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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名剑山庄     奋斗在大明txt下载     奋斗在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人员到位

    殷正茂在历史上是怎么赫赫有名的大贪官。

    据说高拱当首辅的时候,广西土司做乱。高拱派殷正茂去平定,当时有人说不可。说这殷正茂贪得无厌。凡是到他手中的军费,他会拿一半放进私囊之中。军中已经怨声载道。

    高拱说道,殷正茂一定会贪污一半。但问题是派别人过去。花费定然是而今的数倍之多。但是派殷正茂过去,虽然他贪污一半,而今的军费已经够了。对于国家这是在省钱。

    而经过周梦臣这番劝道,殷正茂发现另外一个赚钱的路子,那就是他在政治上充当殷家产业的保护-伞,而他家族做生意赚钱。甚至偶尔用权力干涉市场云云。说起来就是所谓的官僚资本主义。

    只是而今的周梦臣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新时代之中第一个到达的反而是这个。

    当然了,这就是后话。

    周梦臣答应了殷正茂收他长子为亲传弟子。两人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一些,周梦臣说道:“你派往家里的人手怎么办?”

    殷正茂哈哈一笑,说道:“周兄,你的意见我不明白吗?无非是那些吏员都清空了一时间没有做事了。想让我总领这些事情。我答应便是了。”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了。”

    周梦臣被殷正茂说中了。

    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殷正茂杀人如此利落。

    一空气杀了这么多人,他一直在想办法填补这些空缺。

    想来想起,只能将一些工匠提拔到管理岗位之中,再加上弟子徐杲为首的一些外门弟子。这些人都是经过一些数学与识字培训的。当大官自然是做不成的,但是在工厂做一个中层却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即便如此,周梦臣还是缺少一个掌总的人。

    周梦臣倒是能做。

    但是周梦臣更清楚。他一系列的改革计划,固然是制度改革,也是技术改革。其中有很多技术难题都要他来管。而且他不仅仅是管工部的事情。皇帝很可能随时叫他,有一些另外的事情要交代。

    他是需要一个能掌总的人。

    这个人最好是殷正茂。

    毕竟周梦臣夹带里面的人少之又少,而今能信得过也就他了。

    只是,周梦臣有些担心。那就是这些具体事务,其实更近似于工匠的事情。担心殷正茂不干。毕竟殷正茂也是进士出身的。很多进士都以儒臣自居,从来是喜欢清贵的官职,而不喜欢具体繁杂的官职。

    周

    梦臣担心殷正茂也这样想,自然绕了一道圈,将这一件事情与殷正茂赚钱之道联系在一起。

    果然,对于殷正茂来说,赚钱才是正道。

    只要能搞到钱的办法,自然不寒碜。

    当然了,周梦臣也要默许,殷正茂将这些事情弄上正规之后,从工部工坊之中挖一批人,送到殷正茂老家复制一个木材加工厂。

    这一番谈话下来,周梦臣心中轻松许多。

    他终于有了除却张居正之外,最坚定的盟友。而且甚至这个盟友要比张居正还要坚挺。

    无他,周梦臣与张居正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私人感情之上的。至于张居正这个人,周梦臣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有看懂,张居正在想什么?周梦臣拿捏不透。

    有很多时候,私人的感情并不能左右政治家的决断。

    而殷正茂却不一样了。

    殷正茂的心思,周梦臣能看穿七七八八。只要殷正茂从科学发展上尝到甜头,这位殷大人这辈子就是周梦臣最忠实的盟友。甚至周梦臣有个三长两短,能举起科学大旗的也就是殷正茂的。

    说到这里也有无奈。

    很多时候,最靠的住的是利益啊。

    数日之后,所有人员到位。

    周梦臣,殷正茂,凌云翼,徐杲,乃至徐杲邀请过来很多大匠,乃至于从宫中调来的大匠。

    周梦臣第一件事情,就是重新登记造册。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一概不论。而今工匠也全部解除匠籍,变成民籍

    这也是周梦臣思来想去不得不做的事情。

    生产的主体,永远是人。

    生产之中最重要的因素,也永远是人。

    不搞定这一件事情,其他事情做得再好,也是无用之功。

    为什么工部下辖的作坊有缺额这么多,如果单单将这一件事情推为胥吏贪污,却是错的。是在是匠户太苦了。匠户接近无偿的为朝廷服务,甚至有时候在上官贪污了材料钱,还要自己往里面贴钱。

    可以说苦之又苦,但凡是有些门路的都想办法脱籍了。有胆子的就跑了。

    而今留下来的,都是一笑谨小慎微的老实人了。

    当然了,仅仅是这样的话,周梦臣相信明天上工的时候,周梦臣会发现这些已经逃完了。

    周梦臣自然有进一步改革,朝廷定下的工食钱是不能动的。毕竟整个北京,可不是仅仅工部有工匠,整个北京工匠有十数万之多,当然了,这仅仅是在册的。是虚数,但是即便往少里说,而今数

    万工匠还是有的。

    工食银,也就是工钱。周梦臣敢提高的话,其他各部门都会不愿意的。

    周梦臣就寄出了另外一个非常有效的工具。那就是计件工资。

    将要生产的东西明码标价。生产一个奖励几文钱,但是积少成多,按照一般效率。足够让这些工匠的收入翻一翻了。

    周梦臣将相关细则说明之后。所有工匠根本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一个个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敢相信。好久才有一个老工匠说道:“大人,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自然当真。”

    只是话说到这分上了,这些人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了。

    周梦臣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其实大明的国家信用,在这些工匠这里早就破产了。他们之上习惯不敢反对而已,其实对周梦臣的计划从来不相信。其一,是这些工匠对于一些复杂的东西不大好理解,比如计件工资的算法。不亲身感受一下,他们有些弄不懂。其二,那就是他们压根不相信,朝廷会为他们这些人着想。上面人不想办法剥削他们,反而给他好处?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既然口说无凭,就用事实让他们相信。”于是周梦臣也不多说废话,而今将所有工匠重新分组,让他们按照技术分成不同级别,选出十几个大师傅,每一个大师傅负责一道工序,并负责管理手下工匠。重建了一个简单基层组织。

    看看情况,再做调整。

    周梦臣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所有人在盔甲厂集合。不许迟到。”

    周梦臣之所以选择先改造盔甲厂,却是为了先为曾铣制造战车。在周梦臣看来这是最重要。或许有些人说了。明天春天才出塞,着急什么?

    阵型最重要的是配合默契。军阵更是如此。车阵是要能硬顶蒙古骑兵的冲击。蒙古骑兵的速度这么快,这就要求明军配合要求很高,否则等蒙古人骑兵冲上来,还没有布阵成功,那就是伤亡惨重了。

    周梦臣不知道曾铣调教军队的能力,不知道他需要多长时间训练士卒。但是想来是越快越好。

    而今大明其实并不缺少一些普通装备。就好像王恭厂就有二百多万斤火药,虽然质量可能不大好,但是足够打仗了。唯独战车,这一项却是毕竟缺乏的。

    周梦臣自然将这一件事情当最先要做的事情。

    于是,第二日。周梦臣带着人站在盔甲厂之中。他眼前是黑压压二千多工匠。就好像是一直军队一般。或许这就是一支军队。不过不是用来打仗的。

第四十三章 战车生产线

    周梦臣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开工。”

    随即所有人按照事先的安排。开始工作。

    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别的,是拆房子。

    几乎要将正盔甲厂拆成平地。搭建起非常高大的工棚。工棚之高,在一两丈,而且支撑工棚的都是非常大的木头。让很多工匠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在他们看来,他们之前的工棚虽然矮了一些乱了一些。但是也是非常好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拆掉。

    周梦臣没有正经在下过工厂。但是也偶尔见过一些资料,甚至逛过一两次。

    周梦臣对整个战车工厂设计,就是基于后世很多小厂子设计的。虽然说是流水线,但是本质上,其实按照工序的不同,将这些工人安排在不同的工棚之中。有大量的滑轮,天车等起重装置。

    当然了。

    而今所谓的天车不过是一组滑轮组而已。但问题是而今的工件,也大都是木头。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要将工棚加高一样。

    古代与现代技术人员培养方向也是不同,现代很多是某一方面的专才。即便是很相邻的工业部门,双方也彼此隔行如隔山。但是而今却不一样,这些工匠大多都是通才,应付各种角色的变幻。

    虽然周梦臣手下的两千个工匠。未必都会修建房子。但是在即大师傅的指挥之下,做得也有模有样的。

    让整个工程顺利推进。

    当然了,这少不了周梦臣的现场指挥沟通。

    一天下来,周梦臣喊得喉咙都哑了。

    面对周梦臣这种身先士卒,恨不得下手台东西帮忙的态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凌云翼有些不解,也有些佩服。因为即便所谓总督河道,或者什么大工程的官员,也很少做到这地步。

    他们更多是在房间里面喝着茶水,让下面官吏,幕僚去做事。他们仅仅是定下方向而已。

    凌云翼本来就有向周梦臣这个小团体靠拢的想法。即便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之中,并不是就没有小团体了。

    张居正,周梦臣是其中一个。很多进士觉得,张居正在翰林院前途远大,周梦臣在皇帝身边颇有圣眷。他们这个小团体大有前途。除此之外,还有李春芳状元名头,自然有人最捧,还有杨继盛,人品学问,也让很多同年追随。

    此刻凌云翼下定决心了。

    最少他明白,周梦臣这个人,能人所未能为。

    至于工匠

    ,自然也慢慢心服了。

    因为他们见过太多,根本不出面的指挥的官员。也见识过很多胡乱指挥的官员,周梦臣在整个指挥过程之中,并不是没有犯错,但是他对下面分工明确,谁做什么,都具体到每一个负责人。真做不了的,告诉周梦臣。

    周梦臣会细细琢磨,是真做不了。还是他们没有想到该怎么做。

    能做到,周梦臣会细细讲解。让他们试试。实在做不了,周梦臣就改设计。

    这些工匠们何等见过如此通情达理的上司。

    于是,在周梦臣的指挥之下,速度奇快。

    当然了,这也是这都是木制建筑,这样的建筑其实有一点点的堆积木一样。

    不过数日,重新调整过布局的盔甲厂就搞好好。

    整个厂大体两长排车间。中间是仓库。周梦臣没有专门学过工业设计,大体是从第一个车间开始,走一个U字线,一辆战车就算是下线了。等战车不做了,就分为一个是木匠皮匠车间,一个铁匠车间。整个规划,在周梦臣看来,尚且过得去。

    随即,开始第一批造车。

    造的不是战车,而是木工车床。

    这一次,周梦臣设计更有模有样了。

    周梦臣完成了多次齿轮设计。对这个设计元素已经很熟悉了。这一次设计是武昌的2.0版本。但是还有一些问题,让周梦臣要处理的。

    首先是度量衡的问题。

    在武昌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车床。度量衡自己把握就行了。

    而今却不一样,周梦臣整个厂子里面大概有一百多台各种各样的车床。想让将这些零件拼成一辆车,误差就一定要小。而大明各种各样的尺子也就罢了。而同一柄尺子,长度还不一样。

    比如营造尺,在三十二厘米上下,有三十三厘米的。

    周梦臣不得不先打造出一批精度最高的铁尺。并设计了分尺,厘尺。大体一分尺在三厘米上下,一厘尺在三毫米左右。

    在这个基础之上,才重新打造这车床。

    度量衡问题,仅仅是周梦臣遇见的一个小小的问题。

    周梦臣将自己的构想变成现实之间,可是不知道多少问题要一个个解决。有些东西,周梦臣也没有办法,只能召集工匠集思广益。而这个时候,殷正茂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

    所有行政工作都是殷正茂来完成的。

    周梦臣提出的各种需要都是殷正茂来解决的。

    就这样,大概用了一个月上下。

    一个神奇木材加工厂耸立在明代的北京城中,如果有人穿越的话,看着这里的设计风格,估计觉得是解放前的工厂也有人信。

    周梦臣带着弟子们从第一个车间,沿着地上长长的铁轨,一路走过U型轨道。以及在轨道上十几个车间。重新回到了盔甲厂的门口,深吸一口气,说道:“去,神木厂拉木材,试试看。”

    “是。”

    只见一个原木,从大门口第一个车间推了进去。立即有几根皮带从房顶放下来,工匠们将原木绑好。安置好位置。一边就有两个大汉,光着帮助,一只手抓着助力根,两人一起用力。将一块圆锯给蹬了起来。

    在齿轮与链条的传递之下,两个大汉力量传递到了圆锯上。然一个老工匠,这轻轻操纵旋转的圆锯,一点点的按了下去。圆锯飞旋出锯末来。不过一会功夫就停了,往木头缝隙浇了一点水。然后换两个人上。

    周梦臣暗道:“蒸汽机要快点搞了。”

    这些木头是用来做战车的挡板。需要放箭矢,甚至火器的攻击,自然是要硬木。既然硬木,想要解开都是非常费劲的。两个大汉将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不过一会儿而今就没有力气。

    周梦臣自然想搞成蒸汽机。这不是省力许多。

    但是对工匠们来说,却已经是精喜之极了。

    至于费力气。

    两千多工匠还怕没有有力气的人,下去两个,立即有两个上来,如此类推。一共上来五对之后,才将硬木解开。

    一根原木处理成想要的木板,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随即这些木板被人用推车沿着铁轨推到各个车间去处理。

    每一个车间任务不同,所用的木工车床也不大一样,大体都是一个人操作,一个人再一边用力,或用手,或用脚。当然了木工车床也不是万能的,一些小角落,也是处理不到。

    但是这些工匠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木匠。不用周梦臣提点,人家顺手就将这一件事情给做了。

    将不同零件。如挡板,车轮,车轴,底座软钢,等等大大小小的零件堆积在最后一个车间,一群工匠的叮叮当当组装一番,一辆周梦臣许诺给曾铣的战车,就已经造好了。

    而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周梦臣皱眉说道:“各车间效率不一,组装车间,也就下午忙了不到一个时辰,单单按照组装车间的工作量,一天可以生产十辆车。还有大量产能并没有挖掘出来。耽搁时间最大的还是原木处理车间。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第四十四章 将要离京的曾铣

    “周兄,这已经神乎其技了?”殷正茂说道:“还不行吗?”

    此刻的殷正茂已经不用等赚钱了,而今周梦臣的表现已经将殷正茂折服了。一两马车贵则十几两,少则数两银子。但是造车用的木料,是决计用不了一两银子的。

    殷正茂设想这个厂子不是工部的,是殷家。他只需一想到这里,只觉得热血沸腾,眼冒金光。

    而且殷正茂不仅仅信服这个例,更是信服了周梦臣的学问是造黄金屋之术。

    此刻的他恨不得拜入周梦臣门下学习。对周梦臣表现也是十分关注。

    周梦臣说道:“而今已经快入夏了。距离明年春。不到十月。一个月三百台,十个月才三千台。尚且不够出塞所需。”

    殷正茂说道:“那多少才够?”

    周梦臣说道:“大家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是六万精锐,却是定下来,其中有万余精骑,一马顶三人。而将士日食一升,六万精锐可当九万人论。一日消耗九百石。”

    “大军需要在塞外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但是以三个月而论。最少要八万一千石,往高了说要十万石粮食。”

    “而一辆战车,不仅仅要装粮食,还要装火药,甚至要有火炮。每一辆战车,能容纳五石粮食,已经不错。从这个角度来算,需要两万辆战车。如果再加上啦车的马。更不知道有多少了。”

    “甚至三十万石粮食都不够用。”

    “我不明军中情况,这只是大概估算。但是怎么算,一天十辆绝对不够。”

    殷正茂说道:“周兄多虑了。朝廷不会让你这里一家生产的,定然会给其他各卫分配生产任务的。”

    周梦臣说道:“你觉得,地方上能做得比我们好吗?”

    殷正茂说道:“周兄之才,天下无双。地方那些庸才怎么能比。”

    周梦臣说道:“既然如此,何不你我联手重振工部军器局?将这些事情全包了。”

    殷正茂说道:“你刚刚不是说,我们生产不来吗?”

    周梦臣说道:“那是没有满负荷生产。我们有两千多工匠,将其他厂子全部停产。全部调在这里,不条不行两条,一班不行,日夜两班,况且,出塞车辆数目,虽然不少,但也决计不超过五千辆。”

    殷正茂说道:“为何?”

    周梦臣说道:“一辆战车,三个人可以操作,但是要发挥完全战斗力,最好四个人,五个人。一个驾车手持长矛,

    两个人负责一门火炮。但是如此一来,五千辆就要两万到两万五千人。再加上骑兵,只剩下万余步卒,这一次去攻坚克难,一万多步卒是不够的。”

    “我们只要能保证,一个月一千多辆,这个任务是能够完成的。”

    殷正茂叹息一声,说道:“你说什么都行。但是我有一点要提醒,那就是钱?整个改造生产线,还有许诺给工匠的计件工资,还有未来的材料,神木厂哪里未必都能供给,总之,你手中那些钱,完全不够。”

    周梦臣说道:“好说。我想这一件事情,夏阁老不会不出钱的。”

    周梦臣回去之后,立即将写了一封奏疏,向户部要钱。

    这一封奏疏自然又到了夏言手中。

    户部尚书王杲而今看着银子,就好像是自己的眼珠子一般,超过千两的开支,一律要这他这个户部尚书签字,超过万两的开支,要夏言点头。

    原因很简单,打仗太花钱了。即便是准备阶段。

    所以花钱之中,造数千辆战车。在周梦臣运作之下,已经是最不花钱的一项了。

    夏言看了周梦臣奏疏。递给眼前的曾铣,说道:“你快要离京了。这一件事情你怎么看?”

    曾铣在京师不去,倒不是他对复套之事不放在心上,恰恰是太放在心上了。曾铣很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曾铣想要在外建功,一定要将京师的关系理顺,否则他在外的功业,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城之中的动向,俺答本身还可怕。

    所以曾铣这一段时间,接好夏言,也多次请严世蕃喝酒,向黄锦示好,向陆炳讨好,四处攀关系。甚至很多事情都违背曾铣本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让京城不干扰前线,曾铣下跪给人当儿子都愿意。何况是区区献媚了。

    这是他的毕生功业。

    不过,他毕竟不能在京师久留。

    而且他观察,最近朝廷气氛不错,夏言与严嵩之间的关系似乎有张治的调和,有所缓和。财政虽然紧张,但是有王杲这样的老臣坐镇。君臣和谐,党争降级,用人得力。士林之中对复套之事,大多数都是赞同的。只要京师保持政局平稳。曾铣对俺答是一点也畏惧。这一战已经赢了五成。

    剩下的五成就要看战场上的表现了。

    曾铣也就准备走了。

    只是曾铣没有想到他走之前会看见周梦臣的奏疏。

    曾铣一看周梦臣的奏疏,立即皱起了眉头。

    夏言见了,问道:

    “怎么了?”

    曾铣说道:“周梦臣的图纸,他这个车大体是一丈长,半丈宽,高半丈,四个轮子,硬木挡板,可以抵挡火箭火铳,乃至小炮。只是-------”

    夏言说道:“怎么了?”

    曾铣说道:“怎么才能十两银子?”

    夏言不懂这些,说道:“这很便宜吗?”

    曾铣说道:“这样说吧,就是寻常人用得好一点的两轮马车,大抵就是这个价格。这十两银子,根本不可能。且不说,从用料上看,周梦臣又是用铁,又是用铜,用得是硬木,普通人家根本不会用的。如果按照市价,三十两也未必可以。”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夏言对很多东西具体物价,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的。毕竟他身处高位久了,对这些事情就不敏感了。但是曾铣不一样,他在边关作战。大明作战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其实也就是没有钱。

    一副家当,曾铣必须精打细算。所以对大概物价都有一个谱。

    夏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未必是胡说八道。这位周梦臣,乃是刘兄的弟子,虽然有些误入歧途了。但是品行还过得去。从来没有听说他中饱私囊过,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大体都能够做到的。”

    “而且,他要贪污,不应该提高报价,为什么要压价?”

    曾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言说道:“子重,用兵上的东西,我不大清楚,但是按你的计划,如果他这十两银子的报价,真的可行,也就剩下数万两银子。你代我去看一看,想来,他即便是有猫腻,也瞒不过你的法眼。”

    曾铣听了,说道:“阁老说的是,不管怎么说,这周某人在陛下面前也是有座位的。我也不能怠慢了。如果他真的是要钱也就罢了,毕竟此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家中还有一些积蓄,咬咬牙,填饱他的肚子,也就是了。”

    “总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夏言笑道:“无须如此。如果他真的如此,你离京便是了。我虽然不能一时间为刘兄清理门户,但有我老头子在一日,京城的魑魅魍魉们,就翻不了天。只是战场的事情,我是帮不了你了。”

    “好好做事。”

    曾铣说道:“子重明白。还请阁老保重身体,这几日看阁老两鬓皆白,又清瘦了许多。这天下之重,不可一日无阁老。我等这些人,都要靠阁老你支持。”

    夏言说道:“错了,是陛下支持。有些话不能乱说。”

第四十五章 曾铣参观军器局

    曾铣曾经在兵部混过,当过一段时间的京官。虽然没有在工部任过职,但是对六部衙门还很熟悉。

    毕竟,京官很多事情都要在各个衙门里面疏通。毕竟周梦臣这个工部主事一个责任就是与兵部的人交接武器。各部之间上到大佬,下到小吏。都会常常的串门。曾铣自然对整个工部乃至附属各工坊有印象。

    当然了,细细数来,曾铣从山东,到山西,从山西到陕西,到而今的三边总督,少数出京十几年了。

    一些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但是再怎么模糊,也不会认错。

    他眼前看见的绝对不是之前的工部军器局。

    虽然工部各厂,在描述之中用了厂这个词,其实更容易让人理解,本质上,不管是王恭厂也好,盔甲厂也好,他的存在形式更接近于一个衙门。这种情况,也呈现在门户上。

    这些厂的大门,都是非常传统的衙门的大门。有台阶,有正门,侧门,有门房等等。与县衙府衙的门口只有规格上的差距,并没有设计上的区分。

    但是而今曾铣看见的是什么样的大门。

    而今的大门就好像是将一段院墙给直接扒开了。只有一道栅栏挡住。似乎为了撑场面,有了非常结实的硬木。而下面却装着一个个小轮子,在一道铁制轨道之上,门口有两个士卒守着。一旦有人进出,就将大门拉开。

    这种形制的大门,曾铣从来没有见过的。

    甚至从某礼法上来说,这根本不是一个军器局的正门。不合规矩。

    好在这不是明初了。嘉靖自己都不是讲规矩的人,这些小节并不用太在乎。

    其实,周梦臣本人很多事情也不愿意大动干戈。只是,不行啊。

    衙门的正门根本不方便物料进出。即便有几个侧门。在周梦臣看来还是有一点小。

    毕竟,周梦臣觉得也要为未来留于余地。都不是那些大木料的运输,单单说将来,很多大炮的运输都不方便。

    不要用现代路上运输效率,去衡量古代的马车承载力。别的不说,新技术新发明不说,单单橡胶的使用,就不知道给人省了多少力气。为什么周梦臣造马车。换算成现在的尺寸,也有一个面包车大小了。但是周梦臣给出的载重,只有十石,不足两吨。

    就是因为这个时代,整个木制轮子,想要推动太过沉重了。即便是一两千斤的重炮,都需要近十匹马去拉,如果更重

    ,移动起来绝对是问题的。

    这也是周梦臣在工厂之内的大量使用轨道的原因。

    承认,周梦臣先为未来的铁路铺路。但是同样,周梦臣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算是正门。但是这个大门,是周梦臣设计工厂图纸的核心坐标。也是因为周梦臣知道运输困难,所以设计的车间位置的时候,就考虑了货物进出。

    周梦臣从这里进入工厂内部,去各个车间是最方便的。

    既然周梦臣就从这里进出了。

    那么下面的官吏们,自然都跟着周梦臣走了。

    一时间当初的大门早就锁死,吃灰了。

    这个大门,也就成为事实意义上的大门了。

    曾铣一身青衫,没有穿官服。来到这里不急着进去。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很多马车进进出出的,大多数都运得原木。也时不时见一些工匠从里面出来。但见这些工匠的气色很好。衣衫整齐,声音洪亮,看上去底气十足,没有菜色。

    曾铣心中暗自点头,给周梦臣加分了。

    曾铣这种传统的是士大夫,其实并不太看重工匠具体的技术管理与改进。但是对一件事情,却很看重,那就是最底层的人过得怎么样?

    这也算是一个最朴实的真理。如果你底下人大多数都过得不错,吃饱穿暖。这说明这个领导的管理水平是可以的。如果下面一个个都穷困潦倒,那么这个上司就有问题了。

    就好像吴国大臣到蜀国一看,民有菜色,就知道蜀国国力不行了。

    曾铣也是在北京混过的。在地方上也管理工匠。自然知道大明工匠本身是什么样子的。而今在周梦臣的管理之下,一个个比之前的神色好太多了。内心就认可周梦臣一些能力。

    什么?周梦臣杀了一百多号人?

    在曾铣这样的人眼中,这算事吗?且不说,吏员在官场之中名声之坏,单单就这一件事情来看。文官大佬们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杀人不是罪,无能才是。

    杀了人将事情办好了,那么没有问题。但是你人也杀了,局面反而崩坏了。那就要说你滥杀的事情了。

    曾铣让身边的人在门房出示腰牌。里面的门房一看,兵部尚书,三边总督,曾。立即大惊,一边大开门户,将曾铣几个人延请进去,一边对里面禀报。

    周梦臣得到了消息,与殷正茂一并过来了。

    只是两个人的形象大为不同

    周梦臣没有穿官袍,而是一身薄薄的绸衣,单薄的好像能看见里面的毫毛一般。看上去清爽之极。而殷正茂却是一身官袍,隆重之极。

    之所以这样,倒不是两人有什么分歧,纯粹是分工不同。

    周梦臣在一线解决大部分问题。而今虽然试生产完成了。并不代表,周梦臣这个体系一点问题都没有。

    昨天一连出了数起事故。有大有小。

    小的,就是绑木头的时候崩断了几根绳子,但是还好吊木头的绳子从来是复数的。并没有伤着人,只是提醒周梦臣绳子的规格不大行,需要重新换绳子。

    最严重的一起事故,就是切割木料的圆锯硬生生崩断了。崩开的碎片打伤了好几个人,一片硬生生打进一个工匠的腹部,当初流血不止,抢救不过来。就死了。

    还有其他的事故,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之,这一套工厂体系还相当不成熟。只能保持每天六辆七辆这样低频率生产,用更多的地方去找疏漏的地方。

    周梦臣一直在车间忙活,急了很不得赤膊上阵,自然穿着越轻便越好。而殷正茂更多是代替周梦臣处理来往公文,还是其他政务,更多是在值房之中。自然能穿着整整齐齐。

    曾铣对两人的衣着也很奇怪,不过曾铣今日也不是来得罪人的。轻轻一笑,说道:“不请自来,打扰了。”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能来,已经是蓬荜生辉了。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请教曾大人。”

    曾铣心中一愣,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周梦臣说道:“而今我给大人说过的战车,已经生产了十几辆了。只是我觉得这些战车中终究是要前线战士用的,我觉得不错,是不够的。真要请曾大人来看一看。”

    曾铣深深看了周梦臣一眼,在他印象之中,其实很少有后方的官员有这样的想法,从来是前线能有得用就不错了,区区丘八,还敢挑三拣四不成?周梦臣这样做的,还是曾铣看到的第一个,他说道:“周大人有心了。我今日过来,正好也想看看。”

    周梦臣说道:“这边请。”

    周梦臣并没有带着曾铣去车间,而是穿过厂房来到一片空地之上。

    这一片空地是周梦臣刚刚平整过的,留给扩建工坊的空间。此刻却可以当成实验场。周梦臣一边带人往这里走,一边叫过来一个工匠,吩咐一声,让他们将新出产的十几两战车全部拉过来。他立即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第四十六章 战车测验

    周梦臣到了空地上没有多久,十几辆战车陆陆续续来了。

    原因无他,厂子里面没有那么多的驮马。

    军器局本来就没有很多牲口,或许在很多官员的眼里,用牲口,可比用工匠贵多了。

    周梦臣接手之后,也想过用畜力。但是最后发现,还是人力比较好,因为很多时候畜生不听话,但是人还是听话的。当然了,军器局下面仅有的牲口也都有用场。这一次十几辆战车是有的。但是拉车的几十匹马却是没有的。

    所以才一趟一趟的拉了过来。

    当战车到了,曾铣上去细细看了看。看看轮子,下面的软钢,轴承等等。然后曲起手指在木板上轻轻扣动,只听“咚咚”的声音,曾铣忍不住说道:“好木头,最少是辽东大木。”

    周梦臣说道:“大人神目如电。”

    曾铣说道:“可否让手下人试试?”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曾铣一示意,立即有一个随从,将一边的马牵过来,套上车。上去之后,二话不说,一甩鞭子,整个马车都动了起来。

    当然了,曾铣带在身边的人都是一把好手,他们自然不会满足于,马车正常行驶。果然一听鞭子响,整个马车就开始乱动起来。绕着这片空地转了好几圈之后,只听一声“吁”。这汉子轻轻停下了战车,从车上下来了。

    曾铣问道:“谢环,你觉得怎么样?”

    原来这个人就是曾铣亲信猛将谢环。看上去好像一个不起眼的随从,谁知道是战场上一员猛将?

    谢环说道:“禀报大人,极好。这车子稳定的多,也很结实。甚至比一般车子轻便。只是马不行。如果换了塞外的好马,我估计能跑得更快。”

    周梦臣听了,心中暗道:“你这还是不识货。整个车子的重心,结构,地盘,我都是精益求精的调教过的,当然了,一辆马车的底盘也没有什么好调教的,但是最少比寻常马车要好太多了。”

    曾铣点点头,说道:“可否让人射上几箭?”

    其实这些战车,速度根本不在曾铣的考虑范围,坚固性才核心条件。

    周梦臣说道:“自然没有问题。来人,去提一批火铳,小炮过来。”

    周梦臣觉得单单弓箭实验不出来什么?至于大炮,周梦臣不相信俺答有那家伙。只需一些轻便的小炮就行了。

    周梦臣上前

    ,对曾铣说道:“这里有一个机关。”他一边说,一边与一个工匠一起动手,似乎抽动了一个木板。整个车厢都猛地下陷了一尺有余,几乎要靠近地面了。

    周梦臣说道:“这些大车,底盘高了通行好。一些坎坷的路面也能推过去,但是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底盘高了重心不稳,容易被人拉扯,或者轻易推倒。而今我设计了这个机关,可以迅速将车厢下沉一尺,只是如此一来,整个马车就不能走了。如果想走。必须用十几个大汉,或者更多人硬生生抬起车厢一尺才能复原。这方便快速布阵。”

    “只是到底行不行,还请曾大人指点。”

    曾铣也没有想到周梦臣能做到这种地步,立即上去细细观摩一番,说道:“周大人,可否借一些人手。”

    周梦臣说道:“自然可以。”

    于是,谢环手握一根绳子,绳子头有一个倒勾,转了几圈,一投,自然挂在车轮上。

    随即开始往后拉。

    自然是拉不动。

    在曾铣的指挥之下,二三十号人用力拉。将整个车子都拖动了。但是已经没有掀翻。

    随即在上面加了一些重物后,一百多个人一起用力,终于将车子拉开一只车轮。只是随即崩得一声。整个车轮飞出来了。也是谢环眼疾手快,否则这车轮就砸在身上了。

    周梦臣立即说道:“这一点是我疏忽了。我在设计之中,并没有对车轮应对横向拉力有多少加强。”

    曾铣说道:“不。这就够了。周大人没有上过战场,倒是对鞑子的战术很是了解。鞑子攻寨战术之一,就是用勾住车轮,栅栏等地,用马力硬生生的拉开。今日看来,是决计不能成功的。不过,既然试了就试全套。”

    随即在谢环的指挥下,一根原木被抬过来了,一根根绳子绑在上面。然后十几大汉一起用力。将原木抬起来,就好像是攻城锤一般,冲向了车辆,“咚”的一声,硬木挡板终于没有辜负周梦臣的期望。挡住了原木。

    周梦臣对这一个战术,也是不清楚。说实话,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打法,也捏了一把汗。等撞过之后,立即去看。

    确见整个硬木崩开好几道缝隙,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周梦臣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此看来,这还有不足之处。”

    曾铣说道:“已经够了。一般鞑子都喜欢用数匹马,数十匹马拉着一根原木拖在地面之上,等临阵甩出去。也不过一击之力而已。不

    可能有第二次。我看着痕迹,挨上三四下,也是碎不了的。这就够了。”

    想想就知道,大明的火力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让鞑子瞄准一辆车不停的用原木轰击。如果抽冷子没有提防住是有的。一般不可能有第二次。除非明军的火力已经打光了。

    这个时候,周梦臣要得东西也到了。

    各种弓弩火器,都在谢环的操作之下,打向马车。不过一会功夫,马车的一面,已经变成不成样子,上面插着十几根箭矢,有尾羽的,没有尾羽的,有尾羽的是箭,没有尾羽的弩。

    很多人都下意思觉得,似乎进入明朝之后,就没有弩了。其实不然,虽然弩箭渐渐被火器替代,但是还是有的。最少周梦臣的军器局这里囤积了不少,其中精良的弩箭一点也不比宋朝的差。

    只是火铳与弩箭在军队之中地位重叠,一直处于被淘汰之中。

    随即各式火箭火铳,小炮大炮。

    而马车也终于支撑不住,在经过十几轮的轰击之下,几乎被铅子打成马蜂窝的硬木挡板,终于被一颗拳头大的炮弹硬生生砸出一个口子,而这个口子附近更是有爆炸一般的裂纹向四周崩开。

    如果没有四周的挡板固定住了,这一块挡板估计要碎成渣。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这够用吗?”

    周梦臣暗自烦恼,如果曾铣说不够,他就麻烦了。军事装备不仅仅要可靠性,也要讲究经济性,周梦臣之所以用辽东硬木,其实南洋的硬木要比辽东一些木头还好。但是问题是南洋的木头太贵了。

    周梦臣这个设计,已经是尽量平衡两者了。如果曾铣还要提高性能,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价格就控制不住了。最少高出五两银子一辆。

    却不知道这个质量,曾铣已经惊呆不已了。

    首先大明的战车一般不会承受火炮攻击,盖因大明的敌人一般都不掌握火器,即便是有一点,数量也可以忽略不计。从来是大明轰别人的,没有别人轰大明的。

    当然了,明末与西方一系列交锋,渐渐丢掉了火器上的优势,但是那是几十年后,而不是现在。

    曾铣般来仅仅想用箭来射,是周梦臣自己想用炮轰的。

    其次,曾铣看得分明,虽然这挡板碎掉了。但是如果没有之前,大炮小铳的将挡板打成马蜂窝,最后一炮,也未必能打穿。要知道最后这一炮,炮身已经有逼近欠斤了,几乎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重炮了。

第四十七章 谓我何求

    这样的大炮,别说俺答没有了。就算用草原上打仗也带不上去,原因无他,太沉了。曾铣自己都不愿意带。

    曾铣说道:“这已经足够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听说,这一辆车,工部的报价造价是十两?”

    曾铣听到这个报价的时候,第一时间觉得周梦臣或许在偷工减料。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他亲眼看见了在炮火打击之下,还挨过这么多轮的战车,觉得如果这都是偷工减料。那么他手下的所有马车都是偷工减料的。

    周梦臣说道:“我自然是有办法。还请大人参观一二。”

    曾铣自然答应下来。

    曾铣沿着整个生产流程走了一个遍,周梦臣也是口如悬河,讲得滔滔不绝。

    周梦臣无时无刻不想将科学思想传播给当代的士大夫。但是奈何很少有士大夫愿意听周梦臣说,此刻见了这个大有声望的曾铣有心听,自然就好像某工业展览区的导游一般,说得细致入微。甚至曾铣有不了解的地方,也让工人们停下来,为曾铣掩饰一遍。

    说实话,曾铣对周梦臣的印象一直不错。

    他第一次见周梦臣就在陛下面前,周梦臣的话,也算是站队复套一方。只是夏言对周梦臣不大友好,曾铣只能顺着夏言的意思来了。但是曾铣也是比较佩服夏言的,夏言既然如此不看好周梦臣,曾铣也对周梦臣有了一些其他看法。

    但是今日一见,别的方面不说,周梦臣的营造之才,真真是天下无双。

    曾铣也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家最少三十两报价的战车,在周梦臣这里只需十辆,甚至还能更低一些。

    曾铣说道:“我粗粗算过工人每一辆战车下来计件工资,大概五百文上下,几千两下来,就是好几千两?朝廷用度紧张,难道不能再减免一些了吗?”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工匠之苦,大人你也是看见了。如果不加钱,我敢说不出一个月,我这里就没有人可用了。别的钱可以省,这个钱万万不能省的。只是如果大人要一万辆战车的好,我做主,给大人降低一两百文。”

    曾铣听了,心中暗叹:“到底年轻啊?”

    不过,曾铣还是欣赏这分年轻。

    因为在周梦臣的心中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以政府权力强制要求这些工匠义务劳动。

    不知道是周梦臣不知道,还能这样操作。还是周梦臣内心存着一份仁心,不忍如此。

    但是有一点曾铣却是明白的,那就是周梦臣在这个项目之中,一点油水也没有沾,一分钱也没有要。这在风气开始败坏的嘉靖年间,却是难的之极的。

    即便曾铣自己,也不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倒不是曾铣要贪污,但是他必须给上面上供啊,夏言还好一点。夏言对人才更看重,你只要有才,钱财什么都不重要。但是礼节上的东西还是要有的。但是严嵩就不一样了。

    一想到前番打点严世蕃,曾铣就有一点心疼。

    曾铣说道:“周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梦臣说道:“请。”

    说着,将曾铣带到了自己的值房。

    周梦臣在这里值房很大,甚至比在工部的值房还大。毕竟在工部周梦臣只是七八个主事之中的一个人。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官员,但是在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老大。

    只是周梦臣的值房之中,却是有异于明代大部分官员的值房。一进来就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很多东西,图纸,仪器,还有车间之中很多木工车床的模型,乃至于战车模型的不同版本。这而在四周的墙面之上,都刷成了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曾铣看不懂的数字。

    周梦臣见状,有些脸红。

    周梦臣的值房不仅仅是周梦臣办公室,也是整个工厂的技术部。他在这里自己做设计,并将自己的意图讲解过自己的弟子与厂里的工匠。所以这里看上去,有一点点像教室。

    好在,周梦臣的值房是内外两间。他引曾铣进了内室。

    比起外面这里狭窄了许多,好几个书架子,上面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图纸。这些东西与外边的一样。周梦臣都不让人乱动,虽然看上去很乱,但是周梦臣都能找到在什么地方,唯独附近一张桌子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这里是周梦臣喝茶地方。允许外人来打扫。

    周梦臣与曾铣坐定。

    曾铣说道:“周大人,我其实不明白。你这么卖力支持复套这一件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梦臣愣住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从一个政客的角度来看,凡是都要看利弊。

    复套这一件事情是谁推动的?是夏言。夏言与周梦臣的关系是,恶劣敌对。那么周梦臣面对复套这一件事情,不应该是反对才是。或者明哲保身,不予理会才是。怎么要下这么大的功夫。

    别的不说,这三四个书架的图纸都是周梦

    臣一个人熬夜画的。

    不要低估设计这一件事情本身的工作量。特别是周梦臣自己几乎由无到有一点点的打下基础的。在没有电子版的情况下,画图能画得人崩溃。

    周梦臣说道:“如果复套有成,九边百姓得以息肩数年,陛下也会很高兴的,这是朝廷之福。”

    曾铣听了,说道:“周大人心怀天下佩服佩服。”

    周梦臣立即听出来了。曾铣压根都不相信。

    这不仅仅让周梦臣有些悲哀。好像在这个时代,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变成了大话口话场面话一样。或者说受到夏言的影响,曾铣内心深处对周梦臣存在偏见,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这番话。

    只当是搪塞。

    周梦臣深吸一口气,思忖片刻,说道:“当然了,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是阴阳官出身,世代不可科举,陛下隆恩,我得已以监生列位考场,得中孙山之位。我自然要为后世子孙着想,我想我周家在我之后,乃是士林家族,而不是阴阳官家族。当初殿上的事情,你也知道,夏阁老是对我有意见的。我如果想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必须让夏阁老对我松口。否则我只能是陛下一宠臣。”

    “我做些事情,固然是让天下人知道我周梦臣天文历算营造,无所不通,也好洗刷陛下宠臣的身份。”

    “这样卖力,就是想请夏阁老在士林中为我正名,不知道曾大人您觉得如何?”

    曾铣对周梦臣这番话,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整个动机却好像说得过去。

    的确,如果复套成功,夏言的威望自然会如日中天,完全压制严嵩,成为的的确确的大明首辅。而周梦臣这些诉求,也是绕不过夏言的。

    而且,这个时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之天下,乃是士林之天下,纵然是皇帝,能逞胜一时,还能胜得了一辈子吗?周梦臣想要求家族传承,改换门庭。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

    曾铣说道:“好,既然周兄有此心,我这就回禀阁老,阁老心胸广大,绝对在一年之内,让你名声远播天下。成为士林之中,人人敬仰的大宗师。这一次复套成功,我定然上奏为你请功。今后不管做什么,有些军功在身,都容易一些。”

    周梦臣说道:“那就多谢曾大人了。”

    收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筹码。对于周梦臣想要名声,曾铣自然会想办法满足的。

    曾铣说道:“周大人不是奏请钱粮?这一件事情,今日我们也能定下来。”

第四十八章 定炮

    周梦臣说道:“哦。多少钱?”

    曾铣说道:“阵前所需战车,我定下五千辆之数,一共是五万两经费,从户部转给三边总督军费里面直接扣除,今日周大人就可以去户部领了。”

    周梦臣说道:“多谢曾大人。”

    曾铣说道:“不过,今年冬天之前,五千辆能不能造成。我不催你,但是三千辆一定要造完。”

    周梦臣说道:“没问题,只要五万两到位,我这里,立即可以动手。”

    周梦臣心中已经在默算了,虽然说这样一来资金链还是崩得比较紧,但是不管怎么说,大明户部一年往他这个拨四万两上下,但是里面有大量银子被人吃空饷了。而今算来,每月都一两千两的银子,是可以由周梦臣自由支配的。再加上战车虽然十两银子,利润很低。但是还是有一点点的微薄的利润的。特别是五千辆这个数字。也不算小了。

    按工业生产数量越高,单价越低来算。周梦臣觉得这一单大抵还能有一两千两的结余。

    当然了,如果周梦臣是做生意的。如此微薄的利润,几乎就是赔的。

    但是周梦臣毕竟不是商人,这方面考虑不多,只要下面人过得去就行,如此说来,今年一年下来,说不定还能给工匠们发个年终奖

    不过,周梦臣处于本能。说道:“曾大人,我们这些马车上面有两个炮位,而今是不带火炮的,如果增加火炮,一共是一万门。大人不考虑一下吗?”

    曾铣愣住了,说道:“你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刚刚大人说的是军费支出,而不是户部给工部的拨款对吧。”

    曾铣说道:“对啊。”

    而今户部尚书王杲活脱脱是守财奴。即便是夏言去找他拨款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户部那边实在是银子不趁手,也不怪王杲对每一分流出去的钱,都觉得是在放他的血。

    即便夏言批准了,户部的钱也有得磨。

    而曾铣手中的钱却不一样,这一笔军费应该跟着曾铣一并离京的,而今曾铣没有走,但是这一笔钱虽然还在户部,但是在归属上已经是三边总督府管着了。所以曾铣能一口决定,下拨五万两。

    周梦臣说道:“这战车到了前线再打造配套的火炮,岂不是浪费时间,不若我们这里一并打好配上二百个弹丸,与二百发的火药。折价五两银子一门。这大家你看如何?”

    曾铣犹豫了。

    车上装的炮,其实并不能大。

    这个炮其实就是类似戚继光的虎蹲炮一般的炮,高度没有膝盖高,一个人搬有些累,但是两个人抬就能跟上大部队行军。就是固定在车厢上,打仗的时候,让人站在车厢里面露头操作。

    这炮一门五两还带二百颗弹丸还有火药,这个价格是相当实惠了。

    要知道,一门大铁铳,就类似于后世湘军抬枪一样的火器,一门要三两银子。一百个弹丸也要八钱银子。

    这样一门炮,要十两是贵了,要五两却是便宜了。

    曾铣说道:“战车我是看过了,只是火器这个是要命的玩意,不能马虎。”

    周梦臣知道,他是在为他的前任背黑锅,京城火器不好用,炸膛数量相当多。让九边将士更趋向于本军镇自己打造的东西,最少是知根知底的不会炸膛。但是后来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也坑起自己人了。

    那时候火器就彻底不能用了。

    周梦臣有些急了。说道:“曾大人,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只需等我数日,我造好样炮了请你过来视察,就如今日一般,开他二百炮,如果炸膛了,算我的。怎么样?”

    战车是不赚钱的。

    将三十两的成本压制到了十两,要知道在之前的工序之中,人工费就在十两上下。

    可以说周梦臣已经压到了极致。

    但是火炮就不一样了。

    周梦臣还没有钻研这上面的事情,他也不敢乱开口。要是报价太低,铸造一门亏损一门,周梦臣总不能自己往里面贴补钱吧。故而他留了余地。虽然仅仅是每门炮降低一二两。但是周梦臣有把握,再压低一些。

    所以,周梦臣很可能在每门炮上赚上一两银子上下。

    一万门炮,就是一万两银子了。

    当然了,周梦臣倒不是一心想要赚钱,毕竟朝廷军费紧张的事情,周梦臣也知道。奈何他是军器局的头头,他也必须为自己手下的谋福利啊?这福利从那来?自然从利润中来。

    而且周梦臣有很多事情要做,钱从来是越多越好。

    当然了,周梦臣不仅仅是这一点想法,毕竟插手火器制造,是周梦臣原本的计划。而且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军器局是给京营打造武器的。而京营一般很难打仗。

    这就有一个问题。不打仗,怎么展示出军器局的火器好?

    造马车仅仅是一锤子生意。而唯有打向名声之后,为九边供应火器才是长长久

    久的生意,否则周梦臣对军器局改造的再好,没有足够的订单,对于周梦臣来说,这一切不都白做了吗?

    曾铣叹息一声,说道:“我明日就要走了。这一件事情答应不了你了。”曾铣见周梦臣眼睛之中有这明显的失望,心中暗道:“不能得罪了他。”话音微微一缓,说道:“这样吧。既然战车分批交付,第一批五百辆战车造好之后,我派人来取。先订上一千门。撞上战车一并送到西北去。到了西北我会亲自试的,如果能做到你说的,连续开二百炮不炸膛。剩下的一万门我就订了。”

    “怎么样?”

    周梦臣说道:“多谢曾大人,请曾大人放心,这一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曾铣心中暗暗摇头,暗道:“周梦臣估计根本没有用过真正的军中火器,军器局那些人,欺上瞒下,他以为联系发射二百次不炸膛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一次这一万两银子,就当打水漂了。不管怎么说,就当是将战车上省下钱贴补过去吧。”

    “这些炮运过来,当铁用还是可以的。”

    几乎在周梦臣说能连续发射二百次不炸膛的时候,曾铣已经将周梦臣当成彻彻底底的外行了。大部分大炮联系打个几十次,就必须浇水降温,二百次怎么可能?

    很多大战,一门火炮从头到尾,都未必能发射二百次。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一门火炮能从开战打到结尾,但是事实上,很多时候都不是这样的。

    周梦臣仅仅是凭借后世的记忆,他依稀记得不知道什么火炮的基数是二百发。周梦臣就将这个后世数字直接拿来套用,而且他也觉得,造这样的火炮应该你没有什么技术问题。

    这才一口说出来。却不想在曾铣露了怯,只是曾铣没有想说出来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款项?”

    曾铣轻轻一笑,说道:“你直接去户部领上六万两句就是了。”

    周梦臣说道:“如此一言为定。”

    曾铣说道:“一言为定。”

    周梦臣与曾铣说定之后,曾铣坐了一阵子,就告辞了。告辞之后,二话不说,就去夏言府上,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言。夏言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罢罢罢,而今大事要紧,还有刘兄的遗泽,我给他抬抬轿子又何妨?也算便宜他了。”

    “子重。”

    曾铣说道:“下官在。”

    夏言说道:“明天你的送别的时候,给周梦臣报个信。”

第四十九章 夏言一系

    周梦臣接到曾铣送来的具体离京的时间与地点,一时间有些迷糊。

    这就好像是一个不是很熟的人,忽然将他结婚的具体时间地点发给了你,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让你去。

    周梦臣虽然与曾铣关系看上去不错,但是到底才见了三面而已,大家也没有到这么亲密的,亲密到周梦臣要去送别。

    要知道送别可不是空手送的。别的不说,要送上一些程仪吧。这都是钱。

    周梦臣心中暗道:“算了,就当是维护大客户关系了。”于是他从工部帐上取了一百两银子,用红布封了,就当是程仪。

    虽然这种做法,大不合规。但是即便是现代,这东西大概也能挂在公关费用之中。在古代的账目更不清楚,而且这种迎来送往的费用,其实也是潜规则了。周梦臣虽然不想贪污钱,脏了手。但也不自命清高之辈。

    能花公家的钱,干嘛自己出钱。

    于是,周梦臣乘车来到北京城外,一处阴凉之处。

    周梦臣到底不是北京土著,却不知道北京城外,尚有如此好去处。

    此地岔开官道三五里,能看见官道上的行人,一行人在这里驻留并不会妨碍交通,与大道岔开又不远。这里有一口井,名叫满井,井水突出成泉,冬夏不竭,于是围绕这一口水井,就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并不大。但是因为泉水之故,分外可人。旁边有大树数颗,都是参天巨木,几棵树木交错之间,居然蔚然成林。林间亦有好事者,修建一座小亭,并不算太大,不过能容纳四五人而已。

    但是从远处看,只见树林不见亭,在亭中更是阴凉阵阵,似乎一步之隔,就是闹市与深山的区别。好一个闹中取静。景色虽小,颇有可玩味的之处。

    只是周梦臣也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步。

    那就是人太少了。

    对。

    曾铣是什么人?即便将其余的标签都去掉,单单是三边总督这个官衔,就是疆臣之首了。更不要说还挂着兵部尚书头衔,将大明朝廷从上到下排一个座次,曾铣绝对在十几名与二十几名之间。

    只要曾铣放出风声,要离京,想要送别的人。没有一百二百,也有三五十个。其余的人不是不想往前凑,是没有资格往前凑。特别是而今的夏言掀起的复套之论,朝廷之中传得风风火火的。

    曾铣更是炙手可热。

    一旦曾铣功成,很可能是三王之后,再次封爵的文臣。

    怎么不预先巴结巴结。

    周梦臣

    暗道:“情况有些不对。”

    如果说有几十个,上百人来送别,周梦臣自己在圈子里面一混,也就算了。而今人少。估计来得都是重量级人物。周梦臣就不好混了。

    果然周梦臣就看见自己认识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老师礼部尚书孙承恩。

    周梦臣立即向前行礼,说道:“老师。”

    孙承恩看了周梦臣一眼,说道:“你怎么来了?”

    周梦臣说道:“曾大人下了帖子,又岂能不来了?”

    孙承恩微微捻须,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不用担心,应该是好事。你一会坐在我身后便是了。”

    孙承恩老了精力不济,朝廷上的事情都慢慢淡出了。其实礼部很多人都知道,孙承恩已经到了半退休的情况下了。孙承恩之所以退不下来。很大原因就是皇帝不许。

    严嵩与夏言都是从礼部上来的。

    礼部都有他们的旧部。孙承恩在礼部,礼部大体还能平衡。但是孙承恩退下去容易,问题是谁上位?是夏言的人,还是严嵩的人?虽然礼部权力不大,但毕竟是六部之一,拿下一个尚书,对夏言与严嵩都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孙承恩这样的老臣,比夏言资格都老。让他倾向夏言不难。但是要他完全服从夏言却难了。

    对于,嘉靖来说,其他其实也希望夏言与严嵩之外,朝廷有其他山头的。

    而且礼部事情比较清闲,很多事情都交给属官去做就行了。孙承恩在朝廷是养老,在家里也是养老,在朝廷养老还能多得钱。大明朝的退休工资是给一半。也就食半俸。

    孙承恩也就乐得清闲。

    当然了,孙承恩别的事情不管,但是到了自己眼前的事情,还是要管一管的。

    为周梦臣撑一下腰,也没有什么。

    周梦臣见孙承恩如此说,也就跟在孙承恩身后,不一会儿,人都到齐了。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

    人不多,都是大佬。

    内阁大学士夏言,张治。礼部尚书孙承恩。户部尚书王杲,工部尚书李士翱,吏部尚书闻渊,都察院屠侨,可以说夏言派系所有大佬都在这里了。

    不过在周梦臣看来,孙承恩在这些人之中,居然不是最老了。

    最老的乃是新任吏部尚书闻渊,此老满头白发,走路都又一边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搀扶着。

    即便是夏言在此老之前,也不敢坐主席,让了数次,才算是坐了下来。

    周梦臣自然是最下首的位置了。

    有

    些东西,是周梦臣事后问孙承恩才知道了。

    这位吏部尚书乃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资历老到什么地步,有一件轶事,就是前首辅张璁在南京任官的时候,一时意气,在正堂墙壁上写了好些字,结果被他的上司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此乃尚书堂。焉题侍郎字?”

    而这个训斥张璁的尚书,就是闻渊。

    而屠侨与闻渊都是浙江宁波人,彼此之间难免关系近一些。

    这些人都可以说是夏言夹带里面的人,但是细细品读就会发现,果然是派中有派。

    这些很正常,在朝廷之中,做官到这个地步了,更多是因为政见相合,谈不上什么人身依附。

    夏言先举杯说道:“今日送子重去西北,愿他能一扫西北敌氛,建功业于今朝,留清名于后世。我敬他一杯。”

    曾铣立即起身双手相接,一饮而尽。

    在这里曾铣都是一个小辈,不敢多言。真正的主角乃是夏言。

    夏言开口了,在座每一个人都敬了曾铣一杯酒,也说了一些话。

    无非是支持与祝福的话语而已。

    倒是王杲却是与众不同,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的性命,而今就在这曾大人你手里了。别的不说,战事明年春打响,明年秋结束,我给你立长生牌位,如果明年秋天结束不了,我参你擅起边事,以私心坏朝廷大事。”

    曾铣微微吃惊,立即看向夏言。

    曾铣也知道户部尚书对这一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颇有微词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场合,他依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言说道:“王兄,你怎么还没有喝酒就醉了。”

    王杲看了夏言一眼,说道:“是,我醉了。说起醉话了。”王杲随即不等曾铣先饮,居然将自己酒杯之中酒一饮而尽。

    曾铣立即跟上。这才算是将这一件事情过去。

    王杲一辈子都在户部之中当官,底子上就是财政体系的官员,但是夏言不是。夏言从来不觉得财政不重要,但是他从来觉得大明的弟子厚,实在不行,想想办法就行了。

    但是王杲却看本来就绷紧的财政,而今更是花钱如尿崩,愁得整宿都睡不着觉。

    曾铣是三边总督,他看见自己方面的危机,觉得必须优先解决。但是王杲看不见边患到了什么地步,却能知道财政紧张到了什么地步,户部仓库之中的银两一度少于十万两。

    十万两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算钱吗?

第五十章 今日重提送别歌

    这就是王杲与夏言与曾铣最深刻的矛盾。

    只是而今王杲觉得自己还是要顾全大局。但是如果财政情况再恶劣下去。就不好说了。

    周梦臣也起身祝酒。

    这到底不是来喝酒了,一顿酒吃了几口,曾铣就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还有赶路,就此别过了。”

    夏言说道:“且慢。”夏言对着这些大佬们说道:“你们的大概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周梦臣来这里。”

    别说这些人了,即便是周梦臣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的宴会之上,周梦臣刚刚开始有些紧张,但是后来也觉得就是那回事了。他毕竟是与嘉靖皇帝都能谈笑风生,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这些文官大佬虽然权力与隐形权力很大,但是总就是管不道他身上的。

    一想到这里,周梦臣也就定下心神了。

    但是他对夏言将他喊过来目的。还是不大清楚。

    周梦臣心中暗暗有一个猜测,是想将他拉进夏言派系之中。周梦臣不觉得有这个可能。

    是的,周梦臣看似没有派系,但是其实有一个派系,那就是皇帝的人。皇帝的宠信是周梦臣一切权力的根源。不管夏言也好,严嵩也好,周梦臣都不会跟随的,一些合作是可以的。

    其他就算了。

    即便今天夏言抬举自己,参加了夏言派系核心的聚会。但是周梦臣也不会投向夏言的。

    而且周梦臣也不觉得夏言不知道这一点。

    两人即便联合,也只能暗中做,不能放在明面之上,暗中的事情,也不能这样做。

    此刻夏言公布答案了,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月前,京城之中出了一个绝妙好词。我听之不由动容。今日也分享给诸位听。”随即夏言一拍手。一行人就出来了。

    一群侍女。

    周梦臣一眼看过去,就发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或者说是宫廷味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周梦臣可是进出宫廷太多了。这些侍女举手投足之间的架势。周梦臣一眼就看出来,是宫女。

    周梦臣心中顿时猜到了。什么绝妙好词。

    十几个侍女手中各持乐器,萧笛之类的乐器,周梦臣认识,还有一些周梦臣不认识的。

    却听一声笛声悠悠而起,好像愁绪一般,无端而起。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个侍女双手按在身边一侧,好似在蹲万福,悠悠开口。

    这一次开口,就让周梦臣心中一震,让人不由想起一句话,那就是丝不如竹,竹不如肉。

    这个侍女的唱法在周梦臣听来很是奇怪,有几分戏曲的唱法,却有不同的地方,但是将这一首歌唱得恰到好处。

    长亭外一出,后面各种乐器声都加了进去。却不夺笛声主线。

    一首歌的好坏,除却歌本身之外,还要看编曲。显然这些宫廷乐师,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

    这一首歌,反复数次,终于缓缓而终。

    一时间雅雀无声,好似大自然也为这一首歌而停止了。

    只有井水还在轻轻的流。

    “好,好,好。”闻渊忍不住鼓掌,说道:“好词,好曲,好词,好曲。”说话之间,忍不住流下泪来。

    屠侨说道:“老大人,你这是?”

    闻渊说道:“我想起当初一同讨伐刘瑾的人,大概也就是我这个老不死了。知交何止半零落啊,别梦之寒又何止于今宵?”

    一时间,很多人都怅然了。

    很些歌曲,很多人觉得简单,但是经典的魅力却是能击中人心之中一个隐秘的角落,很多歌曲就是越有经历,越有阅历,就越不堪听的,闻渊便是了。

    说起来,在座各位对刘瑾当年的事情,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当官的时候,大多都是刘瑾之后,而闻渊不一样,他弘治十八年进士,刘瑾肆虐的那几年,正好是正德四年之前。

    也就是闻渊刚刚进入仕途的那几年,正好与刘瑾给撞上了。

    想想刘瑾的嚣张,与新科进士们的热血沸腾,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闻渊之所以资历这么老,才升到吏部尚书,也未必没有当年的事情有关系。

    朝廷从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刘瑾当初将闻渊给打发到下面了,但是刘瑾倒台了,既得利益者,可未必愿意当初那些人都回来了。

    如果夏言不将徐阶拉回京师,闻渊的现在,很可能就是徐阶的未来。

    官场很多时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不是嘉靖而今想用老臣压制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闻渊估计一辈子都要在南京当尚书了。

    想起当年的慷慨激昂,与同年们舍生忘死,弹劾刘瑾,而后死死的,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冲锋在前的时候有他们,但是在刘瑾倒台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没有他们了。

    闻渊内心之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只有他细细去品味了

    他当初也不是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因为那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闻渊如此,其他人也如此。

    少年人对送别的理解,也许仅仅是两个人的生理,但是很多时候,生离与死别,有相隔多少?

    特别是在古代,很多时候,生离就是死别。

    很多时候两个人还没有死,但是他们都已经知道,彼此之间已经见过最后一面。天涯海角不复再见了。

    这是生理也是死别。

    在坐大多都已经年过半百,可感伤之处,不知道有多少,岂能不感同身受,黯然神伤。

    当然了,这固然是李叔同词写得极好,但也有音乐的魅力。

    周梦臣前世也没有研究过,并不知道这个曲子其实是从日本传来,而日本又是从美国传来的。李叔同填词而已。其中有很多西洋乐理的痕迹,这些异域风情已经被消磨的干干净净的。

    毕竟周梦臣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以为是纯古风。

    而宫廷乐师们,更是以最正统的宫廷技法来演奏这一曲。但是骨子一些异域的东西还有,只是让人听不出来,反而是满耳的惊艳与新鲜感。

    这种音乐上的耳目一新,与写得绝妙之词,两者之间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才有今日的效果,长亭一曲湿青衫。

    好一阵子,闻渊才回过神来,说道:“此曲是谁做的。”

    夏言说道:“就是这位武昌周梦臣。”

    周梦臣立即起身说道:“见过诸位前辈。”

    闻渊说道:“可有功名在身?”

    闻渊是刚刚从南京调任的。对周梦臣不大熟悉。

    孙承恩说道:“今年新科进士,也算是我的弟子吧。”

    闻渊说道:“我刚刚到吏部,缺少人手,这样吧,将他调到吏部吧。如此人才不能埋没了。”

    这话一说,李士翱不高兴了,说道:“闻老大人,周梦臣而今是工部主事,大人就不要挖我的墙角了。”

    闻渊眉头一挑,说道:“工部主事,如此词才,不进翰林就已经很可惜了。怎么去做工部主事,理那些俗务,这不是埋没人才吗?”

    李士翱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周梦臣,你来说,你去不是吏部?”

    周梦臣怎么愿意去吏部啊?吏部对周梦臣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鸡肋。

    是的,对别人来说,吏部位高权重,管着天下大小官员的升迁,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但是对周梦臣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别的不说,周梦臣真想调谁?怕吏部不给吗?

第五十一章 曾铣离京

    吏部也是政争的暴风眼。

    熊浃去后,几乎是一年换一个吏部尚书。是因为什么?

    不就是斗争激烈。以至于嘉靖不得不选一个几乎是大明资历最老的尚书,不就是为了能镇得住场子,不要乱搞事吗?

    周梦臣去了吏部,别的都不做了。他彻底成为皇帝在吏部的眼线,刀子,参与进吏部这个四方牌局之中了。夏言,严嵩,皇帝,还有吏部尚书。嗯嗯,之所以不说闻渊,那是因为夏言与严嵩之间的斗争频率,闻渊即便是资格老,能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坐多长时候,还是很难说的。

    周梦臣去哪里做什么?

    升官发财?

    周梦臣所有作为都不是为了简单的升官发财。

    而是为了推广自己的学术。

    周梦臣说道:“回禀老大人,下官一身所学,在工部是最合适的。”

    闻渊说道:“你精通什么?”

    孙承恩说道:“闻老大人你没有听过周梦臣的名声啊?天下天文历算营造第一。”

    闻渊想了想,忽然说道:“就是陛下近臣,杂学第一那个?”

    周梦臣一阵无语,觉得自己得了三个天下第一,需要都是虚名,自己不在乎。但是怎么到了闻渊那里就是一个杂学第一了?

    好吧。周梦臣也不知道这个杂学第一,是抬举他,还是贬低他,毕竟杂学包括的太多了。周梦臣也不觉得自己那一项都精通。但是杂学本身又好像是贬低他,好像周梦臣精通的东西,根本就不配有姓名。

    “可惜了。”闻渊看这周梦臣,双眼之间,似乎有一丝怜悯说道:“如此天分,哎-------”

    那种目光就好像家长见到聪明的孩子不学好,反而却搞了一个王者荣耀第一的样子。

    当然了,如果有王者荣耀第一的话。

    周梦臣一阵无语。

    曾铣最后还是走了。

    他带着一行人,车辚辚,马萧萧,大概有一两千人之多,其中还有十几辆刚刚从军器局提出来的战车,其中就是曾铣座车。因为周梦臣搞了一下最简单的减震系统,有多好不说,还是有一点效果的。

    曾铣远远的看着背后渐渐远去的几个大树支起来的林子,忽然问身边从不离身的谢环说道:“谢环,你觉得京师怎么样?”

    谢环说道:“不好。我还是觉得榆林自在些。”

    曾铣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个呆子。不过,”曾铣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说道:“我也是觉得。”

    在北京城中曾铣觉得憋屈之极。

    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胸中有雷霆之气,手下有千军万马,想要做成一件有利于国家的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啊?不得不处处给人赔笑脸,拉关系。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对于他来说,北京不过是一处战场而已。

    不过还好,这一场战事暂时是赢了。

    曾铣一拉缰绳说道:“你觉得刚刚的曲子怎么样?”

    谢环说道:“极好的。只是总觉得有一点不吉利。”

    曾铣说道:“怎么不吉利?”

    谢环说道:“大人此去,几个月之后,就要出大兵于塞外,用这个曲子送别,兆头不好。”

    曾铣轻轻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说道:“子不曰,怪力乱神。什么都的没的。”他目光看向西北方向,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穷的山遮挡了他目光。但是他似乎越过了千里之遥,看到丰州滩。

    心中暗道:“俺答你等着。”

    长风吃动千里之外的丰州滩。

    俺答骑着战马,带着随行的千余骑奔驰在草原之上。

    不。这个话,并不是准确。

    这不是草原。

    丰州滩一带,就是沿着丰州河两岸一片肥沃的土地。这里都是宜耕宜牧的土地。

    是最好的草场,也是上佳的耕地。可以引丰州河的河水灌溉。

    此刻俺答看着满目青色,心中喜悦之极。

    这青色不是草,而是麦苗。

    俺答而今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忍不住纵马到麦田之前,翻身下马,看着绿油油的麦苗,这麦苗已经到小腿处。俺答估算着成熟的日子,心中欢喜。

    很多人都觉得游牧民族都是吃肉的。其实不然。

    真正底层牧民过得比大明底层的农民还要苦。

    在工业时代,国力可以用钢铁,煤炭,石油来衡量。

    而在这个时代,国力只能用粮食来衡量。甚至牛羊都不算。即便是在后世都知道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任你有多少牛羊,一场病下来,很有可能一个也不省。粮食这种能够长久储存的食物,才是国力。

    所以,俺答辛苦数年,引入白莲教汉民十几万之多。沿着丰州河滩,建立几十座板升,为他开垦土地,他费了不知道多少辛苦,毕竟,汉人在草原之上,仅仅是奴隶。

    俺答改变了这一切,引入汉人大臣,也就是白莲教一行人。并给予他们很多独立于蒙古各部的地位。这让蒙古贵族们非常不高兴。

    但是他自然这是

    必然的。必须给汉人地位,才能用汉人来开垦土地。

    这些不满,被他强力压制。甚至规定了很多保护农田的法律。包括不准在农田放牧等等。

    只是俺答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坐骑,居然跟着他来到农田边上,战马闻到了麦子的味道,居然二话不说,舌头一卷,吃了起来,看上去吃的很香甜。

    俺答见状,眼睛一缩。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了自己的坐骑,说道:“吃吧,吃吧。”

    这战马见主人来拍自己的脖子,就转过头来,用舌头舔俺答的脸。俺答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既然不吃了,我就当年吃饱了。”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从战马胸前刺入,直入心脏。

    战马长嘶一声,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忽然要杀了自己。根本来不及挣扎,就缓缓的倒下。

    俺答抱着战马的脖子,说道:“我告诉过你的,不能吃麦子?我也没有办法。”

    俺答知道,自己如果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决计没有人说什么的。但是这一件事情却是瞒不过去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有这么多的随从。他今日开一个口子,下面的人就能够开无数个口子。

    倒是蒙古人与汉儿的冲突就会加剧。还有不知道多少反对蒙古贵族,也会用这一件事情做文章。

    蒙古人与自己的坐骑感情都非常深。但是不管多深的感觉,俺答都不允许,因为一头畜生坏了大事。

    等战马闭上了眼睛,俺答说道:“来人,厚葬。”

    “是。”立即有几个侍卫上前。

    “报。”一骑远远而来,来到俺答身前,在十五步外翻身下马,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俺答。

    俺答一看,却将里面将曾铣复套之意说得明明白白的。俺答一听内心之中顿时一紧。他丝毫不怀疑其中内容,说道:“传令各部议事,特别传萧教主过来。”

    “是。”

    一阵阵呜呜的号角之声在草原上传播。

    俺答也不去视察板升了。回到自己的本部大帐之中。不过一日功夫,蒙古各部首领与白莲教萧教主为首的汉人势力都到齐了。

    俺答二话不说,将手中的情报传给所有人看。等所有人都看过之后,说道:“诸位,说说吧,而今这个局势该怎么应对?”

    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的名,树的影。

    曾铣上任之后,前后策划出三次战事,俺答每战皆败。虽然都在长城附近的。曾铣更多是以发动突然袭击的方式,突袭俺答。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胜利就是胜利。

第五十二章 风起塞外

    即便三次战事,俺答损失并不大。甚至借故打压了一些其他势力。俺答本部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是依然让俺答部上下,对曾铣这个人畏之如虎,如对大敌。

    而今知道曾铣准备在明年大举出塞。心中畏惧之余,更多是不知所措。

    而白莲教萧教主看了俺答给的情报,说道:“大汗,这情报是真的。”

    俺答说道:“自然是真的。”

    萧教主捏这山羊胡子,说道:“不是我信不过大人,复套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也有所耳闻了,只是这么详细的内容,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的,比如这里面的内容,战兵六万,辅兵倍之,战车五千,这些数目,即便是大概的数目,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搞到的。”

    俺答笑道:“萧教主,你就不要问了。总之,这东西的是可信的。”

    萧教主看着俺答,心中有些疙瘩。

    白莲教与蒙古人的合作,已经几十年了。不是从俺答与这位萧教主开始的。但是之前更多是合作关系,而今俺答却不这样想了。人给汉人撑腰的时候,对将汉人全部置入白莲教之下,其实很不满的。

    俺答想要直接管理汉民。

    就好像辽国一样,分为南院与北院,南院就专门用来管理汉民,甚至可以用汉民的力量帮助一压制其他各部。所以白莲教对俺答来说,其实有些碍眼了。

    只是白莲教可不这样想。

    这个时代的汉人大多是很骄傲的,特别是有本事的汉人。

    就拿白莲教的人来说,他们出塞是给蒙古人当狗的吗?

    不是,他们想要借鞑子之力,休养生息,待天下有变,重夺天下。

    丰州滩十几万汉民,都是白莲教的根基所在,是白莲教的教民,他们可以给俺答上贡,缴纳赋税,但是这十几万人的管理权,是不可能给俺答的。

    当板升只有一座两座,开垦出来的粮食并不多的时候,这个问题还不重要的。而今板升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这个问题就越发重要了。

    只是两者之间互信依靠。

    俺答依靠白莲教的渠道招徕汉民,否则他怎么能让汉人从关外搞到关外。而白莲教依靠俺答,发展教民。并且一同应对大明的打击。

    只是今日萧教主,从这一件事情上嗅出一丝不好的味道。

    之前俺答对关内的消息,从来是依靠白莲教的。而今俺答是从什么地方建立起一个消息渠道,能搞到白

    莲教都搞不定的消息。这是不是俺答想要动手的先兆。

    不过,萧教主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

    无他,曾铣的威胁。

    在曾铣的威胁不打消之前,双方是不会撕破脸的,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教主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大汗觉得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唯有一战了。”

    “为什么要打?”一个蒙古贵族说道:“我蒙古人与明人打仗,从来是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曾铣再离开能比燕王还厉害吗?”

    “对。”另外一个蒙古贵族说道:“苍天之下,哪里不是我们的马场,何必在这里与明人死磕,等明人走了之后,这里还是我们的。”

    一时间,蒙古贵族纷纷附和。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对曾铣的畏惧,另外一方面却是对俺答没有信心。

    刚刚上位没有多长时间的俺答,此刻还不是蒙古人都非常信服的中兴之主。他虽然做了很多事情,但是对蒙古人来说却是有喜忧参半。喜的是,汉人供应粮食之后,草原上日子好过多了,牲口与人丁也多了。

    但是,汉人也来抢他们的位置。

    之前蒙古人议事,哪里有汉人的地位,汉人只配在外面的牲口圈里面。

    而今居然坐在这里,与他们平起平坐了。

    真是岂有此理。

    萧教主冷笑一声,说道:“仔细看看,看清楚了。上面说的复套,就是重建东胜卫,就是在你们而今站着的地方,修建一座大同城。听明白了吗?此城一成,你们在漠南的草场一半都被明人夺了。”

    “天下间草场无数,但是那一座草场是无主的。说来我听听,你们不想在这里与明人打,准备与谁打。”

    萧教主一此言一出,所有蒙古贵族都目瞪口呆,不得不再次看消息。

    复套的影响是战略级。

    这也是为什么夏言咬着牙要撑曾铣一样,一旦重建东胜卫,将边墙向北扩宽数百里,几乎将漠南草场的四分之一划进边墙之内,剩下的四分之一,成为双方新的缓冲区。

    极大的压缩了蒙古人的生存空间。

    也节省了大明很多军费。

    在大明这边自然是极多利好。对于蒙古人来说,自然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如果是如同永乐扫北一般,来扫荡一次,然后又走了。这些蒙古人贵族们才不在乎板升的损失。

    毕竟板升的产出都是给大汗的,与他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其实他们也未必是望风而逃不敢与明

    军交战,而是想要汉人割肉而已。

    这只是萧教主一番话,让他们明白明人的规划,根本坐不住了。

    萧教主看着这些蒙古贵族,心中冷笑一声,暗道:“一群蛮子。”的确这些蒙古贵族,或许打仗一把好手,在政治上的幼稚,几乎是写在脸上。萧教主深吸一口气,对俺答说道:“以我对明廷的观察,嘉靖已经点头,夏言力主,这一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除非夏言倒台,否则不会有什么改变了。明年春天,定然有一场大战。”

    “不过,战事要等到明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去打,我承其弊。兵法之道,从来是致于人而不受致于人。既然他们定了明年三月,要我青黄不接,我何不而今就打。先发至人。”

    对于蒙古人来说,春天正是牲口最瘦的时候。即便是战马的一身肌肉,也在漫长的冬天中,因为没有足够的草料而变得瘦骨嶙峋。这个状态的战马根本没有办法用的。

    比如长途奔袭,这样的战马一定会跑死的。

    所以游牧民族南下,一般都选在秋后马肥的时候。马吃了一个夏天的草,正是膘肥体建的时候,而且他们也要为残酷的冬天储备粮食。

    而明军的战马不是这个样子吗?

    一般情况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曾铣既然选择这个时间打,那么定然不是。不就是喂战马一个冬天的粮食吗?我大明真要下定这个决心,是绝对支撑得起的。但是蒙古人是绝对支撑不起的。

    所以,战争的博弈其实从选择战场,与时间上已经开始了。

    这就是曾铣的以本伤人。

    如果真等到了明年春天,因为战马的原因,蒙古人大规模长线机动能力受到了限制,那么战场范围也受到了限制。这是曾铣逼着蒙古人与他正面交锋。

    俺答思来想去,觉得不能上了曾铣的当。说道:“好,那就先发制人。只是打什么地方?”

    萧教主说道:“南下大同,一来大同不是曾铣管,既然曾铣主张复套,而今大明的精兵强将都会往曾铣这里调配。自然要避开他。”

    萧教主自然不能说,一年之内败给曾铣三次,俺答上下都没有打赢曾铣的信心。如果再大举入侵败给曾铣,那就不用等曾铣出塞了。

    “二来,大同我们最熟。”

    这个我们不仅仅是是指蒙古人多次南下大同,特别是在嘉靖初年大同接连兵变之后,兵力虚弱。也是白莲教于大同等地的根基最为深厚。

    “好,就大同。”俺答一锤定音。

第五十三章 周长亭

    塞外的风还没有吹到北京。

    但是长亭的风已经吹到了周梦臣身上。

    几乎一日之间,周梦臣就有一个新号,就是长亭先生。

    好的作品即便是发酵也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等这送别自己的发酵,要一两月,甚至一两年,才传播开来,这才是正常的情况。但是夏言为周梦臣搭建舞台之后,几乎一夜之间,京城官场都在风传送别。

    很快就成为京师风月之地的首选爆款。如果谁在夜里从烟花之地路过,准能听见这一首送别。

    甚至不仅仅在士大夫之中流传,也因为通俗易懂,便于传唱,乃至于北京城的老百姓们也都在唱,大有凡有井水者,皆有周词的意味。

    甚至周梦臣都不大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爆火。

    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就远了。

    首先在北宋年间,词都是能唱的。但是到了南宋之后,就变成了文人词,李清照就吐槽某些人的词都不能唱了。

    这种情况流传之后,在明朝更如此。

    明朝流传各种曲子,甚至有士大夫度曲。看上去很高雅,但是奈何老百姓不喜欢。特别是一些曲子都时候套用前朝的旧调,倒不是说不好,但是听众的口味是会变的。很多东西,一旦高雅起来,似乎就脱离群众了。

    所以士大夫喜欢的词曲与百姓的曲词是有差别的。

    当然了,这也不是完全不交际的。甚至很多民间小曲,传播广了就夺了正统曲子的词牌。两者之间,也有很多文人都模仿民间的民歌做词,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徐渭。

    说到底,双方之间是有察觉的。就好像是网文与纯文学之间的差别一般。

    周梦臣的送别,其实很难分类的,从格式上可以说是词。从曲调上,又是另度新曲。说是新词不错,但说是曲,也不错。甚至在音乐上有很大的突破,那种自由度说民歌也没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好像打通了上下阶层的欣赏阀门,做到了雅俗共享。

    在加夏言抬举,自然没有人说不好的。

    顿时周梦臣暴得大名,一下子在整个北京,乃至于整个天下传开了。

    当然了,这种声誉暴涨,也不仅仅是这一个词的作用,毕竟在很多士大夫耳朵之中,周梦臣这两年出现的频率也不算低,大家也都听着耳熟。只是送别这一首词一下子将周梦臣的名声推上的高潮。

    毕竟一个阴阳官精通天文历算营造火器等等。士大夫们知道,不过是鼻子一哼,哦,一个工匠之才。

    但是而今周梦臣有进士出身,虽然名次低了一些,但是进士毕竟是进士,又有一首词传播出去。坐实了周梦臣不仅仅是读书人,而且是读书人之中佼佼者,最少词写的极好。

    这个时候,再让人知道周梦臣精通天文历算营造火器云云。所有士大夫都会肃然起敬,认为这是一个大学问家,甚至是一位大儒。

    这就是不同身份认同,带来不同评价体系。

    周长亭的别号,也就是这样来了。

    虽然周梦臣年纪不大,但是大家都觉得学问精神,都不会称呼名字,但是称呼字,很多人关系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不知道谁先称呼一声长亭先生。于是,周梦臣第一个别号就有了。

    周长亭。

    此刻的周梦臣似乎根本不习惯这种改变。

    看着眼前的一封封请帖发愣,张居正过来一看,拿起一封念道:“今日城西荷花开矣,特请长亭先生赏荷。李攀龙上。”张居正说道:“哎呀,不得了了。连李攀龙都上门请教。”

    周梦臣说道:“张兄,你还来这说我。我什么底子,你不知道。在音律上或许有些见底,但是这一首词,实在是我搜肠刮肚,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的一首,除此之外,再无存货了,我如果去了。还不是丢人现眼吗?”

    张居正看了周梦臣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说实话,你将文字雕琢着毫无烟火之气,这种手法,实在是令我匪夷所思,如果我不知道你的为人,定然以为是------”

    周梦臣心中一突,说道:“定然以为什么?”

    张居正说道:“还用我说,你也该知道的。而今外面不是没有议论之声。只是夏阁老为你发声,而今没有人说而已。”

    周梦臣立即皱眉说道:“这怎么办?”他立即觉得这话不妥,说道:“我的水平我知道,这一首词,估计是我平生不可逾越的佳作了,将来是要刻在墓碑上的。将来如果被人质疑,我担心说不过他们。”

    张居正深深看了周梦臣一眼,其实周梦臣这番话,还是有漏洞的。但是张居正没有去计较。他想来,也觉得周梦臣不大可能是抄袭的。

    毕竟要抄袭,要想枪手吧。

    谁会给周梦臣当枪啊?

    在张居正看来,周梦臣身边有这种文学水平的,也只有他张居正,与瞿景淳。

    而张居正与周梦

    臣的关系更亲密。如果周梦臣真要非这样做不可的时候,定然会找他张某人。

    既然找不到抄袭的对象,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一首词真是周梦臣写的。毕竟文学史上,很多不可能的人写出不可能的句子,也不是没有的。这方面有时候真的是很难衡量的。

    不是说什么的人就写出什么样的句子。

    而今更深一层想,即便周梦臣真做了这事情,张居正就不帮周梦臣了?

    笑话。

    这么多年来交情,不管是私人友情,与政治上联系。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分不开了。

    张居正说道:“这事情好办也好办。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写出一首不用超过送别,最少是相当水准的词曲。当然了,你一时间做不到,那么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写一些音律上的东西,毕竟我看你的十二平均律,就相当有见底。”

    周梦臣有些迷糊,说道:“这些人他们都能看懂吗?”

    倒不是周梦臣怀疑他的能力,实际上十二平均律是比较底层的定律,如果推演计算十二平均律,需要大量数学知识。用起来很简单的。后世几乎所有的乐器都是基于这个定律的。但是又有多少懂这个。

    张居正说道:“不懂。但是只有不懂,他们才会觉得厉害。”

    周梦臣心中暗道:“不就是不明觉厉。”

    张居正说道:“你而今少出去,是正确的。毕竟你这拨声势是夏言造出来的,你的根基是在宫中,有些事情要注意的。不过,有些宴会,你还是有去一趟的,比如这李攀龙的。”

    “这李攀龙要做文坛盟主,倒是召集了很多人,即便你我同年之中,也有好几个与他交好,王世贞,殷士詹等人,特别是王世贞,而今几乎与李攀龙做把臂之游,同进同出。”

    “你总是要给一个面子的。”

    周梦臣听了,想了想。他内心之中还是有些心虚。

    他对李攀龙王世贞的名字有些耳熟,但是记不起他们历史上有什么作为。但是张居正讲得清楚,李攀龙是要做文坛盟主的,想来在文字上的造诣是一等一的。而周梦臣对自己的文字根底却是很明白的。

    如果没有考科举这一遭,周梦臣估计是真无知者无畏。但是他真正考了一次科举,从古代文字的海洋之中游了一圈出来,自然对自己有那些缺陷,明白之极。

    别的不说的,他的基本功就不行,别的不说,他连《洪武正韵》都不是太熟悉的。又怎么敢在行家面前露脸?

第五十四章 致李沧溟书

    洪武正韵是明代官方韵书。周梦臣考试的时候,一大苦手就是背韵书,无他,八股文要用韵的。他是勉勉强强过关。

    但是这种熟悉,仅仅是熟悉而已。对付考试还行。但是一旦遇见真章了。就不好办了。

    别的不说,如果李攀龙喝酒喝嗨了,说道:“咱们合韵做诗吧。”随即一个人抽一个韵脚,当场做诗。

    周梦臣就抓瞎了。

    如果他没有写送别之前,这也罢了。反正他不以诗词为傲。做出一些打油诗,应付差事,大家也不过是笑笑而已。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周梦臣是大名鼎鼎的周长亭。

    怎么能写出这么没有水准的诗词。

    周梦臣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李攀龙是想做文坛盟主的。他有什么主张吗?”

    文坛盟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既然想做这个位置,自然要有一定的主张,哪怕是口号,就是当代作协主席,也要有一二主张,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张居正说道:“这位李沧溟一心推崇李梦阳,主张复古,号称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周梦臣说道:“我想起来,瞿先生讲过的。”

    张居正说道:“是有一点。”

    周梦臣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方便去,我写一封书信,你代我送过去。”

    张居正微微皱眉,周梦臣接着说道:“叔大兄,你先看过之后,再说行与不行。”

    周梦臣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张居正只能应允了。

    周梦臣随即静静的研磨了,将毛笔字在砚台上静置片刻,内心之中酝酿文思,随即提笔写了起来。

    不得不说,考科举这一件事情,对周梦臣的帮助很大的。让他从某种士大夫气质,最少一手馆阁体,不说多好吧。在张居正的评价就是媚而无骨,但最少能过眼了。

    周梦臣先致歉,说为什么不去。

    是因为复套之事,牵连重大,他作为工部主事负责生产太多军器,一刻也不能分心。国家大事为重,在复套之前,是没有时间了。

    当然了,谁都知道这是搪塞。

    毕竟,大明的工作节奏远远没有到后世那么快,即便是周梦臣最近很忙,最多不过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罢了。

    倒不是周梦臣不想再工作了。实在是光照不够。周梦臣最多在自己家中加一个班。处理一些文书而已。

    决计不可能找不出一点时间与人相会。

    随即,周梦臣提出了自己文学主张,就是真性情。三个字。这种主张,在后世都说烂了的东西。他洋洋洒洒,写发乎情,至于笔端,我笔写我心云云。在最后专门说,文何必汉,诗何必唐?一代人有一代文章,本朝当有本朝之文风。与汉文,唐诗,宋词,元曲并列之。而不是揣摩古人,邯郸学步。

    随即周梦臣又将自己对音律上的理解,提出,度曲当去套路。并将十二平均律附在后面。并说明自己觉得,古谱记音没有标准,准备以十二平均律为核心,制定新的音谱,为大明文坛添上新音。云云。

    这一封书信,几乎不能称之为书信了。

    一封文学理论与音乐理论战书。

    其实,周梦臣甚至想将五线谱,写在上面。

    奈何,周梦臣不会。

    他只是见过,又没有学过。在十二平均律之后,音乐有了标准,这音谱自然有办法制定,天下从来不缺却少聪明人。

    只是提一个苗头而已。

    周梦臣写完之后,轻轻吹干,对张居正说道:“叔大兄,你怎么看?”

    张居正看了之后,说道:“李攀龙这辈子,都不会再请你了。”

    周梦臣哈哈一笑,心中暗道:“可不是吗?”

    周梦臣虽然没有说为什么不去,但是文章里面,已经写明白了。那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居正说道:“不过,周兄,你也想做文坛盟主吗?”

    周梦臣笑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吗?”

    张居正说道:“此信一出,谁都知道你要与李攀龙打擂台。难道不是吗?”

    周梦臣说道:“我现在根本忙不过来。那有心思想这个。张兄就代我走一趟,并将我闭关造新音的想法,传出去。最近一段时间,我就不会写词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时间一长,谁还记得我会写词。”

    的确,任何事情都是时间限制的。时间一长,热度降下去,即便有很多人记得这一件事情,估计也没有专门找周梦臣说这一件事情了。即便有人专门说,周梦臣也有办法搪塞,比如自己很长时间不动笔,都忘记了云云。

    张居正去拜访李攀龙。将周梦臣的书信给李攀龙看了。

    李攀龙拿着书信,刚刚开始看得时候,还能平心静气,但是越看眉头越皱紧,,脸黑的就好像乌云密集一般,看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如果而今有特效,应该给李攀龙头上做一个电火花的特效。

    王世贞有些好奇,拿来看了。一时间也陷入沉思之后。随即传给了其他人。

    这几个人虽然是以李攀龙为主的。但是真要说起来,他们对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标准也不一样,有些人仅仅是绝对汉代文章好,盛唐的诗最好,既然最好,就要学习吗?

    有些就不一样了,比如李攀龙,几乎要一词一句都要出处,要从汉代文章,与盛唐诗歌之中来。

    所以,有些人对周梦臣的理论冲击很大,恨不得爆炸。就好像是李攀龙。但是有些人对周梦臣的理论并不是如此,比如谢榛。他是几个之中最特色的一个,别人都有功名,唯有他是一个布衣。

    但是以布衣却侧身于这些进士之间,可见谢榛的诗文之好。

    他其实对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最不值可否的。此刻见了周梦臣的理论,心中顿时一动,心中暗道:“这是要为明歌吗?”

    是的。

    在谢榛看来,如果有一种文体真因为周梦臣新的音乐理论而起。从度曲填词,到为词度曲,两者结合。更灵活的音乐形式,自然对应这更灵活的文学方式。这种新的文体,大体要用明歌来形容了。

    李攀龙深吸几口气,说道:“长亭先生的意思我知道了,从今之后,李某就不打扰了。只是道理必有一争,还请张兄,稍留。待我写信一封。”

    随即,李攀龙到了书房之中,洋洋洒洒写了万余字的书信,封好了。交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有些尴尬,说道:“李兄,周兄专门交代了,他并不是不想来。只是觉得,大家闹得不欢而散,还不如如此。他对李兄的人品素来敬仰,而今不过是文道之争,也是君子之争。”

    李攀龙努力想让自己笑出来,但是却仅仅是扯扯嘴角,说道:“我知道。我对周兄的人品也是信的过,我们只是君子之争而已。”

    王世贞立即出来打圆场,说道:“对,对,对。君子之争,不过周兄不来,就由张探花代替,我们的荷花宴,照样要办的。张兄,可否赏脸?”

    张居正说道:“王兄,既然开口了,我岂能不从。”

    荷花宴是如何,周梦臣不知道。但是他要面对李攀龙的万言书,其中李攀龙将汉唐宋元的文风变化,凝聚在数千字之中,最后表达了太祖驱除胡风的敬佩,以及对胡风对中国文学的伤害,最后提出重振士风,重振文风,必须循古而行,而不是标新立异,毫无章法。更言送别一词,固然绝妙,至人于不可学之地。

    不可为常例。

第五十五章 炸膛问题

    为什么不可为常例?

    因为李白不可学,杜甫可学。

    倒不是说李白的文学成就高杜甫太多,实在是李白天马行空,而杜甫章法老练。按照杜甫的章法来练,纵然不成杜甫,但写出来的诗也能看,但是谁要学习李白的诗。除非他真能到李白的境界,否则他写出来的诗大多都是不能看的。

    甚至将李白的某一个句子单纯拿出来,觉得平平。但是放在一起,却是耀然生辉。而杜甫却不一样,杜甫很多句子单独拿出来,就足够细细揣摩其中不知道有几层意境了。

    而李攀龙的想法,就是中兴文坛,重塑文脉,自然觉得有现成的章法不用,却搞什么标新立异的明歌,太不靠谱了。

    周梦臣看了之后,一阵迷惑。用了好一阵子才想清楚明歌这个概念。

    其实他在书信之中,说的明代的文学体裁,说的是明清小说。这几乎是他的固有概念了。谁知道对方却有这样的理解。

    说实话,一时间周梦臣也好奇,现代音乐理论引进,打破传统宫调之后,大明会诞生出什么样的音乐作品吗,又会诞生什么样的词。当时周梦臣想来,绝对比后世的古风词要好上太多了。

    无他,那些写古文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经过八股文的毒打,根本不知道古代的文章词曲是怎么写的。

    只能是矫揉造作的四不像而已。

    不过,周梦臣仅仅是好奇而已。

    他又不是文科生,他是理科生,他对什么文学,音乐从来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这东西能造炮弹?能造卫星吗?能造航母?什么不能。一边去。

    他就给李攀龙回了一封书信。至于回了什么。他几乎写过就忘记了。反正写回信,几乎是他的消遣。他的主要工作,都是放在造炮上面。

    至于战车的生产线,有了全套生产线,扩建工作,就交给了自己的几个弟子来办。

    周梦臣更多心思,都放在生产火炮上面。

    周梦臣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将储存在仓库之中的火炮每一样拉出来一门,然后联系放上二百炮的。

    结果让周梦臣瞬间脸黑了。

    因为没有一门炮能够支持过连续发射一百炮的。

    甚至连续发射五十炮的时候,大多数大炮都红了。这个时候都要降温了。炮手们都不敢射击了。

    周梦臣不得不将大炮固定好,然后在后面挖了一个大坑,让人用竹竿绑着火炮

    去点燃火炮。但是即便如此,还炸死了一个人。几乎将药包放进炮管的瞬间,通红的炮管就引燃了火炮。

    将一个炮手给生生炸死了。

    其实,能连续发射五十炮的火炮都是好样的。

    周梦臣检查最离谱的,是一个连续射了十炮的火炮,居然就炸了。

    周梦臣根本无法相信,这就是大明火器。

    周梦臣是挑了样品来发射,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样的火炮,其实已经是仓库之中,库存比较好的大炮了。应付上挤检查吗?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这种专门挑出来的样品都是这个样子。周梦臣根本无法想象,其余的火炮的水平又是什么样子。

    也怪不得九边宁肯自己造炮,也不用京师的炮。

    九边各地炮匠的水平自然远远不如京师,这种原因是什么?不问自知。

    周梦臣一瞬间觉得,那一百多人小吏,杀了他们的确没有杀错。大明将士赖以胜过鞑子的武器就是火器,不要觉得军器局库存的火炮,有这么多,就觉得大明九边的火炮就很多。

    是的,如果总计九边大小火炮,估计能得到一个数万门,甚至十几万门的数字,当然了,这是连几百斤小炮也计算进去后的数字。

    但是,这个数字对于九边来说多吗?

    一点都不多,绵延万里的边防线,分配在某一个百户所,或者一个小堡的时候,其实也才几门,甚至一两门。而鞑子最喜欢攻击这些小堡,那个时候一门炮就要负责一个方向的敌人。

    一旦遇见极端情况,说不定一门炮的炸膛,就让一个百户所陷落,那可是几十条上百条性命。

    周梦臣知道大明火器不靠谱,但也万万没有想到,不靠谱到如此地步。

    他阴沉的脸,自己带人随即的抽调了十几门火炮。一一试射。

    但是结果,更是让周梦臣失望之极,如果连续发射的话,二十发之后,就必须停止发射进行降温,否则的话。就会变成一团烟花。

    这样的炮能打仗吗?

    特别是放在战车之上,用来阻挡鞑子骑马,鞑子骑兵只需反复冲几次,这些炮就要哑火,倒是就要步卒站在战车之上与鞑子骑兵肉搏了。

    或许,曾铣是这样想的。毕竟有战车掩护,步卒也算是脚下有跟。鞑子是冲不动的。但是周梦臣绝不这样想。毕竟在他的思维之中,打仗的金科玉律就是发挥火力,发挥火力。

    很多时候衡量战斗力的时候,并不是衡量

    有多少人,而是有多少大炮。

    周梦臣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不合格的大炮进入军中。否则就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周梦臣召集所有工匠,说道:“我知道,今天有怪我,场里死了一个人,是我逼他去点火,被炸死的。但是杀他的不是我,是你们。鞑子年年南下,你们就将这些的东西,送给前线将士,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炸膛而死。又不知道多少战事,因为火炮炸膛而败,甚至边军很多人将士都不愿意用火铳,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边军最喜欢用三眼铳?”

    周梦臣一伸手,一边的人递给周梦臣一柄三眼铳。三眼铳后面有一个木柄,前面有三根枪管堆积在前面,比较沉。周梦臣颠连了一下,并没有填装火药,而是反手握住三眼火铳的木柄,重重的砸在一边的花瓶之上。只听“砰”的一声,花瓶四分五裂。周梦臣说道:“将士们是这样用的,他们从来不装药,只是冲上去,砸鞑子的头。”

    “之前我还不相信,但是而今我不能不信了。”

    “我大明将士,就是用这样的东西杀敌的,你们就没有一丝丝的惭愧吗?”

    周梦臣将手中的三眼铳砸在地面之上,所有工匠都跪了下来,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一个敢喘息的都没有。

    周梦臣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悲哀。

    失望的是,这些工匠彻底没有血性了。估计周梦臣不管怎么骂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杀了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他们就是工匠,祖祖辈辈都是工匠。

    他们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大人们,肆意欺凌。将材料钱都吞没了,让这些工匠卖了儿女妻子,才能充上材料钱。

    是的。大明边军是可怜。但是他们就不可怜了。

    被鞑子杀死,是死。被贪官污吏欺负死,就不是死了。

    他们有什么资格去同情数百里外的九边将士?谁同情他们?

    太祖太宗的遗泽,在工匠这个团体之内,已经被挥霍殆尽了。

    这些工匠在上司发火的时候,也只能这样表态,不说话,不吱声,一副大人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周梦臣不是那种仅仅靠家国情怀就让下面人卖命的上司。他一直想办法给工匠实惠,但是他实在对这些工匠看不过眼。是的。不能空喊口号,饿着肚子谈什么家国情怀。但也不能对这个国家一点点的同理心都没有吧?

    如此麻木不仁,让周梦臣忽然想起了鲁迅的文章。

第五十六章 信任的萌芽

    周梦臣深吸一口,将自己的思绪收回。他决定今年年底如果有结余,就建一座军器局子弟小学。既是为自军器局培养技术骨干,也是为科学培养后备力量。

    不过,先要有钱。

    想要有钱就要搞定造炮的事情。

    周梦臣说道:“盔甲厂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你们有很多人也被抽调过去帮忙对吧。他们的工钱,一个月一石的工食费,再加上每个月都有的计件钱,本月开工不多,大概每一个人能多个二三百文而已,不算什么。但是从下一个月开始,开工变多了,每月单单计件的钱,都要有一两上下了。”

    “你们想不想与他们一样?”

    这些工匠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之中露出艳羡的目光。

    不要以为周梦臣是给他们涨了二三百文的工资,这样理解就大错特错了。

    首先,周梦臣不克扣粮饷,之前每月一石,一年十二石粮食。谁家能真正全部到手。即便到手的粮食,是什么样的?

    而周梦臣给工匠发了粮食,全部是从京仓领的当年的江南新粮。

    毕竟这李士翱刚刚从京仓调任,人虽然走了。却是高升,这一点点面子还是有的。至于工部之前的小吏,专门发陈粮,到底从里面上下多少手脚,周梦臣也就不管了。

    也就是说,单单是看本月的饷银,盔甲厂那边就已经是翻倍了。如果按照周梦臣的说法,下月开工够的话,每人都多给一两上下,那么收入就是翻了三倍有余了。

    让这些工匠从京师的破落户变成了中产收入了。

    其实大部分普通百姓,一年能有十两银子已经差不多,这还是在城市的人,在农村有太多一年到头都不知道银子是什么样子的人存在。

    而今工匠一年十二石的基本工资,按照工作量不同,一年大概有四五两到十几两之间的计件工资。已经是相当滋润了。

    周梦臣说道:“不,你们会比他们赚的更多。你们也知道,盔甲厂而今的事情是造战车。但是你们难道不知道,大明需要的战车多还是火炮多?”

    虽然一个个工匠眼睛都红了,他们自然明白,战车其实是特殊需要,不在大明军队正常需要之内。即便是有一些需要,也远远比不上火炮的数量。只是他们都明白,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与周梦臣互动。

    周梦臣只能自说自话,说道:“如果大明所有的火炮都在我们这里造,按照计件工资,你们每一个人赚得都比盔甲厂多。”

    “怎么

    可能造出来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周梦臣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我终于不用与墙头说话了。”周梦臣立即抓住话头说道:“你们觉得盔甲厂几个月能造五千两战车吗?我说能就能。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管什么炮,什么铳,每一门都要能连续开二百次,才能出场,否则九边将士凭什么要我们的东西?”

    “大人。”一个老工匠上前说道:“其实大人要的火炮不是不能造,只是太贵了?”

    周梦臣见有人说话,心中顿时一喜,上前几步,说道:“老人家请讲。”

    老工匠满头白发颤颤巍巍说道:“周大人,其实铸炮很简单,就是铁好就行了。大人想要的能连发二百炮的炮,须用百炼钢。只是这百炼钢的价钱实在太高了。朝廷是用不起来。”

    周梦臣说道:“什么价格?”

    老工匠说道:“没有价格。”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怎么会没有价格啊?”

    老工匠说道:“大人要买几斤,十几斤,乃至几百斤,自然是有价格的。但是大人要造炮,一动用最少几十万斤百炼钢,这怎么能有价格,谁也提供不了这么多的百炼钢。即便开国之初,其实也没有要求每门大炮能连续发射二百次。”

    周梦臣一听就明白了。他不知道百炼钢在市面之上有多少储量,也不知道什么地方产的最多。但是最简单的供需关系还是知道的。周梦臣一旦大量采购百炼钢,估计会将市面之上的百炼钢都采购一空了。

    到时候,价格要飞上天上去。估计还有货源不足。

    说来说起,最后落到材料问题上了。

    其实周梦臣贼讨厌材料问题。

    因为材料的进步,很多时候是没有规律的,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而已。而这实验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消耗,重来没有什么捷径可谈。

    大炮设计很简单。

    不就是一个的管子而已。

    即便是放到后世,基本结构也没有太大变化。唯一的问题,就是材料了。

    周梦臣说道:“厂里有炼铁的地方吗?”

    老工匠说道:“有一个小炉子。不过是用来铸炮的。之前我们用得是一直是遵化的铁,后来遵化铁厂关闭了,用得都是铁课的铁。各地铁料参差不齐,没有好铁,自然没有好炮。”

    至于用铜铸炮。

    老工匠没有说,周梦臣也没有提。

    铜在大明就是钱。

    朝廷财政如此之紧张,周梦臣哪里有钱用钱铸炮?

    周梦臣说道:“走,去看看。”

    由老工匠带头,一群工匠簇拥着周梦臣来到这个铁炉这里。周梦臣细细看看,的确是一个小炉子。作用也就是将铁料烧成铁水。

    这个时代的火炮都是泥模的,也就是先打出来泥模,然后将铁水浇灌下去,等凝固之后,将泥模打开,就是火炮了。这也是周梦臣敢接下曾铣这个大单子的原因所在。

    就是穿越小说必备的铁模铸炮法。

    泥模铸炮对泥模的要求很高。一般要让泥模静置数个月,以防有沙孔什么的。

    而今铁模就不用了。如果有足够的铁水与足够的模具,想造出多少就有多少。

    只是周梦臣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卡在最基本的材料上了。如果铁的质量不合格,造出多少炮,也都是不合格产品。

    当然了,此刻他也暗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牛逼吹大发了。

    听这些老工匠的说法,如果按照大明原本的工艺的一丝不苟的做,大概能联系发射一百次的火炮能够勉强达到,至于连续发射两百次,那玩意是他们从来没有搞出来的东西。

    只是自己吹的牛逼。

    不管怎么样都要完成。

    周梦臣问这个老工匠说道:“有没有擅长炼铁的工匠?”

    老工匠说道:“厂里没有,但是遵化那边有。”

    周梦臣有些吃惊,说道:“遵化铁厂不是停了?”

    老工匠说道:“遵化铁厂是停了,但是遵化那边炼铁却从来没有停过。”

    周梦臣顿时明白,是官府炼铁停了。但是对于私人炼铁却是从来没有停,说不定他们还在朝廷开辟的基础上,过得好生快活。一瞬间周梦臣有重建遵化铁厂的想法。

    不过这都是后话。他看着老工匠说道:“你知道有谁吗?”

    老工匠犹豫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他说出名字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这位周大人一定会行文遵化地方,将这个工匠送来。而遵化地方又怎么会违抗工部官员的命令。

    这几个工匠一定会送过来的。

    这老工匠之所以犹豫,是他知道给官家办事不是一个好差事。而他想起周梦臣今天给他说的话,以及隔壁盔甲厂的现实。忽然内心之中涌现出一股力量。眼前这位官老爷似乎是可以相信的。相信他承诺的事情,是可以实现的。

    毕竟,几乎没有那一个官老爷,如此详细的讨论铸炮之中的细节问题,甚至比他们本身还专业。

    老工匠说道:“小老儿这就写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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