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氏乡
明智光秀知道细川藤孝要对主上说什么,更知道主上会如何回复她。
她在茶室之外等候,就是要激一把细川藤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细川藤孝这个人,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知己。
斯波义银可以为了斯波家,拒绝细川藤孝的求爱,但明智光秀却是惋惜。
细川三渊一系的力量还是相当强大的,怎么可以随便丢弃。
爱慕者的强力支持和盟友的尽义务,力度完全不同。
斯波家想要在幕府,在近幾厮混,少不得细川藤孝倾力相助。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聪明人求不得,就会放弃。
细川藤孝是聪明人,但明智光秀却不希望她放弃,才有了这一出偶遇。
细川藤孝求不得的斯波义银,却整晚在她最讨厌明智光秀身下辗转,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细川藤孝才智不下明智光秀,两人知根知底,哪有阴谋的余地。
道理,细川藤孝都懂。明智光秀赌得是人性,是细川藤孝过不了情关。
古今中外多少才智超绝的人物,最后都倒在情字上。看明白不代表过得去,自古最难不过情关。
明智光秀赌细川藤孝过不去,细川藤孝知道自己过不去。这才是她恼羞成怒,翻脸动手的原因。
细川藤孝出身和泉细川家,自幼身份尊贵,心高气傲。
什么时候被人拿捏到这步田地,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智光秀,草泥爹!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转角,知道明智光秀就在那后面。
明智光秀站在墙后,也是满脸惆怅,并不觉得此事光彩,甚至因为言辞辱没主君而惴惴不安。
两个曾经的知己,为了一个男人计算到这个份上,相互折磨与煎熬,却无一人舍得放手。
细川藤孝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不悔,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后悔。近江之行初相遇,一见义银误终生。
这头按下不提,义银还在茶室中思索关东之行的细节,鹤千代忽然求见。
因为与细川藤孝会面,他让鹤千代回避,此时见小女孩欲言又止,不禁笑道。
“怕什么,我还容不下几句孩童话吗?有事就说。”
鹤千代伏地行礼,说道。
“恳请主上带我去关东。”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
“我做事没有瞒你,你也应该清楚,关东大乱,我去乃是为了火中取栗,前途晦暗不明。
你年纪还小,不如留在京都斯波府邸做事,距离母亲近些,也免得她担心。
你到底是蒲生家嫡女,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宜远行。
至于六角家那些腌臜事,你不用理会,即便我不在近幾,也没人敢再对你动脑筋。”
鹤千代是个懂事的孩子,接触这些天,义银对她很有好感。
此去关东风险极大,除了精锐的姬武士团,义银不准备带她这小姓过去。
留在京都斯波府邸也好,对得起蒲生贤秀的托付。
可鹤千代自己却不是这么想,她哽咽道。
“鹤千代再次恳求主上带我去关东,我愿意元服出仕斯波家,入同心众,望主上恩准。”
义银诧异道。
“你才不到12岁,战阵之事未免早了些。
蒲生家世代侍奉六角家,你专断独行入了斯波家,会让你母亲为难的。”
鹤千代摇摇头,苦涩道。
“蒲生家世代效忠六角家,母亲紧跟六角义贤大人,得罪了我父亲的血亲后藤家。
主家害怕后藤家踢走母亲,扶我上位,对我起了杀心。
母亲惊恐,后藤家也有意利用主家的杀意,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还是离开的好,母亲亦好有个退路。
主上仁义,这些天鹤千代看在眼中,心怀敬佩。
还望主君不弃,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忠心于斯波家,奉公恩赏不落人后。”
说完人已泣不成声,伏地不起。
义银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
蒲生贤秀到底是顶不住了,六角家与后藤家以蒲生家为战场,持续拉锯。
她为了保持中立已经万分艰难,鹤千代暂时离开近幾的确是个办法。
而出仕斯波家,几乎断绝了她继承蒲生家的可能,六角家绝不会允许蒲生家的少主成为斯波家臣。
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断了与蒲生家的联系,等同于让出少主之位,给蒲生贤秀换来一时喘息。
这孩子有孝心,懂进退。
武家社会残酷,虽然姬武士一般在十五岁元服,可常有早早成年,独立成人的姬武士。
既然鹤千代说到这份上,义银也起了恻隐之心,勉强点头。
“那好吧,今日我就为你元服,入同心众做事,随我一起去关东。”
鹤千代大喜,叩首谢恩。
“谢主上恩典。”
同心众乃是斯波家的精锐姬武士组成,鹤千代自持武艺智谋不差,可到底年幼力弱,亦是心虚。
刚才不过是尝试求情,没想到主君真的心软,顿时喜出望外。
义银摆摆手,问道。
“元服一事,你母亲可知道?”
鹤千代回答。
“已经告知母亲,她也送来了正名,称为氏乡。
不过母亲有言,如若主上主持元服礼,听凭主上取名。”
义银摇摇头。
“不用,这名字挺好,就叫蒲生氏乡吧。”
蒲生母女舔犊情深,义银自然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事,随了蒲生贤秀的正名。
元服礼乃是姬武士成人的仪式,去幼名,取正名,主持者为元服者加冠,也就是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的关系密切,如足利义辉与六角定赖便是乌帽子亲,那时候的六角家是足利家在近幾的重要支撑。
鹤千代,此时要称为蒲生氏乡,是义银主持的第三人,前面是高田姐妹,可见关系之亲近。
等忙活了一场,尘埃落定。义银看着稚气未脱却面容坚毅的美少女姬武士,不由摇头道。
“欢迎来到残酷的武家社会,蒲生氏乡,希望你奉公恩赏,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蒲生氏乡纳头便拜。
“愿为谦信公门下走狗,愿为斯波家效死。”
义银还想抚慰几句,外间通报了消息进来,畠山高政求见。
义银心头疑惑,她来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靠拢
畠山高政,近幾武家嘲讽的败家女,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
足利幕府自建立以来,足利将军就一直是弱势君主。
除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逆势爆发,稳固了足利天下,其他将军或多或少都受制于人。
足利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幕府内部,三管领以及四职中最强盛的一家,占据西国十一国的山名家。
这百余年来,近幾内外战争大多起于幕府中枢的权利内斗,将军与这四家之间的纠葛。
三管领皆是足利亲族,管领又拥有管理幕府的职权,不论家格和官职都严重威胁着足利天下。
足利义辉之母,十二代将军与阿波细川宗家发生冲突,细川家督上洛成为实权管领统帅幕府。
十二代将军被迫离开京都,辗转各地,丢失了对幕臣的掌控。
而阿波细川宗家也没有好下场,被家老三好长庆篡夺四国根基,毁家灭族。
到了足利义辉时代,山名家在西国苟延残喘,斯波宗家在尾张被守护代织田家豢养。
只有畠山宗家还拥有纪伊,河内两国,在幕府中枢举足轻重,这时候畠山高政上台了。
年轻的畠山高政是犯了许多错误,但没有足利义辉的纵容捧杀,畠山宗家绝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因觊觎铁炮一事,畠山家被国一揆赶出了纪伊国,又在近幾之战丢失了河内。
畠山高政丢弃尊严,给予铃木重秀纪伊守护代,默认三渊家吞下北河内,才得到义银的支持。
斯波家联合各方威慑南河内游佐家,保住了畠山家南北河内支离破碎的几万直领。
混到这份上,畠山高政回想自己刚上位手握五十万石领地意气风发,不知作何感想。
三管领宗家皆败落,足利家折腾百年,终于抓紧了幕府权利。
只可惜,她家也是风烛残年,眼看大厦将倾,不甚唏嘘。
义银在近幾之战的评议上,与畠山高政有过一次了断,双方恩怨了结,互不相欠。
如今畠山高政上门,她来干嘛?
议事厅内,畠山高政也是感慨。
当初与斯波义银初见,她是手握河内二十余万石的大名,他不过是斯波家灭门后的遗子。
虽然近江野良田合战打响了斯波义银的名头,但对于河内畠山家来说,他无足轻重。
哪知道不到半年,双方此消彼长,轮到畠山高政低人一等,不得不上门示好。
畠山家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
自近幾之战回京,她便在直臣,谱代面前,斩杀了府邸中所有豢养的美貌女子。
这些她之前呵护在手心中的禁脔,被她亲手杀光,以取信家臣团,稳住自己最后的基本盘。
随后她前往南河内,借着各方压迫游佐信教的机会破釜沉舟,夺回了南河内的畠山直领。
畠山高政洗心革面,如今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畠山家灭亡在她手上。
三渊家没有动她的北河内直领,加上南河内,也有三四万石。
看似数量不少,但这些领地分散在五六处,一旦起了战乱,难以集结成合力。
之前她在河内整理直领,远离足利斯波两家的纷争。
畠山家没资格站错队,畠山高政必须看清楚风色才敢动作。
她上位时性格乖张,结果丢了纪伊国,声望大跌。河内畠山家二十余万石,和泉细川家十四万石。
虽然地方实力派一贯支持将军,但足利义辉隐隐之间都在抬高细川分家,打压她的畠山宗家。
经过近幾一战,河内畠山家败落,斯波分家崛起。
斯波义银战阵无双,不但打下了二十万石南近幾领地,还拉拢了和泉细川家。
以畠山家的北河内借花献佛,让细川三渊一系势力大增。
这次京都纷争,畠山高政冷眼旁观,细川藤孝上位与斯波义银紧密联系,地方实力派的力量被整合到一起。
畠山家作为地方实力派的一部分,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必须加入其中。
正沉思着,拉门打开,义银走了进来,她赶紧鞠躬行礼。
“谦信公安好。”
“畠山大人安好。”
畠山家是败落了,但家格尚在,纪伊河内两国至今还有武家忠心于她家,义银必须给予尊重。
双方见礼后,义银问道。
“畠山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畠山高政恭敬道。
“听闻谦信公有意下关东,畠山家愿为您贡献一分力量。”
义银看了眼这位面色诚恳的畠山家督。
果然不能小看天下英雌,这败家女脑子竟然也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他淡淡说道。
“不过是幕府的差事,出使关东而已,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看出来也可以不承认嘛。
畠山高政低头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榻榻米上,向前一推,说道。
“谦信公说的是。
不过此去关东,走北陆道一线遥远。畠山家在能登尚有分家,如若路上有需要,可向能登畠山家送出此信。
信上有我画押为证,相信能登国会有所回应。”
义银一愣,这份礼物他还真有意收下。
畠山家全盛时占据四国守护,除了近幾的河内纪伊,还有北陆道能登越中两国。
如今虽然失了实权,但先人余泽尚在,能登畠山分家还是有一些势力的。
斯波义银此去关东,最担心的就是北陆道一线通往近幾的信息中断,双方失去联系。
能登国古时属于越国,越国后分为越前越中越后三国,能登四郡亦是分出,独立成为一国。
位置在能登半岛,连接加贺与越中两国,三面是海,国内山丘林立,是北陆道重要的军事据点。
如果能登畠山家能够发挥作用,对于义银的关东之行会很有利。
畠山高政这个投名状相当聪明,挠到了义银的痒处。
义银坦言道。
“无功不受禄,畠山大人如此厚爱,义银受之有愧。”
畠山高政肃然道。
“谦信公太过谦逊了,您乃是我等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畠山家受您恩德才能讨回直领栖身,不至于流落异乡无地容身。
如今您远去关东,我家自当尽一分心力,还望谦信公成全。”
说完,伏地叩首久久不起。
义银不禁感叹,当初桀骜的败家女现在身段如此之柔软。
我对你的恩德?
把你家的北河内送给三渊家的恩德?
还是在评议中狠狠羞辱你的恩德?
他叹了口气,算了,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第三百六十四章感慨
畠山高政的意思很明确。
认可斯波义银地方实力派领袖的身份,并献上投名状,表示自己的恭顺。
一旦义银收下她的信函,就是承认河内畠山家为地方实力派一员。
即便不如细川三渊两家那么亲密,也会有所庇护。
有了斯波义银作保,她在河内支离破碎的直领才能免遭她人的窥视,换取喘息之机,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对于畠山高政的想法,义银并不排斥。
幕府这百年虽然内斗激烈,最高层间的杀戮还是相对克制,说到底,抢的只是权柄。
胜利者获取幕府实权,失败者边缘化了事,逼得狠了也就是切腹自害,少有株连其他。
唯一的例外是赤松家。
三管四职皆是足利亲族,只有两家非血脉。
京极家出自近江千年名门佐佐木家,另外就是赤松家。
赤松家出自播磨国人众,因为先祖太过能打,战功赫赫才被授予重任。
幕府内斗激烈时,赤松女竟然弑杀了六代将军,直接被诛灭嫡支,家业一蹶不振。
干掉了不懂事的赤松家,幕府又恢复了斗而不破的局面,对于最高层,多是隐退,放逐,切腹。
这种有底线的玩法一直到三好家的出现,才出现变局。
自三好长庆弑杀阿波细川宗家,各地下克上武家纷纷对失去实权的守护大名下起重手,幕府的威望也越发坠落。
作为拥有高家格的守护大名,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义银自然要团结畠山家。
只要畠山高政真心低头,他可以给予庇护。
这也是为了维护守护体系,威慑那些不安分的下克上武家,战国大名。
义银想了想,说道。
“浪女回头金不换,这是畠山宗家的福气。
我等都是足利亲族,血脉相连,自当相互扶持。”
畠山高政恭谨将信函双手献上,义银取过,看着她微微摇头。
畠山高政相貌艳丽,妩媚多姿,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沉迷众道的淫靡之人。
别看她在义银面前唯唯诺诺,义银却知道,她自近幾之战后,在京都干了什么。
将那些个府邸中同床共枕,共赴巫山的女子,在直臣和谱代家臣面前亲手杀光。
此举狠辣得让义银心颤,却又不得不承认厉害。
畠山高政连续丢了纪伊,河内两国,畠山家虽然还保有直领数万石,但家臣团肯定愤怒到了极点。
她杀人是为了安抚家臣团的情绪,向自己低头也是为了威慑家臣团,不要对她起了下克上的念头。
家督难做。
没了家臣团,就会沦为义银这般,开疆拓土都是便宜别人。
但拥有世袭的家臣团也未必是好事,稍有不殆就是下克上,改换家督,弑杀主君。
要不是畠山宗家位列幕府三管领高门,需要考虑到幕府的反应。
以畠山高政这些年的作为,畠山家臣团早特么反了,谱代重臣游佐家也想办法独立了出去。
义银接纳她,看重的是畠山宗家的影响力。
即便被她如此折腾,畠山家在纪伊河内两国依然拥有相当强的影响力。
铃木重秀国一揆后惶惶不安,就是因为纪伊武家支持畠山家的声音不弱。
北陆道能登越中两国,虽然已经脱离畠山家的控制。
但也能用她家的影响力做一些沟通,义银没有道理拒之门外。
义银安抚几句,畠山高政这才安心离去。
义银看着畠山高政的下场,更坚定了他睡前田利益的决心。
武家缺乏道德底线,做事重利轻义。
此去关东,他难以顾及近幾诸事,如果军权旁落,家业难保。
斯波家是他生存的保障,在尾张惶恐不安,无依无靠的日子,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番了。
所以,必须抓紧斯波家的权柄,压制住家臣团。
明智光秀睡了,前田利益更要睡,再带走山中幸盛为质,间接控制住尼子胜久。
用这三人相互制衡,维护自己离开后的近幾斯波家权利不失。
叹了口气,义银决定去中庭走走。
自从当了这斯波家督,遇事满心计算,连亲近之人亦要权衡利弊方敢使用,实在没个意思。
拉门而出,却见到山中幸盛侍立在外,远远还能看见畠山高政离去的身影。
他不禁嘲道。
“山中姬,看到那人没有,那就是堂堂畠山宗家家督,当初欺辱你的败家女。”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说道。
“当初多亏主君在场,不然后果难测。”
义银冷笑道。
“是啊,就是这人模狗样的姬武士,前些天将侍奉自己,同榻共枕的十余女子全部杀死。
爱众道,更爱家业,好一派贵胄姿态。”
山中幸盛崇尚义理,顿时面色大变,可慑于三管领宗家之名,怕给主君带来麻烦,亦是不语。
义银见她语塞,摇摇头。
“连你这义理姬武士都不敢言,这世道果然是人贱不如狗。
即便那些女人只是她的玩物,禁脔,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更恶心的是,我还得庇护她,庇护这种人。
因为我与她一样,我们都是足利亲族,高门不堕,亲亲相隐,真是恶心坏我了。”
山中幸盛开口安慰道。
“主上切勿自轻。
您怀有仁慈之心,岂可与这等人相提并论,简直辱没了名声。”
义银摇摇头。
“世人只会看到她浪女回头,哪会记得那些可怜的玩物,出身好才是真的好呀。”
义银此言不虚。
武家社会等级分明,上下尊卑严苛。
他一路走来能如此顺利,一是系统大爷牛逼,外挂砍人不讲道理。
二便是斯波宗家家格在身,任何武家对他都是高看一眼。
畠山高政也是一样,只要她肯踏踏实实做事,机会比起常人要多得多。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人怀才不遇志丧尽,差得往往就是一个出身,一个机会。
义银再次摇头,感叹一句。
“希望你我的孩子,不要似她这般就好。”
说完,再无兴致言语,转身回去休息。
他心中认可鸠占鹊巢之策,早已默认山中幸盛是他的女人。
此时心情不好,自己都没察觉说漏了嘴,山中幸盛可不知道什么后宫大计,当场被这句话说愣了。
你我的孩子???
顿时脸色泛红,胸口小鹿乱撞,一时间都忘了呼吸,差点喘不上气来。
作西施捧心状,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义银已经回了屋里。
主上这是无心之语,自己都未反应过来,那么就是真心话咯?
山中幸盛搅着手指,低头沉默,脑子里跟炸了一般嗡嗡作响。
讨厌!
不准乱想!
孩子的名字当然是主君来取!
肯定是能生几个生几个!我身体这么好!
啊啊啊,不要想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舔狗
山中幸盛在门外风中凌乱,来见主君是为了何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义银也没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只觉得今天事多伤脑,有点头疼,便去休息了。
山中幸盛只得混混沌沌离开,满脑子都是生孩子。
之后,上杉辉虎遣人送来口信,暂定六天后前往越后。
义银算算日子,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快马加鞭,应该是赶得上的,便答应了。
这几日里也不得清闲。
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的仪式由足利义辉主持,命令义银出使正式御令也在之后再度确认。
看似顺利运转起来的幕府,其实暗潮汹涌。
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一派惶恐不安,等待着足利义辉悬在头顶的刀剑落下。
而蜷川一派也不得见痛快,兔死狐悲还在其次,重点在于足利义辉也伤害了她们的利益。
幕府政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拥有两方面的权利。
其一,管理地方武家给予足利幕府的献金。其二,收拢幕府领地上缴的各类税金,如地税,商税。
幕府的后勤保障都在幕臣手中,这是她们与将军讨价还价的主要筹码。
一旦足利义辉收拢了部分幕臣领地,有了独立的后勤动员能力。
即便动员力不如全体幕臣这么多,也起了带头作用,联动地方实力派一齐发力。
到那时候,幕臣是跟着动员,还是置之不理?
原本足利义辉只拥有五百足利马迴众的兵权,后勤补给和足轻农兵都需要幕臣提供。
幕府能不能发动战争,幕臣是拥有否决权的。
对外开战,幕臣发起未必能做成,但她们不同意,将军也没辙。
当初义银为幕府出使六角家,六角义贤想要伏杀他之事败露。
将军愤怒至极却无法动员幕府征伐六角家,就是因为幕臣不许,后勤动员停滞而无奈作罢。
这种事,在足利义辉得到部分幕臣领地后,将不会再发生,幕臣们在幕府的权利也会大大缩水。
随之缩减的,是她们的影响力。
既然幕臣影响不了幕府的战争决策,谁还会分润利益给她们,收买她们。
所以,蜷川一派的幕臣们虽然不会受到足利义辉打压,但依然高兴不起来。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黑暗中的怨恨已经渐渐产生。
义银顾不上幕府中的变化。
他需要在短短几天,思考斯波家在他离开后的分权,以及带哪些人去关东。
有些事可以与明智光秀商量,有些却只能自己独断。
下属都有自己的诉求,上位者到最后只能成为孤家寡人。
他已经渐渐进入了主君的状态,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失落。
也许有一天,伴随在他身边的将只剩下孤独。
在第四天傍晚,前田利益风尘仆仆赶到了斯波府邸。
她亦是诧异。
回到伊贺余野,与刚到的母亲前田利久商议诸事,主上的使番又来催她入京。
几天之内两次入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带着几名侧近旗本,快马赶来,在中庭遇上了明智光秀。
相互见礼后,前田利益急问。
“明智大人,主上催我入京所为何事?京中又起变故了?”
明智光秀强迫自己牵动嘴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有气无力说道。
“前田大人见过主上便知,请去内室吧,主上就在那边。”
前田利益感到奇怪,会面不在议事厅,茶室之中,在主君私房?
她也未多想,谢过明智光秀,便匆匆去了。
明智光秀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虽然知道主上会做些什么,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发生在别人身上,感受完全不一样呀。
一路上未见人影,前田利益直入内室。
此时亦是天色渐暗,义银在昏暗的室内朝她招手,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前田利益一个鞠躬,说道。
“主上,利益来了。”
义银也是意外。
在他的计算中,前田利益是明天才到,看她一身风尘,定是赶得急了,亦是心怀愧疚。
因为他的缘故,让前田利益跑了两次京都,可是狠狠折腾了她一番,歉然道。
“来的真快呀,利益,一路上辛苦了。”
前田利益摇摇头,说道。
“这是我的本分。
敢问主上,此次唤我入京,是为何事?”
说完,因为时间流逝,室内更暗,她又说道。
“室内昏暗,待利益先点上蜡烛。”
说完,她走到烛台旁边,就要动手。
谁知道,义银也是站起,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主。。主上?”
“不要点蜡烛了,这样挺好。”
黑暗中,义银忍不住露出涩欲的笑容,如果让利益点亮房间,面部管理不及时,怕是演不下去。
前田利益被义银忽然亲密的动作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义银握着她的手,贴近的身体隐隐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少女赶路渗出的汗香刺激得他逐渐坚挺。
“利益,我要去一次关东。”
前田利益毫不犹豫回答。
“我随主上去。”
义银哭笑不得。
这反应真是绝了,这份心意的确值得托付近幾斯波家,他亦是安心不少。
“不,这次你替我留守近幾,我会授予你近幾斯波家军权。
利益,替我看好了斯波家,这是我的请求。”
听闻主上不准备带自己去关东,利益还在失望,又被巨大的权利震得头昏,疑惑道。
“主上怎么忽然要去关东?”
义银说道。
“近幾在幕府窥视之下,斯波家难以伸展。关东纷乱,乃是英雄用武之地。
乱世中狡兔三窟,我欲为斯波家打下一份关东家业,多一份力量。”
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是大棋党,义银干脆也装了起来,还越装越自然。
哪还有前些天被系统逼迫的无奈样子,完全是一副智珠在握的英明主君做派。
前田利益从来都是顺着主上,舔到天荒地老的那种,默默点头道。
“主上放心,我会替您看好近幾斯波领。”
义银面上露出兴奋邪恶的笑容,隐在黑暗之中。
“可我不放心你呀。”
利益委屈道。
“我对主上的心意,主上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求回报得对我好。
可武家奉公恩赏,我作为主君,不能坏了规矩呀。”
“主上已经赐予我太多的领地,待我。。”
利益尚未说完,义银打断道。
“利益,还记得尾张那一夜吗?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想我的身体吗?”
前田利益浑身一颤,低下了头,喉间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沫,慌张道。
“主上,您是千金之体,岂可如此,不能的,不能。”
义银哦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他想逗逗这痴情的小舔狗,刚要抽手转身,谁知道手却拿不回来。
前田利益反过来紧紧抓住主上的手,低着头,面色红得快滴出血来,支支吾吾,声音如蚊子嗡嗡。
“主上不可,真的不行的,不可以的。”
义银见她如此作为,忍俊不禁,低头在她耳垂舔了一下。
你这口嫌体正直的小舔狗。
第三百三十六章支持
上回说道。
奉公恩赏,十八厘米长缨在。
得偿所愿,抽刀断水水更流。
初春未至,深冬寒心。明智光秀站在中庭,隔着屋墙门院,仿佛望见了义银的内室。
望见了前田利益的肆意妄为,望见了主上的默默承受。
嘴角的血,是牙齿咬碎了内腮。手中的血,是指甲划破了掌心。
但她对疼痛罔若置闻,在刺骨寒风中久久站立。
最终,一声叹息。
自她献上鸠占鹊巢之策,便知道会有今天。
可事实真的摆在面前,心头却是如此苦涩,几欲让她发狂。
这一夜。
有人享受到再续前缘的愉悦,有人体会到舔狗舔到应有尽有的快乐,有人却觉得自己快被逼疯。
明智光秀转身回屋,她不能着凉生病,还需要认真做事,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只有这样,才能留在主上身边,受到他的关注。
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没有后悔的余地。
背影瑟瑟,肩膀打颤,低着头,埋着脸。
她,好像在哭。
一夜无语。
早间,天色微亮,一条身影从义银的内室蹑手蹑脚走出。
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前田利益这才松了口气,喜滋滋朝外间走去。
经过中庭时,忽然一声自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个哆嗦。
“前田大人起得可真早啊。”
前田利益赶忙回头,见明智光秀站姿优雅,就在走廊树影之间,朝她微微鞠躬致意。
暗骂自己太过兴奋,警觉不足,前田利益鞠躬回礼。
“明智大人安好。”
“大人你也安好,真是巧遇,昨晚睡得可好?
未见你从主上那边回来,可是聊得挺晚的。”
“尚好,主上也是吩咐仔细,我这人愚钝不堪,还需要主上多多沟通。”
说完又觉得这话略有歧义,脸上一红。
她昨晚一夜未出,还好提前吩咐了同心众给侧近旗本安排住处,才好圆上话头。
旗本都是自己亲信,不会对外多嘴多舌,也好掩盖她留宿主君寝室一事。
明智光秀听得她的话语,亦是面上一寒,皮笑肉不笑道。
“那倒是辛苦前田大人了,只是你快马加鞭赶来,得注意休息。
晚睡早起的,怕是伤身。”
前田利益眯着眼,心头不悦。
我是主上亲口称赞的斯波家首席战将,披荆斩棘,战必争先。
怎么到你嘴里变得如此弱不禁风,句句阴阳怪气。
她硬邦邦回道。
“不烦明智大人费心,我的身体可好着呢。”
说完,鞠躬告辞离去。
明智光秀看着她的背影,优雅的浅笑渐渐僵硬,转而扭曲狰狞。
身体好?昨晚可是一显身手了?要不是我献上鸠占鹊巢之策,哪有你一亲芳泽的机会。
前田利益一向直觉敏锐,此刻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带着恶意,脚下步伐却是不乱。
她不怵。
大家都是入赘的对手,些许怪话怕什么,有胆子刀剑上见真章,只会卖弄聪明的小人。
两人心中同时冷哼一声。
呸,贱人。
待用过早膳,尼子胜久也到了,稍作梳洗,众人汇聚议事厅。
义银在主座之上,下首坐着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尼子胜久,山中幸盛。
义银扫视当场后,说道。
“将军命我出使越后,为上杉辉虎站台。
我欲借关东大乱的机会,开疆拓土,替斯波家再下一片基业。”
尼子胜久诧异道。
“足利家已经放弃了联姻?”
京都的消息还未流传开,她对京中诸事并不清楚。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她鞠躬一礼,对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两人简单说起这些天的变化。
虽然义银入京时日不长,可足利斯波两家交涉相当激烈,听得她们瞠目结舌。
最后,知道义银为了救助高田雪乃和出使关东的身份,竟然默许足利家送来纳彩之仪。
尼子胜久微微摇头,前田利益眉头紧锁,皆是难以接受。
尼子胜久说道。
“主上,此事风险极大。
斯波家领地距离越后国太过遥远,您下关东,家中如何能支援得了。
况且斯波家立足未稳,正是踏实根基的时候,关东开疆实非良策。”
义银点头。
“你说的不错。
如果是太平年份,我会选择消化领地,用几代人的时间慢慢耕耘。
可如今是乱世,近幾之战才刚结束,幕府都是风雨飘摇,将军亦是自身难保。
如果我家不能力争上游,一旦纷争再起,这二十万石领地决定不了大局。
关东平原二百万石,越信甲三国亦有百万石。
关东大乱是大机缘,正是火中取栗的时机,我不敢错过。”
尼子胜久一时语塞。
主君的话不无道理,可站在武家的立场还是太过冒险了。
斯波家刚才完成领国化,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
新入的西国,美浓,尾张武家尚未适应当地,正是需要仔细盯着的时候。
此时压榨领地潜力远征关东,实在是不智之举。
既然说不服主君,那么只好先联系在场的诸姬。
主君召见这些人,必然是要为走后布局,如果在场的姬武士反对,也许会改变主意。
她沉默不语,眼光转向其他姬武士。
尼子胜久看向前田利益,只见她神情坚毅,伏地叩首。
“前田利益唯主上马首是瞻。”
尼子胜久忍不住想要白眼一翻,就知道这忠犬紧跟主君,没自己的主见。
又看向明智光秀,指望这足智多谋的家臣出言反对。
谁知道明智光秀亦是伏地行礼,说道。
“明智光秀全凭主上吩咐。”
尼子胜久眼神一凝,腹黑女搞什么鬼,最后把目光转向尼子山中一党的自己人。
山中幸盛深深鞠躬,肃然道。
“山中幸盛愿随主上征战关东,披甲持锐,死不旋踵。”
尼子胜久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她以外的姬武士都表态支持,让她措手不及。
以斯波家二十万石的浅薄家底远征关东,主君乱来,你们也跟着一起发疯?
一个个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失了智的赞同。
也给我尼子胜久来一颗啊!就我一个清醒人,难受得很啊!
把我也一起药傻得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任命
义银冲着尼子胜久微微一笑,这是上位者的包容。
尼子胜久忤逆了他,却是出于忠诚之心,他分得清好坏,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要不是被系统逼得没法子,谁想去关东冒险。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
可比起在近幾担惊受怕,心慌哪天颜值忽然就归零的恐惧,还不如去拼一把,至少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见尼子胜久受窘,于是转移话题,问起前田利益。
“利益姬,你母亲到伊贺了吗?”
“回主上,已经到了。
我来之前和她说了您的吩咐,她会写信给前田利家大人,为浅井家一事试探织田信长殿下的态度。”
“不错。
此事由藤堂虎高负责浅井家,前田利家负责织田家,你母亲居中协调,争取促成。”
“嗨!”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他说过斯波家对外交涉由她负责,自然不会失言,说道。
“明智姬,你后续跟进。”
“嗨!”
当三人说完这段,义银再看向尼子胜久,已经心情平复的她无话可说,伏地叩首。
义银知道她是无奈认命,笑着说道。
“尼子姬,我任命你为内政奉行,由你负责近幾斯波领庶务。
百地三太夫为首的军同组,不再属你管辖,向关东转移,刺探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条家军情。
百地三太夫亲往越后,直接归我管理。
柳生组你来负责,在我走后镇压家中异论,柳生宗矩履行目付职务,家中异动皆由柳生组清理。
柳生组如果有问题你通知高田雪乃,清除隐患不予姑息。”
“嗨!”
“利益姬,我任命你为近幾总大将。
近幾斯波家军势由你支配,不经允许动员的武家可酌情惩戒。
如有图谋不轨者,族诛。”
“嗨!”
“明智姬,我任命你为外交奉行,斯波家对外交涉与参战由你把控。
中同组藤林姐妹拓展情报网,以后不仅要负责幕府,周遭武家情报也归入她们的职责,让她们与百地三太夫交接吧。
近幾纷乱,幕府内外形势混沌,你心里要有数。”
明智光秀回道。
“嗨!
监视三好家,压制六角家,促成浅井家与织田家的联盟,维护东西近幾的外部稳定。
协调细川三渊两家立场,威慑伊势家一派幕臣,协助将军收权,保证幕府内部不乱。”
义银满意点头。
“很好,畠山高政已经向我靠拢,地方实力派的交涉协调可以算上她家一份。”
明智光秀恭谨受命,伏地叩首,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华。
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势力,是她心中计划的一个个节点。
义银希望幕府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稳定,明智光秀却要足利义辉去死。
纳彩之仪成了压垮她心中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将军的畏惧终于被强烈的憎恶碾压。
为了鸠占鹊巢之策的顺利推进,足利家纳彩之仪这个障碍必须剔除,足利义辉活不得。
她已经获取了斯波家对外的所有权利,有足够的条件运作布局,弑杀将军。
义银不知道自己用肉体笼络的明智光秀起了她心,在他离开近幾之后会掀起何等滔天波澜。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他,还在琢磨支援关东一事,说道。
“命令堺港的高田阳乃,全力打通近幾北陆道一线的商路。
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打造近幾乃至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的商路嘛。
要用商业之力沟通斯波家的后勤运输,物资补给,我甚至给了今井宗久姬武士的身份。
既然如此,就让她先打通北陆道一线,以支援我征伐关东。
告诉她,我等着看她的表现。”
尼子胜久嗨了一声,她负责家中内务,转达主君的命令是分内之事。
“尼子姬,同心众扩充的事怎么样了?”
“岛大人正在全力督办此事,名额为七十人,以百人同心众编制为准。”
义银摇摇头,说。
“扩编到两百人。”
尼子胜久为难道。
“主上,同心众的军功恩赏可都是知行。”
武家奉公求恩赏,分为职禄与知行,一给禄米,二给安堵状,其中以安堵领地最为稀有珍贵。
同心众的战功以知行恩赏,这是惯例,再加上义银爱重赏取勇,动不动就是二三倍的加功。
如此一战,一名同心众至少十石知行,一百人少说也是千余石。
近幾之战,同心众数次冲锋,恩赏最重者甚至得到近二百石,百人同心众不论战死伤残,恩赏了万余石领地。
斯波家再壕也经不起这么挥霍,何况姬武士团还要翻倍扩大。
义银的想法却不一样,他说。
“此去关东遥远,备队军势自然由上杉家承担。
我家要体现价值,必须以骁勇善战的姬武士团出战,谋取军功,不然上杉家凭什么分润我家好处。
要先打下一片领地,后续才能展开兵粮役,图谋长远。
所以,必须动用精锐,重赏犒劳,一战成功。
至于同心众要的知行,打下了领地给她们便是。”
尼子胜久不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前提是必胜。
一旦事有不逮,死伤惨重又打不下新领,怕是要士气崩溃,不可收拾。
可远征之事已经敲定,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殿下的想法,反而会惹得主君厌恶,干脆闭口不说。
希望斯波家武运昌隆吧。
义银又说一句。
“同心众只在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中选取,各家新进武家不参与。”
在场众姬心里明白,主君这是借远征之事,安稳近幾斯波领。
近幾斯波领二十余万石领地,主要是在北大和与伊贺,当地的国人众有一百三四十家。
这些武家世代居住在此,她们才是斯波家内部最强的势力。
自开始领国化后,斯波义银为首的家中高阶武家一直在分化稀释她们的力量。
改易领地,迁入西国,美浓,尾张各地武家,让她们无法抱团反抗斯波家高层的意志。
但这些举措解决不了一个根本问题,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在人数的巨大优势。
虽然这些基层国人一直很配合,但隐患就是隐患。
同心众始于大和之战对阵十河一存,斯波义银亲率姬武士团冲锋陷阵。
当时他身边只有伊贺众,所以同心众中也就只有伊贺姬武士。
而这次岛胜猛主持扩编的同心众,主要是北大和姬武士,还有少量伊贺姬武士。
同心众只要最强的姬武士,这些人皆是北大和众与伊贺众中的精锐。
如果再扩编百人,怕是要抽空她们的青壮。
而这,就是义银的目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知己
国人众不在守护体系内,没有谱代家臣,直臣,层层叠叠的上下结构。
虽然斯波家对这些国人进行了领国化,把她们纳入守护体系,但改变需要时间。
这些国人开拓村落,以家族为单位,人口大多只有二三十。除去男人和孩子,姬武士不过十余人。
包括年老的姬武士,不死不残就得上阵挥刀,底层穷苦不养闲人。
同心众二百人如果全在北大和众与伊贺众中选取,会抽空她们所有的青壮。
除去近幾之战伤残战死的七十名伊贺精锐,一百三四十家国人,再抽走了二百青壮。
二百七十名精锐姬武士,相当于每家两三人,都是最勇猛好斗的青壮年,领地内还能起什么乱子。
如果关东攻略顺利,这些人在关东得到知行,又会迁走部分族人,开拓新领。
如此,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在近幾斯波领的人数会大量下降。
这些当地土著的离去,又会增强斯波家对领地的掌控力,彻底稳固领国化,一举多得。
当然,前提是关东攻略顺利。
义银为自己离开后的近幾斯波领,设计了三权分立的准则。
尼子胜久负责内政庶务,有权镇压内部,铲除家中不安定因素。
明智光秀协调对外关系,交涉各方压制六角家和伊势家,保证领地周边和幕府内部的稳定。
三好家保持关注即可,不再是主要威胁。
前田利益出任总大将,兵权在手,这是最后的安全阀,任何阴谋诡计在军队面前都是无力的。
只要前田利益还忠于斯波义银,近幾斯波领就还在他手中。
内政,外交,军队权利分离,能办事的没有决定权,有决定权的没有军权,有军权的没有后勤和参战权。
长期来看,这个分权结构太过简陋,迟早要出问题。
可义银并不是一去不返,能维持几年不乱,就是最合适的方案。
山中幸盛和岛胜猛将作为同心众首领,随义银前往越后,进行关东攻略。
至于商奉行高田阳乃,义银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完成北陆道商路的拓展,方便运输物资,联系近幾斯波领。
为了支持高田阳乃的堺港商务,他甚至给了今井宗久武家身份,受到斯波家臣团的质疑。
高田家想在斯波家内部站稳脚跟,必须有所贡献。
阳乃雪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姬武士,上阵奉公求恩赏是不可能了。
如果只是借着斯波家唯一谱代家臣的名头混饭吃,迟早会被边缘化。
武家重利轻义,即便义银念旧,也改变不了越来越强大的斯波利益集团正在形成自己的意志。
当家业强盛到一定程度,许多事就不再是他一力强压便可以改变的。
高田家需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在斯波家中安稳存在。
而保障远征关东的后勤与联系,就是商奉行高田阳乃最好的表现机会。
义银将近幾斯波家五支势力安排好,这才敢放心离开近幾。
至于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区区一万余石领地已经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怎么样都行吧。
义银与诸姬交代了他离开后的领地分权设计,之后上杉辉虎来访,带着直江兼续。
明天就要一齐动身,上杉辉虎此时到来,也是为了最后确认行程不变。
义银欣然设宴款待,在坐斯波家诸姬陪同。
上杉家上洛之事,斯波家出力良多,此去关东是要借力越后国,一同攻略关东。
双方心知肚明,都想着拉近关系,自然主客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义银与上杉辉虎正说着亲近话,下首的前田利益喝得有些兴奋。
离开尾张多日,终于再次与主上续上前缘,感觉自己入赘有戏的舔狗心情自是畅快。
可眼看着主君即将远走关东,不知何日归来。
身边还带着同是入赘对手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免又有些焦躁不安,憋得难受。
虽然主君将军权托付,让自己看守近幾斯波领是最大的信任。
可是自她出仕以来,与义银一直是同甘共苦,从未想过会离开主上这么远这么久,情绪难免压抑。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胸口淤塞,不得不发。
一口灌下壶中余酒,跳入场中喊了一声。
“今日酒宴为主上送行,我前田利益献上一舞,请诸位品鉴。”
说完,在场中踏地为鼓点,搔首弄姿,好像一只猿猴在得瑟。
义银一掌砸在自己额头,这家伙又来了。
前田利益总爱做些自称倾奇的怪事,时常惹得义银哭笑不得,在他尾张初阵之时就是如此。
两人地位逐渐上升后,她变得稳重许多,义银以为再也看不到这种尴尬事了。
谁知道今天几口黄汤灌下,她又来了,还是在上衫辉虎面前,真给斯波家丢人。
上杉辉虎倒是豁达,笑眯眯欣赏,还当是佐菜品着酒。
义银汕汕笑道。
“其实这前田利益我不是很熟,一向公事联系,平日里不太召她来见。”
这人我不熟啊!您别误会!
上衫辉虎也是瞧个乐呵,在她看来,义银窘迫的样子,欣赏起来可比场下的猴舞有趣多了。
人间绝色娇羞之美,一皱鼻,一锁眉,动人心弦。
美人在前,自然不能让他受窘,上杉辉虎开脱道。
“无事,谁家中没有几个怪人,这不是您的责任,我体谅。。额?”
上杉辉虎说到一半,却看见下首直江兼续面容激动,拍案叫绝,甚至站起来引吭高歌。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回头看了眼义银,干笑道。
“您看,谁家没有几个怪人。哈,哈哈。”
两人对笑几声,更觉得尴尬了,皆是收拢笑声,一时无语。
场下前田利益在跳舞,直江兼续踩着桌击掌合拍,嘴里不知道唱得什么玩意儿。
半晌,两人皆是一头大汗,对视大笑。
前田利益上前鞠躬,直江兼续低头回礼,面上皆是兴奋的笑意。
“前田大人的猿乐真是别具一格,生平仅见,兼续佩服。”
“直江大人的和歌三十一音深得乐府精髓,诗意深远,敢问这是原创之词?”
“拙作自娱自乐,贻笑大方而已。”
“不不不,好歌好诗,太过自谦了。兼续姬,你我一见如故,理当多多亲近。”
“利益姬说的是,来来来,坐我身边好好聊聊。”
两人笑着坐下说话,旁若无人的模样真是遇到知己了。
上首两位主君面面相觑,又默默挪开了眼。
难道不是发酒疯,还真有些文化路数?
那之前两人相互开解宽慰,不就是表明没文化嘛!
上杉辉虎恨恨瞪了直江兼续一眼,老娘泡男人呢,你这给我拖后腿的,回去要你好看。
义银亦是懵逼,一直以为前田利益就是瞎闹腾,难道不是?
她是个文化人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同行
武家文化素养普遍不高。
自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后,日本文化断了大半的根基。
公卿与神道教掌握的文化脉络断绝,只留佛教一系还有些修养。
在武力称雌的武家社会,受教育率并不低,识字算数是管理领地的基础。
但猿乐和歌这些艺术,在姬武士看来,学那些还不如多练练武艺。
出阵作战,对手会因为你和歌唱得好,猿乐跳得棒,就站着让你砍吗?
不务正业!
可就是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姬武士,让上首两位主君丢了不大不小的脸。
好在都是最亲近的身边人,不作计较,不然回去都得穿小鞋。
酒宴被这段小插曲搅和得冷了一阵,此时外间来报,上泉信纲来访。
义银一愣。
上泉信纲自卸任剑术师范以来,早已不理幕府诸事,也少有与武家交往。
所创新阴流因她与柳生宗严两代剑术师范,侍奉足利义辉,亦是树大根深。
越是如此,她越是避嫌,唯恐陷入武家纷争,丢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这么谨慎一老妪,怎么会来找自己?
倒是上杉辉虎说了一句。
“上泉剑圣据说是关东上野人士,我仰慕已久,不想能在谦信公这里遇上。”
义银心中一动,有了些想法,笑着说。
“那么请她进来,与上衫大人一齐见见。”
随后不久,上泉信纲便来到酒宴,一路步伐稳健自含韵律,见面即伏地叩首。
老剑圣虽然年事已高,剑术修养却没有落下,若不提人老体衰,剑术当为天下第一。
“上泉信纲见过两位殿下。”
武家万石为大名,可称殿下,斯波上衫两家都是数十万石的一方大佬。
老剑圣虽然剑术高超,但在武家们眼中,剑客的地位远远不如正统武家,纳头便拜是常理。
义银笑了笑,说。
“上泉剑圣别来无恙啊。”
上泉信纲感叹道。
“当初一见谦信公便知不凡,可未想到您如此神勇盖世,令人惊叹。”
剑圣的确会说话,不愧是侍候将军的人物,义银笑容不减,冲她点点头。
一旁上杉辉虎饶有兴趣,问道。
“听闻上泉剑圣自创新阴流,剑术高超,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有兴趣来我越后建馆传艺?”
上泉信纲摇了摇头,致歉道。
”上衫殿下抬爱,我年事已高,传艺之事怕是帮不上忙。
殿下如若不弃,我愿推荐几名弟子前往越后,开设剑术道场。”
上衫辉虎拍了拍手,说。
“善,就这么定了。”
她热衷武艺,不论战阵之术还是剑术都喜欢。
上泉信纲谦虚几句,转而对斯波义银鞠躬道。
“听闻谦信公要出使越后,能否捎上老妪一程?”
“剑圣要去越后?”
“非也。
年纪大了,这些日子总是想起幼时的光景,想要叶落归根而已。
随殿下出行,是借道越后去上野,回归家乡。”
义银点点头,明白了剑圣的来意。
这些年天下越发混乱,出门常会遭遇意外。
上泉信纲剑术高强,但毕竟是一个老人,独走关东心里还是发怵。
正在此时义银出使关东,他身份尊贵,身边少不了侧近旗本随行,可以结伴同行。
当初义银与前田利益上洛,多寄宿城下町,野外宁可在废弃神宫露营,也不愿意沿途借住村落。
只因武家社会基层极其混乱,最怕遇上落武士狩。
武家视平民为猪狗,肆意盘剥欺辱。抢走粮食,羞辱男眷,斩杀不服者。
平民不敢反抗当地武家,虽然各家征伐不断,但遇到村人一揆,想要造反,都是齐心协力杀戮殆尽,不给一丝机会出头。
可如果遇到武家战败逃亡,或者外来姬武士路过,就不一样了。
这些武家失踪也没人会管,渐渐滋生了一种阴暗的伏击行为,名为落武士狩。
面对落单的姬武士,这些平日里恭顺的村人会化身恶鬼,用渔网,兽夹,陷阱等各种工具俘获。
被抓住的姬武士身上一切物品都会被拿走,一丝一缕体面都不给留下,赤身裸体折磨到死。
如果是战败逃亡的武家,甚至可以用人头向胜利者请赏,获取更多好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当姬武士们肆意欺辱村民,任意玩弄以为猪狗的时候,可曾想过被牲畜啃食的下场?
所以武家恐惧落武士狩,会失去性命,甚至尊严,这就是过度压榨平民的冷酷后果。
上泉信纲年纪大了,心心念念着故乡,自然想稳妥回去。
如果没遇上义银,也许会硬着头皮上路,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可既然谦信公要走北陆道,便来厚颜恳请同往。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出关,精锐姬武士不下六十人。
再拉上幕府的虎皮威慑,途径各地,大名也会约束地方,谨防出事。
上杉辉虎能来,路上自然有所准备,落脚点都预备好了,跟着这群高阶武家出门,最是安全。
义银大概明白了上泉信纲的来意,点点头笑道。
“上泉剑圣有意同行,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我自不会推脱。
明日上午就走,可否?”
上泉信纲鞠躬致谢。
“谢谦信公,听凭殿下吩咐。”
转头又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我回去拉扯几名出色弟子,明日一齐上路,前往越后建立剑馆。”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点头道。
“善,老剑圣快人快语,对我胃口,就这么办了。”
义银不禁莞尔。
上泉信纲无时无刻不在为新阴流寻找机会,打开出路。
上杉辉虎刚才表示了兴趣,她便顺势敲定剑馆一事,活该新阴流兴旺如朝阳。
回想柳生宗严之事,这位剑圣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柳生乃是幕府大目付,才会托付新阴流事业。
人老成精,不可小觑。借同行的机会结交这等豪杰,义银亦是不亏。
说完正事,请上泉信纲入席一起喝上几杯。
老剑圣也是个凑趣的人物,妙语连珠让场面再次暖了起来,之后诸姬又喝了一阵,便散了酒宴。
明天就要出发,不宜折腾太晚。
义银与上衫辉虎两位主君不用操心杂事,可麾下却要忙碌启程诸事。
当夜,义银辗转难眠。
来了近幾一年,复兴斯波家,打下二十万石领地,亦是如梦似幻的春夏秋冬。
要暂时离开自己打下的基业,前往陌生的关东,义银心中也有彷徨。
可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有,苟且偷生的社畜。关东大乱,有危险也是机遇。
心中千头万绪,难以平复,迷迷糊糊许久才睡了过去。
待回归近幾之时,不知又是如何一番新光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入关东便化龙。
第三百七十章商路
旭日东升,斯波上衫两家一干人等在京都城下町汇合。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尼子胜久一众斯波家臣皆来送行。
上泉信纲带着三名弟子,早已恭候多时,随行关东。
义银代表幕府出使,幕府众姬也有人来送,为首的是三渊晴员,蜷川亲世,和田惟政。
三渊晴员亦是无奈,细川藤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都不对劲,今天也不肯过来。
作为细川三渊一系的三渊家督,她只好代表盟友前来,显示地方实力派的团结和睦。
蜷川亲世现在是幕臣一派的代表,伊势家因足利义辉在评议中的表态,彻底断了脊梁。
这次不同往日,将军的态度很强硬,对伊势家身后的北条家也不再顾忌,众姬皆不看好她家。
蜷川亲世虽然支配政所,大权在握,可心中一样忐忑不安。
将军这次能拿伊势家下刀,下次万一是蜷川家呢?
一旦足利家开始收拢权利,并尝到了甜头。
作为足利家臣的幕臣们即便做到完美无缺,也迟早被找借口惩戒,挨个收拾。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她虽然站在将军一边,可心中冰冷,毫无获胜的喜悦。
比起蜷川亲世,和田惟政日子更难过。
这位仪态优雅的幕府使臣比起一年前是两鬓生霜,眼角多了不少皱纹。
作为领地在六角家内的幕臣,双方关系的迅速恶化让她非常难受。
六角定赖作为六角家督之时,她与足利义辉乃是乌帽子亲,是幕府在近幾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拥有幕臣与六角家臣双重身份的和田惟政受到重用,为幕府外交各方,连横合纵意气风发。
谁知六角定赖死了才不过一年,双方的关系又回到从前,甚至更加恶劣。
和田惟政里外不是人,愁得老了许多。
当前幕府混得最好的幕臣是三渊晴员,两个女儿一个掌管和泉细川家,一个是北河内守护代。
将军倚重斯波细川三渊三家地方实力派联盟,三渊晴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扬眉吐气。
只是细川元常下台,这老好人心有亏欠,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又遇上细川藤孝闹起了情绪,也是心情不佳。
三名为首的幕臣都心情低落,场面自然冷得很。
义银遥望御所,问了三渊晴员一句。
“叔母,将军还有吩咐吗?”
三渊晴员汕汕道。
“公方大人让我带了一句话给你,说等你回来,再开一局。”
义银微微一笑,这死傲娇,你就作吧。
看三渊晴员一脸尴尬,不好再为难这位亲近长辈。
细川藤孝也没来,怕是和自己狠心拒绝有关,伤了她的心。希望她早些走出来,以后还是朋友。
时间不早,再说了几句场面话,一行人便上马出京。
义银回首一眼,策马扬鞭而去。
———
御所,剑室。
足利义辉挥刀不止,心中一片宁静,脑海中回放着义银的那句话。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二十万石领地,这具皮囊,还是我这个人?
她冷哼一声,重重挥出一刀,然后收刀归鞘,打量着一起练习的高田雪乃。
“你怎么不去送送你家主上?”
“主上有命,要我保护好将军。”
“切,我还需要你的保护。”
足利义辉嘴上说得不屑一顾,嘴角却是勾出一丝笑意,心中起了暖意。
斯波义银,我会收拾好幕府等你回来,再和你算账。
麻烦的男人,我定要你心甘情愿得嫁给我。
———
堺港,斯波新选组驻地。
议事厅内,高田阳乃坐在主位,下首左右是由比滨结衣,今井宗久。
她眉头紧锁,望着面前的信函,说道。
“主上有令,命我等先行打通近幾通往北陆道的商路,直抵越后。
你们以为如何?”
由比滨结衣说道。
“听凭殿下吩咐行事。”
她是新选组首领,斯波家在堺港的军事负责人。
新选组人数不多,却是斯波家在西近幾的唯一军事存在,地位超然。
由比滨家得此肥缺,已然独立于伊贺众之外自成一派,对主君是感激涕零,忠心做事。
而一旁的今井宗久却是迟疑。
“与堺港诸商家的谈判还在进行中,原本计划是先占据近幾,再逐步扩展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
如果单独打通北陆道,不但收益会受损,也怕部分商家乘机要挟。”
她所言不虚。
想要铺设商路运输物资,光今井一家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接触其他商家,利用她们的落脚点,人脉。
商路不是线性的,而是类似蜘蛛网一般的网状。
越是稠密的网络,获取的利益就越高,抵达的触角也会越多。
如果单独打通北陆道一线,不单单会失去大量的商业利益。
还会给运营北陆道一线的商人坐地起价的机会,要求更多的好处,损失就大了。
阳乃不接她的话茬,问道。
“与军需买卖的商家交涉怎么样了?”
“涉及粮草,铁炮,弓矢,刀枪,兜胴,战马等军备的商家本就不多。
敢参与这些物资的大多都有些手段,还有涉及到博多的商人,很难胁迫她们接受我家参股。
如今能入股的不过三成,但所有的交易品种都有参与到,便于监控交易走向,售卖对象。”
阳乃点点头,对于今井宗久的努力表示满意。
她能做到参与堺港三成的军火贸易,已经是被斯波义银授予的武家身份刺激,用上了全力。
虽然付出了许多代价,但今井宗久觉得值得,堺港商人对于今井屋变成今井家一事也充满了嫉妒。
商家与武家身份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商家可以赚得万贯家财,但不过是武家社会所豢养的家畜,待主人需要的时候放血割肉。
武家就算家业败落,剩下一人一刀,可只要还能奉公恩赏,就有触底反弹的机会。
如今世道渐乱,斯波家竟然会授予一家商人姬武士身份,亦是让众商红了眼。
武贵商贱,谁不希望有这么个改变阶级的机会,只是那些武家看不起商人,不给罢了。
私下也不是没有人询问价格,愿意献出大半身价求取武家身份,都被高田阳乃严词驳斥。
上下尊卑是武家秩序。
主上为了给自己撑腰,授予今井宗久武家身份,会承受多少压力,阳乃心里明白,感恩不已。
但做事可一不可二。
特例是特例,一旦形成惯例,对斯波家的声望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斯波家是高门贵胄,家格血统自成光环,照耀众人。为了些许小利出卖家望,绝无可能。
也许未来会有出生卑贱之人与商人们打成一片,借力成就伟业。
但冒犯武家们根深蒂固的尊严会让她付出代价,后裔命运可哀,家运不会长久。
第三百七十一章控制
能参与堺港三成军备贸易,了解所有交易走向,高田阳乃认为暂时达到了极限。
商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团体,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势力与关系。
在天皇朝廷时期,对外贸易相当薄弱,朝廷的遣唐使几乎是用生命在求取唐朝的先进制度。
因为缺乏远洋技术,出海等同于找死,葬身鱼腹是常有的事。
到了镰仓幕府时期,因为日本盛产金银。
大宋,高丽,琉球的贸易船只带来了大量的交易品,逐步建立了大宗贸易。
镰仓幕府崩溃后,九州,濑户内海的武家们化身倭寇,借助贸易线出海作恶。
足利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上位后,向建立大明王朝的皇帝朱元璋求取名分,以镇压日本国内。
朱元璋要求她根除袭扰大明沿岸的倭寇,足利义满欣然接受,设置九州探题打击倭寇,献上首级献媚大明。
随后朱元璋给予足利义满日本国王名分,赐予国王金印,并允许勘合贸易。
足利义满借助日本国王金印铲除了天皇公卿,至此武家独霸日本,在政治上再无掣肘。
而通过勘合贸易,足利家收敛了大量利益,在足利义满担任将军时期,足利将军的威望抵达顶点。
单从权利来看,唯有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才是天下之主,其他足利将军只能说是与麾下武家共享天下。
自足利义满之后,勘合贸易的权利被细川家与大内家获取。
两家为了夺取贸易权,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细川家联合堺港商人,大内家联合博多商人长期博弈,最后大内家获得了胜利。
大内家独占了勘合贸易的权利,日本对外贸易的中心转向北九州筑前国博多港。
北九州博多商人垄断了大明,朝鲜,琉球对日本的贸易,以及新进的南蛮贸易。
而近幾的堺港商人转为濑户内海往近幾,及关东的日本内部贸易。
双方在贸易上相互争斗又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可是深得很。
特别是大内家与细川宗家败落后,博多港与堺港的主导权都已易主,更加复杂。
阳乃沉思半晌,说道。
“以新选组的能力,参与三成军需贸易已经是极限了。
我家毕竟不是三好家,这些商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范。
分润更多的利益给走北陆道一线的商家,我要明年斯波家的商路可以抵达越后。”
今井宗久为难道。
“这样我们可是要大出血,而且就算愿意让利,也怕有人会借机生事,要求更多。”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今井姬,你要转变你的思维。
现在的你是武家,不是商家,不要站在商家的立场斤斤计较。
我们的根基不是金钱,而是斯波家,只要斯波家业能够强盛,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主上下令打通北陆道,必然有家中决策的缘由。
这是命令,不容质疑,你明白吗?”
今井宗久心中一慌,伏地叩首道。
“我今井家对谦信公忠心耿耿,高田大人莫要误会。
我只是怕考虑不周,完成不了殿下的任务,这才多言几句。
商业谈判也是博弈,这些商人奸诈,一旦我家露出急切的需求,她们必然会被死死咬住,追求更多的利益。
我担心放血让利只会令她们更加贪婪,难以为续。”
高田阳乃摇头道。
“所以我才说,你还是商人的想法。
我们是武家,我们拥有让她们去死的权利,斯波家的好处是这么好拿的吗?
我会联络明智光秀大人,让她向斯波家的盟友们交涉。
支持斯波家打通北陆道的商人,将在斯波细川三渊三家领地得到优待。
甚至浅井家也会给予便利,尾张前田利家大人那边都可以予以疏通。
而不尊重我斯波家的商家,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至于如何惩戒这些杂碎,由你决定。
毕竟你比较了解她们的痛处,是最合适的人选。”
今井宗久听得心驰神往。
当初她为商家,深深憎恶武家利用权利肆意打压商家,为所欲为。
如今她已经成为武家,乃是高门斯波分家的商奉行。
回头用武家权势,欺负那些喜欢自作聪明的老朋友,真是说不出的爽快,权利的甘甜是如此美妙。
高田大人说得对,在武家社会商人就是个p,谁敢过分惩戒就是,不值得计较。
斯波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首领,卑微商贾得罪这样的高门贵胄哪有好日子过。
只需要抓出一两家不懂事的杀鸡儆猴,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她心悦诚服鞠躬道。
“高田大人睿智。”
阳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记住,我们是武家。
你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以后做事不要计较那些金钱往来。
只要斯波家强盛,我们就会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利。有了权利,就不怕没有金钱。
新选组在堺港的存在不是为了赚钱,而是配合斯波家的战略,协助家业的扩张。”
今井宗久嗨了一声,越发恭敬。
高田阳乃学得很快,来了堺港不到半年,她便摸透了商人的本质。
商人重利,为了赚取利润,她们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商人卑微,在武家的刀剑下,她们愿意献上金钱换取繁衍生息,有产者的软弱一览无遗。
村人恶党还有落武士狩的狠绝,而商人只会寻找大树,成为攀附在树上的藤条,依附强者。
武家们压榨她们,又作贱她们,方法太过粗暴。
高田阳乃有自己的想法,看不起武家们对待商家的浅薄手段。
她的眼光不单单盯着堺港,还有遥远的北九州博多港。
只要能控制住关西的贸易线,就能控制住堺港商人与博多商人,就能控制住关西所有的商路。
这代表着海量的金钱,和金钱背后巨大的物资供给。
高田家没有能力从战阵上获取军功,那么她只能利用金钱的力量为主上效力,以求得到他的青睐。
想到此处,高田阳乃浑身燥热,难以自抑。
她眼神冰冷,对今井宗久说道。
“给我牢牢抓住三成军需的参与权,理清堺港所有军需贸易的走向。
与走北陆道一线的商家谈判,我不管你如何操作,威逼利诱还是杀人,明年斯波家的商路要通到越后。
这两件事必须完成,不得有误。”
“嗨!”
阳乃又转首看向由比滨结衣,说道。
“新选组做好准备,如若事有不逮,照池田屋旧例处置。”
“嗨!”
说完,她眺望远方,目光坚毅。
主上,阳乃绝不会让你失望。
第三百七十二章阴谋
当高田阳乃在堺港展露獠牙时候,她不远处,三好家控制下的摄津国却是愁云惨淡。
摄津芥川城,一场葬礼正在举行。
三好长庆的二妹,在近幾之战拿下丹波国,为三好家立下功勋的三好义贤,病逝。
大战中她带伤坚持,在战后病倒,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死在了芥川城。
三好义贤是三好长庆留在近幾的支柱,掌控三好家摄津丹波两国,权势甚大。
她的死亡使得三好家并不平静的水下,暗流越发汹涌。
借着葬礼,三好三人众聚集在芥川城,为后三好义贤时代商量对策。
教兴寺一战中与松永久秀建立友谊的三好长逸,也邀请了她参与其中。
松永久秀因为献策有功,被三好长庆任命为淀城城主。
淀城是三好家对线幕府的前沿,唯一一个在山城国内的据点,在战略上份量很重。
松永久秀身为城主,地位不容小觑。
四人礼节上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
三好长逸皱眉道。
“三好义贤大人过世,近幾三好领地无人统领,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安排。”
三好义贤的去世,给予了依附她的三好三人众巨大打击。
三好家的四姐妹三国体系,以三好长庆为核心。
二妹三好义贤早年镇压阿波,后调往摄津,权利最大。
三好三人众之中三好长逸掌管的摄津众,三好政康掌握三好本家的三好众,都是三好义贤麾下。
再加上岩成友通时常为三好家出使各方,三好三人众的势力仅在三好四姐妹与少主三好义兴之下。
可近幾之战后,一切都乱了套。
十河一存战没在大和,三好四姐妹一角崩碎。
赞岐众因为大和一战死伤惨重,不仅实力大损,还受到家中各派质疑,有动乱的可能。
更麻烦的是,三好家正统继承人三好长庆的嫡女三好义兴战死,家业由谁来继承?
最后,三好长庆选择过继十河一存嫡女十河义继,改名三好义继承接少主之位,安抚赞岐众。
此举引发了三好义贤的不满,连带三好三人众也与三好义继不和。
如果三好义贤还在,三好长庆面对这个军功赫赫,德高望重的妹妹还会感觉扎手。
可偏偏这时候,三好义贤死了,站在三好义贤阵营内的三好三人众就尴尬了。
自己一派的领袖人物不在,面对少主三好义继,乃至家督三好长庆的打压,她们扛得住吗?
三好义继这些天也不是无所事事,她拉拢了阿波众的首领篠原长房,三好长庆的三妹安宅冬康。
阿波,淡路,赞岐本就是三好家根基三国,三国众一齐支持少主,作为反对派的三好三人众就难受了。
如果这时候三好长庆出面剪除她们这隐患,三人怕是没有还手之力,势力分崩瓦解就在眼前。
三好长逸也是想不出办法,这才找来她欣赏的后辈松永久秀,看看她有没有好主意。
松永久秀笑了笑,说道。
“殿下会如何安排,这就得看三位大人舍不舍得手中权势了。
丹波国,摄津国乃是三好家进入近幾的支点,三好众是本家精锐。
这些权利掌握在三好义贤大人手中,殿下自然安心。
如今大人过世,这份权利又该由谁来掌控才好?
若家督是要扶持三好义继大人上位,必然会夺回三位大人手中职权,以稳定家中和睦。”
松永久秀说出了三好三人众最担心的事,而她也不希望三人失势。
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死在大和,她这个同行者竟然安然无事,家督心中一直有根刺扎着。
只是为了家业,三好长庆一代枭雌还能忍耐,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
松永久秀献策安稳了家中诸派情绪,但其中亦有缺陷。
她的策略是埋头蚕食西近幾,联合幕府内外厌恶足利家的势力,再抬高斯波家去与足利家争权。
等待幕府自乱后,三好家可以再次上洛,争夺中枢权柄。
幕府百余年纷乱不休,内斗不止,她的战略看似可行,今日却不同往日。
斯波家联合细川三渊两家,把地方实力派的领地统合在了一起,让三好家不敢随便动作蚕食。
三好家与伊势家,六角家疏远,没有值得信任的中间人结交,如何建立联系。
幕府内足利义辉也不是傻子,足利家衰败到了今天这份上,她不会对斯波家下重手,自毁长城的。
现在看来,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内斗还在合理范围内,更麻烦的是,斯波义银是个男人。
这两家有一条最终和解的选项,那就是联姻。
三好武家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三好长庆彻底稳住家内局势,而幕府又迟迟没有变化。
献策的松永久秀会被看作夸夸其谈的废物,为三好武家厌恶。
这时候,焉知三好长庆会不会回忆起妹妹女儿惨死大和之事,顺手送她下去给她们做伴。
所以,松永久秀绝不能允许三好家内部和睦,一定要让三好长庆无法安稳家内,才算有了活路。
她这次来见三好三人众,就是看准了三人舍不得放弃手中权利,教唆三人内斗。
三好义继的赞岐众,篠原长房的阿波众,安宅冬康的淡路众是一派。
而三好三人众的摄津众,三好众又是另一派。
这两派斗起来,足够三好长庆焦头烂额,顾不上远在山城边上的淀城城主松永久秀。
先用话语吊起三人的担忧,就是为了让她们心甘情愿去斗,去争。
果然,三好长逸上钩了,她看看三好政康与岩成友通,说道。
“松永姬,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藏着掖着。
三好义贤大人在世之时,总是哀叹三好义继无人君之望,害怕三好家毁在她的手中。
我等忠心于三好家的家臣,自然要竭力阻止此人上位。为三好家业着想,万死不辞。
有什么办法,你且说来,我们保证不会泄露。事情都是我等三人所为,与你无关。”
松永久秀暗自冷笑。
三好义贤已经死了,你讲她说过就说过吧,拿死人做挡箭牌找借口,也是绝妙。
不过倒也和她的心意,她还需要在三好长庆心中保持无害的形象。
若是让家督知晓她的作为,必然明白她的用意,定会先弄死她松永久秀。
三好长逸既然这么上道,不枉我费尽心思替她们谋划一番。
她笑道。
“三好义继一派看似强盛,其实最麻烦的只有一人,便是安宅冬康大人。”
三好三人众对视一眼,一齐点头。松永久秀一开口,便是言之有物。
她们没有找错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得意
安宅冬康是三好长庆三妹。
三好四姐妹三国体系中,安宅冬康控制着安宅水军,是三好家最重要战力之一。
足利幕府的勘合贸易到了大内家与细川宗家手中,两家分别找博多港与堺港商人,为贸易权展开激烈争夺。
其后细川宗家为三好长庆诛灭,堺港商人也被三好家控制。
堺港商人会服从三好家,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三好家控制着濑户内海的水路商道。
而淡路水军,就是三好家控制濑户内海的关键。
大内家也已衰亡,如今西国的霸主是新崛起的毛利家。
而筑前国博多港被大友家拿下,她家控制着北九州六国,是得到幕府承认的九州探题。
大友家控制北九州,毛利家控制西国,分别占据马关海峡两侧。
三好家占据四国,以安宅冬康手中的淡路水军,控制濑户内海,三家默契分润着海上贸易的好处。
安宅冬康这么重要的人物站在三好义继一边,岂能不让三好三人众头疼万分。
三好长逸担忧道。
“安宅殿下乃是家督姐妹,深受信赖。
明知她站在三好义继那边,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松永久秀冷言道。
“既然是三好义贤大人遗愿,我等不能看着三好义继继位吧。”
三好长逸一滞,她借题发挥的话语被松永久秀拿去挤兑自己,一时无言以对。
松永久秀见她不语,嘴角忍不住带出笑意。
她就是要看看三好三人众的决心,既然她们对安宅冬康起了恶意,她之后的话也就不显唐突。
“安宅大人虽然是家督姐妹,但在家业延续面前,亲情亦是一文不值。
只要殿下认定安宅大人会妨碍家族平稳过渡,自然会替我们解决掉她。”
她嘴中的话似乎带着冷厉之风,听得三人众不禁打颤。
她们万万没想到,松永久秀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想要陷害安宅冬康。
那位可是三好四姐妹之一,淡路国主,安宅家督。
可刚才都已经表态,已然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三好长逸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问道。
“我们该怎么做?”
松永久秀眼帘一掀,目中闪过一道凶光。
“传出消息,三好义贤大人伤重病死之事别有蹊跷,背后似有推手,导致大人没能挨过这个冬天。
我回淀城后,会写信给主君,推荐安宅大人掌管摄津,丹波两国事务。”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松永久秀这招阴狠。
三好四姐妹已经折了两人,三好长庆一直为家业延续担忧。
三好义贤死得太快,她心中悲痛万分难以接受,如果有传闻指出存在阴谋,主君必然起疑暗查。
而本家到近幾的三好领地,可都在三好三人众掌控之下。
她们只需稍稍做些手脚,就可以把主君的疑惑引向淡路国。
再加上松永久秀的推荐,三好长庆绝对会心生警惕。
她自近幾之战后伤心过度,身体已是极差。如果她先过世,三好四姐妹将只留下安宅冬康一人。
四姐妹中唯一健在的她,在三好家内会拥有巨大的权威。
如果她真的暗藏异心,三好长庆怎么肯把这个隐患留给后人烦恼,必然先下手为强。
即便安宅冬康站在三好义继一边,但只要主君认定安宅冬康在三好义贤过世一事中动了手脚,就留不得她。
姐妹情深,家业却更重。三好长庆枭雌本色,宁可杀错,绝不会放过。
三好长逸不解道。
“如此,不会牵连到松永姬你吗?”
松永久秀摇摇头,回答。
“近幾一战,安宅大人命我带部分淡路众回援河内,有些交情。
我只要暗示主君,这事是安宅大人委托,就可以把自己摘出来。”
松永久秀见三人恍然大悟,心中暗自冷笑。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主君的疑心需要更重的筹码才能打消。
她不但会推荐安宅冬康,还会在三好长庆调查后,揭露安宅冬康的阴谋,为三好长庆弑杀姐妹提供足够的动力。
而已经被拖下水的三好三人众,将不得不提供足够份量的证据。
她们主要下了黑手,就无法再回头,只能咬着牙做到底。
这三个傻瓜会越陷越深,成为她污蔑安宅冬康的替罪羊,继而面对三好义继的怒火,抱团反抗。
三好家两派的争斗会因为安宅冬康的冤死,越发不可收拾,直至不死不休。
三好长庆因为悲伤妹女之死,身体已经不好,如果再受到误杀妹妹的刺激,不知还活不活得下去。
松永久秀看着面前,正商议如何布局引起主君怀疑安宅冬康的三人,忍不住露出微笑。
一群蠢货,不过,的确是好用的工具。
既然三好三人众已经入瓮,她也放松了心思,想起淀城之中收到的邀请。
斯波家外交奉行明智光秀邀请她前往京都,参与茶会。
这人有些意思,貌似还请了大和尼姑武家的筒井家督,和幕府内外各家首脑。
因为斯波家这一年风生水起,明智光秀自身也是长袖善舞,非常有魅力的人物,大家都很给她面子。
松永久秀准备去参加,看看这斯波家的外交奉行成色如何。
她仿佛忘了眼前正在策划阴谋的聚会,脑海中略过京都的繁花似锦。
真是令人期待。
————
近江,义银一行刚出濑田川,坐着船进入了琵琶湖。
出川口,幕府修建的坂本城已经粗略成型,不再是当初野良田战后,义银入京见到的简陋模样。
这一路,上杉辉虎一直在找他攀谈。
泛舟湖上,多看水景也是无趣,义银乐得与这位缩水版御姐聊天。
虽然整体小了一圈,可前凸后翘却是一丝不减,还有些硕大。
真不知道怎么长得,义银与她接触,心中亦是感叹,可真养眼。
上杉辉虎的确是爱打仗,最喜谈论战事,如今到了近江,自然说起野良田合战。
她慷慨激昂道。
“谦信公突入六角本阵,直指六角义贤,果真一身是胆。
众人说这是行险,为君者当避免,我以为不然。”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适时捧哏道。
“上衫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谦信公手握双剑。
一剑乃是大义,忠于幕府,维护守护体系。以大义为本,出阵自有祖宗护佑,无往不利。
一剑乃是义理,持上古武家之风,赏罚公正。不论对敌对友对麾下,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众姬信服,焉能不胜。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义银鼓掌赞叹道。
“善。”
心中不屑得撇撇嘴,放p。
这世道黑得和墨汁一样,品行越好,死得越快。
要么太能打,要么太不要脸,稍微中庸一些都混不了武家社会。
老子出来混,是凭着上下两口剑。
上叫外挂,拼的是概率。手红的时候一口唾沫都能喷死人,打仗怎么输?
开疆拓土,干得敌人抱头鼠窜,才有了今天的斯波家业。
下有凶器,十八厘米摄人心魄,杀人诛心。
稳固家业,收拢人心,让众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我才敢托付近幾基业,安心出走关东。
义银瞥了眼自以为是,兴高采烈的上杉辉虎。
你堂堂越后之主,离开领地都得选择大雪封山的时候。
还未开春就急着往回赶,生怕回去晚了要面对遍地烽火,叛乱不绝。
义银鄙夷地耸耸肩,乐滋滋想到自己。
还是老子厉害,连明智光秀那成精的狐媚子都给收拾得俯首帖耳,听我号令。
老子让她向东,她不敢向西,老老实实替我看住近幾的场子。
他忍不住乐出声来,与上杉辉虎笑成一团。
我,斯波义银,牛b。
第三百七十四章矛盾
南近江,六角家督居城观音寺城,天守阁。
六角义治为难得看着面前强硬的家臣,手足无措。
“后藤大人,这春耕后的动员是家中已经定下的策略,你现在一意要改,怕是不妥当。”
她面前威风凛凛的老妇人,乃是六角家重臣后藤贤丰。
只见她摇摇头,坚决道。
“还请殿下重启评议,再论北伐浅井之事。
我家自定赖大人起,常年征战,各家领地早已疲敝不堪,国人众多有骚动。
浅井家已经有了反应,定是消息泄露,我家与美浓一色家联手突袭的时机已然错过。
如果强行发动,又是一场无意义的消耗。
浅井家背靠盟友朝仓家,我家身后却是虎视眈眈的斯波家,幕府又必会站在浅井家一边打压我家。
明知故犯,智者不取,还望主君三思。”
后藤贤丰伏地叩首,六角义治沉默不语。
半晌,她说道。
“后藤大人请先回去,我再想想。”
后藤贤丰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不满,但还是勉强行礼,告退离去。
她刚走,议事厅幕后闪出一人,面色阴沉,正是义治之母六角义贤。
她冷哼一声,说道。
“后藤贤丰越发嚣张了。”
六角义治回道。
“母亲,后藤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六角义贤瞳孔一缩,没想到女儿竟然会反驳自己。
因为野良田合战失利,她被迫退位作为交代,谁知道后藤贤丰咄咄逼人,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而自己控制六角家的抓手,女儿六角义治看似也越来越不听话了。
她隐隐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时就不该退让,六角主家实力尚在,家臣团也不敢太过分。
如今一步退,步步退,后藤一系的家臣因为她的让步越发强硬。
六角家内部,义治坐稳家督之位后也有了自己的政治诉求,反而分散了主家的力量。
此消彼长,她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六角义贤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颓唐之意,对女儿解释道。
“北伐浅井家的战略不能动摇,这是你我谋划的战事。
你继任家督以后还未有独当一面的战果,家臣团心有疑虑。
如若此事终止,你会被视为朝令夕改,软弱可欺的主君,威望重挫,所以绝不能改。
后藤贤丰就是要弱化主家的权威,拉拢迟疑的家臣团支持她主理家政。”
六角义治点点头。
虽然她对母亲退位后迟迟不肯放权心怀不满,但在对待后藤家的事上,两人利益是一致的。
六角义贤冷笑不止,继续说道。
“后藤贤丰于六角家,如三好长庆于细川家,游佐信教于畠山家。
高门败落,哪家不是从权威丧失,家臣夺取家中治权开始。
一旦后藤贤丰得到了家臣团支持,总揽家中内外诸事,主家权利必然弱化。
到了我家无足轻重的时候,就该是她后藤家入主南近江,成就一国之主了。”
六角家面对的麻烦,是所有大名都会遇到的问题。
主家因为战败削弱,而家臣团态度日益强硬,一旦形成主弱臣强的局面,家业迟早要拱手相让。
若是守护大名,尚在幕府庇护之中,家臣顾忌幕府反应,做事还会有所收敛,如畠山高政。
可六角家历来不服幕府,独立在外。家中内乱更迭,将军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哪里会为她家撑腰。
况且,如今的幕府威望坠落,守护体系还留有几分名分可以唬人?
足利家自身难保,乱世之中,哪家不是惶恐不安,害怕自家灭亡,无颜去见祖先。
六角义治沉思半晌,问道。
“可我家谋划已经被浅井家知晓,有了防备,战果怕是难以令家臣团满意。
如若事有不逮,不满的家臣团还是会向后藤贤丰靠拢,主家处境依然不能改善。”
六角义贤却不这么认为,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
我在位时,我家已经占据近江九郡,幕府也是盟友,所以才有心覆灭浅井家,一统近江。
谁知道遇上谦信公,唉。。”
六角义贤心口一疼,斯义银都快成了她的魔障。
每几日就会梦回野良田,被他砍伤的伤口隐隐作痛,冷汗淋漓。咬牙切齿之余,更是害怕畏惧。
她摇摇头,收拢心思继续说道。
“这次我家又不是要覆灭浅井家,只是图谋被浅井家拿走的北近江三郡而已。
美浓一色家出兵,大军入近江国必走坂田郡,其余山路崎岖,不足支撑后勤,难以供给大军用度。
坂田郡是浅井家老三郡之一,不容有失,浅井长政必须全力应对。
而不到浅井家覆灭的时候,朝仓家绝不会出兵相助。
她家指望的是北近江商路不断,只要浅井家还在,她家就不会消耗自家实力成全浅井长政。
浅井家弱一些,对两家联盟说不准还有好处呢。
斯波家更不用提,也不会对浅井家真心实意。
你要记住,近江乃是天下心腹,得之可得天下。
不论朝仓家还是斯波家,都不会允许浅井家坐大,她们希望的是我们两家战乱不休,谁都灭不了谁。”
六角义治捋捋思路,说道。
“您的意思是,让美浓一色家去啃北近江的硬骨头。
我家北伐,图谋的是被浅井家拿走的三郡之地?”
六角义贤亦是否认。
“不可能的。
如果我家吃下三郡,近江又将恢复我家九郡,浅井家三郡的失衡局面,野良田合战算是白打了。
朝仓家也许不会有所反应,斯波家一定会出面干预。
幕府与斯波家绝不会让我家再起,再呈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我家能图谋的只有爱智郡,如此才不会引发斯波家的强烈反应。
毕竟犬上郡有斯波家的领地,一旦进入犬上郡,难免会失控,要尽力避免与斯波家发生领地纠纷。
有了一郡之地,先收买家臣团,压住后藤贤丰,再徐徐图之。”
六角义治点点头,认同了母亲的战略。
六角义贤露出笑容,自以为得意,却不知道女儿心中已然一片冰冷。
六角义治刚才上位,信誓旦旦要北伐浅井家,为家族夺回三郡。
如果草草了事,后藤贤丰是打压下去了,她这家督也是威望折损,不会好受。
此事受益的只有六角义贤,是她主导了北伐进程,一郡之地的分配权自然也在她手中。
她一人得意,受损的却是六角义治与后藤贤丰,真是好计算呀。
六角义治看透了母亲的用心,却没有实力翻脸,只能装作不知。
平静之下,已然起了异心。
第三百七十五章争执
六角义贤不知道女儿心中对她有了提防,还在思索北伐之事。
她说道。
“我要入京一次。”
六角义治问道。
“母亲上洛,是因为斯波家明智光秀的那封邀请函?”
“是也不是。
斯波义银出使关东,将家中对外交涉的权利给了这个明智光秀,据说有决断参战的职权。
接触此人,探探她的底牌,看看斯波家能容忍的底线。
斯波义银不在近幾,斯波家一定不想多事,如果我家做事有分寸,她该是选择隐忍求稳才对。
我去京都也为安抚幕府情绪,表示我家恭顺,缓和将军的敌意。
另外,去见一见蒲生贤秀,她赖在京都不回说是联络幕府,其实是被我与后藤贤丰给吓走的。
这事怪我,蒲生进藤两家随我出战野良田,损失惨重,已经尽了臣子的忠义。
我是中了后藤贤丰诡计,怀疑她的嫡女鹤千代会被强行拉上位,动摇蒲生家对我们的态度。
蒲生贤秀远走京都,鹤千代在斯波家出仕,进藤贤盛也随之疏远我们,让后藤贤丰给得逞了。”
六角义贤唏嘘不已,义治却是沉默。
她早就劝过母亲不要妄动,亲近的家臣被迫中立,甚至站到后藤贤丰一边,都是因为她的动作。
野良田战后,六角义贤控制不住家臣团,做事越发患得患失,时常有过激之举。
六角义治只是她立在幕前的傀儡,有名无权,无力左右她的意志。
此时,她心头一动,问道。
“母亲是要劝蒲生贤秀,重回观音寺城?”
六角义贤点点头。
“不错,蒲生家世代侍奉我家,蒲生贤秀亦是忠心耿耿。
只要她肯回来,进藤贤盛也不会似这般疏远主家。
待北伐之事顺利,取下一郡安抚她们,就能压下后藤贤丰,六角家才会安宁。”
“劳烦母亲大人奔波辛苦了。”
“无碍。”
六角义贤笑着看向女儿,六角义治心中却是在想。
母亲离开南近江入京,才好有更多的机会分化拉拢,打造自己的班底。毕竟,我才是六角家督。
她又说道。
“有情报传来,谦信公出使越后已经出了濑田川,如今正在琵琶湖上。”
六角义贤愣了一下,神色复杂道。
“命令沿途港町恭敬一点,如有需要,尽力满足。”
两人坐而无语,六角家今日之困境,皆起于那战国奇男子。
———
北近江,浅井家督居城小谷城,浅井长政与一众姬武士亦是在说斯波义银。
浅井长政坐在主位上。
下首四人,赤尾清纲,海北纲亲,矶野元昌,阿闭贞征,皆是家中股肱之臣,文武栋梁。
只听阿闭贞征说道。
“听闻谦信公已从水路入了近江国?”
矶野员昌看了她一眼,说道。
“不错,应该会在北岸登陆,出使越后。”
阿闭贞征感叹道。
“这才区区一年,当初的斯波遗子成就了南近幾二十万石领地,真是羞煞我等女儿。
再给他些时间,不知又会做出何等事业来。”
矶野员昌不耐烦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云里雾里谁听得懂。”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移开目光。
上首的浅井长政也是头疼,家臣团对斯波家的态度已然分成两派。
谋臣以海北纲亲为首,主张对斯波家保持警惕。
武将以赤尾清纲为首,要加深与斯波家的联系。
海北纲亲与赤尾清纲皆是三代老臣,德高望重,不适合下场对喷。
在场面上,往往是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对峙。
两人皆是伊香郡豪族出生,出仕浅井长政,地位也旗鼓相当。
矶野员昌的佐和山城是北近江重要据点,庇护在身后的浅井,伊香两郡是浅井家起家的基本盘。
阿闭贞征的山本山城是琵琶湖东麓要害,谨防身后的穿插突袭。
地位相近,自然不会怕了对方。不论评议会还是今天这种小范围议事,都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浅井长政终于忍耐不住,自斯波家传来消息,家中已经吵了好些天。
眼看春耕在即,六角一色两家侵袭近在眼前,没时间再扯皮了,今天必须有个态度。
她点名海北纲亲,说道。
“海北大人,你对谦信公过境之事怎么看?”
海北纲亲知道,主君说的是过境,其实心中不耐两派争执不下。
她叹息道。
“殿下,我知您对谦信公心存好感。
可我家在收复三郡举步维艰,就是因为斯波家藤堂领从中作梗。
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来袭,我家不得不与斯波家联手对抗。
但也请您看清,斯波家才是我家心腹大患。”
“海北大人此言荒谬。”
赤尾清纲打断了她,朝她与上首主君鞠躬致歉,得到许可后才继续说道。
“六角家丢了北近江三郡,南近江尚有近四十万石领地,诸多商贸繁荣的城下町,实力依然强盛。
我家与谦信公联手打赢野良田合战,有战友之谊,斯波家也因此和六角家结下仇怨。
如今斯波伊贺领就在近江以南,斯波家岂能坐看六角家壮大,正是我家最好的盟军。”
海北纲亲冷冷看她,反驳道。
“如若谦信公真有心,他自会选择两家结盟,可他又是如何做的?
斯波家无心联盟,只求联手的默契,转身却牵线尾张织田家与我家结盟,这是何意?
犬上郡藤堂虎高,区区一个国人众出身的小武家,被他抬举到万石大名的位置。
如今犬上郡乃至新三郡武家皆是人心浮动,殿下只有主君之名,却无主君之实。
兵粮役她们是一概不认!
我们付出巨大代价打赢的野良田合战,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就一个北近江之主的虚名?”
赤尾清纲强硬道。
“武家皆是追求利益,谦信公作为光明正大。
他的确是有心限制我家,但做事堂堂正正,手段都在规则之内。
既然是守规矩的武家,我家自然可以在规则中博弈,为何要展露敌意?
你说六角家实力本就比我们强大,再联合美浓一色家一齐来袭,如若不寻求斯波家的援手,还能找谁?
一句句空话忽悠人的幕府?还是事不关己的朝仓家?
又或者海北大人认为我家已经强大到可以独面两家夹击。
好好好,先锋给你,我不与你争抢,首功送你了!”
说着,赤尾清纲竟然耍起了无赖,看得浅井长政想笑,又见海北纲亲脸上难看,只能强忍到面色古怪。
两个老臣撕破脸皮下场,也是少见的场面。
海北纲亲是谋臣,想的是消化新三郡,代表的是家臣团的利益。
野良田合战,浅井家臣团全力以赴,付出巨大代价打赢了六角家。
可是浅井家在新依附的三郡却拿不到一点知行和兵粮役,自然恼怒不已。
只怪当初浅井家实力太弱,打赢合战已经精疲力尽,只好与新三郡武家妥协。
求名不求利,让浅井家没能真正吃下新三郡。
海北纲亲对斯波家非常不满,藤堂家的存在,让三郡武家心思更加活跃,不愿真正臣服。
这次藤堂虎高又借着六角家之事,以协助浅井家为由,动员犬上郡武家抵制六角北伐。
如若让她成事,犬上郡乃至三郡武家会更加抱团,以功臣自居,战后更难以收服她们。
而赤尾清纲的想法很简单,她是武将,冲锋陷阵是本分。
可打仗是搏命又不是送死啊,哪有明知道打不过,还硬着头皮死扛的道理。
在对抗六角家一事上,斯波家与浅井家是拥有共同利益的。
为什么要为了虚无缥缈的后患,把盟军往外推,这不是有病吗!
斯波义银是得到幕府役职的守护大名,浅井长政是将军亲授的北近江守护代。
双方的矛盾可以在守护体系的规则内争斗,没必要撕破脸把对方逼成仇敌,斗而不破才是正道。
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认同她们的家臣团分成两派对峙,让浅井长政头疼欲裂。
第三百七十六章抉择
赤尾清纲出言调侃,海北纲亲压抑怒火,勉强平静道。
“赤尾大人莫要胡闹,这是殿下座前议事。”
赤尾家是浅井家亲族,类似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关系。
赤尾清纲可以随意一些,海北纲亲却无法做到她那样撒泼,有些暗亏只能吃下去。
她继续说道。
“两家夹击并不是无懈可击。
一色义龙弑母夺位改姓,美浓武家不服者众多。
此次侵袭拖得久了,国内必生祸乱,她定会选择速战速决。
只要我家严防死守,将其堵在坂田郡内,她只能退去。
而六角家内乱,六角义贤退位却死抓权柄不肯放手,家臣团非常不满。
北上征伐,也是要获取土地安抚拉拢亲近的家臣,压制后藤贤丰为首的家臣团。
且让她去打,三郡武家不是不肯给我家兵粮役吗?不是要自己动员维护我家吗?
既然她们想立功,就让她们立个够吧。
六角义贤一定会选择琵琶湖东岸犬上爱智两郡,进行北伐。
我家可以借机消耗两郡武家的实力,对战后吞噬两郡领地有利无害。
最好打得斯波藤堂领灰飞烟灭,亦是少了一个隐患。”
赤尾清纲冷冷看她,说道。
“你是要抛弃两郡武家?
坐等她们被六角家消耗殆尽,六角家也是锐气尽失,我军再南下收割战果。
不错不错,真是好计策。我家的名望就全给你毁了!”
她怒视海北纲亲,对浅井长政鞠躬,正色道。
“海北大人之策贻害无穷,殿下万不可采纳。
浅井家能崛起于浅井郡,驱逐京极家,乃是北近江武家不堪京极家横征暴敛,拥护我家。
之后,主家三代苦心经营北近江,才有了今天的基业。
殿下在野良田驱逐六角家,收回三郡。近幾一战后又得幕府恩赏,加持北近江守护代役职。
年少有为,北近江诸武家日益归心。
如若您弃犬上,爱智两郡武家不顾,让她们被六角家消耗。
再死守坂田郡,任由美浓一色家肆虐郡中。
高岛郡武家又会怎么看待此事?兔死狐悲!
四郡人心丧尽,就算得到了土地又有什么用?
浅井家三代积累的人望皆毁于一旦,殿下三思!”
浅井长政心中一凛。
海北纲亲的策略对浅井家近期困境来说,的确是切实有效。
但长远来看,却是撅了浅井家的根基。
浅井家不过是北近江守护京极家的家臣出身,在守护体系中的地位并不高。
能有今天。
一是京极家不得人心,浅井家被北近江武家推到台前,为大家争取利益。
二是浅井家掌控浅井郡,亲族赤尾家占据伊香郡,在两郡根基深厚,实力雄厚。
说浅井家是北近江之主,占有六郡之地,其实真正的根本也就是这两郡。
浅井家起家不光彩,亦是下克上的武家。
京极家做事不地道,武家们就找一家头铁的带队造反。
打输了自然是那家灭门,打赢了就认主归顺,扶她家当老大。
这一家,就是浅井家。
浅井家三代把持北近江,一代驱逐京极家,二代被六角定赖打成藩属,三代浅井长政野良田拼死一搏,保住了浅井家的北近江基业。
照着海北纲亲的意思,死守坂田郡关隘让一色家肆虐乡野,再出卖犬上,爱智两郡给六角家折腾。
高岛郡倒是无事,在一旁瑟瑟发抖,看主家出卖麾下各郡武家。
如此,浅井家就能以逸待劳,将外敌击退,把不服的武家消耗掉,彻底吞下北近江?
做梦吧!就算武家们这次吃亏隐忍一时,日后也会选择投靠外人,返过身来砍了浅井家!
武家哪有好相与的货色,姬武士少有愚忠的死脑筋,大多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浅井家敢卖她们,她们就敢勾搭外人,一起灭了浅井家。
京极家出自佐佐木家,是近江国千年名门,武家们都会因为过高的兵粮役,起了反心。
况且,现在是浅井家先动手出卖她们。
浅井家三代耕耘,终于得到了幕府承认,有了北近江守护代的正式身份可以统御这些武家。
海北纲亲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与四郡武家结成死仇,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藤堂虎高再能折腾,斯波义银也是守护大名。
守护体系内做事有规矩,浅井家在规则内玩,斯波家在北近江就掀不起波澜,只是添添堵而已。
可如果照着海北纲亲的主意办,北近江人心散尽,还要与斯波家反目成仇。
藤堂领可是好好动员武家们为浅井家效力,回头被浅井家卖了个干净,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赤尾家乃是浅井家亲族,两家一损俱损,自然不允许海北纲亲乱来。
就算借此顺势吞下整个北近江,也是国无宁日,迟早崩盘。
浅井长政沉思半晌,说道。
“我欲与织田家联盟,共抗美浓一色家。联系藤堂虎高,说我答应了,还请斯波家从中牵线。
新依附三郡武家自发对抗六角家侵袭,向各家发感状嘉奖,并提供支援。
联络伊贺国前田利益,请她牵制六角家军势,待我击退一色义龙后,立即南下与她呼应。
再次向幕府发出预警,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犯我北近江。
我是将军认命的北近江守护代,守土有责,请求幕府介入。”
赤尾清纲满意得伏地叩首。
海北纲亲亦是无奈低头鞠躬,不再争辩。
主君已经有了决断,联盟织田家,与斯波家达成默契,再说无益。
浅井长政还是没有勇气甩开幕府独走,照着海北纲亲的意思,得罪四郡武家又如何?
幕府衰败,乱世已至,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吞下土地和人口,不断扩张势力。
只要还能扩大地盘,获取利益,有利可图的武家们就会选择支持主家。
人望就是个p,乱世最重要的是实力,是填满武家们贪欲的恩赏。
可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却死捏着一个名分不肯冒险,区区北近江守护代而已,比起整个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从今以后,浅井家便只能在北近江这个小鱼塘中打滚,乖乖做幕府麾下的守护大名了。
海北纲亲叹息一声,浅井家保住了北近江,却再无机会争夺天下。
她抬头看向眉眼间还带着稚嫩的浅井长政,暗自摇头。
殿下还是太年轻,迟早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乱世来了,这时候就该有抛弃一国武家拥戴的果决,以战养战,用人惟才,方可席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