字去唱卖,卖个几千一万的,这个合法吧?
就是御史台知道了,也没法弹劾的。
文人卖字那是天经地义的,就连本朝真宗皇帝也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的……这都要弹劾就是在和普天下读书人为难了。
另外,行贿送书画也是常有的,可是这书画值多少就不好说了。如果能从一个权威的唱卖行走一边,再抬一下价钱,那可就是花小钱送大礼了。
那么大的利益,纪忆纪大官人的脑子那么活络,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十万缗的大生意,不到一炷香就谈妥了,让米友仁觉得自己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刚想说几句恭喜发财的话,门外传来了迎客小二的声音。
“客官,这里就是中二天一号雅间了。”
“中二天一”的中是指丰乐楼的中楼,二是指二楼,天一则是雅间号——天字第一号!也是这一层最好的一间雅间。
小二的声音刚落,中二天一号雅间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武好古、武好文、潘巧莲、高俅,还有化名赵乙的端王赵佶依次走了进来。
第150章 都是马屁精(月票满400加更)
“你,你……”
米友仁这个时候看见赵佶了,他当然是认识端王赵佶的,米家父子本就是开封府书画圈中最顶尖的存在,和驸马王诜是一个级别的,且又是顶级亲贵,怎么会不认识赵佶?
不过他还是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赵佶给惊住了,抬起手指着赵佶好一阵结巴……也许他根本没惊到,武好古心说:只是假装吃惊。
“元晖啊,”赵佶怕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号,连忙插话说,“我是赵小乙啊,不记得了吗?”
“赵小乙?你是开封府布衣书生赵小乙!?”
赵佶话音未落,纪忆和米友仁同时惊呼起来。
两人都是一副看见大明星的表情,就差上去求签名求和影了……不过武好古可不相信这两位会不知道赵小乙就是端王赵佶。
他们可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啊!
看来做官还是要有点演技才行的。
赵佶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两个“好演员”,心里自是得意洋洋的。特别是对纪忆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因为纪忆的面部表情显得特别“可爱”,将崇拜、迷恋和敬佩等复杂的表情诠释的淋漓尽致。
真是个好官啊!赵佶也认出了纪忆心想:以后若天遂人愿了,得提拔则个……
顺便提一下,赵佶和纪忆之前之是远远见过对方,因此一下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小乙哥啊,在下开封苏大郎,您的画画得太好了,在下实在太喜欢了,今日一定要求上一纸,至于润笔,您开个价吧,在下绝不还价……”
苏大郎这个时候已经捧着一叠交引凑上来了,一张胖脸上满满都是尊敬,这个面部表情,可不比纪忆差多少啊。
又是一个好人儿!不知道有没有官身?若是没有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大宋怎么能让这样的好人做一介平民呢……赵佶看了看那叠厚厚的交引,没有打算拿,不过心里那个得意啊!还得意洋洋看了眼武好古,仿佛在说:看到没有?市场已经给出了评价!
又是一个马屁精!
武好古心想:你就不能有点骨气吗?做人要有骨气,要堂堂正正!我武好古怎么尽交这样的朋友?
想到这里,他一脸正色地问纪忆道:“忆之兄,墨娘子没有来?”
“墨娘子?”纪忆一怔,“没有啊……她不是一直都在城西金明池西南的莲花庵吗?”
美人儿原来在莲花庵啊!
赵佶马上就不动声色,记下了地址……他不打算再提这个问题了,作为大宋的亲王,他不能太轻佻了。
打算停当之后,赵佶又将目光投向了雅间里面还没有什么表现的二人,马植和张熙载。
张熙载还好,他不知道情况,所以就端出一副恭喜发财,人畜无害的表情。赵佶没怎么在意,然后他就被长得威风凛凛的马植给吸引住了。
马植也在看他,瞪着眼睛,显得非常惊讶。他当然不知道赵小乙就是端王赵佶——下一任大宋官家的热门人选!而且他也不知道“开封布衣书生赵小乙”什么的。
这几日,他几乎天天和童贯见面,畅谈北朝军政,哪有心情关注文人斗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不过看纪忆、苏大郎、武好古等人对这位赵小乙的态度,也就能猜出此人的身份一定不寻常了。
“这位壮士如何称呼?”赵佶看着马植,称呼他为“壮士”。
“在下马植,河北人士。”马植见赵佶被人众星捧月一样,也不敢怠慢,起身行了一礼。不过并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是河北马植。
“河北人士,”赵佶突然想到了日趋紧张的辽宋关系,于是又问了句,“河北哪里?”
“河北东路,清州。”
清州就是日后的河北青县一带,现在是个面积很小,地势狭长的州,北面靠近宋辽边境的界河(就是海河),南面和东面是沧州,西面则是信安军、霸州和河间府。
由于黄河北流正好从清州过境入辽,使得原本战略地位并不特别突出的清州,一下子成了宋朝君臣非常关注的地方。
一旦清州有警,大宋恐怕就有大难了。
“清州地方上可安稳?”赵佶问,“北面可安稳?”
“安稳,”马植道,“黄河北流虽然害了沧州和河间府,不过对清州却是好的。”
“好?”赵佶有些不明白。
马植笑道:“清州如今成了宋辽交易的要冲,由黄河北运南来的货物,都要从清州过。
至于北面……某家就是个商人,不大清楚状况。就知道北面如今自己也麻烦缠身,根本抽不出他们的宫帐军,就是一些京州兵在瞎咋呼。”
“北面麻烦缠身?”赵佶感兴趣地问,“是甚麻烦?”
“阻卜。”马植道,“就是漠北草原上的那些游牧之民,如今号曰阻卜,有东南西北四部,北阻卜七年前就反了,契丹人一直和他们打到现在,都还没有平定呢。”
“还有这等事情?”赵佶有些吃惊。
这个时代消息闭塞,便是他这个亲王,对草原上的事情也所知不多——这当然也是大宋朝廷有点忽视情报工作造成的。
历史上北阻卜和契丹打了十几年,都不见有宋朝暗通北阻卜的史料出现。而宋金联盟,完全是辽国汉人马植在一手操办,如果不是他,大宋朝廷估计要到女真席卷燕云时才会知道辽金战争的事情。
“此事千真万确。”马植道。
他对大宋国内的“不知辽”也有点惊讶。大宋一方面有严重的恐辽症,同时又不知辽,似乎也没有派出大量的细作往辽国刺探……若是大宋真的想在将来复燕平辽,一定得多搞些细作,最好成立一个专门刺探外国情报的衙门!
赵佶想的没有马植那么深远,他只知道这回大宋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至少能在西北扬眉吐气一回,若是能乘势灭了西贼就好了……
就在赵佶有点想入非非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小二招呼的声音:“三位客官,这边请……中二天一号雅间到了。”
这回来的是武好古的两个兄弟郭京、刘无忌,还有老军汉林万成和他儿子林冲。陆谦陆小乙并没有来,他今日有军务缠身,走不大开。
林家父子都穿着青布襕衫,已洗的有些发白,全身上下的行头,都显得非常简朴,只有林冲在鬓角上插一朵梅花,倒是让他显得年轻精神了一些。
这两父子看着依旧有些忧愁,还是在为林冲的娘子问题发愁。虽然有了武好古提供的贷款,小小一间的房子总算有着落了。
可是张木匠,就是那个什么武艺都不会的张教头依然看不上林冲……老头子嫌弃林冲没本事,怕女儿跟着吃苦。
而且就在林冲护着武好古在外行走的时候,号称开封禁军第一针的“绣花于家”的大郎于百花已经托了媒人向张教头提亲,想要娶张小娘子做填房了!
“绣花于”可厉害了,祖上是魏府牙军银枪孝节都的悍将,在“赵在礼屠军”后投靠了石敬瑭,后来又历仕后晋、后汉、后周和大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高官,但也是大宋开国时代的军将。
而在天下太平之后,于家可就更了不起了,一边世世代代当着禁军的小武臣,偶尔还出几个八九品的小武官;一边还开起了绣坊,经营出了诺大一份家业!
这“绣花于家”的本事,林万成林冲父子哪什么去比?
弓马骑射……早就过时了!
赵佶对林万成父子的兴趣也不大,倒是被郭京、刘无忌两个道士给吸引住了。道教是赵宋的国教,赵家的祖先还被遵奉为道教的天尊,就是财神爷赵公明。所以包括赵佶在内的赵家之人都信道教,赵佶更是喜欢和道士亲近。
而郭京和刘无忌两个混迹江湖的假道士也真有点道亨,看见被众人围着捧着的赵佶,马上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了。
至于是谁,不敢乱猜。
打卦算命这一行也是博大精深的,不过郭京、刘无忌两人不过是入门级的水平,还不能真正看透命理术数。只能靠“看”、“听”、“说”、“演”四字真经混点小钱。
所谓看,不是看相,而是看人的表情、神态、衣着、出手等等。通过这些去揣摩对方的心思,猜测对方的地位。
而听,其实和看一样,也是通过观察进行分析,推测出对方大概的身份地位和内心的想法。
至于说和演,则都是建立在看和听基础之上的。只有看准了,听对了,才能说好演好。
而今天,郭京和刘无忌一看就看出赵佶不简单了。不仅被人众星捧月一样围着,而且气质仪态都显得高雅不凡,被人捧着没有一点扭捏,显然是早就习惯了的。
另外,他们刚才在廊道中还看见了高俅和几个端王府的护卫……所以用不着听,光是看就能看清楚了。
而看清楚后,就是“说”和“演”了。
不过要说好和演好可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说错话,演砸锅……
好在郭京和刘无忌都是有点江湖经验的,知道“说”的关键不在话多,“演”的关键更不在戏多。
他们是神棍,又不是戏子。
于是两人互相打了个眼色,然后一起上前到了赵佶跟前,同时行礼,恭恭敬敬,一揖到地……
第151章 谁是马屁第一人(月票满450票加更)
看见两个道士进来,武好古就在心里面暗叫了一声不好!
因为巴结端王赵佶的事情,武好古早就和郭京、刘无忌说了。而今天这样的场面,两个神棍要是再看不出赵小乙就是赵佶,他们也别在神棍界混了。
可是郭京和刘无忌一旦点破了赵佶的身份,那……可就不好玩了。
虽然“端王轻佻”的评论是流传史册的,而且也得到了公认。但是赵佶现在可不知道,他更不会知道这间屋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一旦被点破,那么赵佶很有可能端起大宋亲王的臭架子,以后不和大家一起玩了。
这多没劲啊!
而且,武好古、纪忆之、苏大郎这些人什么身份?凭什么去巴结一个高高在上亲王殿下?
如果不是赵佶玩性大,换成他哥赵煦,你想跪舔你有资格吗?
因而看见郭京和刘无忌大礼参拜赵佶,三个一心要拍赵佶马屁的家伙,都把心脏提到嗓子眼了。
可千万别说什么“拜见端王殿下”的话!要说了就糟糕了……
不过还好,两个神棍参拜完毕,一言不发就闪到一边儿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赵佶糊涂了,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两个道士看穿了。可是那俩道士怎么拜完了以后就不言语了?
什么意思啊?
他们为什么拜自己?
赵佶很有些奇怪,看着郭京、刘无忌问:“二位羽客方才因何拜我?”
郭京听见问题,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然后才微笑着答道:“贫道今日出门前多饮了几杯,因而方才进门时眼花,将郎君看成天上的大道君,所以才拜的……真是叫郎君见笑了。”
什么?把我看成大道君了?这什么眼神呢?
赵佶觉得有趣,又问刘无忌道:“你呢?你也喝多了?”
刘无忌笑道:“贫道倒没有喝多。”
赵佶又问:“那你也把我看成了大道君吗?”
“没有。”刘无忌说,“只是贫道昨日梦见了希夷老祖,他说贫道今日有仙缘,可见到下凡的仙君。方才见了郎君,贫道便知老祖所言不虚,因此才拜的。”
希夷老祖就是陈抟,五代宋初时的大道人,被周世祖封了白云先生,宋太祖则封他为希夷先生。据说活了118岁,在北宋端拱初年才仙逝于华山张超谷。
在后来,这位希夷先生就被道家当成了神仙,称为希夷老祖或陈抟老祖了。
陈抟老祖托梦说赵佶是“仙君”,这个在赵佶看来是可能的……因为他本来就是“神的子孙”嘛,他家老祖是赵公明啊!
“有意思,有点意思。”赵佶听了两人的说辞,表面上只是淡淡一笑,不过心里却记住这两个道士。
赵佶顿了顿又问:“不知两位羽客高姓大名,在何处修行?”
郭京说:“贫道郭京,号清玄,在海东云台仙山修行。”然后他又一指自己身边的刘无忌,“这位是刘无忌,号清虚,和贫道一起在云台仙山。”
“云台仙山?”赵佶对这个话题极有兴趣,他不仅喜欢神仙,而且还爱玩,可惜身为亲王的他,只能在开封府地界上转悠。
“可是‘郁郁苍梧海上山,方丈瀛台有无间’的郁州云台山?”
“正是。”郭京笑着一指武好古道,“贫道就是在云台山遇见这位崇道先生的。”
“哦?”赵佶笑问,“大郎,你也去过云台山?”
“去过,”武好古说,“还在云台山画了一幅《云台山居图》。”
“《云台山居图》?在哪里?”
武好古笑道:“在潘楼街上的武家画斋中,你若想看,明日派人来取就是了。”
《云台山居图》是一幅山水画,不过也不是寻常的山水,而是一幅工笔写实山水画。完美的将云雾笼罩中的云台山美景记录在了画绢之上。
“好,好,”赵佶笑了起来,“明日便叫人去取。”
他是真的想去天下间云游的,可惜生在天家,就注定少了凡人的那份自在,也只能通过武好古的画,一览云台山的美景了。
……
丰乐楼,中二天一号雅间内传出了丝竹和欢笑的声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真是到了宾主尽欢的时候。首次以一个“布衣士子”的身份和人结交的端王赵佶,也享受到了士子的快乐。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开心……在陪宴的乐伎的丝竹和歌唱声中,赵佶甚至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生在帝王家,而是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凭着自家的才华游戏人间,大概会比现在更加快乐吧?
平日里有些贪杯的武好古,今天却是没有一点酒兴,每次端起酒碗就只是浅浅的抿一口。因为他需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去应付赵佶,同时还要观察纪忆、米友仁、苏大郎、郭京、刘无忌五只“马屁精”的一举一动。
并不是为了鄙视他们,而是为了向他们学习!
大宋毕竟是个封建社会!可不能和后世的新中国比,不拍马屁,不说假话,想靠一身铁骨铮铮就做成大事是不可能。那种人就算不去亚龙湾住海景别墅,也不会得到宋徽宗这样的昏君的宠信。
没有昏君的宠信,做个青史留名的嘴炮好官没有问题,但是要做出救国救民的大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要做事,就得先把宋徽宗哄开心了!
而要哄好了宋徽宗……光靠磕头做奴才是不行的,这货根本不吃这一套啊。
再说了,他要人给自己磕头,何必装赵小乙?直接把武好古叫去端王府磕头不就行了?
这个出生在天家的“道君”,要的就是当凡人的那种逍遥和快乐。
这一点可是有真实的历史可以证明的!
就在武好古向“马屁精”们学习的时候,纪忆忌大官人突然把话题引到武好古和“赵小乙”的书画比斗之上了。
“小乙哥,说句实话,你和武大郎的画技比斗是不大公平的。”
“不公平?”赵佶一愣,“哪里不公平?”
纪忆笑道:“譬如那纸《毗沙门天图》,武大郎是照着人画的,而你是照着画画的……这里面的难度可大不一样啊!”
对啊!好像是不大公平。
赵佶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
纪忆又道:“真要比斗,就该公平,都照着真人画。”
武好古听了这话心道:那宋徽宗还不得输得北都找不着?
“画谁呢?”
赵佶却兴致勃勃地问。
他和武好古比画,一是不服武好古的“画中第一人”;第二就是贪玩,亲王的生活太无聊,自己给自己找个乐子而已。
输赢他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过程好玩罢了。
“画美人。”纪忆说,“还不能是一方相熟的美人……以防一方画熟了。这样就不公平了!”
“对,有道理。”赵佶点点头,觉得这个纪忆虽然是芝麻绿豆官,但见识还是很有一点的。
“那要画谁?”武好古这时插话问道,“难道要画墨娘子?”
纪忆摇摇头笑道:“墨娘子你已经画过了,这可是占便宜的。”
武好古心想:就是那幅《墨娘子舞蹈图》叫赵佶去临,他没有一两年的功夫也临不好!
纪忆看了眼武好古,又看了看赵佶,笑道:“不如这样吧,二位不如借这一次开封府花魁大比的机会,各画十幅花魁图,然后挂在王楼、潘楼、丰乐楼、遇仙楼、清风楼和八仙楼还有撷芳楼,让开封府的士子庶民来选出一个胜者如何?”
什么?
要让赵佶也来画花魁,还要和自己比试,而且还是一画十幅,这纪忆该不会早就计划好了吧?
武好古想到这里,突然间就恍然大悟了。
这纪忆之原来在下一盘大棋啊!
花费巨资办花魁大比,再请自己给获胜的花魁画像,再加上这次把家伎墨娘子拿出来给自己做模特……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在布局,而布局的目的,则是引赵佶这位未来的皇帝入局!
而把赵佶引入局的目的,不必说了,自然是为了拍马屁……
凭着这份拍马屁的功夫和心思,在如今的大宋可称天下第一了!
看来这位纪忆纪大官人,在这个时空怎么都要位列七贼……呃,也许是八贼(再加一个米贼友仁)了!
“好啊!”赵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着了纪忆的道,反而大声叫好道:“大郎,你看怎么样?我们比上一场吗?”
“比就比!”武好古笑着瞥了纪忆一眼,“不知有何彩头?”
“自是有彩头的,”纪忆笑道,“铜钱如何?”
铜钱?
武好古和赵佶同时一怔,钱是好的……可是不是俗了一点?
纪忆笑道:“既然要叫士子庶民来评,那怎么个评法?我的方法就是扔铜钱。在两幅画下放上箩筐,他们觉得谁画得好,就往里面投一个铜板,不许多投,就投一个。
最后只需要数一数铜板多少,就能分出上下了。而取胜的一方,就把所有的铜板都拿走,如何?”
这不是投票吗?纪忆还真是会动心思啊!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赵佶笑道,“这法子好,就这么办了!”
第152章 谁的通天梯,求月票,求订阅)
事情的发展……还算顺利!
只是还算而已。
因为武好古本来只想自己一个人搭上端王赵佶通天梯,最多再带上郭京、刘无忌两个好基友。可是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堆人围着赵佶在拍马屁……
而且武好古的马屁功夫看起来也不够高明,至少比不上纪忆纪大官人。
另外……潘巧莲这丫头不知怎么的,和端王赵佶仿佛很亲近。
虽然看不出两人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眼下毕竟是宋朝啊,这种关系似乎也不大对头。再说了……现在又是端王选妃的关键时刻,这潘巧莲不会变成潘皇后吧?
“十八,这些日子我去寻了你几次,你十一哥总拦着不让我见你……”
酒足饭饱后从丰乐楼里出来的时候,武好古和潘巧莲都不约而同走在众人的后面,接着这个机会,多日不见的两人,总算能说点悄悄话了。
一听武好古提起这件事,潘巧莲的秀眉也蹙了起来。
“也不知是谁在嚼舌头,说我们俩私奔了……你也知道的,将门是非多,十一哥也是为我好。”
武好古听了,忍不住看了眼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的端王赵佶。
“十八,你怎么和他一起来我家的?他可是……”
潘巧莲没有从武好古的话中听出醋意,只是说:“这事儿也赖你,上次在潘家园给我画的写真出了大名气,他也知道了,就叫人索了去。临摹不过瘾,还要画真人。
不过现在好了,他要去寻你的墨娘子了!”
什么叫“你的墨娘子”?
武好古也听出醋味儿了,连忙笑着解释道:“那不是为了和赵小乙比试嘛……不对,这事儿怕是纪大官人的一个局吧?”
潘巧莲瞥了自己的情郎一眼,低声说:“才看出来啊,你呀……就是人家的梯子!”
可不是嘛,纪大官人现在就跟在赵佶身边,聊得可起劲儿呢!看来赵佶和他,是相见恨晚啊!
若是来日赵佶登基亲政了,纪忆还不得红得发紫发亮?搞不好还能当上蔡京老贼的接班人,成为北宋新党的第四代掌门人……如果北宋还有未来的话。
“做梯子就做梯子吧,”武好古看了眼高高大大的赵佶,低声对潘巧莲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我看纪忆之是个人物,将来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
武好古知道自己不是做官的料,也不打算在官场上呼风唤雨,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不需要官场上的朋友。
相比勋贵和北人背景的米友仁,南人和平民出身的纪忆才是有资格进入新党核心的人物。
而且米友仁的学识(儒学)肯定不如纪忆,不一定能考上进士。若是考不上进士,未来要出头就不容易。
所以能结交上纪忆这个朋友也不错!说不定将来可以通过他去影响宣和北伐的结果。
潘巧莲看了武好古一眼,还是摇摇头:“纪忆之眼里未必会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我们也不做大事,面子上他总还是会敬你一些的。”
“若是要做大事呢?”武好古试探着问。
“做大事?你要做甚大事?”潘巧莲又些警惕地看着武好古。她根本不希望武好古去做大事,不仅不希望,最好武好古连那个心思都别起。
因为生在将门的潘巧莲本就是游走在大宋权力核心周围的人物,知道那些可以做成大事的人,都是什么样的?都付出了什么?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只是说说,”武好古笑了笑,“我能做甚啊?”
他也知道潘巧莲的心思,可是未来的历史进程如此悲惨,不由得武好古不努力奋斗。
潘巧莲点点头:“那就好……不过你若真的要做大事,那以后就没有朋友,只有同党了!
现在关系再好,将来一旦处于不同阵营,可就是死对头了!便是同党,为了利益,还是会斗个你死我活的!”
她顿了顿,笑道:“不过,想要做大事,你得先考个进士……你考得上吗?”
“考不上啊!”武好古摇摇头。
可做大事一定要考进士吗?
武好古可不这么认为,而且他还知道自己的大事如果不成功,纪忆马屁本事再好,将来也是挡不住女真铁骑的!
……
丰乐楼是在马行街上的,众人从丰乐楼出来,沿着马行街向南,行到潘楼街和马行街相交的十字街口时,便要分手了。
赵佶和米友仁、马植一起走了,郭京、刘无忌、林万成、林冲四人则折返向北,往北厢的住所而去。
武好古、武好文、纪忆、苏大郎还有潘巧莲一起,则沿着潘楼街往东走。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也没有什么风,走在街上感到非常温暖。因此潘楼街上也是人头攒动,各种各样的小吃摊都摆了出来,飘着香气,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一幕,又让武好古想起了自己在后世生活工作的城市,也想起了二十多年后的天倾之劫。
所以大事儿还得干,可不能遂了潘巧莲的心思。
“忆之兄,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现在已经是武好古和纪忆并肩而行了。
纪忆闻言苦苦一笑,对武好古道:“既然入了官场,便是要努力向上,耍点手段也是不得已。
其实还是崇道你比较自在啊,风流才子一个,又有大把的钱可使,可以云游天下,自由自在,便是宰相都不如你快活。”
“宰相?”武好古一笑,“那么是忆之兄见过章相公了?”
“几面之缘而已。”纪忆笑道。
还真会巴结大官!
武好古心想:历史上他不会是受了章惇的牵连,在宋徽宗即位后就淡出官场,最后湮灭在滚滚历史长河中了吧?真要那样,自己可就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了。
“看来忆之兄今后定能飞黄腾达,在下可得交你这个好朋友。”
纪忆应景似的大笑:“崇道,你我现在就已经是至交好友了……对了,那位马植是何来头?我看他不大像商人啊。”
“不像商人?”武好古早就知道纪忆会问起马植了,所以没有感到诧异,“你觉得他是何人物?”
纪忆眉头微皱,“他像高丽人。”
“像高丽人?”武好古一愣,马植哪里像高丽棒子了?
“这几日住在同文馆里面的高丽枢密院知奏事尹瓘的气质就和他挺相似的。”
纪忆提到的这个高丽大臣的确和马植有差不多的背景,他出身在高丽功臣之家,是坡平尹氏的嫡子,虽然是状元出身的文官,但是高丽的科举主要是拼爹的。
所以尹瓘受得并不是科举应试教育,而是和马植一样,允文允武,还会带兵打仗——和宋朝文官在后方运筹帷幄的带兵方法可不一样,人家是要临阵指挥,而且兵有时候还是自己练的。
“这尹瓘是何等气质?”武好古问。
“不似文官,也不像武将,似乎是兼具两者之长。”
“允文允武,”武好古一笑,“古之名将,不多是如此吗?”
纪忆一想,点了点头,皱眉道:“对,就是这样……可他一个商人,又何来这等气质?”
武好古说:“他不是商人……他现在就住在米府,等过上几日,我把他约出来和你单独见面如何?”
纪忆显然发现了马植的价值!今日宴席上马植说的那一番话,肯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那便多谢了。”纪忆笑着一拱手。“今日就此别过,待来日各楼花魁选出来了,再请你去莲花庵画画吧。”
“好,”武好古笑道,“一言为定。”
说完这番话,纪忆又和武好文招呼了一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语,便就此别过,快步往任店街上的宅邸走去。
今天他可是收获颇丰,而接下去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可要忙碌一阵子了。
……
“你拜了武好古为师?元晖,你家可是书画双绝啊!”
“大王,那武好古在绘画一图上的本事可比我强太多了,不服不行啊。”
“强太多了?孤王怎不知道?”
“大王,我家有一些老师亲笔写的绘画书册和样图,明天我给您送去,您看了就知道了。”
“那他的画比孤王……”
“这可不好比,绘画一图,写实写意,各有千秋,我师父的本事在写实上面。若无师父的教导,以在下的愚笨之资,穷尽一生,都不可能达到师父的三成。”
“他真的恁般厉害?”
“真的,我师父的绘画本身可高强了。”
天色将近黄昏的时候,武好古的好学生米友仁已经亲自将端王赵佶送回王府了。还跟着赵佶一起进了书房,见到了赵佶画的一大堆“潘巧莲图”。而且他一看就看出了赵佶并没有掌握武好古人体绘画的皮毛,基本上还循着“吴家样”的路子在画。
虽然通过临摹《潘巧莲写真图》掌握了潘巧莲的脸部和手部的绘画法方,加上“吴家样”的衣带当风,也能画出不错的人像图,但是绝对画不了衣服穿得很少的墨娘子。
好在武好古已经教了米友仁不少真本事,现在米友仁正好拿出来转授给赵佶,这样赵佶就能继续玩下去,也会知道自己和武好古的差距有多大。同时,米友仁也会得到一部登天之梯……
第153章 待诏直长
汴河大街上,潘孝庵潘大官人的宅子里面,武好古和潘巧莲双双而至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潘巧莲是和端王赵佶一起走的,回来的时候,赵佶变成了武大郎……
站在门口望眼欲穿,等着妹子回家的潘大官人,顿时就有挨了一闷棍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武大郎这臭小子怎么又和自己的好妹妹勾搭在一起了呢?
端王殿下在哪里?他便是不亲自送潘巧莲回家也该派高俅走一趟啊!怎么变成了武大郎?难道……难道端王殿下知道了武大郎和潘巧莲的情事儿?
自己的国舅爷就要没有了?
想到这里,潘孝庵连拔剑砍死武好古的心思都有了。不过心思归心思,大庭广众下砍死妹子的情郎还是不行的。
况且,皇后大位的角逐也不是恁般容易的,涉及到的因素太多了。比如官家的意思,向太后的意思,宰相的意思……若是向太后和官家心里有了人选,轮不到潘巧莲做皇后,那武好古也是不错的妹夫人选。
“大郎,十八,可把你们等回来了。”
潘孝庵四下望了望,没见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人,便连忙将武好古和潘巧莲请进了自己的宅子,还一路把他们带进了内堂。
“大宅门里是非多,你们两个……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省得有人嚼舌头根子。”
在内堂里面坐下后,潘孝庵就一脸诚恳地对武好古和潘巧莲说。
“知道了,”潘巧莲并不怀疑哥哥,只是笑道,“奴以后会小心的……大武哥哥,你以后也得小心些才好。”
“那就好,那就好了。”潘孝庵连连点头,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妹妹叫武大郎小心什么?难到是小心自己?
武好古知道潘巧莲还在吃墨娘子的醋,她的话是叫自己离墨娘子远一些,人家现在是端王赵佶的女人了!
不过正是因为墨娘子看上去要归端王了,潘巧莲也就没有继续吃醋……况且,武好古只是为墨娘子画了幅画,又没有做别的事情。
潘巧莲心道:应该没做吧……不过就算有甚底也不要紧,那女人落到端王手里,不会再吐出来了。
“知道,知道了。”武好古苦笑道,“接下去可得忙上一阵子了……这些日子到画宅订画的人太多了,光是订金就收了超过五万,恐怕得忙上几个月才能画完。
另外,还得筹备书画商行的事情……城外的会馆,城内的保真画斋,都得尽快建起来。画斋最好能在花魁大比结束前开张,这样就能将我和端王所画的二十幅画都放进去供人观摩上一阵子了。
只要能打响招牌,那下面的生意就容易做了。”
武好古慢慢说着自己的商业计划,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计划,不过是些摸着石头过河的设想。
他是个不错的画家,但并不是一个商业上的管理人才。对于如何创建并且打理一家商行或者公司,是没有多少经验的,一切都得摸索着来。
幸好他挑了一个自己非常熟悉,而且是有高利润的行业入手。这样管理上就算粗放一些,利润还是有保障的。
若是冒冒失失进入一些低利润的行业,比如开个饭馆,以他的经营水平,多半会亏得血本无归的。
潘巧莲听着很感兴趣,显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皇后娘娘,而是一心一意准备当个逍遥自在的老板娘。
而潘孝庵根本没心思听这个,他的注意力都在妹妹身上,看到妹子的表情,就有点心焦了。
他这些日子,其实也在端王府和刘有方那里使了钱。知道端王殿下和自家妹子相处的还算愉快。虽然没有看出什么男女之情,但至少两个人能说到一块儿,玩到一块儿。
这就已经可以了……毕竟别的皇后大位竞争者,端王殿下连画像都没见过!
潘巧莲的领先优势,还是颇大的。
生意上的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潘孝庵正要在家中设宴,招待武好古时,门外女使突然来报,“有武家人前来,在门外求见。”
武好古一怔,忙站起身来。
这几日他可一直在等宫中的宣召,现在家里来人,莫非是宫里的官家、太后想要自己去画图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从门外走进一人,正是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他没有和哥哥一起送潘巧莲回家,而是自己先回了第一甜水巷的宅院。
“大哥,快些回家。”
“怎么了?家中出了何事?”
“宫中来人了,是翰林图画院的梁大官,是有敕命于你,让你立刻返回家中。”
梁大官就是梁师成,原本是勾当翰林书艺局,在刘瑷去西军当走马后,就被任命为图画院的勾当官了。
这个人,日后可要位列六贼的,而且还号称是苏东坡的私生子,还以中官身份中了进士,可是个大牛!
武好古正巡视着要结交一下梁师成的时候,潘孝庵已经大笑着给他道喜了。
“恭喜大郎,看来要不几日,你便不再是布衣了。”
潘巧莲更是大喜,笑道:“大武哥哥,终于等来了,快些回去吧……若是得了绘画称旨,就叫张二郎(张熙载)来通报则个。”
“好,好的,”武好古吸了口气,冲着潘大官人一拱手,笑道,“十一哥,那好古便先告辞了。”
……
梁师成说起来也是武诚之、武好古父子的熟人,因为武家画斋的主营其实是书画——不仅有绘画,还有书法作品。而梁师成之前管的是翰林书艺局,是负责宫中书法作品的收集、制作和管理的,也从武家手里进过货,上次的退货风波也有他一份。
不过那时他是奉命行事,而且也没怎么出头,所以也谈不上和武家结怨。
当武好古跟着弟弟武好文急匆匆回到第一甜水巷的家宅中的时候,穿着一身绿色官袍,面白无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梁师成正在厅堂里面和武诚之一起喝茶说话。
“大郎,快过来拜见梁大官。”
看见儿子进来,武诚之连忙招手唤武大郎上前。
“见过梁大官。”
武好古上前行了一礼,并不是磕头大礼,仅仅是拱了拱手,弯了下腰——这是宋朝平民见官的标准礼仪,叩头什么的……那是认罪哀求的时候才行的礼。
“不必多礼,先接敕命吧。”
梁师成满脸堆笑,显得非常客气,说话的声音也极温和,没有一点“大奸臣”的模样儿。
说着话,梁师成就站起身,取出了一封黄麻敕书。宋朝的“王言”,也就是民间所谓的圣旨是分为:制、诏、诰、敕、旨、册、谕、令、檄等类型的,各自代表不同的概念。
其中诰和敕,是指官吏接受封赠的寻常文书,一般是黄麻纸上书写的。其中封赐五品以上官吏称之为诰命,五品以下则称为敕命。
另外,和后世人们想象的不同,在宋朝接受敕命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礼的。跪拜大礼在宋朝是相当隆重的,不是后来的大清朝,官员百姓动不动就矮半截。
在宋朝,只有“宣麻”才需要跪受制书(不是诰和敕),而“宣麻”的意思宣读写在白麻纸上的制书。根据宋代礼制,自妃后、皇太子、亲王、公主、宰相、枢密、节度使并降制,用白麻纸书!
所以武好古想跪还没资格呢!
另外,“宣麻”时的制书都是翰林学士亲自起草的。而敕书则是“海词”,就是现成的训词,写上名字就能用,人人都是一样的。
而今天梁师成带来给武好古的敕命,就是一份“海词”,内容是敕命武好古为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
没错,并不是绘画称旨,而是待诏直长,就是之前陈佑文担任的那个差遣。待诏直是略称,正式的称谓就是待诏直长。
这下武好古稍微有点傻眼了。
因为待诏直长只是大吏,并不是官,而且要得官也没有绘画称旨那么容易,根据规定,必须十年无过,才能出职为官。
当然了,并不是说这差遣不好。
实际上,开封府书画行里面所有的人(除了武好古),都是情愿当待诏直长而不愿做绘画称旨的。
因为绘画称旨就是个空头名号,没有一点实权。而待诏直长则是翰林图画院内的三号人物,上头就是俩勾当官。而且还是开封府书画行当然的行首,书画行里所有的商家都得巴结待诏直长。要不然不仅宫中的生意没得做,待诏直长还能利用书画行首的地位整治商家,比如开具不利的鉴定文书,比如和买商家的珍藏等等。
谁要有了这个差遣,一年有纯的一万缗进项(去除给上峰的孝敬后)都不必动笔绘画。
不过这份差遣也不是轻易可得的,绘画高手是肯定的,一般还得在翰林图画院多年任职熬资历,还得拿出一大笔来孝敬打点,才能补了这个缺。
武好古一没入过翰林图画院;二没孝敬打点,而且还和刘有方结了梁子,怎么就得了待诏直长这么个肥缺了?
这事儿……不会又是刘有方在使坏吧?
这老家伙怎么没完没了啦!
第154章 无奈(第二更)
“梁大官,这图画院待诏直长怎么会授给在下的?是不是刘大官的意思?”
看着眼前这封黄麻敕命,武好古也不和梁师成废话了,直截了当便问。
梁师成笑吟吟看了武好古一眼,现在武好古还没“领旨谢恩”呢,理论上他还可以“不就”,也就是不奉诏。在宋朝,这么干是不会被砍脑壳的。不过官家会非常不高兴……
“崇道兄,你可知这个待诏直长有多少人想做?又价值几许?”
一个待诏直长,便是有资格担当的资深待诏,也得花上三四万缗才能入手。武好古现在出过一个大子儿吗?刘有方是憎恨金钱还是太喜欢武好古了,就把这么个肥缺给了他?
至于往后的小鞋……武好古今天在和谁“玩”啊?
赵佶!
端王赵佶!
眼下的皇位继承热门人选!
就算他做了待诏直长,这小鞋也不是刘有方能做主让他穿的。所以刘有方根本不可能自找麻烦,把武好古这么一个有后台的刺头找去做待诏直长。
“那……”武好古更糊涂了,“那如何会给我做?还请大官明言。”
说着话,他就给老爹武诚之打了个眼色,一张五百缗的“私交子”就塞到梁师成手中了。
梁师成接过“私交子”,苦苦一笑道:“和你说也无妨,你的待诏直长是官家让给的。”
官家?
武好古一愣,大宋当今的官家不就是哲宗皇帝赵煦吗?他好像不认识自己啊,也没听说过赵煦有多热爱绘画艺术,为什么要给自己怎么一个肥缺?
难道是端王赵佶回去后和哥哥说了自己的本事?
看到武好古一头雾水的模样,梁师成也只剩下了苦笑。本来待诏直长这个位子他准备三万缗卖出去的,自己至少能得一万五千缗。买主都寻好了,就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官家不知怎么,突然把自己叫去,问了武好古的情况,然后随口就给封了待诏直长……
一个价值三四万缗的肥缺,在皇帝眼中,什么都不是啊!
另外,武好古能得官家钦点当待诏直长,后台可是和钢板一样硬啊!以后谁敢问他要贿赂?而且他还恁般年轻,在待诏直长的位置上没准能干上几十年,说不定还会从待诏直长直升上掌画院……
一想到今后要和武好古长期搭班,梁师成就有一种哭都哭不出来的感觉。不过面子上还得堆满了笑容,“崇道兄,你可是受官家看重之人,今后在翰林图画院里,你我可要互相照应则个。也不必称咱家大官了,就叫咱家的字号吧。”
“不就”是不可能了,武好古可不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皇帝金口玉言要给你个肥缺,还敢“不就”的话,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如今大宋的官家赵煦可不是个特别好脾气的主儿,他连相濡以沫的皇后娘娘说废就废了,那些旧党人物不合他心意的打发去“亚龙湾”,也不皱一下眉头。这个家伙分明就是个心黑手狠的官家……天知道他会怎么整治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武好古也不是什么好汉。
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武好古马上换上了一张笑脸,冲着梁师成一拱手道:“守道兄,我真个没想到可以做上待诏直长的位子……因而也未有准备,不过应尽的礼数,我还是知道的,以后一定补上。”
“礼数”就是送钱!
如果现在是刘瑷在做翰林图画院的勾当官,武好古是一个铜板都不会给的。但是梁师成……人家可是“六贼”之一!
这种人为,能不得罪,最好别去得罪他。
所以钱还是要给一些的,不过也不必给三万那么多,有个一万缗也算尽到礼数了……毕竟这个差遣是官家要给的,又不是向梁师成买的。
梁师成听武好古这么一说,也是眉开眼笑,倒不是贪图那点钱,而是知晓了武好古的态度。只要能谈钱,大家就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了,以后总是可以相处的。
“还有一事,”梁师成笑着又说,“明日午时前后你就到翰林图画院来,等候官家的宣召。
至于入职的一应手续,等见过官家后,咱家带你去办。”
“待诏”之职,顾名思义就是等待召见,虽然不是每天都要当职,但是比当绘画称旨可忙多了。
“知道了,”武好古道,“明日一定准时到翰林图画院。”
“好,好,这样就好。”梁师成站起身,“咱家要早些回去复命了,今日便不叨扰了。”
武好古和武诚之两父子听梁师成这么说,也不好在挽留,便起身一路把梁师成送出了门。
……
月光,如洗。
武家宅邸的书房中,灯火一直晃动到了深夜。
武好古和父亲相对而坐,书桌上摆了一壶浊酒和两个小菜,父子二人一边对饮,一边在说着将来的打算。
刚刚过去的一天,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白天的时候和端王赵佶来了个樊楼相会(丰乐楼又名樊楼),然后又在潘家见了潘巧莲,到了傍晚还得到了一个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的差遣……这当然是喜事儿,画院待诏直长几乎百分之百可以“出职”,又是开封府书画行的当然行首,因而是寻常画师(没有官职的画师)梦寐以求的职位。
就在几个月前,武好古(被魂穿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坐上待诏直长的宝座。
可现在,他居然有点嫌弃这个职位“不自由”,“出职”前的等待时间也太久。
想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不过,武诚之的嘴却是笑得快合不拢了。如今的局面,潘楼街武家可真是要大兴了……他的长子居然做了待诏直长,而且只有二十岁出头!这在翰林图画院历史上,就没有第二人了。
而他的次子也是太学在望,说不定再过上一年多,就是东华门外唱名的好汉了!
“好,太好了……”他又饮了一杯酒,笑吟吟对儿子道,“你还不到二十,便是待诏直长了!
以后就算安安稳稳熬资历,三十岁前也能拿到官身了。不过你的本事大,不能用常理度之,我看也就是这两三年便可有个官了,到时候画院就是你我二人共掌了。”
武好古对共掌翰林图画院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他倒是想成为画学的掌门人——画学是宋徽宗时期开办的一所国立的专业美术学校,武好古倒是想将这所学校拿到手里好好办一下。
如果有可能的话,把画学办成一所中世纪标准的大学就好了……
“爹爹,”武好古眉头微皱,现在他的计划有点被打乱了,“翰林图画院的差事……不容易当吧?”
武诚之听闻,却是哈哈一笑:“有甚不容易的?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如今是朝中有人!还怕做不好一个待诏直长?”
“朝中有人?”武好古一愣,“您是说……端王?”
他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大可能是他……没有恁般快的。”
如果不算上一回在王诜的西园门口的一面之缘,武好古和赵佶只是刚刚认识,对方怎么可能马上就给自己恁般大的一个好处?
“那是谁?”武诚之笑吟吟问。
“不知道啊。”武好古说。
武诚之笑着一摆手:“无妨……总是有个贵人的,你不知道,别人一样不知道。不知道深浅,谁又敢招惹你?
况且上一任待诏直长,如今可在西北军前吃苦呢!”
这话也对。武好古的待诏直长是官家钦点,万一是官家看重他的本事呢?这后台够硬了吧?
武诚之又道:“另外,翰林图画院又不是第一天才开张,各种规矩都完备了。你只需一切照规矩办,总是能应付下来的。
不过一点你一定要记着,刚才的那位梁大官一定得喂饱了。明日就带上一万五千缗去送他,以后也要经常孝敬……另外再带上二三十张百缗的私交子,见了中贵人便送一张,总不会错的。”
“要喂那么多?”武好古听了父亲的话又些肉麻。
武诚之一笑:“不多,不多……你去喂梁大官,别人也会来孝敬你。等办妥了入职事宜,便在潘楼街大摆宴席,把开封府书画行的东家都请来。你给梁大官的那些,马上就能捞回来的。”
和父亲讨论了一番,武好古心里有些底了,便将话锋转到了和潘巧莲的婚事上面。
“爹爹,这待诏直长虽然不是官,但也是个不错的差遣,出职不过是时间问题。”武好古顿了顿,看着父亲,“那么儿子和潘十八的婚事……”
不是官身,似乎是差了那么一些。
不过待诏直长的差遣可比一个九品芝麻官值钱多了,而且……武好古还有端王赵佶这条线。
一个官身,不过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
所以武好古就不想再耽误下去,早些把潘巧莲娶了,也好真正在这个世界安定下来。
“爹爹知道的,”武诚之笑了笑,“潘十八是个好姑娘,你若能娶了也是福分啊。爹爹回头就去寻人做媒提亲,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多半也能成功的。”
第155章 官家赵煦(550票加更,求订阅)
崇政殿。
病怏怏的大宋官家赵煦现在有点焦急,又有点兴奋。他低头盯着铺在御案上的河北西路安抚使司送来的急报。“边疆有警”四个字一入眼,就像被刺了一下,视线随即便离开了那份奏章。这不是第一份从北方送来的警报了,河北东路和河东路的告急奏章,在昨天就由六百里加急快马送入了开封府,
三份奏章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俱是通报北朝异动的!
北朝,也就是辽国的“异动”,早在宋夏横山战役开打前,朝堂之上就已经充分讨论过了。
虽然包括宰相章惇在内的一干重臣,都一致认为契丹人不会为了宋夏之争就撕毁已经存在了九十余年的《澶渊之盟》,去挑起一场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战争。
但是现在宋军在横山—平夏城战役中取得的胜利,已经大大超出了之前的设想。
宋军不仅守住了平夏坚城,击退了数十万西贼连续十三天的猛攻,而且还频频深入西夏境内,接连摧破城寨、伏击西贼,甚至还趁着西贼大军撤退的混乱,以郭成、折可适率两千精骑奇袭西夏重镇天都山,俘虏三千多人,获牛羊十余万,还活捉了西贼的六路统军嵬名阿埋!
这一连串的胜利可不是在被动防御城寨中取得的,而是在野战和攻城作战中取得的,而且战场都在西夏境内。
经过这一系列的作战,宋夏之战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在了宋军之手!
现在大宋的西军,看来也完全具备了在大漠草原上和西贼面对面野战并且取胜的实力。
虽然宋军暂时还没有能力攻破兴庆府和灵州这样的大而坚固的城池,不过却可以通过不断的野战和骚扰削弱西夏。
同时,章惇和曾布还提出了重启河湟作战的计划。准备利用青唐吐蕃之主瞎征新继,地位不稳,属下各有篡夺之心的机会进攻河湟,夺取青唐,从而包抄西贼南线。
总之,宰相章惇和枢密使曾布现在都认为,灭亡西贼,或者将西贼从灵夏一带驱逐(迫使西夏西迁去中亚)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大了。
只需要坚持目前的战略——不攻灵夏坚城,不与西贼停战,不断扩大战线——西贼早晚是会坚持不住的。
特别是大宋目前完全控制了横山一带,可以将西贼阻挡在大宋腹地之外了,这样西贼就无法通过掠夺宋地获得财富以支持战争了。
可以说,西贼的灭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可是契丹人会眼睁睁看着“三国鼎立”的一方消灭或者远逐而走吗?
应该是不会的!
而契丹人要加入战争的话,大宋能抵挡住吗?
这个问题,赵煦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自从平夏城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就整宿整宿失眠,身体也每况愈下,腰疼的老毛病也日益沉重起来……打了大个胜仗居然还吓成这样,说出去都丢人啊!
就在赵煦夙夜忧叹,满朝重臣议论纷纷,各执一词,但谁也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论据的时候,被太后打发出去跑腿的供奉官童贯却在几日前上了道密折。说是在宣召画师武好古的时候,在武好古身边遇上了一个很可能是辽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医巫闾山马家的子弟,还从他那里打听到了许多辽国的重要内情……
其实往来国信所一直在刺探辽国的情报,也得到了一些北阻卜之乱和生女直部可能会有变乱的报告,不过都非常含糊,有些还自相矛盾。根本不能和童贯在密奏中报告的事情相比!
如果那份奏章中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辽国根本就在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们的“四十万”宫帐军根本抽不出来!
否则阻卜各部和生女直部统统都要大乱,契丹人除非不要他们的北面老家,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宋修理西夏。
而西夏一旦被大宋消灭或是驱逐,那么大宋立即就能抽调出20万见过血,打老了仗的精锐,还能获得大量的吐蕃、河西良马,骑兵的实力也能大上一个台阶。
接下去只要派出章惇、章楶、曾布这样的能臣去整顿一下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和河东路,把那里打造得如陕西诸路一样,可以支持长期战争。就能再和契丹人打一场持久战了……
也不求一举恢复燕云,只要能拖出一个辽国内乱,大宋就能如愿以偿收复幽燕之地了。
虽然不能确定真伪,但是赵煦还是马上召见了童贯,听他足足说了一个时辰,然后心情大好,不仅给童贯升了官,还给顺手赏了一个翰林图画院待诏直长给那个名叫武好古的画师——赵煦也见过韩彦忠送来的《毗沙门天图》和鲁智深,因此知道武好古的本事完全可以当待诏。
当天晚上,赵煦还美美睡了一觉。不过醒来以后又开始忐忑不安了……
崇政殿中,宰执、两制(翰林学士和中书舍人),能够决定大宋国策的重臣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对辽、对夏政策的辩论。站在宰执们的队列中,章惇显得胸有成竹。哲宗一朝,出现了一个和北宋其余几朝皆有不同的情况,就是“独相”。
官家赵煦在用人方面的标准,和别的赵家天子都不一样。他不相信“异论相搅”的帝王心术,而是采取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政策。那个让他“不疑”的人就是如今大宋唯一的宰相章惇,真正的大权在握。
章惇独相,而他的堂兄章楶则在西线担任阃帅(帅臣,安抚使、置制使之类),这样的组合别说放在官家祖传疑心病的宋朝,就是在汉唐也不多见啊!
不过这种“用人不疑”的政策,在对西夏的作战中,却是得到了很好的结果。如今西军取得的战绩,是西贼为祸以来最好的。
之所以会这样,一方面是二章的能力的确超群。虽然章惇在历史上的评价很差,属于奸臣。但是在他当政的年月中,大宋国库充盈,军事力量强大,国内民生也算平稳。在对外战争中更是接连取胜——可不是那种挨打胜率70%的连胜,而是真正开疆辟土,打得西夏和青唐吐蕃俯首称臣。
赵煦看着须发皆白,但是仍然精神抖擞的老丞相,心想:若上天再能给自己和章惇十年,大宋的积弱就可一扫而光了……
“章卿,”赵煦开了口,声音略略有些嘶哑,“西路之事,一切皆按原定方略执行,讨伐青唐之役,照常准备。北路……加强戒备,不可示弱于契丹。”
“臣等遵旨。”
赵煦的话,让章惇一阵感动:明君啊!用人不疑,对前线大胆放权,而且在契丹人的恫吓之下毫无畏惧……有这样的官家,实在大宋之福啊!
只是官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脸色灰暗,身材瘦削,走路都摇摇晃晃。
官家才二十多岁啊!
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难道老天爷就瞧不得大宋有强盛起来的一天吗?
“都退吧。”
赵煦觉得有些乏了,便让宰执们都出了崇政殿,去忙各自的事情了。其实今天早朝之后,他根本不必再召集宰执到崇政殿开小会了。
只是因为心神不宁,才把章惇、曾布等人都召来议事。他本来想在崇政殿上出示童贯的密折,不过想想也不妥当。一来,他也不知这马植的底细如何,万一是辽人的细作呢?
二来,若这马植真的是上天赐给自己的一份厚礼,也得好好运用……不应该轻易将之示人,否则走漏了消息,被契丹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想了想,他突然问左右道:“那个画师……叫武好古的在哪里?快去找他来见过。”
“喏!”
守在崇政殿里面的一个内官闻言应了一声,转身便向翰林图画院走去。翰林图画院又称翰林图画局,属于翰林院下设的太医、天文、书艺、医官等四局之一。衙署设在宫城内部的宣祐门内东廊,从东华门进入皇宫后,再过一道左承天门,沿着一条甬道向西走上百步,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的北面是宣祐门,南面则是左银台门。从宣祐门入内,右侧就是翰林四局、六尚局、御厨、讲筵所、资善堂等附属宫廷的机构。左侧就是崇政殿、延和殿和景福殿三座皇帝日常办公和休息的宫殿。
就在宣召的内官往翰林图画局而来的时候,武好古正在梁师成的陪同下参观画局并且和同僚们见面。
画局占据的内东廊其实就是一排廊屋,有属于待诏、艺学和祗候的画室,画局学生的教室,工匠们的工室,以及属于勾当官和待诏直长的房间。待诏、艺学和祗候的定员并不多,待诏包括直长在内只有三人,艺学有六人,祗候是四人,一共只有十三人,而且经常不满员。
至于翰林图画局所负责的工作,当然是绘画,但又不局限于艺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北宋的翰林图画局居然还有谍报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