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真田闹分家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可她看着祖母越发慈祥的目光,渐渐感觉到了异样,笑声戛然而止。
真田幸隆翘起嘴角,问道。
“怎么了?”
真田信繁肃然道。
“东信与西上野之间剑拔弩张,的确能帮我解决麻烦,让我顺理成章占据箕轮城。
可是。。真田家怎么办?”
真田信繁忽然想到,真田家是武田家麾下东信众首领。以穴山安治一人之力,如果没有真田家的配合,根本无法教唆起两地的对立。
真田幸隆伸手在真田信繁的头发上摸了摸,说道。
“信繁,你长大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也是真田家最后一次帮你。从此以后,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真田信繁下意识说道。
“祖母大人。。”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真田幸隆厉声打断。
“真田信繁!我早已将你逐出了真田家,你还敢回来闹事!
我死之后,真田家督便是你母真田昌幸,真田家的继承人只能是你的长姐真田幸之!
你这背弃家门之徒,就死了篡夺家业的美梦吧!真田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真田信繁呆呆看着祖母变脸。
祖母的面色严厉,但她的眼睛却是在笑,欣慰得笑。仿佛在说,走吧,去成就你的事业吧。
真田信繁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
她仰天长啸一声,对祖母跪下,深深伏地叩拜。然后,她重新站起来,呵呵一笑。
“有眼无珠的老太婆,明明是我更加优秀,你却要把家业传给没用的长孙女。
你就看着吧,在地下好好得看着!老娘会打下一片大大的家业,趟出滋野三族前所未有的辉煌腾达,定要叫你后悔!”
真田幸隆跟着哈哈一笑,指着通往庭外的门廊,说道。
“黄口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滚蛋!”
两人最后对视一眼,一齐笑出声来。
真田信繁冲着母亲真田昌幸的方向深深一鞠躬,便再无留念之意,抽身离去。
在她离开之后,真田昌幸走到真田幸隆身边,轻声说道。
“母亲。”
真田幸隆望着庭中池塘,沉默半晌,说道。
“对不起,昌幸,是我断了你们的母女之情,信繁不会再回来了。
但我也没有办法呀,武田信玄英武不凡,武田家却是先天不足。
甲斐国太贫瘠了,这些年武田家越发兴旺,全凭武田信玄运筹帷幄,以小博大。但一次两次可以搏一搏,人生却不能总是搏个不停。
拿下甲斐,信浓,骏河三国之地,甲斐众的力量已经被武田信玄用到了极限。甲斐众自视甚高,看不上我们信浓众。
武田信玄就算有逆天之才,武田家的家运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真田昌幸沉默一下,问道。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另寻出路?”
真田幸隆摇头道。
“武田信玄还活着,你不要妄动,她会毁灭真田家的。
信繁的机遇超出我的想象太多,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真田家也不要拖累她。
至于你和幸之。。如果有一天武田家运衰败,你再把握机会吧。”
真田昌幸点头道。
“女儿明白。”
真田幸隆回头看了她一眼,惭愧道。
“我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实在是对不住你。”
真田昌幸笑道。
“母亲这是什么话,您为真田家奋斗一生,已是做到了最好。
之后,请您安心交给我吧。我会当好一个表里比兴之徒,绝不会在武田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真田幸隆笑起来,对女儿的自嘲之语,不禁摇头感叹。
“我最愧对的人,还是幸之和信繁,她们都太优秀了。
若是她们中间有一个庸才,我会毫不犹豫得将家业托付给另一个人,可惜。。她们都太优秀了。
昌幸,你有两个好女儿,这是你的福气,也是真田家的福气。我这次没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
东信与西上野对立,不单单是为了帮信繁拿稳箕轮城,也是帮幸之稳定心境。
幸之是个有城府,涵养也很好。但她刚才帮我穿衣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她自己甚至没发现。
好好对幸之吧,这孩子也不容易,妹妹太优秀,给了她太多的压力。
至于信繁,就让她出去闯荡吧。在后世,真田家会因为这个野猴子而留名青史,也说不定。”
真田昌幸摇头苦笑。
“她也能留名青史?您可真看得起这小猴子。”
可等了半晌,她都没有等到真田幸隆的回答。
真田昌幸缓缓走到母亲面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的眼神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未来。她的表情松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树上的夏蝉还在不断的鸣叫,烈日之下,真田昌幸用双手捂着脸,跪倒在依然稳稳站立的母亲面前。
这个夏天,一生蹉跎,逆流而上,终得复兴真田家的老人,放心得离开了这个乱世。
她有一个好女儿,两个好孙女,她死得很安心。
真田家的未来,一定会更好。
———
真田信繁得到祖母临终之策,快马赶回西上野之地,要抢在斯波义银尚未回来之前,先行造势。
上杉家与北条家达成越相同盟,上杉辉虎又断了川中岛议和之时开通的善光寺平廉价物资,终止了越后的免费食盐。
武田家与上杉家之间的关系,再次趋于紧张起来。
此时,双方的边界除了当年血战过的北信之地,又多了越后大军南下占据的上野国。
东信与西上野之间,忽然爆出两真田对立的丑闻。
真田幸隆过世,真田信繁回返东信闹出了继承之争,一家两分反目成仇。
在姬武士们看来,姐妹阋墙这种事是武家常态,但在这个时间点发生,却增加了上杉武田两家之间的摩擦。
盐田城的穴山安治不知被谁撺掇,发声表达对真田幸之的支持,更加激化了矛盾。真田信繁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局势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义银已经绕过了能登半岛,来到越后国直江津。
这次事态紧急,他的船不备商舱,舱位塞满了食物和水。因此,也不用在能登半岛的七尾港停靠补给,直接到直江津上岸。
能登半岛现在的局面很稳定,不用义银费神。
他当年出阵越中,强迫各方坐下谈判,都没有想到这个临时妥协的协议能够这么持久有效。
畠山义纲回国之后,谨记家业复兴的不易,做事越发小心。
七尾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节点,义银在这里投入了很大心力,占据商路不小的份额。
当初定下的协议是雨露均沾,只要各方不打起来,七尾港上岸的货物打折分销,大家人人有份。
从一向一揆崛起开始,乱了多年的北陆道局面,因为这次分配协议,缓和了下来。
多年战乱,民生凋零,武家和尼官也没有好日子过。好不容易停下战事,竟是谁都舍不得再破坏这难得的太平日子。
除了越前国和加贺国边界的大圣寺川一带,还在低强度小规模的交战,北陆道迎来了百年来最太平的一段日子。
畠山义纲实力孱弱,但她是斯波义银认证过的七尾港之主。
能登国内,温井家,能登游佐家,长家,是三足鼎立。
能登国外,加贺一向宗,越中一向宗,神保家,也是三足鼎立。
众所周知,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态。
畠山义纲虽然是个弱势家督,但各方相互掣肘,还真让她坐稳了七尾港。内三方,外三方,都默许了她的分配权。
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又遇到东海道商路断绝的大好机遇,迎来了北陆道商路的红利期。
北陆道商路从第一年的三十万贯规模,第二年的一百万贯规模,还在继续爆炸式增长。
大家吃得满嘴冒油,自然乐意维护这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义银是万万没想到。
他在近幾关东两头跑,平衡了多少武家冲突,分配了多少武家利益。做得最成功的,竟然是当初勉为其难的越中协议。
那一次的一向宗突袭,差点导致越中出阵失败。义银硬着头皮冲入越中一向宗寺领,勉强挽回了颓势。
最后双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又有石山本愿寺的调停,这才勉强达成了协议。
可在北陆道商路五百万贯市场上限的美好愿景下,武家和一向宗这对死敌竟然可以亲密合作,共同维护北陆道的太平。
这真是让义银大开眼界,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够,死敌也能当朋友。
既然能登半岛太平无事,义银自然懒得去和那些人寒暄废话。他直接越过七尾港,在夏末之前,抵达了直江津。
———
越后国,直江津。
早已接到消息前来迎接的关东侍所奉行所三姬,在直江津关所觐见了斯波义银。
义银安抚几句,略略看过呈上的相关文书,看向三姬。
关东侍所的奉行所,是义银招安了大熊朝秀为首的越后旧守护奉行众,临时打理杂务。
谁知道这草台班子用得顺手,竟跟着斯波家关东势力的扩大,水涨船高。
大熊朝秀当初是被上杉辉虎放在中越地区的旗本众欺负,忍无可忍起来造反,最后被义银降伏,加入了关东侍所。
如今,她已经成为义银在关东地区倚重的内务一把手,掌管关东侍所下属的奉行所,位高权重。回想前尘往事,真是不甚唏嘘。
再加上斯波家各地重臣从近幾推荐来的石田三成,大藏长安,伊奈忠次等等近幾有才之士。
奉行所内部,形成了关东派与近幾派相互监督,相互配合的动态平衡。
石田三成被义银带回近幾掌管斯波忠基金之后,大藏长安接替了她在奉行所的职务,坐镇直江津关所,与上杉家的直江兼续合作。
大熊朝秀总理关东侍所的内务,大藏长安是她的副手,伊奈忠次在负责越后的五年水利工程。
义银随手翻了翻文书,对三人说道。
“你们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大熊姬,上杉家与北条家联盟之后,又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义银的心思就不在奉行所的文书之上,这些东西每个季度都会送回近幾一份。
一方面和堺港方面对账销账,另一方面会给义银的案头呈上总结,供主君浏览。
义银这次回来,又不是查账来的。他想知道的是,上杉辉虎还在继续往错误的道路上狂奔吗?
自己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头暴躁的越后之龙锁住,让她别再瞎折腾了。
大熊朝秀早就知道义银要问这个,她理了理思路,说道。
“情况很糟糕。
上杉殿下下令终止了与武田家的免费食盐供给协议,直江津供给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也停了。
再加上越相同盟的刺激,武田家那边已经有了对抗的情绪。”
义银眯着眼问道。
“是北信又起摩擦了?”
大熊朝秀摇摇头,说道。
“善光寺平的商町物资即便不打折,也是山民渴求的必需品,武田家虽然不满,但还没有斩断这条商路的意思。
武田信玄自从骏河侵攻完成之后,一直在甲斐国中雌伏,再无大动作。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自知实力孱弱,不会去招惹武田家。
北信的情况还算稳定,出事的是东信与西上野之间的碓冰关。
武田家东信众首领真田幸隆老大人死了,真田信繁大人回去奔丧时被不体面得赶回了西上野。
真田幸之似乎害怕自己的继承人之位受到威胁,她找了武田家在东信的监督官穴山安治做保。
随后,东信众以防范为由做了些小动作,隐隐威胁到碓冰关。
武田家东信众这一动,西上野的压力就大了。
真田信繁大人的性子,您也很清楚,那就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人。
她已经动员增兵碓冰关,把东信众的挑衅,强硬得顶了回去。”
义银听得皱起眉头,这件事有些诡异。
他已经收到了上泉信纲过世的消息,心里正恼怒着要收拾真田信繁,给这山猴子一个教训。
真田信繁先斩后奏真是上瘾了,一次次挑战义银的底线,这不听话的家伙需要好好敲打一下。
可自己还没收拾她,东信和西上野就怼上了。真田信繁作为前线的主将,这时候就不方便动了。
等义银把关东诸事捋清楚,真田信繁早就在西上野之地站稳了脚跟。生米煮成熟饭,想再借此敲打她,也就不现实了。
义银不禁有些胸闷。
都是上杉辉虎乱来,撕毁了上杉武田两家一齐南下夹击北条家的战略默契。
武田家似乎在用东信众试探越后方面的战略底线,这时候越后一方不能示弱,必须强硬怼回去。
事到如今,义银只能放弃敲打真田信繁的想法,用她先稳住西上野之地。
这闹事的山猴子,算她走运。
第1291章换一个玩法
足利幕府设立的关东将军,下辖关东十国。除了关八州,另外还包括伊豆国与甲斐国。
关东体系之内,上杉辉虎身为关东管领,甲斐守护武田信玄其实是她的下属。
义银要维护关东体系的规矩和威严,原本就准备挨个收拾这些盘踞一方的地方势力。
北条家定为第一个目标,暂时拉拢稳住武田,
里见,佐竹这些地方豪强,是连横之策。
上杉家以中央军的身份,站在裁判员的位置,其实是最有利的。以大义号召诸侯围攻北条家,借力打力,岂不美哉?
可上杉辉虎亲自下场和北条家联手之后,就失去了自己的仲裁地位。这让义银在鹤冈八幡宫苦心营造的关东体系,
彻底宣告失败。
里见家与北条家苟和,
佐竹家与宇都宫家组织东方之众结寨自保,武田家开始防范于未然。
以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名分为道义制高点,以中央仲裁地方纷争的分化打压,步步蚕食的关东攻略,完犊子了。
虽然现在关八州武家还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身份,承认义银重新建立起来的关东体系,但一切都乱套了。
上杉家已经不是匡扶正义的中央军,变成了下场和大家一起抢饭吃的一丘之貉。
南方的北条家与里见家,东方的佐竹家与宇都宫家,还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名门,她们不再欢迎上杉辉虎,关东管领的号召力废了。
义银原本想要敲打一下擅自攻略西上野的真田信繁,让长野业盛重回西上野之地,制衡势力迅速膨胀的真田众。
可如今武田家东信众掀起边衅,箕轮众崩盘后的西上野已经没有了能够对抗武田家的主心骨。
唯有和国峰城小幡信贞有联盟之谊的真田信繁,可以稳住西上野的局面,遏制武田家的威胁。
义银只好放弃敲打真田信繁的想法,支持她在西上野站稳脚跟,
护住越后一方的西部山脉线侧翼。
他知道这样做是放纵了真田信繁,真田众大势已成,有尾大难掉的隐患,但他没得选。
要是让武田家踏入了西上野,越后一方面临的压力就不只是东面和南面,又多了一个西面。
这东西南北四方势力云集,关八州真可以开打一桌麻将了。越后一方要是不小心被赶出了关八州,系统会不会借机判定任务失败?
义银不敢赌系统的人品,那玩意儿就不靠谱,为了加魅力值,它什么事干不出来。
所以,西上野唯有交给真田信繁,让她把武田家挡在碓冰关外,才是最合适的应对策略。
义银觉得有些胸闷不爽,口气僵硬问道。
“上杉殿下现在人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大熊朝秀知道义银心情不好,小心回答。
“上杉殿下现在沼田城,正在筹划秋收之后动员军势,再次征伐佐野领。”
义银大惊失色。
“什么?”
大熊朝秀低声说道。
“据说北条氏康殿下对此表示了支持,足利城的长尾当长和金山城的由良成繁,
都愿意出兵相助。”
义银冷笑道。
“北条氏康这个老狐狸,她当然会支持!
上杉家与北条家联盟,再攻破了佐野领,拿到了下野国的门户之地,下野常陆两国的当地武家必然是如芒在背。
两国武家组成的那个什么东方之众,就真的变成敌视上杉家的武家集团了!
北条氏康好计算,上杉辉虎真糊涂!
上杉大军攻破佐野领之时,关八州武家就会从反北条联盟,变成反上杉联盟。
我们在关八州之地的征伐将举步维艰,再难寸进!”
斯波义银气得捶胸顿足。
上杉辉虎这个满脑子暴力破局的笨蛋,她未必看不懂北条氏康的诡计,只是她不在乎而已!
她从来就是这样,暴力镇压越后,暴力攻打北信,暴力平定越中。要不是义银帮她收尾,这个迷信武力的笨蛋早就是四面楚歌了!
见义银气得面色煞白,大熊朝秀的眼珠子转了转,鞠躬说道。
“津多殿,臣下惶恐,有几句逆耳忠言,恳请君上采纳。”
义银看了眼大熊朝秀,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关东侍所内部,一直有与上杉家分道扬镳的声音存在。
特别是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这些曾经被上杉家欺压过的中越下越武家,与上杉家臣团龃龉甚深。
去年冬天,义银在鹤冈八幡宫展现神迹,拿回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之后,关八州武家对他敬若天神。
今年春天,上杉辉虎又自行独走,在下总国兵败如山倒,几乎断送了去年的全部战果。
关东侍所内部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响,大家都觉得本部在关东是羽翼丰满,不愿意再被上杉家拖累。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已经到了随时会分裂的危险边缘,这也是义银必须马上回来的原因之一。
关东侍所原本就是义银用御剑敕令,以幕府名义开在关东的分支机构。名分上来说,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是管不到关东侍所的。
京都的足利将军家与关八州的镰仓足利家,早就翻了脸。关东体系,是游离在守护体系之外的独立王国。
双方明争暗斗多年,北条家就是当年京都安插过来,收拾镰仓足利家的暗子。
只是三代励精图治的北条家心野了,已经开始自称关东名门,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光彩的来历。
所以,关东侍所的武家可以理直气壮得和上杉家分裂,完全不受道义上的谴责。双方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内的同僚,何来背叛之说。
大熊朝秀一副要秉公直言的嘴脸,义银却知道她心里乐开了花,她算得上是关东侍所里最恨上杉家的高层。
所以,义银很干脆得拒绝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是不会放弃上杉殿下的。”
大熊朝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忍不住咳了两声,讪讪道。
“君上,上杉殿下任性独走,坏了两家本该共同维护的关东攻略。
并非我有意诋毁上杉殿下,但为了关东侍所的利益,我以为。。”
义银打断了她。
“你以为?大熊朝秀,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大熊朝秀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含蓄,足够委婉。可她没想到,义银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挑明了话题。
见义银双目含怒瞪着自己,大熊朝秀这位当年敢与上泉信纲单挑,打得有来有回的姬武士,也吓得两股战战,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借着鹤冈八幡宫的神迹,手握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义银在关东的威望远比近幾强得多。
大熊朝秀是他一手从深渊中拉起来的下属,更是对他敬畏有加。
义银指着大熊朝秀,骂道。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义理为先,一诺千金,从未背弃过自己的盟友!
上杉殿下即便这次有错,但她当年真心实意迎我入越后,与我分享国政,结为血盟,我怎么可以在她落难之际背弃她呢!
大熊朝秀,你把我斯波义银当做什么人了?见风使舵之辈?背信弃义之徒?
我曾经说过,你不负姬,我不负姬。今天,我再说一次,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
我从家破人亡,一人一刀,走到今日天下敬服,复兴家业,就因为我不放弃不抛弃。不论是盟友,还是下属,我从未背弃一人!
前路艰难险阻,更要同舟共济,共度时限!
若是今日弃一人,明日弃一人,未来的我身边,还能有几个人愿意誓死追随?
你今日怂恿我抛弃上杉殿下,就不怕哪天我把你也给抛弃了?
武家天下会乱到今天这副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就因为像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
若是人人都能怀揣一点大义,世界将变得更加的美好,又岂会出现此时礼崩乐坏,可能倾覆武家天下的乱世!”
义银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把大熊朝秀堵得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上杉辉虎那是真心实意吗?对,是真的想把斯波义银娶回家,将关东侍所整个都给吞了!
这件事,越后武家哪个看不清楚?今日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的好,就为明日连本带利都拿回去!
偏偏斯波义银是个笃信义理之人,大熊朝秀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为人,可老实人吃亏啊!
在这个乱世中,秉持大义之心,讲究一诺千金,信守承诺。这不是纯粹有病,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熊朝秀不免腹诽。
要不是因为斯波义银实在太能打,他早就被人坑得不要不要,抓回去啪啪啪了,还能站在这里喊什么义理傍身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被义银喷了一脸唾沫的大熊朝秀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点头哈腰得赔笑认错。
为什么?就因为斯波义银军阵无双,战无不胜,他有这么说话的本钱和底气!
所以,即便大熊朝秀心中埋怨得很,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仅是她,包括她身后整个关东侍所的武家,大多数都是被义银打服的手下败将。
只要义银还能站着喘气,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忤逆他。
义银看了眼萎靡不振的大熊朝秀,知道把这孙子给镇住了。
他急吼吼赶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这些吃过上杉家苦头的中越下越武家,会趁机搞事。
不管上杉辉虎做了什么,越后双头政治的大局不能乱,斯波上杉紧密合作的路线不能动摇。
压住关东侍所,问题就解决了大半。上杉家接连失误,反而更担心斯波家会借机提分手。
只要义银力挺上杉辉虎,越后武家集团内部的不安就会平息。
将目光越过大熊朝秀,义银看向大藏长安和伊奈忠次。
他在来的船上想得很清楚,关东攻略已经因为上杉辉虎的莽撞,不可继续推进。
对越后一方充满警惕的关八州武家,不是通过政治上分化瓦解,军事上步步蚕食,再能各个击破。
既然武力征服希望渺茫,不如换个办法试试,至少要保证系统任务不能失败。
义银在斯波忠基金上尝到了甜头,便琢磨起利用他在关东的崇高威望,构建一套软实力来影响关八州武家。
用这种方式替代关东攻略原有的军事征服,尝试将关八州之地和平转变的可能性。
斯波家正在推进的新生活运动,增强天下武家对斯波家的推崇和向往。他可以在关八州先使使劲,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这些天在船上闭门造车,他已经有了些想法。
反正武力征伐这条路已经被上杉辉虎走进死胡同了,干脆换个思路,但这需要得到关东侍所奉行所的配合。
义银问向大藏长安。
“关东侍所法度试行进展如何?去年赈济换检地的结果整理出来了吗?今年关东各地的收成还好吗?”
义银一连串的问题,让大藏长安愣了一愣,小心看了眼坐在自己前面的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面色不好看,身为奉行所的主官,义银越过她询问她的副手,这是非常严重的警告,这让她感觉到深深的难堪和恐惧。
大熊朝秀分离越后双头政治的花花肠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义银对她的信任。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两年在关东侍所权位大涨,地位稳固,难免有些飘飘然。
像这种当出头鸟的事,应该找个人去试探,自己干嘛要亲自出来舔刀口?
这下引发了主君的反感,吓得大熊朝秀浑身发软,低头不吭声,老老实实装孙子,不敢再惹主君生气。
大藏长安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暗自窃喜。
石田三成走后,她接任了直江津关所的职务,担当大熊朝秀的扶手,这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大熊朝秀刚才投靠斯波义银,寸功未立,做人做事相当低调。石田三成是义银派来的监督者,她自然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可等到大藏长安上位,大熊朝秀已经是功勋老臣,心态自然与之前大有不同。
石田三成在时,她多少还要给几分面子。可初来乍到的大藏长安,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第1292章思想上渗透
义银不在关东,大熊朝秀把持奉行所事务,将大藏长安压得喘不过气来。
大藏长安在越后国没有跟脚,只好忍耐上官的霸道。
好在大熊朝秀头脑还算冷静,她知道大藏长安是义银刻意留在奉行所制衡自己的人,做事多少留有余地,两人还算能够相处。
可大藏长安是什么人?
她千里迢迢敢来关东投效斯波义银,求得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岂能容忍大熊朝秀死死压着自己的上进之路。
这两人面和心不和,倒是伊奈忠次身为水利专家,埋头忙自己的水利建设相关事务,并不掺合她们之间的龃龉。
此时,大熊朝秀失言,大藏长安暗自欣喜,趁机越过上官向大领导汇报工作,表现自己。
她出列鞠躬道。
“启禀津多殿,关东侍所武家诸法度初行版本呈您御览之后,已开始实施。
尝试一春,关东侍所麾下各地地头地侍皆凛然怀恩,谨守本分。”
义银点点头,表示了解。
大藏长安初来越后国,为义银献上的第一策,就是规范关东侍所内部的武家法度。
投效关东侍所的武家,大多是因为与上杉家有矛盾,寻求义银的庇护。
义银利用御剑敕令,借京都幕府之壳上市的关东侍所,是个游离于守护体系和关东体系之外的避难所。
京都的足利将军管不了关东侍所,关东管领上杉辉虎也管不了关东侍所,天塌下来有义银这高个子顶着。
大藏长安刚来关东就指出,义银必须规范君臣礼仪,用武家法度约束关东侍所的武家,阐明责权。
义银不能只是单方面庇护这些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关东侍所武家需要有明确的责任和义务,让这些人为斯波家所用。
义银采纳了她的建议,这才有大藏长安编写关东侍所武家诸法度,为斯波义银立法抓权造势。
怀恩本分那都是套话,义银和大藏长安很清楚,关东侍所就是个大杂烩,里面什么人都有,这些法度暂时是执行不下去的。
乱世草头王,土地和人口是武家维持家业军力的根本,让下面人心甘情愿交册收编,没那么容易。
但即便现在无法贯彻执行,也要把规矩先立起来。搭好了幕府正规机构的架子,日后才好做文章,慢慢收权。
大藏长安看义银缓缓点头,这是理解自己的难处,心思大定。
跟着这位男家督做事,有一点特别好,他真的很懂得体谅下属,从不提出过分的要求。
其他大名可没这么好说话,什么换位思考,体恤民情,从来没听说过,强人所难是常有的事。
大藏长安继续说道。
“去年的赈济换检地,共下放麦,粟等杂粮五千石。
再加上伊奈姬负责的水利建设,以工代赈下放了千余糙米谷碎,专供武家丈夫子女做工换取。
关东侍所下属各家姬武士皆感恩君上仁德,人心归附。”
义银对这些感恩的马屁话并不在意,他问道。
“才下放六七千石粮食,就足够救济了?”
大藏长安微微一笑。
“关东侍所全领自检自查的名册已经上交,恳请赈济。可大多数文书含糊不清,无法领取足够救济。
饥荒在前,我总不好追究太深。只好按照大概数字发放了最低配给,平均分了分赈济粮,各地雨露均沾。”
义银轻轻拍了拍手,大藏长安好一招阳谋。
关东大旱,收成只有往年的五成左右。这救济粮贵比黄金,没那么好领。
大藏长安是要借用赈济之名,换取关东侍所麾下武家的土地人口名册,查清基层的动员力,变相对下属武家的领地进行检地。
土地是赋税之源,人口是栋别税和劳役的税基。下层的地头地侍恨不得把这些东xz得死死地,才好少交一点税。
不只是基层姬武士,关东侍所下属的各地有力大名也不愿意把老底翻出来,让义银看个清楚。
有了具体的土地人口名册,义银就可以照着名单要求各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上交的名册越详细,承担的兵粮役自然越重。
说到底,关东侍所不是斯波家,这些武家与义银的捆绑,远不如斯波家臣团紧密。她们只是受义银庇护,并非斯波武家集团一员。
检地是不可能检地的,自查自报,都是往少里报,能瞒多少是多少,反正义银也不可能下去追查。
而大藏长安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你瞒报少报,我就少发少给。反正粮食本来就不多,你不要,我就分给别人。
去年的名册上交只是一个开始,反正灾荒一起,没有三五年缓不过来,大藏长安有的是时间陪这些吝啬鬼玩。
手里没粮,心里发慌。去年饿得不够,脑子不清醒,今年继续饿。等有人饿得受不了了,瞒报的数量自然会降低。
三年丰,三年灾,等灾情熬过去了,赈济换检地也差不多能够查清关东侍所麾下大致的土地人口。
到那时候,发下去的赈济粮会以分摊兵粮役的形式重新讨回来。用几年赈济粮换取一次变相的检地,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义银叹道。
“看样子,今年还得买粮食。”
大藏长安鞠躬道。
“津多殿英明神武,目光如炬。
今年只要有一万石,不,八千石粮食在手,我保证能把关东侍所名下的武家领地,探查得八九不离十。”
义银笑道。
“你倒是很有信心。”
大藏长安信心满满道。
“天大的事,大不过肚子打鸣。
即便高阶武家为未来考虑,希望有所保留。中下层姬武士面对饥荒,也会主动申请救济。
这并不是因为她们目光短浅,只是她们没得选,她们想活下去。”
义银惆怅得点点头,说道。
“是啊,民生艰难呀。照你这说法,今年的灾情也很严重吧?”
大藏长安肃然道。
“旱灾之后又是蝗灾,今年的情况只怕比去年都不如。很多村落别说吃饭,种子粮都不够明年春耕。”
义银叹了口气。
“堺港方面正在为斯波忠基金做准备,以后买粮计划会长期执行。
我和高田阳乃那边说一声,向直江津这边也匀出一些,凑满一万六千石吧。”
大藏长安一愣,不太明白义银的意思。
她刻意说明只需要一万石,最低八千石,就能完成今年赈济换坚持地的目标,一步步温水煮青蛙。
可主君反手就砸给她一万六千石,直接翻倍着给,这是要干嘛?
灾年的粮食比黄金更珍贵,即便北陆道商路财源滚滚,斯波家的铜钱也不是从天上砸下来的,总得计划着花。
义银倒是不在乎,在近幾斯波领他砸得更猛。
高田阳乃是个会赚钱的,义银这次在堺港已经确定过了,妥妥的商业小天才,黑心资本家。既然有人赚钱兜底,他乐得放飞自我。
以前斯波家是太穷,许多事只能用命在战场上解决。而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儿。
关东这边赈济,至少有个捆绑关东侍所武家的目标,砸几年就完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那真是无限大撒币,世袭罔替的铁杆庄稼。
见大藏长安迷惑,义银笑着解释道。
“你做得非常好,关东侍所的武家法度完善,赈济换检地的后续政策,由你继续负责,我很放心
这一万六千石的救济粮,八千石给你用于赈济换检地,剩下八千石,我另外有差事交给你去办。”
义银与大藏长安聊得热火朝天,看得一旁的大熊朝秀眼红。
本该是她向大领导做汇报工作,这表扬鼓励也该是她的。现在因为她自己傻叉,平白便宜了大藏长安。
听闻主君还有新的差事交给大藏长安,大熊朝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有一种预感,大藏长安是压不住了,这小女要一飞冲天。
大藏长安见义银面色严肃,又是拿出八千石粮食做底,就知道主君要吩咐的绝不会是小事。
她鞠躬行礼,说道。
“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义银笑了笑,瞥了眼快绷不住的大熊朝秀,他就是故意的。
其实这差事本就是要交给大藏长安去做,只是他刻意做出疏远大熊朝秀,亲近大藏长安的姿态,就是想给大熊朝秀一个严正的警告。
关东侍所中,就属大熊朝秀和本庄繁长两人,对上杉辉虎最为不满。
本庄繁长是待罪之身,平日里还算老实谨慎。大熊朝秀自持有功,做事渐渐有些孟浪了。
义银这一次是要狠狠敲打她两下,让她知道奉行所离开了她一样能转,做人做事把尾巴夹紧点,别动不动翘上了天。
给她一点危机感,她就不会总是动小心思和上杉家搞摩擦,破坏了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定。
至于大藏长安,此人善于制定法度为上位者服务,又做成了赈济换检地一事,为义银收拢权力,是个好用的工具。
除了她,还有伊奈忠次。义银在船上想到的新关东攻略,需要她们两人的力量。
他说道。
“我在多闻山城的评议纪要,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
天下大乱,礼崩乐坏。我身为源氏长者,八幡太娘御白旗的持有者,对此是痛心疾首。
武家社会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幕府式微,大名乱战,中下层姬武士苦不堪言。
百年乱局,人心思安,我有责任将武家天下带回正常的轨道。
相互征伐,把有限的财力物力丢进战争的无底洞,除了满足少数人的野心,并不能让天下武家得到幸福。
武家的基石,始于八幡太娘与坂东八平氏的奉公恩赏。我斯波义银愿与斯波家姬武士结为血盟,再现八幡太娘之仁德。
凡为我斯波家尽忠者,我必庇护其丈夫子嗣,使其不受饥寒之苦难。
所以,我成立了斯波忠基金,提倡新生活运动,让斯波家的姬武士先富裕起来,以为表率。
希望天下武家能够明白我的苦心,将和平发展视为未来的主旋律,跟上斯波家的脚步一起创造武家的美好生活。
此乃武家复兴之新精神。”
义银在主位上自吹自擂,三姬在座下皆摆出倾佩万分的姿态。甭管信不信,老板装b的时候,你不能不捧场。
义银喘了口气,见大藏长安一副洗耳恭听,领会上级精神的模样,笑道。
“我来之前,近幾斯波领下发第一笔年金,新生活运动已经展开。
我观关八州之地战乱日久,武家道德沦丧,无心无义,亦是痛心疾首。
大藏姬,我准备成立一个武家义理促进会,向关八州武家宣传斯波家的理念和武家复兴的精神。
宣传工作要从少女抓起。
少女智则武家智,少女强则武家强,少女独立则武家独立,少女进步则武家进步。
我要资助关八州地头地侍的女儿前往斯波家领地学习,通过观摩新生活运动,领会和平发展的武家复兴精神。
这个协会我希望由你来负责,你尽快编篡一个可行的章程来,有没有问题?”
大藏长安没想到,义银丢出八千石粮食的巨款,竟然是为了拉人去斯波家领地体验生活。
她目瞪口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主君所图甚大!
斯波家借助北陆道商路,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斯波义银没有将这些利润用在扩张军备上,而是用在提高斯波家姬武士的生活水平上。
不管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至少下层姬武士是真心拥护,谁不想过上吃饱穿暖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呢?
关八州村落基层武家的子嗣,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孩子。她们眼界粗浅,哪里懂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大道理。
她们只会看到斯波家姬武士的幸福生活,对比自己陷于战乱不休的村子,过得苦不堪言,感官更加强烈。
特别是这两年关东大旱,底层村落的惨状凄凉。别说是平民,连武家阶层都时不时要饿死几个人。
这些年轻人在斯波领地看到了新生活运动带来的富足生活,思想上一定会收到严重冲击。
她们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斯波领地的月亮比关八州之地圆?
第1293章新武家复兴
底层姬武士的女儿们眼皮子浅,她们不懂斯波家姬武士的美好生活,是来源于北陆道商路的巨大红利。
她们只会认为是武家复兴的新路线使得斯波家姬武士过上了好日子,她们会狂热支持斯波义银改变关八州现状的任何决策。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
被武家义理促进会资助的少女姬武士,会成为斯波家渗透关八州之地的急先锋,而且是自带干粮,心甘情愿为斯波义银摇旗呐喊。
这就是义银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所希望达成的目标。
将武家义理和自身紧密结合,成为不可忤逆的政治正确,关八州少女姬武士崇拜的正义使者。
而大藏长安恰恰擅长规划制度,能帮助义银建立有利于自己的协会纲领,给关八州新一代的年轻姬武士洗洗脑壳。
想明白这一点,大藏长安激动得双手颤抖。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这个武家义理促进会,将是她一飞冲天的踏板。
斯波义银志在天下,希望能以武家义理的软实力,来影响武家子嗣的思想倾向。这个武家义理促进会,绝不会只限于关八州之地。
大藏长安如果做得好,能让斯波义银满意,这个协会就会走向天下六十六国。
到那时候,为关东侍所制定法度,为天下武家少女求学斯波家引路的大藏长安,将成为不得了的大人物。
大藏长安想得心头火热,伏地叩首道。
“臣下愿为津多殿分忧,一定将武家义理促进会打理得妥妥当当。
只是协会草创,资助武家子嗣求学一事,暂时用不了八千石那么多的资金运转。”
义银笑道。
“这笔钱粮并非只用于资助观摩学习,还有其他用处。
伊奈忠次,你呈上的利根川流域水利建设纲要,我已经看过了,非常好。”
伊奈忠次鞠躬谢过主君,说道。
“主君谬赞,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义银笑道。
“我倒是觉得方案切实可行,哪里不切实际了?”
伊奈忠次肃然道。
“利根川中下游与荒川合流之后继续南下江户湾,是武藏国与下总国的实际边界线。
因为合流之后水源过于充沛,支流众多,年年改道泛滥,下游两岸的平原田地皆深受其害。
我下关东走遍武藏,上野,下总,下野四国,仔细琢磨各条河川的流向,才想到上呈给您的方略。
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是因为水资源过剩。那么我们只要将水源分流,控制下游年年高涨的洪水。
在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四国的交界处将利根川引走,不让它与荒川合流,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而下野国的渡良濑川与鬼怒川虽然贯穿下总国,却因为水量贫弱,不足以灌溉沿途两岸的田地。
如果能将利根川引入这两条河川,改道下总国,还可以提高沿岸耕地用水,增加田地的亩产。
这样做,武藏国的水患和下总国的干贫都可以得到解决。
武藏国的石高大约在七十万石,下总国的石高大约在四十万石,但两国战乱多年,水利设施经久失修,实际石高可能只有七成。
如果我们能够借助利根川改道工程,顺势修缮武藏与下总两国的水利设施,这两国的石高会提高一大截。
武藏国可达到百万石,下总国可达到六十万石,关东平原核心区的总石高可以提高到二百五十万石以上,堪称王霸之基!”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不错。”
伊奈忠次叹道。
“只可惜,上杉殿下兵败下总国,我们通往武藏下总下野三国的通道全部被敌对势力阻挡。
在打通道路,降伏地方武家之前,这个方案已经没有了实施的可能性。”
义银笑了笑,说道。
“上杉殿下以武力征伐这条路是走进了死胡同,但这并不代表利根川改道工程不能继续推进。
这次秋收之后,斯波家会独立购买大量的粮食,充实斯波忠基金需求。直江津关所这边,我刚才也说了,会下拨一万六千石入库。
大藏姬,八千石由你继续赈济换检地,另外八千石做个规划吧。
一部分用于关八州武家子嗣去斯波领地求学,另外一部分用以利根川水利建设第一阶段的投入。
武家义理促进会不能只负责求学,你们要思考怎么为关八州武家谋福利,为改善她们的生活出谋划策。
协会是武家复兴新路线的倡导者,和平发展不单单要学习斯波家的先进思想,还有完善水利,帮助武家提高土地产出。
伊奈姬,你给大藏姬打打下手,水利建设方面你可是专家。”
伊奈忠次为难道。
“津多殿,并非我有意推脱,只是这利根川流域广大,比越后平原的水利建设花费更多。
八千石粮食,别说和求学一事分享资金,即便全部投入水利建设,也只是杯水车薪,做不了多少事的。”
伊奈忠次是个实在人,水利建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不是宣传口打嘴炮拍马屁,每年实际的亩产量骗不了人。
当初二公返税评议,因为越后水利工程占据太多资金,几乎让越后平原的水利计划半途夭折。
最后是义银出面和稀泥,把建设周期拉长到五年,减少每年的投入,水利计划才勉强被各家接受。
利根川中下游流域比起越后平原可是大了数倍,说句难听的,八千石粮食砸下去都听不到一个响。
伊奈忠次想不明白,这点钱粮够干嘛?
义银见她一脸疑惑,脸上的笑意更浓。
伊奈忠次不明所以,一旁的大藏长安出面解释道。
“伊奈姬,秋后筹集的一万六千石粮食冬天才能入库,那时候大雪已经封了越后山脉,是运不进关东平原的。
你先好好设计一下,把利根川改道的水利计划分成多个工期。第一期设计成只需要投入几千石即可,但声势尽量搞得大一些。
最好各地都弄一些项目上马,方便我宣传利根川改道的好处,君上有意为关八州武家改善生活的慈悲之心。
等来年预算做好,就照着计划一步步去实施,能修一点是一点。
这件事是斯波家对武家义理新路线的尝试,希望关八州各家能够坐下来一起和平发展。
利根川改道工程搞得好,是君上的恩德。如果搞不好,一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也怨不得君上。”
伊奈忠次恍然大悟。
原来这利根川改道能不能做成并不重要,斯波义银有这个表态,肯拿出这个预算,就行了。
斯波家又不是冤大头,拿点钱粮出来帮大家起个头,画个饼,至于之后能不能成,就看大家愿不愿意跟斯波家走。
只要有人肯跟斯波家合作,义银就赚了。到时候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这利根川流域的武家不就被义银掌握了吗?
这和大禹治水是一个道理,当年大禹为何能够成为上古第一个王朝,夏朝的开国君王。
就因为在古代治水是大工程,需要集中黄河两岸所有部落的人力物力。
大禹治水多年,掌握了这些资源。等治水之事成功,声望冲上巅峰,立朝称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义银这是拾先人牙慧,利用利根川改道工程,尝试将沿途武家资源集中到斯波家手中。
一旦此事做出声势,即便有睿智之士看出蹊跷,也无可奈何,不敢阻挠。
斯波义银行正道,得天命,顺势而为。
谁出来阻拦利根川改道,就是不想让沿岸武家改善生活过上好日子,是会被人怨恨得乱刀砍死的。
义银笑着补充道。
“我之后南下关八州,会与利根川相关流域的有力武家谈一谈。
治水增产是关乎所有武家利益的大好事,我会一家家去拜访当地村落的地头地侍,希望得到她们的理解和支持。”
大藏长安一脸崇拜看着义银,主君真是有大志向大毅力之人,只要他肯踏遍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利根川改道之事还真有可能做成。
天朝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书中所指的民,可不是工业时代的国家全体公民。
在古代天朝,君权不下乡。县城之下宗法治理,以乡间三老为首的乡贤坐镇宗祠,教化百姓。这里的百姓,这里的民,其实是地主。
在上层权利者眼中,黔首不算民,那就是牲口。而在武家社会,村落的地头地侍就是武家的百姓,武家的民,贱民村妇那也是牲口。
义银背负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在关八州之地是最接近神灵祖先的血脉高贵之人。越是下层姬武士,越是保守迷信血统,崇拜祖宗。
他要是愿意下去乡间,一村村和那些仅仅拥有千石,甚至百石领地的地头地侍谈心说事,那就是降维打击。
村里的姬武士虽然蠢,但水利建设有利于耕种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当地的高门贵胄也许不愿意接受斯波义银的利根川改道工程,这会动摇她们的权力基础,但中下层的姬武士没那么多的小心思。
说到底,给谁交粮不是交呢?反正缴税劳役是免不了的,交钱出人去搞水利工程,总比动员人力物力出去帮大名打仗更让下层动心。
前者是助长了大名的实力和野心,后者那可是自家田地里多出来的粮食。孰优孰劣,地头地侍又不傻,自然分得清。
武家义理促进会一边资助村落地头地侍的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洗洗脑壳,另一边帮地头地侍重建年久失修的水利建设,提高亩产。
潜移默化建设几年,等斯波家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深入人心之时,关八州还有哪个大名敢与斯波义银叫板对抗?
真到了举兵对阵之时,斯波义银一人一旗立在阵前,敌方中下层姬武士就会割了主将的头颅,主动降伏。
亲不亲,利益分。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但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完全依靠武力也是不行的。
当统治者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谁是自己的基本盘,最需要笼络住谁。
天朝有云,可在马上得天下,不可在马上治天下。
武力镇压不是万能药,要形成长期稳定的统治,必须是从上而下统一思想,从下而上的认可秩序。
武家复兴新路线,将成为义银手中最强大的思想武器,用以团结武家阶级中人数最多的中下层姬武士。
只要掌握了这件大义武器,义银就可以对内镇压麾下各方重臣,对外与织田信长的集权革新一战。
义银与大藏长安,伊奈忠次在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具体事务探讨交流,一旁的大熊朝秀却是如坐针毡,越来越不安。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牛马。
大熊朝秀这样的牛马,哪怕武勇可以和上泉信纲对刚,内政打理得义银赞许,也不过是一头有些价值的牛马而已。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武家社会阶级森严,出头的机会并不多。
大熊朝秀的一身富贵,都是义银恩赐。若是没有义银的提携之恩,她就是一个永远受欺负的苦b。
可即便今日她身居高位,但也不过是在罗马打工的牛马。她只是因为自身的能力被义银看中,才偶然走了进来。
义银出身足利一门众,是三管领之一斯波宗家的嫡子,而大熊朝秀又算个p呢?
德川家康一门心思改苗字,硬是要攀上源氏名门,连自己的祖宗都丢了不认,为什么?
谁不希望住在罗马?谁愿意在价值耗尽之后被踢出罗马?
大熊朝秀这个工具人,现在面临可能被主君冷落的尴尬处境,可以替代她的人就在眼前和主君热烈讨论。
因为这两年顺风顺水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大熊朝秀,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深深懊悔自己的冲动。
她恨上杉辉虎,不希望看到斯波上杉两家长久合作下去。
但她更害怕被义银抛弃,沦落到之前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鸣中去。
第1294章福利用粮票
义银对大藏长安仔仔细细交代半天,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在关东攻略失败之后,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上杉辉虎不退出关八州,防止系统任务失败。
关八州武家已经对越后武家集团产生了反感,北条家是坏人,上杉家也不是好东西。
东方之众抱团取暖,
里见家与北条家苟和,都是源于这层觉悟。
而上野下野武藏下总这四国之间的关东平原核心区,大大小小的有力武家更是心思各异。
她们有些出卖过北条氏康,有些出卖过上杉辉虎,现在是左右观望,指望在夹缝中继续维持自家的独立性。
关东攻略已经被上杉辉虎彻底搞砸了,义银即便一如既往全力支持她南下,也难以获得去年下关东的辉煌战果。
说到底,
还是人心散了。大家发现上杉辉虎也不过如此,给个关东管领的名头尊重一下就行,臣服是不可能臣服的。
关八州之地乱了百年,各地名门自立日久,自由惯了,当然不喜欢被人管束。
义银若是坚持再推之前的关东攻略,马上就会和上杉辉虎一样,沦为关八州各家眼中的大恶人。
所以,他不能支持上杉辉虎用兵南下,破坏自己的良好形象。
关八州武家非常传统,义银在鹤冈八幡宫借助系统特效搞出来的神迹,对她们很有震慑力。
只要义银不用武力胁迫关八州武家低头,他的崇高地位就不会因为上杉辉虎的战败而动摇。
但是,关八州的名门贵胄太过油滑,义银可以和她们虚与委蛇,却无法建立相互之间的真正信任。
义银有意拉拢的,
是在关八州百年战乱中,承担着最繁重税负和劳役的中下层姬武士。
这些人是高门贵胄统治关八州之地的骨干,
也是战乱不休的最大受害者。
为什么北条家能迅速扩张,引起关八州武家的恐慌?就因为北条氏康的税制改革,其实是在给这些中下层姬武士减负,颇得人心。
可北条家的税制再减,至少也有四公六民,外加各种苛捐杂税。
因为战争还在继续,北条家的军事压力也很大,北条氏康一样需要筹集钱粮去打仗,只能说是五十步笑百步。
而义银呢,他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核心价值观就是不打仗。
别家大名都是在割中下层武家的肉,区别只是割多割少。
而义银做的是喂肉,宣传姬武士不打姬武士,把土地产出用来改善生活,还有利根川改道计划来帮关八州武家增加更多的收入。
对比北条家的税制改革,义银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更加能够得到中下层武家的拥护,因为战乱太久,人心思安。
所以,只要义银能维持与关八州上层武家的和睦关系,
然后用武家义理促进会不断挖中下层的墙角,最差的结果也是不输不出局。
义银对关八州之地的最低要求是什么?系统任务不失败,不输对他来说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斯波上杉为首的越后势力不能被赶出关八州,既然上杉辉虎的名声已经臭了,义银就出来亮牌子。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义银的一个尝试。最差的结果是不输,那么万一成功了呢?
就将斯波新生活运动向天下六十六国的武家大力宣传,吸引在战乱中吃苦受罪的中下层武家仰慕,让她们成为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
在这个过程中,义银需要付出些什么?一点点观摩求学斯波领的钱粮,一点点建设水利的资金。
武家征战是往水里砸钱一般的军事消耗,还得不到稳固的统治。义银给协会的这点钱粮连零头都算不上,这买卖简直是太值了。
所以,义银是真心希望大藏长安能做好这个协会,也在言语之间暗示了她的美好未来,结果就是大藏长安像打了鸡血一样激。
而此时,在一旁急于挽回主君好感的大熊朝秀,见义银终于和大藏长安谈完了事,马上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她出列鞠躬,说道。
“津多殿在上,为臣有一事禀告。”
义银面无表情看着大熊朝秀,一直把她看得额头冒汗,这才缓缓说道。
“嗯,你说。”
义银虽然离开了关东一段时间,但他对关东发生了些什么事,并非一无所知。
百地三太夫跟他回近幾,留下了弟子雾隐才藏。
义银在近幾合并中同组与军同组,重编为斯波忍众保密组。雾隐才藏担任关东保密组头目,关东情报一直是源源不断送往近幾。
虽然因为关东保密组人手不足,军事方面的情报往往慢了半拍,但关东侍所内部诸事,义银还是很清楚的。
他离开之后,关东侍所内部最跳的是两个人。真田信繁玩军事冒险,大熊朝秀暗中离间斯波上杉两家的合作。
义银这次回来,就想好了要收拾这两个人。
真田信繁命好,武田家有异动,义银需要她镇守西上野之地,只能捏着鼻子先放过她。
可大熊朝秀就惨了,这次会面即便她不跳出来,义银也会找理由收拾她。
上杉辉虎那是义银的心头肉,有关系统任务的头等大事,岂能容忍她胡来。
义银以前含糊其辞,和和稀泥,那是因为关东攻略形势大好,大熊朝秀等人对上杉家的不满,尚在可控范围内。
可上杉辉虎大败之后,他就必须严正表明态度了。不然,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就真有可能被大熊朝秀这些人给搅散了。
此时见大熊朝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义银非常满意。
大熊朝秀是个人才,做事也靠谱,就因为还想继续用她,义银才要好好敲打,让她明白分寸。惩前瑟后,治病救人嘛。
他面上故作冷漠,淡淡望着大熊朝秀,看她准备怎么表现。
大熊朝秀勉强一笑,说道。
“君上仁厚,福泽天下。
关东侍所给御台人的福利,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恳请君上斧正。”
义银皱眉道。
“是御台人的饮食福利吗?”
大熊朝秀点头道。
“嗨,君上英明。”
当初义银为了分化拉拢扬北众少壮派,给了本庄繁长为首的御台人一百名额。
保证她们顿顿有大米饭,萝卜干,时不时加条小鱼干。这三件套在物资贫乏的日本战国可是无上美食,此事是交给了大熊朝秀负责。
到现在为止,享受御台人待遇的武家,有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众与山中幸盛的旧同心众,以及下越的一百名御台人。
另外,被义银逐出御台人序列的真田众,因为真田信繁死皮赖脸得求饶,还能享受御台人的待遇,有一百名额。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问道。
“御台人待遇出了什么问题吗?关东侍所供给不上她们的饮食了?”
大熊朝秀肃然道。
“自君上要求我供给御台人食材以来,我竭尽所能为君分忧。
即便去年灾荒最困难的时候,御台人的待遇都没有丝毫受影响。”
无视了大熊朝秀明里表功,暗中求饶的态度,义银问道。
“既然如此,那是什么问题?”
大熊朝秀苦笑道。
“是御台人自己有了意见。”
义银一抬眉毛。
“哦?她们怎么了?”
大熊朝秀解释道。
“去年真田信繁御前失仪,您撤了真田众的御台人身份,但还是保留了待遇。
御台人的福利是以每人一年二石白米的数额计算,按市场价一比五换作十石糙米,拨给真田众。
这样做,真田众是满意了,而下越的御台人那边,也希望能够照例给她们一份。
因为御台人常年征战在外,不可能时时在关东侍所吃白米饭,萝卜干,咸鱼干。之前我就有为她们挂账,事后领取等份的白米抵消。
去年开始,关东大旱,饥荒遍地。御台人的家人大多陷于饥饿,所以她们不愿意再独自享受奢华的饮食,皆盼望兑换糙米回去救急。
本庄繁长大人前些天来找我,替下越御台人说话。希望下越众能够按照真田众的先例,每人每年领取十石糙米,当是结算饮食福利。”
义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当初他草创关东侍所,用奢华的饮食吸引姬武士前来为他效力,组建御台人。如今看来,这套饮食福利已经不适用眼下的新局面了。
不单单是真田众不吃专供餐,下越众也希望能直接领取糙米,回去救济家人。
还有新旧同心众跟着斯波义银在近幾关东两边跑,更是没机会享受关东侍所的大餐。
这御台人专享的美食福利已经是一块鸡肋,直接折算成十石糙米拿回家,最为实惠。
义银想了想,问道。
“如果御台人福利改成折现糙米的方式,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大熊朝秀恭谨回答。
“折现是以二石白米兑换十石糙米的固定价,又没有了腌萝卜和咸鱼干的需求,其实是减轻了关东侍所的供给压力。
但关于这件事,我个人有一点小小的建议,恳请君上斟酌采纳。”
“你说。”
“君上,十石糙米的数量不小,数十名同心众,一百名下越众,一百名真田众,近二百五十人享有此项福利,支出糙米二千五百石。
关东侍所不是拿不出这些粮食,只是运输上容易出麻烦。
真田众这边已经出现了问题,吾妻郡山路难行,粮食在路上耗损严重。真田信繁大人又是个呵护下属的人,对此已是颇有微词。
若是再加上同心众与下越众的人数,这耗损就更大了。我不是不愿意多给一些粮食,但每次送交的地点各异,耗损不一,难以统计。
御台人的福利待遇,是君上施恩臣下的善政,我不想因为这些杂务导致享有福利的姬武士心存芥蒂,坏了君上仁厚之初心。”
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理。
我在多闻山城观摩近幾斯波领发放忠基金年金之时,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问题。
福利以粮食的形式发送,难免出现运输过程中的耗损。这福利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大好事,若是把耗损算在姬武士头上,的确不妥当。
可要是算在公账上,运输耗损不一,日后账面混乱不堪,难免出现新的问题。
你是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说来我听听。”
见义银的表情严肃起来,大熊朝秀暗自窃喜,感觉自己受到了君上的重视,她认真回答道。
“我的想法是,不发粮食,发放兑换粮食的凭证。”
义银一愣,脱口而出。
“粮票?”
大熊朝秀当然不知道义银脑中浮现的粮票是什么东西,但她马上反应了过来,点头道。
“粮票吗?君上这个词说得准确,兑换粮食的凭证,确实可称为粮票。
直江津关所去年为南下准备军粮,修建了不少粮仓。刚才主君又说今年要继续买粮计划,必然还是要用这些粮仓存储。
我想,干脆把御台人的福利粮也存在直江津粮仓,奉行所直接发给御台人兑换粮食的粮票,替代现在的饮食挂账方式。
粮票也不要发面额太大的票据,根据需要,下发一升一斗一石不同面额的粮票,由御台人自己决定每次取多少粮食。
每次兑换之时以粮票对账销账,就不会出现因为运输耗损导致账目不清,无法平账的问题。”
义银赞道。
“妙,好主意。”
发票不发粮,御台人根据需要上粮仓兑换粮食自己带走,想要多少就换多少。
这样发福利,只用少数工作人员守着粮仓即可完成。操作的步骤越少越简单,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小。
义银笑道。
“不错,是个好办法。发给她们粮票,想要多少自己支取。
大熊姬,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等完善了以后上交一份具体的章程规矩。
我要转给石田三成看看,让斯波忠基金向你学习,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也可以用这个办法。”
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不敢让君上失望,臣下必全力以赴。”
大熊朝秀心里松了一口气,貌似主君并没有厌弃自己的意思。不过以后做事要更谨慎一点,不可再碰斯波上杉两家合作这根敏感线。
第1295章同心秘书处
义银对大熊朝秀提出的粮票制度,非常有兴趣。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会在之后几年于各地斯波领全面展开。
这次近幾斯波领的年金发放,是义银亲自在多闻山城盯着,众姬凛然,所以井然有序。
但以后发粮食的地方越来越多,关东,
尾张,近幾各处斯波领,义银自己是盯不过来的。
万一下面有些姬武士动了歪脑筋,在发放运输中作些手脚,把义银苦心经营的仁政变成恶政,他哭都哭不出来。
而大熊朝秀提出发粮票的办法,
让义银眼前一亮。
如果粮票发放的形式可以实现,只需要在各地斯波领建立一个中转的粮仓,
当地斯波家姬武士就能凭粮票换取年金的粮食。
这就杜绝了中间环节太多导致的新问题,
例如耗损,例如贪墨,也方便派人监督管理。
义银看大熊朝秀的眼神柔和不少,此姬是有才之士,敲打一下果然更好用。
大熊朝秀见义银赞许,稍稍心安。一旁的大藏长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转什么念头却不得而知。
伊奈忠次有些走神,在琢磨利根川改道工程第一期的具体内容,资金和工地都需要仔细推敲一番。
她才不理会大熊朝秀与大藏长安的暗自较劲,她是水利方面的专才,很难爬上最高管理者的位置。
但她的才能已经在义银心里挂上了号,大领导也不会允许别人随意欺压她,立场越发超然。
三姬各怀心思,一场觐见缓缓落下帷幕。
———
三姬走后,义银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蒲生氏乡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鞠躬道。
“主君。”
义银睁开眼,
问道。
“什么事?”
“直江景纲与直江兼续来了,
希望能够入见主君。”
义银笑了笑,说道。
“这对婆媳来得真快,看来是有些急了。”
直江景纲是上杉家重臣,谱代众的领袖人物,从府中长尾家时期就跟着主家混的老臣子。直江兼续是她的入赘媳妇,继承家名家业。
这对婆媳是上杉家中的亲斯波一派,因为直江家的利益与斯波家捆绑太紧了。
直江景纲是北陆道商路的上杉奉行众大佬,直江兼续负责直江津关所,与关东侍所奉行所这边直面对接。
简单来说,直江家就是上杉家负责与关东侍所合作的交涉者,在两家合作开拓北陆道商路,越后双头政治成型的过程中吃到了红利。
也因此,直江婆媳与斯波义银这边的关系太深,一旦越后双头政治合作崩盘,直江家将损失惨重。
义银刚到直江津,她们肯定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关东侍所奉行所三姬先行觐见,她们不方便前来。
三姬前脚刚走,
她们就请求入见,
这是掐着秒表呢,
可见她们的心里是有多急。
义银笑了笑,
说道。
“氏乡,你先坐下,我有些事和你说。”
蒲生氏乡迟疑道。
“那两位直江大人?”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先晾一晾她们,不用急。”
直江婆媳这两年的收益太大,北陆道商路爆炸式的扩张,让直江家在上杉家臣团中的地位火箭式得往上窜,钱权两丰收。
因为上杉辉虎独走,导致关东攻略功亏一篑。关东侍所的怨气很重,越后国内谣言四起。
义银这次回来是铁了心护着上杉辉虎,打压大熊朝秀就是打压关东侍所内部的反上杉派。
但上杉辉虎一门心思反攻,已经开始准备出兵佐野领,这也不符合义银以和为贵,和平转变关八州的新战略。
义银需要上杉家内部的支持者,帮自己说服上杉辉虎放下武力征伐的心思。
直江婆媳俩掌管上杉奉行众和直江津关所,是斯波上杉两家合作的最大受益者,是他需要的助力。
越是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就越是要显得从容不迫,便于谈判。所以义银先借身份晾凉两人,以便抓住之后会面的主动权。
主君发话,蒲生氏乡自然是听从吩咐,恭谨坐下。
义银看向她,说道。
“斯波同心众跟随我四处奔波,很是辛苦。
刚才大熊朝秀向我请示,说下越御台人希望改变饮食福利,换作直接发放等价的糙米。
同心众也是享受御台人同等待遇的,你觉得麾下诸姬能接受吗?”
蒲生氏乡思索道。
“关东侍所的美食福利,确实令同心众诸姬感恩戴德。
但关东大旱,诸姬的家中亲朋皆忍饥挨饿,她们也的确心存不忍,吃不下主君恩赐的美食。
其实,这两年同心众跟随主君行动,少有待在一地。饮食福利早就在大熊朝秀大人那边日常挂账,定期支取白米或者五倍糙米。
这次,大熊朝秀大人只是想把惯例改成明文规矩,我觉得可行,同心众诸姬也会感恩君上的体恤。”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些半大的丫头跟着我,也的确是辛苦了。
每年十石糙米的御台人福利,六石糙米的斯波忠基金年金,应该足以回报她们的付出。”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天恩,一年十六石糙米,旱涝保收,那是她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武家出仕,基层姬武士职禄三十石,立功之后还有加恩,提升职禄和赐与知行地。看起来工资丰厚,其实根本不够用。
姬武士的职禄包含自筹军备,刀枪,兜胴,弓矢,战马的购买和保养会吞噬掉大多数职禄,拥有知行地的姬武士,还要承担兵粮役。
仔细算下来,中下层姬武士的工资根本不够全家吃饱饭的,不少武家还得下田耕地,参与劳作。
而斯波同心众的福利,那是工资之外的纯收入。一人享用十六石糙米的铁杆庄稼,千石地头都不一定有她们过得快活。
一名姬武士一年口粮差不多是二石,丈夫孩子减半。十六石的糙米足够全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况还有军功恩赏的职禄知行。
义银笑道。
“之前,我让你与同心众准备承担更大的责任,同心众日后必然要扩张编制。
新晋的同心众姬武士拿一份斯波忠基金就差不多了,不再享有御台人福利。
要是人人都在关东侍所拿一份福利,怕是真能把关东侍所吃垮。”
蒲生氏乡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前,义银在近幾和蒲生氏乡认真谈过。他把斯波家编制的遴选权给了蒲生氏乡,把斯波忠基金的监察权给了井伊直政。
这两个权力太大,任务太重,同心众的扩编迫在眉睫,只等蒲生氏乡拿出一套完整的遴选章程,同心众的人数就会迎来一波扩张。
改组后的同心众不只是义银的近卫,更是隶属义银的中央核心,职能包括人才选拔,财政督察,思想培训,官员派遣。
而斯波领更像是散在各地的地方军区,各地斯波家臣团就是大大小小的地方军阀。
从此以后,同心众就是义银的中央军,用于制衡地方军区,维护他最高权力的重要工具。
中央军和地方军之间的博弈,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所以,同心众的人数不会少,甚至人员调配进进出出,成为中央与地方相互渗透的区域。
义银需要在同心众扩大之前,把原本的同心众,也就是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为首的关东萝莉众摘起来,组成中央军中的中央军。
他提出,享有关东侍所福利的同心众只能是现在这些名额,就是这个意思。
一方面,每人每年十石糙米,同心众扩张后人数太多,关东侍所的确养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将享有这个待遇的萝莉众地位变相拔高,承担更大的责任。
蒲生氏乡显然听懂了,她说道。
“主君说的是,这规矩得早些订好,享有关东侍所福利的同心众就限定为现在的三十人名额,不再增长。”
义银点头道。
“都是同心众,先行者有额外福利,总显得不公平,会让后来者不服气。
这样吧,在同心众中选拔最为忠心的人员组成秘书处,负责最核心的事务。人员名额三十名,暂时由现在的同心众姬武士担任。
你麾下那些丫头我信得过,以后都是要重用的,不可能一直留在秘书处。
之后的秘书处选拔机制,你有空做做规划,让后来者也有个上升的盼头。”
蒲生氏乡点点头。
义银这是对同心众的未来规划,做出最新指示。
外圈同心众是中央地方之间人才循环的缓冲区,内圈秘书处是义银悉心栽培,夹袋中的亲信。
外圈观察,内圈选拔,形成良性机制,培养忠于斯波中央的可靠人才,最后下放斯波领,制衡地方势力。
义银在这乱世被人反复卖了三四年,总算是玩出来一点心得。
通过鸠占鹊巢之策,斯波忠基金,武家义理促进会,用血缘,利益,大义捆绑由亲到疏的内中外层武家集团,推进武家复兴新路线。
斯波家中再通过把同心众打造成中央权力机构,与各地斯波领地方势力形成良性互动,动态平衡。
最终,建设一个以斯波义银为核心,血脉占据各地,中央领导地方,基层姬武士分享福利,对外拥有大义名分的新型武家利益集团。
义银思索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气,若是真能搞成这样的斯波家,自己也算是可以稍稍松口气,再不会到处被人坑了。。吧?
他对蒲生氏乡说道。
“差不多了,将直江景纲和直江兼续带到茶室,她们也该等急了。”
“嗨!”
————
茶室内,义银津津有味看着茶人献艺。
他其实一点看不懂这种所谓高雅艺术,但这茶人颇有三分姿色,又使尽浑身解数卖弄风骚,视觉效果不错。
一旁心急火燎又不得不按耐着性子陪他观茶的直江婆媳,好不容易熬到茶人献上茶汤,鞠躬告退。
义银拿起品茗,慢悠悠说道。
“直江津看来是越来越繁华,这茶人的水准都快赶上京都的文化人了。”
直江景纲恭维道。
“这全因津多殿开拓北陆道商路,恩泽万民,功德无量。
直江津这两年大兴土木,也吸引了不少文化人入住港町,确实是越来越热闹了。”
义银笑道。
“北陆道商路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办成的,我就是动动嘴。
沿途各家愿意给我几分薄面,又有直江景纲老大人这般才德兼备之士相助,才有了北陆道商路的繁华。
我这次从堺港过来,见沿途商町兴旺,货船成群结队,一日千里,好生兴旺。
高田阳乃说,今年参与北陆道的商队比前两年加起来还要多,眼看数百万规模的市场成型,斯波上杉两家都是获益良多。”
直江景纲即便心急如火,这会儿也被义银描绘的景象打动,不禁点头道。
“是啊,北陆道商路的收益,已经超过了越后国的土地收入。
再好好经营几年,即便越后国内就算加上金银麻盐等资源收益,也比不上北陆道的商利丰厚。”
义银叹道。
“是啊,这是斯波上杉两家苦心经营的收获,我们要共同维护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直江老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直江景纲反手被义银先将了一军,无话可说。
直江家作为北陆道商路的直接经手人,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不提,更因为掌握上杉奉行众和直江津关所,被上杉家臣团各家看重。
面子里子全有了,权力地位都大涨,这种好日子谁不愿意珍惜?
可偏偏上杉辉虎这主君专断独行,根本不听劝。
她一手搞砸了关东攻略,关东侍所内部异论泛滥。斯波义银又在这时候赶了回来,傻子都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斯波义银去年冬天回返近幾,大半年功夫就干翻了六角家与三好家,重新在京都扶起新的足利将军,恢复幕府的运转。
关东这边不知道织田信长的厉害,大多数人都把幕府再立的功劳按在了斯波义银身上。
再加上他手中的八幡太娘御白旗,更是神化了他战无不胜,仁义礼信的个人形象。
面对被关东武家敬畏如神灵的斯波义银,即便他只是客客气气与直江景纲埋怨一句,也让直江景纲倍感压力。
第1296章一颗定心丸
直江景纲咽了口唾沫,伏地叩首道。
“津多殿说的是。
直江家被上杉殿下委以北陆道商路之重任,眼看直江津港町是日新月异,即便当年今川家治下之东海道骏府城,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珍惜。”
她身后的直江兼续跟着磕头,等待义银的审判。
义银放下茶汤,
笑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说话,我就是和你们随便聊聊。”
直江婆媳战战兢兢起身,义银看着她们说道。
“我听说,上杉殿下正在筹措军备,要在秋收之后动员军势,
反攻佐野领?”
直江景纲苦笑道。
“确有此事。”
义银皱眉道。
“今年干旱不减,连续两年的歉收已经压得越后各家喘不过气来。
上杉殿下在下总国损失不小,
这时候还要强行出兵再战,
是否有些草率了。”
这话是说到了直江景纲的心坎里,她是上杉奉行众负责人,上杉辉虎压榨地方,调运物资的压力都在她肩头扛着,可她又能怎么办?
直江景纲叹了一声,说道。
“下总溃败,非战之罪。
谁能想到毛利景广与佐野昌纲不念主君恩德,竟敢犯上作乱。
我家主君怒火难平,决意惩戒忘恩负义之徒,也是情有可原。”
义银说道。
“情有可原,但是时机不够成熟。关东去年大旱,今年不见好转又起蝗灾,不是大动刀兵的时候。
佐野昌纲该死,
可毛利景广怎么说?她跑去了北条家,
上杉殿下竟然还要与北条家同盟联手?
直江老大人,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通为什么上杉殿下要和北条家结成盟约?”
直江景纲哑然,沉默不语。
义银继续说道。
“上杉殿下与北条家同盟也就罢了,她还断了武田家的廉价货源,免费食盐,惹得武田家反弹。
如今武田家东信众试探西上野,西上野的长野业盛老大人刚才病故,群龙无首。
南边北条家咄咄逼人,武藏,下野,下总三国的新领新臣几乎全部丢失,岛胜猛的大胡领被顶上了前线。
下野常陆两国武家自组东方之众,里见家向北条家求和示弱。
越后武家在关八州已经是四面受敌,上杉殿下这时候还铁了心要去打佐野领。
直江老大人,你教教我,我该怎么理解?”
随着义银一句句埋怨,直江景纲的头越来越低,又快要叩到榻榻米上去了。
直江兼续见婆婆受窘,于心不忍,鞠躬插嘴道。
“津多殿,
母亲不是没有劝过我家殿下。
只是色部胜长老大人战死沙场,色部长实裹挟民意,叫嚣复仇,
母亲阻拦不住。”
义银目光一凝,说道。
“上杉殿下就这么听色部长实的话,跟着她胡闹?”
直江兼续苦笑点头道。
“我们也不知道主君是怎么了,下总战败之后,原本主君是有意积蓄力量,要与北条家再决高下。
可色部长实在沼田城觐见主君之后,情况就完全失控了。
主君忽然决定联北条,断武田,攻佐野,态度极其坚定,谁劝都没有用。”
义银见直江兼续面色发苦,不似作伪,默默思索。
这件事的确很古怪。
上杉辉虎也是天赋异禀的军事奇才,她虽然因为冒进在下总国败了一场,但手中的牌还有很多,不至于掀桌自暴自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忽然做出了极其不理智的错误决策,把手里的好牌丢光,乱打一气。
毛利景广的背叛,其实是上杉辉虎自己造成的。
当初斯波义银在平定越后叛乱之时,斩了毛利景广之母。毛利景广怀恨在心,在川中岛合战暗中作梗,害得义银失陷战场。
因为毛利景广在柏崎众的地位特殊,这件事上杉辉虎暂时忍了下来。把她调去厩桥城,也是为了将她摘出柏崎平原,找理由弄死她。
可上杉辉虎太过自信,她没想到毛利景广会勾结北条家抢先动手,在她攻伐下总国的时候,断了上杉大军的后路。
要不是岛胜猛的大胡领及时起兵,联络关东侍所诸姬南下救援。
被厩桥领的毛利景广和佐野领的佐野昌纲联手截断后路,上杉辉虎的大军很可能就在下总国被北条家关门打狗了。
按道理说,上杉辉虎应该更恨毛利景广,优先弄死她才对。
可偏偏上杉辉虎放她南下投靠了北条家,听从色部长实的建议,准备去打佐野领,这算什么事?
色部长实在川中岛合战也是犯了大错,被越后两巨头弃之不用。
要不是她母亲色部胜长有本事,用佐野领合战的功勋把她换回来,这家伙还待在北信发霉呢。
义银越想越糊涂,他看着一脸无奈的直江婆媳,叹了口气。
“是啊,上杉殿下怎么会听色部长实的胡言乱语?”
直江景纲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色部长实说是要参与佐野领攻伐,为母亲色部胜长报仇。
她无非是想借佐野领攻伐,拿回主君封给色部家的关八州领地。
另外,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两人促成了越相同盟,现在也相当积极,要跟随主君出征佐野领。”
义银冷笑道。
“要么是鼠目寸光,要么是别有居心,这些人的私心太重。”
直江景纲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义银,鼓足勇气问道。
“我家主君被奸人蒙蔽,已然犯下大错,关东攻略半途夭折。
外臣敢问津多殿一句,您还会继续支持我家主君吗?”
义银把上杉辉虎数落了半天,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直江景纲不禁忐忑,但又不得不问。她的根基在上杉家,富贵来自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
若是斯波义银对上杉辉虎失望透顶,选择分手散伙,直江家的损失将极其惨重。
如今的斯波义银已经在关东站稳脚跟,论势力有关东侍所诸姬支撑,论名望更是关东万姬敬仰。
说句吓人的话,斯波义银已经有了和上杉辉虎分道扬镳的底气,他的选择足以决定上杉家的兴衰。
义银看着不安的直江景纲,缓缓说道。
“我不会抛弃上杉殿下。”
直江婆媳的眼神同时一亮,绝望的心中透出新的期盼。
义银的脸上反射着圣洁的光华,肃然道。
“生命诚可贵,家业价更高,若为大义故,两者皆可抛。
上杉殿下迎我入越后,满腔挚诚,与我分享疆域。没有上杉殿下的全力支持,我就不可能在关东站稳脚跟。
我与上杉殿下共谋大事,携手共进。即便她这次犯下大错,我也不会见风使舵,行那不义之举,弃她而去。”
直江景纲强忍着激动,伏地叩首说道。
“津多殿高义!外臣敬服!”
义银看着她,叹道。
“这武家天下之所以越来越乱,就因为姬武士们的思想出了问题。嘴上都是忠义,心里都是利益,这天下岂能太平?
我以义理呐喊天下武家,便是要让所有武家都明白。武家大义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的存在,是值得武家去尊崇,去谨守。
只有人人都遵从义理行事,才能天下太平,才会长治久安,才是武家乐土。
人无信而不立,上杉殿下真心待我,我自然会与她并肩作战,共克时艰。
我与你们开诚布公,并不是我怨恨上杉殿下,只是上杉殿下这次错得厉害,必须将她引回正途。
乱世之中,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做事不能太过执拗。
关东大旱两年,关八州之地早已是满目疮痍,越后国内也是不堪重负。这仗不能再打下去,再打,越后武家的根基就要断了。
我会南下,亲自劝说上杉殿下停止征伐,休养生息,希望她数年口不言兵。
直江老大人,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劝说上杉家臣团的诸位大人,接受我的主张。”
义银花心思费力气与直江婆媳嚼舌头,就是希望直江景纲出面,帮他统一上杉家臣团内部的思想。
只是南下劝服了上杉辉虎放弃攻伐,没有用。武家集团并非是主君一人说了算,下面大大小小的军阀,都是分一杯羹的利益共同体。
当初义银为了关东攻略,把越后国内的矛盾往外输出,通过开拓关八州的画饼,来团结越后武家。
如今,关东攻略被上杉辉虎搞砸,为了防止越后武家反噬,义银需要给她们一个新希望,暂时稳住她们。
数年不言兵,等度过灾荒,再积蓄力量南下攻略关八州,就是他给上杉家臣团的一个盼头。
义银一边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关八州,另一边保持越后武家征服关八州的心气。这是软硬兼施,为未来做准备。
毕竟,系统任务能拖一时,不能拖一辈子。上杉辉虎这混蛋不靠谱,万一哪天她喝酒喝死了,任务失败,义银这丑b当得多冤枉。
他不敢指望上杉辉虎比自己长寿,在今后数十年的日子里,他还会不断尝试,努力完成系统任务,想办法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如果系统一定要搞事,那最后就安心当个老年丑b吧,至少义银自己是努力过了。
义银说得正义凛然,直江景纲也热血冲上脑门,鞠躬说道。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说服上杉家臣团的重臣们,让她们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我家主君那边,就拜托您了。”
直江景纲这两年权力大涨,一手管着北陆道商路,一手抓着二公返税评议。
上杉家中,但凡想要多吃多拿一点的武家,都要给直江景纲几分面子。
关东攻略被上杉辉虎弄成了烂摊子,上杉家臣团其实更害怕关东侍所借机分裂越后,独立出去。
如今有了斯波义银一句准话,直江景纲安心,她身后的上杉家臣团也松了口气。
北陆道商路出乎意料的兴旺,利益增长满足了越后武家集团的贪欲。关东攻略暂时受阻,大家也愿意积蓄几年,再图后续。
唯一的变数,其实是上杉辉虎本人的意愿。
上杉辉虎的长尾一门众在川中岛合战被义银救了下来,直属的侧近旗本众势力又大,她实力强盛,稳稳抓住了上杉家中的权力。
这次,她撞上南墙不肯回头,上杉家臣团阻止不了这个强势家督。要是义银能把她劝服,大家自然乐得听从吩咐,等候几年。
义银明白直江景纲的意思,面上胸有成竹,心中却是疑惑。
上杉辉虎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这头莽龙拉回来?
———
夏去秋来,初秋之时的天气尚未转冷,只是昼夜温差开始变大。
义银在直江津先后会见了大熊朝秀,直江景纲等姬武士,向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喊话表态。
他坚决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鲜明立场,暂时稳住了因为上杉辉虎战败而相互忌惮的越后武家集团。
暂时放弃武力征伐的想法,义银开始组建武家义理促进会,准备用软刀子磨人,和平变化关八州。
南下搞定上杉辉虎之前,他首先回到春日山城下的御馆。
御馆,内庭。
义银望着秋叶转黄,渐渐萧瑟。
秋收时节快到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赶往沼田城劝阻上杉辉虎。
但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上杉辉虎为什么会忽然战略大变。
在他身后,雾隐才藏跪拜在地,身后猿飞佐助一起跪着。
义银缓缓问道。
“你也不知道吗?”
雾隐才藏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
我只能确定,上杉殿下改变策略,是在色部长实觐见之后。
但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如果能找机会撬开色部长实的嘴,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行,色部长实不能动。”
之前的色部长实,只是一个在川中岛犯了错,被逐出御台人的可怜虫,无足轻重。
可现在,色部胜长死了,色部长实已经是色部家督,继承了色部胜长在上杉家的地位。贸然对她下手,影响非常恶劣。
义银叹了一声,他本想南下之前,从雾隐才藏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以便调整自己对待上杉辉虎的态度。
可如今看来,唯有见招拆招,只是上杉辉虎这次太过古怪,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吃自己的美人计。
感谢贴
时隔一年多,再次收到了盟主打赏。
感谢@子之钰的支持,没有存稿的我无力爆更回报,心有惭愧。
第1297章君威不可测
义银瞅了眼猿飞佐助,问雾隐才藏。
“猿飞佐助怎么跟着你来了?”
雾隐才藏心里无奈,但这一关,她硬着头皮也得过。
百地三太夫离开关东,带走了大部分忍众。剩下的歪瓜裂枣不够雾隐才藏使唤,关东情报又对斯波义银非常重要,一直盯着要看。
雾隐才藏在关东手忙脚乱,顾得了头,顾不上腚。猿飞佐助肯来帮忙,就顺手把她给用了。
她心想着,真田信繁如今也是关东侍所一方大佬,牵扯关东攻略甚深,需要情报判断局势。
猿飞佐助出身甲贺流,水平不低。雾隐才藏用她的才能,真田信繁蹭点情报,算是双赢。
谁知道,真田信繁不是东西,专坑朋友。
西上野的长野业正病逝,对外秘而不宣,真田信繁通过小幡信贞的人脉发现了不对劲。
她让猿飞佐助利用关东保密组的情报网核实,最后搞出突袭西上野,拿下箕轮城的爆炸性大新闻。
西上野至此三分,北有真田信繁占据箕轮城,中有小幡信贞回归国峰城,南有北条家重返平井城,还有武田家在碓冰关外虎视眈眈。
好好的西上野之地打成了一桌麻将,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真田信繁这混蛋又坏又怂,干完了反而知道起害怕来,说是忠于斯波义银,不敢隐瞒君上,硬是要坦白从宽。
雾隐才藏气得不行,若是让真田信繁和盘托出,自己怎么办?忍众必须是主君最忠诚的门下走狗,不然随时会被抽筋扒皮。
不得已,雾隐才藏只能带着猿飞佐助带来,主动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猿飞佐助见义银问到自己,雾隐才藏的身体下意识一抖,忍不住苦笑起来。
并非她与真田信繁想要为难雾隐才藏,原本真田众内部商量的办法,就是装死蒙混过关。
可真田信繁去了一趟东信,得到真田幸隆死前的建议,与海野利一商量之后,决定向主君坦白。
真田幸隆人老成精,点透了问题的核心,那就是主君的信任。
突袭西上野之事,真田信繁埋头装死,斯波义银就不知道真相了?他只是一时没有证据,但他心里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
真田信繁做事一直很出格,时不时跳一下。斯波义银几次容忍,是因为真田众的背景特殊。
真田众出身的滋野三族,是信浓关东山脉一带的名门望族。这些山民有共同的群山信仰,很抱团。
义银有心拉拢滋野三族,利用关东这群山民介入关八州局势,真田信繁就是他选择的代言人。
真田信繁时常闹点新闻,但结果大多对关东侍所的扩张有利,所以斯波义银才愿意包容一二。
毕竟,人不能和山猴子太计较,宰相肚里能撑船。
但主动包容是一码事,被人刻意欺瞒又是另一码事了。
真田幸隆说得对,有错就要认。大不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下次有好处的时候,再犯错认错。
君上英明神武,不可以有欺骗的念头,因为真田众还想长期跟着斯波义银吃饭,就得表现出忠诚。
忠诚,是长期饭票的根本。如果真田信繁想在关东侍所,在斯波家混得一席之地,就必须要忠诚。
今日的真田众,已经控制了大约五万石的领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让斯波义银感到忌惮。
这时候真田信繁再耍小聪明,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替自己未来的前途添堵。
所以,最后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商议好了,让猿飞佐助跟着雾隐才藏前来汇报工作,将这两个朋友顶在前面挨骂。
别说雾隐才藏气得吐血,猿飞佐助也是恨得牙痒痒,两人都在暗骂自己眼瞎,交错了朋友。
义银见这两人讪讪不语,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你们俩就没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伏地叩首,喊道。
“臣下有罪!”
义银嗤之以鼻,当看到猿飞佐助的那刻,他就知道真田信繁又耍心眼了。
人人都知道,他斯波义银最念旧情。当年真田信繁,猿飞佐助,雾隐才藏三人在川中岛战场之外,救了他一命。
功高莫过于救驾,所以这三人混得风生水起,出身最差的猿飞佐助,也吃上了斯波家臣的编制饭。
真田信繁自知有罪,让这两人前来认错,就是想让义银念及三人当年的救驾之功,这小滑头越来越坏了。
不过,义银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
西上野之地现在不安宁,他已经决定不追究真田信繁的擅自行动,由她镇守西上野。但这件事,在他心里有个疙瘩。
如今真田信繁让猿飞佐助前来,看来是准备主动交代自己的错误,义银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有能力的人,总是不太听话。
真田信繁是个人才,她的所作所为,也时常让人头疼。但只要她知道尊卑,懂得敬畏,就还能用。
虽然心里舒服了许多,但义银面上肃然,冷声道。
“什么罪?说来听听。”
雾隐才藏十指打颤,咬牙说道。
“百地三太夫大人离开关东之时,带走了大批人手。关东情报网捉襟见肘,臣下只好找了猿飞佐助帮衬。”
猿飞佐助双目盯着雾隐才藏的后背,恨不得拿出手里剑戳她几刀泄恨,这一个两个都什么人呢!
真田信繁把她推到前面,雾隐才藏避重就轻拿她顶缸。怎么?大错都在我一个小小的忍者身上,你们全是从犯?
义银笑呵呵看向猿飞佐助。
“猿飞佐助,我记得你有知行地五十石,乃是主家派遣去真田信繁麾下的与力。
我赐予你武家身份,给予你知行恩赏。对你在川中岛之援手,我予以的回报,你可满意?”
猿飞佐助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天恩,臣下铭记于心,感激涕零。”
义银板着面孔,说道。
“既然满意,为何不忠于职守,要在我离开关东时候搞事?
真田信繁用你,是把你当成手足姐妹,推食解衣。雾隐才藏用你,是她信任你的为人,怜惜你的才华。
你怎么可以辜负她们两个的期望,惹出西上野之地偌大的风波!”
猿飞佐助愕然看着主君,面容悲愤。雾隐才藏也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义银心中呵呵一笑。
真田信繁与雾隐才藏把责任往猿飞佐助身上推,想往情报紧急,事急从权的方向解释,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义银当然知道猿飞佐助是三人中最无辜的一个,但既然你的姐妹们把你踢出来顶罪,义银就干脆把你当罪魁祸首处理。
真田信繁知道义银需要自己镇守西上野,雾隐才藏知道关东情报网暂时没人可以接替自己的位子,主君用得上自己。
可你们自己送上了猿飞佐助,义银就得好好收拾一下。凡事不能都让你们称心如意,也得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
义银淡淡说道。
“从即日起,剥夺猿飞佐助的斯波家姬武士身份,夺回五十石知行地,赶出斯波家,永不录用。”
义银几句轻声细语在猿飞佐助耳边却是晴天霹雳,一时失神半软在地上。
她虽然是稀里糊涂跟着真田信繁救了斯波义银,但今时这斯波家臣的身份已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义银要夺还恩赏,把她追放出斯波家,让她沦为无根浮萍,顿时吓得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雾隐才藏也是大惊失色,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义银就做出了处置,而且是仅次于切腹的重罚。
她忍不住说道。
“主君,请听我解释。”
义银瞅了她一下,把她的话头堵在了嗓子眼里。
“解释什么?
告诉我长野业正死了,西上野群龙无首,真田信繁是无奈进入西上野,接管当地武家?
还是告诉我情报紧急,你来不及传递到近幾,猿飞佐助不小心泄露情报,才有了真田信繁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雾隐才藏,你和真田信繁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还是笃定你们自身的价值,值得我装傻充愣?”
雾隐才藏吓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话
义银看了眼她身后可怜巴巴的猿飞佐助,这丫头已经吓傻了,木木呆呆还没回过神来。
摇摇头,义银叹道。
“不要把我的宽容,当作你们侥幸过关的依仗。
你和真田信繁应该庆幸,你们是自己前来告罪说明,没有想要把我蒙在鼓里。
我遂了你们的愿,把这件事当成猿飞佐助个人的失误,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希望我认真去查一查?你们哪个经得起严查?
你给我听清楚,也带话给真田信繁,下次再做蠢事之前,仔细想想后果。
想想跟随你们的姐妹,亲朋,部众,你们犯得每一个错误,她们都要为你们付出代价。
今天,是你们运气好。猿飞佐助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接受你们的解释。
但是,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雾隐才藏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背后冷汗淋漓。
斯波义银是个仁厚的主君,但他更是天下无双的武家男战神。平日里宽容,只是他不想计较,他真要计较,有人就要倒霉。
你们把猿飞佐助送上门,义银就不介意杀鸡儆猴,鞭她个血肉横飞,给你们一个深刻的警告。
反正真田信繁已经有了近五万石领地,她有足够的能力补偿猿飞佐助的损失。
只是失去了斯波家姬武士的身份,让猿飞佐助这个出身卑贱的山民顿时跌了一大截地位。
这份对姐妹的愧疚,就让真田信繁与雾隐才藏慢慢品尝吧。
义银冷声道。
“猿飞佐助不再是斯波家臣,关东保密组事务,不准再让她参与。
雾隐才藏,你御下不严,导致情报外泄。自己下去领十鞭子,知行地削减三十石。
滚吧!”
义银随意一挥手,雾隐才藏叩首谢恩,拉着还在恍惚间的猿飞佐助磕头之后,告退离开。
她的损失亦很惨重,那五十鞭倒也罢了,她的知行地不过五十石,乃是武家身份的象征,跨越阶级,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因为真田信繁的缘故,失去了三十石,只剩下区区二十石,真是痛彻心扉。
雾隐才藏已经下定决心,日后少与真田信繁这个混蛋交往,这种朋友交不得。
半拖半拽,雾隐才藏好不容易把瘫软的猿飞佐助拉出门外。突然,她手中的猿飞佐助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大声哭喊。
雾隐才藏连忙警告道。
“噤声!主君还在里面!”
想哭又不敢哭的猿飞佐助抿着唇,表情纠结,最后化作喉间一阵呜呜声,更咽道。
“是你的主君,又不是我的主君,我已经被踢出斯波家了。”
雾隐才藏还想警告她一句慎言,可看她这副被赶出门的败犬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叹了一声,雾隐才藏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算了,回去让真田信繁把知行地补给你。”
猿飞佐助一把将她的手打开,恨恨道。
“废话!她当然要补偿!还得加倍!你也不是个东西,和她一起把黑锅都扣到我身上!”
雾隐才藏甩甩被打疼的手,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猿飞佐助继续埋怨道。
“她在西上野占了那么多地盘,我却什么都没有了。。可就算知行地能补,身份怎么办?
斯波家啊,足利一门众,将军家的亲族,这家臣的身份。。就凭真田信繁的家格,滋野三族那群野人的门第,这天上地下的。。
她赔的起吗!”
猿飞佐助说得两眼泪汪汪,雾隐才藏想想自己失去的三十石知行地,和马上要受罚的十鞭子,隐隐觉得鞭子还没抽,背脊就开始疼。
两人同时啐了一口,骂道。
“这个王八蛋,断交!”
———
两人走后,义银还在庭中赏秋。片刻,身后传来脚踏落叶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是随口说道。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南下去沼田城。”
半晌,身后没有反应。
义银回头一看,没见着蒲生氏乡,却看见一个满身泥泞的小萝莉,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那孩子怯生生得看着义银,奶声奶气喊了一声。
“义父大人。”
第1298章可爱的孩子
“你是?”
义银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仔细辨认脏兮兮的大花脸萝莉,忽然反应过来,这孩子是上杉景虎。
当初沼田家内乱,家督沼田显泰杀了长女次女,带着三女逃到越后国。
驱逐了家督的沼田家臣团,找不到直系继承人,
便希望迎入北条氏康子嗣继承家业,于是北条氏康送出女儿北条三娘前来沼田领。
可越后方面的反应也极快,为了打通前往关八州之地的通道,越后山脉另一边的沼田领,河田长亲所部迅速南进,攻下了沼田城。
还未继承沼田家的北条三娘没能跑掉,被上杉家俘获了。
义银见这稚女可怜,
便劝说上杉辉虎留她一命,以为后续征讨北条家,用来动摇北条家臣团抵抗意志。
上杉辉虎干脆把这孩子收入山内上杉家,改苗字上杉,赐自身旧名景虎,彰显看重之意。
原本想着,关东攻略顺利推进,北条家渐渐被逼入绝境,可以用这孩子的血统,来分化一部分意志动摇的北条家臣,拆散北条家。
可如今,关东攻略半途夭折,上杉北条两家联盟苟和,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义银望着上杉景虎,
有些出神。上杉景虎以为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赶紧用手搓了搓脸,想要让他辨认。
“义父,是我,是我景虎!”
义银见上杉景虎两手灰黑,在脸上那么一搓,
大花脸瞬间变成了大黑脸,越发瞧不出人样。
他不禁莞尔,上前拉住孩子的手,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认出你了,怎么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义银说着话,牵着她的手走到池塘边,用池水沾湿手巾,帮她擦拭脸蛋。
上杉景虎愣愣看着义银温柔得为自己擦脸,又圆又大的双眸目不转睛看着他。
义银诧异道。
“怎么了?”
上杉景虎轻轻摇头,眯起眼睛享受义银为她擦拭脸蛋的轻柔力度,就像是一只粘人的幼猫,她低声说道。
“义父待我真好。”
义银笑起来,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好哄,我们才见过几面,怎么就对你好了?
还有,为什么叫我义父?”
上杉景虎面上一黯,说道。
“我知道的,
我能活下来,都是义父为我说话,
劝服了养母。
义父虽然不在御馆,但这里的人在您上次发怒之后,才开始对我好起来的。”
义银看这孩子年纪小小就一副自艾自怜的模样,也是心存不忍。
她养母上杉辉虎去年将她收养,就是没存好心,是要用她去瓦解北条家的斗志。
上杉宪政又记恨北条氏康杀了自己满门,想要设计弄死上杉景虎。要不是义银看出端倪,这孩子可能已经没了。
如今上杉北条苟和,这孩子对上杉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再加上被北条氏康杀了全家的上杉宪政一直虎视眈眈,未来只怕不好过。
义银的目光温柔,上杉景虎鼓足勇气说道。
“外面都说您是天下武家之父,慈爱如山。我已经元服,也是一名姬武士,自然是您的孩儿,对吗?”
义银摸着她的小脑袋,眼神越发柔和。
这孩子以稚女之身提前元服,是上杉辉虎要借用她的身份搞事而已,哪能真的作数。小小年纪就被迫闯入大人的世界,也是可怜。
可孩子下一句话,又让义银脸上一僵。
“我每次提起您,说是义父,养母就会很高兴,对我也更好些。”
义银暗自啐了一口。
上杉辉虎这王八蛋占我便宜没个够,在孩子面前还要yy,真是让人无语。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义父就义父,只要你的日子好过一些,随你喊吧。”
正说着话,义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白巾渐渐发灰发黑,一个秀气可爱的小萝莉慢慢露出真容。
义银拍拍她的小脸蛋,说道。
“好了,擦干净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上杉景虎不好意思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她们说您回来了,我想见您,可是她们不让。我没办法,只好爬狗洞钻进了内院。”
义银失声道。
“狗洞?”
上杉景虎怯生生看着他,问道。
“义父,我是不是很丢人?可我很想念义父,很想见见您。”
义银摇头道。
“不算丢人,当年在松仓城,你养。。”
话到一半,义银还是不说了。
让上杉辉虎知道自己在背后埋汰她,还和她养女说起她当年被椎名家出卖,在松仓城爬狗洞的糗事,那好面子的家伙肯定要发飙。
义银转移话题道。
“你说,有人不让你来见我?”
上杉景虎郁闷得点点头,说道。
“前些日子,北条家来了人,说是给我当家臣。
每天逼着我读书,习武,算数。。之前明明没有人管我的,御馆我都逛熟了。”
义银见她撅起嘴巴,可爱得很,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口鼻,笑道。
“是啊,整日在御馆无法无天,所以哪里有狗洞你都知道了?”
上杉景虎不好意思得摸摸头,抱着义银的手撒娇道。
“义父大人,我其实很乖的。”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对她越发有好感。
自己身边全是些假正经的家伙,就算井伊直政那个最小的丫头,也是强装着大人的腔调说话做事。
上杉景虎这个淘气的小女孩,倒是让义银倍感新奇,有趣得紧。
两人正说着话,蒲生氏乡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本不该出现在内庭中的上杉景虎。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目光直刺这小丫头。
上杉景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善,小心得往义银身后躲。
义银站起来,随手把已经灰蒙蒙的白巾丢给蒲生氏乡,说道。
“笑一笑,不要吓坏了我的义女,一脸严肃凶给谁看呢?”
蒲生氏乡一抬眉,有些莫名。
她看了眼躲在义银身后小心翼翼偷瞄自己的上杉景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把上杉景虎吓得缩回了头。
蒲生氏乡眼角一抽,觉得自己收到了些许打击,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义银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起来。他摸着上杉景虎的脑袋,觉得这小女娃子很让他开心,义女就义女吧。
他柔声道。
“你既然是我的义女,那我就有管教你的责任,你给我听好了。
从今日起,你要好好跟随北条家派来的家臣完成学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姬武士。
听懂了吗,景虎?”
义银心里清楚,随着上杉家与北条家结盟,上杉辉虎利用上杉景虎去离间北条家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但北条氏康似乎又有了想法。
上杉辉虎还没有娶夫生女,哪天她要是死了,上杉家的地盘将是一份无主的巨大遗产。
虽然上杉景虎来自北条家,但武家重家名轻血缘。上杉景虎被上杉辉虎收为养女,是有资格继承上杉家业的。
其实就算上杉辉虎有孩子,理论上,上杉景虎也有继承权。
北条氏康显然是动了歪脑筋,而上杉家内部也不会坐视不理。
越后长尾三支脉同气连枝,长尾政景死了,但她和上杉辉虎哥哥的孩子上杉景胜,是上杉辉虎血缘上的近亲。
上杉景胜已经得到上杉苗字,也有资格继承上杉家,府中长尾家的旧派势力,一定更倾向于她。
还有,上杉宪政这个前任上杉家督。她现在对北条家恨之入骨,但未来到底是选择弄死上杉景虎,还是与北条家修好,都很难说。
总而言之,上杉景虎这孩子深深陷入了漩涡中,不论将来如何,她都必须成为一名优秀的姬武士,才有可能好好得活下去。
今日两人的再遇是缘分,义银怜悯她,承认了她的义女身份,但她也要自己争气才行。
上杉宪政对上杉景虎下手失败之后,本庄实乃成为了上杉景虎的教导者,监护人。
但似乎,这位上杉重臣并没有与上杉景虎太过亲近,待在御馆的上杉景虎形同散养。
如今,北条家看这孩子又有了利用价值,派人前来好好教育,虽然居心叵测,但对孩子本身而言,能接受严格的武家教育是件好事。
上杉景虎虽然年幼懵懂,但对义银却是真心依赖信任。此时见他认真,便乖乖点头道。
“义父放心,我会好好学习,我向您保证。”
义银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心中感叹。
上杉辉虎若是能有一个孩子,上杉家中会太平很多。不然,被她用武力镇压的上杉家臣团,多半会在她死后分裂火并。
府中长尾的勋贵,旧守护家臣,山内上杉老臣,中越下越的被征服者,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一锅粥迟早要熬糊了。
义银逗着上杉景虎,心底隐隐起了一丝明悟。也许,该给上杉辉虎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否会收敛一些?
若真能如此,关东便能太平几年,义银和平变化关东的新策略,才有实施的时间与空间。
义银若有所思,上杉景虎抬头看着这位被自己强行认下的义父。
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单纯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一丝成人般的复杂。
她,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天真灿漫。
———
沼田城北,三峰山。
三天前,义银从御馆南下,走中越通道,穿过越后山脉抵达佐野领地界。
他没有前往沼田城,直接与上杉辉虎见面。而是以旅途疲惫为由,重回三峰山的野温泉。
去年冬天,他与上杉辉虎携大胜之威北归,就是在三峰山一起泡了次温泉。
此时,上杉辉虎正在沼田城调兵遣将,准备再伐佐野领。
义银如果直接前去阻止她出兵,就是在众姬面前扫她的面子,削她的威严。
要是上杉辉虎的执拗脾气爆发,越后双头政治的不和就要暴露到了明处。
所以,义银干脆停留在三峰山野温泉,邀请上杉辉虎前来一叙。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冷,晚上凉意凝重,泡温泉这理由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去年两人同池泡汤留下的美好回忆,让义银觉得重游故地的暧昧氛围,比较容易睡服上杉辉虎。
没错,睡服。
在御馆见到上杉景虎这个可爱的孩子之后,义银苦思冥想怎么说服上杉辉虎放弃武力征伐,太平几年的办法,忽然有了一丝灵感。
如果,上杉辉虎怀孕了,她会不会消停几年?
想办法先睡了她,用身体阻止她出征佐野领,达成短期目标。然后,想办法多睡几回,试试能不能有个孩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己与上杉辉虎的孩子,一定会让她视若珍宝,大量占据她的精力吧?
义银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因为他这几年啪了不少姬武士,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怀上的。
上杉辉虎会是第一个成功的吗?义银不知道,但他得试试。
越后双头政治不稳,上杉家臣团内部更是暗潮汹涌。如果上杉辉虎能有一个孩子,明确了继承权,很多人就会安分守己。
特别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斯波义银。
足利义辉死了,义银也已出家。明面上,上杉辉虎的孩子只能是路边捡来的弃婴。但私下,谁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义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即便诸姬看出了这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孩子,也会三缄其口,不敢瞎bb。
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
其一,能不能怀上,这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其二,怎么拿下上杉辉虎。
说来无奈,义银也曾诱惑过上杉辉虎,但这家伙就是秉持清纯路线,不为所动。
她满脑子明媒正娶,纯情得不像是一个武家大名,更像是陷入情网的舔狗。
义银几次想用肉身布施开路,目的是达到了,但自己这人,上杉辉虎就是强忍着没碰。
不过好在这次义银是下定决心拖上杉辉虎下水,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一定是上杉辉虎的错。
就算是他用强又如何?在生涯不犯的光辉照耀下,上杉辉虎一定会主动背起这个亵渎男神的黑锅。
只要有了一次,义银就有信心发生第二次。这种纯情小处一旦上了手,不食髓知味才怪呢。
但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义银机会,让上杉辉虎有一个孩子。
只有上杉辉虎消停了,关东才好太平几年,让武家义理促进会有时间渗透关八州,实施和平变化的策略。
义银在三峰山修养了三天,坐在山中木屋愣愣望着山景,想着自己是否变得越来越混蛋了。
他身后的拉门打开,蒲生氏乡走了进来,鞠躬行礼说道。
“津多殿,上杉殿下到了。”
“我知道了,请她先去汤池等候,我随后就到。”
“嗨!”
第1299章只能上她了
野温泉气雾袅袅,幕布拦在汤池正中。上杉辉虎愣愣望着前方的白布,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去年冬天,义银就是在这里劝她暂时收手,先消化了南下的胜利果实,等义银回来再图后续。
可她偏偏心高气傲,
嘴上敷衍着,在义银离开关东之后再度南下,结果惨败于下总国。
听闻义银赶回越后国,在直江津上岸,上杉辉虎心中难免羞愧,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
可想起色部长实所言,
自己查明的盐田城真相。上杉辉虎又是气得瞋目裂眦,
心中一股怨气难泄。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在盐田城受到的那份屈辱。
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不要关东管领的荣耀加身,我可以和武田信玄这个混蛋死战到底,我可以拿下武田信玄的人头为你洗刷屈辱。
望着幕布的上杉辉虎鼻子一酸,抄起身边的酒壶就往嘴里灌,眼角的一滴泪水砸入汤池,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东攻略完蛋了,上杉辉虎并不傻,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这两年,她一腔热血柔情,想要拿下关八州之地以为聘礼,与斯波义银相濡以沫,携手终生。
可此时,
她却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做错了事,
怀疑斯波义银对自己的感情。
曾经坚定认为义银爱自己的上杉辉虎,
反复问着自己。他真的爱我吗?还是在欺骗我,
从未对我动过真心?
回想义银一直若即若离,
如风筝一般吊着自己。回想他数次避重就轻,似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
上杉辉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认清过这个少年。
他始终不肯放手足利义辉,是不肯放弃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他始终不提当年在盐田城受辱一事,是怕影响到关东攻略。
在他心中,斯波家在关东的扩张高于一切。他需要足利家的名分加持自身,需要武田家配合南下围攻北条家。
所以,什么屈辱他都可以忍。
上杉辉虎的视野一片模糊,她的嘴唇颤抖,抿着不肯哭出声。
那我呢?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怀揣着这个疑问,上杉辉虎与北条家联盟,与武田家决裂,力挺色部长实反攻佐野领地的策略。
她将手中所有的好牌全部丢了,换了一手令人无语的烂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搞清楚一件事!她要搞清楚,斯波义银与她并肩同行,对她是否真的有情!
如果是因为利益结合,那么现在的局面已经恶化到无法补救,
关东攻略夭折,
斯波义银一定会选择分道扬镳。
可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情。。又会如何做呢?
上杉辉虎嘴角透出一丝病态的自嘲笑意,
动摇的信心让她不敢再多想什么美好的未来。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她母亲在众姬敌视中拿下了越后国。母亲死后,越后国内叛乱此起彼伏,国外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所有人都觉得上杉辉虎这个弱冠少女控制不住局面,所有人都准备在府中长尾家的轰然倒塌中抢夺一块肥肉。
可她上杉辉虎,偏偏撑住了局面!
是她南征北战,打服了越后武家集团。是她力挺斯波义银,搞成了越后双头政治。
斯波上杉两家的合作,看似是斯波义银在主导谋划关东攻略。其实真正的压舱石,是上杉辉虎战无不胜的直属军团,威慑着所有人。
现在,不败的上杉辉虎败了,越后武家集团开始蠢蠢欲动,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对斯波义银不再是助力,而是阻力与累赘。
上杉辉虎很期待,期待斯波义银说出一句各自珍重,各走各路,让自己彻底死心。
少女终究会长大,初恋终究会醒来。也许只有斯波义银的绝情,才能让上杉辉虎彻底醒悟,不再痴心于少年,执迷到无法自拔。
可要是斯波义银一把拉住跌入深渊的上杉辉虎,死也不愿意放手呢?那么这份痴情,便是真的值得了吗?
至少,上杉辉虎会这么认为。偏执之人一旦认定了死理,她就会一生笃信,至死不渝。
死了,都要爱。
———
义银还未靠近汤池,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让他微微皱眉。
斯波上杉两家的姬武士在外围警惕,这里只有两位主君。
秋意浓,池水温。
褪去外衣,缓缓走入水中,义银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身体放松,坐在池中。
隔着白布,他隐隐能看见对面的影子还在举杯痛饮。
“少喝一点,夜深风露重。”
对面的影子微微一凝,然后继续喝酒,并不理会义银的话。
义银心头一沉。
他早就感觉上杉辉虎不对劲,以其为人,怎么可能被一场大败就搞得心思大乱,做出诸多昏庸的举措,坏了关东攻略的大局。
如今看来,上杉辉虎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
但义银很奇怪,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上杉辉虎对自己这么抵触,甚至看似有些自暴自弃了。
他还在思索,对面的上杉辉虎忽然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问道。
“谦信公怎么不继续劝我了?还是对我太过失望,不愿意再劝?
对了,我差点忘了。您已经出家修行,应该称呼您为津多殿才对,是我失礼了。”
义银望着幕布,眉头是越来越紧。
之前在关东,诸姬皆尊称他为御台所,就因为他身配足利将军御剑,乃是足利义辉的未婚夫。
只有上杉辉虎,从来只喊谦信公,而非御台所。其心思,就是不愿意承认足利义辉是义银的妻子。
可今日,上杉辉虎直呼自己为津多殿,这就怪了。
她应该知道,义银以出家修行的名义,是为先代守节祈福。照她的脾气,才不会老老实实喊一声津多殿呢。
义银越发感觉到事态严重,上杉辉虎和他之间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但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因为,他忽悠上杉辉虎的事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是哪件事疏忽大意,被上杉辉虎察觉到不对。
义银总不能自己坦白吧?万一坦白错了,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就更尴尬了。
沉默半晌,义银无奈说道。
“我是出家修行,但并非外面传说的为了先代。只是足利义昭容不下我,我不得不退出京都,韬光养晦。”
迫不得已,义银只好顺着上杉辉虎的话头说,至少出家修行这件事可以解释解释。
对面的上杉辉虎打了个酒嗝,呵呵一笑。
“无所谓,反正。。”
她想说反正你被人轮了,有了孩子的事都不告诉我,为足利义辉出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这句话太过污秽,她深深爱慕义银,实在是说不出口。
义银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道。
“你想说什么?”
上杉辉虎淡淡回答。
“没事,我断了武田家的便宜货源,免费食盐,你是不是很生气?”
上杉辉虎把话题往武田家身上扯,就是希望义银自己坦白说出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一番痴情。
可义银忽悠了上杉辉虎那么多次,哪里知道她这句话是若有所指。果然是坏事做的太多,不知道从哪件事防起。
他顺着上杉辉虎的话题,叹道。
“当年的协议,免费食盐供给到武田家拿下骏河国为止。之后又延期多给了一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停也就停了。
但折三成的便宜货源,是我亲口答应武田信玄,双方两面围攻北条家的默契。
你贸然断了这项,武田家已经开始反弹,在西上野试探我们的态度,对关东攻略甚是不利。”
见义银严肃聊起正事,上杉辉虎心中的苦楚越发泛滥。
她不禁悲愤,到了此时你还要瞒着我,不愿意告诉我,武田信玄那个畜牲对你做了些什么吗?
上杉辉虎气恼之余,硬邦邦说道。
“关东攻略?哪还有什么关东攻略?完了,都完了。”
义银听她这口气,更加不安。他认识的上杉辉虎,是个百折不挠的狂傲姬武士,即便陷入绝境,也是斗志昂扬。
可今天,她为何这般颓废?在自己离开关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
绝不可能只是一次战败,下总国之败不可能让上杉辉虎变成这副败犬的模样。
义银还在思索,上杉辉虎却是冷笑着开口问道。
“津多殿可知,武田信玄出家之事?”
义银回答。
“自然知道,不然岂会以法号称呼她。”
上杉辉虎更进一步,追问道。
“那您可知,她尚未成婚,却收养了一个女娃?这武田家的家督传承,未来必然要起波折。”
义银不知道武田信玄怀孕生女之事,顿时犯了迷糊,他不解道。
“武田家长远有乱,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原本关东攻略的计划,就有在打垮北条家之后,再与武田家争锋之意。
只是现如今,北条未平,你就逼着武田家先与我们翻了脸,得不偿失。”
义银这话难免有些埋怨。
上杉辉虎撕毁了与武田家的协议,还和北条家联盟,丝毫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这时候,她还咄咄逼人追问自己莫名其妙之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要不是系统任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顶在脑门上,义银真有些撒手不管关东诸事的冲动,这个泥潭让他浑身难受。
可他的回答,却让上杉辉虎一愣,愕然道。
“那孩子。。您不在意?”
义银奇怪道。
“武田信玄捡的孩子,我为何要在意?”
上杉辉虎听他语气毫无波动,心中起了明悟。义银并不知道武田信玄对外声称捡回来的孩子,其实是她强行义银得到的骨血。
望着幕布,上杉辉虎面色阴阳不定。不知道为什么,见义银被蒙在鼓里,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就算盐田城之事,他瞒了自己。至少武田生女一事,他也是不知情的。
上杉辉虎这边面色缓和,义银那边却是眉头紧皱。
他已经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上杉辉虎连连追问武田信玄,又与北条家联手要对付武田家,难道是。。
义银面色一凛,他有些明白过来了。上杉辉虎多半是知道了盐田城,自己被武田信玄轮流的事。
想明白了这件事,义银的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难怪上杉辉虎宁可咬牙放过了毛利景广,也要与北条家联手,回头收拾武田信玄。
原来,这病根真就是落在自己身上。
义银不禁暗骂自己一声红颜祸水,好好的关东攻略因为这件事被搅黄了,让他欲哭无泪。
可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
盐田城之事至今已有两载,即便古代消息再不流通,流言蜚语传到上杉辉虎的耳中,也不意外。
当初自己在盐田城受辱,城内的甲斐众,信浓众武家不在少数。
大家不说,不代表大家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自然就传开了。
义银想起色部长实被自己关在北信一年多,只怕是她把这件事带回了上杉家。
听说她最近很受上杉辉虎重视,原来是走了这条通风报信的幸进之路。
对色部长实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义银隐隐起了杀意。
自己放了色部长实一条活路,这个混蛋却是不知死活,什么话都敢乱说。很好,非常好。
此时的幕布两端,气氛凝重。
上杉辉虎这头,正在犹豫是否要将孩子的事告知义银。
义银那头,也在苦恼怎么把盐田城这件事和上杉辉虎解释。
关东攻略都已经完犊子了,武力征伐必须停下来。之后的主旋律,应该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和平变化关八州。
关八州打不下来,难道越后大军还要消耗实力去信浓的山沟沟里,和武田家继续打没有好处的烂仗?
义银下意识摇摇头,今天必须睡服上杉辉虎,不能再犹豫了!
他站起身来,带出无数水声,甚至让对面的上杉辉虎以为他要离开,面上黯然。
但义银却没有像她想得那样拂袖而去,反而走近了幕布。
上杉辉虎望着幕布上的黑影越来越凝实,只听撕拉一声,绷直的幕布竟然被义银用手撕开,半截布料缓缓坠入水池。
她呆呆望着义银线条分明的六块腹肌,手上的酒壶掉进了池里。
一点设定上的修改
深思熟虑之后,作者决定删除斯波九分家的初始设定。原因嘛,怕后期弄死的姬武士太多,书友把我骂死。
思来想去,左一个不敢刀,右一个不敢杀,干脆删了初始设定,再重新思考设计一下结尾。
只是这样一来,出场人物太多,收尾阶段就难受了。
本来想着后期杀光大半,人数一少就好收尾了,所以出场人物过多也没太在意。
现在是自作自受,后期要头疼了。
第1300章甜蜜三峰山
上杉辉虎缓缓醒来,眨巴眼睛,脑中一片空白,隐隐感觉后脑勺有点胀痛。
我是谁?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捂着后脑勺,从衣服铺设的地铺上坐起来,瞅见躺在身边的义银,表情瞬间凝滞。
义银的身上与她一样,
坦坦荡荡无一物。她心中慌乱,隐隐回忆起之前的事。
好像是义银撕开了幕布,走过来想要与她那啥,被她毅然拒绝,义银一酒壶拍晕了她,然后。。
不对。。上杉辉虎疑惑得转了转脖子,
歪了歪脑袋。
在系统不可抗拒的超现实力量下,
她的记忆被模糊,
扭曲,引导,重组。
斯波义银圣洁无邪,岂会做出强迫她的事,那是她自己的YY。其实是她酒后失德,是她对上前劝阻她喝酒的义银,做下了无耻之事。
上杉辉虎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双手遮住面孔,懊恼不已。做下这等丑事,她再也无颜面对义银。
坚守了两年的纯情,一朝破功,沦为和武田信玄一样的无耻之徒。上杉辉虎心中充满了不齿,悔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释然。
她知道自己对义银的贪恋,
眼前之事曾经在她梦中发生过无数次,哪天她控制不住自己,
就会在现实中发生。
只是,发生在此时此刻,
分外尴尬。她故意弄砸了关东攻略,想要探明义银对她的真实感情。
可要是义银因为今天的事,
与她恩断义绝。她就再也确定不了,义银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
一切真相,都将被隐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啪啪啪中。
巴掌的脆响声,吵醒了浅睡片刻的义银。他睁开眼睛,望向将脑袋深深埋在双手之中的上杉辉虎。
看到上杉辉虎这副悔恨难当的样子,义银终于安下心来。系统nb,生涯不犯yyds,
这个羞辱自己的黑锅已经扣死在上杉辉虎身上。
早就知道上杉辉虎执着于纯情路线,犟得要死,
义银干脆就给了她一下狠的,
砸晕办事,也是借机发泄怒气。
自己离开关东不过大半年,
整个关东攻略就被她搞黄了,
这种王八犊子不抽不行。反正遍地的酒壶,她又喝得烂醉,
很容易砸晕。
然后,就随便摆姿势了呗。
义银轻轻咳嗽一声,
身边正在惭愧的上杉辉虎浑身一震,
不敢抬头。
“你压到我的腿了。”
“对,
对不起!”
义银的一句柔声细语,却把上杉辉虎吓得跳了起来。
他缩在一边,不敢回头。义银却是望着她漂亮的背脊,眼中透出欣赏。
上杉辉虎的身高比普通姬武士矮半个头,看似娇小的身躯却是妥妥得缩小版御姐。
她的皮肤白皙水润,身材比例极佳,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最妙的是,比例缩小,紧得厉害。
义银这两年正在拔尖,身高已经超过了175厘米。而上杉辉虎150+厘米的体态倒在他怀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经此一事,两人也算是深入浅出交流过的好伙伴,心中的感觉与之前又不一样。
之前的上杉辉虎是舔狗舔狗,舔到一无所有的败犬心态,难免自暴自弃。
而此时,上杉辉虎是心满意足,又怕因为自己的孟浪之举,导致以后没得再舔。
再叠加她故意搞坏关东攻略,试探义银真情的小心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义银。
这时候要是义银以她羞辱自己,提出两家分道扬镳,上杉辉虎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确定这份感情。
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甘,又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羞愧,难以启齿。
义银见她这副怂样,和往日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英武姿态截然不同,忍不住心中得意。
你特么的也有今天啊?
已经彻底占据了主动权的义银心情愉快,他洒脱得站了起来,将垫在地上的外衣披上,转身就走。
听到身后的动静,上杉辉虎起先不敢回头。等她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才发现义银正在离开。
心中纠结的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爬了起来。
“喂!”
义银回头见她身无片缕,却眼巴巴看着自己,忍笑道。
“干嘛?”
上杉辉虎抿了抿下唇,装作平时的语气。
“就这么走了?”
义银淡然点头。
“是啊。”
上杉辉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挽留,是忏悔,还是示爱。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化为一句傻傻的话。
“去哪里啊?”
义银被她的傻样逗笑,随后板起脸来。
“回我的住处,沐浴更衣。”
想起自己粘在义银身上的污秽之物,上杉辉虎下意识得心虚低头,随后鼓足勇气抬头问道。
“不走行不行?”
义银用手捋了捋自己清爽的短发,回答。
“不回去,怎么洗得干净?”
上杉辉虎头脑一热,指了指水池说道。
“我帮你洗。”
义银哈哈一笑,将池边上杉辉虎的外衣捡起,用力丢给她。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傻瓜,小心着凉。”
上杉辉虎愣愣摸着丢过来的外衣,望着义银离开的背影,再找不到什么话头。
忽然,义银身形一凝,转身对她说道。
“我已经警告了大熊朝秀,让关东侍所那些家伙安分一点。
直江景纲我也与她谈过,希望她约束好上杉家臣团的舆论。”
上杉辉虎望着义银,身子不自觉得颤抖起来。她死死追寻,甚至不惜搞坏关东攻略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她咽了口唾沫,颤声问义银。
“为什么要继续帮我?你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义银对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你犯得错误,你做得傻事,我回头自然要找你算账。
但我从未忘记过自己对你的承诺,当年在京都,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即便是与整个关东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与你并肩作战,至死不渝。”
说完,义银指了指上杉辉虎手中的外衣,对面容呆滞的她,柔声说道。
“穿上吧,秋夜风凉,不要受侵寒气。还有,没事少喝点酒。你要是喝死了,我以后可怎么办。”
说完,义银转身离开,再不停留。
在他身后,望着他消失在山间小道中的上杉辉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随手披上外衣,高兴得抄起地上的酒壶,就要往嘴里灌。可她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呵呵傻笑起来,低声自语。
“不喝了,不喝了,要是我喝死了,他可怎么办呀。”
话语中,隐隐带着哭腔,这是确定了答案的喜悦,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明白什么叫作幸福的滋味。
此时此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斯波义银心中有我,他对我有情有义,不离不弃。
越是明白这件事,她越是愧疚无比。
关东攻略是义银的一番心血,她为了一个答案,把义银两年多的心血毁于一旦,她对得起义银吗?
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上杉辉虎只恨自己愚蠢至极,一时没忍住,又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她又止不住得呵呵笑起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打,就像是个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熊孩子。
———
三峰山,野温泉,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在此呆了三天。
这三天,是上杉辉虎幸福的三天。义银对她的温柔,让上杉辉虎又是快乐又是惭愧。
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盐田城之事,那已经不重要了。
武田信玄这个混账与她的孽种,上杉辉虎终有一日要将她们清算,洗刷掉义银所受的屈辱。
特别是那个孽种。。她打心底里,不愿意让义银知晓武田信玄生女一事。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又陷于温柔乡的上杉辉虎,变得非常讲道理。
义银谈及数年不动刀兵,她允了。义银要求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关八州,她也赞同。
总而言之,义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上杉辉虎。
这条食髓知味的越后之龙,只要义银半途停顿,正在兴头上的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是如此短暂。两位主君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三峰山躲了三天清闲,就必须回沼田城去。
望着缠绵之后入睡的义银,上杉辉虎轻轻抚摸他的短发,眼中满是怜惜。
关东攻略夭折,她已经没脸向义银求婚,只能再次积蓄力量,再图后续。
看着他落发出家的短发,上杉辉虎心中不是滋味。
北条家,武田家的关系被搞砸,上杉辉虎在关八州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好在有斯波义银不离不弃,她才能再次振作起来。
她发誓,自己一定会拿下关八州作为聘礼,迎娶斯波义银。即便耗尽一生,她也要做成这件事。
上杉辉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武田信玄的孽种,面色一沉。
那个阴人不敢公布孩子的来历,真是敢做不敢当。若是我能与义银有个孩子,我一定会让全天下武家知晓,祝福这个孩子!
义银不知道,上杉辉虎竟然藏着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她的大胆,义银肯定不敢在这三天辛勤耕耘,日夜不停。
他希望上杉辉虎生孩子的方式,就是武田信玄所的收养模式,瞒住天下武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武田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而上杉辉虎公之于众的做法,却是把他彻底逼到墙角。
真到了那一刻,他怎么安抚爱慕他的姬武士们?怎么继续在天下人面前装作贞洁未亡人?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对孩子的未来安排,注定两人在度过了短暂的蜜月期后,还有新的信任危机在前面等着他们。
———
沼田城,议事厅。
色部长实有些不安,偷偷打量主位上的斯波义银。
虽然她已经继承色部家,成为下越众中的有力武家,但在斯波义银这等上位者眼中,她依旧是无足轻重之人。
色部长实这些天很是活跃,通过揭露盐田城一事,得到了上杉辉虎的信任。
她又以替母报仇为名,积极鼓动上杉家臣们,掀起反攻佐野领地舆论。
随着上杉北条两家达成越相同盟,厩桥城的毛利景广逃离,上杉家兵不血刃重回厩桥领。
佐野领附近的有力武家,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又表示全力支持上杉家讨伐背信弃义的佐野昌纲,北条家在此事中保持了默许。
眼看一切水到渠成,斯波义银竟然千里迢迢从近幾赶了回来。
上杉辉虎被他请去三峰山野温泉三日,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但从越后国内传来的消息,越后的政局再次稳定下来。
大熊朝秀怂了,关东侍所诸姬闭嘴不敢再提分家之事。直江景纲写信一家家上杉重臣,表达了斯波义银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决心。
有了斯波义银这根主心骨,越后武家集团的人心安定下来,越后大军的后方终于稳了。
这原本是对讨伐佐野领有利的好事,但色部长实却是惴惴不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背着斯波义银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对这位天下无双的武家奇男子,她是恨到了骨子里,更是畏惧到了骨子里。
如今见他安坐堂上,目光扫视诸姬,色部长实总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隐隐有一种被刀锋盯上的错觉。
义银扫了一圈诸姬,在坐皆是上杉家的军方大佬,和上野国各地的有力武家,全是老熟人。
他一一扫过去,目光接触就微笑点头,直至找到了色部长实。
在泡温泉那会儿,义银就下了决心,这个祸根必须铲除。
盐田城他被武田信玄找人轮流的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但没人敢捅到上杉辉虎面前。
为什么?
因为他是尊贵的先代未亡人,武家之父,源氏长者,谁有胆子把这些污耳朵的谣言递到上杉辉虎案前?
色部胜长当年听到女儿提起此事,第一反应就是把她关在下越老家,不允许她出门,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斯波义银的风流事,那是可以捅到明处的事吗?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会不会因此起龃龉,谁都不知道。但把事情捅出来的人,肯定是在找死,甚至连累全家倒霉。
因为污蔑君上,罪无可恕。
第1301章强加的死罪
义银必须弄死色部长实,因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拨他与上杉辉虎的关系。
他忽悠了上杉辉虎太多次,那都是一枚枚地雷。这次能用身体安抚成功,谁知道下次又会爆出什么事来,还能不能捋顺这头倔龙。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一儆百。这是做给所有人看,让大家搞搞清楚,在背后嘴碎是个什么下场。
义银并不知道,不只是他,上杉辉虎也对色部长实起了杀心,因为此人知道的太多。
色部长实告诉上杉辉虎,武田信玄强行义银之后有了一个孽种,可义银并不知道这件事。
原本异常悲愤的上杉辉虎,发现义银对此一无所知之后,想法就变了。
她要自己解决掉武田信玄和她的孽种,如果可以,最好义银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武田家的领地,在甲斐,信浓,骏河三国。即便这件事有人知情,也不敢随便外传。
只要除掉色部长实这个把消息带回来的大嘴巴,这件事应该可以瞒住义银很久。
虽然上杉辉虎叮嘱过色部长实,此事不许外传。但活人的嘴,终究不如死人来得牢靠。
在三峰山野温泉洗涤了身心的上杉辉虎,心态转变。在义银的视线外,她冷眼看着局促的色部长实,已经在心里判了其人死刑。
———
义银与上杉辉虎各怀心事,色部长实觉得浑身不对劲。而在场诸姬,也在小心观察刚才从近幾赶回来的斯波义银。
上杉北条两家结盟,上杉武田两家的默契被撕毁,关八州各地武家对上杉家疏远敌视。
只过了大半年功夫,斯波义银帮上杉辉虎建立起关东体系,就已是名存实亡。
这位尊贵的大人物从近幾赶回来,谁都摸不准他的想法,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特别是长尾当长,分外忐忑。
她站在自身利益的考虑,选择帮由良成繁搭把手,达成了上杉北条两家的越相联盟。
足利城长尾家如今控制着馆林城,正是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四国之间,关东核心区的中心。
关东核心区是所有关东大名虎视眈眈的精华之地,馆林城更是核心中的重镇。
上杉家的战败,将馆林城顶上了前沿战线。作为山内上杉家有名的忠臣,长尾当长不能学着其他地方武家当墙头草,背弃上杉辉虎。
北条家在此时递出橄榄枝,正是长尾当长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北条氏康依然认可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之位,无意推翻现存的关东体系,希望与上杉辉虎达成联盟,分治关八州。
站在长尾当长的角度,在上杉家惨败之后的此时,北条家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
今年关东的旱情,比起去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各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都不乐意继续支持上杉辉虎的南下征伐。
特别是下总国战败后,大家没捞到好处,还损失了大批军备粮草,不满的情绪正在蔓延。
照着长尾当长的想法,帮上杉辉虎拿下佐野领,挽回了颜面,就可以收心过几年太平日子,何乐而不为。
所以,领地横在上杉北条两家庞然大物之间的她和由良成繁,全力促成了越相同盟,也愿意为上杉辉虎出征佐野领下血本。
她所求,就是一个自家安生。
而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斯波义银不愿意与北条家和睦,会说服上杉辉虎撕毁与北条家的盟约。
支不支持征伐佐野领,就探明斯波义银是否有意与北条家和睦的机会,她必须撩一撩这个底。
诸姬见礼之后,长尾当长便出列鞠躬,想要说话。
可义银的动作更快,他笑着对长尾当长说道。
“长尾当长大人,请你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待我先处理掉一件关东侍所的内务。”
长尾当长连声不敢,低头退回原位。义银的笑容渐渐转冷,淡淡一句。
“色部长实何在?”
色部长实头上冒汗,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犹豫一下,她咬牙出列,鞠躬道。
“臣下在。”
义银喝道。
“来人!将这罪臣拿下!”
早已得到义银吩咐的蒲生氏乡,带着几名同心众闯入议事厅。一挥手,让两人左右夹住色部长实,把她胳膊反拧过头。
色部长实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斯波义银完全不给一点机会,直接让人动手。
她勉强抬起头,喊道。
“津多殿!臣下何罪?!”
义银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你乃是关东侍所门下御台人,本该对上杉家事务远离避嫌。
可你偏偏不守本分,竟敢教唆上杉殿下攻打佐野领,挑拨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的关系,意图分裂越后武家集团。
你如此处心积虑破坏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心思歹毒,脑有反骨,我岂能容你继续放肆!”
色部长实先是一愣,随后脸色煞白。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御台人身份。
当初川中岛合战,她牵扯进弃主而逃之罪,被义银丢在北信的海津城吃灰。
后来,她母亲色部胜长在佐野领合战立下大功,为她求情赎罪。
义银看在上杉辉虎的面子上,把她打发回色部家,永不叙用。但为了色部家的面子考虑,保留了她的御台人身份。
毕竟,因为弃主之罪被踢出御台人,实在是太过难堪。如果不给一个台阶下,色部长实只有切腹谢罪,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如今,义银想要色部长实的脑袋,就用上了当初留给色部长实的御台人身份,这个主臣虚名。
理由也很充足,处置关东侍所麾下的不良御台人,罪名就是介入上杉家事务。
斯波上杉两家合作的越后双头政治,是个极其敏感的格局。义银不可能越过上杉辉虎,斩杀她麾下的有力武家,这很犯忌讳。
所以,义银先要把色部长实定性为自己麾下的御台人,再编织她的罪名。
在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下,关东侍所麾下武家不守本分,越界干预,这是极其严重的政治错误,足以让色部长实丢了性命。
色部长实一听义银将自己定性为御台人,而不是上杉家臣,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初遣返回家留下的体面,竟然成了今天弄死自己的快刀,她岂能服气。
可御台人身份这层窗户纸,她又不能捅破,否则牵扯出当年她战场弃主的丑闻,这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可怜巴巴看向主位上另一侧的上杉辉虎,希望她能出面为自己说句话。
“上杉殿下!臣下冤枉!”
义银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上杉辉虎,上杉辉虎对他微微一笑。
“津多殿教训自己麾下的御台人,看着我做什么?”
上杉辉虎见义银如此对待色部长实,心里敞亮,这是要杀鸡给在坐的猴子们看。
义银为什么要杀色部长实,上杉辉虎很清楚。义银不能容忍这厮把盐田城之事透露给自己,坏了两人的感情。
站在上杉辉虎,也正好顺水推舟,把色部长实弄死,免得她嘴巴不牢,把武田孽种之事说了出去。
原本看在色部胜长拼死断后的面子,上杉辉虎是对色部长实有所亏欠的心态,也准备给她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可惜,野温泉三天美梦,上杉辉虎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斯波义银,色部长实自然也就没了活路。
听到上杉辉虎也把自己定义为关东侍所麾下,色部长实心头一寒。事到如今,她也是豁出去了,大喊大叫道。
“我为您立过功,我母亲为您流过血,还死在了战场上!上杉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
津多殿要杀我,是不希望您反攻佐野领,是他怕我把盐田城。。”
义银的眉头一皱,蒲生氏乡察言观色,赶紧上前狠狠两拳砸在色部长实的肋下,疼得她蜷成一团。
然后,只听义银冷声道。
“死不悔改的东西,把她拖下去砍了!”
蒲生氏乡鞠躬之后一挥手,两名姬武士拉住疼得缓不过气来的色部长实,就往外拖。
色部长实抬头怨毒得看向主位上的两位主君。。这对狗男女。。
片刻,蒲生氏乡双手举着一个盘子进来,盘上正是色部长实的脑袋,她的双目瞪圆,俨然是死不瞑目。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用石灰腌好,传阅关东侍所麾下各地,让所有人看看清楚,这就是肆意妄为,不忠不义的下场!”
上杉辉虎叹了一声,说道。
“色部胜长侍奉上杉家两代,最后为我死在战场上。不想她的女儿,竟然如此不堪,真是丢尽了色部家的脸。
津多殿,我想为色部胜长求个体面,这等不孝女之事,就不要再连累色部家了。”
色部长实死就死了,但她母亲色部胜长却是刚才为上杉辉虎战死,如果义银株连色部家,上杉辉虎就不好做人了。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色部长实是关东侍所麾下御台人。她的行为不端,我也有御下不严的责任,与色部家无关。”
义银一直在竭力弥合越后双头政治分歧,自然不会扩大打击面。
上杉辉虎这个提醒,只是唱双簧,做给下面惶惶不安的武家们看,她叹道。
“色部胜长一生英雌,可惜生了个不成器的女儿。
我会在色部家中择一色部胜长的近亲继承家名,延续家业。”
两位主君你一句,我一句,轻描淡写就把把色部家的命运改了。坐在下首的诸姬,无不惶恐。
色部家也算是一方豪强,在旧扬北众秩父党一系血脉中,色部胜长是能与宗家的本庄繁长分庭抗衡的厉害人物。
如今色部胜长母女皆死,即便上杉辉虎看在旧情面上,给了一个台阶,但本庄繁长却不会对色部家客气。
本庄繁长这两年混的不错,掺合了下越的两条贸易线路,与下越各家的扬北众旧怨渐渐淡去。
秩父党一系的色部胜长,一直是她的心腹之患,作为宗家的本庄家始终压不住色部家。
这次斯波义银怒斩色部长实,虽然两位主君都说是到此为止,可本庄繁长会不会趁机打压色部家?那是肯定的。
眼看着色部家督因为义银的一句话就丢了脑袋,家业注定衰败,下首诸姬皆凛然畏惧。
特别是色部长实的脑袋被带下去之后,义银的目光转移到长尾当长的面上,笑眯眯问道。
“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关东侍所竟然出了这样的丑闻。什么东西都敢跳上台,学着武侯指点江山。
这蠢东西也不晓得睁开眼仔细看看,诸葛是什么出身,自己又是什么畜牲。
长尾当长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看向长尾当长,她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这还有啥可说的?说个p啊!
色部长实是上杉家臣中最跳的一个,这些天一直鼓吹反攻佐野领,立誓要为母报仇,把直江景纲为首的冷静派搞得很是狼狈。
斯波义银刚到沼田城,位子都还没坐热,就一刀结果了她。别管他的理由充不充分,上杉辉虎在一旁默许的态度,才最让人寒心。
两位主君不知道在三峰山达成了什么默契,眼看又成了铁板一块,色部长实的血还没干透,长尾当长怎么敢乱说话。
色部家要衰败了,足利城长尾家可不能步入她家的后尘,再去找死。
长尾当长吱吱唔唔说不出话,义银调侃道。
“长尾当长大人,你看起来脸色太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倒是上杉辉虎有些看不下去,长尾当长虽然有些私心,但在上野当地武家之中,已经算是对她最忠诚的那一批人。
于是,她出来护了一句。
“长尾姬这几天在帮我整顿军备,兴许是累了乏了,气色不好。”
她这一帮腔,长尾当长赶紧点头接下。义银回头白了上杉辉虎一眼,就没有继续为难长尾当长。
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这两人帮着北条家促成了越相同盟,面上貌似为公,心里都是自家的小九九。
义银心里是非常不痛快,但事已至此,再不痛快,也只好先放一放。
第1302章掌控节奏感
上杉北条的盟约已成,义银不可能强迫上杉辉虎毁约,这对上杉辉虎岌岌可危的威望,是更大的打击。
况且,大藏长安正在着手筹备武家义理促进会,和平转变关八州的软刀子正在架了起来,新的征服已然启动。
上杉北条两家能保持和睦,斯波义银的地位就越发超然。
这有利于他南下说服利根川中下游的地方武家,参与利根川水利计划,推销斯波家和平发展的武家新思想。
看在上杉辉虎的面子上,不再为难长尾当长的义银说道。
“长尾当长大人正在忙的军备,是为了秋收之后讨伐佐野领?”
长尾当长点头道。
“正是。”
她心头惴惴,低头等待义银的问话。义银扫了一眼在场诸姬,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今年的关东旱情比起去年更甚,还伴随着蝗灾降临。
春季,已经讨伐过下总国。秋季,还要再发兵佐野领。
各家的收成撑得住大军出动的消耗吗?还是要从越后直江津再调拨粮草储备?”
长尾当长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打仗就是打钱粮,关八州不比越后国,有富饶的直江津输血。农业社会的抗风险能力极差,关八州的经济在两年的歉收中已经崩溃。
去年的关东攻略,就打得满目疮痍。今年的收成更糟,许多地方已预见绝收。勉强征伐,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不弄死佐野昌纲,上杉辉虎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出不去,这日子就没办法太平。
与其反反复复,不如一次满足上杉辉虎的颜面,然后大家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义银自然知道症结在哪里,逼死了长尾当长,她也是做不得主。
回头看了眼上杉辉虎,其实两人在三峰山其实已经达成了共识,数年不言军事。
但佐野昌纲这块碍眼的石子,也得踢开。因为伊奈忠次的利根川改道工程,关键之处就在佐野领。
利根川改道工程,简单来说就是将原本与荒川汇合的利根川中下游,引流去渡良濑川与鬼怒川,以此解决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泛滥。
可好巧不巧,佐野领的位置就夹在渡良濑川与鬼怒川之间,处于两川中间的冲积平原。不管改道计划怎么选路线,都绕不开佐野领。
所以,佐野领必须要拿下。
越后一方不能允许一个背叛过上杉辉虎的武家势力,占据利根川改道工程的枢纽之地,这个政治风险太大。
但攻伐佐野领之事,其实不一定需要上杉辉虎自己去做。
义银接下来的行动,是准备南下关八州,去利根川中下游沿岸,说服当地有力武家,完成利根川改道工程。
而沿岸武家达成一致,总需要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以表现众姬对利根川改道工程的万众一心,也可以称为大家入伙的投名状。
横在利根川改道工程中间,又让上杉辉虎厌恶,绝不会与之妥协的佐野昌纲,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义银也不等长尾当长回话,自顾自说道。
“旱情遍地,民生艰难。
上杉殿下愿意折节下交与北条家和睦,也是怜悯关八州武家,不忍饿殍遍地的惨剧发生。
既然如此,我看这佐野领暂时就不要讨伐了。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一时。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佐野昌纲坏事做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在关八州苍生的面子上,我且容她多活几天。”
支持了义银的利根川改道工程,上杉辉虎心里清楚佐野昌纲必死。所以,她才愿意多忍几天。
两位主君几句交流,听得长尾当长咋舌不已。
上杉辉虎以强势著称,没想到这天下之事是一物降一物。她在斯波义银面前竟然如此好说话,看得长尾当长目瞪口呆,心中狂喜。
斯波义银的话说得很明白,上杉北条两家的联盟他认了,佐野领也别废功夫征了,灾厄面前,大家先好好喘口气,活下去。
这是长尾当长为首的上野武家的心声,她们只是不敢违背上杉辉虎,这才硬着头皮附和她征伐佐野领的要求,以为之后太平的条件。
如今看到上杉辉虎这么听斯波义银的话,真就不动刀兵了,长尾当长肯定乐意从命。
她甚至觉得色部长实死得妙哉,像这种私心太重,教唆主君在灾年穷兵黩武的王八蛋,就该早点去死,免得活着继续祸害大家。
义银先以君威斩杀色部长实,再用不征安抚长尾当长,让在场诸姬心悦诚服,不敢违背他的心意。
可事实上,最重要的还是三峰山的三天,让上杉辉虎神魂颠倒。
此时正是浓情蜜意,事事好商量。义银才能顺利拿到关东新战略的主动权,再次掌控节奏。
回望上杉辉虎情深义重的眼神,义银心中松了口气,好歹是搞定了这头倔龙,就是腰有点酸。
———
在沼田城阻止了佐野领讨伐战,义银继续沿着利根川南下。
临走之前,上杉辉虎是意犹未尽,还想与义银温故而知新。结果在众姬瞩目下,她始终找不到机会亲近,只得悻悻作罢。
义银倒是不介意再与她春风几度,增加她受孕的成功率。可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南下,只好让上杉辉虎憋着不爽,暗自流口水。
上杉家与北条家的盟约,义银捏着鼻子认了。但上杉北条两家在关八州的实际领地,都不是很大。
关八州范围内,越后一方占据了上野国,北条家占据了相模国。
看似庞大的势力,其实是在双方麾下投机的关八州有力武家,这些墙头草遍布武藏,下总两国,下野国占了足利城,佐野城的部分。
而房总半岛与东部平原的关八州武家,一直是围观上杉家与北条家在关东核心区的争霸战,很少掺合进去。
因为对她们来说,上杉北条两家都是外来户,都是入侵者,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她们在核心区斗得两败俱伤,别伸手去东部搞事。
义银组建武家义理促进会,推销利根川改道工程的目标,就在上野,武藏,下野,下总四国的利根川中下游相关流域。
而这个区域,和关东核心区高度重叠。他的战略大计,其实是人人都看得懂的阳谋。
上杉北条两家苟和结盟之事,已经让关八州武家震动。北条氏康这个老狐狸一定会抓住机会,拉拢关东核心区的当地武家。
义银南下推销利根川改道工程,就是打着八幡太娘御白旗的号召力,与北条氏康抢人。
在上杉辉虎准备征伐佐野领地的这些时间里,北条家已经抢到了先手。义银落后于人,所以他南下的速度一定要快。
———
上野国虽然在越后一方的控制下,但其实是上杉家与关东侍所分治,犬牙交错。
毛利景广南逃之后,厩桥城重新归于上杉家治下。义银坐船到利根川中段的厩桥领上岸,骑马往东,进入大胡领。
在继续南下之前,他需要先处理好一件事,那就是在大胡城接受岛胜猛庇护的长野业盛。
一代英杰长野业正在春季病逝,因为犹豫,她之前没有接受上泉信纲的建议,投入关东侍所,而是选择继续保持箕轮众的独立性。
她死后不到数月,失去了主心骨的箕轮众分崩离析,她的女儿长野业盛被上泉信纲拼命救出箕轮城,逃到岛胜猛的居所大胡城。
上泉信纲用当年北陆道的战友情义恳求义银,又死在这件事上。
义银不论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维护自己的义理人设,都必须妥善处理长野业盛。
原本,义银一句话就可以让长野业盛回归西上野。真田信繁虽然混账,但她真的没胆子忤逆义银的决策。
要知道,她麾下最精锐的一百名真田众,还在吃着与御台人同等的福利粮。
每人每年十石的糙米,等于是义银帮她高薪养精锐,她想不听话?她的兵能答应吗?
换而言之,真田众能以万石领地的实力迅速拿下西上野,关东侍所对真田众的输血也是功不可没。
可武田家东信众的异动,让义银不得不按下了这份制衡的心思。
长野业盛回去之后,会不会激化西上野之地的内部矛盾?如果让武田家有机可乘,义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武田家东信众这个时候有异动,义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真田信繁是否从中动了手脚。
但他思来想去,真田信繁应该是没有这个本事,纯粹是运气好。
上杉辉虎断了北信的廉价物资,武田信玄反手让东信众试探,这是真田信繁不可能影响到的高层次博弈。
东信真田家虽然是名义上东信众首领,但擅起边衅之事,必然是武田家嫡系指使,东信真田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想到这点,义银难免有些气截。真田信繁几次闹事,他早就想要敲打一下。
可这山猴子偏偏如有神助,就像是老天爷眷顾一般。一步步走来,次次危机她皆是化险为夷,地盘还越混越大。
义银算了算,她现在大概占了五万石领地。
在关东地界,不算管辖的势力范围。岛胜猛这个关东斯波领代官只有一万石领地,山中幸盛这个关东侍所执事不过五千石领地。
真田信繁在西上野这一莽,竟然莽成了关东侍所的头号实力派,小半个西上野之主,已经影响到关东侍所内部的势力平衡。
义银本来可以让长野业盛回归西上野之地,分薄真田信繁的领地。这样既是警告,也是制衡。
可偏偏出了武田家东进试探之事,他只好先顾着眼前,让真田信繁坐实了地盘,抵御武田家兵锋。
义银不禁头疼,这山猴子窜得太快,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压制她的发展了。
———
大胡城,居馆。
义银与岛胜猛在偏室对坐,再无旁人。两人许久未见,又有过肌肤之亲,自然亲昵非常。
岛胜猛对外英武,一米七的身高在姬武士中是鹤立鸡群,分外霸气。可在义银面前,却羞涩得紧。
义银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岛胜猛在某些时候是有多狂野。除了织田信长那厮,历次和义银啪啪过的姬武士,就属岛胜猛最敢玩。
古人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一直以义理标榜自己的岛胜猛,竟然是把义银这个君上,凹姿势凹得最狠的。
人呀,平时对自己要求的越严格,一旦突破了下限,就越不是人,俗称变态。
岛胜猛见主君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忍不住低下头,双颊飞霞。这和她在床上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义银不禁食指大动。
只可惜,此时不是顺势啪啪啪的好时候,外面还有一堆人等着义银接见呢。
义银用手指搓了搓下巴,问道。
“她们什么时候到的?”
岛胜猛恭谨回答。
“禀君上,您从直江津发来的信件刚到,真田姬便到了大胡城,说是要向您负荆请罪。”
义银哼了一声,说道。
“真田信繁这个滑头的山猴子。
她前脚卖了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让她们到御馆向我请罪,后脚自己就来了大胡城装乖宝宝,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罪过都让猿飞佐助顶了去,她还能有什么罪?关东侍所尽出这种让我操心的狡猾之徒,真让我感到头疼。
那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呢?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
听得义银撒娇一般的埋怨,岛胜猛心中一甜,主君在她面前如此放得开,是真没把她当做外人看。
欣喜之余,她打起精神说道。
“她们两人比真田姬来得晚些,我与她们谈过一次。据说,与大熊姬有些关系。
您在直江津把大熊姬吓得不轻,她回去一抖搂,一群人被吓破了胆。
中下越这些人,我还是了解一点的。说她们不满上杉殿下,那是没错。但她们绝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擅自胡来。
只是趁着上杉殿下战败,说了些风凉话,没做什么越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