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宴宾客
还好,藤祥还是一个有良心的,给周梦臣安排的不是烈酒。如果是烈酒,今日周梦臣今日就下桌子底下了。即便换了淡酒,周梦臣也有一些头晕目眩。
周梦臣连喝十碗酒让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起来。
这个时候藤祥忽然将周梦臣拉了出来,小声在周梦臣耳边说道:“陛下来了。”
周梦臣有一些迷糊了,听不清楚。说道:“谁来了?”
藤祥见状将周梦臣拉到一边来,将毛巾蘸了冷水,在周梦臣脸上一抹,周梦臣才有几分酒醒,藤祥再次在周梦臣耳边说道:“陛下来了。”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什么?怎么可能?”
藤祥眼神之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看着周梦臣,他都有几分怀疑周梦臣是不是皇帝私生子了,要知道陛下好几年不怎么出宫了,今日居然会来这里,实在是难以预料,说道:“我怎么知道啊?你快去招呼一声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周梦臣二话不说就过去了。忽然看见一个中年人在前面等着。周梦臣见他有几分脸熟,说道:“陆大人?”
来人正是陆炳。
嘉靖出宫,陆炳自然要跟随。陆炳也不废话,说道:“跟我来。”随即周梦臣到了大街上,看见一辆看似普普通通的马车,这一辆马车从头到尾,与寻常马车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稍稍大了一点而已。
周梦臣看见黄锦拉过车帘,说道:“上来。”
周梦臣这才上了车,一上车就看见了嘉靖,嘉靖正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周梦臣立即行礼说道:“臣拜见陛下。”
嘉靖说道:“无须多礼,朕微服而来,也不是来摆架子的。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既然给朕请帖,朕也要来一趟的。毕竟朕好多年没有收到请帖了,想想上一次收到请帖大概快三十年前,袁师傅孙子婚礼的时候,朕那时候还去喝了一杯水酒。”
嘉靖所说的袁师傅,乃是曾经的兴王长史,嘉靖定鼎之臣袁宗皋。当初嘉靖入京的时候,就是袁宗皋第一个与杨廷和过招的。在嘉靖巩固帝位之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可惜去的早。
但是即便如此,嘉靖也念念不忘,多次下旨追封,还封了两个湖为袁家的祖业。
如果这位袁老先生能活到而今,什么张璁,夏言,严嵩都要靠边站了。
今日嘉靖来此,与其说是周
梦臣的面子,不如说周梦臣不知道天高地厚给皇帝送帖子,让嘉靖想起了当初在安陆的日子。对于嘉靖来说,北京虽好,不是故乡。随着他年纪越大,嘉靖对故人的人与事,就越发怀念了。
历史上嘉靖临终的时候,就想过要归葬安陆。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由不得他了。
周梦臣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对嘉靖皇帝能来一趟,还是十分感动的,虽然他与这个时代士大夫不一样,那种至死不渝的忠君之情,打死周梦臣也不会有的,但并不妨害周梦臣对这个嘉靖这个大老板有些好感。
虽然嘉靖这个大老板,刻薄了点,疑心多了一点,特别迷信。但是对身边的人还是不错的。
周梦臣说道:“陛下能来,臣铭感五内,只是白龙鱼服恐遭虾戏,陛下一旦有事,臣百死莫恕,还请陛下回宫。”
嘉靖皇帝轻轻一笑,说道:“如果在这里还能有问题,也太小看朕了,小看锦衣卫了。”
周梦臣的家与宫城相距不过一道街而已,陆炳就在外面,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还不能保护嘉靖皇帝,那么嘉靖对大明朝的统御就是一个笑话了。
嘉靖笑过之后,却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感觉周府的热闹,其实与他无关,那是自己再也参与不进去的热闹。嘉靖在宫变之后,留下深深的后遗症,对人多的场景,本能有些戒惧。说道:“朕不耐烦见人,今日接你帖子出来一趟,也不能没有表示。”
周梦臣说道:“臣蒙陛下赐宅,已经万分感激,不敢再有妄想。”
嘉靖皇帝冷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我就是要给奴才们看看,老老实实的办差的人,朕不会忘记的。而将朕当成傻子的人,也要知道朕的三尺法何在?那不够是补先前之功而已。”
由周梦臣发端,黄锦掀起一场内廷风暴,给嘉靖带来不少额外的钱。嘉靖皇帝自己都不知道太监这么贪。自然要奖励周梦臣一二。这个宅子,看上不错,但是所有账款之中,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嘉靖皇帝翻了翻身上,忽然掏出六个铜钱来,说道:“这钱算是贺礼吧。”随后甩了过去。
周梦臣立即双手接过,也来不及细看。立即行礼谢恩不提。
嘉靖皇帝来去匆匆,颇有乘兴而来,兴尽而去的感觉。但是对周梦臣来说,是惊吓大过惊喜。只能手握六枚铜钱。望风而拜不提。
陆炳走在最后,周梦臣立即行礼之后
陆炳看到周梦臣手中的铜钱,说道:“陛下对你很是喜爱,这是陛下常用的灵钱。”
周梦臣这才发现,他手中的哪里是铜钱,根本就是金钱,而且一个做工精致之极,上面铭文也不是寻常铭文,而是灵霄上清。也就是嘉靖皇帝给自己上的道号。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陆大人,这要不要还给陛下。”
陆炳说道:“你收着便是了,陛下赏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还回来的,而且这钱很快陛下也就不用了。”
周梦臣后来才知道,并不是嘉靖从此不算卦了,而是嘉靖已经在开始酝酿新的道号了,在道号上游加入了东皇两个字。新的金钱也在打造之中,说不定已经打造好了。
陆炳说道:“陆焕那小子快回京了,今日我待他上了一分礼,将来你们好好相处。”
周梦臣立即谢过不提。
可见嘉靖忽然来这么一出,给周梦臣带来极大的好处,连陆炳都对周梦臣有几分另眼相看了。
周梦臣一时间有些心情沉重。无他,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嘉靖给他的回报太多了。而他很清楚,嘉靖皇帝是烂好人吗?不是。当上司对下属关怀备至的时候,要么是要这个下属后台非常硬,要么就是有一件事情要这个下属来抗。
周梦臣压下心中忧虑,暗道:“希望不是如此吧。”
不管是与不是。这大喜的日子,这些事情也都要往后面推推。
送走了嘉靖皇帝,周梦臣再次回到了酒席之中。
此刻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似乎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新郎官消失了一阵子,毕竟新郎官要照顾这么多客人,不在这里,或许就在别人那里。唯有严世蕃的目光有些不大一样。
他似乎看出了什么。看向周梦臣的目光也有一些不同。
嘉靖给周梦臣一场惊吓,让周梦臣立即酒醒了,见差不多了,周梦臣也要做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不是别的,那就是入洞房。
这一次周梦臣可是下了死命令,将这群人挡住了,不许他们闹洞房。
即便如此,一番热闹之后,周梦臣总算是脱身了,在小环的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来到到了洞房之中。小环推开的洞房之后,待周梦臣进去,轻轻一笑,就将洞房轻轻的关住了。
一时间,在红灯高照之下,也唯有周梦臣与坐在床边的李云珍两个人了。
似乎连呼吸都充满了粉红色的味道。
第六十章 陶仲文的计划
一夜洞房,不便细表。
却说严世蕃醉醺醺的回到了家中。
严家与周家相距不远,盖因皇城根下,是整个大明最高档的住宅区,非达官贵人都不能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严世蕃回到家中之后,见严嵩还在等他,二话不说,招呼丫鬟,将毛巾放在热水之中,浸泡一会儿,然后拿起来包住严世蕃的头,片刻之后,换成冷毛巾,然后包一次,如此三次。严世蕃再次睁开眼睛,双眼炯炯有神,所有酒意都一扫而空。
严世蕃立即说道:“父亲,陛下去周家了。”
严嵩听了之后,猛地起身。随即缓缓的坐下,说道:“你看见了?”
严世蕃说道:“没有,我但是我见了锦衣卫十三太保了。”
所谓锦衣卫十三太保,其实是一个称呼。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亲自带得一支锦衣卫精锐,南巡的时候,也是陆炳带着这些人贴身保护嘉靖的。是锦衣卫之中最能战的队伍,即便是边军精锐也未必能比得过。这一支精锐军队,由十三个百户带领,就被有心人称之为这十三太保。
陆炳是一个谨慎人,一般情况下,锦衣卫精锐从不出动。要么是大案,要么是皇帝出巡。
周梦臣对这些人不熟悉,自然没有发现。但是严世蕃却是在北京混了这么长时间了,当初南巡的时候,严世蕃也混了一程,对这些人还是比较熟悉的,即便是有些人换了便装,也逃不过严世蕃的眼睛。
严嵩靠在椅子上,说道:“如此说来,周梦臣要重新估计了?我就不明白了,周梦臣有什么才能让陛下另眼相看啊?单单一个应天阁恐怕不够啊?”
严世蕃说道:“宫中那一件事情?”
严嵩说道:“宫中的事情,分明是黄锦的手笔,他改头换面?外人就看不出来了?”
严世蕃说道:“父亲有时候,有一个幌子,比没有幌子要好?”
严嵩眉头紧皱,他对最近的宫廷之中的变故,是有些不慢的。因为黄锦的动作,对严嵩不利。
夏言对太监从来是不假颜色。这群太监死多少批,对夏言都没有什么影响了。但是严嵩却不一样了,严嵩长袖善舞,对谁都很好,这不是严嵩真是好人,而是他在铺人脉。
容易在宫中搭建出来的人脉,就被黄锦给摧毁了。这让他心中如何甘心。
如果再将人脉搭建起来,最少要一年左右。
更不要说,严嵩最近
也要小心谨慎,不要让宫里的事情牵连到自己身上。也是黄锦不敢让宫内太过动荡,限制了规模,否则真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严嵩肯定牵连其间。
严世蕃见严嵩不说话,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咱们对周梦臣该怎么办?”
严嵩说道:“怎么办?供着。记住我严家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所以凡是陛下喜爱的人,就是我们朋友,既然陛下如此厚待周梦臣,那只能供着了。反正他一个个小小钦天监副,也差不多到头了。”
“而且,他不用我们对付?有人想对付他。”
严世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陶仲文似乎回京了?”
严嵩说道:“不是似乎,而今他今天到京,还没有来得及面圣。我估计,他这个会儿,应该在与邵元节密谈。他估计有些慌了。”
严嵩在这上面预料还是非常准的。
就在距离这里并不是太远的一处道观之中,邵元节与陶仲文两个人,相对而坐。
陶仲文说道:“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去武当山为陛下祈福,今日求见,居然没有立即得传?”
其实大臣想见嘉靖,从来是排队侯见,而且是大多数时候即便是排队也见不到嘉靖的。但是道士们却不一样,道士们几乎是一通秉就能得见,今日却不一样了。陶仲文居然拖到了明日再召见了。
立即让陶仲文有一种慌神。
毕竟道士们所有的权力与待遇都是建立在皇帝的宠爱之上,一旦失宠,他们的下场会凄惨之极。
邵元节说道:“你不在这一段时间内,宫中发生了不少事情,最大的事情有两件,第一件事情,就是黄锦清理内廷不少人,咱们之前的老关系被除掉不少,甚至牵连之前炼丹,做法的费用。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了下来。”
“第二件事情,就是应天阁建成了,陛下每日在应天阁打坐,沉迷于星象之学,我也随驾数次,但是论天象之学,我远远不是周梦臣的对手,而今陛下每晚打坐已经不召我随侍了。”
陶仲文听了,眉头紧皱,说道:“这岂不是很危险啊?”
陶仲文很清楚,他伺候的这个皇帝,从来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是非常精明。
就拿第一件事情来说,这一件事情被压下去了。并不意味着嘉靖不知道道士们贪污的地方的真相。甚至陶仲文看来,嘉靖对邵元节的疏远,未必仅仅是邵元节不精通星象之学。
还有对贪污这一件事情的处罚。
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嘉靖亲近周梦臣疏远道士的原因,是两者的态度问题。
嘉靖是何等样人?大多数人的心思,都瞒不过嘉靖的眼睛。
嘉靖很清楚道士们是有求于他的。但是周梦臣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周梦臣从来是当嘉靖当老板的,但是给老板打工,不代表自己觉得自己的人格低于老板,因为这个老板的权力太大了一点,周梦臣自然要恭敬一点,但是外表恭敬,但是周梦臣内心从来没有变过。
有时候在夜晚值班,内心之中也未必没有吐槽。
在嘉靖看来,就是一种骨子里的不卑不亢。这也是嘉靖对周梦臣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邵元节摇摇头说道:“还不至于?毕竟陛下一日想要长生,就一日少不了吾辈。”
邵元节倒是清楚自己的价值。
这一点却是周梦臣不能提供的,道门长生法,有没有效不说,反正是一套一套的,但是周梦臣可以指出这些长生法的不靠谱,但问题是,周梦臣提出的长生法,更是太虚了。
陶仲文说道:“陛下是少不了道士,却未必是少不了我们?这个局面必须要改变。”
邵元节说道:“如果要改变,这倒是一个机会,周梦臣请了三个月的事假结婚。有什么事情趁着现在最好不过了。”
陶仲文冷笑一声,说道:“请假,这小子不知道他的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居然敢请假?他就不怕,他一请假,从此再也回不去吗?”
邵元节说道:“到底年轻啊。”
却不知道,周梦臣的思维之中,从来没有那么多争宠的意图,周梦臣本身也不是单单想做一个宠臣。
“只是我们从什么地方下手啊?”邵元节说道:“让陛下回心转意。”
陶仲文说道:“金丹,一旦陛下吃了我的金丹,就再也离不了了。除非他不是男人。”
邵元节迟疑说道:“这样真的好吗?”
陶仲文说道:“不这样做,我们失势的时候,我们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你难道没有想过吗?”
金丹未必能够长生,但是有一个强烈的作用,那就是催情。甚至可以说是春药,前文说过,嘉靖修道,并不代表嘉靖不沾染女色了。只是疏远了宫中妃子而已。只是这种金丹,大多都是虎狼药,非但不能长生,甚至还有损身体。一旦用惯金丹大展雄风,没有了金丹,就让男人非常不能忍受了。
第六十一章 管家婆
“母亲,请喝茶。”
次日,李云珍褪下铅华。一身素衣。与周梦臣跪在地面之上。
一身嫁衣已经被藏在箱底了,或许今后一日也用不上了,今后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看看。
“好,好,好。”周母说道。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她对李云珍很满意,一来虽然不是从小看大,但也知根知底。其实很多父母选媳妇都是这个标准。二来,就是在周梦臣在北京这一段时间,李云珍几乎天天上门照顾周母。再加上一路从武昌到北京,双方已经很熟悉了。
周母将茶水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一伸手抓着李云珍的手,说道:“起来吧。”
周母将李云珍拉起来,却没有管周梦臣,周梦臣只能摸着鼻子,自己讪讪的站了起来。
周母握着李云珍的手说道:“我也没有什么给你的,这一串钥匙,就归你了,今后你就是我周家的管家媳妇了。也让我好好休息一下。”随即将一大串钥匙给了李云珍。
这一串铜钥匙,代表着周府的财政大权。
其实周母本身就不是怎么管的。可以说周母这个动作,就是给李云珍撑腰。
无他,武昌那边不用说,周梦臣很早就管不着了。但是北京这边,周母才来了几日,周梦臣根本没有将这边的财政大权上交。但是周母这个动作,就是让周梦臣将家里的财权给李云珍。
李云珍说道:“这怎么能?”
周母说道:“什么不能?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规矩。周梦臣,你说是不是?”
周梦臣还能说些什么?说道:“是,母亲说的极是。”
周梦臣心中暗道:“哎,即便到了古代,也少不了将银行卡上交的处境。”
不过,古今还是有些不同的。
周梦臣与李云珍拜过母亲之后,回到房间之后,周梦臣就将自己的钱,一古脑的给了李云珍。反正他不怎么用钱,要用就是大钱,还不如想办法从嘉靖那边搞经费比较好。
李云珍看了银子,大概有两千两上下,问道:“账本在哪?”
周梦臣说道:“要什么账本,我花钱从来没有账本的?”一个大男人花钱,难道还要每天晚上在账册上记上一笔,那有那么麻烦?
李云珍说道:“那怎么能行?这么大一个家,怎么可能没有一本帐,这日子怎么过啊?”
周梦臣说道
:“其实一开始也没有这么多人的,这也是刚刚搬到这里而已。”
李云珍说道:“那成亲这一件事情,总是有账的吧?”
周梦臣说道:“我去找找啊?”
周梦臣去前院寻摸了一遍,果然是找到了婚礼的总账。于是李云珍就开始算账了。将算盘打的飞起。周梦臣躺在一侧的春椅之上。看着李云珍专心致志打着算盘,忽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也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人生有时间也需要张弛有度。
周梦臣从武昌到京师,遇见各种事情。即便在西苑之中,看似无所事事,但是周梦臣一颗心还是悬着的。毕竟在皇宫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突如其来的事情,将周梦臣卷入风暴之中。
而此刻,周梦臣真有一点放松了。
看着李云珍打着算盘的背影,居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似乎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有一种催眠的感觉。
“醒醒。”李云珍说道:“晚上再睡,婚礼居然花了五千两啊?”
周梦臣揉揉眼睛,说道:“怎么了?”
李云珍说道:“怎么了?婚礼怎么花了这么多钱?”
周梦臣说道:“北京就是这个价格。新家具,大厨,各种食材,还要排场,什么都要钱的,五千两还是少的了。”
李云珍说道:“怎么能花这么多钱?如此一来,家里只有二千两上下了?从家里带来的八百两,总有二千八百两,可以你每月的开支,少说在百余两上下,你看家里的仆役的用钱,日常的伙食钱,衣裳钱,还有你几个弟子的各种用度,张先生的用度。但是钦天监副每年的收入,也不过百余两,也就是说,你一年的俸禄,才够一月之用,这可是入不敷出。”
“家里也没有什么产业,武昌那些产业,只有一个木工作坊,还有再乡下几百亩地,一年能够给我们几百两的出息,已经不错了。这家里如此能支撑下去了。”
“家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该为了娶我搞这么大的排场。将来怎么过日子啊?”
李云珍的身份转化的非常快,之前未必没有为盛大的婚礼暗暗惊喜,此刻已经转化为管家婆的角色之中。对而今家中账目看得非常紧。
周梦臣说道:“无妨,不是还有二千多两了吗?不是能支撑一年。”
李云珍说道:“一年之后,就不过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要好好像办法才是。”
周梦臣轻轻
一笑说道:“好了,好了,好了,你放心便是了。这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置,你不用担心便是了。”周梦臣对家里的情况,未必没有了解。只是他一不急,原因很简单。
北京城是什么地方?是权贵云集的地方,可以这样的地方,那种闭着眼睛,就能用钱生钱的生意,早就有人做了。而且北京城附近的土地,乃至整个大明地价最高的区域之一。可以说如果单单买地,通过庄稼收入来收回成本,非几十年,或者更远的时间才能。
这就好像现在房价与房租的比例一样。
所以,除非周梦臣巧取豪夺,否则根本没有什么无脑赚钱的产业。
周梦臣又没有心思布局新的产业。毕竟,对于他来说,钱只要够用就行了。即便而今,在周梦臣看来,家里的钱还是在够用的程度。
当然了,最快的赚钱方式,还是赚官场的钱,以周梦臣现在的关键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用万金,让周梦臣在嘉靖面前说一两句话。只是这些钱周梦臣决计不会赚的。
周梦臣所谋甚大。才不会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坏了大局,周梦臣可从来不觉得,他在嘉靖眼皮底下做一些事情,嘉靖会不知道,而且即便嘉靖一时间不知道,难道有一直不知道吗?
但是周梦臣为了不让李云珍担心,他从怀中翻出那六枚灵霄钱,说道:“你看看着是什么?”
李云珍拿来看看,说道:“这金铜合炼,只是太少了,估计值不了多少钱?”
所谓之金钱,也不全部是金的。毕竟金的质地比较软,如果都是金子反而不大好塑形,所以掺了不少铜料进去,才有而今所谓的金钱。
周梦臣说道:“灵霄上清这个是陛下自己道号前四个字。”
李云珍听了,顿时会意,大吃一惊说道:“难道?”
周梦臣说道:“对,你想的没有错,这是陛下给的贺礼,当日结婚的时候,陛下来了。”
李云珍顿时起身说道:“陛下来了?”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皇帝是一种特殊的感情的。似乎天生带着神圣之感,即便是李云珍也不例外,听说嘉靖来了自己的婚礼,激动的满脸通红,情不自禁。周梦臣连忙说道:“人多言杂,陛下没有进来,就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这六枚金钱,就是陛下身边常年用来卜卦的用的,你相公我是天子近臣,特别受宠的那一种,你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家中的用度,而是要担心,会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送你钱?”
第六十二章 周家的产业
李云珍听了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权与钱从来是连在一起的,有权力还怕没有钱吗?
这是这个时代,乃至于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的常识。
不过,李云珍也不是爱钱之人,听了周梦臣的话,立即说道:“相公,你在陛下面前要好好当差,我会注意的,绝对不会乱收外面一文钱的。即便家里维持不下去,也不会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
周梦臣听了李云珍的话,有些高兴之余,也有一些哭笑不得。
高兴是自然是高兴有一个能理解自己想法的人。他将来是有在科学史上大大留下一笔的人物了,总不能让人一提起牛顿就想起当年牛顿炒股失败,一想起他周某人当年行贿受贿吧?
这多没有面子啊?
只是李云珍言语之中,一直觉得周家一定会落穷困潦倒的地步。
这怎么可能啊?
真要落到那个地步,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只是周梦臣为了安抚李云珍,只能将几个赚钱计划,说了出来。说道:“我这里有几个生意,你要是有心思的话,可以试试。首先是煤球炉。”
这是周梦臣在西苑生火的时候造出来的。
毕竟北京冬天太冷了。而周梦臣的办公室,根本没有任何取暖措施,周梦臣在设计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来这里办公啊?只有在应天阁上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这才想起这一点了。
皇宫之中,自然有很多的取暖的措施。但是那都是供给皇帝的。而不是给下面人的。
周梦臣这才造出便携带的煤球炉。
而今周梦臣提这个有些废物利用的想法。
“只是这个产业,需要得力的人操持,还有很多麻烦。”
毕竟北京而今没有煤球炉,并不代表卖煤的,甚至可以说,这些卖煤的身后,都是一等一的达官显贵。所以在这上面分一杯羹,的确有很多的麻烦事情。但是只要能分一杯羹,哪怕很小一杯,都是万两为单位计算的。
不过,背后的利益纠葛,实在太麻烦了一些。
周梦臣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钟表,这个我现在还没有搞定。不过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搞定。到时候就好像在武昌卖水钟一样,只是那时候一台就不是那么便宜了。总之,赚钱的时候,你相公有的是办法。现在我更缺的是能主事的人。而不是赚钱的方法。”
李云珍沉吟片刻,说
道:“相公,要不要,让程先生来京?”
周梦臣立即明白,这个程先生不是别人,就是程大位的父亲。
这个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总所周知,真正的官员都不会自己出面做生意的,但是各家权贵都有自己的生意,也是常态。
周家却不一样,周梦臣发家太快,几个月之前,还是武昌区区九品官,但是几个月之后,就变成了陛下近臣。但是周家的底蕴却不可能如周梦臣一般发展快的。其他家族,做生意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放出几个家奴,让他们出面就可以了。
就好像丰城侯府,很多生意就是家中放出去的家生子,既能保证忠诚,也能保证能力。
而周梦臣手边可没有这样的人。
算来算去,也就程广德比较合适,程广德与周梦臣的关系是信的过的。毕竟师徒关系在古代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程大位是周梦臣几个弟子之中,最受周梦臣看重的弟子,无他,周梦臣觉得如果在后世,以程大位这样的天资,妥妥的科研预备役。
甚至程大位将来的成就或者在自己之上。
因为程大位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程广德应该是信得过的。
毕竟即便是李云珍也不能出面操持的,她毕竟是女人。很多生意场合,她根本不合适。只是周梦臣有些担心,他问道:“程先生肯放弃自己的生意?”
这就是周梦臣的担心。
程广德不是周梦臣的下属,只是能说合作者。程广德是有自己的生意。当程广德的生意与周梦臣的生意都在武昌,让程广德照顾一下,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让程广德到了北京,程家在武昌的生意就不能照顾了。、
只能放弃。
这样一来,程广德甘心吗?
李云珍轻轻一笑,说道:“你这就不知道了。程先生是一定会答应的。他在武昌的生意已经到顶了,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之下,是不可能有更大的进展了。但是来北京,他可能有遇见一个新的局面。”
“对了,我是不是给程大位谋了一个官?”
周梦臣听了,点点头说道:“是倒是,不过区区一个九品虚衔。”
也算是为了酬应天阁之功,程大位在钦天监挂了一个九品官,可以说,周梦臣其他三个弟子也都有,周梦臣并不觉得有什么,也不过是挂一个虚名,领了一份俸禄而已。
李云珍说道:“九品官也是官啊。”
周梦臣这才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初他也
是为了一个九品官与人各种争,但是而今他已经到了不将九品官当一回事了。没错,九品官在北京的确不是一回事,但是对寻常百姓,还是不错的。
程家是徽商。家里是有些钱财的,但是没有地位,给他一个官职,比什么都强。
从这个角度来看,程广德还真有可能放弃武昌的成绩,来到京师帮周梦臣。
周梦臣说道:“可以试一试。”
李云珍见周梦臣答应,说道:“我这就去给程广德写信。看看他的意见。”随即又开始忙了起来。
周梦臣说道:“这些先不忙,我带你见见我的弟子,当然了,也是你的弟子。”
李云珍顿时脸红起来。
周梦臣带着李云珍到了前院,立即有几个弟子搬来两把椅子,周梦臣与李云珍坐定。他的四个亲传弟子,以及数十个记名弟子,都已经叫了过来。周梦臣说道:“这位就是你们师母。”
以程大位,刘修水,杨宏量,徐杲,四个人为首,其余几十个记名弟子,全部起身向李云珍行礼,说道:“拜见师母。”
李云珍虽然有些害羞,特别是,周梦臣的弟子之中有相当人的年纪还在李云珍之上,不过李云珍努力镇定,说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周梦臣的招呼之下,这些记名弟子一个个上前,李云珍一个个给了红包。
其实这些红包都是这些弟子送来的礼金。只是周梦臣不觉得作为老师,收学生的钱,有些不好。更重要的是,周梦臣的弟子们,很少有达官权贵。也没有多少钱。可以说周梦臣虽然不是太有钱,但是比自己的弟子有钱。
这个钱周梦臣就借这个场合还回去。
当然了。并不是将原来的钱原样还回去,而是将收到他们的礼金整合一下,周梦臣又补充了一点,取了一个整数一个个分下去。
不过,亲传弟子们是没有的。
这些记名弟子一个个领了红包,叫了师娘。也算是认识了,接下来就没有他们的事情了,周梦臣就将他们打发出去了,随即周梦臣将两个亲传弟子介绍给李云珍。
毕竟,程大位,刘修水,李云珍都是认识的。需要新认识的也就是杨宏量与徐杲两个人而已。
李云珍与他们两个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也算是认识了。
周梦臣说道:“今后家里一些琐事,我都交给你们师娘负责了,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宫中,也没有问问你们的功课,今日正好,好好的看一下你们而今学习如何?”
第六十三章 出师的条件
周梦臣如此一问,下面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程大位却有几分跃跃欲试,其他三个弟子都有一些面露难色。
周梦臣一看这个反应,对这几个学生的学习进度,就有一些了解了。
对于程大位,周梦臣而今已经有一些放养了,程大位聪慧过人,很多东西,周梦臣不用讲,他自己都能推导出来,对于这样的学生,周梦臣很有成就感之余,也很没有成就感。
而今程大位已经将后世初中高中的数学,全部学完了,高等数学一些东西,周梦臣也都陆陆续续的教授了。
只是自然没有之前那么顺利。
无他,周梦臣对高中数学掌握的非常透彻,毕竟是有高考的,但是对于高等数学的掌握,就有一点,不好说了。不过他好歹也是毕业了,不能说不会吧,只能说现在没有现成的教科书的情况下,让周梦臣逻辑完整的,将所有数学概念与公式,全部推导一遍,是有一点点小困难的。
更重要的是,周梦臣对于数学的掌握,也就到此为止了,剩下也就是一些数学界的名人轶事之类。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周梦臣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将这些东西都教给程大位之后,还要教什么?
虽然周梦臣不在乎自己的弟子超过他,毕竟他在上学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拔尖的人才。但是程大位而今还没有成年,就此超过了自己。是让周梦臣觉得有一点尴尬的事情。
如果说程大位给周梦臣带来的烦恼,是程大位太聪明,太聪慧,让周梦臣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
另外三个弟子,却有一点差强人意了。
刘修水就不要说了。他不适合程大位少年班一般的学习配置,能让他规规矩矩啃完五六年,学到程大位而今的地步,也就差不多了。其余两个弟子,杨宏量倒也好一点,毕竟是有数学底子。
但是也正因为太有数学底子了,让杨宏量似乎有一点先入为主。想一个问题,必定将古人之数学与周梦臣的数学方法拿出来比较一番,这才能彻底掌握。如此学习进度就慢了一些。
不过,这样学习倒也踏实。
再有就是徐杲。
徐杲木匠出身,年纪最大,人一生之中最好的学习时间,其实就是青少年时期。再其次就是当下了。
徐杲自然是错过了最好的学习时期。
只是他是见识过人情世故的。知道他学到的东西有多宝贵,所以很下功夫。只是他却不关心的学习,更喜欢学习一个物理学的内容,因为这些东西对他是有用的。
只是在周梦臣看来,这徐杲的数学水平本来就够呛的,没有足够的数学水平想学习物理,根本是空中楼阁。虽然现在周梦臣发展出来的物理学,还是很简单的一些东西。但是目光要看长远一点的。
周梦臣挨个询问了一番。也不试卷,而是当场提问,要他们作答。
就这样他们一个个回答,周梦臣更加掌握了他们的进度,心中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今日说说我的为师之道。我从来不想让你们一直在我门下学习。”
此言一出。周梦臣四个弟子大吃一惊。程大位立即说道:“师傅,你是要将我们逐出师门吗?”
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当然不是了,只要你们愿意,这一辈子都可以称呼我一声师傅,只是有拜师之日,就有出师之时。寻常老师,都非要弟子在门下劳役多年,才放之出师,我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现在就将我门下出师的标准划出来。”
“天下诸般法门,有上智之道,就有下愚之道,如心学之中,就分根性。与佛门顿悟之说,相近,在我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当头给你一棒,你就悟透玄机,不会的数学题就会了吗?”
“不过,是误人误己而已。”
“本门根本理念,就是由下愚而达上智,何为下愚,就是最简单不可动摇的逻辑,推演出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并以实验加以验证。秉承韩文公之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门下弟子,符合三个条件,才能出师。”
“第一个就是数学成绩到了最低标准。数学乃是本门最重要的工具。这一点不学好,什么都不行,所以数学一定要好。如果学不好数学,就不要想我让你们出师。”
除却程大位之外,其余三个人都有几分愁眉苦脸。
周梦臣说道:“第二,就是提出问题的能力。”
“本门学习从来没有条条框框的,不需要你为圣人立言,也不需要你们为尊者讳,如果你们发现了我有什么错的理论,我只会高兴,不会说什么。我们最大的老师,却是自然。但最大的敌人也是自然。”
“许多人对眼前的事情都习以为常了,都觉得本该如此?只要从寻常之中看出不寻常
的人,才是我想要的人。”
“那些记名弟子,学了一些东西,拿去用便是了,但是我的亲传弟子,却不能这样。必须有独立发现问题的能力。”
“当然了,接下来就是独立的解决这个问题。这两者应该是一起的,但是我单独将发现问题的能力列出来,是因为发现问题,是最重要的,在你解决问题的时候,我可以指导,但是如果没有独立发现问题的能力,那么就没有在我门下向高深走下去的能力。”
“当然了,这并不是不能出师。”
“只是,这与我想要的出师是不一样的。”
周梦臣想培养出来的自然是科学家。
他之所以现在就说这个问题,也是觉得,一来有些观念有尽快灌输,时时强调。毕竟周梦臣可不想自己手把手教出来一群弟子,最后都成为了大明朝的高级工匠?如此他一番辛苦,所谓何来?
不如回武昌睡觉去。
二来,在很多事情上,周梦臣感觉到单打独斗有些势单力薄。而且似乎收弟子这一件事情,能让周梦臣迅速扩充人脉网络。增加自己人的数量。
周梦臣对这些弟子自然要上心,而且不能让他们跑偏了。
三来,其实也是周梦臣从程大位身上的感悟,其实这个时代搞科研,并不需要太高的学问,并非一定要搞出后世研究生教育才能让他们独立去研究,而且周梦臣也发现,他也教不出一个研究生出来。
用周梦臣看来,而今的大明简直是一片科学的处女地,随便怎么搞,都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在科学的莽荒时代,在西方有很多个身跨数个学科,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为什么后世却没有了?不就是科学刚刚发展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太难,研究并没有太高的门槛。
而后世科学越发精深,想要跨学科,简直成为了不可能。
所以,虽然周梦臣教授的东西并不多,但是最基本的数学概念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科学理论思想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实验方式方法,这些周梦臣也都教授过了。其他他们已经有能力做一些科学的小实验,去研究或验证一些东西了。
周梦臣并没有在物理学上太多发挥,他希望自己的弟子们能去发现并解决一些很简单的问题。
毕竟对于周梦臣来说,比起给自己头上多戴几个理论的发现者,或者某些东西的发明者,周梦臣更希望自己是某几个大科学家的师傅。
第六十四章 三问
当然了,有些东西是不可强求的。
如果有些人实在是没有科学家的天资,周梦臣也是没有办法的。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门下学习吧。他们就是想,周梦臣还不想的。
“师傅。”程大位说道:“我不想搞什么实验,不想弄别的什么东西,我就是想学数学。师傅觉得我该怎么出师啊?”
别人对这个出师条件,都有些犯难。但是程大位反而跃跃欲试。
周梦臣感觉到程大位似乎有一些骄傲了。
有必要进行一下教育。周梦臣微微一笑,说道:“好,我这里有三道题,你只要能解出来,就算你出师了。”
程大位大喜说道:“师傅,你快出题。”
程大位对数学是真的有兴趣,非常有兴趣。可以说在周梦臣门下又学习了很多新知识,以程大位而今的数学水平,已经隐隐约约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了,周梦臣不藏私的话,在程大位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他的数学水平一定会超过周梦臣。
周梦臣对此也有预料。只是他并不希望程大位这么快出师。
毕竟人与人不一样,杨宏量与徐杲都是成年人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是知道的。在周梦臣这里学习,更像是进修而不是学习。他们掌握知识之后,该怎么运用,周梦臣就不用操心了。
但是程大位与刘修水却不一样,刘修水还好一点快成年了。但是程大位还小。
在周梦臣身边又是专研数学,他学习这些熟悉,即便是水平超过了周梦臣出师之后,又能做什么啊?
更不要说,周梦臣身边也是需要一些人手的,毕竟周梦臣各种事事情很忙,虽然也给弟子们与记名弟子们讲课,但是数学这一门课,已经不怎么主讲了,都是由程大位来主讲的。
当然了,大师兄教授师弟,也是常理。
只是如此程大位真走了,周梦臣一时间也没有补位的人手。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是真要将程大位在身边留一辈子,只是希望程大位成年之后,心理年纪成熟一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考虑之后,再出师不迟。
所以,周梦臣一出手,就是王炸,非要狠狠压一压程大位的傲气不可。
于是,周梦臣刷刷写出了三道题:“当神元大于二的时候,天元的神次方加上地元的神次方等于人元的神次方,没有正整数解。”
“任何一张平面地图只用四种颜色就能使具有共同边界的府县着上不同
的颜色。”
“任何不小于三的奇数,都可以是三个质数之和。”
周梦臣写完之后,说道:“这三道题之中,只要解出一道,你就可以立即出师。”
程大位看到第一道题,想了片刻,觉得很简单,说道:“师傅,此言当真。”
周梦臣说道:“自然当真。”随即对刘修水说道:“修水,去给你师兄拿草稿纸来。”
程大位看着手中这一张纸大片空白,说道:“不用,第一道题,我想到一个很简单的证明方式,很快就证明出来了。不用草稿纸。”、
周梦臣心中冷笑,暗道:“不管你能证明那一个出来,我今天就叫你师傅。”
刘修水看了看,并没有去拿草稿纸。
程大位拿这铅笔,开始验算。
周梦臣的门下都是很习惯用铅笔的,而且铅笔也不用再次发明,古代从来是有的。在大量验算的时候,毛笔一点也不舒服,还是铅笔舒服一些。
程大位似乎很有自信,不一会儿就写满整张纸,脸色微变。随即将纸翻过来,瞬息之间,又将整个背面写满了,随即对刘修水说道:“去该我拿纸?”
刘修水答应一声,说道:“哦,师兄要多少?”
周梦臣说道:“全部。”
刘修水答应一声,片刻之后,就抱了一叠纸过来。
程大位此刻已经陷入深入的思考之中,对身边的事情都视如惘闻。一心一意的投入对这三道题的研究之中,准确的说,是第一道题的研究之中。
周梦臣坚信程大位是算不出来的。
无他,这三个问题,乃是现代数学三大猜想。分别是费马猜想,四色猜想,哥德巴赫猜想。这三个问题,即便是放在后世,也谈不上完全解决。虽然周梦臣承认程大位在数学上很有天分。
甚至比周梦臣在现代的一些同学还有天分。
只是,这三大猜想不知道熬死了多少有天分,乃至是惊为天人的数学家。
程大位即便是有天分,但是放在历史长河之中,每一个在这三大猜想中留下名字的人,那一个是没有天分的。
果然不出周梦臣所料,刘修水抱来的一大叠纸,已经被程大位写完了,整个一根完整的铅笔,也变成一个小萝卜头了。程大位用了一个时辰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三道题,他一个也算不出来。
刚刚他觉得第一道题最简单,似乎简单的一眼能看穿,却不想不是那回事。
剩下的两道题
都是一样,他的思路全部断。验算了大半天,他似乎回到了终点。
程大位第一个在数学上感受到了绝望。
还是李云珍看不下去了,说道:“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大位你回去休息吧,这几道题也跑不了。你明天再算也不迟,而且你就这么想离开师傅家啊?”
程大位双眼通红,却没有焦点,好像失魂落魄一般,说道:“嗯。”
李云珍说道:“修水,扶你师兄回去休息。”
李云珍与周梦臣回到后院之后,李云珍对周梦臣说道:“有你这样当师傅的吗?看你将孩子都弄成什么样子了?我看他思虑太深,这样下去,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周梦臣嘴硬说道:“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心中也暗暗后悔,自己是不是打击太过了。
其实周梦臣自己虽然学习了很多数学知识,却最没有数学家的气质,很多数学家遇见数学难题,废寝忘食的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一道难题没有解决,简直吃饭也不香,睡觉也睡不着。
不过,程大位倒是很有这样的气质。
所以,周梦臣砸出三道难题之后,程大位才如此之反应。
刚刚开始程大位固然是因为想出师,想向大人们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之后却是完完全全被数学的魅力吸引住了。早就将出师这一件事情忘记了。
李云珍说道:“总之,这几天不要在刺激孩子了。明天不要给他说数学题的事情了,等过几天,再说吧。实在不行,我给他开几副安神的药,让他们好好的睡上一觉,或许会好一点。”
周梦臣说道:“希望能好一点吧。”
两人新婚燕尔,熄灯之后,做些什么也不细表。夜深人静之余,忽然前院之中,有人一声大喊道:“我想到了。”
此声之后,一个房间的灯亮了,随即一盏灯接着一盏灯都亮了起来。
整个周府都被吵醒了。
周梦臣也坐不住了,于是披衣出来看看什么情况,却是程大位不知道什么起来。在自己房间之中,对照着昏暗的灯光奋笔疾书,看程大位通红的双眼,就知道程大位其实一直都没有睡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时间周梦臣只觉得脑门上“突突”的血管直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道:“我说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些难题。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是好啊?
正如李云珍所言,这样下去,程大位非生病不可?这莫非是就慧极必伤?
第六十五章 游北京城
程大位果然病了。
程大位半夜来的灵感,在三大猜想之前,撞得头破血流。
之后数日,不管怎么样的劝解,程大位的头脑就好像拧在这三大猜想上面一般。
有很多事情,都是能够人工干涉的,但是思考却是不能的,周梦臣总不能将程大位的头锯开,在里面按下停止键,程大位就不思考这个问题了。
果然不出两日。程大位就病了。
李云珍给程大位开了一些安神的药,周梦臣亲自端给程大位。
程大位可怜巴巴的待在厚厚的棉被之中,整个人就好像被埋进去一般,数日之内,清瘦了不知道多少。这个每日眉飞色舞的小神童,这个时候只能可怜巴巴的一口一口吃得很苦的中药。
一时间让人忘记了程大位之前的种种表现。记得他仅仅是一个小孩子了。
周梦臣喂过药之后,给程大位压压被角,说道:“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吧,将来再说。”
程大位说道:“师傅,我是不是很笨啊?”
周梦臣说道:“为什么这么说啊?”
程大位说道:“这三道题,看上去都不难,但是我都不会。”
周梦臣此刻才算是知道为什么程大位对这几道题如此大的反应,固然是程大位从来没有被难题打击过,但也是因为他对这三道题的定位不一样。
在周梦臣这里,这三道题乃是世界性大难题。数学史上最有标志性的东西,但是在程大位看来,却周梦臣随手拿出来的东西。
程大位一方面是接受不了自己解不出这三道题,另外一方面却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与自己师傅相差这么多大。这才越是着急就越是努力,越是努力,就越是受到打击。
越是用心力,却越是碰壁,这才心力耗费过多,身体撑不住了。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也想出来解决的办法了,他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大位说道:“什么秘密?”
周梦臣在程大位耳边说道:“这三道题,其实我也是不会做的。”
程大位眼前一亮,说道:“师傅,你也不会?那这三问,是谁提出的啊?”
周梦臣一时间也说不明白,说道:“神仙啊。你快睡吧。”
周梦臣并没有想到,他这样随后一说,就给这三问加上一个中国化的名字,就是神仙三问。
似乎是解开了
心结。或者是小孩子生机旺盛,不过一觉功夫,程大位的病就好多了,两日功夫,就恢复正常了。
周梦臣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让程大位立即投入对数学的研究之中,周梦臣说道:“我来京之后,一直忙于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出游过了,这样吧,今日我就一起出游吧,就当是春游了。”
于是周梦臣就让下人安排马车,让周母与李云珍还有徐杲的媳妇,小环一并坐上去,周梦臣,程大位,刘修水,徐杲,周大壮骑着马跟随着。
这些车与马都是婚礼之前置办,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周梦臣能省下一大笔钱。只是周梦臣而今的地位,有些东西是不能省的。
周梦臣骑马的技术并不是很娴熟。不过,单单在北京的路上,并不需要多娴熟。
因为似乎繁华就代表着堵车。
这一点不应该是后世如此,这个时代也是如此。
不过,这个时代马车的速度都很慢,即便道路畅通,也没有多快,故而虽然有些堵车,但并没有现代堵车那么令烦躁,反而有一种能优哉游哉的逛街的感觉。
周梦臣骑着马在车窗附近,给车里的人说着周围的街景,说道:“北京城中要比武昌城中多不少。不过,有一点,与武昌差不多,武昌城中间是蛇山,北京城城中是皇城,占据了城池最中间的地方,皇城之中虽然景色不错,但是我们进不去。”
“今日我们出城踏青,城里风气虽然好,但是还是城外开阔。”
对于周母等人来说,自然是周梦臣说什么她们听什么,并没有什么异议。
周梦臣就指挥着车夫,从城南出城,这就是达到城外最快的路径。
一路上,时不时有风沙袭来,让周母很不适应。周梦臣在马车旁一边骑马一边与车里面的人说话,说道:“今日,天气极好,路面也好,虽然有一些风沙,但并不是什么大事,母亲是没有见过北京下雨的日子。雨水一大,这道路就变得泥泞非常,只要敢出门的人,就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当然了,下雨天虽然有些狼狈,但还不是最狼狈的。最狼狈的是遇见掏路沟的,那可是见者无不做呕,而且道路被拦了一半,谁都要好好闻闻,被弄得一身屎尿味不可。”
北京的城市规划之中,下水道体系不是暗渠,而是明沟,这种明沟到清末还有,所谓之龙须沟便是。
而且皇帝出巡,北京城都会黄土垫地。时间一长,道路高出两侧不少,下雨一旦下透,可不是在泥
浆之中打滚吗?有关人员定时清理道路两侧的明沟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见过,但是老北京无不知道。
毕竟这年头很多生活污水,都汇入明沟之中。那味道实在是生化武器。
周梦臣在暗暗吐槽北京的市政。
周母已经掩鼻了,似乎真闻到了这个味道,说道:“你说这个做什么?恶心人。”
周梦臣说道:“是是是,我说别的,母亲可知道我婚礼上来的那位张御史,他的老师乃是王廷相,王公,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他叫告诫弟子。就说了这北京街道的事情,昨日雨后上街,见有位轿夫穿了双新鞋,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弄脏。结果进城后泥泞渐多,溅上了泥污。自此,这位轿夫就不再顾惜脚下的鞋子了。居身之道,亦犹是耳,倘一失足,将无所不至矣!”
周梦臣之所以对王廷相越来越熟悉,就是这位张御史的功劳。王廷相这番话就是对他的说的。
张潮与周梦臣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张潮想将周梦臣拉入气学一脉。
周梦臣倒是在犹豫,他毕竟对气学了解不多。而且比起理学,以及王阳明的心学,杨慎,王廷相等人的气学,还是小众一点,流传也不是太广,朝廷之上更是没有什么得力的大臣。
毕竟嘉靖有多恨杨慎,凡是与杨慎相关的事情,都不可能得了好。
除非杨慎死了。
而今的杨慎还在云南活的好好的。
周母却不知道周梦臣与王廷相之间间接的关系,只是听了这话,说道:“阿弥陀佛,这一句话,真有道理。飞熊啊,你牢牢记住,咱家有而今的风光,已经是我想都没有想过的。你得皇帝看重,万万要洁身自好,万万不可失足。”
周梦臣说道:“母亲我知道。”
有些话,却是不好给母亲说。
朝廷内情如此,周梦臣真有什么事情,难道真是因为一失足吗?恐怕恰恰相反,是因为不失足的缘故吧。只是这些内情说给母亲听,一来她未必能听懂,二来即便听懂了又如何?徒徒担心而已。
于是周梦臣岔开话题,随即说起了别的。比如路边那个馆子的味道不错。比如这是那个衙门等等。就这样,一行人在北京的主干道上,顺着人流走走停停了,花了好一阵子,才出了城门。
但是到了城外,也不见多宽松。
这南城本就人烟众多,与城内几乎相差无几了。周梦臣等人改道西行,才算是避开了人群,得了几分清净。
第六十六章 崇福寺与白云观
这一次踏青,周梦臣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地,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走太远,北京城外有太多的地方可以游玩,走到哪里看到哪里便是了。
一路上周母与李云珍掀起车帘对外眺望。
“停车。”周母说道。
周梦臣立即问道:“母亲怎么了?”
周母说道:“前面可是一个寺庙?”
周梦臣转眼看过去,远远的看着牌匾,说道:“好像是崇福寺?”
周梦臣一边说,一边看向身边的徐杲。
徐杲立即说道:“这崇福寺乃是京中第一古刹,听说是唐太宗超度征辽东将士亡魂所建,命为悯忠寺,后来屡废屡建,而今是正统年间重建的。我家祖上也参与过大工。”
周母说道:“阿弥陀佛,既然是古刹,定然灵验,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在家里不知道多少次向菩萨求了多少次,你有今日都是菩萨保佑,今日到了,自然要拜拜的。再说了,你们孩子们踏青,我就不跟着了。”
周梦臣沉吟片刻,说道:“母亲想去,自然可以去。不过,今日我是陪您出来的。你不想去怎么能行,我等在外等候,你拜佛之后,还是出来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周母见周梦臣不答应,只好说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周母与媳妇以及几个妇人进去了,周梦臣让几个弟子进去护卫,周梦臣却不进去了。
周梦臣对佛道本来没有什么想法,但是奈何在一个道君皇帝手下当差。自然要谨慎一些,他不喜欢那些道士是一回事,但也要在嘉靖面前自称道门之后。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不进寺庙。
只是在外面等着。问等在外面的车夫说道:“这附近有什么有名的道观吗?”
车夫说道:“自然是白云观了。”
周梦臣说道:“好,等一会儿老夫人出来了,我们就去白云观。”
之前说过,周梦臣出行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周母要拜佛,周梦臣自然要平衡一下了。虽然这些小事,很有可能是周梦臣的无用之功,但是在御前行走的周梦臣,几次被针对,早就学会了谨慎。
他送母亲拜佛,与他送母亲先后去了寺庙与道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很快周母就从里面出来,上了车之后,给周梦臣感叹道:“这寺庙很大,也很排场,就是让人很奇怪,有些冷清。比武昌的好多寺庙都冷清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啊?
周母不知道,周梦臣却是知道的。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
周梦臣用脚趾头想,大明有这样一个道君皇帝,对下面各省份的影响还是比较浅的,但是对京师附近的佛寺影响却是很大的。
只是这话,不好与母亲说道,周梦臣轻轻一笑说道:“母亲,接下来我们去白云观,乃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法场,也是相当的灵验的。”
事实证明,周母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老太太,她并不是虔诚的信奉那一家,而是信奉“灵验”这两个字,不管什么教的,只要灵验,一切都好说,不灵验的神佛,老太太根本不在乎。
周母一听“灵验”这两个字。立即说道:“是吗?这倒要去看看。”
周梦臣将徐杲叫来,说道:“这快中午了,你先去一趟白云观,看看能不能定下斋饭。我们中午就在白云观吃了。”
徐杲答应一声,骑着马先去了。
白云观要比崇福寺要往西,来到白云观的时候,已经摆脱了京城外面的建筑群。四周的田野风光迎面而来。周梦臣感到几分神清气爽。
大老远就看见了白云观的牌楼,很是气派。
徐杲也在门外等候。周梦臣问道:“定下了没有?”
徐杲说道:“已经定下来了。”
周梦臣又回到了马车边,说道:“母亲,今日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
周母说道:“听你的。”
周梦臣搀扶周母下了车,一行人停好马车,在即个小道士的引路之下,走进了白云观。
在周梦臣看来,这白云观的建筑布局与寻常佛寺相差不大。周梦臣陪着周母一个个殿拜了过去,什么玉皇殿,什么三官大帝等等。周梦臣心中却有些疑惑,暗道:“崇福寺没有人,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道观怎么也没有人?这就有一点不大对吧?”
不过,周梦臣这个疑问只是放在心中。
一行人拜过神之后,就在白云观的客房之中用斋饭。
这些京城附近的寺庙与道观,常常有达官贵人到来,所以虽然是斋饭,是素宴,但是水准也是一流的。味道很好。
吃过斋饭之后,周母有一点累,就在客房之中休息。周梦臣这才与李云珍两人在白云观之中四处乱转。李云珍也说道:“相公,你不是说道门大兴吗?怎么白云观之中,却有一些冷冷清清的。”
周梦臣很多事情与观点都不瞒李云珍。他此刻对李云珍的话,一
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的说道:“许是咱们来的时候不对,不时不节的。所以才没有见人。不过这不正好吗?也算清净了些。”
“居士此言差矣。”一个中年道士说道。
周梦臣看见这个道士,对这个道士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双眼睛,真有那种目光如炬的感觉,似乎与他对视,都有一种被他的目光烫伤的感觉。
周梦臣说道:“道长此言怎讲?”
中年道士说道:“当今陛下崇道,崇的是天师道,而这里却是全真门庭。风马牛不相及,又怎么能承惠于邵陶之辈?”
周梦臣听了,这才明白过来。
其实周梦臣自己不了解而已,佛道内部都是有派系的。各种流派纷杂之极,一般来说,道门全真在北,天师在南。
而嘉靖皇帝是南方人,他所挑选的道士都是湖广的,即便不是湖广的,也是湖广道士互相推荐的。自然都是天师教圈子里面。
嘉靖皇帝信奉道教,自然给道门带来了极大的好处,但问题是,得到最大好处的是天师教,甚至全真教还是被有意无意的打压。北京城中两大道观,一个是白云观。另外一个是东岳庙。
白云观不用说了,自然是全真门庭。
而东岳庙乃是元代张天师入京所住的地方,自然是天师教的门庭。
虽然邵陶两人与张天师一脉也未必有多亲近,但都是一个圈子里面的,他们得宠,东岳庙也就起来了。而今似乎要压过白云观,成为京城第一道观了。
但凡达官贵人即便要入道观,一般他们也选东岳庙,毕竟东岳庙里面的道士是能与宫中道士通消息的,说不得在有些事情上能派上用场。而白云观却是不能的。
周梦臣与这中年道士,谈了不少北京道教的格局,觉得大涨见识之余,也觉得眼前这个道士,不管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风度,都是一等一的,看上去就是那一种有道全真。
当然了,周梦臣也不至于全信,毕竟佛道之流,最善于取得人的信任。而且周梦臣见到的明代道士,都是陶仲文之流,也很难让周梦臣对他们能有什么好感。周梦臣问道:“谈了这么久了,还没有请教道长大名。”
这中年道士说道:“贫道俗家姓孙,道号玄清。”
周梦臣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小道士说道:“师傅,外面送来一个居士,看样子伤得很重。我处置不了了。你快去看看吧?”
孙玄清说道:“你慌什么?我这就去。”
第六十七章 有道全真
在孙玄清正要向周梦臣告辞,周梦臣就已经开口了,道:“贱内也是医道世家出身,或许能帮一些忙。”
周梦臣本来没有准备说这个,但是在听到有病号的时候,李云珍的眼睛都亮了,就好像是小灯泡一般,闪闪发光。
周梦臣自然知道李云珍的想法。
李云珍的初衷从来没有变过,那就是成为一个名医。
周梦臣这才插嘴,让李云珍参与进去。
孙玄清对李云珍倒是有担心,不过见周梦臣坚持,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毕竟而今的白云观被东岳庙那边挤兑的很是狼狈。
这些道观与寺庙的竞争,不是竞争有更多的普通信众,而是有多少达官贵人作为信众,毕竟嘉靖一个天师教的信徒胜过天下不知道多少个。除非想要造反,不然人多人少,并没有什么鸟用。
而且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都投奔东岳庙那边了,孙玄清虽然不知道周梦臣是一个什么官,看周梦臣气度不凡,自然要好还对待。
否则周梦臣在白云观闲逛,真会有什么巧遇吗?
虽然孙玄清,真有几分有道全真的气质,但是问题是,只要不是死道士,又没有成仙,都是需要恰饭的。
周梦臣与李云珍跟着孙玄清来道白云观的后院之中,却发现这里有很多普通百姓,一个个都穿着草鞋,身上裹着一块破麻布,就当是衣服了。此刻他们簇拥着一个壮汉。
其中有一个人说道:“孙道长,我大哥今日拉煤,惊了马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还请孙道长给我大哥看看。”
孙玄清说道:“我来看看。”
孙玄清让周围人让出一片空地,他上前解开昏迷人的衣服。随即开始手之病人胸脯之上按了按。从弟子手中取来金针,开始下针了。
李云珍一时间帮不上手,在周梦臣身边跃跃欲试,一边抓住周梦臣手,一边说道:“这位孙道士的针法极好,比我的好多了,即便父亲来了,也不过如此。北京城果然是藏龙卧虎。”
“那是自然,我师父的医术很厉害的。”身边招呼他的小道士忍不住说道。
周梦臣说道:“哦,孙道长是学过医术吗?”
这小道士说道:“没有,我师父没有学过医术,师父是久病成医。小时候师父就没有了父母,因为悲伤过度,哭瞎了双眼,在伯父家里不受待见,就投奔当地的寺庙,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顿悟佛之虚妄,复归道门修行数年,双
目复明。”
“师父从山东来白云观以来,一直为周围百姓免费医治,周围的人都称为孙神仙。”
周梦臣还没有说什么,李云珍却开口了,说道:“你师傅的行针固然是一绝,但是用药方面却是欠了火候。”
周梦臣是在听小道士说话。
特别是听说孙玄清小时候双目失明,后来花了几十年有复明了,想起孙玄清一双炯炯有神,恍然烛火一般的眼睛。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孙玄清估计是有一些道行的。”
但是李云珍却不一样,她见到病人或者见到别人行医,心思就全在上面了。
孙玄清的医术自然是很好的,但是李言闻的医术也不差,否则武昌第一名医的名头也不会凭空落在他身上,李云珍在父亲身边长大,医术不敢说多高明,但是眼力却是一等一的高明。
她说未必没有道理。
但是一边的小道士见李云珍诋毁师傅,心中不忿之极,却又不敢与贵客顶嘴,气的撅起了嘴巴。
李云珍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是一心一意的观摩孙玄清行医,李云珍如此一心一意的样子,脸上有光的。
周梦臣心中一动,暗道:“我是不是满足一下她的愿望?”
周梦臣知道而今的情况,不可能长久的。皇帝准了他三个月的婚假。这三个月之内,周梦臣才有时间陪陪母亲,陪陪妻子,对教授弟子等等。一旦周梦臣复职。他就面对很多事情。就不能将心思放在家里了。
甚至周梦臣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家里待够三个月,万一有什么突发世间,他家里距离皇宫也不过是一墙之隔。嘉靖一声招呼,他就要过去。
周梦臣固然将家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李云珍,但也没有想让李云珍真当一个家庭妇女。她既然有这样的想法,周梦臣也有心成全。
只是人不可能活在真空之中。周梦臣要好好思量一下,怎么做,才能让李云珍既能行医,又不至于影响太坏了。
倒不是周梦臣怕什么影响,而是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苛刻了,风言风语对李云珍的伤害太大了。
孙玄清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手边的事情忙完了。都是附近的的百姓,大病也不多。
周梦臣见孙玄清过来,问道:“孙道长,你这个都是免费诊治吗?”
孙玄清说道:“也不尽然,这些百姓都是信奉我教的,每年都会有供奉香火,也算是分内的事情。而且我白云观毕竟不是医馆,我更多是开方
不抓药,他们还要去药房抓药。”
“如果能免费诊治,倒是一件大功德,只是白云观虽大,但也负担不起。”
这或许是孙玄清精于用针,对用药有所疏忽的原因所在,施针可以不要钱,用药却不行的。
周梦臣说道:“孙道长有此心,以及是功德一件了。”周梦问微微一顿,说道:“道长对长生怎么看?”
周梦臣之所以忽然问这个。因为这半日看下来,周梦臣基本确定这位全真道士,不敢说人品多好,但至少不是利欲熏心之辈,周梦臣心中生出将他推荐到皇帝身边的想法。
毕竟周梦臣与邵元节交手一个回合。而今邵元节他们没有忘记周梦臣,周梦臣也没有大度的忘记他们。
周梦臣之前不知道道门之中还有流派之争,而今发现了。自然要插上一手,反正嘉靖皇帝信奉的是道教,而不一定是天师教是吧。即便孙玄清不起什么作用,能恶心一下邵元节也是极好的。
但是周梦臣内心中还是有几个担心的。
一个担心是他与孙玄清交往还是太少。不知道孙玄清而今的表现是不是本性,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二个担心,却是孙玄清对长生的看法。
周梦臣知道想劝谏嘉靖绝了长生之念,并不能从外部下手,即便他将这些道士全部掀翻,只要嘉靖皇帝一心想要长生,自然会有另外一批人借此上位。但是周梦臣却不想自己推荐的人,也借着长生的名义,搞一些有的没的的。劳民伤财。
所以才有这样一问。
孙玄清轻轻一笑说道:“居士请跟我来。”
周梦臣有些好奇,与李云珍一并跟着孙玄清来到白云观后院之中。这里看起来比前院荒凉多了。孙玄清来到一处大殿之前,先是拜了数拜说道:“祖师,弟子带贵客拜见。”
周梦臣抬头看了看宫殿名字。却是长春殿。
孙玄清打开殿门,却见里面供奉的牌位,牌位后面却有一个一人环抱的圆石头,浑然一体,不可动摇。
周梦臣在孙玄清的指引之下,先行祭拜之后,才发现这牌位上写得是长春真人丘处机。
周梦臣看着后面巨大的石头,想起了什么说道:“这难道就是------”
孙玄清说道:“对,这里就是祖师遗蜕所在。愚夫愚妇都说,祖师爷功德圆满,飞升上界,但实际如何,我等做弟子的怎么不知道?不过是一些信众以讹传讹而已。而且这个问题,你也不是第一个问我教的。”
第六十八章 坐诊的想法
周梦臣有些好奇的问道:“谁问过?”
孙玄清说道:“成吉思汗。”他微微一顿,说道:“当年天下纷乱,长春祖师发宏愿西行,劝谏成吉思汗,成吉思汗问祖师,可以长生否?祖师说,不可,最多能延寿十数载,又问,如何延寿?”
“祖师言:‘敬天爱民为本,清心寡欲为要。’”
周梦臣忍不住说道:“好一个敬天爱民为本,清心寡欲为要。”这一句话让周梦臣很佩服丘处机的,因为在皇帝身边待过的人才知道,有些问题之中的杀机,成吉思汗更是一杀人无数的君主。他问这个问题,想要的什么,丘处机自己清楚。
但是他还是用这样正确的废话回答。
不要说成吉思汗做不到:敬天爱民。就是嘉靖皇帝也做不到清心寡欲。
周梦臣同样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嘉靖一朝,道门大兴,全真一门似乎没有显赫者,从这里也看出来的,盖因全真一脉,似乎从根子上就缺少劝人主长生的基因。
不过,这也让周梦臣高看了全真教一眼。
心中暗道:“有时间,也让嘉靖听听全真教的道法。”
孙玄清说道:“居士过奖了。”
周梦臣正要说话,却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周梦臣与李云珍告辞出来,却发现是周母休息够了,正使人找他们两人。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周梦臣在白云观施舍了五十两的香油钱,带着一家人就回来了。
周梦臣在回来的路上,对李云珍说道:“我看白云观不错,今后我家有事情就找白云观吧。”
李云珍说道:“好。”
达官贵人家里有很多事情都需要方外人的,最典型的就是丧事,总是要做个水陆道场。其余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为先人祈福,寄长明灯云云。周家在武昌的时候,也是有一两家常去的寺庙,与寺庙里面的和尚很熟悉的。
刚刚来北京什么关系也没有建立,周梦臣说是白云观,那就是白云观了。
周梦臣回去之后,周母就说累了。回去就休息。
周梦臣送周母去休息之后,周梦臣对李云珍说道:“我今天看你是不是很想给人看病。”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我现在不必当初了,当年是女孩子家,总是能有一些自由,但是而今作为周家妇,更是要慎言慎行,我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小女孩。”
李云珍只是将当初的事情,看
做小孩子的妄想。而今嫁人之后,很多事情纵然再想,也只能想想而已。
周梦臣说道:“来,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随即周梦臣搬过来一个红木箱子,区区打开,搬出来一个,在李云珍看来,很是奇怪的管装物。李云珍说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梦臣说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显微镜。”
随即周梦臣将显微镜的使用办法教给李云珍。
周梦臣新设计的显微镜,而今还没有办法调整倍数,只是一个固定的倍数,周梦臣测定大概有一百多倍上下,当然了,与很多小学教学用的显微镜都没有办法比,但是的确将很多东西放大了。
让李云珍非常感兴趣。周梦臣指点李云珍学习明白之后。就开始兴致勃勃的看些,不过这个时候,李云珍还没有将这个东西与医学结合之一起。只是周梦臣给她的礼物,单单是这一点,就让李云珍很满意了。
周梦臣看了看天色,说道:“我出去一趟。”
周梦臣起身,出了门转了几个圈,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大宅。周梦臣推门进去就问道:“藤公公回来了?”
立即有人招呼道:“周大人来了。我家老爷刚刚回来,我这就去请。”
藤祥而今也是宫中新贵了,一般宫中的大太监在外都有自己的宅子,乃至于有自己的妻子什么的。周梦臣之前的宅子都是太监的,所以他与藤祥的宅子相距不远。
片刻之后,藤祥就过来了。藤祥说道:“周兄,新婚燕尔,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周梦臣说道:“瞧你说的,总要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否则我将来回去的时候,岂不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藤祥说道:“我还真以为你视富贵如浮云啊?”
其实周梦臣离开宫中三个月这一件事情,是比较危险的。毕竟天子身边的空缺从来是不多的。虽然周梦臣让自己的弟子轮流换班。但是这里诱惑之大,一分单薄的师徒关系未必能兜得住。
藤祥其实一直等着周梦臣上门。
发现周梦臣真坐得住,这都半个多月了,这才上门打听宫中的情况。
周梦臣说道:“当然不是,我也是名利中人,不过比起利来,我更喜欢名而已。”
藤祥与周梦臣相对一笑,周梦臣问道:“藤兄,宫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藤祥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最近朝廷议的比较多的事情,就是甘肃总兵官仇
鸾作战不利,以至于虏入甘肃多有杀伤,夏阁老想要穷治,只是仇鸾也是大礼仪之中的有功之臣。严阁老自然为陛下挡了。”
“而今正两下不下,这是最大的事情。”
“我还听说,俺答派人到京了,想要封贡。严阁老含糊其辞,夏阁老坚决不许,总之,今年估计最大的事情,就是边事了。”
“拉拉扯扯的,有得争。”
周梦臣对这些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北京城天子脚下,寻常百姓的消息也让是非常的灵通。只是不如藤祥这样的局中人了解更多而已。
周梦臣说道:“那西苑有什么事情吗?”
藤祥说道:“大事没有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周兄要注意一点,那就是陶仲文回来了。而且召集了一大批道士,要搞什么金丹,反正弄得声势很大,陛下多次召见了数十个道士一并商议此事。”
藤祥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这一次炼金丹,要花多少钱吗?”
周梦臣说道:“多少?”
藤祥说道:“十万两,这还是少说了,说不定还有增加费用。”
周梦臣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这么多啊?”
十万两白银是多少钱?之前也说过了,可以说这十万两实发,最少能养兵数千。但是炼一次金丹,就这样打水漂了,让周梦臣不由咋舌,真是不把钱当钱,他说道:“夏阁老就答应?”
藤祥说道:“夏阁老数日求见陛下,陛下都不见,能有什么奈何?胳膊拗不过大腿的。”
周梦臣此刻微微有些庆幸,自己避开了这一件事情。
如果让他遇见,他能不开口说话吗?毕竟这一颗金丹,真是比金子还要贵上十倍。但是他说话有用吗?用脚趾头想都没有用的,道士们看似嚣张,但是根本上还是投其所好,不改变嘉靖的心思,这些道士们都打不倒的。
周梦臣还没有想为大明朝舍生取义的意思。
他轻轻一叹,心中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躲不了的。周梦臣早晚要面对,只是此刻不想掺和这些烦心的事情。他说道:“不说这些事情了,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求你。”
藤祥笑道:“还有你周飞熊摆不平的事情?说来听听。”
周梦臣说道:“我妻子从小喜爱医术,想找一处坐堂,我对北京城中,也不是太了解的?只能请藤兄,为我想想办法了。”
藤祥皱眉说道:“周兄,你又是何必啊?这样婆娘好好教训一番就安分了。至于如此吗?”
第六十九章 藤祥的建议
藤祥不理解周梦臣对李云珍的做法。
说古代没有爱情是绝对了。
但是大多数古代人夫妇之间,也很难谈及爱情这玩意。更多是对于彼此之间的义务。
李云珍嫁到周家,那么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是她的责任。什么行医不行医的。根本不是她该做的事情。如果说周梦臣而今还是武昌府的那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李云珍这样做,或许还可以。毕竟那个时候没有人关注周梦臣。
但是而今周梦臣官职虽然小,但却是天子之近臣,能见到大部分朝臣都见不到的皇帝陛下,这本身就一个极大的权力。更不要说,有在皇帝面前进言的权力了。其中隐形权力有多大,看那些道士们就知道了。
那些道士们,嘉靖并没有给他任何权力。但即便如此,这些道士在地面就能横行霸道,地方官不敢管,不就是因为他们能见到天子,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吗?
周梦臣也是一样。
这种权力周梦臣不拿出来用,不代表别人不知道他没有这个权力了。
所以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周梦臣。一旦周梦臣有什么错处,就会十几倍的放大,放在皇帝面前。
这也是为什么周梦臣春游踏青,也存着小心翼翼。
而治家不严,这也是周梦臣的错处,容忍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舆论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藤祥看来,何必如此?将李云珍教训一顿,让她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不比什么都强,还省了麻烦。
周梦臣说道:“这你就不用知道了。只说这忙,你帮不帮吧。”
藤祥摇摇头,说道:“帮你也行,让我想想。”藤祥想了想说道:“你家婆娘的医术如何?”
周梦臣说道:“家传之医术,岳父乃是武昌第一名医,曾在太医院任职。贱内不敢说尽得真传,但也不是庸医,另外我妻兄而今也在太医院,实在不行,有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请教一二。”
藤祥好像想起什么,琢磨道:“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姓李。是李时珍?”
周梦臣说道:“你认识?”
藤祥说道:“你那妻兄十足一个愣头青。早就在太医院出名了,须知太医院开方,全部是太平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是你那妻兄可不是这样,他居然敢在贵人的药方之中用乌头。”
乌头是有名的中药,有剧毒,用好了有奇效,用不好,要人性命。
周梦臣听了,顿时皱眉。说道:“没事吧?”
太医院的药方不治病,固然是弊端,但是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不要说过去了,就是现在,谁也不能保证都将人十成十的救过来,如果下猛药的话,一旦有个差错,人就是你毒死的,九族之内,就不要想什么活口了。在保全自己的小命,与别人的性命之间,自然是自己的小命为要。
藤祥说道:“不得不说,你那妻兄还是真有手段,有真本事。现在都传开了,太医院小李太医,下手重,但是能治病,不过我也要说你了,你还是趁早让你妻兄离开太医院吧,他的性子,在太医院时间长了,是要出事的。”
周梦臣苦笑说道:“我明白。”
李时珍的脾气如果能改的话,他就不是李时珍了。
藤祥说道:“李太医的妹妹,我倒是有一个去处?可以让她行医。”
周梦臣说道:“藤兄请讲?”
藤祥说道:“你知道中官村吗?”
周梦臣心中说道:“知道。北京中关村吗?全国都大名鼎鼎。”只是他也知道,这两个地名定然不是一处,说道:“愿闻其详?”
藤祥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这些太监,也都是一些可怜人啊。中官村,就在城北不远的地方。出了城就到了,乃是一些年老的宦官与无名白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男人,你婆娘去了,也不会伤什么声誉,而且那里被人歧视,也没有什么郎中。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周梦臣想了想,倒也合适。
周梦臣之所以来藤祥这里问,就是因为北京水深。周梦臣不大熟悉。
李云珍去外面坐堂,大部分医馆都会怕麻烦的。不会要女郎中,这也是为什么李云珍在武昌的时候,自己掏钱去义诊的原因,一般除非是看不起病的人,是不会找李云珍看病的。
而看不起病的人一般都是穷人。
而穷人聚集区一般都是三教九流混杂,说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在武昌城的话,周梦臣还是有把握的,毕竟周家世居武昌,对武昌城中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在北京就不一样了。
北京城中的情况,恐怕要比武昌更加复杂。周梦臣也不了解情况。
周梦臣听藤祥说中官村,虽然不知道此中官村与彼中关村有什么关系,但是想来这里多是居住年老的太监,与自己阉割不能入宫的无明白,说明这里与宫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周梦臣恰好与太监们的关系也不算错。
也算
不得周梦臣巴结太监,而是工作关系自然联系在一起了。
至于藤祥所想的周梦臣的声誉问题,周梦臣倒没有多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安全。
周梦臣说道:“藤兄,在中官村不会出什么事吧?”
藤祥笑道:“放心,我这就给人打招呼,我的面子还是很值钱的,别的地方不敢说,中官村这里,没有敢不听宫里面的招呼,而且你们还是做善事的。”
周梦臣说道:“这就谢过藤兄了,不过既然是做善事,藤兄也顺便做做善事吧?”随即周梦臣伸出一只手来?
藤祥不明就里,说道:“周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梦臣说道:“钱啊?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中官村的人,大多数是看不起病的吧?你作为宫中发达了的太监,不应该帮扶一把,也算为你自己积阴德啊。”
藤祥说道:“周梦臣,你不要得寸进尺,从来是别人给我送钱,没有我给别人钱的。”
周梦臣说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钱了。”
藤祥说道:“能用多少钱啊?你不会连几十两银子都没有了吧?”
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高的,很多草药一副才几文钱,当然了那些名贵的药材,自然也是极贵的,不过这些药材也不是贫民百姓用得起的。
周梦臣说道:“没有。钱都在贱内手中了,女人眼皮子都浅,明明家里还有好多钱,她就好像世界末日一般,我也不好从她哪里拿钱了?所以,你就资助一二吧。就当借我的。”
藤祥听了,说道:“你周某人还有今日。来人,给我赏周大人一百两银子。”
立即有人拿来一百两银子。
拿藤祥的钱,周梦臣一点也不觉得过意不去,当初周梦臣给藤祥的钱,就不是一二百两,而且而今双方关系之密切,也不是一二百两银子能够衡量了。
另外周梦臣也不是拿不出钱,而是知道李云珍到了中官村,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倒是拿自己家的钱,她又担心且胡思乱想。毕竟而今她不是在家里的姑娘了,在家的时候,李云珍是祸害了大哥祸害二哥理直气壮的很,但是做人媳妇,一大家子的生计在手中,就不能不精打细算了。
即便自己家有钱,李云珍也不大敢花的。
所以,周梦臣要用别人的钱。
周梦臣接过银子,拱手说道:“谢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就回去了,就此别过了。”
藤祥目送周梦臣离开,忽然有一种淡淡的羡慕。
他是太监。
第七十章 李云珍的感动
回去之后,却见李云珍真抱着显微镜看得津津有味,而显微镜一边,有着各种小东西,小布头,乃至于各种首饰。
见周梦臣过来之后,说道:“你快来看看。真得很有意思。”
周梦臣见了李云珍的摸样,就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第一次去实验室的时候,也是大呼小叫,各种兴奋。周梦臣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李云珍,将头放在李云珍的肩膀上,说道:“你看着些?为什么不看看血?”
李云珍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对啊。我应该看看血。”
在此之前,李云珍还将这东西当成一个小玩意,就好像是万花筒,西洋镜一般,但是此刻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东西,或许有其他用处,在医学上的用处。随即挣脱开周梦臣,去一边找了一根针,就准备在自己指尖取血。
周梦臣见了,说道:“你准备用自己的血啊?不疼吗?”
李云珍说道:“没事的。我手法很准,只会出很少的血。”
周梦臣说道:“没事也不行,你看我的。”随即周梦臣从李云珍手中夺走了针,来到了前院看见了刘修水正抱着一叠纸,周梦臣立即叫住他,说道:“你做什么?”
刘修水说道:“师兄,让我给他拿一些草稿纸,他用完了。”
周梦臣问道:“你师兄怎么样?”
刘修水说道:“他又在解题,不过与几天不大一样。没有那么入迷了。”
周梦臣点点头,说道:“这就好。”随即话题一转,说道:“伸手。”
刘修水伸出了手中,周梦臣手中的针立即刺在刘修水的指头之上,刘修水“啊”的一声,就要缩手,周梦臣一把抓住了,说道:“别动,一会儿就好。”周梦臣从刘修水手中取了一点血,就立即回去了。
只留下刘修水含着刚刚刺破的手指不知所措。
李云珍在后面笑着前仰后合,见周梦臣进来,打了周梦臣一下,说道:“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
周梦臣说道:“要这么多弟子,不就是来做这个的吗?”
李云珍更是大笑,说道:“胡说什么啊?”立即接过手中一点血样,放在显微镜下面,李云珍细细看过去,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说道:“好像血里面有东西?”
周梦臣心中暗道:“废话,血里面当然有东西了。”
这不是重点所在。
周梦臣从后面轻轻抱着正在用显微镜看血液的李云珍,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请你帮忙。”
李云珍说道:“
夫妻之间,还说什么帮忙不帮忙啊?”
周梦臣将李云珍从显微镜面前拉到一边的桌子前,说道:“等会儿再看不迟。”他微微一顿,说道:“你知道中官村吗?”随即将中官村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说道:“这里居住都是一些年老没有依靠的宦官,无子无女,缺医少药,十分可怜,与我相熟那个藤公公你知道吗?就是我们婚礼上的司仪。”
李云珍说道:“我知道。”
周梦臣说道:“他是一个善心的人,他想在中官村施舍些医药,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就推荐了你,藤公公大喜,还提前给了银子,一百两。”周梦臣一边说,一边从一边翻出一两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我这边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夫人就帮帮忙吧。”
李云珍看着周梦臣,先是一笑,说道:“好。”随即眼泪就流下来了。
李云珍不是傻子。周梦臣这一番话,根本容不得细细推敲。
藤公公也是在北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做善事,岂能找不到人。李云珍一想就明白了,定然是周梦臣在里面说了话。
李云珍一哭,周梦臣就慌了,说道:“别哭,别哭,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李云珍摇摇头,说道:“不是。”
周梦臣说道:“是你哪里不舒服吗?”
李云珍说道:“不是,是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周梦臣说道:“你我夫妻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喜欢的一直是想做天下第一名医的李云珍,而不是一个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我虽然不通医术,这一辈子,也很难成为什么名医,不能如葛洪与鲍姑,成为医道上的夫妻档,我却可以支撑你成为天下第一名医,这一点我却是胜过葛洪的。”
李云珍听了,眼泪流得更快了。
周梦臣一把将李云珍揽在怀里说道:“好了,别哭了。我都如你所愿了。你还哭什么?”
李云珍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说道:“不知道,就是想哭。”
李云珍在成为周家媳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少女时代的一切了,人总不能任性一辈子。李云珍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周梦臣想想,也要为自己将来的女儿儿子想想。
女子行医实在有太多的限制了。
只是这个抉择,并不是很容易下的。
李云珍可以限制自己的行为,却不能限制自己的心。
所以,她看见别人行医,那种神态,就好像小孩子看着别人的棒棒糖一样。
却不想周梦臣将这个梦想又给了她,失而复得的喜悦,比一直拥
有要强烈不知道多少倍。
李云珍是喜极而泣。
周梦臣轻轻拍着李云珍的后背,说道:“好了,好了。明天我们就去,不要哭了,眼睛哭红了,就没有办法见人了。”
李云珍一边点头,但依旧止不住眼泪,似乎眼泪已经不受李云珍控制了。
好一阵子才算是止住了眼泪。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
天刚刚亮,周梦臣与李云珍,小环还有高大壮一并出行,顺便带上徐杲,以及两个仆役。周母不想出门,说是昨日累了。而程大位说他也不去,他说外面没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家里解题。
程大位与那三道题可是扛上了。
周梦臣去看了,程大位已经从牛角尖之中走出来了。看上去状态良好,也就不说什么了。
随即带着几个人出门了。
这一次并没有从城南出城,而是穿过整个北京城,从城北出门,中官村的位置就是在北京城西北方向。
其实,此中官村,就是后世的中关村。后世觉得中官村不好听,这才改了一个字。只是与后世中关村的繁华相比,这个时代的中官村,荒凉的就好像是荒郊野外,有一种可以拍鬼片的感觉。
周梦臣等人来到了中官村,已经有两个个头很大的无名白,已经在村头迎接了。
见了一行人过来,就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周大人?”
周梦臣领头说道:“正是我。”
这几个无名白立即说道:“藤公公早就吩咐了,周大人这边请。”
一进村落,周梦臣粗略的一看,就有一些后悔的感觉。因为整个中官村将一个大明最低层的侧影,完完整整的呈现在周梦臣的面前,让周梦臣深刻的知道大明底层百姓过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日子。
所谓的无名白,就是那种自我阉割想求入宫谋一条生路,却被拒绝的人。
也算是可怜人。
想想就知道,没有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谁选择这一条路。而且朝廷一直下令,禁止私自阉割,从正统朝就流放了很多私下阉割的无明白,但是依旧屡教不改,以至于有数千人之多。
可见大明朝,北京脚下的民生到底到了那一步。
而这种感觉,更是表现在中官村之中。
事实上,周梦臣此刻就有一些后悔了。因为他一直顾名思义,觉得中官村就是一个普通村落,实际上,大错特错,所谓之中官村,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村落。这里根本就是一块边缘人的聚集地,一块活着的乱坟岗。
第七十一章 中官村
一个正常的村落有什么?
有可以耕种的土地,有正常的耕种人口,有正常的家庭,有老人有孩子,有家族,有社会。
村子里有一个大家族主事,就好像周家村一样,那么这个村子里面大小事情都是这个家族说了算。而一个村子里面,没有一个大家族,就是好几个家族商量着办。这样的情况下,一般都会在庙里议事。
这个议事的机构,一般就某某社,或者说某某会。就是上文所说的社会。与后世社会这个词的含义是不一样的。
但是中官村却是都没有的。
中官村并不太大。最开始的时候,最开始似乎是太监捐的一个寺庙。后来太监出宫养老就居住在这里,也葬在这里,于是这里慢慢成为太监在宫外最大的聚居地了。
太监本身就是受歧视的。
虽然有风光一时的大太监,但是最底层的太监们,很多人都不待见。所以这里本来或许有正常的人家,但是时间长了,正常的人家也都搬走了。只剩下太监。
甚至有权势有钱的大太监,也不会在这里住,他们会在北京城中居住。在这里都是一些孤苦无依的老太监。还有一些入宫无门的无名白。
这里的规则也很简单的,就是丛林法则。
一些老太监只能靠积蓄活着,而无名白们都是去外面讨食,干些零碎的活计,甚至与乞丐争夺。
如此一来,这个中官村的面貌也可想而知了,所有的房子都不知道多少年前了,破败不堪,很多都是临时搭建的。看上去搭建的时候,只是想支撑一阵子,但是看着些房子的痕迹,估计已经临时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而在村落外面,大半都是坟地,看上去还有些高大的坟墓,却是中官之中显赫人物,最后也是要葬在这里的,也没有什么后人来祭拜,所有的显赫都变成一座大坟,慢慢被风吹雨打削去。
这里对无名白来说,还是有一丝丝的希望。
这一丝丝希望就是进宫。
但是对于那些从宫中出来的老太监们来说,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当人老之后,没有后人照顾,即便是在后世也不是太好过的,更不要说这个时代,没有女儿,在这种没有规则的地方,更是处于最底层。
每一个都好像是行尸走肉。
即便死了,也不过是一卷草席,浅浅的埋了而已。
周梦臣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话。
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
一瞬间,周梦臣心中有一团火似乎点燃了。
这些无名白为他们整理出一处房间。李云珍熟练的拿出药箱,就开始了诊治。
一个个太监与无名白都上前,李云珍诊脉。李云珍一进入状态,就将外面的一切都忽略了,专心致志的用针,或者用药,也让周大壮与小环打下手,或者让他们去买些药。
李云珍已经提前带了一些常用的药材过来。
只是看情况,不大好够用。
一直忙到了中午。
李云珍这才抽空吃了一口饭。
周梦臣问道:“这里的病人情况如何?”
李云珍眼神有些黯淡,说道:“其实我们应该带来一些粮食。他们最好的药,不是别的,就是粮食,只要这些人能吃饱穿暖,其实就不会有什么大病,即便是有病,也是能熬过去的。”
周梦臣今日也在中官村转了一圈,与几个老太监说过来,其实这些老太监有一些在正德朝还是很显赫的,只是改朝换代,当年正德朝得用的太监一一个都打落尘埃了。
文官罢官还有退路。但是太监们一旦下台,中官村已经是他们最好的退路了。
这个时候,越有钱死的越快。
一个个都穷困潦倒,饥一顿饱一顿的。更谈不上什么身体健康。
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来周梦臣的先见之明。对于这里的人来说,钱是比命更重要的,很多事情有钱未必有命,但是没有钱一定是没有命的,让他花钱看病,根本不可能。他们宁愿病死,也不愿意花钱。
周梦臣说道:“你已经做到够好了,毕竟救急不救穷。看病什么是可以的,但是如果送粮食,恐怕是一个无底洞。”周梦臣心中暗道:“下场也未必好了。”
很多时候善良也是讲究方法。虽然周梦臣让宫里打过招呼了,周梦臣自己也带了人了,这些不敢做什么。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带一些药材来,对于很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带些粮食来却不一样了,毕竟粮食是仅次于银子的硬通货,而且比银子显眼多了,毕竟几锭银子揣起来一点也不显眼,但是几车粮食却不一样了。
钱帛动人心。
而且一直施舍下去,也未必是一个好办法,毕竟即便是周梦臣的财力能支撑得住。但是周围的穷人恐怕会无穷无尽的想要阉割成为无名白,来中官村混饭。
在吃不饱的情况下,胯下的二两肉,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周梦臣也不能
见死不救,心中暗道:“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我需要给这些人谋一个生计。”周梦臣心中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他之前在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在武昌养济院做过的事情。
并不是周梦臣一直遇见这样的事情。
而是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百姓都挣扎在生死线上,才是最常见的状态。只要周梦臣做不到视而不见,他今后见到的还有很多很多的。
到了下午时分,李云珍已经将中官村之中大部分病人都看了一遍。
中官村的人数并不多,不过数百人而已。大部分人谈不上健康,但也觉得自己没有病。所以,来让李云珍过来看的人并不是太多。
周梦臣见没有人了,问道领头的几个无名白说道:“没有病人了吗?”
几个无名白对视一眼吗,说道:“还有几个,只是不好意思让夫人看。”
李云珍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医者父母心。”
这几个无名白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一个人上前在周梦臣身边耳语一番。周梦臣说道:“朝廷明令禁止,你们还这样做?再加上,做了之后,就能进宫了吗?简直是荒唐之极。”
“我等知罪。”几个无名白跪在地上说道。
李云珍问道:“相公,怎么了?”
周梦臣苦笑说道:“没有什么?不过有几个私自阉割的,现在情况很严重。”周梦臣随即骂道:“简直是不要命了。”
这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周梦臣对外科手术有最基本的了解,最少无菌的概念是知道的。而中官村的房子,都是破破烂烂的,灰尘满天飞,哪里有什么无菌的条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麻药了。在这种情况下,硬生生将东西给割了。
且不说有多疼。单单是术后感染,就是要人命的东西。
李云珍说道:“派人去叫我哥哥过来吧。这病我看不了的。”
周梦臣一愣,他才不相信李云珍看不了。夫妻之间是比较了解的。中医没有严格的分科,几乎上各种伤势李云珍都能处置。严格上来说,不存在有什么伤势李时珍能处置,李云珍不会处置了。
或许有这样的疑难杂症。却不是这一例。
周梦臣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虽然说医者父母心,周梦臣或许不在乎,但是传出去,名声就不大好了。周梦臣为李云珍着想,而李云珍也在为周梦臣着想,生怕影响到了周梦臣。
周梦臣想明白这一点,心头一暖,说道:“好。”
第七十二章 中医手术
李时珍来得很快,来了之后什么也不说,直接问道:“病人在什么地方?”
周梦臣说道:“这里。”
李时珍先去房间里面看了看,片刻之后,从房间里面出来,看了李云珍一眼,那一眼中饱含了不知道多少无奈,是不想让李云珍从医,还是体谅李云珍的艰难?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他转过身去,厉喝道:“将所有人都从里面抬出来,放在阳光下面,还有这是谁办的是?”
“俺-----”一个很小年轻小心翼翼的举起了说,说道。
李时珍说道:“你是跟谁学的?这么年轻就敢动刀子?”
小年轻说道:“俺跟父亲学的。”
李时珍说道:“你父亲在哪?”
小年轻说道:“死了,在西地里。”
李时珍一噎,说道:“那你也不能这样硬来,我看阉猪的都比你干得好。”
小年轻垂下头,小声说道:“俺就是学阉猪的。”
李时珍更是暴怒,他就看不惯这样草菅人命的庸医,更不要说兽医了。说道:“那你这样就敢动手吗?这是人,不是猪,不是畜生。”
小年轻声音越发小了,但是还是嘴硬,说道:“我事先说好了,我不行,但是他们给钱。只要给钱,管他人还是畜生?而且人和畜生在下手的时候区别吗?”
一句话,让李时珍气得说不上来话。
关于在做手术之中人与动物之间器官的区别?这个问题似乎也让李时珍一时间说不出来。
当然了,更让人回答不上来的,在极端环境之下,人与畜生之间,到底有没有区别?
这个小年轻年纪虽然小,但是在中官村这个地方长大,见多了不少人见惨剧。根本不将人命当回事。周梦臣刚刚也问过了。这个小年轻的父亲,就是中官村位于的阉割匠。不过是阉割人的。
村里很多无名白,都是他爹的手艺。
不知道怎么死了。
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是很多人的常态。
这孩子也继承了这本手艺,凭借这手艺阉猪阉人。讨生活而已。阉割之后,本来就有一定的死亡几率,即便是宫中动手,也未必能保证人人能活。对于这样后遗症,对这小年轻来说,是司空见惯,就看人能不能挺过去了。
“哥哥,你还是快点动手吧,一会天黑了就不好办了。”李云珍劝说道。
李时珍一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了。
果然时间不多了。
李时珍也顾不得与这个小年轻说话了,说道:“全部散开,搬一些东西遮住风。给我清水,我要洗手。”
几个破烂的木板将几个被阉割的人围在中心。
李时珍又叫几个人进去帮忙。周梦臣与李云珍在外面。看不见里面情况如何,但是能听见声音。
只听李时珍说道:“来人,将这几个人给我绑了,绑牢了。”
周梦臣有些好奇问李云珍说道:“二哥准备怎么做?”
李云珍说道:“我没有看伤口,但是想来这几个人定然是伤口溃烂了,必须清除伤口上的烂肉,重新包扎。估计是很疼的,毕竟是----”李云珍微微一顿,也不多说话,只是眼光向下一坠。
周梦臣立即感应到双腿之间,有一丝凉飕飕的。
周梦臣说道:“那为什么用绳子?没有什么别的手段,或者打晕?”
李云珍说道:“麻沸散倒是失传了,不过减轻他痛苦的药不是没有?一来是来不及,天快黑了,一旦天黑了,视线就不清楚了。再有这药都是比较贵的。而且,这种人二哥恐怕也想要他们多疼疼。反正疼不死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孝之始也。更不要说,那家伙干系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就是太监受到歧视的原因之一,实在是大不孝。
更牵涉到男人尊严之类东西,李时珍救人是医生的本分,但是多看得起他们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似乎验证李云珍的话,只听里面响起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之声,就好像是被一脚踹中蛋蛋的狗。不过这叫声顿时被切断了,只留下呜呜的声音,听见李时珍淡定的说道:“给我堵住嘴。”
周梦臣听得有些瘆得慌,转移话题说道:“平日开刀都用什么刀?”
李云珍让小环,将她从不离身的药箱拿来,从最下面拿出一卷东西,这一卷上好的皮革打造的,看上去很结实,然后李云珍轻轻的推开,里面的东西一个个显露出来了。
周梦臣第一时间以为是针卷,因为他见识过很多郎中扎针,都用这样的东西来装。但是打开之后,才发现不是,是刀。
是各种各样的小刀,很多都大同小异,不过是刀尖的形状不同而已,或许行家能看出不同的用处,对于周梦臣来说,只是看个寂寞而已。只是有几样东西,却引起了周梦臣的注意。
周梦臣拿着一根三棱的铁刺,说是针大了一些,说是刀
却小了一点。问道:“这是什么?”
李云珍说道:“哦,这是用来放血的。我估计二哥就在用。”
李云珍的判断精准之极,几乎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闷哼之声传来,随即听到液体喷出的声音。让周梦臣十分有画面感,一想到这一根铁刺刺在身体那个部分,顿时有些怕,立即放下来。忽然发现这里面还有一些线,拿起一卷,说道:“这是用来缝合吗?”
李云珍轻笑说道:“用线缝合伤口,相公真是奇思妙想,将来或许可以试试。不过这些线不是,它们主要有两个用途,一个当刀来用。”
周梦臣有些奇怪,说道:“怎么当刀来用?”
李云珍轻轻一笑,将这根线在周梦臣的手指上一绕,说道:“就这样,如果皮肤上长了一些疮了瘤了,都是这样弄的,最典型的就是痔疮了。”
周梦臣心中暗道:“这怎么都向下三路走了。”其实并不是李云珍向下三路走,而是人的下三路最容易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周梦臣觉得与自己老婆说这些问题,总是有些不自在,又问道:“另外一个用处?”
李云珍说道:“是用来引脓的,一些化脓的伤口,就要埋进去一根线,好让脓水流出来,只是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人就比较严重了。而今天这几个恐怕都要这样处置了。”
周梦臣又看看李云珍其他工具,这打破了他对古代中医的认知。在很多印象之中,似乎古代中医都不会动刀子的,但现在看来,很郎中动刀子用得也贼溜,不过,只是局限于人体外层,各种外科创伤等等,至于深入身体内部,却是没有的。
当然了,这也与中医解剖学,以及麻醉药物,已经科技水平不发达有关系。毕竟西医刚刚开始的时候死亡率有多高,这里也不科普。西医在其他处理办法不发达的情况下,只能铤而走险,但是中医其他处理方面还是比较多的。自然要保守一点了。
虽然这种路径依赖未必全部原因,想来也是原因之一。周梦臣对这种情况,还是有些高兴的。他又不是学医的,让他从零开始弄出外科手术,估计要难为死他,但是看样子,中医之中本来就是有基础的,如此一来,就省了很多事情了。
周梦臣看着李云珍心中暗道:“看老公我将你推上外科祖师爷的地位上。”
李云珍见周梦臣的目光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周梦臣连忙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当世谁在外科上,成就最高?”
第七十三章 北京的暗影
“当然是薛先生了。”李云珍的语气之中充满了仰慕之意,说道:“薛先生乃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医家,不仅仅通外科,可以说在医道之上无所不通,爹爹在太医院的时候,薛先生也在太医院,得一二指点,回家之后常常给我们讲。只是我听哥哥说,薛先生而今已经年过七旬,从太医院退下来,据说想回吴县老家,但是陛下决计不肯,这才在北京养老。只可惜他老人家谢绝访客,否则我与二哥定然会登门拜访。”
随即李云珍又细细说了这位薛已薛先生的事迹,据说在正德年间,现在的献皇帝,当时的兴王重病,朝廷就派薛先生去医治,到了之后,已经回天乏术了,但也让兴王过了最后一段时光,兴王府上下都很感激。就强留薛先生在安陆。
后来,嘉靖皇帝上京,刚刚到京师的时候草木皆惊,嘉靖皇帝最信任先生,左右不离。
而嘉靖皇帝对薛先生自然很是关照,薛先生虽然退下了,但薛先生的弟子,依旧在太医院占据高位。
当然了,这仅仅是说薛先生政治上的地位,不足以说薛先生在医道上的高明。
薛先生医道上高明之处,却是一直负责嘉靖之母,蒋太后的医案,数次挽救蒋太后的性命。让蒋太后得天年而终。当然了,李云珍一讲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那是双眼放光,滔滔不绝。
她所说的定然不仅仅是这一两处,还有很高明的医案,怎么样君臣佐使之道云云。温补之要,命门之重云云。
可惜,周梦臣听不懂。
他只能带着鼓励的微笑看着李云珍,时不时附和两句。提问两句。让李云珍的兴致可以延续下去。只是他心中却有几分酸溜溜的暗道:“我在她的心中估计是第二位的,第一位永远是医术。”
两人正说着,却见李时珍走了出来了。
李时珍出来之后,直接说了一连串药材,李云珍二话不说,提笔就记了下来,然后一看药方,说道:“二哥,看来情况有些危险。”
李时珍说道:“那是自然,已经拖了两三天,再拖两天,神仙难救,今日是死是活,就看着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能熬过去,明天能退烧,也就活了,如果不能,就准备后事吧,无非是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李云珍连忙将药方递给小环,说道:“看看带来没有,没有带来快些去买,一会儿城门关了,可就麻烦了。”
小环答应一声,立即去准备了。
李时珍说道:“准备房间了
吗?”
李云珍说道:“准备好了。今日我们就挤一挤吧。”
李时珍说道:“好吧。”
周梦臣说道:“这是-----”
李云珍说道:“这几个病情不明,我哥哥这个时候是走不得的。我们看诊的那一件房间空间不小,今日我们就在这里打地铺吧。”
周梦臣看了一眼李时珍,却见这个妻兄表情冷冷的,却是有颗热心肠,虽然对这个几个人的品行不齿,但作为一个郎中的责任感,不能让他有一丝大意。
周梦臣说道:“好。”
周梦臣立即去跟几个随从说了一番,让他们该回家的回家,顺便回家报信,当然了周大壮还是留下来的,毕竟在城外,又是这种地方过夜,还是要多一个小心的。
周大壮口舌不便,很多时候人们都将他忽略了,但是却是一个大个,力气也很大,当保镖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倒不用打地铺,李云珍白日的义诊,谈不上药到病除,但所有病人也大有好转。这些人自然大为感激,别的事情或许不能做,但是找到两张床还是可以的。于是周梦臣与李云珍一张床,李时珍与周大壮一张床。
一夜之内,虽然没有什么事情,但是周梦臣模模糊糊之间,感觉李时珍起来好几次。都是去看病人。
第二天一早,周梦臣就看见顶着黑眼圈的李时珍。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时珍说道:“有两个已经退烧了,剩下只要退烧了,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药方需要重新斟酌。”说着,就将周梦臣丢了下来,斟酌药方去了。
周梦臣看李时珍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暗道:“我是要想办法将他从太医院弄出来了,否则以他的性子迟早遇见事情。”不过,这事情有些难办,毕竟李时珍刚刚进太医院没有几日。周梦臣作为亲戚不想办法让他高升,反而想办法拉后腿,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厚道。
周梦臣心中暗道:“还是等等吧。”
很快家里人就过来,更是带了一些东西,担心周梦臣在这里住的不舒服。这只是寻常的事情,很快周梦臣就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藤祥。
周梦臣大吃一惊,说道:“藤兄,你怎么来了?”
藤祥说道:“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吗?”
周梦臣说道:“我----”
藤祥说道:“干爹让我来问你昨日为什么没有回城?”
周梦臣一时间搞不清楚,甚至有些反感,暗道:“我回不
回城,关你什么事情?”只是他很快,就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不回城,黄锦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愣住了。
藤祥见周梦臣想到了,低声说道:“身为陛下近臣,你以为你身边没有东厂与锦衣卫的探子吗?干爹让来问,其实是给你提个醒。”
周梦臣立即努力回想一遍自己到北京之后的种种,特别是给学生上课的详细内容,有没有什么反帝反封建的内容?周梦臣觉得自己四个亲传弟子之中,一定没有锦衣卫与东厂的探子,但是自己那些记名弟子却未必了。
周梦臣思来想去,还好都是一些数学物理的问题,谈不上其他的。
藤祥看周梦臣愣神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周梦臣是真聪明还是真傻啊?
说周梦臣是真聪明,就是他在很多复杂的数学天文问题,他都能解开。说他真傻,他真以为他忽然得到陛下的看重,仅仅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的种种,殊不知,周梦臣大多数时间做的事情,没有一件能瞒得过嘉靖的眼睛。
嘉靖发现周梦臣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老实本分的人。而且特别有才华。为什么这么说?盖因嘉靖皇帝自诩聪明人,算学也是学过的,但是周梦臣讲的东西,给弟子的习题,嘉靖都看过之后,居然还是不会。
更高看周梦臣一眼。
之前黄锦与藤祥觉得周梦臣私下一些事情都是有意为之,好让陛下知道,后来才慢慢品出来真不是。而且周梦臣与黄锦之间的关系一点点紧密起来,黄锦这才借这一件事情点一下周梦臣。
嘉靖或许并没有一张遍布整个北京的情报网,却有一张覆盖了他所有关注的大臣,近臣的情报网,这张网就在陆炳的手中。
周梦臣立即说道:“谢过藤兄了。”
藤祥说道:“你我之间说这个干什么?你还没有说,你为什么在城外过夜?今后这样的事情要小心。”
周梦臣大体知道了。
嘉靖这张情报网,在京城中是比较密集的,但是出了城就降低了一个档次。并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并不意味着,躲开这张情报网就是一件好事了。
不要小看嘉靖多疑。
有些情报网的空白,反而能激起嘉靖的联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嘉靖或者陆炳知道,一起都在掌握之中。
假如两个大臣监控留白的时间相近或者相同。后来有出一些事情,你以为嘉靖会去调查两个大臣有没有勾结?不,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自由心证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