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改变的未来
上杉辉虎不傻,只是懒得玩手段。
她先提越中能登一事,把家臣团的自私自利暴露出来。这时候再谈下越之事,许多话家臣团就没脸说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直江景纲鞠躬道。
“臣下愚钝,有点不明白御台所的意思。”
上杉辉虎直截了当说道。
“谦信公的意思是,扬北众三番五次作乱,不能总这么折腾下去。
我亦是深以为然。
我将委托谦信公在枥尾城指挥平乱,下越对我效忠的武家,皆由他统一指挥。
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也能把下越武家看个仔细。有忠贞于我的武家,我不吝恩赏。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等人也是两代老臣,老吊在外面不好。这次如果她们尽忠职守,那就进入谱代众做事吧。
我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守护越后责无旁贷。下越武家皆是我的臣子,不能总是厚此薄彼。”
直江景纲不敢说话,因为这事太得罪人。
扬北众中,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都是效忠府中长尾家两代的武家。
另外安田长秀也已经献上效忠书,进入上杉辉虎的侧近众奉公。
但她们始终游离在上杉家臣团之外,反而是下越半独立集团扬北众的大佬,这事不奇怪吗?
对于武家来说,太正常了。
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是由府中长尾家转化而来,基本盘是上越高田平原,占越后土地的二成多。
再加上这些年向中越侵蚀的斋藤朝信等侧近旗本,联合两家长尾家组成了越后的统治核心。
林林总总加起来,上杉家的势力大约占据越后不到四成的土地。而扬北众所在的下越,土地人口占了越后的四成。
如果把扬北众吸纳进入上杉家臣团,比军役帐,比团结协作,以后上杉家臣团谁说了算?
不给扬北众设置障碍,双方公平进行评议,谁占优势?
既得利益者不可能同意!
直江景纲现在,还是帮助大家收拾二公返税烂摊子的大好人。
但她要是敢替扬北众说话,开了她们进入谱代众的口子,回头就会被家臣团骂成叛徒,割席分坐。
被上杉辉虎死盯着,直江景纲硬是憋住不说话,这话真的不能接啊!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没有逼下去。她转头看向本庄实乃,顿时看得她一头冷汗。
“本庄姬,你觉得呢?”
本庄实乃与上杉辉虎的关系亦师亦友,是她绝对的亲信。平日里,上杉辉虎当然不会为难她。
可这次川中岛合战,本庄实乃镇守春日山城,看护后院。上杉奉行众在她眼皮底下吞了二公返税,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上杉辉虎收拾。
上杉辉虎问她,就是心中有气,借机表示不满。本庄实乃伏地叩首,不敢说话。
她心中不免叫苦。
当初在中越,斋藤朝信等侧近旗本众欺负大熊朝秀一系,硬是把她们给逼反。
本庄实乃没法管,因为她与侧近旗本众是战友同僚,不好得罪。
她被上杉辉虎调回春日山城,上越的形势比中越更复杂。
上杉奉行众明知二公返税是让利中下越的仁政,却硬是搞成了补贴上杉家臣团的福利,是因为她们傻吗?
本庄实乃不但不敢管,还跟着分了不少钱粮。她不拿,行吗?
上杉辉虎见本庄实乃不敢抬头,哼了一声也就算了。
她当然知道麾下是些什么混账,对于家臣团,自己有时候都无可奈何。强迫本庄实乃管束她们,更不现实。
但这次新发田长敦再掀叛乱,斯波义银书信中晓以利害,让上杉辉虎下定决心要拔除隐患。
旧守护上杉家灭亡,扬北众被先代家督打得遍地找牙,部分武家已经有心向府中长尾家投诚。
之后,她们数次叛乱,被反复镇压,加重兵粮役以为惩戒。
武家崇拜强者,见风转舵是常态,少有坚贞不屈的存在。上杉辉虎如此强势,扬北众也在几次叛乱中逐渐失去对抗的意志。
随着本庄繁长叛离,反抗意识最强的少壮派也变得沉寂下来。
斯波义银在枥尾城指挥平叛,希望上杉辉虎能够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彻底瓦解扬北众武家集团。
上杉家至少需要接纳臣服上越两代的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进入谱代众参议政务,收买人心。
可上杉家臣团柴盐不进,连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都不敢说话,剩下的人更没资格出面协调。
上杉辉虎环视一周,见家臣们伏地叩首作逆来顺受状,不禁冷笑道。
“怎么都不说话?还是,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上杉辉虎拍拍案牍上的书信,说道。
“你们不肯接纳扬北众,害怕她们分薄你们的权力。
只要她们的军役帐,让她们去关东平原为你们死战,获取更多的土地。
天下竟有这种好事?想的可真美啊。
只是可惜,今日之越后,已经不是昔日之越后。上杉家不接纳她们,她们还可以转投关东侍所。”
伏地不起的各家大佬,一齐抬头看向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
“谦信公在枥尾城负责平叛,所用方略乃是下越武家平定下越。
如果你们不愿意接纳扬北众,那么战后,谦信公必然会全部笑纳。
扬北众四党十四家,现在只有本庄繁长铁了心投向关东侍所,可你们硬是要把其他人都给逼过去。
整个下越,越后整整四成的军役帐,你们自己选择吧。”
上杉辉虎龇牙一笑,潇洒得把问题甩给家臣团。
若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与上杉辉虎在越后形成了奇特的双头政治。
即便上杉辉虎展开关东攻略,越后内部的问题也得不到解决,只能拖延,迟早要以武家最擅长的那个方式爆发出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死前压得住,死后越后必然要闹出大乱。
唯有上杉家臣团内乱,扬北众也跟着叛一波,越后杀得尸横遍野,各家重新洗牌,才有可能解开这个死局。
可是,斯波义银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让扬北众有了其他退路,让上杉家臣团不敢为所欲为。
第六百九十二章不甘的接纳
武家大名是很苦b的,看似威风凛凛,想杀谁就能杀谁,其实权力很小。
日本的庄园制经济封闭,古时天皇朝廷从唐朝引入租庸调制,实施类似公有制的均田,其根本思路是从地方庄园主手中夺权。
土地,人口,粮食,这些才是国之根本,制度只是方便统治者支配这些物资的方式。
可地方庄园主也不是傻子。
她们与天皇下放的子嗣平氏,源氏以及公卿首领的藤原家子孙联姻,利用贵族的不输不入特权,抵挡了均田制的侵蚀。
天皇朝廷的租庸调制改革失败,但却留下了一个小尾巴,那就是武家的贵族共治传统。
朝廷想对地方实施公田,是被地方唾弃的恶政。但地方自己形成家业共有传统,却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德政。
武家的权力结构是从基层村落的地头地侍开始,层层向上进献部分权力,换取上层对下层的庇护。
这个结构的好处在于,只要上层作为符合下层的心意,就不用花太大的力气治理,垂拱而治即可。
武家大名最在意的权力无非是征税与征兵,下层的兵粮役准时到账,就是忠心耿耿的好武家。
而缺点在于,武家的权力结构类似贵族共治。家业是整个家名下所有武家的共同利益,家臣团的想法始终制约主君的行为。
武家大名的直领一般只占全部领地的三成,能直接调动的只有直臣团。对地方的大部分支配权,其实在家臣团手中。
施政要评议,打仗要军议,改换继承人也要议一议,实际权力小得可怜。
足利幕府的衰弱,起因就是改换继承人没有得到幕府三管四职的完全认可。
支持者与反对者,双方拉开阵势,打了一场旷日持久,两败俱伤的大战。
结果,耗尽了忠于幕府的武家实力,导致幕府没有力量压住地方武家,天下随后走向混乱。
上杉辉虎看似说一不二,其实手中最值得信赖的力量,唯有长尾一门众。
即便是紧跟她脚步的直臣团,也有自己的想法。本庄实乃,柿崎景家,斋藤朝信以下,哪个直臣侧近旗本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即便是长尾一门众,那也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忠诚,还得时时呵护,处处考虑她们的利益。
扬北众能降伏,上杉辉虎可以给她们一些好处。但是将她们引入上杉家臣团,这就必须得到家臣团的认可。
强摁牛头饮水,回头麻烦更大。上杉辉虎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任何命令都需要家臣团去实施。
如果不能说服家臣团,强行下令。她们阳奉阴违,损人利己,回头再整出类似二公税返胡乱分配的丑闻,还是主君来背锅。
上杉家臣团是越后的统治阶级,当然不希望看到别人来分享她们的权力。
好在有斯波义银,上杉辉虎可以两手一摊,笑看上杉家臣团如坐针毡。
扬北众的选择并不多。
她们打不过上杉辉虎,这是多次实践后公认的事实。面对现实之后,低头吃点亏也就认了。
即便勾结奥羽两国的武家大名,大概率也干不过上杉辉虎。除了佐佐木党这些铁憨憨被逼急了闹事,谁肯以卵击石?
但现在的问题是,越后还有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存在。以前扬北众没得选,现在她们想进关东侍所当个好人,别人怎么阻止?
就因为她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上杉家臣团才要加倍欺负她们?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况且,斯波义银也不是好惹的。他的武勇让彪悍的越后武家都是钦佩不已,上杉辉虎又一心追求他,绝不会和斯波家撕破脸。
任何破坏上杉斯波两家合流的行动,请参考宇佐美定满和长尾政景的下场,这就把上杉家臣团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接纳扬北众,斯波义银笑纳下越武家投效。斯波家反客为主,实力超过上杉家,成为越后最强的势力。
接纳扬北众,大量的下越武家充实上杉家臣团,必然挤压原本属于家臣们的传统利益。
上杉辉虎看着下方家臣们纠结的脸孔,忍不住冷笑,这些个混账东西。
关东攻略在即,她们不思如果攻下关东平原,满脑子还在计较越后国内这些小小的利益得失。
从上杉辉虎得到关东管领,回返越后国,斯波义银协助她一直在做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稳固周边环境,避免攻略关东平原时候,其他方向出现威胁越后国后方的状况。
其二,整合内部,减少内耗,将越后武家的力量,尽可能多得投射去关东平原征伐。
可一年下来,外部危急频发,内部整合混乱。别说斯波义银的耐性被磨得烦躁,比他脾气急的上杉辉虎更加恼怒。
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斯波义银对下越治理的建议,上杉辉虎顺势向自己家臣团的彻底摊牌。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攻略关东平原?如果想,就别再添乱啦!
上杉辉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家臣团,柿崎景家出列,伏地叩首道。
“柿崎景家永远忠于您,追随您,全凭殿下吩咐。”
家臣团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她亦是不以为然。
众姬心中皆浮起一个念头,真特么不要脸,又让这混蛋抢了头筹。
上杉辉虎麾下,谱代家臣一系的大佬直江景纲,直臣侧近一系大佬本庄实乃都保持沉默,但那是在上杉辉虎用斯波义银吓唬人之前。
等上杉辉虎开始威胁,家臣团的态度稍有松动,柿崎景家就跳出来抢跑第一,反应速度极快。
上杉辉虎立马拍案赞叹,对她表示好感,分化家臣团内部。
“柿崎姬忠君守节,勇猛无双,越后七郡中没有她的对手。”
这句话隐含深意,刺得本庄实乃,斋藤朝信等直臣侧近坐立不安。她们都是上杉辉虎的亲信,压力最大,眼看就要出列表态。
直江景纲知道挡不住了,暗叹一声,伏地说道。
“臣恳请殿下接纳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进入谱代众,参与家务,评议军政。”
从柿崎景家开口,家臣团就已经输了。直江景纲一松口,众姬跟着伏地请命。
第六百九十三章义银来诛心
上杉辉虎微笑点头,心中却是嗤之以鼻。
直江景纲老奸巨猾,她只附和了上杉辉虎所说,早已投效府中长尾家的扬北众三家,其他各家避而不谈。
这是打算观望风色,看这次新发田之乱如何收场,再做决断。
如果斯波义银的下越武家平下越策略成功,她无话可说。胜利者说什么都是对的,两位主君爱咋咋地,上杉家臣团只能服从。
可要是平叛不顺,有所波折。她这几句话用词斟酌,就是为以后口风转向做准备。
这本身就是上杉辉虎留给家臣团的回旋余地,直江景纲言辞闪烁,上杉辉虎明白,上杉家臣团也明白,大家心照不宣。
武家反复无常,自私自利。要想把事顺利办成,唯有拳头够硬。
上杉辉虎不再理会歌功颂德的家臣团,目光眺望枥尾城方向。
她已经做到自己可以做的极致,接下来,就得看斯波义银的下越平乱是否迅捷完美,令上杉家臣团无奈接受现实。
———
枥尾城,天守阁。
斯波义银收到上杉辉虎急传的书信,请他主持下越平叛事宜,下越所有忠于上杉家的武家必须配合,并附带其亲笔画押。
除了这封给扬北众看的公开信,另外还有密信阐述自己压服上杉家臣团,接纳下越武家的决心。
字里行间,义银能感觉到她承受的巨大压力。但下越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了上杉辉虎的支持,义银唯有把下越之乱平定得漂漂亮亮,才能减少上杉家臣团内部的质疑和抵制。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刚过午时,对侍奉在旁的蒲生氏乡说道。
“蒲生氏乡,命令岛胜猛,山中幸盛城门集结,随我去一趟扬北众御台人那边。”
“嗨!”
两名使番自天守阁奔出,前往东西传令。
不久,全城喧哗。义银身披白色阵羽织,慢马踏行走向城门。
随着他一路前进,不断有姬武士骑马加入他的行列。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先后抵达,落后他半个马身相随。
直至城门口,城门早已洞开。义银策马扬鞭,身后马队随之奔腾起来,数十姬马队朝着城外屋敷冲去。
———
此时,扬北众御台人所在地,一众姬武士正在营中评议。
寒冬已至,本庄繁长却反悔了之前的约定,不放任何人回归下越探视。
姬武士们群情激愤,对这位叛徒首领更加不满。今日评议,定要讨个说法。
本庄繁长坐在上首沉默不语,冷眼打量激动的下属们,她冷漠的样子更加点燃了姬武士们的怒火。
一名姬武士出口已经不带敬语,质问道。
“本庄繁长,前些天你说冬季可以回家探视。
可现在雪都下了好几天,怎么还不让我等回去,是何用意!”
本庄繁长瞄了她一眼,骂道。
“不知尊卑,军中法度你都忘了?不让你回去,自然是有缘故。
你们入关东侍所奉公,受法度约束。令出于上,听命便是。”
此言一出,众姬怒气冲天,带头那姬武士更是毫不客气的说道。
“当初是你骗我们入关东侍所,如今你背信弃义,且言而无信!我们岂会再信你的鬼话!
今天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我们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本庄繁长看似冷漠,其实心中急躁。她在斯波义银面前打了包票,必然要稳住御台人扬北众。
本庄家的探子已经查明了情况,新发田长敦与五十公野信宗果真去了加地城。
城内乱了半天便平息下来,看来已经成功说服加地众参与叛乱。
本庄繁长将消息传给天守阁的斯波义银,但他一时还没有回应。
这时候岂能放走这些姬武士,佐佐木党至少占了其中二三成人数,回去肯定会被叛军裹挟,成为平叛的阻力。
但本庄繁长的威信早已受损,如今只靠军令如山,已经弹压不住这些群情激愤的扬北众御台人。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
“好大的胆子!是我下令不准你们回去,怎么?想造反吗?”
本庄繁长闻声大喜,站起身来。
义银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一众姬武士冲入房间,瞬间占据了边角,围住她们。
扬北众御台人百余姬不可能都来闹事,屋内只有为首的十余姬。
义银进营无人敢挡,他直入中军,没有去管外面疑惑的扬北众。
本庄繁长走下来,向义银鞠躬。他稍稍点头,走上主位坐下。
那名带头闹事的姬武士愣在当场,感觉要糟糕。
义银指了指她,说道。
“命令是我下的,告诉我,你准备与我怎么个不甘休?”
那姬武士一个激灵,伏地土下座,向主君致歉。
“非常对不起。”
义银对本庄繁长说道。
“这种不知尊卑的东西,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军法不是放着看的,以后要严加管束,知道吗?”
“嗨!”
本庄繁长低头鞠躬,心中喜悦。斯波义银明贬暗褒,这是为她撑腰。
说完这句,面对迷茫的扬北众御台人们,义银说道。
“新发田长敦叛乱,下越再起风波。我不让你们回去,是有一句话要问你们。
上杉殿下托付我平定这次下越乱事,我就想问问。
你们是要随我拨乱反正,还是成为我的敌人?”
义银说话轻描淡写,但扬北众却是肝胆欲裂,一齐伏地叩首,不敢抬头。
义银盯着她们的后脑勺,悠悠说道。
“上一次,你们在川中岛弃我而去,我也拿你们没办法。
这次,你们是不是想回去,看看我是否还拿你们没办法?”
杀人诛心,扬北众皆头上冒汗,为首那人狠狠磕头后,抬头说话。
“御台所您对我等看重,吃食衣物皆厚待,我等感激涕零。
川中岛之事是首领乱命,我等忠君之心,皇天后土,人神共鉴。”
说完,她伏地叩首,不再抬头。
经过川中岛一战,扬北众御台人绝不可能与斯波义银为敌。她们可是跟着他冲阵,眼睁睁看着他打垮了武田家。
斯波义银在战场上那种摧枯拉朽,横扫千军的强大,是所有姬武士向往又惧怕的。
在最近距离感受过这种强大的御台人扬北众,打死她们也不敢站到义银对面的敌阵中去。
第六百九十四章少壮派归心
义银看着带头的扬北众,冷冷一句。
“之前你说,你们是被骗入关东侍所的?”
“这。。”
那人语塞。
义银起身上前,一脚把她踹翻,骂道。
“老子瞎了眼!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白饭萝卜咸鱼供着你们,活该被你们战场抛弃,是吧?”
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
在这个贫瘠的岛国,白饭萝卜咸鱼可是贵族的吃食。
这些混蛋吃好喝好,结果转头把自己卖了。他为了大局,还不能在战后追究,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这时候脾气上来,手中还有骑马的马鞭。骂得不够痛快,直接抽了上去。
那姬武士不敢反抗,被抽得满地打滚。身后其他扬北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义银看着有气,顺路抽了下去,一人吃上几鞭子。
抽了几十鞭,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义银顺手将鞭子丢给旁边的本庄繁长,抹了把汗。
他气喘吁吁骂道。
“这鞭子给你,这些狗东西再忘了,你替我抽死她们!”
本庄繁长如获至宝,鞠躬嗨了一声。义银坐回主位,冷冷看着下面狼狈的扬北众少壮派。
为首那人被抽到龇牙咧嘴,爬回来跪下,叩首道。
“请御台所允许我切腹。”
武家有时候贪生怕死,有时候却强调自尊,行为非常激进。此姬感觉自己受辱,自请切腹,以洗刷耻辱。
义银看着她冷笑。
“切腹?想死得体面点?没出息的东西。
关东攻略在即,大片的土地等着你们去征服。光宗耀祖,余泽后裔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却在干什么?
你们这些猪脑子,就知道在下越小圈子里自娱自乐。
土地够耕种吗?粮食够吃饭吗?除了御家人的血脉可以骄傲,你们还剩下点什么?
祖先的荣耀呢?脸都不要了!”
那姬武士埋着头,但滋滋磨牙的声音却是很响。
义银扫了她身后那些人,见她们屏息以待,都在侧耳倾听,显然听了进去。
不怕人难管,就怕人失去上进心。这些少壮派就是心高气傲,不肯好好给上杉辉虎当狗,才会反复闹事。
义银的家格高贵,身后靠着幕府的金字招牌。煽动这些年轻姬武士的雌心壮志是有理有据,恰恰挠到她们的痒处。
坂东姬武士随源赖朝席卷天下的故事,足利尊氏架起御白旗西国御家人随她上洛成就幕府的壮举,依然被关东武家津津乐道。
年轻人有朝气,她们是最受不得激将法的。义银以男儿身复兴家业,战阵之上的雄姿,众姬可见,正是少女心中的绝代风华。
他开口祖宗,闭口后裔,就是给这些扬北众少壮派心中的那团火,添油加柴。
义银继续说道。
“扬北众武勇之名传遍关东,却困在下越弹丸之地。明明是蛟龙猛虎,却只能在小小的泥潭中打滚。
我都替你们不值!
扬北众,哼哼,算什么东西。你们入我关东侍所,就是我斯波义银的御台人。
我以先祖斯波高经之名,向你们许诺。献上你们的忠诚,追随我的脚步,我会给予你们尊严,荣誉,土地,和未来。
现在告诉我,你们是要站在我一边,还是成为我的敌人!”
为首那人激动得拔出肋差,吓得周遭斯波家姬武士跟着拔刀,怕她暴起伤害主君。
她却拉开自己的武士服,反手把刀锋对着腹部,与身后同僚们说道。
“诸姬!我对御台所言语不敬,亵渎关东侍所,只有用血才能偿还这份罪孽!
吾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连同我的那份一起,追随御台所的脚步前进吧!为了家族的荣耀与未来,拜托了!
御台所在上,川中岛之事非常对不起!请您相信我们的忠诚!”
说完,她伏地叩首,然后直起身子在腹部划出十字,以自己的鲜血为扬北众少壮派洗刷耻辱。
她身后一名姬武士含泪拔刀,一刀斩落她的首级,结束她切腹的痛苦。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她上前双手向斯波义银奉上人头,伏地叩首。
义银看着首级,其表情闭眼带笑,仿佛得偿所愿,问道。
“你是她妹妹?”
“嗨!”
“你叫什么名字?”
“回御台所,加地景纲。”
义银看了她一眼,问道。
“加地家的子嗣?”
“嗨!旁支庶流。”
义银看着她,若有所思。加地家的吗?貌似可以利用。
“英雌不问出处,你的姐姐是英雌,用鲜血为你们洗清了罪责。你也应该是英雌,不要让她的付出白费。
本庄繁长。”
“嗨!”
本庄繁长鞠躬待命,义银指着加地秀树对她说道。
“从现在起,她是你的副手。好好栽培她,我觉得她会成为你的得力臂膀。”
义银意有所指,本庄繁长心领神会。
下越平定之策是本庄繁长自己提出的方略,核心就是下越武家平定下越。
这次叛乱的主体是佐佐木党,宗家便是加地家。不管加地姐妹是哪支庶流,终究是加地家子嗣。
加地子嗣为先锋,真是绝妙的主意。不论对阵,劝降,还是战后安抚,都非常好用。
加地家是佐佐木党宗家,即便这次叛乱失败,也不可能随便让她家绝嗣,以免引发扬北众的兔死狐悲。
既然如此,培养一个忠于关东侍所的加地家督,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不知道这个加地景纲,有没有本事接下这份荣誉,且看她在平乱中的表现吧。
义银对此充满期待,与加地景纲说道。
“把首级尸身带回去吧,为你姐姐收敛埋葬,她是一名真正的姬武士。”
“谢御台所。”
加地景纲鞠躬,带着首级退后,跪在扬北众少壮派的首位。
一方面她的姐姐为大家洗刷耻辱而切腹,另一方面她得到斯波义银赏识。
至此,这位普通的加地家子嗣,成为少壮派的二号人物,而且远比本庄繁长得人心。
义银对本庄繁长说道。
“你之前传讯,说加地城已经沦陷?”
“嗨!有迹象表明,新发田长敦拿下了加地城。如今新发田城,五十公野城,加地城已呈掎角之势。
我相信,她们会在冬末雪停未化之时,对新潟津展开攻略。”
义银调侃道。
“我今天来,便是来问问你们,想不想回去帮帮她们?”
本庄繁长深深鞠躬,斩钉截铁道。
“我等皆是御台人,只忠于御台所您。”
义银点点头,对冷眼旁观的岛胜猛,山中幸盛说道。
“你们大概也明白了,回头军议再细说。
蒲生姬,派人去直江津,问问大熊朝秀,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让她尽快弄好收尾回来枥尾城,参与军议。”
“嗨!”
义银环视麾下诸姬,笑道。
“各部加紧备战,准备冬末出战。等大熊姬回来,便展开军议。”
“嗨!”
众姬朝着义银鞠躬,他甩甩手走了出去。
万事俱备,只等大熊朝秀归来,完成后勤布置,便可以展开对新发田之乱的平定攻略。
第九百九十五章宝藏院弃武
越后国被大雪覆盖,叛军与平叛双方都在摩拳擦掌,准备雪停之时大干一场。
而远在近幾的大和国,奈良盆地比起关东的气候,温暖许多。但在兴福寺长觉心中,这个冬天寒冷刺骨。
此时,她正在兴福寺主殿,中金堂偏室中,与寺中两位高尼谈法讲经。
等三人说完,已近黄昏。
长觉眺望主殿,仿佛看到供奉的释迦摩尼正在向她微笑,心中沉重,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
两位高尼双手合十,口念佛号,以表对座主的敬意。
其中一人是头发花白的老尼,五大三粗,手大腿短,彪悍如武妇。可眉眼间却是朴实慈悲,与身上的勇烈之气,反差明显。
她是兴福寺子院,宝藏院主持胤荣。
另一人虽然尼姑打扮,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眼眉舒展,年少俏丽。
若是有京都武家在此,必然惊异此人相貌似足利义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是相同面孔。
只是足利义辉常年练剑,性子刚烈百折不挠。可此尼却是慈眉善目,且书卷气重。
她是一乘院主持觉庆,领一乘院门迹。
这两人皆是兴福寺的高尼,地位仅次于兴福寺座主长觉。
宝藏院为寺内尼兵职守,宝藏院胤荣独创宝藏院流枪术。她在素枪为主流的当今枪术之外,开创十字文枪流派,乃是枪术大家。
而一乘院觉庆的宗教地位更高,她是兴福寺两门迹之一。
日本自古讲究尊卑有序,无论当初的天皇朝廷,还是现在的武家天下都是阶级严苛。
武家有守护体系,评价家格贵贱。宗派也有自己的门迹体系,规定寺格高低。
当初日莲宗强盛,数次毁灭一向宗本院,那就是在毁其门迹。
而日莲宗与一向宗争斗,天台宗惊恐,乘机毁掉了日莲宗在京都的本院,也是为灭了她宗的门迹。
至此,日莲宗流落商町,与工匠商贾为伍。即便势力不差,但寺格低人一等,排不进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这些一线宗派的行列。
本能寺日玄去求织田信长,被她几句话勾起心火,佛心失守,金刚怒目被拖下水,也有这方面的憋屈。
而兴福寺原属于法相宗,如今被并入真言宗。说起来是两家佛法合流,其实就是法相宗这些年混得太差,没人帮衬迟早要完。
干脆趁着自己的老底还在,向真言宗靠拢,换取香火不灭,以图后续。
可真言宗开开心心拿下法相宗,得到了兴福寺,却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其一,法相宗兴福寺对世俗权力放手,交给了尼姑武家的大和四家管理。
真言宗接手兴福寺,如何处理与这些尼姑武家的关系,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
经过几代座主之后,筒井家一家独大,变成兴福寺的最大威胁。
其二,在宗教上,兴福寺拥有两大门迹,大乘院与一乘院。
宗派对于世俗权力还算克制,但对于宗教上的同行,却是心狠手辣,没有妥协的余地。
大乘院门迹被真言宗派遣的各代兴福寺座主占据,而一乘院门迹却是历代争执的焦点。
长觉看了眼稚嫩的一乘院觉庆,这位能顺利继承一乘院门迹,亦是宗教势力对世俗势力的讨好。
当初,把觉庆继承一乘院门迹的消息传入京都,大御台所可是高兴了好久。
觉庆的身世是真言宗高层的秘密,只有少数高层才知道。
即便是她自己,也自以为佛法修为被师父看重,这才在其圆寂后,继承衣钵与一乘院门迹。
其实,在这个等级制度严苛的岛国。就算宗教跳脱世外,也跳不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来打洞的宿命。
长觉法师叹了一声,宝藏院胤荣不动声色,年轻的觉庆沉不住气,问道。
“座主何故叹息?”
长觉说道。
“今天早晨,我得到消息。
筒井家联合箸尾家与十市家,以不敬佛祖为由,将越智家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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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觉庆大惊失色,胤荣却是冷眼不语。
筒井家,越智家,箸尾家,十市家并称大和四家,乃是尼姑武家中的翘楚。
这些年筒井家一家独大,让兴福寺如芒在背。借着大和之战,长觉法师联手斯波义银,把筒井家督顺庆狠狠打压了下去。
之后,长觉一直顺风顺水。分化拉拢其他三家,压制筒井顺庆,自以为得意。
可世俗有世俗的玩法,她不过是借着筒井顺庆恐惧斯波义银不做反抗,这才占了上风。
可自从斯波义银去了关东,筒井顺庆又搭上斯波家的外交役,明智光秀,这一切就都变了。
长觉都不知道,筒井顺庆什么时候拉拢了箸尾家与十市家。
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灭紧跟长觉,意图再起的越智家,打了长觉一个措手不及。
觉庆年轻,不知道这些内情,还在喃喃说道。
“她们怎么能假借佛祖名号,残害同门呢?”
一旁的胤荣看了她一眼,略带鄙夷。这孩子上位过早,太天真。
大和四家,势力最强的就是筒井家与越智家。当初真言宗入主兴福寺,越智家桀骜,筒井家跪舔。
结果,初代座主失察。重用筒井家,打压越智家,导致筒井家一家独大。
之后几代座主都没法扳回局面,好在有斯波义银,这代座主长觉才有了机会拨乱反正。
可长觉此人佛法高深,对于世俗政治的理解却太过浅薄。
她把北大和十万石给了斯波义银,自以为能制衡筒井家,却不知道自己是彻底得罪了大和的尼姑武家集团。
宗派对于土地,远不如尼姑武家上心,有信徒就会有新的供奉,进献的土地。
但对于尼姑武家来说,她们统治大和几百年,土地早就是她们的禁脔,长觉送出去的可是她们的血肉。
越智家出于大和源氏,数百年的名门。在大家打不过斯波义银,与长觉虚与委蛇的时候,真心投靠兴福寺。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所以,斯波义银离开,明智光秀沉默,越智家直接被尼姑武家们灭门毁族。
我们干不过斯波家,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叛徒越智家吗?
长觉长吁短叹,觉庆大惊失色,胤荣却是心中冰冷。
不懂政治就别去碰世俗的逆鳞,筒井顺庆再狠毒,她对于宗教权力是没有任何野心的。
因为她不懂,也知道拿不到。
可长觉坚持,想要兴福寺回到当初大和四家跪舔寺院的时代,这就是自己在作死。
如果哪天兴福寺道统断绝,这代座主长觉就是真言宗与法相宗两派的罪人!
胤荣叹了口气,说道。
“自今日起,宝藏院将丢弃所有院内兵器。从此,不谈武艺只论佛法。
尼姑就该好好念经,世外之人不参与俗世之争。”
说完,她拂袖而去。身后长觉一脸铁青,佛心失守。
第六百九十六章三个坏东西
觉庆诧异看着胤荣快步离开,回头见长觉木然念着经文,不明所以。
她不懂胤荣的意思,长觉却是心中凄凉。她自问没有私心,却得不到宝藏院的支持。
宝藏院是寺内的尼兵职守,武力支撑。如今弃武念经,胤荣这是在劝她放弃。
她看了眼觉庆,勉强笑道。
“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有了宝藏院参与,就算得到拥有门迹的一乘院觉庆支持。年纪尚幼威望不足的她,也带动不了寺内众尼的态度,那还说个p啊?
今日小会的意图被胤荣看透,破坏,长觉嘴中苦涩,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荣一路快步走回宝藏院,下令院中弟子将兵器全部丢弃销毁,自今日起,宝藏院只礼佛不练武。
弟子们不明白主持的转变,但却不敢不听话。从此,宝藏院闭门谢客,潜修佛法。
胤荣自己心里清楚,即便宝藏院内尼兵个个以一当十,也阻止不了起了杀心的筒井顺庆。
那还练什么武?安心修佛吧!别去挑衅那位尼姑大名,才是活下去的路径。
她就赌兴福寺躺平任草,筒井顺庆难道真敢灭佛屠寺,做成佛敌之事?
人家要的是世俗权力,兴福寺玩不过她,就别去撩拨她的杀心!
———
距离大和兴福寺不远,京都的斯波府邸茶室内,三人欢声笑语。
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两人茶艺不凡,相互切磋。明智光秀是个妙语连珠的气氛人,有趣参与其中。
三人的心情都不错,借着冬日微暖的阳光,捧着茶汤相互吹捧,也是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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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筒井顺庆,说道。
“据说越智家不敬佛祖,被激愤的尼兵团攻入居馆,片瓦不留?”
筒井顺庆心情愉快,面上却是装作痛心疾首。
“越智家不尊宗法,令佛像蒙尘,看护的佛经多有损坏,鼠啃蚁噬破漏不堪。
尼姑武家们世受佛家看护滋润,感激涕零。心思又不如兴福寺诸高尼沉静,最见不得这种亵渎我佛的恶劣小人。
等事情爆出来,我赶去协调已经晚了。越智家死守居馆,一日都未撑过去。屋敷焚烧毁灭,人丁屠戮殆尽,惨不忍睹。
感叹越智家灭族,大和源氏绝嗣,我是心有戚戚呀。”
筒井顺庆说得怜悯,明智光秀却是嗤之以鼻。
因为看不惯越智家恶行,所以连居馆的佛像佛经一起烧了个干净?你们可真特么的虔诚啊。
中同组早有消息传来,这次越智家被迅速灭族,就是筒井顺庆以斡旋为由,骗开城门,这才导致越智居馆一夜倾覆。
如今欣赏到她精湛的演技,明智光秀笑容更浓。希望她再接再厉,越陷越深。
明智光秀对兴福寺的一乘院觉庆很有兴趣,但要把她弄出来可不容易。那位主持是一乘院门迹,稍有纰漏,真言宗真会发疯。
这些屹立不倒的大宗派,背景实力都是顶尖。她们不愿意与世俗争锋,但不代表她们被逼急了没有反抗之力。
现在筒井顺庆对兴福寺长觉下手,是明智光秀默认的结果。只要引着她慢慢陷落进去,日后就由不得她不想帮忙。
要么替明智光秀办事,要么明智光秀以斯波义银的命令为借口,自己插手大和国事务。
大和的尼姑武家集团,被斯波义银在大和之战的表现吓尿了兜裆布,她们绝对不敢与斯波家正面硬刚。
明智光秀很有把握,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筒井顺庆陷得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而筒井顺庆与明智光秀相谈胜欢,心中也是冷笑不止。
她遭到明智光秀羞辱,被迫查探觉庆的来历。虽然搞不明白明智光秀要做什么,但对于这笑面虎背后的嘴脸,心中敞亮。
但她也是在赌。
斯波义银去了关东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不趁着这段时间把兴福寺长觉彻底压倒,斯波义银回来后怎么办?
那位谦信公义理傍身,一诺千金,可不似明智光秀这小人可以收买,拉拢。
只要长觉向他求助,筒井顺庆就得乖乖收好爪牙,当好孙子,大和尼姑武家绝不敢与那位足利军神对抗。
所以,不管明智光秀藏有什么歪心,筒井顺庆都没得选。她只能加速整合大和国,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布局。
只要兴福寺屈服,大局已定,斯波义银回来也没辙。长觉不求助,他难道还能狗拿耗子,硬要南下多管闲事?
双方面上笑颜如花,心中各有计算,都是在卡着时间要让对方吃瘪。
一旁的松永久秀见两位茶友笑谈风月,亦是跟着微笑点头。
她虽然不清楚两人话中隐藏的信息,但却知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好东西能和她松永久秀玩到一起吗?无非是相互利用。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外交役,负责联络近幾各方,拥有斯波家对外的交涉与宣战权力。
这份权力着实不小。
再加上她为人慷慨,自己的领地又收留了许多家业败落的名门后裔,为其摇旗呐喊。
京都之中,明智光秀如今也算是风云人物。连将军都时常召见她,沟通政务。
筒井顺庆与她结交,是想利用她完成自己的统一大和中南部的野望。
而松永久秀,却是明智光秀刻意拉拢过来。
松永久秀是三好长庆直臣,山城国淀城城主,站在三好家与幕府势力交锋的最前线。
此人才识渊博,在京都内很吃得开,将军对她的感官也不错。
在三好家内部,松永久秀更是左右逢源。
她一方面与三好三人众交好,另一方面又是三好长庆直臣,三好义继对她印象也不错,是个尽忠职守的家臣。
谁都没想到,松永久秀才是挑动三好家内部纷乱的幕后黑手,这一切还与斯波义银有些关系。
近幾之战,三好长庆派遣十河一存出征大和国,偷袭幕府后方,三好义兴与松永久秀随行作战。
松永久秀被十河一存派去和泉国,协助安宅冬康对付和泉细川家。谁知道大和之战不利,斯波义银阵斩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
三好长庆伤心欲绝,派出去的妹妹和女儿死了,松永久秀却还在活蹦乱跳。
真特么碍眼!
第六百九十七章松永的困局
松永久秀为求自保,一直在挑动三好家内部矛盾,让三好长庆没有精力去注意她。
又因为她在前线与幕府沟通,为三好家缓和外部环境,让焦头烂额的三好长庆另眼相看,再度重用,日子越来越好过。
如今三好四姐妹都死了,三好三人众感激松永久秀布局干掉安宅冬康,为她们保住了荣华富贵。
三好义继对松永久秀也是多加拉拢,希望她带动三好长庆的直臣团,继续支持新家督理政。
松永久秀拔除了三好长庆翻脸无情的隐患,在三好家中两面光彩,当然是心情大好。她端着茶,笑看两位好友交流。
明智光秀对筒井顺庆打趣几句,把话题转回了她的身上。
“松永姬,听说你最近收了个有力家臣?”
“不错,叫做本多正信。
前阵子西近幾武家联合,施压石山本愿寺。她是一向宗门徒,作为本愿寺特使来见我。
我见她才智过人,起了怜才之心,便收下做个家臣。
怎么?明智姬想见见她?”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就是一时感叹。”
松永久秀笑了笑,说道。
“是前几天你收的那个家臣,让你想起浓尾旧事?
美浓尾张三河,如今的织田家联合松平家,可是了不得。”
明智光秀讽笑道。
“武家兴衰如樱花开落,骤起骤灭。
我是真没想到,当初在美浓逃命的一句妄言,竟然真有需要兑现的一天。”
斋藤利三带着斋藤龙兴前来近幾投奔明智光秀,这事确实让她感慨不已。
当初为了虎口脱险,明智光秀用言语挤兑斋藤义龙。谁知道美浓斋藤家业灭亡后,斋藤义龙真的让遗女前来找她兑现承诺。
明智光秀是什么人啊?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找个机会把斋藤龙兴丢弃了事。或是越前,或是越中,任她自生自灭去。
从来只有明智光秀挤兑人,没遇到过别人来要挟她的。
可恰恰是被织田信长灭亡的斋藤家,让明智光秀决定收留斋藤遗女。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与细川藤孝一起听斯波义银的悲呛独白。
织田信长,是你夺走了主君的第一次,让她沦落乱世,痛苦求生。主君能释然,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这份恨意,明智光秀深藏心中,终究要向织田信长讨还。
既然斋藤龙兴是织田信长的隐痛,那么就先把她留下吧,且看有什么用处。
松永久秀不知道明智光秀打得什么主意,但她笑盈盈在脸上,心中却是警钟长鸣。
原本松永久秀已经站稳脚跟,不想继续挑事。
是明智光秀戳穿了她在背后的小动作,让她恐惧三好长庆哪天会察觉,只能硬着头皮错上加错。
如今,三好长庆与安宅冬康都死了,松永久秀的地位稳固,当然不想继续被明智光秀当枪使。
明智光秀几次挑起话题,说起三好家之事,都被松永久秀刻意避过,不给她借题发挥的余地。
明智光秀也是不急,笑眯眯看着松永久秀闪躲。如同看着网中的猎物,越是挣扎,绑得越紧。
即便是生熟不忌的武家社会,谋害主君也是一等一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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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以下克上,取代主家的很多。而以阴谋诡计谋害主君,夺人性命,太没有下限,人人唾弃。
武家看重礼仪体面,造反也是要脸的。你夺走主君的权力是一码事,谋害她的性命是另一码事,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吧?
松永久秀以为三好四姐妹死光,这件事就过去了,再没有把柄给明智光秀抓住。
聪明人的假天真,她自己能骗过自己吗?如果真的不在意,何必这么警惕明智光秀呢?
身处乱世,由不得她。
现在,不论三好义继,还是三好三人众都用得上她,对于一些事当然可以装糊涂。
可哪天她没有利用价值,成了碍眼的绊脚石呢?有些问题手里颠颠不过四两重,上了称可是千斤都拉不住。
明智光秀抿着茶,一副雍容典雅的姿态,笑对两位友人。
冬日下,太阳闪着耀眼的光芒,打在身上却是没有多少暖意。
脱一层衣显冷,穿一层衣又臃肿,照实让人为难。
———
茶会一散,松永久秀就迅速回到自己的淀城领地。
每次与明智光秀会面,都会给她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非得回家看一眼,有没有被人端了老窝。
好在淀城无事,她才安心。
居馆中庭,新收的家臣本多正信正与女儿松永久通在下棋,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见松永久秀回来,她们一齐起身行礼。
松永久秀笑着受礼,与她们聊起天来。
“这些天在淀城,本多姬过得习惯吗?”
本多正信鞠躬道。
“蒙主上不弃,收入门墙,衣食无缺。
只是我尚未立功,便享受起这些,心中不安。”
松永久秀哈哈一笑,说道。
“本多姬真是厚道人,奉公恩赏总是有机会的。你放心,我不会吝啬,必然给你机会立功。”
本多正信羞涩一笑,微微鞠躬。
在本愿寺显如那边得到出使资格后,本多正信下了苦功琢磨松永久秀。一番面谈让她大为惊奇,起了爱才之心,总算是出仕成功。
凭着自身良好的交际能力,本多正信与松永久秀母女关系融洽,已经渐渐得到信任。
刚才元服的松永久通,对松永久秀低声笑道。
“母亲,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本多正信鞠躬就要告退,被松永久秀叫住。
“本多姬,你不用回避,一起听听,也替我出出主意。”
“嗨!”
松永久通说道。
“殿下有意让我加入她的侧近旗本,为主家效力。
另外,她将派遣三好康长前往堺港,梳理关所,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松永久秀反问松永久通。
“你呢?想不想去担任主君侧近之臣。”
“当然愿意。”
松永久通毫不犹豫。
虽然三好家内部开始起乱,但毕竟是称霸四国与西近幾的霸主。
三好义继这位家督对她伸出橄榄枝,也是对松永家的示好,给予了上升的阶梯。
主君的侧近亲信,是武家上位的极佳通道,松永久通没道理放弃不要。
第六百九十八章大忠臣松永
松永久秀点点头,慈爱得笑道。
“那就去吧,但你要牢牢记住。在主君身边,要尽力缓和她与三好三人众的关系。
可如果双方矛盾尖锐不可弥合,你就要坚决站在主君的一边。”
松永久秀是个老狐狸,主君向松永家示好,这颗糖肯定是吞了。
之前她极力教唆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对立,那是三好长庆还在,为了躲在背后讨平安。
如今三好长庆已死,三好家内乱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当然要开始做和事佬,希望双方和睦。
毕竟,松永久秀是三好家臣,三好家如果现在衰败,对她并没有好处。
将军,幕府,明智光秀对她和善,就是看她身后强大的三好家。没有猛虎在后,狐狸怎么继续作威作福?
松永久通年纪还小,许多复杂的政治事务处理不好。
那么就简单一点,真的出了大事,年轻人就站在主君一边。背后的油滑套路,由松永久秀去拉扯空间。
侧近是主君亲信,站在主君一边,别人挑不出错,三好三人众也不会多想。
松永久通点点头,听从了母亲的建议。
说完侧近一事,松永久秀开始思索三好义继派遣三好康长去堺港的用意。
三好康长是三好长庆的姨母,三好家中有力的一门众。对于三好家内乱的局面,她是深恶痛绝,希望双方弥合分歧,一致对外。
安宅冬康死后,三好义继的家督之位并不稳当。即便再痛恨三好三人众,也要考虑先站稳脚跟。
她派三好康长去堺港,是想试探三好三人众的态度吗?
随着三好长庆去世,松永久秀的想法发生了很大变化。她想要背离三好三人众,向三好义继靠拢。
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她想当个好人,成为三好家的忠臣。既然如此,她就必须配合三好义继,博取她的好感。
可如何做,才能让三好三人众不认为她是背叛呢?松永久秀想要又当又立,尺度好难把握。
本多正信看松永久秀沉思,插了一句。
“主上,殿下那边是不是有意与三好三人众和睦?”
“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松永久秀语气不确定,本多正信却说道。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堺港是三好家中商利的大头,如今在三好三人众的三好政康管辖之下。
家督继位,派遣三好康长大人去往堺港。这是向三好三人众表现弥合的态度?还是借着中立派的手,夺回堺港之权?”
松永久秀猛地惊醒,的确如此。
如果三好义继想要拉拢三好三人众,那她必然会放权,向她们表明没有意图侵犯她们的利益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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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派遣三好康长去了堺港,看似指望她帮忙弥合双方分歧,其实是不肯妥协的表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把三好三人众稳住,夺权的节奏也不能停下。
一旦三好政康退让,三好康长得到堺港大权。三好义继这个家督有令,三好康长敢拒绝不执行吗?
如果三好三人众误判退让,三好义继就利用中立派拿回堺港的权力,摆了三好三人众一道。
松永久秀摇摇头。
“主君少女心性,心思太急。”
她现在心态转变,要当忠臣。当然对三好义继不成熟的政治手段看不上眼,表现得痛心疾首。
三好三人众又不傻,即便开始上当,之后反应过来,只会更加愤怒。
三好家的基本盘在四国,摄津与丹波两国孤悬于西近幾。堺港就是她们的生命线,三好三人众指着它补充财政,维持军势。
三好义继想要骗回堺港,让三好三人众无奈屈服,她就不怕狗急跳墙吗?
诈取堺港会让双方的信任荡然无存,以后双方博弈,三好三人众怎么相信她的诚意?
与其坐以待毙,她们宁可玉石俱焚。如果三好三人众选择武力夺回堺港,那么三好家的内战将无法避免。
松永久秀头上冒汗,看向本多正信。这位谋士一眼看穿了其中怪异,的确有些能力,不枉自己把她拉入松永家。
“本多姬,三好康长去堺港是无法悔改的现实,你有什么办法缓和双方的矛盾吗?”
松永久秀无奈。
三好义继刚才继位,最怕失去权威。她绝不会改弦易辙,三好康长去堺港之事已经无法挽回。
可眼睁睁看着三好家的内战打起来,松永久秀这位大忠臣做不到啊。
本多正信笑了笑,说道。
“其实并不难。
如果三好殿下的确胸有成竹,直接派直臣接管堺港即可,何必要用中立的三好康长大人去骗呢?
只要您的态度坚决,完全可以说服她慢下步伐,缓缓图之。
三好家的根基在四国,西近幾两国是无根之水,三好三人众心中也没底。
只要三好殿下有接纳她们的气度,她们不会不识抬举。”
本多正信的话,松永久秀是心领神会,点头赞同。
所谓接纳的气度,就是不要去触碰她们的权力边界,引发反弹。至少在三好义继坐稳家督之前,不应该太过激进。
三好三人众在三好义贤死后,闹出这么多事,不就是害怕失去在西近幾的权力吗?
既然如此,稳住她们就是。
三好义继是三好长庆立下的正统继承人,只要她不急不躁,迟早能把握住家业。到那时候,再秋后算账不迟。
本多正信见松永久秀听了进去,继续说道。
“主上,您可以陪着少主回去一次四国。以感恩主君之名,亲自送嫡女为质,趁着这个机会对主君晓以利害。
三好康长大人去堺港没有问题,可以与三好政康大人共管堺港,不需要一下子把她架空踢走。”
“好!”
松永久秀拍案叫绝,本多正信这想法不错。
三好义继想要松永久通去当侧近,那么松永久秀就亲自送上门。名为质女,亦是投名状,地位不稳的三好义继当然会感激她来站台。
而对于三好三人众一边,可以借口为双方弥合,使得三好康长与三好政康分享堺港权力。
三好政康不至于被一脚踢开,松永久秀也能获取三好三人众的好感。
双方都不得罪,三好家中不想内乱的中立派也会对松永久秀识大体的举动,充满好感。
和事佬做得面面俱到,她这个三好忠臣的形象便立了起来。
第六百九十九章重金砸废物
松永久秀喜不胜喜,本多正信说完谦卑低头,让她更有好感。只觉得此姬才智出众,又懂得低调做人,可以大用。
她却没想过,本多正信一个三河来的外来户,她是如何得知三好家各方姬武士的内部关系,并以此准确迅速得做出判断。
这些消息来源何处,只有本多正信自己最清楚。
京都中那风度翩翩的优雅女子,笑盈盈对她和善的笼络,在身后提供这么多准确的消息,才有了本多正信的一鸣惊人。
虽然知道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但一无所有又不甘平庸的本多正信只能接受她的好意,无法拒绝。
松永久秀日防夜防,却不知道明智光秀长袖善舞,在京都中盘踞织网,终究还是跌入了她的计算。
———
西近幾,堺港,新选组驻地。
还不知道三好家内部已经开始对堺港各施手段,正与东海道诸商上演商战的高田阳乃,在为钱太多而烦恼。
今井宗久在她面前伏地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但实在是花不掉。”
高田阳乃哭笑不得,没想到还有一天,能为铜钱太多而烦恼。她低估了北陆道商路的价值,也低估土仓的财力。
乱世已至,天下混乱不堪,土仓对外借贷的钱粮亦是难以收回。不是土仓害怕借款人不还,只是死人没法还钱。
一场战乱,就能绝嗣几家武家。一次对商队的劫掠,就要上吊几家商家。
这种情况下,土仓借贷给谁?又有多少钱能稳稳当当收过来?
好不容易来了个斯波家的冤大头,北陆道商路一本万利,斯波家也不像是会随便垮台的草台班子。
高田阳乃想借钱,土仓管事更想借钱,这些人远比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想象的贪婪,愚蠢。
这就导致北陆道商路质押的股份,换回了太多的铜钱。堺港,京都有名有姓的土仓,都争相给高田阳乃送钱。
即便今井宗久拼命补贴商队走北陆道商路,并在市场上大扫货,还是用不完这些钱。
今井宗久苦笑道。
“大人,我们不能再买了。
市场上能买的大小宗货物,价格全部被我带动涨高,少则五成,多则三倍。
再买下去,我们会变成整个堺港的敌人。”
高田阳乃默默点头。
大量沉淀在土仓的铜钱冲击市场,瞬间扰乱了正常买卖,将货物的价格拉到高位。
堺港是近幾最重要的港町口岸,冬季预订商品估值,会影响明年整个近幾的商品市场价格。
虽然斯波家不害怕商人的愤怒,也没听说过商家能把武家怎么样的。但由此导致大量小商人破产,或者赔本经营,还是要慎重。
高田阳乃还想在堺港做生意,还想要商家的渠道,就不能太过分,需要给人留条活路。
高田阳乃问道。
“我们手上还有多少铜钱?”
今井宗久不确定的说道。
“去掉必须的准备金,大概还有两万贯吧?
非常对不起,但我真的无法确定。这些天过手的铜钱太多,还未计算清楚。”
今井宗久鞠躬道歉,高田阳乃啼笑皆非。
能让今井宗久这位大商一时算不清手中的钱财,可见这次土仓吐出的铜钱数量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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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田阳乃笑了笑,安抚道。
“这事不怪你,既然花不完,那就由我来花吧。”
今井宗久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谨慎问道。
“大人,您想把这么多钱花去哪里?”
高田阳乃望着屋外的冬日余晖,想起当初在尾张的豪言壮语。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让主上有用不完的钱粮军备,使唤不尽的军势。
主上,我要证明给您看,您的高田阳乃早已今非其比。
她斩钉截铁说道。
“我要打造一批铠甲,明年秋收前送到越后,助战主君征伐关东。”
今井宗久松了口气,还以为多大事,原来是打造兜胴。
堺港是近幾两大商贸中心之一,商家工匠汇聚之地,还怕找不到人打造几件护具吗?
她笑着点头道。
“的确,我们该向主君尽一份心意。
您想要打造什么式样的兜胴,我去督办,保证让您满意。”
高田阳乃笑着看她,看得她预感不妙。
“我说的是铠甲,就是南蛮人传来的书籍上画的那种,很光滑,很雌壮,很威武的板甲。”
今井宗久额角渗出一丝冷汗,干笑道。
“那种吗?您想要几具?”
高田阳乃掰着手指说道。
“打造二百五十具板甲全身甲,另外再造五十具马甲吧。看上去漂亮,主君一定会喜欢。”
今井宗久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感觉自己要窒息,心中怒吼。
大人!太胡闹啊!
镰仓时代,武家传统的战斗是骑射为先。一个姬武士带着七八郎党,身穿方便骑射的大铠骑马。
之后随着时代进步,战阵战术不断革新,武家的大铠渐渐被防护力更好的具足替代。
到了现在,随着外部工艺传入,南蛮式样的高防御南蛮胴,最适合武家作战的当世具足,技术都已经很成熟。
可高田阳乃看不上这些实用的护具,甚至跳过天朝的布面甲,选择了最漂亮的南蛮全身板甲。
这种板甲只是威武耀眼,在日本几乎没有用处。
日本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形,打仗少有空旷的平地施展,行军也不方便运输重甲。武家兜胴大多是重点防护的中轻甲,用不上重甲。
日本自古就有板甲与札甲。
只是冶炼技术不足,生铁太脆,熟铁太软,钢铁还未成熟。
整块的生铁板甲防御力太低,是随从的装备,而防御力更高更重的札甲才是武家的传统装备。
随着技术革新,南蛮胴就是日本人根据南蛮板甲制造的新型胴,但却没有大规模铺开。
一方面是制造困难,钢铁价格昂贵。另一方面也是不适合日本本土的战争需要,性价比太低。
而高田阳乃如今要大规模制造,比南蛮胴更威武,却更不适合日本本土作战的南蛮板甲。
今井宗久实在是想不通,花这个冤枉钱干嘛?钱多了烧手吗?
高田阳乃当然有自己的需求,这不是一笔经济帐,而是一笔政治账。
她需要借着这批板甲,让斯波义银震撼她现如今雄厚的财力。为她之后在主君心中的地位,斯波家中的权力,提供支撑。
第七百章北陆商难行
对于高田阳乃而言,最重要的事永远是向主君证明自己的价值。
即便被主君痛骂一顿劳民伤财,钱多烧手。只要能让主君牢牢记住她高田阳乃的厚实财力,就是一次成功的炒作。
没有什么比花几万贯钱,造出一堆无用的废物铠甲,更能证明她有钱任性的底气。
高田阳乃不怕斯波义银痛斥她,只怕主君无视她,看轻她。
今井宗久很难理解高田阳乃对斯波义银复杂的感情,当然也就看不懂她往水里丢钱的疯狂举动。
日本在农业时代不缺铁,倭刀甚至是堪合贸易中,日本对天朝出口的主要大宗货物之一。
日本是火山岛,什么矿物都有一些。甚至矿脉浅于地表,方便开采,它只是缺乏工业时代的大规模铁矿。
这时代日本的铁很便宜,差不多四五公斤生铁才要一斗米,或者三百文。
但生铁需要大量的水与煤炭冶炼,才能制造钢铁,损耗几乎是三比一。
而这时代钢铁冶炼是先进的技术,日本没有大规模冶炼的能力。
日本附近可以提供成熟铁制品的,只有天朝。连东南亚开拓的南蛮人,也是从广东进口铁料打造火枪。
今井宗久很为难。
“大人,我粗略算了算。
这半年想打造出您需要的数量,不但要竭力收购从天朝走私来的钢铁,还要占用港町内大量的工匠。
也许不够数量,需要主动联络走私,并到其他商町吸引工匠前来做工。
这成本,可是不低。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贯,马甲可能得要七八十贯。”
今井宗久说的价格吓人,但没有恐吓高田阳乃的意思,的确是要这个价。
足轻所用的具足大概是四五公斤生铁,三百文料钱,找人打造一下,大概半贯钱。
可就这点花费,很多穷b大名还用不起。具足是租给足轻的,死了还要剥还。
而板甲所用的钢铁,光是铁料成本就是生铁的五到十倍。
一具全身甲至少十五公斤,多则二十五公斤,复杂的工艺还需要熟练工匠长时间砸出来。
不说中日堪合贸易断绝后,走私货物的价格高昂。光是大量工匠这半年吃喝拉撒与雇佣的钱粮,就让今井宗久挠破头。
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贯,马甲比人甲还大,至少七八十贯。
即便日夜开工,打造制式统一粗糙,也要花费一万二千贯到一万五千贯。其他各类支出汇总,不会低于两万贯。
花这么多钱打造一批注定无用的废甲,今井宗久真想切开高田阳乃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进水?
但她没胆子这么做,更没胆子拒绝,只能苦笑跟着她胡闹。
二万贯钱,找个抠搜的武家大名,足够支出四支备队一年全部的军费。
四支备队可以统治三到五万石的领地,盘踞一方。要是在近幾窝着一角,连足利将军也会听过这位武家的大名。
在越后,为了四万贯钱,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差点整死上杉奉行众。
而高田阳乃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砸了两万贯打造一批垃圾,让斯波义银知道,非骂死这个败家娘们不可。
防具不是打造好放着就行,铠甲是这个时代的坦克,是要花费大量物资去保养的。
防锈,裂痕,链接,破损补丁,那就是个无底洞。上阵用一次,可能又需要花一万贯钱找钢铁,找成熟工匠修补。
脑子有病玩这个?日本这穷地方打仗,用得上全身板甲这种封建时代的坦克吗?
况且,随着铁炮技术越来越成熟,破甲的火药武器是重甲的天敌。板甲注定走向没落,这钱花得毫无意义。
这些事,平民出身的假武家高田阳乃未必清楚,但即便知道,她也不在乎。她不是传统的武家,她的眼中只有斯波义银。
只要斯波义银对她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管是疼惜还是痛骂。高田阳乃都会如饥似渴得吞入腹中,反复回味。
换而言之,今井宗久想的不错,她脑子里进水,有病。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敲门声。由比滨结衣拉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向高田阳乃行礼。
高田阳乃微微皱眉,随着壬生狼集团用得顺手,她对由比滨结衣这个新选组组长,渐渐不满。
此姬循规蹈矩,做事顾忌太多,与高田阳乃天马行空的思路不是很契合。
但她是主君钦点的新选组组长,高田阳乃这才勉强容忍,可也逐步变成了一个与主家交流的传声筒。
高田阳乃说到一半被打断,冷声道。
“有事吗?”
由比滨结衣伏地叩首,说道。
“北陆道传来急讯,七尾城貌似出现动乱。七尾港封闭,可能会影响开春后的海运。”
“什么!”
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皆是大惊失色。
北方冬天大雪,七尾港与直江津不适合冬天海运,都是冻港等候开春。
堺港这边万事俱备,商队拿了大批补贴,摩拳擦掌就等开春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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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七尾港发生动乱,会直接影响近幾商家对北陆道商路的信心。
高田阳乃看向今井宗久。
“能封锁住消息吗?”
今井宗久摇头道。
“不可能。我们与东海道诸商都在补贴,抢夺商路的主动权。
她们一定也盯着北陆道商路,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被她们利用,用来打击商队的信心,令她们改弦易辙。
七尾港出事,我们不但不能遮掩,还得开诚布公。”
高田阳乃点点头,这是无奈之举,欲盖弥彰反而被对方利用。
少了七尾港,只是动摇了商家信心,敦贺港到直江津的路线还是可以走的。
但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会被东海道诸商利用,放大,商队走北陆道的数量会减少。
高田阳乃皱着眉头说道。
“此事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联络越后方面,看看主君是否知道此事,有没有后续指示。”
高田阳乃叹了口气,她在今井宗久面前威风八面,信心满满。
其实在武家大名争斗的舞台上,她和堺港诸商都是蝼蚁。她们依附着强者生存,面对变数只能逆来顺受。
这就是她不甘心,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第七百零一章东海道不宁
斯波家不能隐瞒北陆道七尾港之事,东海道诸商也会借此发动新的商战,让已经被土仓铜钱砸晕的各家商队再度犹豫。
东海道是走了多年的老路,稳定得很。北陆道虽然补贴多,但安不安全?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今井宗久使尽浑身解数,但还是止不住各家改弦易辙,北陆道开春的份额肯定会下降。
对此,高田阳乃也没有办法,只能希望越后的主君想想办法,让七尾港早日重新纳入北陆道商路。
打理东海道商路的诸多商家弹冠相庆,对斯波家的暴发户冷笑不已。
天道好轮回,斯波家的高田阳乃高调这么久,可算是吃瘪了吧?
———
堺港的商战在武家看来,就是一群养肥的猪猡在哼哼。有空看个笑话,没空懒得理会。
而此时,东海道西端的尾张小牧山城,织田信长也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松平元康拿下了东三河?什么时候的事?”
来报信的是丹羽长秀,她苦笑道。
“应该是在夏秋,我们当时忙于美浓攻略,没有关注到三河方向。
前阵子我委派人员去三河买马,结果发现松平殿下不在冈崎城,甚至几家重臣也找不到人,这才感觉不对。
之后多方查探,发现她们皆去了东三河。
原来春时一向一揆爆发,松平殿下又在之后对内清理信仰一向宗的家臣,东三河方面放松了戒备。
谁知道,松平殿下一边整肃内部,一边拉拢东三河的户田家和西乡家。
夏收之后便迅速出兵,打了紧跟今川家的东三河诸家一个措手不及。
秋收之后,松平殿下又对东三河不服从的豪族用兵,不给她们喘息的机会,如今整个东三河已经被平定。”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
松平元康的动作太快,快到织田信长来不及扯她一下后腿。她必然也是防着织田信长,这才隐瞒消息,以免影响统一三河国。
之前织田信长领尾张一国,如果松平元康拿下三河国,双方就都是一国之主。
清洲同盟中织田强松平弱的局面,就会出现变化,双方的盟友关西会走向平等。
如今松平元康得逞,瞒住了全心全意放在美浓国的织田信长。
好在织田信长的速度也很快,迅速拿下大半个美浓,织田家在联盟中依然保持着强势。
织田信长冷笑道。
“既然被我们的人看穿了布置,松平妹妹应该会有所表示吧?”
丹羽长秀笑道。
“本多重次大人出使尾张,已经快到小牧山城。
她代表松平殿下来恭祝织田家拿下美浓,并告知松平家统一三河的喜讯。
两家联盟背靠背,势力一齐扩张,真是可喜可贺。”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拍着手说道。
“为两家武运昌隆,贺!”
她心中一片冰冷,必须困住三河的松平元康,不让她继续壮大。
织田家要去近幾夺取天下,决不能让三河国这个背后的肉垫,变成一把尖刀背刺自己。
———
织田信长想要限制住低调隐忍,又下手果断的松平元康。
在东海道的另一头,窥视骏河国的武田晴信却是从北条家吃了个瘪。
武田家冬正在进行冬日军议,讨论开春后的骏河攻略。
从上杉武田签订了川中岛议和,武田家的目光便重新转向南方。
这一变化,逃不过关注川中岛合战的南方两家,今川家与北条家的注意。
武田晴信派人去北条家,联络北条家督氏康,商讨共分骏河国,便是一种试探。果然,被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评议会上,小山田信茂稍显犹豫,说道。
“殿下,北条殿下严重警告我家。任何攻取骏河国土地的行为,都是对盟友的背叛,北条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小山田信茂实在很憋屈。
她家的领地处于武田家面对北条家的前沿,双方和睦之时,她在北条家拿了不少好处,甚至被北条家列入外样众。
换而言之,她是拿了北条家的钱粮,当了北条家的狗。
可武田家要与北条家翻脸,她也是最难受的。小山田家与甲斐各家关系太深,绝不敢背离武田家。
如此,她便成了风箱中的老鼠,被赶得乱窜,两头堵心。
武田晴信还未说话,座下的穴山信君已经冷哼一声,骂道。
“北条家真是义理之家,忠于盟约,让人信服。”
此言一处,全场忍不住爆出一阵狂笑。
小山田信茂幽怨得看了穴山信君一眼,双方的关系最近恶化得很厉害。
穴山家与今川家隔着富士川,垂涎对面的土地不是一天两天了。
与小山田家相反,穴山家是最希望武田家南下的,甚至甘愿打先锋。
穴山信君唯恐武田晴信被北条氏康的义理言辞阻遏,出言不逊,就是直指北条家的无耻。说起背盟,北条家才是始作俑者。
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是经过一个相当曲折的磨合期,三方妥协的结果。
当初关东将军造反,幕府头疼关东的镰仓足利家反复无常,派遣政所执事伊势家的伊势女去关东对付镰仓足利家。
伊势女无粮无兵,可以拿下伊豆国这个起始点,就是靠着今川家的支持,在东骏河起家。
今川家历来亲近幕府,而关东将军作乱,首先要打通的就是东海道,才好上洛夺取天下。
也就是说,关东作乱,第一个挨打的就是东海道的今川家。她家对弄垮镰仓足利家是相当上心,出钱出力。
今川家扶持伊势女拿下伊豆,此地是当初平氏流放初代将军源赖朝的地方。
也是北条家送儿子给源赖朝睡,怀孕生女,号召坂东八平氏随她造反的地方。
伊势女为了造起声势,冒领伊豆发家的镰仓幕府执政,北条家苗字,世人称之后北条家。
后北条家三代英豪,打垮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占据伊豆与相模两国,向关东平原渗透。
骏河今川家也从支持者,变成了一个身后的隐患。双方争执的焦点,就在于骏河国,富士郡,大宫城。
而北方,武田晴信的母亲武田信虎统一甲斐国,正面临北上还是南下的抉择。
最后她选择北上硬干信浓国,结果打得国力凋零。武田晴信联合家臣团驱赶走武田信虎,她跑去今川家投靠,造成了两家的争执。
双方交锋的要点,也是大宫城,这就要牵扯到骏河国独特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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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二章咬牙为孽缘
骏河国多山少地,石高十五万。此地出海的河口很多,主要的平原都在南方骏河湾的河流河口。
从东到西,主要的河川有四条。与伊豆分界的狩野川,富士郡的富士川,骏府城附近的安倍川,以及与远江国分界的大井川。
这四条河川的出海河口附近,就是骏河国主要的平原产粮区。北条家与今川家的问题,主要在狩野川。
伊豆与相模两国,是北条家的基本盘。今川家从狩野川出兵,占据几个山地关隘,就可以轻易切断两国之间的联系。
这是北条家决不能容忍的隐患。
两家的关系破裂,就在于北条家要求双方分界,从狩野川向西退到富士川。主要的争执点,是北条家希望得到控制富士川的大宫城。
今川家觉得自己帮北条家成势,得不到好处还要割地送城,岂有此理!
而北条家认为狩野川的威胁太大,必须把边界退到富士川。这是稳固家业的根基,没道理可讲。
双方联盟破裂,打了起来。
所以,北条家这次严重警告武田家,用盟约说事,才会引发武田家诸姬爆笑。
北条家做得,我武田家就做不得?无耻之尤!
拉回原题。
在北条家与今川家起了纠纷之后,北方的武田晴信也在面临自己母亲的那个难题。
统一的甲斐国,应该南下还是北上?
当看到南方两强起了纠纷,今川家又庇护武田信虎,看似要干涉武田家内政。
于是,武田晴信干脆作势南下。而武田家攻入骏河国就要跨过富士川,作为富士川沿途最重要据点的大宫城,也成了她的目标。
三方聚焦大宫城,这锅粥熬得稀烂。经过一次次磨合,大家发现在这里空耗国力,完全没有意义。
今川家想打通东海道,上洛去京都成就大业。
北条家面对关东平原不安分的两上杉家,没有精力耗在西面的骏河国。
而武田家的甲斐国实力最弱,北方的信浓武家见武田家南下,又蠢蠢欲动。
三方各有难处,最后达成了妥协。以稳固的三角关系组成三家联盟,背靠背,各自回去解决问题。
北条氏康的态度最坚决,甚至将儿子嫁给了今川义元的继承人今川氏真,也就是现在的今川家督。
岁月如歌,时过境迁。
如今今川义元战死,今川家内乱不止,北条氏康比今川氏真更害怕武田晴信撕毁三家盟约,南下攻略骏河。
北条家没有上洛之心,对骏河国的要求只是维持现状,狩野川不会成为伊豆相模两国的威胁即可。
北条家的主要目标是关东平原,东海道方向能安静,就不要闹出事。
可武田家北上受挫,川中岛一战打得武田众彻底灭了与上杉辉虎交锋的心思,转头又来捏今川氏真这个软柿子。
一旦武田南下,大宫城就是第一个目标。富士川被武田家占据,今川家与北条家的联系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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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条家怎么可能允许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占据骏河国,成为自己的威胁。
而今川氏真虽然能力不强,但却是自己的媳妇,又能帮北条家看护住身后的软肋。
于公于私,北条家当然要站在今川家一边,阻止武田家南下。
武田晴信见小山田信茂脸色发青,穴山信君大发厥词,心中好笑。这两家彻底闹翻,对武田晴信有利无害,她乐得看笑话。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丝失望。
虽然早知北条氏康不会允许武田家南下,但她还是怀着妄想,去联络北条家分享骏河国。
如今看来,北条氏康是铁了心帮儿媳,她会成为武田家南下的最大障碍。
武田家虽然拥有甲斐国,又拿下大半个信浓,势力不小。但比起北条家与今川家联手,实力还显不足。
武田晴信做事遵循孙子,开战之前,必然用尽手段,把敌人的实力削弱到最低。
她拍拍手,全场安静下来。
“北条氏康老而昏庸,不值一提。既然她无视我的好意,那么我们就自己来。”
武田信廉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姐姐,出言提醒道。
“殿下,北条家不可小觑。”
武田晴信不耐烦得看了她一眼,稍稍挪动身体,感觉腰有点酸。
众姬看向武田晴信的腹部,眼神复杂闪烁。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小道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
武田晴信怀了斯波义银的孩子,对于这个在川中岛斩杀大批家中重臣的谦信公,众姬又怕又敬。
武田晴信不体面得羞辱他,留下这个孩子,日后会不会给家中造成麻烦,谁都说不清楚。
那位是御台所,这是送给足利家口实,有借口往死里整武田家。
可武田晴信对内强势,压住了反对声,坚决要生下孩子,谁都没有办法。
但这也进一步动摇了她的威信,让川中岛合议拿到大量好处收买家臣,好不容易稳住家中的武田晴信,再次受到质疑。
武田信廉就是代表人物。
她希望家督结缘,为家业延续留下正统继承人。而不是篡夺谦信公血脉,为武田家业留下隐患。
武田晴信不理会她。
武田信廉控制武田一门众,虽然没有武田信繁那么得心应手,但至少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家督一边。
武田晴信现在要做的不是收拾她,而是借助骏河攻略,重新建立自己被斯波义银所打碎的,战无不胜的形象。
有时候她也咬牙切齿,深恨那个冤家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一个无敌的形象建立起来很难,但神像凋零却只需要一场战败。武家功利,家督不行就换人,从无宽容的传统。
斯波义银这种子又异于常人,当武田晴信有了这世界女子从未有过的孕吐反应,干扰了她的威严。
她不得不忍着难受,装作镇定自若,才好稳住家臣团,进行艰巨的骏河攻略。
午夜梦回之际,武田晴信也是深恨,恨不得坠了这种子,一了百了。可日出东升,她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这复杂的思绪,真是自己都说不清,唯有一词。
孽缘。
第七百零三章今川的崩盘
武田晴信扶正身姿,对武田信廉,也是对武田诸姬笑道。
“北条今川两家看似势大,却是内忧外患,不足为虑。
我已派透波忍去往关东平原,宣扬上杉辉虎上洛被足利将军看重,继承山内上杉家,得关东管领役职一事。
北条家在武藏下野两国多造杀孽,两家上杉家经营关东平原百余年,总有一些忠臣孝女愿意为其死战。
如今上杉辉虎南下在即,北条家不早些铲除隐患,备战越后大军,还能顾及今川家的死活?
自顾不暇尔!”
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会在川中岛议和,也是因为双方的战略互补,有利可图。
北条家向东开拓关东平原,与南下的越后大军必然要决出胜负。而今川家方向,北条氏康就难以顾及。
越后武家的厉害,武田家可是亲自品尝过。川中岛合战打得尸山血海,甲信山地武家坚毅耐苦战,硬是被打得心寒不已。
武田家臣团对越后大军的信心,可能比上杉辉虎自己还要足。
见武田信廉为首的武田家臣团稍稍心安,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今川家内乱起于桶狭间,断了自家根基。
今川三国,骏河众与远江众内乱,三河众已近独立。
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三河松平家,愿与其联手攻伐今川家。
骏河远江两国,对各家的试探拉拢也在进行。只要今川氏真敢与我交战,我保管她阵前倒戈至少二十家。”
武田诸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难以置信。
但武田晴信的说法很有诱惑力,让她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畅想今川家一推就倒,任人摆布。
武田晴信精通兵法,历来作战最爱用盘外招,未战先乱敌三分。
不论信浓攻略,还是在越后周边教唆挑拨,玩得都是炉火纯青。
今川家自己一身筛子,处处是漏洞。她要是不玩心眼,那就不是武田晴信了。
正如她所言,今川家的现状是桶狭间的后续影响,真不能怪今川氏真能力太差。
当初今川义元借口上洛,数万大军沿东海道西进,妄图一口吞了尾张的织田家。
谁知道织田信长也是个狠角色,赌了一把大的。借着桶狭间的暴风雨,一举歼灭今川义元本阵。
今川家群龙无首,溃败回国。其实力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也就死了千把人而已,可麻烦就在死的那些人身上。
武家的统治结构是真正的封建体系,不是天朝的集权体系。死人不可怕,最怕死一大批自己人。
天朝有成熟的官僚体系,就算皇族被一锅端,只跑了一个赵九妹,照样可以在称孤道寡,不影响施政。
可武家就不行了,统治结构是套娃,一圈包着一圈。最核心的一圈空了,等同于统治瓦解。
今川义元的本阵集中了太多的有力一门众,亲族城主,有名有姓的权力者就死了不下二十人。
麾下有力家臣,如朝比奈,冈部,井伊,松平等等各家,亲近今川家的家中首领也死伤惨重。
今川氏真看到死亡名单,估计比知道母亲战死的消息更伤心。没有了这些人,她控制不住地方。
就是因为在桶狭间今川高层被一锅端,今川家对东海道三国的统治体系瞬间崩盘。
三河松平家直接翻脸,意图攻略东三河。
远江国朝比奈家,天野家,饭尾家,松井家,井伊家。各家都在桶狭间死了首领人物,亲近今川的家中势力被削弱,心思叵测。
情况最好的,就是骏河国。今川家在这里统治时间最长,根基最牢固。
今川义元的老父亲寿桂僧,忍着丧女之痛出面协调,总算是保住孙女今川氏真对骏府城的统治权。
但骏河国四块冲积平原区域,大井,安倍,富士,狩野。也就是骏府城所在的安倍川一带还算听话,其他各地已经是听调不听宣。
今川家对三国的统治权几乎瓦解,今川氏真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这个大局。
正如斯波义银当初,在近幾得到二十万石领地时候的无奈。再多的地盘,没有一门众,没有谱代众,怎么去统治呢?
交给地方武家?那和拱手送人有什么区别?这些唯利是图的墙头草靠得住?
斯波义银可以选择划成斯波料所大家分掉,大不了以后牺牲身体搞出孩子挣回来。
可今川氏真不行,今川家不能毁在她的手中,只能苦苦支撑。
所以,武田晴信才说今川家内忧外患,不堪一击。只要能厚利收买骏河众,光是临阵倒戈,就足够打垮看似强大的今川家。
她在武田家臣团面前胸有成竹,但心中其实也拿不准。想要顺利拿下骏河国,三策都得灵验。
其一,北条家专注关东平原,无暇回头顾及今川家。
其二,三河松平家足够给力,能够吸引今川家的目光,分担攻略骏河国的压力。
其三,骏河众,远江众离心离德,不愿为今川氏真死战,被收买后临阵倒戈。
三者少一,武田家这次的攻略,都是耗费巨大,旷日持久。
武田晴信威望受损,知道自己的骏河攻略不能让武田家损失太大,已经禁不起失败的挫折。
她不经意得抚摸腹部,仿佛要从那里得到稳住自己情绪的力量。
我会为你留下一个强盛的武田家,我绝不会在这里倒下。
我向你保证,我的孩子。
———
所谓乱世,便是天下大乱,无人可以幸免于外。各方借着冬季积蓄力量,准备来年新的征伐。
远在越后枥尾城的斯波义银,还没等到大熊朝秀,却意外收获一人。
蒲生氏乡带着伊奈忠次前来行礼,义银瞅瞅手中前田利家的推荐信,再看看眼前其貌不扬的女子,心中感叹。
他离开尾张已经快两年时间,被抛之脑后的尾张斯波领,却在他无视的边角中逆势扩张。
前田利家真是个厉害的姬武士,只是不知道她怎么能忍下织田信长的拉拢,一心一意呆在尾张斯波领,守着那份被放置的孤寂。
斯波家的重心在近幾,在越后,而不是尾张,尾张斯波领是弃子。前田利家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透这点呢?
她就算投靠织田信长,斯波义银也不会怪她。良禽择木而栖,是斯波义银先无视了尾张斯波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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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四章越后论水利
斯波义银收回心绪,温和得对伊奈忠次说道。
“利家姬在信中对你夸赞有加,让我都有些不敢信了。
既然是她派来为我奉公的陪臣,那我就来考考你。”
武家的统治结构是封建制度,家臣的家臣并不是主君的家臣,中间隔着一层隶属关系。
主君派遣家臣协助麾下武家,称为与力,如织田信长派遣给羽柴秀吉的竹中重治。
家臣派遣臣子奉公主君,称为陪臣,如前田利家派来为义银效力的伊奈忠次。
伊奈忠次屏息以待,见到威名远播的斯波谦信公,看着他比传说中更俊美的容貌,她紧张得有些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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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往上爬的梯子,前田利家已经帮她搭好,她可不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于是,认真回答。
“请御台所训示。”
义银摆摆手,笑道。
“放松一些,我又不会吃人。
利家姬说你精通水利,对这越后平原的耕作,你有什么看法?”
自古耕种水利不分家,水利专家如果不懂种田,淹死了禾苗岂不是笑话?
伊奈忠次见义银问起她的老本行,精神一振,说道。
“回御台所,很糟糕。”
义银见她普通的外貌忽然好似绽放出光芒,这是对自己本事的自信吗?
“哦?怎么个不好法?”
伊奈忠次肃然道。
“我在三河时候就听说越后平原辽阔,土地肥沃,堪称关东平原之下,东国第二。
虽然这次路过,只是粗略看几眼,但地力的确被浪费了不少。”
义银坐直身子,面色正经,问道。
“怎么讲?”
伊奈忠次说道。
“越后平原被山脉阻隔在关东平原之外,冬季海风凛冽无法进入内陆,只好在越后平原打转。这导致大雪纷飞,寒苦似北方奥羽之地。
我一路走来只看到大雪覆盖田地,却少见用于引流的沟渠。
敢问御台所,春天化雪是否土地泥泞,寸步难行?”
义银点头道。
“瑞雪照丰年,这点坏处还是能容忍的吧?”
伊奈忠次摇头道。
“御台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雪未化保暖田地,雪水能温养地力,也可杀虫害。如若化作水利可以大用,但需要人力引导。
越后靠海,春寒料峭不下严冬。如果田地里的雪水不做引导,结果就是冻在地里,妨碍春耕。
冻土难耕,不但磨损农具,而且耽误农事,事倍功半。”
义银点点头,这事他倒也知道。越后平原虽说土地肥沃,但耕种不易,这才形成了奇特的彪悍民风。
一般土地肥沃的地方适宜生存,民众性格相对温和。如尾张美浓,武家足轻在六十六国中算不上强兵。
可越后国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一方面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足够建立强大的军备。另一方面耕种不易,民风争田争水,彪悍异常,越后武勇在关东也很有名。
义银感兴趣得问道。
“如果好好整治水利,能够改变越后被雪患困扰的开春农耕吗?”
伊奈忠次摇头道。
“人力岂可与天地抗衡。
我能做到的,就是利用沟渠引流蓄水,改善春寒导致的冻土,降低一点耕作的难度。”
义银点头认可。
这中古时代,可不是义银前世那种能够改造环境的工业时代,利用人力畜力农耕是非常辛苦的。
如果水利建设能改善一点春耕难度,亦是非常大的进步。
到了此时,义银才对这个前田利家派遣来的伊奈忠次,有了一点兴趣。
这个长相普通又充满自信的女子侃侃而谈,义银决定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义银鼓掌道。
“你的口才不错,但不知道是否能做到你所说的。
越后有特殊的税法,六公四民的税负中有两公钱粮返还地方,作为建造地方交通与水利的费用。
我有意送你去二公返税评议,规划中下越的越后平原水利建设。
你可愿意去试试?”
伊奈忠次的能力,让义银看到了一个机会,可以润色无声得插手越后税务,却不受人忌惮。
从她的自述来看,越后平原的水利之事大有可为,完全可以进一步提高农耕质量。
而越后平原所在的中下越,正是义银可以影响的范围。
上越高田平原,是新上杉家的基本盘,那里的上杉家臣利益错综复杂。义银不方便,也不愿意插手其中。
但二公税返当了次冤大头,他心中耿耿于怀。
虽然他已经号召组建返税评议众,把锅丢给了越后武家自己。但还是可以想办法给直江景纲添添堵,让分配更加激烈。
上中下越组成评议众,绝不可能按照收到的税负公平返还,新上杉家臣团必然要吃大头。
说是二公税返用在地方建设,但粗糙的武家们多半会直接分了钱粮拿回家用。姬武士打仗是把好手,又有多少人懂得搞建设?
义银把伊奈忠次塞进二公返税的评议众,为中下越的越后平原规划水利建设,来年可以提高耕种质量。
不说产量会不会提升,耕种难度下降,就足够让中下越武家跃跃欲试。
原本是上中下越分钱了事,上杉家臣团仗着主家的底气,多吃多拿,大家忍忍也就算了。
可如果中下越水利有了明确规划,真的需要用钱粮去建设,中下越武家还会忍忍算了吗?牵扯到自家利益,武家从来都是翻脸无情。
特别是中越还有斋藤朝信为首的上杉侧近旗本众,上杉景信为首的两长尾家,她们也是水利建设的受益者。
义银放了一条鲶鱼进去税返评议众中搅和,上杉家臣们别想轻易拿大头,有得好闹了。
这次二公税返出事,义银被迫出钱平事,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当时没想明白,还觉得直江景纲明事理,会办事。回头仔细琢磨,感觉不对啊。
这混蛋是一步步逼着他退让,最后义银不得不捏着鼻子掏钱平事,还得念着她的好。
特么的老狐狸!
二公税返之事已经过去,义银现在回过神来,也无济于事。
伊奈忠次表现出的能力,让义银决定派她去税返评议众试试。
一方面看看伊奈忠次的成色,她是不是真有能耐。另一方面也好出一口恶气,给上杉家臣团找点麻烦。
第七百零五章神保求出兵
伊奈忠次当然不知道这些越后政治上的龌蹉内斗,她是真以为主君单纯要试试她的能耐。
于是,伏地叩首道。
“我愿意,请御台所给我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过几天,负责政务的大熊朝秀大人就会过来,我将把你推荐给她,由她带你主持水利规划。”
斯波义银都被直江景纲摆了一道,真正与之交锋的大熊朝秀心里一定更恶心。
把伊奈忠次交给大熊朝秀带去返税评议众,她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水利专家用到极致,狠狠恶心一把直江景纲为首的上杉家臣团。
上杉家中的上越武家与中越武家为了二公税返闹起来,直江景纲焦头烂额去和稀泥,才有意思。
义银恶劣得笑了笑。
他早看贪婪霸道的新上杉家臣团不顺眼,只要别影响关东攻略,别影响上杉斯波两家的关系。
她们自己为了二公税返闹得难堪,干义银p事,他乐得看笑话。
———
让人安置好伊奈忠次,义银还没等到大熊朝秀,又来了一人。
神保家的重臣,小岛职镇在义银面前伏地叩首,恭敬行礼。
“见过御台所。”
义银笑着示意她起身。
“小岛大人,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不用这么客气。
怎么是你来了?在春日山城见过上杉殿下没有?”
小岛职镇嗨了一声,说道。
“参见一面,上杉殿下让我来找您,并未详谈。”
义银点头。
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关系一般。当初神保长职攻打椎名家,意图统一越中国,是上杉辉虎率军西进,打退了她攻略椎名家的军势。
要不是斯波义银从中协调,这两人估计还能打上一阵。除非上杉辉虎把她打趴下,不然别想和睦。
义银笑着问道。
“小岛大人,现在越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岛职镇苦笑不已。
“不好。
越中一向宗来了新的总大将,名为下间赖照,自此越中一向宗开始活跃。
而加贺一向宗被朝仓宗滴公攻下大圣寺川一带,一向宗对越前方向失去了进取心,开始觊觎北方的能登国。
两国皆受到一向宗威胁,本应该并肩抗击这些贼尼,谁知道能登内乱,畠山殿下被驱逐出国。
如今能登国乱,加贺一向宗欲攻入能登。越中的一向宗与椎名家联手,东西夹击我神保家。我家无力支援能登,唯有厚颜来求。
御台所,我这次是代表家督前来,恳请越后出兵相助。”
说起已死的朝仓宗滴公,义银不禁唏嘘。那位老妪是真的猛,死前余晖硬是啃下了大圣寺川,让加贺一向宗至今不敢南望。
听得小岛职镇诉苦,他不禁皱眉,越中能登局势已经崩坏到这个地步了?
能登国不提,越中国当初可是神保长职一家独大。东攻椎名,西防一向宗,威风凛凛。
越中国四郡之地,最西面的砺波郡连接加贺国,是越中一向宗的地盘。
中间两郡,北方射水郡连接能登国,南面妇负郡是小岛职镇等家臣团的老底子。
神保长职坚持渡河进入新川郡,建立新的居城,富山城,对新川郡的椎名家展开攻略。
当初神保家内部,旧领派与新领派矛盾重重。新领派的首领寺岛职定,还是在义银的越中突围战中,被蒲生氏乡一刀偷袭砍死的。
椎名家督康胤自己作死,背叛上杉辉虎的盟约,投靠越中一向宗,也促和了上杉神保两家。
义银撮合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联盟,是觉得神保长职此人厉害,足以统一越中国,成为越后国西面的屏障。
谁知道现在的越中局面如此不堪,听小岛职镇的意思,神保家快扛不住东西夹击的困局。
义银不满道。
“当初我为上杉神保两家斡旋,上杉家退出越中国,神保殿下是向我有过保证的。
如今她派你来说事,难道是控制不住局面?”
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饭,神保长职消化不好,胃口就别那么大,做人不要那么贪。现在搞成一团糟,让越后方面去救急,岂有此理!
小岛职镇鞠躬致歉,解释道。
“御台所,非我家殿下无能,实在是能登之乱让人措手不及。
神保家一边警惕西面的一向宗蚕食,一面攻伐背弃上杉殿下的椎名康胤,需要大量的军需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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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台所慷慨,许诺七尾港低价货物输送我家,这才能维持住家中庞大的军事开支。
如今七尾港出事,我家军需不足,我家殿下有心无力,还请御台所明鉴。”
义银冷声道。
“不要和我说原因,神保家要上杉家出兵援助,总要有所表示。
你也是武家,这个道理应该明白吧?”
武家结盟是豺狼虎豹的联合,没有对弱者的怜悯。神保长职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想要上杉家帮忙,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小岛职镇讪讪道。
“七尾港不通,越后也是损失不小。”
义银讥讽道。
“七尾港不通,敦贺港直接海运直江津,又断不了北陆道商路,上杉家无非是损失些钱财。
武家出兵,胜负不提,军需损耗巨大。上杉殿下肯做白工,上杉家臣团也不愿意啊。
如果神保殿下没有诚意,那么此事不必再谈。”
神保家竟然以七尾港不通,北陆道商路受损作为理由,来要挟越后出兵,脑子真是坏了。
北陆道商路是受损,斯波上杉两家的确想要打通七尾港,但这不是神保家吝啬的理由。
神保长职一面让出逃的畠山义纲出面求援,一面派小岛职镇来哭惨。就是想一毛不拔,让越后方面帮她出钱出力当冤大头。
天下哪有这么爽的好事?帮忙可以,神保家必须有所表示。这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贪欲,不能惯。
小岛职镇咽了口唾沫。
其实神保长职也知道这想法太天真,但试试未尝不可。武家的脸皮不厚,怎么混得出头?
她当然有空手套白狼失败后的预案,让小岛职镇带来。
“御台所息怒,我神保家知晓轻重。
我家殿下愿意以黑部川为界,与越后武家共分新川郡。”
义银一抬眉,神保长职算是有点诚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