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章
这是唐汐月第二次进入血武道境，第一次是在阿萨辛的道场之中。那一次的血武道境让唐汐月几乎是手撕了一整群的银麾巨狼，就连做为林中霸王的虎子都给吓的够呛，得亏是最后有森林深处那泓神秘的林间小湖，帮助唐汐月压制下了血武道境对她武学境界的无节制拔升，以下受到嗜血影响的情绪。
相比于第一次，眼下的唐汐月虽然身处血武道境之中，但是在识海灵台深处仍然保有一丝清明的意识对自己的身体保有着控制。
就像此前在拓跋准的大军之中，她没有无止尽的杀伐下去。如果是彻底的狂魔嗜血，若不将周边的生灵屠戮一空，那是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而且以一人面对七千草原雄兵，哪怕就算是天境高手，李墨香，或是叶澄这样的至尊天境来这儿，也绝没有可能全部斩光。
战场上所谓的万人敌只不过是一种象征词汇而已，几十上百个军卒或许可以对其视而不见，可如果是几百上千个，那情况可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了。
源源不断的战阵冲杀和军卒死战，根本不会给武人有一点换气的功夫。就像唐汐月在杀穿战阵的过程中一连斩出了十七剑，每一剑都将自己的气息往上提上一分，一连提拉了十七次，在这个过程中，她没有进行过一次换气，并不是她身处血武道境之中没有意识，或是不想换气，而是在这兵戈铁马之下她完全就找不到换气的空当，只得将那原本的一口真气是一提再提，直至推上昆仑，送上凌霄。
杀穿了拓跋准的大军，唐汐月仍然脚步不停，一路北奔，这是她最后的执念，她将身体交给血武道境下，冲击地境的那股无敌意志。她现在所做的，就是给这些北地草原的入侵联军一记当头棒喝，哪怕阻止不了他们之后对青州的进攻，也可以在他们心底留下挥之不却的阴影。
唐汐月脚步快如疾风，依旧是足不点地的飞掠，所过之处皆是伏草折腰，泥土下陷。
前方再一次出现了一支草原部族的军队，看规模倒是不及拓跋准，而且军卒颇为游散，大多数人居然还在饮酒烤肉，并没有像此前拓跋准那样设有观察哨，所以在唐汐月一头扎进这处军营的那一刻，才引起了这些粗野汉子的注意。
这帮神经大条的家伙第一时间关注到的并不是有人闯营，而是这闯营的居然是一个长相如东方仙子一般的女子。
一时间，好几个精虫上脑的蛮子怪叫着就朝唐汐月停足的方向扑了过去。
然而并没有见唐汐月如何动作，眼角流淌的赤金色泽更加纯厚，仅仅就是屈指一弹，一道剑气裂空而过，这还是她第一次释放真气出体，一剑之威直接斩出了六百步，直接穿杀了蛮卒近四十人。
这一剑也意味着如今的唐汐月已经彻底的步入了至尊地境的领域。
直到这一刻，后知后觉的蛮兵们才意识到这人是来闯营的，牛角号吹起，个个大帐中一时间无数手拿弯刀，臂挽大弓的汉子喊杀着冲了出来。
他们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草原上最精锐的拓跋部族挡在前边，居然有人能够冲过前线，来闯杀他们的大营。
感受着周围深厚的杀意，唐汐月面无表情，妙法玄机伞已经收了起来，双手空放，双臂外一寸，有外放出来的罡气加持着。
第一个冲到唐汐月面前的是一个足足有两米半高的大汉，体重怎么也要在三百斤左右，迈着大步跑起来的时候，就连大地都跟着一同的震颤。
大汉眼中尽是凶戾之色，毕竟他们这边的阵营是先见了血的，草原部族之间如果哪一方吃了亏，那铁定是要找回场子来的，不然没脸在大草原上继续呆下去，几百年来这个传统一直都在延续。
大汉可不会管自己眼前的是不是个娇弱的女子，双臂高举过头顶，身子猛得一跃而起，然后自高而下重重双拳就擂砸了下来。
只是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唐汐月不闪也不躲，悍然抬起双掌，自下而下迎上了那擂捶而下的双拳。
咔嚓两声骨爆之响传出，那外围的一圈草原汉子以为是唐汐月被砸断了双臂，当下都狂野得欢呼起来。
可是欢呼声还没有彻底的响起，便先响起了那个巨人汉子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那个汉子从双拳开始，到小臂，到肘关节，到大臂骨最后到肩膀，刹那间被涨得通红。
仅仅一击，唐汐月这一记反冲掌，不仅将对手的两臂骨给寸寸震裂，同时连覆盖在这两条手臂内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都一同给震碎了。
什么叫搓骨扬灰，这个大个子现在所承受的恐怕才叫作真正的挫骨扬灰。
唐汐月也不留情，一脚蹬在那座扎实的肉山之上，巨人轰隆一声朝后边砸了过去，一时间惨叫声传遍了四野，又有十几人暴毙于当场，这一次唐汐月很是从容得当场换了一口气。
仅仅一次交手，就把场中这几百人的胆子都给吓破了。
那双闪着赤金流芒的眸子没有一点的情绪波动，她转眼四望，从周围的那些草原蛮子身上一一扫过。
在他们的身上，唐汐月感觉不到一丝的杀气波动，在她的一缕清明意识控制下，她不会主动向不对自己展露杀机的人出手。
忽然，一声音啸来，一枝铁翎箭矢自后方疾射而至，直挺挺着扎向唐汐月的后背正心处。
唐汐月嘴角微微弯起，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那枝铁翎箭矢就那样悬停在了她背心后三寸位置。
也不见唐汐月回头，铮的一声长鸣，铁翎箭矢寸寸爆碎，然后碎片朝着四面八方散射而出，哪怕只是箭枝的一点铁屑，这一刻也成了杀人的利器，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一团浓郁的血雾荡漾开来。
而蛮族的军卒为他们当中某个不长眼的神箭手付出了整整十五条性命，唐汐月不再驻足继续向北而奔。
第一千零九章
从进入血武道境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唐汐月一路奔行超过四百里，已经杀穿自大石军堡向北的三支军伍。
与此同时，大草原联军此刻也都知晓了有一个女狂人孤身挨个闯营的消息，那些南下的军团一时间是人心惶惶。当然更多的是开始着手布置如果他们面对这个女武神，或者说是女狂人的时候应该怎么处理。
这个消息传来了草原联军高层那边，于是同样是有一骑离开了统军王账，一路策马南下而来。
武者并不是中原所独有的，虽然草原文明并没有中原的江湖文化，但是真正出类拔萃的武人却也是不少的。
眼下北蛮的中军王帐便派出了他们这儿一位很有声望的草原武人。
他的名字叫铁木奇，出身在北蛮边缘的苦寒之地，从小随着一位隐世的高人打磨体魄，修炼武功。因为天资出众的原故，被那位高人传授了高深的武道功法。
出师以后，带着自己的部族四处征战，更是用以战养战的方式来打磨自己的武道。十几年里，他虽然没有成为一统草原的霸主，但是也是在北地打出了赫赫的凶名，几乎没有谁听到他铁木奇的名字会不战栗发抖。
如今年过六十的铁木奇，仍然是龙精虎猛，而且在草原汉子们的眼中，这就是一个活神仙。平时与人演武，只见他那样虚手一晃，手中就可以多出一件战矛或是战刀兵器来。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位铁木奇所施展的并非是什么仙法神术，而是自身武道修炼突破地境之后真气外放而已。
只不过要将真气外放后，能够凝聚出接近实质性的兵器，这一点他至少也是达到了地境大成的地步。也难怪他在听说唐汐月一剑杀穿诸多军镇的时候，全然没有半点的难以置信，毕竟换作了他，也可以轻松的做到这一点。
只是杀穿一座军阵，并不是杀光他们，以地境以上武人的手段，要在百万军上杀个七进七出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要想走，哪怕是只吊住了一口气，也不是普通军武能够拦得下来的。
铁森奇策马而行，终于在唐汐月杀穿了第四支军团后与之见面。
而眼下唐汐月双眸之中的赤金光芒已经渐渐内内敛，当铁木奇见到她时，也仅仅是为她那双隐隐透着金色光华的眼瞳而感到惊艳而已，再没有此前军士见到那双眸流华的士卒，那种惊惧其为天人的恐惧。
唐汐月对身体的控制权已经渐渐掌握，她选择将那些杀戮的记忆淡去，血武道境是一种潜意识的爆发，潜意识中的记忆有如梦境，似真也似幻，醒来之后不过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将其全都忘掉。
看着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唐汐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就面容轮廓上来说，这人的年纪应该是不小了，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岁。方正的面孔轮廓是北人很常见的脸型，两条眉毛粗大，相隔的距离还颇有些远，眉毛下一对眸子并不算大，但是瞳子中却是有着难以掩藏的精气在涌动。
“我叫铁木奇，是大草原最北方的勇士。”铁木奇用北蛮的语言自我介绍道。
唐汐月听不懂，只是摇了摇头。
铁木奇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随后拍了拍自己腰间的战刀，又指了指唐汐月，这个意识就很明了了，就是要和唐汐月动手。
唐汐月嘴角微微牵动上扬，眼前这个显然是一个地境高手，既然自己刚刚突破境界，正好缺个高手试试至尊地境是一片怎么样的领域。
手臂轻轻一颤，袖中妙法玄机伞滑入她的掌中，缓缓抽出妙法玄机伞骨剑，唐汐月并没有抢先出手，而是等待着那个男子拔出战刀。
男子挑了挑那粗厚的眉毛，笑了笑，铿的一声自腰间抽出了那柄独有草原风格的大马弯刀。
刀锋出鞘的一刹那，唐汐月只觉得四方涌起一股肃杀之意，一股子凌厉残暴的气息，一下子从眼前那柄貌不惊人的弯刀之上迸发而出。
唐汐月微微眯起眼眸，她可不会因为自己刚刚突破了境界而去小瞧任何人，到了他们这种级别的武者，单从气势上就可以看出对手的很多信息，更何况有着至尊体魄的敏锐感观，她不可能感觉不到铁木奇那厚重如山岳的大气象。
铁木奇用蛮语说了一句请，这位颇具武者风范的北地草原武道大宗师先一步挥刀出手。
一刀挥出，周围的温度好似瞬间被拉至了冰点。此刻虽然天还没有真正的大亮，但远处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唐汐月眼眸开合，一道精光迸发而出，手中伞骨剑一抖，如一条灵蛇直接就一头扎向了铁木奇的胸膛。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铁木奇是要战首，而唐汐月则是要穿心，两人都没有打算给对方留下任何的活路。
然而就在铁木奇的刀锋距离唐汐月的脖子还有半寸，而唐汐月的剑尖距离铁木奇的心口还有一指距离之际，两人竟然又皆是不约而同的收收，随后在那擦肩距离一拳一掌相继砸出。
唐汐月一的拳夹带着八极劲崩山炮捶得雷霆威势，而铁木奇的一掌则是充斥着茫茫大草原的浩荡荒凉之气。
一声闷响，两人各自退后三步，唐汐月挥臂卸掉余劲，铁木奇则是一脸惊奇得望着唐汐月，他感觉到这一拳之后，自己的臂骨经脉又先后遭到八记层层叠叠的暗劲冲击，饶是他这个曾经日夜在冰原之上打磨的体魄，如今竟然一时间也感觉有些抬不起手臂来。
“你的这种劲技很厉害，”铁木奇由衷得赞叹道，不过很快他又意识到唐汐月吧不懂北蛮语言，当下只是无奈得笑了笑。
唐汐月此刻也在为铁木奇刚才的那一掌而感到心惊，那掌意之中的荒凉感，竟然能够顺着交击的真气在短暂的一瞬间影响到自己的心境。
如果不是自己八极暗劲接连作用在铁木奇的手臂上，恐怕这家伙刚才会一击即退，随后趁着自己失神的极短一刹那，再次出手，攻杀自己。
第一千一十章
铁木奇从来没有领教过唐汐月这种的多段暗劲，而唐汐月亦是没有在任何的武学上领略到这种蕴含着大地荒凉的意境。
在铁木奇之前，唐汐月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与地境武者交过手，最接近的也就是达到了半步地境的天香九姑娘素绮。而那时两人的过招仍然还是留于武功招式本身。
可刚才铁木奇出手的一刀，除了那荒凉的刀意，唐汐月看不出任何招式的影子，她心中隐隐有些感悟。
不过，眼下这并不是友好的擂台切磋，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角力，唐汐月悄悄记下这一刻的感受，全身心得投入到对敌状态之中。
铁木奇再次甩了甩左手手臂，不得不说他的体魄确实强悍，若是换个中原武人，哪怕是哪样的等级，吃下这一记八极崩山炮锤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铁木奇咧嘴一笑，露出了他一品雪亮的牙齿，别看这家伙已经五十多岁，可这武痴心性却是展露无疑。往日在草原上，他可是一头驰骋无忌的雄鹰，自武功大成，开始带领部族崛起开始，几乎没有任何人拦下过他的脚步，在志得意满之余，这位武道大宗师心中何尝没有那高处不胜寒的悲凉，在武道凋零，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武道江湖的西北大草原，铁木奇可以说是那个站在了顶峰之上的男人。
面对同为草原部族的无往不胜对他来说已经失去了最初时的刺激，现在他所求的便是能够在武道一途上，求得一败。
弯刀再次亮起，铁木奇脚下踩着碎步，身形连连加速对着唐汐月冲撞了过去。还别说，这战斗的风格倒是非常的草原。
唐汐月挽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圆，随后竖剑身前，左手食指中指并拢，自下而下缓缓抚过剑身，但凡被她双指所擦拭过的剑体之上，立时会有一连串的神秘光芒开始闪烁，剑锋两侧更显锐利无双。
剑歌，大江东去！
对方脱离招式以荒刀对敌，唐汐月不会傻乎乎得也放弃掉武学招数，生死相搏，那就是要拿出自己最善长的战斗方式。
眼下刚刚步入地境，要怎么以地境的方式去对敌厮杀唐汐月还不清楚，但是过往的东西却也并非是要全盘否定。
一抹清亮的剑光闪动，唐汐月双足立地，身形猛得向后一弯，有如一根弓弦，随后猛得绷直，掌中细窄的伞骨剑铮得一剑刺了出去，剑歌响起，金鸣四野。
铁木奇眼中神光奕奕，中原的武学对他来说太过陌生，可却似乎又充满着魔力，他感受到对方的这一剑内蕴含着一种和自己的荒刀刀意类似的东西，也是一种意境。
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自己置身在一条滔滔大河之中，他举刀想要逆流冲上，可却死死得被那江流波涛给迎头压着向后退去。
铁木奇丝毫没有颓意，心中立时观想出了一副茫茫无边无垠的大草原图像，只不过那片大草原上，尚无一点绿意生发，尽是无边的荒凉，这是深冬时节的草原，广袤无边，而又了无生机。
刹那间，铁木奇止住了自己在大河冲刷下的身形，双脚立地之处，有如步步生根，右手的弯刀再次扬起，他的脸上带着笑，嘴角却是溢着血，就听他一声长啸用蛮语喊出了四个字：“大荒芜刀！”
一刀斩下，肉眼可见的刀芒呈灰败色泽，充斥着一种荒芜死亡的气息。
唐汐月没有想到在大江东去的剑意之下，对方仍然能够顶住大潮之势。而那最后一斩而出的充斥着荒芜气息的刀罡更是让她刹那间心中生出一丝绝望的情绪。
这一切看似繁琐，可从唐汐月绷弦出剑，再到铁木奇疾退立定，挥出一刀，也就是发生在短短一个瞬间。
唐汐月一咬牙，体内真气浩浩荡荡得灌注到了掌中的那柄伞骨剑中，剑体立时吐出了整整一丈长的金色剑罡，与那荒芜刀意刹那间就相撞到了一起。
就在这一刻，两人的眼前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副惨烈的画面。
大江逆逆，荒原地裂，周遭的一切被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旋涡疯狂吞噬其中，这是剑意与刀意的对撞，更是意气之间最巅峰的对决，他们彼此影响到了对方。
万千遗民在大江之畔长歌恸哭，无数的草原著民纷纷跪地伏拜，祈祷真神的庇佑。
这画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唐汐月和那铁木奇皆是仰头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身形倒飞出去，砰然坠落在了地面上了。
二人都没有第一时间站立起身，不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是此前出现在他们意识中的那一幕太过诡异离奇。
两人互望一眼，铁木奇眼中的痴武之色缓缓退去，隐隐陷入了一种深思，而唐汐月也是一样，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会突然出手对发自己发难，她索性就盘膝坐下，开始回忆观想刚才意识碰撞下的那一幕。
就这样，两个人整整坐了一刻钟的时间。
几乎是同时，铁木奇与唐汐月睁开双眼，眼底深处都流露出了一种与战前截然不同的神采。
铁木奇知道唐汐月听不懂蛮语，起身之后，先是伸手遥遥指了指南方，随后又伸出一臂轻轻捶了捶胸膛，然后又指了指天。
唐汐月竟然出奇得理解了铁木奇的意思，他好像是在说自己和自己的部族对南方并没有敌意，但他非常向往那片土地的生活还有江湖。
唐汐月则是伸手指了指铁木奇手中的刀，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剑。
这是在问他是不是还要再打下去。
铁木奇爽朗大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在四方画了画圈，然后用力得拍了两下手，他这是在说以后在这片战场上，他们还有机会交手。
唐汐月眉头微皱：“既然没有敌意，为何还要继续入侵，”说完她才意识到对方也听不懂南方的语言，想了想做了几个手势简单得表述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铁木奇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解释什么，转头召来自己的马匹，翻身跃上马背，冲着唐汐月摆了摆手，便扬长而去了。
唐汐月愣愣得看着那个汉子远去的背影，久久无言，她的脑海中回想起那片荒芜没有丝毫生机的荒原，难道说那才是他要带着族人入侵中原真正的理由？
第一千一十一章
已经在血武道境中突破，又与西北大草原的武道大宗师有过一次交手，唐汐月没有想着再孤身往北杀去。至少现在她知道，并不是只有中原有武道大宗师的，由此可见西北也未必不会真的没有天境武者，或者修为更高的老妖怪。
此前还真的是有些小看那个草原民族了，好在铁木奇也没有真的要以死相拼的意思，不然的话就算唐汐月能够凭借着至尊地境的实力战胜这个地境大成的草原雄鹰，那恐怕最后的结果也会很狼狈。
最后她选择绕道回返青州边境，她可没那心思再从之前那几座军营杀穿一遍，倒不是说她现在还有多抵触杀戮，而是那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原本被莫名的杀穿一次对他们士气会有很大的打击，可如果再来第二次，很可能就会激起这些草原勇士的愤怒了，如此效果适得其反。
在回去的路上，唐汐月遇到了一队西北军伍的游卒，因为战线太长的原因，草原联军撒出了不少这样的游卒，在已方战线之间游走，以便监察敌情。
唐汐月从这些游卒手中抢了一匹最雄壮的战马，开始朝着青州边境自己离开的那座大石军堡赶去。
唐汐月与铁木奇从夜里一直战到天将明时，待到她回到大石军堡，天已经大亮。
唐汐月在堡前堡住了军马，她老远就已经感觉到军堡之上的弩床在瞄准自己，不过很快军堡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韩尽忠带着几个亲卫快步从堡内疾奔了出来，唐汐月翻身下马。
“唐姑娘，你可吓死我们了，怎么夜里无缘无故一个人就杀向北边去了。”一个亲卫忍不住说道，虽然证据中有些抱怨和责怪的意味，但是更多的却是那种关切。
韩尽忠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着急，和见到唐汐月归来后的释然也是没办法作假的。
唐汐月有些内疚道：“昨夜在瞭望台观星之际，突然感觉自己武道境界要开始突破了，为了防止留在军堡给堡中建筑造成损坏，我只得北奔而行，让大家担心，真的很抱歉。”
境界突破，对于这些军武而言，他们本身的战力都不差，但却是没有几个是正尔八经去像江湖武人那样习练武学的，他们大多数走的都是外功路数，打磨本身，接着就是演练军阵。
毕竟他们要做的不是一对一的单挑，而是千军万马之中的冲杀与配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武学一道的憧憬与向往。
“武人的境界突破都这么声势浩大嘛，昨夜上头瞭望塔的袍泽可是说看到您口吐惊鸿，宛如天人啊。”
唐汐月尴尬得笑了笑，不置可否得摇了摇头，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突破地境恐怕寻常的武人动静也不会小，更何况自己是在血武道境之下突破的至尊地境。
韩尽忠挥手阻止了身后那几个憋了满肚子问题要问的年轻亲卫军官：“唐姑娘这一夜恐怕并不轻松，大家还是先让她进堡休息吧。”
唐汐月点了点头，确实不轻松，境界提升了，可是连场大战加上来回的奔波，精神上确实是有些疲倦。
在入堡的路上，一个年纪最小，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虎烈军新卒凑到唐汐月的身边小声问道：“唐姐姐，昨夜我们虎烈军的前线斥候有消息传回来，说是拓跋准的骑军大营后撤了五十里，这是不是与你的境界突破有关。”
小新卒的话才刚说完，韩尽忠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毫不留情得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掌：“小包子，你这是把我的话当放屁了？”
那个被叫作小包子的年轻人是一脸的苦相，冲着唐汐月直吐舌头，最后只好惺惺然得退走了。
唐汐月冲着韩尽忠笑了笑，示意他不要为难这个孩子。
韩尽忠则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也怪不得小包子好奇，我们往日与蛮人交战，战线每一里的推进，那都是要用袍泽的鲜血和尸骨去堆砌。而你仅仅凭借一人，可让有草原新锐士之称的拓跋骑军后撤五十里，这在我们虎烈军眼中，早已经是与神人无异了。”
唐汐月心中是一阵的苦涩，她实在没办法去与韩尽忠他们形容自己昨夜的杀戮状态，甚至此刻她血武道境之中的记忆也已经深处了潜意识的深处，被识海所覆盖，仔细回忆那段记忆，脑子里也是一片的空白。
“韩大哥，拓跋准的骑军后撤应该只是暂时的。咱们军堡的军备必须得加抓紧这个时间，继续加快速度修缮好守城器具。”
韩尽忠点了点对，事实上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虎烈军中的几个懂得匠工的士卒，从昨天入堡开始就没有闲着，一刻不停得在制作床弩副弩，以及以前修缮以前那年久失修的投石器械。
跟着韩尽忠在军堡之中又巡视了一圈，唐汐月觉得，眼下能够做的，这座大石军堡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根据驿报，眼下另外几支虎烈军支援青州的前锋营也已经就位，先后分批占据了战场最前沿的几处军堡。
战争一触即发，唐汐月看了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几个小时通道就要正式开启了，到时候整个八荒之界一定会有大的动荡。
唐汐月让韩尽忠给自己在军堡里安排了一间屋子，在通道开启前，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到现实世界去了解一下许氏集团的动态。
眼下那处村子下边的神武军团已经有花家的眼线在二十四小时盯着，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联系花绮罗和赵阳。
从自己的房间中醒过来，八荒世界那边天亮了，这边现实世界自然也就天黑了，她下楼看到北风影，徐浪他们所在的全息小屋仍然处在运行状态，看样子应该是在握紧时间练级吧。
“千月，你回来了。”花绮罗从侧厅走出来，看样子刚刚打完一个电话：“通道会在晚上九点一刻正式开放，介时会有超过一百万个角色在八荒世界各地诞生。”花绮罗挥了挥手中的电话：“恐怕西北战场到时候会先一步爆发战争。”
第一千一十二章
接连在现实现世，和虚拟世界两次行动失利，阿泰很明白自己在许锋的眼中的价值在急速得贬值。做为一个曾经东南亚一代声名如日中天的王牌杀手，他比谁都要清楚，失去价值后的自己，最后剩下的结果会是什么，当初这样的任务，他可没有少亲手执行过。
古人就说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要说感触，他恐怕比谁都要真切。曾经有多少个老大，因为看到小弟的声名雀起，或者是失去了在其心目中的作用，而被悄悄抹杀。
他们或是对老大造成了危胁，或是对老大失去了意义，故此在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是一个很重要的技巧。
杀手的作用就是一把刀，许锋想将阿泰这把刀用到最需要锋锐的地方，然而他却连续两次没有劈开主人想要劈开的目标，要是这样的话，那这柄刀的意义又在哪里，是不是可以换一柄更锋利的呢？
傍晚时，阿泰接到许锋秘书的电话，让他去许氏集团见一下许锋。
阿泰心底虽然有些抗拒，但还是听从命令过去了。
之前争抢源代码终端的任务失败，与自己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要有错也是那个洋鬼子小瞧对手，胡乱布置指挥的原因。
至于八荒之中的失利，也全然不是没有理由可以解释，叶澄李墨香的突然杀到，加上莫名其妙的唐汐月，易阳，花绮罗等人的加入，直接让他们谋划了许久的行动任务泡了汤。
不过阿泰并没有打算在许锋面前扯这些东西，一来这些事能说清也不能当着许锋的面说，许锋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听人解释失败理由的人。二来阿泰也不甘心，他之所求可并不是当个马前卒那么简单。他之所以加入组织，跟着许锋留在C城，那就是因为他在组织，也在许锋的身上看到了满足他野心的希望之光。
两人没有再去顶层会面，而是在许氏集团的员工餐厅之中。
要说许氏集团的员工餐厅，就其华丽程度已经不下于C城中任何一家达到五星级以上的酒楼，由此可见许氏集团对于员工的福利是何等的丰厚，当然与之所收获的福利待遇成正比的也就是许氏集团每一个员工的自我价值，许氏集团的公司宗旨就是，不用一粒白米饭去养任何一个闲人。
别看这是一个几千人的大集团，在这气势恢弘还要略胜腾熙集团一头的大厦里办工，从上到下，所有员工都像是一枚枚螺丝钉一样被镶嵌在集团机械的每一个部位，没有一人闲置，更不会有一张吃白食的嘴巴等着别人的劳动成功哺喂。
眼下不是就餐的时间，所以餐厅之中没有其他人。
阿泰推开食堂的移门，迈着沉稳的脚步走了进来，他也是来到大厦以后，才故道许锋会在食堂里见自己。
空旷的大厅之中回荡着他那一步与一步之间节奏一模一样的脚步声，他的内心很平静，在进入大厦前，他已经做好了最完备的心理建设，自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知道，自己的那个洋鬼子不一样，自己不会死在许锋的手里，许锋也从来不会亲手去杀人。最差的结局也就是被弃之如敝履，丢到组织的某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去雪藏上几年。
不过阿泰有把握，只要自己还活着，哪怕是从保洁做起，他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抓住一切机会，回到现在的高度。
很快，阿泰看到了自己左手边十几步外，一张普通的就餐桌前许锋的身影，就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得坐在那儿，不过他的腰板挺的笔直，颇有一股坐势如钟的感觉。
阿泰加快了一些脚步直到许锋的身旁，微微一躬身，从任务失败到这现在，他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许锋了，许锋也没有要求再见自己。
“来啦，”许锋先开口，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那张座位示意阿泰坐下。
桌子上摆着几个简单的小菜，不过都做的很精致，是标准的员工晚餐配置。
阿泰并没有多说什么，坐到了许锋的对面，他仍然一言不发，他在等待着许锋给自己的失败做出定义，或者说是对自己进行审判。
许锋则是轻轻取过桌上的筷子，随后敲击了两下身前的酒杯：“喝一点？”这本是西餐的礼仪，往往是使用餐刀或是餐钗敲击酒杯，示意大家举杯饮酒。
阿泰点了点头，端起那杯色泽十分醇厚的红酒，与许锋轻轻一碰，随后先一仰头将之饮尽了。
许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你就不怕我在这酒里下毒？”
阿泰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摇头道：“不怕。”
“为什么？”许锋缓缓放下酒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他显然对阿泰的话更感兴趣。
“因为我对许总而言还有用。”
“哦？”许锋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阿泰原本低敛的眸子缓缓抬起，与许锋对视一线：“一柄好刀没有劈砍开目标，固然有刀本身不够坚利的原因在里头，但是这柄刀未必在别的地方就展现不出锋芒来。”
许锋又哦了一声，不过对于阿泰的这咱说法似乎还是比较满意：“你说的没错，当时的数据我们进行分析过。你完全没有机会捕获李墨香和叶澄，这一点是事实，哪怕是没有那几人的突然插手也是如此。而你之所以还能够坐在我的对面，完全是因为当时的你做出了一个相对聪明的选择。”
阿泰知道许锋指的是什么，自然是自己及时撤离，退出了战场，否则他面临的很可能是源代码终端损坏，这种他所无法承担的过失。
“比起一些人，你起码知道进退，这一点很好。”许锋取过一个酒瓶为阿泰又倒上了半杯红酒。
“我眼下可以给你第三次机会，”许锋抬起手中的酒杯：“第一次是指挥失利，错不在于你，第二次你所掌握的资源和对敌级别不对等，我也不苛责你，如今这是第三次，我可以放开手的扶你一把，如果这一次要是失败了。”
“阿泰会自己了断，不会脏了许总的地，污了许总的手。”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进。
第一千一十三章
集训基地之中，唐千月，花绮罗，赵阳，萧风，北风影，徐浪六人正围坐在一起商讨着眼下边境战事的情况。
在北风影和徐浪的疯狂练级之下，两个人的角色这会儿在八荒世界也都已经入了武，北风影的进度甚至要更快一些，已经摸到了玄境的边缘。
源代码终端并没有给两个任何八荒宗门的背景设定，因此在宗门修炼资源这一块他们是欠缺了一些，好在背后有一个花绮罗和易阳经营起来的北坊商会。
古语有言，穷习武富练武，这习武一道可是非常消耗资源的。特别是在药材方面，需求就更多。
达到黄境以后，萧易水带两人开始在中原腹地开始一座山一座山得找山贼，这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刷副本一样，所有的故事情节一应不管，看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上去就撸。
每一次萧易水给两人挑选的目标，都是符合眼下他们自身的武道境界的，一开始要去挑翻别人山寨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够找一些山寨头子挑衅比武。
那些山大王有些自视有把式傍身，反正也在自己的地盘上，那打就打一架，刚入武的北风影和徐浪那都是在那些身经百战，常年刀口舔血的山匪身上吃过亏，不过有萧易水掠阵，他们也就无所畏惧了。
就这样，眼下这两人倒是成了八荒世界东域一片十里八村有了名的大侠士，毕竟此前这些山贼总是要滋扰百姓的。
“我打算去北地军伍，”徐浪开口道：“我练的武学路数，那就是一个以战养战的路数，投身军伍，与那些蛮人厮杀，对我而言是练级最快的方式。等我入了玄境，就可以开始练花绮罗给我的那本《狂战诀》了，到时候想不当个万人敌都难。”
北风影赞同徐浪的说法，现在那些不入流的山匪草寇已经入不他们的法眼了，就在今天他们已经能够一人挑翻一座小匪寨，当然了这些匪寨里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草寇，很多连武人都不是，手里连把像样的兵器都没有，还是拿着锄头和镰刀打家劫舍。
可是再往上的江洋大盗吧，那动辄都有玄境的实力，他们现在又不是对手，所以两人的眼睛都不由得望向了金戈铁马的边关。
“我打算去西北，”北风影看了一眼唐千月：“就你们刚才说的，西北战事爆发应该就在这两天了，我想能够进入最前沿的军队。”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大家一点，”花绮罗开口道：“八荒世界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仍然是一款虚拟的游戏网络，但是这里头的死亡规则与网游中的并不一样，人死了是之后，是不会立刻在复活点复活的。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有一个属性叫作善恶值，这个善恶值在你活着的时候对你的影响并不大，但如果你要死了，根据系统中的天道轮回，因果报应的设定，会进行一个赏善罚恶的判定。是转世轮回，还是在地府之中还清业障这都有严格的设定，哪怕咱们是源代码的衍生角色，也不能超脱这个规则。”
这段时间，北风影和徐浪光顾着练级了，很多具体的情况，花绮罗和赵阳还来不及同他们多做介绍。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我昨天偷了一只鸡，被扣了二十点善恶值！”徐浪一拍脑门。
北风影斜眼一瞪徐浪：“难怪我喝了鸡汤也减了五点，你没事情去偷鸡做什么！”
徐浪讪讪一笑：“我这不就是想尝尝这虚拟世界里的鸡的味道和咱们现实世界一不一样嘛，那锅鸡汤确实是鲜极了。”
对于这家伙，大家也是彻底的无语了。不过唐千月还是多少能够理解这种感觉的，早先之初她来到八荒世界后，品尝到了采青阁的食物后，同样是有些无法自拔，这食色性也，人也难以免俗嘛。
“所以，你这家伙，更别随便得在战场上死掉，知道嘛！”花绮罗没好气得说道：“进了地府，我们有钱也捞不出你来。”
徐浪呸呸呸了几声：“童言无忌，好好得进什么地府。”
“生死边缘更能磨练强者心性，让他们去战场锻炼确实是最好的。”萧风同意了两人的请求，随后目光望向了唐千月，这里也就是他最能够与八荒大唐的皇室搭上了线，而且还是大唐战神李墨香这条线。
唐千月挥手用终端投放出了两份虚拟的信函，随后又拟化出了那枚五龙令牌，蘸上红泥，分别在两方信涵之上印下了两个印章。
她先指了指第一份，然后朝着北风影一挥手：“北风，你拿着这封信涵到西北域青州兵马司去，到时候那里会有将军给你分配军职。”
说完又将第二封信函抛向了徐浪：“你可以拿这封信函到北域凉州面见虎烈军的统领王青山，他会安排你进入虎烈军。”
北风影和徐浪两人共用一个终端，不会却是分化了两个角色，所以各有一个终端载体，这两个信函分别被两人接收下了数据。
“赵阳，你有没有觉得千月现在很有一种大将军统领兵马，调兵遣将的感觉。”花绮罗拽了拽赵阳的衣袖，轻声笑道。
唐千月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五龙令牌：“不过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罢了。”
“我记得此前有人可是对于这七皇子妃的身份很抗拒哦，如今怎么。”
“什么！”
“皇子妃？”
北风影和徐浪的脸上都露出了惊骇之色。
花绮罗没好气得撇了这两人一眼：“大惊小怪，你们这点眼力也没有。如果没有足够的实权靠山，千月能够这么轻松将你们插入军队？不说别的，虎烈军是什么地方，一封信函可以把你徐浪塞进那里头，除了七皇子李墨香的荫泽，谁还有那本事。”
“原来是这样！”徐浪一副恍然大明白的神情。
北风影苦笑：“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你们这……”
“我知道，这叫阴阳两隔，”徐浪抢话道。
花绮罗当下就呸了他一脸：“会不会说话！你丫的才阴阳两隔呢。”
唐千月伸出双手搓了搓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她意是出奇的没有再去反驳花绮罗什么，难道是李墨香真的已经打动自己了吗？可是这难道真的不是阴阳两隔吗？
第一千一十四章
熟悉八荒网游中大唐设定历史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并不是华夏历史上真正的那个大唐王朝历史，而是一个架空的，以唐国为名，李唐皇朝为缩影的历史背景。
既然是有李唐皇朝的缩影，不可避免的自然会借用到其不少的历史现象和故事设定。
大唐开始并不是中原的本土民族，他们亦有起始于游牧的好战基因，只不过是因为入主中原几百年来的潜移默化，使之他们原本骨子里的好战一点点得内敛了起来。
可是这种内敛并不是彻底的消失了，他们就像是一柄柄锋锐的利剑，曾经无鞘，以至于锋芒毕露，可斩千华。可随着天下大定之后，若是剑锋太盛难免就要伤及自身，所以君王归剑入鞘，蕴养剑意，以待狂澜倾覆之际，再度出鞘，剑平八荒。
当代唐皇李昊天的文治武功皆是有口皆碑的，从上位到现在不过二十余年，先平了南疆十万蛮族祸乱，后又御驾亲征东海之濒，将那有兴盛乱唐之势的东瀛诸岛国大力镇压，俯首称臣。
至于北蛮王廷和西北大草原的游牧，因为上代唐皇时期大动军武，伤了元气，还没有恢复过来，在此二十年内基本就没有过什么动作，除了边境游牧部族绕过军镇，对中原边境一些村镇进行游掠劫杀普通百姓外，也不敢发动大一些的战争。
原本以为这种天下大定至少还能够维持个二三十年，至少在李昊天这一代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荡，却是没想到末了，天下四方竟然还都一股脑儿的一齐乱了起来。
大内皇宫之中，九龙殿前，李昊天背负双手，远眺西北，刚刚传来边关军谍，昨日深夜时分驻扎在西北域青州边境的草原部族联合先锋大军对着青州边境长大数十里的边防线发起了进攻，人数足足有三万之众，而青州紧急调集的部队，不足一万五千人，整整两倍的对敌劣势，大唐边境守军从昨天夜里足足打到了今天的早上。
受到军报时，青州边境军镇，军堡已经被攻破了十数座，死伤军员高达数千人之众。
“陛下，”内监总管刘全躬着腰，双手捧着一封刚刚接到的边关军报，快步走到了唐皇李昊天的身前，他的步子很碎但却很稳，双手平托着军报奏本，却是连一分一毫也不晃动。
李昊天接过军报奏本，这是边关用加急官驿送回的消息，连奏本的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内监送完奏本以后，很快又迈着小碎步退后几丈，随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如何了，”九龙殿内，李墨香的师傅之一，那个颇为温雅的的儒家圣贤曹白风缓缓来到了李昊天的身旁，当今世上能够与唐皇并肩而立的人可是真的不多了。
李昊天很是随意得伸手将军报递给了曹白风，脸上看不出是悲是喜：“青州边军损失惨重啊，最前线的一万五千军士，大半战死，活着退回青州城中的不足三千人。”李昊天淡然得说道，“若非是南疆蠢蠢欲动，墨香去往西北，恐怕……”
“情况也未必会比现在更好，”看过军报以后，曹白风毫不在意得打断了李昊天的话。
对此李昊天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略略思索片刻也是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墨香再是如何万无不挡，在万千军伍面前，那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战报上不是说了嘛，虽然我们前线军士死伤惨重，可那草原的联军也并不好过。三万的先锋大军，数十个草原大族的雄兵集结，在这一夜的大战中，战损万余人，很多部族暂时的军伍编制都被打残了，总体来说，咱们还是占据上风的。”
“或许是朕真的老了吧，原想着能够看着太平落幕，也算给这一生画上个圆满的句号，谁想到老了，天下竟还会乱起来。沙场再添英雄冢，君王亦有万千憾啊。”李昊天不由得唏嘘起来。
他自己何尝不是在连疆沙场上经历了戎马一生，即便天下大定，他也不可能天真到觉得战争可以不去死人。
可是真拿到了这份血淋淋的边关战报时，他的心又如何能够不发颤。
曹白风收起那份战报：“先皇平定北蛮之时，我与青玄就料到，北朝终有一天还会卷土重来。他们从一开始就在以我们大唐国为标杆。咱们唐国何尝不是从北游马背上转战而来，建国立业。既然我们能够做到的，北方那些自诩天选正勇的蛮廷王族怎么会轻言放弃。”
李昊天闻言忍不住冷冷一笑：“唐国虽为游牧边族起身，但是终年的成长之中，离不开长久对于中原文明的汲取和吸收。论勇武，我们李家比不得北族的王廷，甚至比起西北的草原各部族也要差上许多，但要说部族的经营和文明力量的崛起，同一时代的蛮人连开化都算不上，拿什么和我们李唐相比。”
“可是现在不同了，陛下。”曹白风一脸严肃道“咱们不能总以过去的眼光看待北蛮。前些年，我与青玄也曾结伴游历过北地。如今的他们也在不断得汲取中原的文明，加以他们北地的特色，进行着快速的发展的积累。
或许他们的物资不及咱们南地富饶，但是北人自有北人的卓越之处。
近些年，他们的发展更是日新月异。
为何北地无战事，我与青玄仍然强力要求，倾心北域的财力去打造那支无敌的虎烈军！那正是我们看到了这背后的隐忧。
如今的北地军，也有军堡，军垒，他们的将官也不再是只比骑马射箭，他们也读兵书，也考军政，除去游骑，也训练步卒，也排演多兵种的军阵。
陛下，切不可一叶障目，固步自封啊。”
李昊天挥了挥的手，他不是那种听不进劝的人。曹白风所说的这些情况，他做为皇帝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刚才的感慨也不过是随口抒发而已。
“眼下北蛮王廷有凉州虎烈军，及后方北凉十万大军压阵，可是相比而咱们西北的防御太过薄弱了，一时朕也不知道从哪里去调集援军了。”
第一千一十五章
西北草原先锋军就整整出动了三万人，就是为了攻破西北青州一线边境国门，将战场倒数推进到青州境内，也就是要在大唐国土之内开启争端。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唐国边境的守备力量会如此强大。整整二十多年没有战事的西北边镇，面对上精骑悍勇的草原骑军，竟然有如一块块铁板，任由其狂风暴雨宣泄在一座座孤立于荒原之中的军镇，军堡之中。
西北军最终以死伤两万先锋大军勇士为代价，将全军战线推进到了青州城外，闯过了青州城门，他们便算是彻底进入了大唐国境之内了，可是青州城又不同于此前那些孤立的军镇军堡，城防力量要强出太多。
不说别的，如果说凉州城近些年来花费大量的军费搞出了一支无敌的虎烈军来镇邦守边，那么青州城就要差上许多，他们没办法获取到这般多的军费，可即便是这样，那每年花在城防加固上的花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一任的青州太守更是一个很有远见的能吏，他的名字叫王阳明，五年前奉命接任青州太守一职，算是真尔八经的封疆大吏。
他上台后，便大力开始整治青州的军备。别看这些年青州的经济一直都没有特别大的起色，但是整座城市却是被其打造成了一座真正的金汤固城。
他的政功政绩在朝廷上，前些年就颇有争议。
在太平盛世，那些京都大臣们可不会管你将青州城的城墙拉高了几尺，墙上又多出几副床弩，城中又多出几辆投石车。他们只知道，青州的赋税始终都上不来，要说民生，也比不得凉州，或是同为西北边境的幽州。
王阳明曾言，边境所在，本就不是争那赋予高低之所。此乃国之门户，国之碑界之地。最大的尊严在于不容外寇轻叩国门，不允邻邦纵马越境，这才是边境重城的意义所在。
对此武人称其有济世之功，文人则轻其为莽夫之志。
在唐汐月来到青州城时，这里早已经全城进入了战争状态。
按照王阳明设定的边城紧急条例规定，一旦边境进入战争状态，那么青州城中万户居民，每户之中若非只有一个男丁的，便需要抽取其一编入军伍，以供战事。
而全城将进行戒严，城民不得外出，外民不得入城或是过城。这是为了孩子两国的谍子探子穿梭边境，刺探和传递最紧要的战事军情。
好在唐汐月手中有着一块五龙令牌，就像李墨香说的，这块令牌到了边境比手里握着一道圣旨都要有用。
不为别的，那是因为五龙令为军功极致的体现。谁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定安南疆的战神七皇子李墨香和驱逐了西虏鞑子的清河郡王，再没有第三块五龙令牌。
虽然唐汐月是一个女子，但是大家也都很清楚，能够手拿五龙令牌的，别说是个女子，就算是个稚童，那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唐汐月当日在城侍的引领下进了太守的府邸，她并没有去假装清河群主，而是表明这块令牌是李墨香交给自己的，自己也是奉了李墨香的命令，来到青州城中。
恰逢北风影也来到了青州城，也省去了用信函引荐的麻烦，唐汐月直接将北风影介绍给了王阳明。
如今北风影已经是半步玄境的高手，距离成为玄境的小宗师那也就是一步之遥，在军武之中，极少会出现这样的武林高手。
一来是武林高手太过稀缺，而战场交锋又过于凶险。
在江湖上，一般能够达到黄境的武人，便可以轻轻松松成为一般大户，甚至是贵族的户卫，不说大富大贵，怎么说也该是十分体面舒服了。而达到玄境小宗师，在一些偏远的江湖小县城中，开个武馆，或是直接开山立个小宗门，那都是没有问题的，何苦还要来边军来拼死拼活得挣那份军功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武人在军伍之中一向是异常的稀少。
军人和武人之虽然都有杀人技，但是各自作用的领域还是有所不同的，陷阵厮杀军卒们更加富有经验，而这种时候，如果有出色的武艺傍身，那么活下来建功立业的机会就会更多，当然了手底下武功差一点，就像是当初唐汐月在白龙口遇到的那个杨钰一样，凭借着军武淬练的体魄，配合一些独特的陷阵冲杀技巧，也能够悍不可挡。
王阳明很快任命北风影为青州城的一个今后校尉，统领由城中百姓抽调刚刚成立起来的三千新军统帅。
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唐汐月隐隐感觉这个太守是在故意有刁难北风影。
传闻王太守平时最恨关系户，若不是自己的引荐，或许以北风影的身手，怎么也得混一个真正的统军校尉当当。
不过北风影却是没有什么不满意，要知道这些新军之中可都是些从来没有拿过兵器的新人，不说别的青州城给他们提供的甲胄和兵器都不全备，这当中甚至还有不少未成年的孩子，待到真正开战，还不知道要怎么打呢？
战争就在当天晚上暴发了，看着西北方向燃起的熊熊大火，几乎映亮了天际，唐汐月孤身一个站在青州城的最高楼，远远望着那个方向。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大石军镇，包括那支和她一路进入青州的虎烈军春雷营，恐怕一人也没办法活着回到大唐了。
离开时韩尽忠就曾笑着对她说，等大唐的军队重新杀回到大石镇后，要找到他和袍泽们的尸体恐怕是很难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她捧一抛大石军堡外的泥土带回到他们凉州城去，在他们虎烈军驻扎的虎烈山下，把这捧土埋进他们春雷营的军旗下边，也算是魂归北凉了。
面对这些视死如归的凉州虎烈军战士们，唐汐月心中涌起一股无方言喻的悲凉感，这声战争他比谁都清楚，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
从此往后，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刀矛，不会有一刻会停止刺向大唐。
第一千一十六章
“这个仗是怎么打的！”青州城个二十里处，一座军帐大营之中，一个一身戎装甲胄的北地汉子，正在冲着手底下的一众将军用蛮语大声得咆哮着，不时还会从案台上随手取过一些硬物，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砸过去。
“元帅息怒，”一个众多将军中还算年轻的一人排众走上前来，这会儿那些草原各部族的族长们已经少有再敢直接面对那个暴怒的中年人的了，反倒是其中相对来说年纪最小的拓跋准很是淡然。
在此前的冲锋作战中，他手底下的拓跋骑军可以说是建立了相当彪炳的战功，好些手底下兵多将广的老部族族长们在这个后起之秀面前也要逊色许多。
但是在这众多的部族族长中，拓跋准却是经常遭到他们的排挤，不为别的，就因为拓跋准仿照中原的军伍建立部族武骑军的做法，并不受到那些老派的勇战派支持。
他们觉得拓跋准，自己的父亲死在了虎烈军的刀下，不仅不仇恨那些中原军卒，甚至还效仿他们建立武骑军，这是很没有草原气节的一种表现。
对此拓跋准并不以为意，在这惨烈的战场之上，唯有实打实的战功才是最实际的，至于那些人怎么说怎么看待他，他才不会去多加在意。
因为此前的战功，如今的拓跋准所在的部族族品已经从原本的四品，提升到了草原上的二品部族。
草原上的阶级便是以族口定部族的高低贵贱，往往高品部族的族人在低品部族面前，完全可以像是主人看待牛羊一样。
“拓跋，你对眼下的战事有什么看法？”如今那个中年统帅显然还是非常看重拓跋准的实力的，以他草原至尊黄金一品家族的身份，什么时候会去听取别人的意见，问出这个问题，已经意味着他对拓跋准最大的信任，台下的那诸多老部族族长只得暗地里咽咽口水，既是艳羡，又是不甘，当然也抱有一些不怀好意的，想要看看这拓跋准能够在那位大元帅面前提出一些什么建议的。
如果要上阵厮杀，自然是这些提出建议的人先顶上去。到时候看你拓跋家的男儿还能够剩下多少人，你这刚刚晋升上去的二品家族，回到大草原以后，倒是还能够传承几代人，介时谁可都说不好了。
拓跋准不卑不亢，他常年来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无论是兵事战事，还是文化修养，都已经远远要高出那些草原蛮民许多。而这些也是他从与草原彼邻的北地王廷身上看到的，相比于自家草原各部族的固步自封，他更觉得北边的邻居更加有可能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青州城不同于咱们此前攻掠的那些个军镇军堡，他们有着坚实的城墙，我们此前都见过识过，足足有近六七丈高，哪怕是咱们最长的登城梯也恐怕爬不上那般高的城墙。与此同时，他们城中还有着种类繁多，数量更是不少的军战床弩，甚至还有投石战车，这些都是咱们草原勇士们所没办法忽视的问题。”
不待拓跋准将话说完，一个满面都是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汉子阴阳怪气得冷笑道：“我说拓跋，你可别光说些个我们知道的。长眼睛的都能够看到，这青州城固若，固若，中原人怎么说来着，叫，对了，叫固若金汤，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打破这个金汤的方法，而不是听你在这里吹嘘中原的城有多厚，弩有多强！”
汉子这话一出，立时引来周边不少领兵族长的附和起哄。
拓跋准则是根本不去理会他们，而是面向中年的大元帅格鲁·耶苏盖，横拳重重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砸，随后单膝跪下：“耶苏盖元帅，当下咱们唯有拼死强攻，在这座城前用成千，甚至上万草原勇士的尸体，堆出一个破城的希望！”
原本嘲弄拓跋准的那些族长们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下来，很快那个大胡子拍岸而起，指着拓跋准大骂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嘛！”
拓跋准猛得转头，与那满面大胡子的老牌草原二品家族族长赫连胡伯对视一处，他的眼中丝毫没有一点的畏缩和后退：“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像此前那样一股一股得派兵去冲击青州城，咱们无论有多少勇士去过去，那都是有死无生。反正都是要死人，与其一口一口喂他们细嚼慢咽，不如直接一大块塞进对方的嘴中，如果咽不下去，那他们只能够被噎死！”
“胡言乱语！”赫连胡伯满脸的怒容，只不过因为胡子长的太过密集，外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格鲁元帅，你可不能听这小子的胡言乱语啊！那些草原上的勇士，可是咱们整整二十多年的辛苦积累，不能就那样白白得去送死！”
“不攻下青州城，那才是白死了那些英雄的勇士！”拓跋准再次再向格鲁·耶苏盖。
素来杀伐果决的大元帅也是露出了犹豫之色，以他的估计，恐怕至少要花上一万人才能够砸开青州城的大门，用一万人去叩开一座城，到底值不值得这是他现在正在做出考量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便下定了主意：“通知各部族，准备集结集结攻城。”
“格鲁大元帅！”赫连胡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格鲁·耶苏盖一个眼神给瞪得缩了回去，他比谁都清楚，从这位大元帅嘴里说出来的话，无论是谁也没办法让其收回。
赫连胡伯只能够恨恨得瞪了拓跋准一眼，不过随即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限之色：“大元帅，此战是否仍由先锋军开道？”
要知道拓跋准的拓跋骑军可就在先锋军的编制之中，无论最后是谁敲开这青州城的大门，只要拓跋准没机会站在此列，那他赫连胡伯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拓跋准怎么会不知道赫连胡伯的阴恶用心，这摆明了就是要自己全族死在沙场之上。
不过他可不畏战，更不畏死，当下对着格鲁·耶苏盖再次一横拳说道：“拓跋家的儿郎愿意站在大军第一线！”
还不待赫连胡伯笑出声，大元帅耶苏该发话了：“拓跋家的儿郎已经立下了足够多的军功，也做出了相当大的牺牲，青州城一战，可随我在中军大帐一同等待青州城破。”
此言一出，中军大帐尽皆哗然，大元帅可还从来没有与任何部族说过这样的话！
第一千一十七章
“太守大人，草原军开始集结攻城了！”清晨时分，校尉匆匆跑进了太守府邸。昨夜王阳明与诸多将领商谈城防策略，基本上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原本正在案头扶着脑袋准备稍稍休养一会儿精神，却是被这个急报给惊扰了。
不过这王阳明倒也不是普通人，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没有丝毫的慌张。
“对方准备投入多少人马？”他需要了解战场形式，做出准确的预估。
昨天与将领们就谈到过这件事，如此要一举攻破青州城，草原的部族联军至少要一口气用一万具草原骑兵的尸体来铺平青州城中的那条白户城道。
唐汐月此刻也得到消息来到了太守府：“王太守，我已经看过了，草原联军一次集结了至少有一万两千人军队，此战青州恐怕！”
王阳明脸色如常，不动声色得摆了摆手：“我本也没打算靠着一座青州城就能够守住对方的数十万雄兵，走吧，随我上城头去看看。”
唐汐月点了点头，跟着王阳明出了太守府直接奔青州城城头而去。
那些草原部族虽然相比之中原缺少能工巧匠，但比较经过了二十多年的发展，过往也经常越过边境到一些城镇中去掳掠中原人口。
除了那些样貌不错的女子以外，他们首要的掳掠目标就是那些城镇中的工匠铁匠了。
或多或少的，一些中原的冶炼铸技艺传到了他们的那里。就拿草原的一品至尊黄金家族格鲁部族来说吧，据说他们光是工匠就豢养了上千人，也能够粗略得制造出一些大重量的攻城器械，就像眼下的战场上出现的那种远距离投石车，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工艺还远不及中原，但是战场上提供攻城火力却是已经足够了。
如今，在那万人大军的中阵之中，就有一列排开的十二辆投石车在缓缓得推进着，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够进入投石命中目标的位置。
唐汐月将自己制作的远望镜交到王阳明的手中，她制作的这种双筒远望镜，就是按照现代的军用战术望远镜的标准来制作的，比起传统军备斥候使用的单筒镜，能够看的更远更清晰。
王阳明用远望镜仔细得扫视着对方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半晌这才放下远望镜交还给了唐汐月。
“赫连家族，博古家族，洛川家族这可都是草原上的老牌二品部族，族众都有数万人之多，再佐以一些三品部族，看起来他们是真的要一口气吃下咱们的青州城啊。”常年镇守大唐西北国境的太守大人，对于那些草原部族的了解还是很深入的，只是这些草原蛮夷反应过来的速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原本他想着，按草原惯例，虽然是联合军队出征，但是真正来攻城袭杀的也只是会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来，这也是为了防止别的部族沾了自己部族的光，这些草原人素来都自私又自大。
可这一次，直接来了个几族联合攻城，闪出了一支一万两千人的大军阵容，这让得王阳明那慢刀子割肉，一点点消耗对手有生力量的计划不得不打水飘了。
“草原部族中如今也有深谙中原兵法之辈，此前我去过大石军镇，在那里与最前沿的草原拓跋部族打过一次交道，他们效仿咱们中原军伍，训练大规模的统治式轻甲骑军，整整有七八千骑，战力恐怕也不会逊色咱们的边军多少。”唐汐月觉得像拓跋准这样的人，在草原的部族之中恐怕不会少。
现在的草原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完全不曾开化的野蛮民族，他们也吸取了不少中原民族的文化，这当中自然包括如何练兵，如何打仗。
王阳明点了点头：“那个拓跋准我倒也有所耳闻，说是近些年来带着一个不入品的家族一点一点在草原上崛起。听说他的父亲还是战死在了当年虎烈军的战刀之下。”
“似乎是这样，”唐汐月泯了泯嘴唇，轻叹一声道：“如果真是如此，这个拓跋准的胸襟的气度可实在是有些可怕啊。”
能够忍下屈辱去学习杀害自己父亲的仇人的东西，这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够做到的，别说是素来自傲的草原雄鹰，恐怕是深谙忍辱负重的中原，也不见得人人都有这样的心性。
“通知全城准备死战！”王阳明对一旁的校尉说道。
唐汐月眼中闪过一抹惊疑：“太守大人不准备撤出城去？”
“我？”王阳明反而有些好笑得望了唐汐月一眼“我是青州城的太守，我能往哪里撤？”
事实上从昨夜开始，青州城已经开启南门，开始转移城中数万的普通民众，而且家中有人在军的，或是已经有人殉国的，可以优先由一支专门的军队护送前往青州后方的另一大雄镇泽州。
也正是因为这个条令，从昨日起又有近千余城中的青壮投到边军之中，对于保国守疆，他们没有太大的概念，但是能够给家人换一份太平，他们愿意拼一拼自己的性命。
“太守大人，这青州可不仅仅就是这一座城池啊，便是青州城破，咱们也可以在青州这一州之域与敌展开大纵深的袭扰战，没必要将所有的筹码全都押在这一座城上。”这话是北风影说的，他已经完成了原本的一千新军和昨日新投来的一千新军的整编事宜，还别说他确实是有这方面的才能，不过就一天一夜的功夫，那的两千人俨然已经有了一支军伍的士气。
王阳明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青州很大。但是这一战还有一些超出了胜负本身的东西。我所在意的并非是这一座城池能不能守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北风影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唐汐月拉住了：“王太守大人这是要用死战，来激起大唐全国军民的抗敌仇恨之心。这一仗不仅是要在北地侵略者面前立威，更是要帮大唐享了二十年繁华的军民们立心！”
北风影哑然，倒是王阳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个生的很好看，却完全让人没办法将其与战场联系到一起的姑娘，她之所言，正是此刻他王阳明心之所想。
第一千一十八章
按照王阳明的安排，城中新建立的新军会交由北风影，还有他任命的另外一个年轻的将军子秦在攻城战的后期也就是破城之后带出青州城。
眼下的青州城可以说是已经完成了坚壁清野，除了军卒必须要使用的武器，还有大概两日的口粮外，别的什么也不会留给那些蛮子。
他们哪怕是杀进了城来，所能够得到的也不过就是一座高大的石头壁垒而已。
王阳明没有别的想法，那就是要用蛮子一万条命来填这座青州城，用他们的尸体筑起一座大唐边境上最宏伟的京观。
“我建议在我方城防器械在消耗殆尽之际，可以主动放敌人进入青州城。”对方眼下已经进入了攻击阵地，他们的投石车全都移动到了指定的攻击位置，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飞石从天而降。
对于北风影的惊人提议，一时间周围的一些军官都是投来了白眼，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与投敌无异，难道箭尽粮绝就要缴械投降嘛，向那那些草原蛮人投降，他们可做不到。
不过王阳明却是没有急着说活，虽然北风影入军时间很短，可是从他整肃新军，还在军事上的一些见解和建议不难看出，这绝不是一个门外汉，而且他更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会是一个没有风骨的软骨头。
北风影继续说道：“咱们这是正尔八经的防御战，敌我兵力差距太大。破城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把城中仅有的几千军队拉去去和他们正面厮杀也是不现实的，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所以我们的防线不能够只靠这单一的城墙。”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阳明眼睛转动，他虽然是太守，是处理青州城民生事务的，但是在军事上也颇有建树，不然的话也没办法一人把持青政军政两道。
“城外，城内皆可为之战场。咱们现在在做的是拒敌于外，如果拒不了，那么何不请君入瓮，用这座青州城给那些胆敢犯唐的蛮夷，筑一座大京观。”北风影说话声音清冷眼中却是有了浓郁的杀机。
“按理来说，防守战最忌讳主动出击得去与人短兵相接，双方之间较量的就是一个耐力。”王阳明仔细思量了一下继续道“你的意思是，在城中，分散北蛮的兵力优势，主动出击，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北风影点一点头：“他们这一万两千人不过是冲城的铺路砖而已，背后还有着数量更多的军队，要吃掉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何不尽可能的让他们在这座城里死更多的人。他们不是说要拿三十万人叩开大唐国门嘛，好！咱们就让他一步迈进大唐国门的同时，先断掉一臂再说！”
此言一出，全声寂静，那些原本朝北风影抛冷眼的将军们眼中继而涌现出炙热。
要窝在城里等死，那事儿可实在是太憋屈了，但是这防御战要出城厮杀，太守大人肯定也不会同意。
反正青州城这道门早破晚破都得破，不如留着这条命，等这些草原蛮子进了青州城后，没办法再依仗人数优势野蛮冲锋的时候，尽情得去多收割他们几颗脑袋。
就在王阳明再三思量之际，一声轰响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的地动山摇。草原联军已经开始发动攻击了，一连三发巨石重重得砸在了青州城墙的外层边缘，直接就在城墙上轰出了几个深坑，好在这些城墙经过许多次的反复加固，不然要是换作了普通军堡的泥石土墙，怕是一石头砸下去就稀碎了。
唐汐月拉着王阳明快速避进墙楼上的指挥堡垒之中。
王阳明反过来拽住唐汐月的手：“特使大人，这边战斗已经打响，我看你也是时候离开青州城了。”
唐汐月微微一怔，王阳明居然管自己叫特使大人，不过想想自己拿着李墨香的五龙令牌来到边军，特使的身份还是十分贴切的。
“王大人……”
王阳明摇了摇头，不等唐汐月说话，伸手又拽过来一个年轻人：“子秦，你和北风影跟着特使大人一同自南门离城，带上那两千新军，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们无论如何要给青州军留下一口气来。”
“太守大人！”年轻将军子秦泪流满面，他深知王阳明以身殉国之志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动，可这毕竟是一手将自己带大的人啊，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孤苦无依，在边境流浪的孤儿，如果不是王阳明发现并带回了他，给他吃饭，教他识字练武，恐怕他早就已经死在边关了。对他来说，王阳明就是如师如父的亲人。
噗通一声，子秦跪地，朝着王阳明重重一叩首：“义父！师傅！”他终于不再叫太守大人，而是喊说了深藏心中多年，不敢开口的两个称呼。
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亦不变色的王阳明，眼眸之中也闪起了泪光，伸手颤抖得拂过了子秦的额头：“好孩子，带着青州军的魂，好好活下去。早晚有一天，杀回青州来，把这些强盗全都驱逐出去。”
子秦泣不成声，王阳明深深望了一眼唐汐月和北风影，一抱拳道：“有劳两位了！王阳明谢过二位。”说完就要深深作揖。
唐汐月连忙扶住王阳明：“王大人保重。”
北风影也是一拱手，扶起子秦，便快步跟唐汐月下了城楼。
远望西北，王阳明眼中神采奕奕，他喃喃道：“从来到青州城那一天起，我就在等着这一天。青史留名？呵呵，你们可真的是小瞧我了！从此以后，我要让那些自诩草原雄鹰的家伙，一听到我王阳明三个字，都要胆寒！”
召来自己的副将，王阳明开始下令布置接下来的军事命令。
他还是接受了北风影的提议，以青州这十万户的城池给这西北蛮夷筑起京观，想想都是一件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通知全军，城门被攻破之后，第一时间毁掉所有的弩机，抛石车，绝对不给蛮子留下一点可以用的家当。剩下活着的人，拿起唐刀，分散隐入城中，借助地利优势，自由猎杀蛮夷头颅！记住，是猎杀，在这座城里，我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第一千一十九章
翌日，青州城被攻破，就在这三丈多高的城楼前，草原联军足足耗掉了近八千的人马，待到他们冲进城中之时，那些给他们带来无数死伤的强弩劲弓，还有投石器械全都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可以说打下这座城对于这支庞大的草原联军来说没有半点意义，除了已经被坚壁清野的空城，还有就是好像忽然间全都消失掉的城防守军。
前锋督将赫连胡伯愤怒之下，要求大军入城，将那些隐藏在城中各处的大唐军士全给找出来屠杀掉。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决定给他和他的军队带来了比之攻城更加惨痛的代价。
内城的巷战对于大唐边军是有很大的优势的，不为别的，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二十年，这里的每条街道，很个胡同，每间屋子他们都非常的熟悉，哪里可以隐藏，哪里可以埋伏，那里可以铺设陷阱，眼睛一瞟心中就已经有了定数。
可那些草原军队就不同了，一来他们已经攻入了城中，大脑中充满着已经胜利的喜悦，在他们看来他们是绝对的优势方，可以大肆掳掠城中的金银还有美丽的女子，他们平日里一向都是这么做的。二来，他们往日最多也就攻击过一些稍稍次一些的边关军镇，对于像青州城这样的大形边境城市可是从来不敢涉足其中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对这里的地形非常的陌生。
第一波冲进城中的先锋大军，还剩下四千不到，在赫连胡伯看来，可以轻轻松松得占领这座城池。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派出去的五路兵马，近一千人，在一个时辰之后竟然没有一支队伍回来禀报情况。
按照此次行军统帅的军令，单独执行搜索任务的部队，必须每隔一个时辰回指战主官禀报一次情况。
赫连胡伯虽然骄纵，但毕竟也是驰骋了草原许多年的老牌人物，这点危机意识还是有的，当下又派连忙派出了三支斥候小队出去探察情况，而且都是沿前此前那五支队伍离开的方向去寻找。
这怎么说也是一千骑的人马，不可能就这样凭空消失掉了吧。
大概半个时辰过后，一个全身都是血的斥候军卒跌跌撞撞得跑回了青州城城门口，他的胸前胸后都被唐弩射穿，后背的几箭箭头，都从前胸穿了过来，森冷的箭头沾染腥腥血红，更显妖异血腥。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逃出来的，在见到赫连胡伯之后，那名草原斥候仅仅只是说出了‘有埋伏’三个字，便倒头气绝而亡。
赫连胡伯大惊，得要是什么样的战斗，能够这样悄无声息得吃掉自己一千人，甚至连一个逃回来的都没有。刚才的那些草原斥候，要说战力那也就是边军普通偏上的水准，可要说脱身的能力，那绝对算是一流啊，不然也没办法承担起传送情报的任务，可是哪怕是这样，三支斥候小队足足五十多人出去，就逃回来了一个。这罢明了就是在告诉赫连胡伯，他们踩破了青州城的第一道墙，远远算不上攻破了青州城。只要青州边军还有一人在，他们就边想顺顺当当得纵马过境，踩入大唐国门之内。
赫连胡伯恼怒归恼怒，不过还是没有失去理智。一方面他派出一千人马集中去青州城的南门驻扎防守，绝对不让任何一个青州边军逃离战场，另外又派出一个斥候，快马将这里的情况禀明中军元帅格鲁·耶苏盖。
赫连胡伯很聪明，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攻破青州城的城门，就这一点来说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至于占领青州城由谁来做，他管不着，反正摆明了这是一块硬骨头，说什么他也不会自己把嘴凑上去的。
接到了赫连胡伯的传信，中军大帐之中，格里鲁·耶苏盖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不过他的笑声之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情绪，一旁拓跋准看出了这一点，轻声问道：“先锋军入城了？”
格鲁·耶苏盖点了点头，随手将那份军报递给了拓跋准：“赫连胡伯那个老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这肚子里的坏水，可比草原夜空里的星子还要多。”
拓跋准看过了赫连胡伯送来的军报，不由得皱了起眉头：“青州军是主动舍弃了城门防线，退居城中，要借着城内地形优势，逼着咱们草原军进入街巷之中，与他们血肉相搏，”说到这儿拓跋准抬头正色道：“这个青州城的太守叫王阳明，是个非常出色官吏。一人独掌边城军政大事，这些年更是一手将青州这个看起来是边境最过软肋的一角打造的固若金汤，他会出此狠绝的阳谋，并不算意外。”
“你对这个王阳明很了解？”赫连胡伯有些意外得看向拓跋准。
拓跋准点了点头：“这些年，并不是只有唐军在研究我们草原部族，我曾经几次悄悄潜入过这座青州城中，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过这个王阳明的事迹，只不过后来行踪被潜伏在青州内的唐军谍子发现，此后便再不敢轻易涉险了。”
说到这儿，拓跋准正色道：“大元帅，说句实话，你可别不高兴。”
格鲁·耶苏盖摆了摆手示意拓跋准但说无妨。
拓跋准开口道：“就我个人对王阳明的评价，此一人，可比边军五万将士，所以如果能够剿灭他，哪怕是再花上两三万人去填这座青州城，那也是值得的。”
耶苏盖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拓跋准摇了摇头：“雄兵易有，良将难寻。大元帅您也看到了，这个王阳明绝对称得上是少有的良将。如果能够生擒下他，再花多少人填进去，那都是值得的。”
“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够劝降？”
“并非劝降，”拓跋准摇了摇头“我草原雄兵虽有三十万，但也不可能真的就长驱直入，问鼎中原，这一点恐怕大元帅比我们谁都清楚。可是手头有个王阳明，咱们日后便会多出几分与大唐谈判的本钱，我这么说，大元帅可能明白？”
耶苏盖思虑片刻，便下定了主意：“那就由你率领两万大军进入青州城去活捉王阳明吧。”
“末将领命！”
第一千二十章
青州城内的大战整整维持了三日，第四日拂晓时分，一份战报传入大唐各个驿站，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流向各州各城。
青州太守王阳明带着青州军卒战至最后一人，眼看要被擒拿之际，当场引剑自刎，以身殉国。而青州城原有的驻守边城的八千将士，无一人被俘，现没有一人生还，一曲壮烈悲歌深深得刺入了每一个大唐国民的内心深处。
唐汐月，北风影还有王阳明太守的那个义子子秦，三人带着青州城内收揽的两千新军昼伏夜行整整走了三天。得到王阳明战死的消息，子秦没有痛哭，而是一个人默默拎着一壶酒，在无人之时，朝着西北青州城的方向遥遥祭拜了一下，此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冷峻了许多，此前那个阳光的年轻人，在这一刻像是刚刚淬完了火的剑条，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
他们也商量过此后的计划，攻破了青州的草原大军绝对不会就此止步，他们仍然会一点点向南推进，他们的目标未必敢定在长安京都，但是再拿下一城，将青州背后几百里外的又一座大城泽州拿下，还是非常有可能的。
“与我们青州军作战，这些蛮子别想以战养战，我相信打下了青州城，除了死人以外，这些蛮子没有从我义父手里夺到一点好处。”子秦望着身前西北部的这张战略地图，轻声说道：“所以这往南推行的一路上，这些草原蛮子肯定不会放过沿途的百姓，他们的运粮线太长，过往做战，也以劫掠为主。”
在城破前，王阳明安排一支队伍专门将青州城内的粮仓，军械仓全都转移了出去，与出城的百姓一样，一道运往了泽州城内。
“可是他们号称有三十万大军，如果光靠纵兵劫掠百姓那点粮食，也不足矣支撑他们接下来的长途跋涉啊。”北风影伸手轻轻抚摸着下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如果只有个两三千人，从老百姓那里劫点粮食还算不了什么，可是这可是有三十万人啊，哪怕是每人只吃一口粮食，那么也不是青州周边那些民镇农庄能够供得起的呀。
唐汐月伸手忽然在一个角落点了点：“水口粮仓，在青州和幽州的两州边境，他们如果需要粮食补给，一定会从这个地方入手。”
“那里可是靠近燕云了，”北风影抬头望了一眼唐汐月。
燕云那里有一个八荒宗门，他们都知道，天威堡。那可是八荒之中，唯一以军武入江湖的大宗门，而堡中亦是有一支千余人的天威军。
“他们会先攻打天威堡？”子泰有些不确定得问道。
在他看来天威堡中那可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有人曾言燕云天威，千骑可敌蛮夷万骑，一杆长枪，独守大唐魂。
“别忘了，草原联军可是有整整三十万，就算是在青州已经消耗掉了两三万人，那可还有二十大几万的人马。天威堡再如何强盛，毕竟还属于江湖宗门，如何能与这二十多万的军武相抗衡。”
唐汐月补充道：“另外，这天威堡不是城池，没有像青州城那样坚固的城防，所以到时候还真的未必能够坚持下来。”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不过无论如何天威堡他们还是要去一趟。
于是三人带着两千的青州新军转头开始赶往天威堡而去。
按照唐汐月的估计，那些草原联军也不可能一股脑儿的全往天威堡和水口粮仓扎去，毕竟这是在攻城掠地，而并非是游掠村镇。到时候肯定是会分兵两路，一边正常向泽州方向推移，同时尽可能多的在沿途劫掠物资以充军用，另一边会派遣出几千或者说是上万的兵马，赶往天威堡，毕竟要顺顺利利的取粮，天威堡他们是绝对绕不过去的，当初天威堡确立在燕云的这个地方，便有这方面的考虑。
水口粮仓那毕竟是幽州最重要的一处储粮地，不说别的，这里头的历年储粮如果都拿出来，可以给一城百姓吃上个把月。
西北燕云天威堡中，此刻也早已经是戒备森严，在青州城开战的那一刻，当代的家主韩楚天就已经做好了让韩家儿郎投身沙场的准备。
太平盛世下，他们是八荒宗门，是江湖门派，可一旦出现战乱，那么他们韩家的儿郎将会是沙场上最英勇无畏的战士，是大唐国门前最锋锐无匹的一杆长枪。
“禀报家主，青州城破了。”驿馆的消息传入了天威堡堡主韩楚天的耳中，他的脸色十分的平静，似乎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事实上三天前他们就已经收到消息，说青州城破了，只不过当时仍然还有青州城在城中与草原蛮夷交战。
而这一次这个城破了，是真正的破了。
“青州城破，城中将士无一人被俘，无一人生还，太守王阳明……太守王阳明……”那个一身金鳞甲衣的年轻韩氏子弟一时间有些难以将这以身殉国几个字说出来，他知道自己家的家主，与这青州城的王阳明太守那可是结拜兄弟，往日这王太守亦是他们天威堡的常客。青州军也常常邀请天威军演武，以至于天威堡中不少弟子和青州边军的校尉士卒都有着很深的感情，虽然不是同军的袍泽，但却也不会差太多了。
堡主韩楚天微微挥了挥手，眼中终于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伤感之色。
那个弟子深深一躬，低着头退出了忠义堂。
“大哥，”韩楚天身边坐着一个身体稍显瘦弱，但是面容却是与韩楚天有六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当初侥幸逃过阿萨辛血祸的天威堡二少爷，现在的二堡主，韩楚歌。
“我没事，”韩楚天摇了摇头继续道：“王大哥曾经与我推演过边关军局，曾经多次提到过，如果青州城破，草原蛮夷军队，一定会盯住青幽两州的这座水口粮仓，而要拿水口粮仓，必要路经燕云，先破天威堡！”
韩楚歌点了点头，这个他是知道的：“天威军弟子三代以上的弟子已经完成天威军的整编，现有五千余人，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这种弟子人数，那在八荒宗门中，可以算是很少会出现的，不过因为其本身有军伍的成分在里头，倒也没有人计较这一点。
第一千二十一章
“五千韩家军儿郎，此战过后亦不知道能够留下多少人。”韩楚天长长叹息一声。十多年前那场阿萨辛血祸，令得他们韩家元气大伤，没过多久，他们的父亲，上一代的韩家堡老堡主韩国忠，也是积郁成疾，堂堂一代天境高手，就此离世，家主之位便传到了韩楚天的手上。
这些年，韩楚天，韩楚歌兄弟两人兢兢业业打理着天威堡上下的事务，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眼看着就要恢复父辈顶峰时的天威荣光了，这边境大战却是爆发了，对此兄弟两人也只能相对无言叹息。
“楚歌，派人前往幽州，请幽州太守大人派军固守水口粮仓。”韩楚天说道。
韩楚歌点了点头：“清晨时，我已经派出弟子前往幽州了，午时前应该能够回来。不过大哥，咱们真的不求援吗，仅凭咱们五千人，能够拦得下西北蛮子二十多万的铁蹄？”
韩楚天笑了笑：“要是真的西北蛮子花二十万来踏平我们天威堡，那咱们死也值了。以五千敌二十万，这种大仗，恐怕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啊。”
没想到韩楚天这会儿还能够开玩笑，韩楚歌本身也是个性子洒脱之人，附和着笑了笑，不过想想也有道理，这一次西北蛮子的目标是南进中原，如果到哪里都拖着手底下这三十万的铁骑，那还打什么仗，也就是将过往的劫掠村镇升级了一下，变成了劫掠城池而已，那对于他们南下的战略是没有一点帮助的。
青州城打下来了，虽然那只是一座空城，但是他们还是得花精力去完成占领吧，此后从草原输送过来的大量补给也可以在青州城做成中转点，另外利用原有的城池优势，他们也可以布置自己的边境线，也算是将西北草原的领地，推到了青州城以南的方向。
一边需要攻城，一边需要占领，再派出队伍来抢粮，想来蛮子们也没有富裕到可以随意得去挥洒万余人的军队的地步。
“在他们看来，天威堡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半江湖门派性质的军伍。而在边关战场上。军堡，军镇，军城三种军事驻地，军堡的力量是最垫底的。平常的军堡之中最多驻扎不过一千余军士，所以他们多半不会多么高看咱们天威堡。”韩楚天悠悠道。
“但是这只是前期的情势，大哥对吧。”韩楚歌问道。
韩楚天点了点头：“他们摸不清天威堡的情况，或许会派出个三五千骑过来侦察一下，可一旦进军受阻，或者说是行动失败，他们就会意识到咱们天威堡的真正实力，进而会分出一支大军兵压军堡。”
“那大哥，你还不请求援军？”韩楚歌有些不解得问道。
韩楚天微微一笑：“援军，找谁来支援咱们？青州城已经破了，幽州还要分出精力去面对北蛮王廷的牵制，如今也得分兵去守水口粮仓，距离最近的也就是泽州了，可泽州又是草原大军正面压制攻取的对象，你说说看，咱们可以向哪里求援。”
韩楚歌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没有人可以伸出这援助之手，眼下八荒宗门有七个已经开始准备闭山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边境战事，江湖之中似乎也有一个隐藏的力量在将手伸向江湖，似乎是要给江湖也来一次大的洗牌，一些敏感一些的一流帮派也在想办法召回弟子，避免卷入这场旋涡之中，倒是那些二三流的宗门，上窜下跳得厉害，他们的地位就本就不上不下的，越是乱越有机会能够爬升上去。
兄弟二人在忠义堂中有一句没有句的聊扯着眼下的情况，没多久一个身甲铠甲的年轻弟子走进来报告道：“禀报家主，有两千青州军如今已经驻扎在我们天威堡外，领军的三人中有王太守的弟子子秦。”
韩楚天与韩楚歌相视一眼，都看出了丝疑惑，不是刚刚说青州大军已经全部战死城破了吗，怎么还会有两千人马冒出来，还由子秦带着来到了天威堡。
不过对于子秦，韩家两兄弟还是认识的，过往王阳明到哪里去都会带着这个如子如徒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也很聪明很有灵性，虽然在武功方面并没有展现出特别过人的天赋，可在行军布军，带兵打仗上那学习的速度可是极快，就连堡中的几位兵家前辈也对其赞不绝口。
在前几年，王阳明的授意下，子秦还在天威堡中学习过一段时间，堡中很多的三代弟子都认识他。
韩楚天带着韩楚歌，两人第一时间就迎出了城去。
再次见到韩家两位家主，子秦激动不已，直接上前要跪拜行礼，却是被韩楚天一把扶住：“子秦不要多礼，”说话间看到了他背后这军容整肃的两千兵马，不由一怔：“这是你们青州军？”
子秦稳定了一下情绪认真得点了点头：“准确的说，这是我们的青州新军。”
“新军？”韩楚歌观这些军伍的姿态，有些疑惑“这新军的素质也太高了一些吧。”
子秦当下将北风影引荐给了两位堡主，并将青州城组建新军，由北风影训练成伍的事情一并告知。
北风影认真得见过了这两位天威堡堡主。
“能够在短短几日的时间将一支队伍训练成当下模样，小兄弟也算是天纵之才了。”
北风影摇了摇头道：“青州军民本是一家，在王太守的治理下，青州城中的年轻男子几乎本就是人人提枪上马便可作战的勇士，我不过是将他们收笼起来而已，算不得什么功绩。”
这话说的轻巧，但这韩楚歌兄弟二人也都是带兵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困难。
不过眼下也不有多说什么，韩楚天的眼睛望向了与两人连袂而来的唐汐月。
“唐门唐汐月见过韩家两位堡主！”唐汐月恭敬上前一礼。
这位二堡主，她在唐门时曾有见过，正是参加星罗大典时，出现在远观高台上的一个威武中年人，当时身着军甲之人可是不多，所以当时给唐汐月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韩楚歌微微一笑：“我可认识你，你可不单单是唐门弟子吧，你不还是那个什么清河郡主么？”
第一千二十二章
唐汐月大惊，按李墨香所说，这易颜丹改容易形，连神蕴气质也一并内敛换藏，就算是天境高手站在面前，也识别不出易颜过后的两人，怎么会被这天威堡的二堡主一眼就给识破了自己就是那清河郡主。
韩楚歌此次哈哈大笑，转头对韩楚天道：“大哥，这便是我与你说过的，这次星罗大典我见过的有趣女子。”
“哦？地境了，嗯？还是至尊地境！”韩楚天仅仅就是看了两眼，就道破了唐汐月的所有底牌，她立时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紧紧抓住自己的每一缕气息，拼了命得往回压制，逼回经脉。
两大堡主见唐汐月这般紧张，皆是不约而同得大笑起来，韩楚歌摆了摆手道：“小友大不必如此，这世间能够看透你这些根基的人，恐怕不足十人，我与我大哥不过是恰因在堡中习得了一门望气神通，这才偶然能够窥见你神蕴内敛下的惊艳之处。”
望气神通？唐汐月喃喃道，这所谓的神通她是知道的，就是类似于八荒网游中的神技一样，有特殊的传承方式，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秘不外传的，哪怕是同门弟子，不是入室亲传，也得不到师傅的传授。
“如果小友感兴趣，一会儿入了堡，我可以让我二弟传授给你。”
刚刚想到秘不外传这几个字，韩楚天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唐汐月给惊出九宵云外去，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天威堡有如此好客的习俗，逮到人就把独门神通往外传，那么这世间真的还是只有十个人能够看穿自己的根基嘛。
韩楚歌显然是看穿了唐汐月的小心思，倒是也没有去点穿她，而是小声传音道：“我大哥这无非就是想卖个人情给七皇子殿下，姑娘可别真以为是个人都能来我天威堡学神技哦。”
韩楚天显然看穿了自己二弟在传意入秘的搞小动作，没好气得白了他一眼，招呼众人一起入堡去。
而唐汐月，子秦他们带来的两千青州新军，则是由天威军的将领校尉开始安排在军堡的二重门内开始安营扎寨，生火起灶。
五个进入了天威堡忠义堂内，虽然说是军堡，但在韩氏几代人的经营下，这座军堡如今俨然是有了几分军镇的感觉，从最多堡向内，分别有二重门，三重门，四重门，一直到五重门时，才是忠义堂所在。堡中的弟子按照军职高低，门中的论资排辈由内到外座落居住，每一重门之间相隔有大概两三里的路程，由此可见这天威堡占地有多雄伟，全然不亚于一流的军镇体系。
若遇敌来袭，对方必须要一口气攻破五重城门，才能够来到中央核心的忠义堂前，这根本就是按照铁桶的标准来规划的门派基地。
事实上，在十几年前，阿萨辛血祸之前，天威堡总共才只有两重门而已。但是那一起血祸大灾，真的是让天威堡痛定思痛。
在韩国忠还在世时，就请来当世最一流的墨家巨子，带领当世除唐门以为最能工善造的巧匠，开始设计加强天威堡的城防体系。现在这标准，是按照抵挡万人攻城的防御标准来的。
当然了不是说这座军堡真的就能够抵挡下万人的攻城，城毕竟是死的，那是在战备充足，兵员足够的情况下，依仗地利，有着和敌军万人叫板的资格而已，还并不是有守必坚的局面。
一路走来，唐汐月看到了种种天工巧术，别具匠心的物件，那些都是墨家巧匠人近十年来的杰作，就拿傀儡来说吧，墨家的傀儡与唐门的截然不同，虽然缺少了一部分灵性，与主动与人交战的灵活性，但内部的机括显然要比唐门更加的精巧一些，这些傀儡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弩兵就是弩兵，箭手便是箭手，刀斧手就是刀斧手，他们可以只重复单调得去做一个动作，但是却能够将那个动作做到尽善尽美。
还有就是一些隐藏的机关，常人可能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唐汐月是身怀天工秘录的人，什么样的暗器机巧能够逃过她的法眼。
当下她忍不住问道：“两位堡主，这座军城皆是由墨家弟子打造而出？”
唐汐月是唐门弟子的身份他们自然都知道，两人相视一眼，韩楚歌洒然道：“是由墨家上代巨子公输权起手制图，当代巨子公输柄完善，并进一步建造起来的。唐姑娘来自天工大族唐家堡，不知对我们这座军堡感觉如何？”
唐汐月由衷得赞叹道：“墨家巨匠果真是匠心通神啊，单是城防体系的设计这一方面，可以说这已经达到了当世最高的天工水准，换作我唐门任何一位天工匠师出山，也未必能够设计得比这更好。制作工艺那就更别说了，一砖一瓦，一泥一砂皆是算计精准，分毫无误。说此城可敌万军，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肯定相信。”
韩楚歌原以为唐汐月这是要挑挑刺儿呢，没想到对天威堡的评价如此之高，当下看了韩楚天一眼笑道：“大哥，看来咱们给匠人的银钱还是给少了呀。”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
不过对于当初韩家堡为何向墨家求助，而不找到相邻几州，也不算特别远的巴蜀唐家堡，唐汐月还是有些疑问，虽然墨家不差，但是说起天工，世人仍然是首推唐门的。
韩楚天解释了当时的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声血祸导致的。八荒宗门先后天威，天香，少林被连番找上了门，其余的宗门都回拢弟子入山防御那股穷凶极恶，以人血铸池洗剑的邪教。也就是墨家弟子身在江湖，却不涉江湖，又常为皇家筑建，当中也不乏有李唐皇家的牵针引线，使得墨家出山为韩家铸城出力。
唐汐月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也是中唏嘘不已，看来一个阿萨辛确实是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也不知道那个世人眼中的邪教教主最后去了哪里，她可不相信，那般的人物会悄无声息的死掉。
五人走入忠义堂，坐定，门下弟子奉上茶水后，便退了出去，接下来便是主人家们谈论护国守家的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