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令
胡宗宪还没有说话,胡宗宪身边的侍卫就不乐意了,厉声呵斥道:“大人的名讳,岂是你可以叫的。”
来得这个骑士,说道:“抱歉,末将失言。既然胡大人在场,那就请接令吧。”
胡宗宪一摆手,止住了身边的人话语,而是说道:“请问你是-----”
胡宗宪一看就知道,这数名骑士都不是江南各军之中。原因很多,第一就是坐骑。
战马对于大明来说,是稀缺资源。对于江南明军来说,更是如此,而今大明各部之中,唯一不当战马是稀缺资源的只有一处,那就是新建的河朔省。看着几名骑士,甲胄鲜明,而且看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就知道是精锐老卒,看似木讷,但是实际上杀气腾腾。
再加上胡宗宪得到的一些消息,他已经有所揣测。
这个骑士这才想到什么,说道:“末将河朔骑兵千户麻贵。奉总督大人之命而来。令胡大人停止前线一切行动。留俞大猷老将军留守,其他诸位大人都要在五日之内,到达苏州。大人在苏州召见诸位,过时不止,军法从事。”
很长时间河朔都没有战事了,麻贵的父亲,麻禄心中就琢磨给儿子一个好前程,麻禄两个儿子都不错。但是麻禄深知一件事情,那就是两个孩子官职比较低的时候,在一处不算什么。但是随着官职越来越高,就会互相影响的。总不能将来某一天,让麻锦作为总兵官,让麻禄当副总兵吧?朝廷即便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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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儿子有前程,此早让一个儿子离开河朔去其他地方。
于是麻禄就动用关系,甚至压了压麻贵的官职,让他跟着周梦臣去江南。也希望跟着周梦臣立一些战功,在外镇站稳脚跟。将来有好地发展。
周梦臣派麻贵来传令,自然不会仅仅是传令的。麻贵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调查军情,不仅仅是倭寇的军情,也要看看江南各军的战斗力如何。
麻贵其实并不是今天才到,他昨天就已经到了,暗地里摸了一下各路官军的底,一下子对江南官军失望之极,觉得,就着,还不如大同民兵的。
麻贵到底年轻气盛,他对人的尊重,是看能力的。他觉得胡宗宪领了一群乌合之众,要是在开阔的战场之上,河朔三千甲骑,一个冲锋,就能在胡宗宪部给打崩。
对胡宗宪自然也就不客气许多了。
胡宗宪听了麻贵的话,心中
冷了半截。
他知道周梦臣要来,但万万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算算时间,周梦臣从北京出发,到约定的时间,不足二十日,以这个时代交通,堪称飞速了。
更加飞速的,是河朔骑兵。这么快就到了。
在胡宗宪看来根本不合常理,却不知道,这些人就是顺着刚刚打通的黄河运输线,一路乘船换马到了河南,然后直接南下襄阳,从襄阳乘船一路到苏州。
虽然说,马匹在船上不方便,虽然说上船下船很麻烦的。但是不管黄河,还是长江都是顺流而下,要知道千里江陵一日还,顺流而下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他们到了江南还有一日休息的时间。
当然了,这其中也是周梦臣花了不少关系的。黄河上的船是晋商搞定的。而长江上的船,却是汪宗元搞定的。毕竟周梦臣是湖广人。虽然周梦臣多年没有回过家,但是家乡人还是愿意为周梦臣出一把力的。
才有了如此快的速度。
胡宗宪之所以如此急迫,甚至不顾王翠翘的性命,不就是为了在周梦臣来之前,打上一场胜仗吗?
而今一切都晚了。
胡宗宪预感到赵文华与周梦臣之间的争斗,虽然才刚刚开始,赵文华就落于下风之中了。
“周长亭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胡宗宪思绪翻飞,一时间居然慢了一拍。
麻贵再次说道:“请胡大人接令。”
“大胆,那有你这么跟上官说话的。”俞大猷看不下去了。在他看来麻贵根本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贵公子,这样的人在江南就有不少。让俞大猷深恶痛恨。
麻贵一看俞大猷,眼前顿时一亮,说道:“您是俞老将军吧。”
俞大猷微微一愣,说道:“正是。”
麻贵上下打量说道:“我家大人说过,老将军乃是江南第一高手,甚至有可能是大明第一高手。只可惜今日公务在身,将来有空,定然与老将军切磋一二。”
俞大猷说道:“你家大人是?”
麻贵说道:“自然是周大人。”
俞大猷有些激动,有些不安地想道:“周大人还知道我的名字。”历史上俞大猷与戚继光并称,自然是一等一的将军。只是这个时空,却不能与周梦臣相提并论了。
与周梦臣这个公认的天下第一名将相比,俞大猷这半辈子混的,算不上多好。
周梦臣对俞大猷的推崇也是真的。戚继光个人战斗
力虽然不错,但是比俞大猷却差了太多了。要知道,戚继光在自己的兵书中,关于个人击技上,大部分都照搬俞大猷的。或者加以改进。
少林武功威名远扬,但是往深里说,少林武功其实就是俞大猷的武功。俞大猷当年路过少林寺,听闻少林寺武功的威名,上门请教,然后觉得,少林武功失传太多了。
少林寺派了两个僧人跟随俞大猷学习,学习十几年,然后回到少林寺,这才让少林寺威名重振。少林棍术,太祖长拳,这些武功名目,都是经俞大猷手才发扬光大,为后世小说家所借用。
所以,当时如果真有天下第一高手,非俞大猷莫数,唯一担心的是,俞大猷年龄有些大了,体力可能有些下降,毕竟现实社会不是武侠小说,不存在武功越老越强。拳怕少壮,这是实打实的。
“好了。我接令。”胡宗宪平静地说道。他不知道麻贵是不是来离间他与俞大猷的,但是俞大猷的表现让胡宗宪很不舒服,也不想多说什么,三言两句,就将麻贵打发了。
而麻贵如果知道胡宗宪这么想,定然会喊冤枉,他打仗不错,但是到底年轻,哪里有那么深的心机。只是听周梦臣对俞大猷推崇,他自然也跟着客气一下,毕竟,他是信得过周梦臣的判断。
即便周梦臣的判断错了,在麻贵看来,也是俞大猷不争气,辜负了周梦臣厚望。
胡宗宪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让俞大猷总领各部,防止倭寇出击,立即往苏州赶。他要提前到苏州,去与赵文华商议一二,也好更好的应对眼前的事情。
不过两日,胡宗宪就通过水路进了苏州城。已经是入夜了。而苏州是一座无法被城墙限制的城市。城区面积是城池面积的好几倍。胡宗宪所到的地方,准确地来说,是在苏州城外的一处大宅院。但是已经与苏州城外一般无二。
立即在苏州城之中一个大宅院门口停下来,立即令人去叫门。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赵文华落脚的地方。
赵文华在江南的生活,非常奢靡。大把大把的捞钱,在生活上,自然不肯委屈自己,这院子本来是江南大户的,但是赵文华动了一番手脚,就让人家老老实实地让了出来,甚至还分文不取。
从此这个府邸就是赵文华的了。
胡宗宪是这里的常客。门房立即打开,让胡宗宪进来。胡宗宪进来之后,就问:“在书房等着您,已经吩咐了,您来了之后,直接去书房便是了。”
第四章 密室毒计
胡宗宪到了书房,却见里面灯火通明。
赵文华在召见了很多幕僚商议对策。赵文华见胡宗宪来了,一挥手,让这些幕僚下去了。胡宗宪看赵文华脸色难看之极,说道:“大人,您要保重身体,江南大局离不开您啊。”
虽然赵文华在江南做了很多坏事,但是胡宗宪却不能不承赵文华的情,没有赵文华,他哪里能这么快的掌控江南大权,主持军务。
赵文华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说道:“汝贞,过了今天这一关,再说保重身体的事情吧。否则你我就不必保证身体了。”
胡宗宪到底一直忙于军务,对北京的事情,不大了解。他知道周梦臣到南京,对他们不利,但是具体怎么个不利的方法,他却不大明白。
赵文华从一边翻出一个匣子递给胡宗宪,说道:“看看吧。”
胡宗宪拿来一看,却都是赵文华与北京严党大员的通信,北京的情况在一封封书信之中变得明了之极了。
胡宗宪说道:“如此说来,周梦臣一到江南,必给徐阁老一个投名状。”
赵文华说道:“底下人说,见过何心隐在苏州出没。”
胡宗宪一愣,说道:“何心隐?这如何是好啊?”
赵文华忧心的就是这个。他其实听到周梦臣有可能到江南,还有严嵩有可能要放弃江南这块肥肉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他就在积极的做一件事情,什么事情,擦屁股,给自己擦屁股。
但是奈何,赵文华能擦干净吗?
擦不干净。
他在江南做的事情太多了,别的不说,单单是王泾江一战,张经明明是胜利了。但是赵文华硬生生说张经败了,并且将胜利的功劳拉到了自己身上,这一件事情,江南百姓有目共睹。他除非将当初参与大战的数万军民,全部杀光,否则怎么能遮掩真相,堵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除此之外,他还要往京师上供,每年都要一二百两,不如此,不能满足北京的胃口。而大明皇帝从江南的金花银,也不过百万两上下。
他如此横征暴敛,岂能一分底细都不露,很多事情不过是瞒上不瞒下,纵然出了什么事情,上面也有严嵩兜着。而今局势忽变,严嵩那边兜不住他了。严世蕃还是说什么,要让他在江南将周梦臣搬倒。
根本是痴心妄想。
但是赵文华也明白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何心隐是什么?交游广阔,号称江南大侠。也不要误会,以为何心隐武功多高。何心隐自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因为常年在外游走,或许也会几下,不过是用来傍身的。比起俞大猷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比。
之所以叫他江南大侠,更多是交游广阔,在什么地方都有面子。甚至是那种被土匪抓起来,一报名字,土匪都会规规矩矩放下山的人。
这样的人在为周梦臣收集情报,赵文华的底细,怎么可能瞒得住。
赵文华冷笑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周梦臣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安排江南巡抚,一个是安排浙江巡抚。”
胡宗宪听了,内心一突。语气有些颤抖,说道:“那我朝廷怎么安排?”
胡宗宪而今就是浙江巡抚,而江南巡抚,之前被赵文华打掉的了,在赵文华授权之下,胡宗宪而今的权力,就是江南巡抚加浙江巡抚,虽然还比不上浙直总督,但是距离浙直总督,只有一步之遥了。
赵文华说道:“没有说。而今这个局面退后一步死,只能与周梦臣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胡宗宪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赵文华说道:“等明日,周梦臣一到,我就想办法挤对他,让他立即对乍浦发动进攻,你交代好下面的人,让他们做做样子,然后派一个人将军情通报给倭寇那边。我就不信了这个情况下,周梦臣还能打赢,只要打不赢,就破了他的不败金身。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文华的意图很明显,既然周梦臣只要下手,他未必能好过,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在赵文华看来,周梦臣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战功赫赫,如果将这层外衣破掉,才能更进一步拿下周梦臣。
胡宗宪听了,说道:“大人,这关系重大,是不是该慎重一些?”
比起赵文华,胡宗宪还是有些底线的。这种与敌人联手,用一场大败来扳倒政敌,太过没有下限了。胡宗宪本能的反对。
毕竟,对于赵文华来说,战场什么的,根本没有什么概念。他从来不亲临战场,甚至也不见那些打仗的丘八,死多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而胡宗宪一直奋斗在第一线,说与将士们在一个锅里搅马勺子,有些过了。但是他真正亲眼看过,倭寇肆虐后的村庄,见过拼死厮杀的将士。
他更知道倭寇对大
明,对江南带来了什么。用这种办法让周梦臣大败,之后又该如何收场,又该如何制定对倭寇的战略,他日,他在与倭寇打仗的时候,别人再来这么一手,怎么办?
赵文华说道:“慎重如何慎重,你的浙江巡抚,也就几个月了,新任浙江巡抚,乃是唐时英,如果不是他是云南人,道路比较远,此刻他就准备的交接吧。”
赵文华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阴森,说道:“汝贞,你可想好了,一旦我有事,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吗?”
胡宗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只能脑袋之中一片空白。未来,现在,功名,底线,无数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他很清楚,他从区区一巡按开始,一跃为巡抚,甚至而今代行浙直总督的权力,甚至如果没有周梦臣横插一杠子,不出一两年,他就是新任浙直总督。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的,是严党的给的。更具体一点,是赵文华在各方面照顾他。才有而今地位。
赵文华一倒台,胡宗宪又何以幸免。
而且胡宗宪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他也是经不起查的,大明的大多数官员都是经不起查的,而胡宗宪更是如此。无他,大明条条框框太多了。如果真按各种规章制度来办事,那就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别的不说,胡宗宪为了在江南站稳脚跟,找来很多人作为幕僚,历史上徐渭就是胡宗宪的幕僚。但是而今徐渭在周梦臣幕中,并不意味着胡宗宪的幕僚团就不行了,胡宗宪幕僚之中,有高级文人,有精于航海,有善于造船,等等。真要说起来,周梦臣的幕府都比胡宗宪的幕府逊色很多,因为周梦臣幕府之中,最多地是周梦臣的弟子,或者是再传弟子,有名望的不多。在外面有名声的也只有徐渭一个人。但是胡宗宪幕府之中,拎出有名有姓的有十几多个人。都是名士,单单是供应这些幕僚,就要好些钱。
而大明官府开支,哪里有幕僚开支这一项。胡宗宪不从其他账面上挪过来,是根本不行的。
养幕僚仅仅是一个典型,各方赏赐,给将士们额外的抚恤,养兵,给严党上下送礼。再加上胡宗宪也不能算太清廉。
这一系列账目算下来,胡宗宪说不请名目的开支,没有百万两,也有几十万两。
这足够,让胡宗宪去死了。
正如赵文华所言,此时此刻,赵文华与胡宗宪都是退后一步,就是死。
第五章 苏州现状
胡宗宪内心之中,天人交战。终于叹息一声,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说道:“大人,纵然我们这样做,周梦臣就会中计?”
赵文华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赵文华并非不知道他这样做,其实有很多不可控的地方,最不可控的地方,那就是周梦臣为什么能被他挤对,就愿意接管乍浦的烂摊子。
但是正如赵文华所说的一样。他没有什么办法。他不能给周梦臣站稳脚跟的时间,一旦周梦臣站稳脚跟之后,他的优势就会一点点消失。
很多人很厉害,不是他自己厉害,而是他所在平台厉害。在此之前,赵文华背后是整个严党。所以赵文华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看上很厉害,其实身上破绽大的,不用刻意去找。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此刻,将他从严党之中剥出来,让他与周梦臣在这样江南这里,一对一对的单挑,尚未接战,赵文华已经信心全无了。
胡宗宪一时间有一种深深的后悔,后悔怎么跟了这样一个人。只是,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想尽办法。让周梦臣中计。至于其他的,已经顾不得了。
周梦臣看着苏州城,心中感叹。
明代的天下第一城,必是苏州无疑。苏州是大明所有城池之中,第一个明确放弃修城墙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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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其他地方,也都有城池空间受到了限制。以至于城外都是房屋,而城墙已经不是城内与城外的分界。这样的情景下,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修建外城,就好像北京一样。另外一种,就是现在没有能力修建外城,但是有计划,不过是搁浅而已。也就是说,从不放弃,修建城墙将城市包裹起来。
而苏州是一个里外,之所以是里外。是苏州很多官员,对于要不要修建苏州外城这一件事情,有过很多的争论,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修城墙。
一方面是财政负担太重,如果想将整个苏州城市包裹进去,需要一百多里城墙,整个工程的工程量,绝对不会比北京外城的工程量小。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苏州一直在扩张之中。城市分布也是动态的,刚刚去确定的城池,不出几年,就要过时了。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所以,多少商议之后,苏州地方官员,明确的表示放弃修城墙的想法。苏州城从此就没有城池,只有原来的老城墙,在重重叠叠的房屋之中,城内城
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此状态下的苏州城,就是周梦臣眼中的苏州城。
水道密布,在苏州城中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反而是船。乡土人情的人,周梦臣反而不是太在意的,周梦臣在意的却是整个产业链。
是的,乡下的农户将自己的蚕茧,通过小船,一船船送到城外的街坊之中。而这些看似寻常民房之中,就传来各种机器的声音,木制机器在运动的时候,总是会发出这样那样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与江南的鸟飞虫鸣,江南软语,夹杂在一起,就成为了苏州的底色。
这种诗情画意之中,诠释这一个简单的道理,是什么让苏州城无序扩张,以至于管理苏州城的官员,彻底放弃了将苏州城墙修建起来的想法。
就是纺织业。
很多时候,不用周梦臣刻意强调。江南的百姓,也自己完成了分工,种桑树的,未必是养蚕的,养蚕的未必是纺纱的。纺纱的未必是织布的。而织布很有可能仅仅织绫罗绸缎的一种。
虽然也有那些坐拥数千张织机的大商贾,但是这些大商贾,看似庞大。但其实是根治这好像没有什么用的,一家一户的生产之下的。没有从桑叶就开始的商业化分工,就没有眼前繁华甲于天下的苏州城。
这也是很多人眼中的明清资本主义萌芽。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这家庭为核心的生产模式,既有好处,也有坏处,限制了大工业生产。比如,江南很多大织场,只是数量上简单叠加。这里织布,与在家里放一张织布机,在效率上并没有差别。
不过,有了这个底子在,周梦臣觉得,在这里做一些事情,要比在大同好多了。当然了,两方也有不同的困难的。大同是一张白纸好作画,什么也没有,做什么都随周梦臣。而今江南虽然底子很厚。很多问题,在大同是问题,但是在江南都不是问题的。但也有新的问题,那就是江南这里,很多事情背后都有很多人的利益链,周梦臣在做事情上,就没有在大同那么自由了。
别的不说,周梦臣就看出了苏州的萧条。
一道道水巷之中,船只不多,很多房子里面的机杼声也停了。苏州城中的明显的感受到了陆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这也是倭寇带来的。
倭寇并没有冲进苏州城,最多是在苏州城外围放了一把火。苏州最终有惊无险。但是即便如此,苏州周围有不少村落受了难。
这就让苏州无法承受的。
因为苏州是一个手工业城市,他的一切都建立在外面的销售,与原材料供应上。而且这两者都出了问题。
本来正常的海贸走私,也能让苏州城分一杯羹的,毕竟苏州丝绸,也是海外的硬通货。但是而今闹起倭寇了,除却少数几个有背景硬,胆大包天的人之外,所有人都与倭寇断了联系。而原材料供应更不要说了。
外面倭寇到处杀人,谁还在乡里种桑树,没有桑树,那里来得蚕茧,还有丝绸。
开工不满,有不少人都在生死边缘。
这也验证了周梦臣判断。倭寇虽然是问题,但是倭寇背后的问题,更是问题。
周梦臣问徐渭,与何心隐说道:“之前苏州就是这个样子吗?”
徐渭说道:“多少年不来苏州,看上去远远比不上当时。”
周梦臣说道:“民生多艰。”
“这都是严党胡作非为导致的的。”何心隐说道:“大人既然念江南百姓疾苦,就早日下手,拨乱反正。”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样的事情,又岂是赵文华一个人的问题。”不过,周梦臣不会说出来,毕竟现在周梦臣刚刚到江南,人生地不熟,徐渭虽然也是江南人士,但是毕竟离开家乡多年,对现在的情况也是需要时间去摸底的。所以何心隐,周梦臣很长还是要用的。
“大人。”江渊说道:“前面有人迎接,说是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江南经略,总督江南,浙江兵马赵文华赵大人派人来迎接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就要看赵文华识趣不识趣了。”
其实,周梦臣与赵文华之间的权力存在很严重的重叠。因为周梦臣给嘉靖打的包票,立下了军令状。所以,周梦臣在权力上品阶上,都压了赵文华一头。
其实,如果按照之前的惯例。周梦臣到了,赵文华就应该回京。而严嵩将赵文华当弃子了,严世蕃还想拿赵文翻盘,徐阶想杀赵文华祭旗,嘉靖对此无所谓,但也给了周梦臣暗示。他有便宜行事之权。
这也是赵文华惶惶不可终日的原因。他不敢回京,也不敢辞官,因为一旦辞官,他在江南这些烂事,就落到周梦臣手中了,到时候就完全被动了。
但是官场上最重等级,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用做别的,将双方的名头一亮,赵文华就处于劣势被动之中了。
第六章 赵文华的表演
当然了,不是有下级官员将上级官员扳倒的事情,但是传奇之所以是传奇,就是以为样本太少了。
周梦臣也照旧期盼与赵文华见上一面。
因为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地方上也只有一个一把手。周梦臣看似在各方面压住赵文华,但是同样的问题,赵文华与周梦臣权力重叠。这就让赵文华天然具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特性。
周梦臣不将赵文华给弄掉,今后要花很多精力放在赵文华身上。这会牵扯到周梦臣很多精力。
所以,快刀斩乱麻。这也是周梦臣的选择。反正何心隐给周梦臣的关于赵文华的黑材料,足足有一大箱子,在周梦臣看来,赵文华死十次,也是死有余辜。
只是政争也是需要艺术的。
赵文华什么贪污受贿,欺男霸女,抢夺民财,争夺功劳,欺上瞒下,等等一系列罪名,固然能将赵文华置于死地。但是却不足一刀封喉。
有一件事情,周梦臣觉得够分量。此刻正等着赵文华的。
周梦臣非常客气对江渊说道:“去禀报一声,我这就过去。”
江渊立即行礼说道:“是。”
江渊只是一个百户,乃是从周梦臣南下的三千甲骑之中的一员。虽然是一个百户,但是大同书院第一届,参与了青城之战,厮杀一整夜。从杨博征鄂尔多斯,也是有战功的。只是青城之战后,各方面虽然也有战事,但是战事不够激烈,特别是鄂尔多斯之战,简直是武装游行,而且青城之战后,蒙古人一个个老实的就好像绵羊一般。江渊已经有了升千户的战功,奈何没有位置啊?
越往上面的军职,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能随随便便腾出来的,这还是有一批大同军官调出去了。否则下层军官更不好升迁。
所以江渊才选择跟着周梦臣南下,这样的军官在这三千甲骑之中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除却少数几个人之外,大部分军官都存在低配的情况。
什么是精兵强将,这就是周梦臣要的精兵强将。
片刻之后,周梦臣与赵文华相会了。
却见赵文华满面春风,远远行了一礼,然后走到周梦臣身前,再行一礼,说道:“周大人乃是天下第一名将,有周大人在,我等也可以心安了,敬候大人破贼。”
周梦臣说道:“哪里的话,赵兄的威风,我在北京也是听说的。我
初来乍到,还请赵兄多多关照。”
双方互相作揖,看上去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寒暄了一阵子,赵文华这才引周梦臣进了衙门。
这衙门自然是江南巡抚衙门。
都说江苏是散装大省,其实这也是有历史渊源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州这里都是有一个巡抚衙门的。江南四府未必听南京的。
比如现在。
南京管着南直隶,但是具有到江南这一带,还有一个江南巡抚的。
周梦臣一行人落定。
随即周梦臣看向落座的官员,大大小小有几十人,保留江南四府的知府,浙江巡抚,也就是胡宗宪。各地兵备道,还有一些其他官员等等。
周梦臣咳嗽之后,出示大印,与王命旗牌,放在案几上,带着诸位官员拜了拜。毕竟王命旗牌就代表着皇帝,这也是上任的一些礼仪,这里就不细说。
一番折腾之后,就算是周梦臣正式宣布组织任命了。成为所有人的顶头上司。
周梦臣说道:“江南乃是大明财赋重地,天下人心所系,倭乱数年,不能平定,还在今年出了倭寇骚扰南京之事,惊动孝陵,陛下闻之,未尝不痛哭流涕也,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令陛下忧心如此,辱之大也。我此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必须清缴倭寇,以报圣恩。”
干死赵文华这样的事情,不能在明面上说。
只能将平定倭乱放在第一位说。
“呜呜呜。”赵文华已经掩面而泣。
周梦臣一时间惊呆,连脸上的肌肉都有一些控制不住,心中暗道:“这老兄,是做什么?”好在保持城府,已经成为周梦臣的本能了,片刻之间,他已经恢复不动声色的面容,说道:“赵大人,何至于此?”
赵文华用手帕擦得眼泪,说道:“周大人说得对啊。令陛下如此忧心,实在是臣子的罪过。我赵某人罪该万死。”
周梦臣心中暗道:“的确,罪该万死,只是让你去死,你又不乐意了。”
赵文华是一个绝佳的演员。此刻全力发挥,双眼通红,面露悲色,一副内疚的痛不欲生的样子,说道:“我赵某人虽然是两榜进士,但是奈何不通军谋,能做的,只是号令将士杀贼。但是屡屡事与愿违。我一度也觉得,是将士不用命,倭寇太凶悍,但是思来想去,都是我的问题的。我愧对将士,愧对陛下。”
这一番话,看似自责,其实
是将自己身上的事情推卸的一干二净,我是一个文官,我不懂的打仗。之所以打不赢,就是下面人不听话,倭寇大大的狡猾。
“而今。陛下英明。”赵文华脸上忽然有振作之色,一脸虔诚的看向北方,拱手朝天,说道:“派来了周大人。周大人乃天下名将,当代卫霍,不下徐常。区区倭寇在周大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而今倭寇困于乍浦,久战未决,下官请大人为陛下分忧,纡尊降贵,亲临乍浦,奋力一击,令倭寇灰飞烟灭。上解君父之忧,下安黎民之苦。”
赵文华说着,就一个长揖到底。
周梦臣心中已经警惕起来了。
他才不会被赵文华的表明说辞而动,的确赵文华说的事情,也是周梦臣要做的事情。他这么急,不就是想打一场胜仗吗?
战争也是讲形势的。
用古人的话,就是阴阳。在周梦臣理解之中,就是形势变化,什么时候当进攻,什么时候当防守,不会因为人心的想法而左右,而是因为战场形势而变化。
而今的军事行动,要放在嘉靖三十四年嘉靖三十五年的大形势来看。嘉靖三十四年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张经之去。
张经王泾江大捷,重创倭寇。但并没有一股消灭倭寇,仅仅是打疼了倭寇。
随后张经被赵文华搞下来,倭寇的报复也就来,从嘉靖三十四年下半年开始,倭寇开始猖狂之极,几乎整个江南,南北,上到山东,下到广东倭寇。
但是经过一年到了而今,倭寇的攻势用尽,被官军打败的没有力气打下去了,没有被官军打败的,要么师老军疲。要么抢得东西够,就要想如何将东西带回去了。
而官军在一系列战斗之中,胡宗宪渐渐有代替张经,成为新的战争指挥者,各部奋战之下,也有不少胜仗,在胡宗宪的支持之下,能打的几部,也得到加强,因为张经一案,胡宗宪与下面诸将的心结,也慢慢散去。毕竟。武将很多事情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将这一件事主动忘掉,就等于要赵文华出手,将他们抹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以,而今战略形势上,明军是恢复过来,有求战之心。而倭寇是师老之后,又有轻视明军之心。下面士卒抢了一年了。也没有多少求战之心了。
毕竟强盗就是强盗,他们抢得东西多了,就没有打仗的想法了。毕竟他们能带走的东西是有限的,此刻,他们即便再打几场胜仗,也带不走了。很可能会折了本。
第七章 中计乎?
如兵法的话,就是很明显的击其堕归的局面。
奈何在江南官军差劲道了极点,这样的局面都打不赢。弄成了对峙的局面。甚至让周梦臣不知道,是江南官军表现太好了,让倭寇起了轻敌之心,这种局面居然不跑,还想在乍浦长期坚守下来,有一个陆上修整的基地。等休整好了,在去抢一波?
还是差到了让倭寇都不觉得是威胁了。
周梦臣三千甲骑已经到位了,已经可以准备打一仗了。
但是周梦臣准备打是一回事,赵文华如此积极主动的请周梦臣去主持军务是另外一回事。
周梦臣一面心中思量赵文华心中是什么意思,一边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就要将赵文华拿下来。因为在周梦臣看来,赵文华不管是什么阴谋。都需要赵文华本身去推动,如果赵文华没有了,什么阴谋也都不存在了。
周梦臣说道:“我正为此来,不日就回去乍浦。不过,本官初来乍到。总要将各方事情都有一个底,再说动兵的事情?赵大人觉得对吗?”
赵文华心中半是得意,半是忧心。得意的是,周梦臣说了这样的话,他的计谋就成功了一半,忧心的是,周梦臣这样说话,是不是遁词。
赵文华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大人想了解什么,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梦臣说道:“我正有一些事情,要请教诸位。我听闻乍浦哪里的贼首,主要是陈东,徐海,叶麻,等人。那汪直而今在什么地方?”
汪直在什么地方。也是周梦臣一直以来的疑问。
因为从嘉靖二十七年以来,汪直一直是倭寇的大头目,甚至整个倭寇入侵,都是汪直组织的。而为在嘉靖二十七年,嘉靖三十二年,汪直两次挫败。撤离,也标志着当年倭寇入侵高潮的退去。
而今却不一样。汪直一直没有出现。
周梦臣对此很担心,打仗的都知道,对于那些消失不见的军队,要最为关注。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如何出现在什么地方。
即便为了打乍浦做准备,周梦臣也必须掌握这一点,汪直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缺席这一次入侵?
赵文华听了,似乎有一点点得意,说道:“汪直此刻还在日本。”
周梦臣心中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周梦臣准备用来算计赵文华的地方,就是赵文华私自派使臣去日本。
这是大忌。
为什
么?因为人臣无外交之权。周梦臣身上挂了处置藩国朝贡事的差遣。才有资历派人出使。否则的话,就要走正规程序,向朝廷申请。然后由朝廷派人出使。
即便,后世下面各省也没有独立的外交权。
道理是一样的。
只是周梦臣通过何心隐的情报,只能知道从去年,赵文华多次派人去日本,乃至海外。主要为赵文华奔走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蒋洲,一个叫陈可愿。
何心隐对蒋洲很了解,乃是一个游侠一般的人物。何心隐与他有过交际。
只是而今他们两人都已经出海,不在江南。
很多细节都无法落实。
周梦臣想要确凿的证据一时间也拿不出来。
周梦臣也用其他备用方案。但都没有这个方案好。
倒不是这个罪名有多重。而是这个罪名最简单,而且最明确。
其实,周梦臣也知道,朝廷外派使臣的权力,也松散。似乎好几个衙门都有外派使臣的权力,奈何而今,各衙门也不想多事。谁都负责,就等于谁也不负责。
也就是赵文华想找一个官府程序,也未必能找到,似乎还要惊动陛下。
而嘉靖又是一个殆政的人,等嘉靖的圣旨。那是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罪名,往大了说是通倭。往小了说是程序有问题。其实,虽然麻烦但是在朝廷备案之后,也是可以的。但奈何,赵文华或者说,大部分官员其实并不怎么将朝廷章程当一回事。
特别是严党的人,因为他们贪污受贿什么的。都是国家法度所不容的。事情做习惯了,哪里还在乎这一点点小小的违规。
周梦臣之所以拿这一件事情下手,也就看着一件事情,大清楚,太明了,太好处置了。用这一条处置赵文华,所有人都没有话说。
而且周梦臣也不用这个罪名钉死赵文华。他只需让江南的人看见赵文华入狱就行了。毕竟,赵文华因此次下狱,哪怕很多人都知道,这个罪名罪不至死,甚至一到京师,都可能在严党的势力之下,轻松的就出来的。
但是这是政治风向。
赵文华在江南做恶多端。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下面人之所以不敢告,不就是怕上面官官相护,即便是你说破嘴,下面的百姓也不敢出头的。
无他,出头的代价太大了,一旦赵文华弄不死,他们这些出头的就要死了。
周梦臣要所有人看见,赵文华在政治失败者的地位上,官场上,
只有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更多的是落井下石。
周梦臣就是要营造出这个趋势。
之前,周梦臣还想怎么确定赵文华派出使臣往外国了。
而今赵文华一说汪直在日本,周梦臣立即明白,或许能让赵文华主动说出来。
周梦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马虎,赵大人又是如何知道?”
赵文华说道:“汪直乃是徽州人,我派人以乡情动之。想要让汪直归降。如此一来,不费一兵一卒,就废一大患。汪直已经心动了。所以,自从嘉靖三十四年之后,他就将海上部众分给手下,其中徐海一部,就汪直之旧部。此次乍浦贼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汪直旧部。”
周梦臣对赵文华想要招降汪直的想法,不止可否,倒是乍浦有汪直旧部,让周梦臣微微松了一口,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正打乍浦的时候,汪直一部从一边杀出了。周梦臣继续问道:“谁主持此事?”
赵文华说道:“徽州人蒋洲,陈可愿。”
周梦臣心中暗道:“对上了对上了。”他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此两人敢远赴重洋,定然是一等一的勇士,可得一见?”
赵文华说道:“可惜了。这两位而今还在日本,我还命他们探明日本情况,最好能与日本幕府将军搭上话,令他们限制倭寇。”
周梦臣听了,他看着赵文华简直有一些看傻子。
如果刚刚的话,还只能说赵文华派人做了一些情报工作。但是此刻赵文华已经明说了,他派人去见了日本幕府将军。
这就很成问题了。
是以谁的名义去见的。赵文华是没有权力的。如果他假借朝廷的名义,那就有问题。如果没有假借朝廷的名义,也没有以他本人的名义,幕府那边会接待才怪。
但是不管赵文华怎么做,都是过错。
周梦臣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赵大人确定吗?”
赵文华还有一点愣神,说道:“什么确定不确定?”
不是,周梦臣技高一筹,而是赵文华这个人,心中根本没有这一根弦。看看他做的事情,张经明明打赢了,他都敢黑得说得白的,硬生生将张经弄死。
比起这些事情,区区假借礼部的名义,或者用自己的名义,给日本幕府写一封书信,多大的事情?在他看来那就不是事的。
就好像某贪官觉得,闯红灯那算是事吗?根本没有觉得,这也是一个足以让他权力高峰轰然倒塌的把柄。
第八章 拿下赵文华
周梦臣再次重复一下,说道:“你派蒋洲去见日本幕府将军这一件事情,是真的吗?”
赵文华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继续说道:“自然是真的。”
胡宗宪已经脸色苍白了。刚刚问的时候,胡宗宪也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周梦臣重复了一次。立即让胡宗宪引起不少联想,顿时想明白了。
可惜太迟了。已经来不及了。
周梦臣脸色一变,说道:“来人,拿下。”
江渊与另外一个百户立即冲了过来,能将赵文华按倒在地。
赵文华犹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道:“周梦臣,你这是做什么?”
周梦臣轻轻一叹,好像很惋惜的样子,说道:“赵大人,做事如此不检点,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本来已经提醒过了。你还执迷不悟,我也是没有办法。还请赵大人见谅。”
赵文华依然满头雾水。
周梦臣不得不提醒一下,说道:“知道胡惟庸的罪名是什么?”
赵文华顿时明白,说道:“通倭。”
胡惟庸为朱元璋所杀。自然有很多罪名。但是与赵文华有关联的,只有通倭了。
赵文华厉声说道:“周梦臣,你这是在陷害,我不过是招抚汪直,成与不成。都谈不上通倭,你这是故意陷害我。”
周梦臣说道:“是的,如果单单是汪直一事,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你派人见幕府将军,我想问什么名义?”
赵文华脸色顿时苍白了,他记得,他仅仅是以江南总督的身负写了一封书信。并没有什么正式的外交文件。一来,这年头到底有正式的外交文件,周梦臣还不大清楚,似乎是有国书的。
不管写什么?这都有问题。
赵文华说道:“我与幕府将军有一些私交不行吗?”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可以,我记得嘉靖二年之后,陛下下令,断绝与日本所有关系,你如果是招抚汪直,与幕府将军谈倭寇之事,我还觉得你是特事特办,不过有些问题,没有想到,不小心犯了大不敬之罪。不过是无心之失,还有赦免的可能。但是你现在说是私交,我就请问你了,你们之前,什么怎么联系的。谁日本派船来江南,而是赵大人派船去日本?”
赵文华顿时不说话,这两个罪名。不管那一个都称得上通倭。
总之,赵文华身上的罪名,是他怎么也撇不
干净的。
赵文华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被周梦臣扳倒。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赵文华也知道,他浑身上下,无数把柄。不管是张经案,还是收刮江南财富,供奉严党,等等各方面。都是致命的。
赵文华这几日,也一直安排这方面的事情,要让周梦臣查不出来。
而派人招降汪直,与日本沟通倭寇的问题,在他看来都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是有功劳的。如果没有他沟通汪直,这一次入侵还是汪直主持的话,规模只会更大。更不好办。
而且倭寇之中,有很多日本人,自然要与日本政府沟通了。甚至太祖,成祖时期,面对倭寇,都是通报日本的。甚至举行过,明,日,朝,三国联合清缴倭寇事情。
只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情,以上的联合,都是太祖皇帝与成祖皇帝分别写信给日本方面的。而他算什么?
周梦臣算他大不敬之罪,其实也不是乱说的。
此刻的赵文华心中觉得很委屈。是的,委屈。如果周梦臣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他心服口服。但是这分明是在对正经工作鸡蛋里挑骨头。如何让赵文华心服。
周梦臣才不管,赵文华心服不心服。张经在北京挨上一刀的时候,张经就心服了吗?
周梦臣叹息一声,不去看赵文华,而是环视所有人说道:“赵大人的事情太大。我不得不做出处置,不过赵大人的案子,不是我能负责的。令下面人准备好,将赵大人送往北京,是非功过,也要北京那边说了才算。”
“诸位觉得如何?”
还能如何,一个个吓得好像是鹌鹑一般。
赵文华在江南是何等的威名赫赫,不知道弄下多少官员。而今下面的官员,要么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老实人,要么就是赵文华的人。
这些人都没有想给赵文华求情的意思。
包括胡宗宪,也是张张嘴,最后没有什么说什么。
如果说是贪污受贿,杀害人名,争夺功劳,等等最名,不管是赵文华与胡宗宪都准备好的挣扎。毕竟,这些案子都是要人证物证的。毕竟赵文华也是一个朝廷大员,不能不明不白的拿下的。
再加上赵文华在江南经营这么长时间,想要死无对证,还是比较容易的。
如果周梦臣想在这上面扳倒赵文华,谈不上旷日持久,但也不是一两日能够下来的,能给赵文华更多反应时间,看看能不能等到京师的反应。
胡宗宪与赵文华的所有预感,都落空了。
胡宗宪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真正是铁证如山。甚至是赵文华亲口说的。
有些事情,不上纲上线,其实一点事情都没有。毕竟大明而今法度松弛,以私人身份与外国沟通的,胡宗宪是第一个,绝对不是最后一个。甚至周梦臣在大同的时候,也与青城方面做过一些私下的沟通。但是有一些事情一旦上纲上线,就是怎么也不无法反驳的政治正确。
让胡宗宪怎么办?
出了这样的时候,这一场会议,也谈不下去了。随后周梦臣说了几句,就散去了。
周梦臣回到后院之后,立即将徐渭与何心隐叫了过来,说道:“赵文华也太不小心了,今日我都有一点胜之不武。不过,既然赵文华如此,我也却之不恭了。”
“徐兄。”周梦臣说道。
徐渭说道:“大人请吩咐。”
周梦臣说你道:“借你大笔,为我写一封奏疏,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上书,将大不敬的罪名给钉死。”
徐渭说道:“明白。”
周梦臣说道:“何先生。”
何心隐对周梦臣此刻也有几分恭敬,他其实也没有想到,何等气焰嚣张的赵文华,居然一日之间,就沦为阶下囚了。看周梦臣的眼神都有几分不对了。说道:“大人请吩咐。”
周梦臣说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赵文华既然已经进去了,我们谁也不想让他出来,而这个罪名,我虽然定了大不敬,但其实可大可小的。严党的势力在,赵文华很可能没有事情。这个时候,就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
何心隐眼睛一眯,说道:“是要让他畏罪自杀吗?”
周梦臣一愣,心中暗道:“大家玩得就这么野吗?”立即说道:“不行,万万不可。这一件事情绝对不能做。始作俑者,岂无后焉。这事情传出去,不仅仅有损朝廷名声,也对徐阁老不利。这个事情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
大家都是当官的,谁还没有一时落魄,这样做要犯众怒的。周梦臣很明白这一点,他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赶紧写信给徐阁老,让徐阁老有个准备。其次,也请你发动一些江南百姓。”
何心隐说道:“发动百姓做什么?”
周梦臣说道:“几日之后,我会将赵文华槛送京师,到时候让朝廷上看看江南的民意。”周梦臣心中暗道:“顺便也让江南大小官员都看,赵文华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何心隐不知道明白与不明白,但是答应一声,就去安排了。
第九章 槛送京师
周梦臣怕夜长梦多。
毕竟,他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拿下赵文华,在权力之争,胜负昭然。然而周梦臣要的不仅仅是权力角斗场上胜负。所以,在周梦臣看来,这才是打开局面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尽快拿下乍浦,来一场乍浦大捷。
而赵文华在江南两年,根底还是有一些的,江南的严党周梦臣一时间也不能尽除,没有这个时间,乍浦那里对峙了好几个月了。似乎还能对峙上几个月。但是周梦臣知道,对峙是军事之中非常微妙的格局。看上去能对峙到天荒地老,但是也很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局面忽然变得双方都不认识的局面。
周梦臣很担心后者。特别是临阵之际,拿下赵文华,还是有风险的。所以,周梦臣不能将赵文华一案扩大化。这个时候,也就显示出,周梦臣以看似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罪名拿下了赵文华的智慧。
但是实际上仅仅是将罪名扣在赵文华身上。但是用其他的罪名,哪怕是为张经翻案,都牵扯太多人了。而今战场局面,江南其他地方的局面,浙江以及南京的局面,整个局面错综复杂。严党徐党乃至于当地的各方势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周梦臣初来乍到,只能说局势未明。不敢大动。再加上赵文华虽然已经被拿下了,但是根基尚在,在江南时间长了,难免夜长梦多。
所以,周梦臣立即安排人将赵文华送往北京。
似乎是周梦臣的安排,也似乎是赵文华在江南民怨沸腾,在赵文华坐上囚车,离开苏州巡抚衙门的那一天,整个苏州街巷上人山人海,无数人看着赵文华。
先是静静的看着,只是无数双沉默的眼睛,几乎能杀人。
随后,不知道谁一声大喊:“赵老贼,你也有今日。”随即围观的百姓都沸腾起来了。就好像海啸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护卫的士卒。
一时间一些石块杂草,与同暴雨一般砸了下来。似乎整个苏州城被赵文华扰动了。
赵文华一时间也懵了。
赵文华此刻还心存幻想,毕竟周梦臣给他定罪用的罪名是可大可小的,并不是没有脱罪的可能。甚至心中未尝没有幻想,在自己脱罪之后,将如何报复周梦臣。
只是此刻面对苏州全城的怒火,赵文华完全不能理解,心中大怒:“周梦臣好生卑鄙,简直是杀人诛心。”
是的,他
觉得这些人都是周梦臣派人安排的。
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让他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文华心中暗道:“这也太小看我了吧。根本不知道官场上,上面的意思才是民意,这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你等着便是了。”
却不想,这个时候没有颗石头,飞了过来,砸在赵文华头上,顿时砸得头破血流。赵文华如何受过这样的待遇,顿时大怒道:“谁做的,找死。”
赵文华多年身处高位,自然有一种积威。让百姓为之一滞。
忽然一个老头,拿着石头再次砸了过来,大声说道:“我就是找死,只要能杀了你,即便是死又何妨。”有这个老头领头,无数百姓又捡起石头砸了过去。一时间地面上的石头不够,还有很多上人房揭瓦,墙头掰砖。总之务必要砸死赵文华而后快。
这可苦了唐天禄。
唐天禄也是如江渊一样,是周梦臣从河朔调过来的官员。他要去南京,将赵文华移交给南京刑部,由南京刑部派人押送到京师去。
唐天禄上阵杀敌是一把好手。
而此刻却抓瞎。只是大声吆喝,挥舞着连鞘长刀,将这些乱石等挡下来。说道:“差不多就行了,赵文华一案,朝廷自有处置,你梦等消息就是了-----”唐天禄只见眼前东西闪动,连忙低头,顿时听见头盔上“砰”的一声,一块石头砸了上去。
要不是唐天禄在战场上,眼疾手快,保护自己已经成为本能,没有他本能低头用头盔挡那一下,此刻他也成为熊猫眼,或者已经头破血流了。
的确,周梦臣对这些人做了一下安排。不过,他的安排最多是将赵文华今日要运送到码头上。从水路道南京这个消息传播开来。
也安排了几个人起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是周梦臣所能安排的。
有人或许说,赵文华一个人又能做多少坏事?怎么可能群情激愤到这个地步,第一,不要低估一个人自耦坏事的能力,第二,赵文华从来不是一个人,是的很多事情,赵文华或许不知道。但是打着赵文华名头做的恶事,很多都是要算到赵文华头上的。这也怨不得别人。
好容易,唐天禄才将赵文华送上船。隔着水面。百姓总算是砸不上了。
这个时候,却听见岸上有人高呼道:“乡亲们,乡亲们。今日赵文华下狱,证明天子明察秋毫,派了周大人来处置此人。只是官府而今仅仅是拿下赵文华了
,还没有定罪。一旦不能定罪,将来赵文华还会被放出来的。我等决计不能容忍这一件事情。诸位可愿与我联名,一起去敲登闻鼓。让天子知道我江南百姓的苦楚。”
唐天禄看着这个人,依稀有些眼熟,似乎是常常出入周大人府邸是何先生。
没错,就是何心隐。
周梦臣只是想营造出一种声势,一种民意的声势,好让赵文华脱不了身。而何心隐手笔之大,却让周梦臣知道了,也有些无奈。
登闻鼓,可不是那么好敲的。
洪武年间,还真有百姓敲登闻鼓的可能,但是而今登闻鼓外面防护里三重,外三重的,由锦衣卫衙门看管,常年有四名锦衣卫看守。平头百姓根本不可能靠近登闻鼓,更不要说敲了。
一旦敲响登闻鼓。很可能是双方势力角力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何心隐比周梦臣更加急迫的将赵文华至于死的。
何心隐一番鼓动,还是没有多少百姓原因去北京敲登闻鼓,但是有几个苦大仇深的百姓答应下来,其他的百姓,何心隐也不放过,当场请这些百姓述说冤情。签字画押,说是在敲登闻鼓之后,送给朝廷的。
一时间,无数百姓都聚集而来,将何心隐周围围得密密麻麻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不管,何心隐会不会敲登闻鼓,能不能敲登闻鼓,但是这密密麻麻案子,不知道多少百姓的控诉,赵文华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赵文华不知道的。此刻想要他死的人,已经不是周梦臣与徐阶了。
毕竟,周梦臣与徐阶,对赵文华的性命是没有一点兴趣的。他们更看重的赵文华在政治的作用吗,经此一战,赵文华即便不死,最少也要缓上十年,才能重新回到他而今的地位。
所以赵文华死不死,还看赵文华死对他们更好,还是不死对他们更好。
对周梦臣来说无所谓,反正赵文华出了江南,就不在周梦臣责任范围了。就要看徐阶了,而徐阶在这一件事情,更想将赵文华的案子,作为打击严嵩的一枚棋子。
怎么可能仅仅要赵文华一个人的性命,一定要办成大案要案,用赵文华为引子,将严党的实力一于牵扯进去,一个个收拾,以报严嵩京察时候,大开杀戒,为徐党瘦身的好意。
所以,此刻最想赵文华死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严党。准确的来说,是严世蕃。
第十章 奔赴战场
“废物,废物,废物。”严世蕃无能狂怒。如果仔细看严世蕃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的愤怒之中,其实还有一些惊恐的。
能不惊恐吗?
严世蕃手下的人,赵文华算是有能力的。不去说赵文华种种恶心人的行径,他将张经拿下之后,启用胡宗宪,渐渐将战局给稳定住了,甚至有好转的迹象。
贪官污吏与没有能力,是两个概念。
跟随严世蕃的人中,赵文华算是顶尖的那一批人。这也是严世蕃为什么对赵文华寄以厚望的原因,说到底,严世蕃在政争之中,种种出色表现,无非是拿着严嵩的大号,欺负其他小号而已,而不是严世蕃有多厉害。以至于严世蕃对自己,对自己身边的能力,有严重误判。
他觉得赵文华能在江南与周梦臣扳手腕。觉得即便赵文华不是周梦臣的对手,也能支撑一段时间,给他更多的时间,毕竟朝廷局面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等他这边局势有了变化,再插手江南局势也不迟。
但是他万万没有别想到,周梦臣与赵文华一照面,就被拿下来了。
这让愤怒于赵文华的无能,也让他内心深处对周梦臣有一丝丝的惊惧,觉得似乎无法对付周梦臣。当初周梦臣刚刚到京的时候,不过是他用小指头都能捏死的小人物,而今他却好像捏死一只苍蝇一般,捏死了赵文华。
他的得力助手。
这让他如何不惊恐。
因为严世蕃从来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他借严嵩的一切,就以为严嵩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只是他固然是严嵩的继承人。但是有很多东西,从来是无法继承的。
如果没有严嵩,严世蕃不要说与徐阶掰手腕了,就是一个府县之官,就能将严世蕃吃得死死的。
有些人看似有大成就,存粹死有一个好爹。严世蕃充分诠释了这一点。
“少爷。”一个老仆人过来行礼说道:“老奴代老爷来传话。江南的事情,自己处理干净。”
严世蕃早就有儿子,按理说,他是严府的老爷,严嵩是严府的老太爷才对,只是这个老仆人乃是一直跟着严嵩身边的。所以对严世蕃的称呼,如之前一样。
严世蕃说道:“知道了。”
这个老仆人这才退下。
严世蕃沉默了一阵子,他自然知道严嵩是什么意思。赵文华知道的太多了,是的,严嵩是要断送赵文华,给嘉靖看。但是也不是这个断送法。
赵文华成为阶下囚
之后,又能保住多少秘密。
说实话,严嵩是不大在乎,赵文华的黑料的。毕竟严嵩的任免,早已不仅仅是一些贪污受贿的小罪名能奈何得了的。但是,并不能说,如果赵文华真将黑料都报出来了,严嵩或许没有影响,但是严嵩也不得不让下面的人给嘉靖一个交代。
他虽然因为京察,搞得有些被动,但是事已如此,他也不会平白放弃,在京师官场上优势。毕竟这是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得到的。
所以,严嵩必须要让事情到赵文华这里为止。
严嵩思来想去,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他的办法只有一个,他沉思良久,终于写出一封书信,是给南京刑部尚书马坤了。
至于马坤会做些什么?那是后话了。
而周梦臣在苏州处理了这些事情之后,就立即带队南下,去了乍浦战场。
这里距离苏州府城,其实并不算太远的。周梦臣很快就到了。
他首先升帐。
随着三通鼓敲响,无数将领都涌入中军大帐之中。
周梦臣目光囧囧的看着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也行礼说道:“我等参加总督大人。”
周梦臣扫过这些人,其中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俞大猷,还有一些是比较陌生的将领,其中还有一个人,算是周梦臣的旧部,那就是卢镗。
其实卢镗的心情,也是最复杂。
他不是今日才有这样的心情,很早之前就有了。当年周梦臣想卢镗留下来,但是卢镗拒绝了,而今再次相见,当年区区一个兵部小官,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名将。连周梦臣身边的戚继光,而今也有了爵位在身,但是而今的卢镗比起当年,又升了多少?
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自己跟着周大人去了西北,而今也不会是这个模样。
周梦臣说道:“当日,我在苏州承诺,一定会来这里主持军务的,今日我来了。谁来给我解说一下而今的军情。”他目光扫过所有人,落在胡宗宪身上,说道:“胡大人,你来说说吧。”
胡宗宪说道:“是。”
胡宗宪而今内心之中未尝没有忧心忡忡的。但是他要比赵文华好一点,知道如何做一个下属,如何在一个不喜欢自己上司面前做一个好下属。
胡宗宪也担心自己一个不好,就走了赵文华的旧路了。
即便想要调走,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
胡宗宪不仅仅在态度上要好,在工作之上,也要滴水不漏,不能让周梦臣挑出错来了。
于是胡宗宪立即上前,将乍浦的现状一五一十的说明了。
周梦臣摸着下巴,觉得倭寇还是倭寇,一群流寇而已,在他看来,看似所有海盗聚集在乍浦,但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内部矛盾,他们在驻扎上留出了好大的破绽。
这种局面,说好听的犄角之势,但是在周梦臣看来,分明各自分散孤立,破绽太多,以至于不知道怎么说了。
当然了,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
主要是两点,那就是不管是江南明军,还是倭寇都没有大规模军事战斗经验。
江南明军就不用说了。倭寇之中,即便有一些真倭数量,但是这些真倭也未必都参与过大战,毕竟日本那个地方,一场数万人的大战,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次。
真要是有指挥数万作战的经验,何至于来当海盗?
大军作战,不是打群架,人数越多,指挥难度就越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就越多。单单说一点,单位营地之中容纳人员是有限的,这样的情况之下,就必须分营驻扎。
如何分营?可是一个大学问,既要大军成为一个整体,不能分的太散,也要留出足够的通道,以便于大军调用。也不能聚集太多,要面对放火,防止袭击等事情。
而倭寇既没有这种经验,内里又有心结,他们布置的营地,自然充满了破绽。
周梦臣自己觉得自己在军事上,并不是天才。但是不得不说,周梦臣也算是一个合格的统帅。别的不说,谁有周梦臣如此丰富的作战履历。
即便周梦臣是一个笨蛋,这样一战一战打下来,也历练的差不多了。
第二,就是骑兵了。
骑兵的速度,冲击力,攻击了,各方面与步兵是完全不一样的。而倭寇从没有防范过明军骑兵,毕竟,在江南也就见几个传令兵之外,根本看不道成建制骑兵。
而且在很多人看来,江南水网密布,也不利于骑兵行动。
但是周梦臣看得分明,或许江南其他地方,真不适合骑兵作战,但是乍浦这一片却是合适的,甚至这个合适的战战场,乃是倭寇自己造成的。
数万人大量活动,早就在周围踏出了好些道路,结实的地面,有非常良好的通行性。
领兵打仗,不仅仅要看某西恩地域的大环境,也要看有些地域的小环境。比如,广西也不大适合骑兵横行,但是狄青打广西核心主力,却是番骑。可见广西不适合骑兵,但并不是所有地方都不适合,反而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第十一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今就是同样的,倭寇分营布置本就不合理,他们也没有想过,成建制的骑兵袭营该怎么办?这两者加起来哦,就是周梦臣眼中致胜之计。
周梦臣一边听胡宗宪介绍,一边思索自己的战法。
周梦臣听胡宗宪介绍完,已经有了腹稿,说道:“诸位与贼人对峙日久,可有什么破敌这良策?”
胡宗宪立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有一愚之得,还请大人指点。”
周梦臣说道:“哦,说来听听。”
胡宗宪随即将利用王翠翘招降徐海,离间鞑子内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说了,很多帐篷之中的将领都是第一次听说,周梦臣之前有所耳闻,但并没有听得如此仔细。
如果不是周梦臣来了,胡宗宪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比较多年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风险,导致计划不成功;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胡宗宪很清楚,他而今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计划成功不成功,而是让周梦臣挑不出自己的错误来。熬过这一段时间。倒是再想办法调走。
周梦臣听完之后,问道:“徐海这个人,劫掠百姓,在民间风评很不好,在朝廷那边也是挂了号了,我只问你一句话,着想徐海之后,怎么安排?”
胡宗宪微微迟疑,说道:“以朝廷的意思为主。”
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让徐海在这一件事情之后,活下来对吗?”
周梦臣太清楚而今徐阶与严嵩之间斗争,徐海有这样污点的人,招降徐海简直是给徐阶竖起靶子。胡宗宪又怎么能会这样做?
死去的徐海,才是好徐海。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做不可以说,胡宗宪在混乱之中了结了徐海,才是最好的办法。最合适的做法。
胡宗宪说道:“大人英明。”
周梦臣摇摇头说道:“我不聪明。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大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请问大人来乍浦是最什么的?”俞大猷忽然问道。
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对他不满,不满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周梦臣一来就夺权,似乎没有将战事放在心上,在俞大猷的眼中,对倭寇作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样朝令夕改,频频换帅,每一个上来,都有自己的想法,否定前任的想法,这样下去,如何才能打败倭寇啊?
第二个原因,就是戚继光一上来,就担任浙江总兵官,将俞大猷的官帽子给抢了,说实话,俞大猷也不是多在乎这官帽子的,毕竟俞大猷这一辈子上上下下的事情多了,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挫折。
但是到底浙江总兵官的官职,乃是俞大猷一战一战打下来的,其中绝无水分。
这样不问原因,就被抢了。这如果能让俞大猷服气。
周梦臣说道:“我来乍浦,自然是要带领大家取得胜利的。倭寇主力,在徐海,陈东,叶麻这三个人手中,那么这三部之中,谁的实力最为强,”
下面的人沉思一阵子,还是胡宗宪先开口了,说道:“徐海与叶麻两部,虽然说战斗力也不错,但是到底不如陈东,陈东核心是萨摩藩的经制之师,虽然数量不多,有这些人做核心,带一些日本浪人,与当地土匪海寇,就形成了实力最大的一支。”
周梦臣说道:“好,那三日之后,出兵攻打陈东。”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卢镗也忍不住说道:“大人,陈东的营地,在大营真中间,处于群贼环伺的地方。我军要攻陈东,必然会陷入重围之中。到时候很可能撤得撤不下来。请大人三思。”
俞大猷再次出列说道:“请大人三思。”
下面很多将领见俞大猷与卢镗两人都出来了,其他人也纷纷出列了。毕竟俞大猷与卢镗还是很威望的,是江南明军几支主力之一。
周梦臣见如此情况,并不会觉得太意外。
首先,他初来乍到,虽然身上有名将的光环,但是想一下子服众,还是有些困难的。
其次,周梦臣也反复思考过,赵文华当初为什么这么急着让他出兵。其中到底有没有阴谋,在赵文华被拿下的时候,赵文华的阴谋还在继续吗?
周梦臣不知道。
所以,而今这一战,对周梦臣来说,不仅仅要打赢,还需要提防别人下手脚。那么怎么提防,就是尽量减少与其他各部的合作。
周梦臣的决断,看似狂妄。其实有自己的思量的。
他看过倭寇的布局。陈东的营地在沈庄东,而徐海的营地在沈庄西,其他各部也分布这其他方面,陈东的营地是最里面的,再往东边距离大海已经不远了。
看似严密,但是那是对步兵来说的,步兵的通行速度,根本不可能,快速从外围的营地之间穿过,然后再快速回来。但是骑兵则不一样了,骑兵的速度是步卒的好几倍,自然有办法绕过这些营地,直接捅
陈东的老巢。
这也是他们营地分布有问题,空隙过大。让周梦臣有可乘之机。
或许有人要说了,一旦陈东营地不下,其他外围营地来支援怎么办?
周梦臣正盼着这样的。
原因很简单,其实骑兵攻营地,并不是太合适的。但是攻不成阵型的步卒是最合适的。而且这一片空地,因为倭寇的长期活动,早就将地面踩实了,足够奔驰了。
只要这些营地的倭寇敢离开营地,就是周梦臣的菜。
而且周梦臣并不觉得,这些倭寇能做到同一时间一起进攻,那么这些倭寇,总体上有两三万,但是如果分批投入的话,对骑兵来说,他们始终面对的都是数千人。
可以说,在合适不过了,骑兵打没有遮挡的步卒,一打二,甚至一打三,都是很占优势的。
实在不行,骑兵四条腿,还跑不过步卒两条腿吗?
至于,其他明军的安排,也就是在打响之后,进宫倭寇的外围营地,最好能趁着对付军心混乱的情况下,一举拿下,如果还不能,也要吸引一部分的倭寇,从而减轻骑兵的压力。
如果还不能,那就作壁上观吧。他不清楚赵文华在军中轰,到底安置了什么手段,此刻,他不会麾下兵马多合作,万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等这一战打完了,周梦臣的威信也已经竖立起来了,到时候在我整顿军中,就没有人敢废话了。毕竟军中是以实力为尊的。
周梦臣内心之中,何止三思了。简直已经三十思,三百思了。
周梦臣说道:“我意已决,无须多言。今天到处为止。各自回去备战吧。”
周梦臣说者甩手就走了。
一时间,这些将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俞大猷脸色难看之极,立即上前,说道:“末将求见总督大人。”
很快就传来消息,说道:“总督大人说了,俞老将军好好休息,三日之后作战,又用老将军的时候。”
一时间,俞大猷怒火中烧,心中暗道:“江南各部精华都在这里,周大人不管不顾,用这么冒险的打法,简直是岂有此理,平倭之事,刚刚有一些起色,今日就要再来一场大败仗吗?”
“不行。”俞大猷心中暗道:“我一定要见到周梦臣,当面陈说厉害。”于是,即便周梦臣已经说了不见,他还是在周梦臣大营之外徘徊,一边又一边的求见,执着的样子让人心疼。
第十二章 战前阴影
周梦臣看着手中一副地图,这一副地图,乃是刚刚画出来的,是后来各部斥候,将自己的探查的情况,全部汇总在一起,在周梦臣麾下幕僚的拼凑之下,才有了这一张做战地图。
当然了,这一副临时制做的作战地图,定然没有后世的战地图详细。但也证明了在周梦臣的手中,大明精锐军队一直在一点点的蜕变。
周梦臣虽然下定了决心,但是依然保持警惕,担心内外的敌人。
所以他要对外面释放出一种,是自己轻敌冒进,急于取胜。此刻对原来的明军将领,周梦臣谁也不相信,此刻他们也在经历周梦臣的考验。
戚继光从外面回来。
周梦臣头也不抬,思量战场上可能有的变数,说道:“将两人打发走了吗?”
戚继光说道:“已经将俞老将军,与卢将军送走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说道:“师傅,我看不管俞老将军与卢将军,都是忠义之辈,应该不会与倭寇有勾结吧。”
周梦臣说道:“不知道,但是在作战之前,不确定因素要尽快能排除。”
戚继光说道;“那么老师,您在怀疑谁?”
周梦臣说道:“你不知道吗?”
戚继光自然知道,周梦臣最怀疑的是胡宗宪。
这很难让周梦臣不去怀疑,赵文华一走,胡宗宪在江南,就是严党最大的官员,赵文华提拔的官员,定然会以胡宗宪马首是瞻。
那么如果赵文华有什么计划,那么最好的落实的人,就是胡宗宪。
周梦臣不会因为胡宗宪表现出来的积极想他靠拢,就真相信了他。
周梦臣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关心了,还是思量一下这一战是怎么打吧?毕竟,这一战事我南下江南第一战,一定要打得漂亮。”
戚继光立即答应下来。
这一次三千甲骑需要一起出动。是核心的核心。但是周梦臣不可能亲自领兵,最适合领兵的人,自然是戚继光。
戚继光这边与周梦臣研究地图,如何对付倭寇。而此刻的胡宗宪的房间之中,一盏油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将胡宗宪的脸切成了两半,一半照亮了脸部的轮廓,一半沉入黑暗之中。
“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害。”罗龙文说道:“这一次,定然要让周梦臣不败金身,从此烟消云散。只要这样,胡大人才有可能秉政江南。”
胡宗宪脸色越发阴晴不定,忽然,胡宗宪说道:“罗先生,你现在是谁的人?”
罗龙文微微一愣,说道:“胡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胡宗宪说道:“如果周梦臣一场大败,甚至身死,你觉得我是什么下场?你身为谋主,不关心我。反而他想着别的有的没的。或者说,你很早之前,就不是我的谋主了?”
一场大败下来,周梦臣固然要承担责任,但是胡宗宪就能逃避责任吗?却是不能的。
甚至按照主将失陷的标准,下面将领都活不了。
罗龙文万万没有想到,胡宗宪忽然会问这个问题?
罗龙文说道:“胡大人,不要误会。我一直在为您着想?”
胡宗宪看着罗龙文,说道:“哦,是吗?”随即就不再问了。
两人一时间气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胡宗宪说道:“既然先生不说,我也不问了。不过,而今不要自作主张。什么事情也不要做。赵大人交代你什么,我不想过问,但是有一点,你安分点。”
罗龙文叹息一声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不是不识轻重的人,大人既然这么说了,我也直说了,赵文华大人临行之前,秘密见了我一面,给我交代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寻找陛下所需的神仙药。”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一件事情,要请胡大人帮忙?”
胡宗宪自然知道嘉靖皇帝求仙之事,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处,甚至还又有一些厌烦。但是不好违逆赵文华。此刻的赵文华虽然已经自顾不暇,但是严党还没有看出要倒台的迹象。他们就要老老实实的依附在这藤蔓之上,胡宗宪说道:“可以。”
罗龙文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要事先说在前面,大人,您真以为我们不泄露,倭寇那边就不知道了?”
胡宗宪一愣,眉头微微一紧,说道:“你什么意思?”
罗龙文说道:“倭寇来去如风,如入无人之境。其中的情报到底谁该的?今日周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觉得对面,会不会关注这一件事情。我估计,他们此刻已经知道了。”
胡宗宪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微微有一丝杀意,说道:“这消息真不是你传出去吗?”
罗龙文却没有回答,他或许没有直接传给倭寇,但并非没有将消息传给其他人,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就不好说了。
正如罗龙文所言。
此刻陈东已经知道
了。
陈东详细了解了情况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之极,心中暗道:“周梦臣天下名将,就这样的水平,不应该该啊。除非有什么一定是我不知道的。”
陈东想了想去,忽然有一件事情涌上心头,他再次看了看地图,心中暗道:“徐海,是你吗?”
陈东的驻地在徐海东边,也就是说,明军想要进攻陈东的营地,就要绕过徐海的营地。如果徐海不让明军经过,明军也是过不来的。当然了,这是陈东对步卒的判断,他根本没有想过,骑兵大迂回,大突击的时候,绕城不过,谁又能如何啊?
陈东而今得到的消息,不仅仅是新来的周总督,要打他的主意,还有胡宗宪多次派人去招降徐海。
毕竟,如此多人的会议上,人多口杂,一但说出口,就很难保密了。
只是陈东一开始不相信。
正如之前说的,陈东与徐海在日本多年,不敢说亲如兄弟,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而且陈东也疑惑,这种非常机密的招降的信息,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怎么看都是离间。
不过,如果结合周梦臣的计划来看。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除却徐海倒戈之外,官军还有什么办法。
陈东不是不知道,周梦臣带来一些人马,却没有怎么注意。一方面,周梦臣其实是将三千甲骑分批带入江南的,这百骑是护送周梦臣,那百骑是做这个的,总之,三千甲骑都没有同一个场合出现过。很多人都将这些军队,当做周梦臣的中军护卫。
而众所周知的事情,中军护卫一般不上战场的。
三千骑的数量说不上少,但也实在说不上多,如果周梦臣带来万骑,想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区区三千骑,分散安置,想办法隐藏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
陈东越想,心中的疑心就越大,他终于决定试一试了,他叫来一个人,说道:“你去一趟西庄,去给徐统领说,今日得了一美,请徐统领过来一并欣赏。”
因为徐海的驻地在陈东西北数里,所以称之为西庄。
而陈东在东边的,他的驻地就叫做东庄。
很快,禀报的人就回来了,说道:“徐统领接见了我,说最近王夫人怀孕了,不敢轻易走动,将军的美意,他只能却之不恭。不过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再把酒言欢不迟。”
陈东听了,脸色顿变,说道:“好,好,好。我的好兄弟啊。”此刻他心中已经确定无疑了,徐海已经不是他在日本的生死兄弟了。
第十三章 大同精骑
三日时间,一瞬间就过去了。
周梦臣之所以留下这三日时间,出于两个考虑。第一个考虑,其实就是给这三千甲骑休息的时间。从河朔一路到江南,可谓旅途劳累。或许有人要说,大部分是坐船。有什么劳累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船只,与后世的船只并不一样,都不说船舱狭小,还要与战马在一起,能不能休息好。单单说,即便人不需要休息,战马也需要休息的。常年在北方的战马,能不能适应江南的气候,也是很不好说的。
甚至周梦臣有些庆幸,而今已经是秋冬之交了。
而不是盛夏。
如果是盛夏的话,估计将士们更不适应南方的天气。
好在,周梦臣从河朔抽调的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这种精锐不仅仅体现在战术与经验上,还体现在身体上,虽然长途跋涉,但是只有少数一部分,有一些头疼脑热,拉稀串肚,并不影响整体战斗力。
另外一个考虑,那就是想打草惊蛇看看。
不仅仅是看看麾下江南官军各方的反应。去揣测每一个人的心思。比如卢镗能拉过来,俞大猷公心重,只要对大明好,很多事情他是不大计较的。比如,戚继光夺了俞大猷的总兵官。俞大猷的生气也只是生气一会儿。更多的心思放在此战成败上了。对于那些中立,不做声的,到底是何等心思,周梦臣要细细琢磨。
另外周梦臣也想看看倭寇那边有什么反应,也想看看,两军对峙之下,又有多少暗流。毕竟,倭寇在江南来去自由,周梦臣不相信,倭寇在江南没有情报网。
不过,这几日,周梦臣发现倭寇那边居然一点也没有动。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这让周梦臣有些失算。他没有想到,虽然他放弃了胡宗宪的离间之计,奈何人与人的信任,从来是破坏容易,重建比较难的。
一点点怀疑,就足以让徐海与陈东之间,十几年的交情付之东流了。
而今陈东与徐海双方,一边忌惮官军的进攻,一边又彼此忌惮。看似两方对峙,其实已经暗地里不知道是几方了。
周梦臣在中军聚集众将,终于将三千甲骑拉出来亮相了。但分散隐藏的骑兵,忽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的时候,俞大猷都惊呆了。以至于周梦臣在上面到底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在意了。
俞
大猷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骑兵都是精锐,一个个都是战场上的老手,比起他麾下一千多人的步卒强弱如何,也只有打了才知道,毕竟俞大猷也是练兵大家。对自己麾下的将士,从来是下足了功夫,很多低级军官,都是俞大猷一手交道出来的。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弟子。
这也是为什么俞大猷只有一千多人,却就名列总兵官,成为江南明军的重将之一。
从数字上来看,每一次明军都是聚集了优势兵力攻打倭寇,但是实际上与事实相反,因为优势兵力大多是纸面上的,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俞大猷等几位将军,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以少敌多,以弱胜强。
俞大猷对自己麾下是有十足的信心。只是让他最无奈的,不是这些士卒的精气神。而是这些人的装备。
一匹高头大马,在塞上也要十几两。而在江南更是五六十两,甚至五六十两也是有价无市,如果不是因为河朔省的建立,大明拥有了牧马地,从而让整个大明的马匹价格都在下降趋势,放在几年之前,一百两都拿不下来。
不过,这些战马都是军中配发的。是从蒙古人哪里抢来的,并没有算过钱。
然后再加上盔甲。
这些盔甲,都是朔州军器监出品的,以皮革与甲片镶嵌在一起。比起一些扎甲,防御力要弱一点,比后世胸甲骑兵要好上一点。但是整体上来,却也是不错的,毕竟这些甲片都是用蒸汽锤砸出来的,质量还是能够保证的。
在加上长刀,手铳。已经其他大大小小零件。有些是朝廷配的,但是大部分都是这些士卒自己装备的。
毕竟,这些大同老卒,有三年从军经历,不敢说,一场不拉的打了所有对土默特的战役,但是最多缺席一两场而已,要知道,白登之战,玉林之战,朔州之战,青城之战,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事,周梦臣发下去的赏银,少说也有一百多万两银子,再加上分田等等。
只要从一系列战役活下来了,不敢说多富裕,最少攒了几十两银子的家私,家中也有百余亩的土地。在他们看来,打仗就是他们的营生。再加上大同书院与朔州监的联合之下,搞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火器。
这些老卒们,从不吝啬在女人与武器上面花钱。
再加上,很多武器在原产地是一个价格,以朔州监与大同军方的关系,士卒卖武器,自然是走内部价,但是这个价格要在江南卖到的话,非翻上几翻不可。
于是,俞大猷判断,这每一个人身上武器马匹加起来,二百两下不来。
如何,不让俞大猷内心之中酸溜溜的。
一人二百两,三千骑就是六十万两。给俞大猷六十万两,他能练出十万大军。什么倭寇何足挂齿。
其实任何时候都钱的问题,战争也是一样。倭寇的武士刀虽然厉害,但是最容易对付的办法,不是鸳鸯阵,也不是让创什么武技破倭刀,而是给士卒一人配一身甲胄,任他什么武士刀,都无济于事。
但是为什么没有用?
甚至大多数江南明军甲胄数量都是不多,否则也不会有倭刀凶残的名声,甚至瓦氏夫人的狼兵,名声在江南很坏,就是赵文华他们昧了狼兵的赏钱,狼兵千里迢迢来江南,说是为了朝廷效力,但其实也就是为了赚赏钱。甚至狼兵的雇佣兵性质,不是国家经制之兵,连抚恤都不多。甚至于没有,军饷也没有,只有赏钱,一个倭寇人头多少钱,结果这还打折扣。狼兵岂能不乱。既然上面不给,他们自己去江南百姓哪里抢了。
以至于,百姓畏惧狼兵,甚于倭寇。
俞大猷其实一开始也看见护卫周梦臣的骑兵。但是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太精贵了,俞大猷只觉得周梦臣这样的大官,有一两百这样的护卫,也是应当的。当俞大猷发现,这样的骑兵有三千人之后。
俞大猷忽然对胜利有了信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砸钱。可以说,眼前所有的江南明军,一年的花销也未必有六十万两银子。砸钱就是战斗力,再加上这些骑兵,看上去血气未消。一看就是打过仗,见过血的。
不至于发挥不出身上武器的威力。
而倭寇那边也是这样,虽然上面的大佬们也是很有钱的,比如汪直,汪直垄断海上贸易,身家有个上千万,也不出奇,但是海盗就是海盗,他们决计不舍得给下面人装备如此精良。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招募日本浪人。不就是日本浪人,拿来就能用,战斗力还不错,而且便宜,真要将自己人训练成为精锐的士卒,这个花费决计不少。
所以,大部分海盗其实也就是一身单衣,甲胄什么的也没有。有个竹甲。也就是好像竹子做得凉席一样的甲胄,已经不错了。而且在船上行动,也不能穿重甲。
单单从花钱这一项上,彼此之间胜负之数,已经非常显明了。
第十四章 开战
“大人,还是留下一部护卫中军吧。”一个声音有些高昂。让俞大猷从自己的沉思之中清醒过来,发现却是戚继光说道。
周梦臣下得的军令非常简单,就是戚继光带领三千骑兵,以黑虎掏心之势,只扑东庄陈东部。而江南各部明军全线压上,贴近敌军。吸引敌军注意力。
从而达到里应外合的目的。
当然了。周梦臣其实并不指望外围的明军,能做出什么大事来,这三日,周梦臣也对江南明军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摸底。发现如他想得一样,。除却少数军队,准确的来说,也就是一万多军队,有战斗力。至于战斗力如何,也是很难说的,有时候也是看不出来的。
以俞大猷部为最。其他的军队等而下之。除却之一万多人之外。其他各部,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青壮,甚至有一些所谓的卫所军,连青壮都算不上。
但是虽然戚继光带领这三千甲骑,是周梦臣的嫡系,但是做领导,也不好太偏向自己人。这是有伤人心的。所以下达这个命令,机会是给了他们,如果他们做到好,也是在这一战之中分一杯羹的。如果不能,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戚继光之所以反对,就是因为周梦臣在很边一名甲骑都不留,原因很简单。虽然周梦臣对这一战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有一个事实,周梦臣也是要注意的。那就在数量上,倭寇依旧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不管如果轻蔑的分析倭寇内里的混乱,但是数量依旧是作战时候,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之一。、
这个时候,周梦臣再留一下甲骑在身边做什么。一定要尽快能加强戚继光部。如果江南明军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周梦臣也一定会让他们从属于戚继光参与这一次行动。
奈何,没有啊。
但是戚继光有些担心。
因为戚继光作为周梦臣的弟子,也算是周梦臣的心腹。他很清楚这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一战绝对不是简单的军事问题,还有隐藏战事之下的暗潮汹涌。
永远不要高估某些人的下限,周梦臣将身边的护卫力量全部派出去了,这个时候,如果明军之中某些人的余党有什么动作?这该怎么办?
在戚继光看来,少一两百骑,未必影响战斗结果,但是一旦周梦臣有一个闪失,那就是打多少次胜仗,也无法挽回的。
周梦臣说道:“无妨,我在军中,何须别人保护。这样吧,俞老将军本部,就
暂时充为中军。俞老将军觉得如何?”
周梦臣之所以选俞大猷,原因很简单。在历史上俞大猷成就似乎弱于戚继光,但是真要看的分析的话,俞大猷的历史地位弱于戚继光,并不是因为,俞大猷能力欠缺戚继光太多,乃是俞大猷看不管官场纷争,在历史上,很明确戚继光乃是张居正的人。但是俞大猷,却从来没有与一个文官大佬太过亲近。
虽然说,大明党争已经很普遍了,特别是嘉靖登基之后,嘉靖对内阁的权衡,甚至加剧了党争的出现,以至于很多人,不结党就不可能做事。但是大明仍然有一些人,做官仅仅是凭借对朝廷的忠诚,而不是忠诚于某一个人。海瑞如是,俞大猷也是如此。
周梦臣也知道,俞大猷对自己未必有好看,毕竟周梦臣一到,就令自己弟子抢了他的总兵官。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甚至讨厌归讨厌,周梦臣作为他的上官,俞大猷只要不搞什么倒行逆施的事情,他就会服从与拥护。
让俞大猷护卫中军,只要俞大猷自己没有死。周梦臣安全就没有问题。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觉得,赵文华的人格魅力,或者严党上下真敢丧心病狂到在军中谋杀主帅,即便严世蕃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俞大猷立即来接令,说道:“末将领命。”
随即周梦臣说道:“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是。”众将领命。
戚继光带着三千甲骑随即出发,不过,他们没有直接进攻东庄,虽然戚将军觉得倭寇留出的空档,足够出击,但是戚继光详细分析了情况,还是准备绕一个的圈,从几十里外直查海边,然后沿着海边从东边进攻东庄。
这样一来能打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而为了掩护这一次行动,首先进攻的江南明军各部。
周梦臣在俞大猷的护卫之下,临敌观阵。
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辣眼睛,他似乎习惯了带来精锐打仗,已经看不得如此烂仗了,别的不说,如果辛爱复生于地下,看见明军如此鱼腩,不知道该如何悔恨。
虽然辛爱领导的蒙古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单单在战术动作,与战略落实上,还是有能力的。但是而今的明军,实在让周梦臣不舒服。
倭寇在外面几个庄子,并不高大。甚至在周梦臣习惯看长城内外一个个城堡的时候,再看所谓庄子,觉得防
御能力还不如大同附近的村庄。
最少,大同附近的村庄因为防御鞑子入侵,都是自己修建的围墙。虽然因为能力的原因,远远比不上大明修建的城池,但是说一句坞堡,也是可以的。
但是江南这边是什么样子?
在倭寇之前,大部分江南的县城都是没有城墙的。更不要说,村落了。而且乍浦这里又是倭乱的重灾区,并不是只有而今被倭寇占据,在乍浦北边不远处,在松江府境内,有一个地方有拓林,在嘉靖三十一年,到嘉靖三十三年左右,汪直就是以拓林为依托,到处劫掠的。
所以,这里已经乱好几年了。所谓的村落早就没有人了。
有的仅仅是倭寇。
这些倭寇毕竟不是正规军,要他们修建完整的军事防御工事,那简直是笑话。他们只是依托原来的村落住宿而已。外面最多有一层栅栏。
至于怎么防御明军的进攻?
大部分时候用火器,如果打得顺手的,还敢出来冲杀。毕竟倭寇对官军胜率其实不敌的。
周梦臣而今就看见,一个让他相当错乱的局面,大批明军仅仅一身单衣,最多加了几层御寒的衣服,但是甲胄,即便是棉甲都是没有的。手中的武器,仅仅是刀枪而已,火炮,火铳少得可怜,也大多是旧货。最多有一些佛郎机炮,其他大炮都没有。
倒是倭寇这边,火器数量为数不少。只是有些凌乱。
不要忘记了,首先双屿岛上,葡萄牙人是有很大势力的,只是在双屿之战后,葡萄牙人放弃在东南活动,而是想办法去谋求澳门的贸易权了。
但是葡萄牙从来没有放弃与东南海盗的联系,东南海盗的武器很多都是从葡萄牙来。而且海上交战,火器比冷兵器要好用多了,这些海盗虽然而今上了岸,但是还保存着在海上的习惯,有了钱,自然去搞一些火器用。
其中还有萨摩藩,也就是岛津家的问题。
岛津家是日本最先接触火器的大名。在十几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年左右。葡萄牙人就出现在种子岛,岛津家当时就注意到火枪,并设法取得了制造技术。让种子岛很长一段时间,成为日本火器的生产中心。种子岛火枪也是很有名气的。
而与倭寇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岛津家。不管是陈东,徐海,乃至于汪直,都与岛津家有这样那样的联系。
他们手中自然有大量日本的火枪。
第十五章 徐海的煎熬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
大明官军的火器反而不如倭寇,只能多派人上。而且倭寇之中,也有小队真倭,非常大胆,敢爱火枪射击之后,大举突入明军大队之中,与明军各部贴身肉搏。
如果说,火器的打击,明军各部尚能承受。毕竟,这个时候的火枪还比较原始,而倭寇还是比较混乱的,不能很好发挥火器的威力。
但是这种贴身肉搏,他们却无法承受了。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日本武士从小训练出来的战技,以及武士刀的锋利,对无甲的明军,有巨大的杀伤。周梦臣亲眼看见,明军枪杆以及一些木制的武器柄,被日本武士刀硬生生斩断。
这让周梦臣暗怒,对俞大猷说道:“俞老将军,将士们就有这样的武器?”
不是周梦臣生气,而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梦臣才不是军中小白,甚至负责过军器生产,在军器监的时候,还有专门的木工车间。他不知道枪杆能这么样被斩断?
是的,倭刀是锋利。但是枪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削一根木头就用的。要选专门的硬木。还有浸泡桐油,反复数次。甚至最上等的武器柄,外面还有用布幔木片一层层包裹定型,总之,又轻又坚韧,那样的木柄,已经不是木柄了,称得上复合材料了。
当然了,也很贵。大部分士卒是用不上的。更多是用来做马槊的柄,要好几年的。
不过,即便最简单的桐油处理,只要处理好了,即便最锋利的武士刀,也不至于一刀两断?经过这样处理的木杆,即便后世的刀具也未必能一刀两断,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武士刀。还有战场之上,其实很难舒舒服服的发力,武器相交的时候,都不是太舒服,不可能将力量完全发出去。
所以,周梦臣可以判断,这些武器,最简单的长矛。也是不合格的军械。
说实话,军队没有怎么训练,周梦臣忍了。毕竟,江南太平多年,连训练的军官都没有,再加上军情紧急,也是无可奈何的。没有足够的甲胄,周梦臣也明白,虽然大同那边,甲胄生产已经非常简单化了,但是北方最新技术还没有传到江南,甲胄很贵,而且费工费时,装备不上,也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最简单,装备最普遍的长矛长枪上的木柄,都是粗制滥造的。这简直是突破了周梦臣想的下限。
是的,周梦臣并没有派出俞大猷等几部能战的军队。而且派出了其他江南明军。但是周梦臣也没
有选最差的。而看上去样子不错的。
毕竟周梦臣不是想蓄意谋杀这些士卒,而是想看看江南大部分军队的平均水平如何?
结果,这样子?
面对这局面,俞大猷也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历史上戚继光败得罪惨的一次,就是带来自己的部下遭遇倭寇,然后戚继光身先士卒冲上去,回头一看,部下全跑光了。这还是戚继光身手了得,否则就死在这一战中了。
俞大猷的军队,大多数也是自己招募的。不过是借了卫所的名头而已。
其实,在俞大猷看来,今日这些军队表现不错,最少敢与倭寇接战了。似乎大队人马在后面压阵,再加上周梦臣新官到任,下面人不敢怠慢。
已经坚持到败而不溃,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俞大猷说道:“大人,还是鸣金吧。令卢镗,或者汤将军上吧。”
周梦臣心中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而今不是任性的时候,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徒徒死伤士卒而已,周梦臣只能下令鸣金。派卢镗去接应一下,好让他们撤下来。
周梦臣心中暗道:“幸好,我而今仅仅是佯攻,否则我周某人从军以来,第一场败仗就落在这里了。”
虽然周梦臣不在乎什么常胜将军的名誉,但是从军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打这么窝囊的仗,让周梦臣很不高兴。
周梦臣不高兴,明军这边的将领们,一个个感受到了头顶上的低气压。不敢多做言语。
但是在对面。徐海麾下的倭寇们都在欢呼。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上面首领们的勾心斗角。
而此刻,徐海却并不是太高兴的。
徐海在派父亲送到日本之前,是在寺庙之中长大的。甚至有一个四明的法号,其中到底是因为他父亲徐唯学作恶太多,想让徐海在寺院之中消除罪孽,还是一个在海上搏命的男人,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寺庙中求生的伦理剧。
反正幼年时候的寺庙生活,结果而今做刀头舔血的事情,让徐海的思想上有些复杂。
一方面不得不继承父亲的部众。不得不走在海盗的道路上,一方面又认识到这一条路是不长久的。与汪直,陈东是不同的。汪直在海外有基业,号称五峰船主。在日本很有地位。陈东与日本大名关系密切,压根不将自己当城中国人,实在不行,今后他就改姓岛津了。
叶麻更不要说,压根是一个日本人的中国名字,又叫叶明。反正这年
头,文化层次比较高的日本人,扮演中国人,不能说毫无违和感,但也说得过去。
而徐海不想去日本的。
去日本做什么?寄人篱下,继续给老船主也就是汪直做部下。已经出来自立了。恐怕回不去了。去给日本大名当狗,徐海也不愿意。
他虽然与陈东十几年的交情,但是他们两人根本不同在乎。徐海是在大明养成大明人意识之后,才去的日本,而陈东干脆是在日本长大的。
虽然接受到教育一模一样的,根底上却不一样,虽然陈东也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但是他更认识自己是萨摩藩的一员。
而徐海有一个大明人的高傲。只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不愿意去给日本人当狗,而且萨摩藩在后世固然是声明赫赫,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徐海看来,还不如大明一个知县。
即便真要投靠,何必去日本,投靠朝廷不好吗?
而且在与大明官军多次交战之后,徐海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明军似乎有越打越强的趋势,他这样的日子是长久不了的。
他才想找后路。
并不是王翠翘一个女人就能左右了徐海。
徐海这样的人物,能被一个女人左右,才是笑话。而且历史上两人的结局也说明了一切,徐海火并陈东之后,被胡宗宪围攻,死于海上,王翠翘随即就跳河了。
这甚至被赞叹到王翠翘贞洁,于国于家,所谓两全。将徐海置于完全被动的局面之中。
只是而今,朝廷换了主政官员,从赵文华换了周梦臣,他之前的一切准备都付之东流了。徐海并不知道,周梦臣这样做,让他避免了历史窝囊的死法。他此刻面对这样的胜利,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有些迷茫。
陈东不敢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陈东了。他想单独撤退,但是又陈东在后,却是不能。继续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谓进退两难。
区区一场胜利,对他而今的局面,没有丝毫缓解之处。
让他如何高兴起来。
而此刻王翠翘走了过来,不愧为江南名妓,行走之间,犹如春水,顾盼生姿,让人不管心中有什么事情,看见了她,只觉得心就软了几分。
王翠翘是最了解徐海的人。见徐海如此,心中暗暗心疼,用手轻轻抚摸徐海的双眉。似乎想要抚平徐海的忧心。
第十六章 突进
徐海一把抓住了王翠翘的手,说道:“这里是战场,你来做什么?”
王翠翘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而且,现在的沈庄,哪里有太平的地方。”
徐海叹息一声,说道:“是我的错。我杀孽太多,当有此报,今日之战,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恐怕凶多吉少了。”
徐海对战事有自己的判断,他并不知道周梦臣藏了什么手段。只是觉得,内部不合,他与陈东已经事实分裂了。如果明军围着他打,陈东几乎不会救他的。
这种大敌压境之下,内部的不团结,岂不是致败之因?
王翠翘说道:“要不,我去一趟明军营地,我就不信了胡大人真做的如此绝?”
徐海说道:“不用去了,而今胡宗宪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我。”徐海语气微微一顿,说道:“我在南京,还置办了一些产业,如果今日我真有什么万一,你不远管我,去南京隐姓埋名的过日子,将我们的孩子养大,就算对得起我了。不管谁以我的名义去找你。都不要理会,安安生生的闭门度日就是了。”
王翠翘双眼微红,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说道:“老天爷,就这么不给人活路吗?”
徐海倒是很平静。说道:“我作孽太多,死有余辜。不过,我想要我徐某人的大好头颅,还要看周梦臣,有没有这个牙口。”
徐海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周梦臣的牙口已经展现出自己的锋芒了。
绕行数十里,贴着海边的盐场一路狂奔。暂时出什么叫做离合之兵。、
戚继光第一把火并不是烧在陈东身上,却比烧在陈东身上,给倭寇的打击更大。因为戚继光看到了港口。、
乍浦这一片海岸线上,港口很多。都是当初走私用的私港,而今也是倭寇的退路所在。
戚继光立即说道:“汤汲,你带本部人马,去将这些船只给烧了。”
汤汲招呼一声,带着身后一百余骑,就冲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守船的倭寇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他们迟钝,是压根没有见过大规模骑兵奔驰,三千骑兵的穿插,在靠近的时候,让人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甚至一些倭人感觉到好像是地震。
而不会联想到骑兵。
毕竟而今日本最强的骑兵,大概是所谓的武田赤备,只是即便将武田信玄从日本
叫过来,让他带着他的骑兵,也未必敢与大同精骑碰一碰。先不说人,单单双方的马就不是一个规格的。
当大明骑兵杀到身边,这些人才反应过来。
大同骑兵在周梦臣的装备下,早就半火器化了。此刻,他们马都不停,就将一个个手榴弹扔了出去,炸得码头上的倭寇人仰马翻。
随即,长刀借助马力,一闪而过,威力之大,能直直将人从中间一分为二。
冲溃了守军之后悔,汤汲二话不说,开始放火。作为大同精骑之中的老人,在放火也是很有经验的。靠近码头的船只一个个被点燃了。只是倭寇船上,并非一个人都没有的,有一些船已经开始避开港口了。
估计,不可能一网打尽。不过这码头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就不能用。
随即汤汲立即追着大部分而去。希望能在这一战上抢下一分功劳。
汤汲终究没有赶上开战。在他追过去的时候,戚继光已经指挥攻庄了。
东庄的防御体系,与徐海的西庄相差不大,无非是一个村落,在几个入口的地方,放着一些栅栏作为依靠。再有就是庄子旁边的一些水渠沟壑,挡住了几个能够进攻的地方。
毕竟是江南水乡。这种沟沟壑壑,实在太多了。限制了骑兵很多用武之地,说合适骑兵行动,也只能说是相对其他地方,稍稍合适一点,比起河北大平原,与塞外大草原地形,骑兵在江南,还是有些不舒服。
戚继光看着这样的防御,说道:“麻贵。”
麻贵立即上前,说道:“伯爷,末将在。”
戚继光说道:“我听说你的千户之中,有十几个鞑子?”
麻贵说道:“正是,乃是鄂尔多斯之后补进来的。”
毕竟在河朔政策已经来说转变,之前在大同,周梦臣其实在有意无意之间,煽动民间仇恨。以报仇血恨为口号,凝聚民意,但是而今土默特部已经被灭了,这些蒙古人也在大明治下。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再做了。难道真要将蒙古人杀绝种才行?
所以,在杀了一批罪大恶极的蒙古人之后,也慢慢推行民族融合了,其中将蒙古人招为士卒,补充到汉人的军队之中,享受汉人士卒的待遇,也是其中一项。
不过,土默特本部的人很少能享受这样的待遇,反而鄂尔多斯部,因祸得福。因为他们被土默特部打压,被朝廷视为可以信任的部落,一边将鄂尔多斯部尽可能给拆掉,一边重用鄂尔多斯部的人。
而今大
部分在明军骑兵之中服役的蒙古人,都是鄂尔多斯部的。
戚继光说道:“让他们去将这栅栏给我扯开?”
麻贵说道:“领命。”
随即有十几个明军骑兵出列,从他们的衣服甲胄上,看不出一点蒙古人的身影,但是一动手,蒙古人的味道就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手中都扯着一根绳子,绑好活扣,就甩了起来,策马奔腾向前,冲到东庄前面几十步的地方,顿时听见一阵激烈的火铳声,立即有数个骑兵栽倒在地,一时间还在动,可见这年头火铳威力都偏小,甲胄还是有一点防护能力的。
虽然有几个人落马了,但是剩下的蒙古骑兵动作一点也不变形。一根根绳子都套到了栅栏上,这些蒙古人顿时用足了马力,向后面拉了过来。
一时间,硬生生的将东庄的防御体系,扯开一个大缺口。
这种手段,其实是蒙古人对汉人村落的手段,一般没有围墙的村落,都能扯开。
对倭寇,一样有效。
戚继光见状,并不吃惊,只是看着落马几个人,戚继光内心之中,依然感到了威胁,心中暗道:“倭寇的火器真不少,看来不能硬攻了。”
硬攻,不是攻不下来。只是顶着敌人火力攻进去,定然会伤亡惨重。戚继光可不愿意自己手中的是士卒折损太多。毕竟大部分都是大同旧部。很多军官都称呼他一声老师的。戚继光也在大同书院上过几节课的。
戚继光立即改变了进攻方式,说道:“上掌心雷。”
不过,这一次就不是直接扔了。而几十马术好的,用绳子绑着手榴-弹一处,然后在头上兜成圈,然后奔马向前,借力一扔,最远能扔到百米左右。
这个手段,其实蒙古人常用的抛石索,也算是蒙古人,不游牧民族。一种远程攻击手段。只是石头准头不行,威力又不是太大,等蒙古人崛起之后,就很少用了。只有又穷又白的游牧民族,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用这种手段作为远程进攻手段。
只是在明军稍稍改革之后,扔手榴-弹。却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于是一颗颗手榴-弹扔进东庄之中,砸得倭寇人仰马翻,一时间一片混乱。
戚继光拔刀在手,长刀一挥,说道:“杀。”
随即千余甲骑,就好像是洪水一般冲进了村落之中,一时间双方陷入短兵相接之中,这也是这里缺口有限,人太多也冲不进去,才有一些骑兵留在外面,等待战局的新发展。
第十七章 雁翎刀vs倭刀
一个小小的营地之中,空间是有限的。在骑兵突入的第一瞬间,给了倭寇很大的打击,但是接下来的情况,战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双方在街头巷尾短兵相接。
不得不承认,倭寇的组织上是欠缺的。但是却有一种骨子里的穷凶极恶。
毕竟,他们都知道,他们在江南都做了什么,不说别的地方,单单说里,也算是嘉兴府富饶之地,但是而今却几乎成为一片白地,这村子里面还有无数掳掠过来的江南女子。
总之,所谓施暴者,都是胆怯的。他们胆怯于,他们施加于别人的暴行,反过来施加在自己身上。
于是乎,宁肯死,都不会投降的。
只是,他们在面对大部分江南明军的时候,以少敌多,还能如砍菜切瓜一般,但是对比自己少的大同精骑,却啃不动了。
是的,交战片刻,大同精骑也意识到,这里骑兵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于是纷纷下马步战。
但是即便下马步战,大同骑兵的组织性依然在,他们以什伍为单位,互相配合。在俞大猷看来价格超过百两的装备也发挥出作用了。
在交战之前,大同精骑不吝啬,先拿两个掌心雷开路,随即先将自己手中的手铳打光,然后在拎刀冲上去,他们所用的刀,都是制式雁翎刀,要说什么名刀,倒不至于,但都是用蒸汽锤直接锤好的。锋利不锋利,要看每一个士卒是怎么开得锋,研磨的怎么样。但是却非常结实。
之前的使用经验是,几仗下来,刀口好像狗啃了一般,似乎变成锯条了。这是常有的。但是还真没有见过,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而且战场之上,也用不上什么削铁如泥的武器。因为冷兵器都是消耗品。即便再好的刀,砍翻十几个人之后,也必定卷刃。
而今,情况就是这样。
工业化生产的雁翎刀在品质上比日本武士刀看上去稍逊一筹,但是这种稍逊一筹,还没有到被砍断的地步。但是大明的甲胄却是胜了日本人的防具不只一头。
即便大部分真倭,身上也是没有什么甲胄的。有皮甲的,都少之又少,甚至一些日本浪人,不过穿着寻常衣服,脚下也不是靴子,而是木屐。
即便有几个刀法不错的日本浪人,在大同精骑面前,也是频频受挫。武士刀劈在大同精骑的身上,如果劈得太正,就会被甲胄挡住,谈不上
毫发无损,即便上比木棍打了一棍,要稍稍疼一点。
如何不攻躯干,攻四肢。毕竟这甲胄比较简陋,四肢上是更加灵活的皮甲。但是皮甲也是甲胄。一般来说,有皮甲一层保护。只能砍伤,做不到砍掉手臂。
砍伤之后,才能寻找甲胄的缝隙,给大同精骑,打出致命的伤害,或从甲片中间刺过去,或砍向脖子等要害地方。
总结来说,一个刀术很好的日本武士,他最少做三步才能杀死一个大同精骑,第一步,荡开,劈开,等用尽一切办法,让大同精骑招数用老,将他的雁翎刀挑落,或者引开,让他空门大楼,然后在四肢上用力砍上一刀,让他吃痛失去一时间提不起力气。然后才能聚精会神,打出最后要害打击。
因为要害之地,都是防御的。最少有一层皮甲。不凝神,很可能打偏了。就有可能让对方缓过气来。
而大同精骑对日本人就不一样了。
冲上一刀砍在没有甲胄的身上,即便不砍个一刀两断,也要重伤。接下来重伤的人,是不可能活在战场之上的。
这已经是非常鲜明优势了。
而且大同精骑,也不是江南明军那些鱼腩。大部分这大同精骑,从小都跟着父祖练习刀兵之术,好上战场。或者在鞑子南下的时候保护家人。
他们的刀法或许没有日本武士从小练刀纯粹,但是战场上,又不是比武场,无数人密密麻麻的厮杀。任你宫本武藏,被几十个甲士围在这种狭窄的战场之上,也未必自信能够脱身。
在战场上,刀法也不过那几下。大同精骑都数从军数年,在青城之中恶斗过。单单在武技上,双方也就半斤八两,日本战国几十年来,无日不战,而大同边境,从开国以来,又平静过几年?
这样不同情况下,培养出来不同的尚武之风,撞在一起,本来就难分高下。不过,大明的甲胄优势,一下子就打破了平衡。
双方仅仅是僵持一会儿,明军就大踏步的杀了进去。
忽然在这个时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立即有人大喊一声:“撤到房子后面。”
却是攻在最前面的唐天禄高喊之声,随即大同精骑在命令下,如潮水一般退却,但依然有十几具尸体丢在原地了。唐天禄重重地将刀子劈在柱子上,骂道:“好毒的火器。不比咱们的火铳差。”
原来是,唐天禄冲得太猛,一杆子冲到了最核心区域,几乎杀到
了陈东的面前,陈东只能集合萨摩藩火枪手,依靠房屋为掩体,不分地方,来了一阵火枪。
这也是这基层军官经验丰富,虽然骑兵没有装备火铳,但是大同步卒火统装备几乎到了七八成之多,他可是见过火铳的威力。他们身上的甲胄,是吃不消的。
所以。立即撤回几步,躲在房屋之中。
甚至唐天禄对日本火枪的判断,也是很精准的。
日本是仿制葡萄牙的火枪,也是火绳枪。而周梦臣装备的大同军制式火枪,最先装备的也是火绳枪,后来也开始装备燧发枪了。周梦臣离开大同之后,这种普及速度,就有些慢了。
虽然之前大同火铳,是周梦臣监督生产的,但是周梦臣改进的方向,并不是火铳的威力,而是生产工艺与质量。毕竟,周梦臣一开始对火铳的要求,就是宁可威力弱一点,也决计不能炸膛。威力弱一点,或者在战场上吃一点亏,但是武器如果不可靠,士卒们是不想用的,如此一来,在战场等于没有。
在周梦臣这个理念之下,大同火铳其实有一些冗余量的。而日本火枪,也就是种子岛的火枪,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种子岛火枪,或者说铁炮。采用的是另一种生产方式,一个匠人就好像打造名刀名剑一般,包揽所有地制造环节。如此一来,虽然生产效率低下。但是生产出来的都是合格品,对每一分火药力量的挖掘,都是很到位的。
这就是之后,由戚继光等将领引进,影响了中国火器很长一段时间的火铳,鸟铳的原型。
双方不同的技术路径,底蕴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朔州监与大同书院的联合,最新的火铳,燧发火铳在威力上都有所加强。但是前边说过,军品宁可威力弱,也不能不可靠。
所以,想要大规模装备军队,还是要等一段时间,毕竟燧发的发火率,一直是很感人的。
但是此刻,双方火铳的威力是相当的。
唐天禄才不会傻乎乎地冲上去,挨铅子的。这一路杀过来,他的百户只有几个挂彩的,根本没有死几个,而且却被倭寇杀了十几人,他已经恼火之极了。但是理智尚在,唐天禄立即叫来一个士卒,说道:“去将这里的情况,报给伯爷,让伯爷送掌心雷过来,只要有几十个掌心雷,老子,就将陈东的人头送到伯爷面前。快去。”
刚刚炸得有多爽,每人几个手榴-弹。早就扔没了,不得不向后面求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