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9.最是人间留不住（21）
“闹够了吗？”
“嗯？”
两人惊悚抬头。
“大、大师兄？小绯！？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我们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方才一战，整个樱桃林都毁得差不多，到处坑坑洼洼的，一片狼藉。
“你们觉得呢？”
“额……咦？好大一只鸟啊！”
季悦惊讶地看着那只巨型乌鸦。
季维嘴角抽了抽，“不会就是这乌鸦要娶新娘吧？”
“哑——哑——”
它怎么就不能娶新娘了？
什么人妖殊途，都是废话废话，它要娶它的樱桃、樱桃。
季维掏掏耳朵，“这死鸟好吵。”
季昀捏捏眉心，“还想在地上坐多久？”
两人立即站起来，“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先前吃的樱桃有问题。”
“啊？”
“这些樱桃都被它施了术法，”甄善指了指那只巨型乌鸦，解释道。
“所以我们刚刚做了啥？”两人咽了咽口水，不安地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拔剑劈向季公子而已。”
两人：“……”
“大师兄，我、我们？”
两人惭愧又哭瞎。
季昀没有理会他们，温柔抬起甄善的右手，查看她的伤势，见伤口已经愈合了不少，神色才稍稍好些。
他拿出一条手帕，仔细帮她包扎伤口。
“小绯，你受伤了？”季悦担心地问道，随即惊呼，“这伤口，是我的灵剑？我……”
“没事，小伤，”甄善轻声道，并没有怪她。
季悦低头，还是很愧疚，“对不起。”
“那法术季公子都没看出来，你们中计，也正常。”
“如果我们听大师兄的话，不乱来，就不会了，而且今日若没你和大师兄，我和季维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维见季悦难受的样子，张了张唇瓣，但想到这次的事情，心中确实十分后怕。
“就当一次教训，回去好好反省，往后不可再犯，”季昀淡淡说道。
两人施了一礼，“是，大师兄。”
“哑——樱桃……把樱桃还给我……”
巨鸦将那四个王八蛋无视了它，张开尖尖的喙，朝天凄厉地大叫。
季维拔剑，“再吵将你的嘴削了信不信？”
这死鸟竟敢算计他小爷？
巨鸦诡异漆黑的竖瞳不屑地看季维一眼，就他那点修为还想伤它？不自量力！
“你……”
“阿维。”季维狠狠地瞅了那死鸟一眼，收了剑。
季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还是太年轻气盛，不够沉稳。
季昀转眸看向甄善，“它该怎么处理？”
“直接烤了，”季维恶狠狠地说道。
甄善无奈，“虽说它不是完全的神灵，但它早已与这片山脉，以及下面的村庄百姓的气运结合在一起，随意斩杀，断的是这个地方的生机。”
“等等，神灵？寒姑娘，你说它？”季维嫌弃非常地指着那只巨鸟，感觉对神灵的想象都幻灭了。
甄善红唇微抽，良心解释道：“神灵也是由天地的灵体转化而来的，可能前身是人，也可能是妖和鬼怪，总不能是从石头缝蹦出来吧？”
好吧，也可能，毕竟有些奇石也能吸收日月精华，产生灵识。
季维望天，“我还以为是从天上被派下来的。”
季昀温润的薄唇微抽，“回去，将修真界异闻录抄百遍。”
季维：“……”
百、百遍！？
“这是修真入门最基本的课程。”
“那些课无聊死了，当年我哪里有心情去听？”
“今日，若没有寒姑娘在这，你打算该如何？”
“我……”
“季维，所以你觉得天赋好，修为高，就能天下无敌了？”
季昀极少说这样的重话，平日里，他能纵容他们顽皮闹腾，是觉得他们少年心性。
可一些原则性问题，面对险些丧命的后果，季维却依旧吊儿郎当、心存侥幸，季昀如何不动怒？
季维脸色有些不好，头偏到一边，“大师兄，我极少下山，又不是你，到处历练，不懂就慢慢学，您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
这话一出，季昀浅淡眸子划过一抹失望。
“季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季悦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怎么敢如此顶撞不尊大师兄？
季维原本也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但见她如此维护季昀，心中烦躁非常，冷哼一声，抱着剑，走到一旁。
甄善神色也冷淡了下来。
少年可以不羁，但不是自傲狂妄，肆意践踏前辈心意的理由。
当然，也许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好心。
但既不需要，何必跟着前辈后边历练，自己一个人去闯天下得了。
娘娘可从不觉得年轻就犯错的理由。
甄善轻轻握住他的手。
季昀微怔，对上她担忧的眸光，眉眼一柔，温声道：“没事。”
甄善心中轻叹，将话题转了回来，现在还是先处理那只伪神，其他之后再说吧。
“伪神虽不能杀，但可以封印，既能防止它继续作乱，也能护住这片地区的生机。”
“如何封印？”
甄善看了一眼那脑门顶着双不屑眼睛的傻鸟，黛眉微挑，无辜摊手，“直接把它变小，塞到陶罐里，或是变成木头鸟，总之最后就是挖个坑埋了就行。”
季昀眨一下眼，“如此，甚好。”
“哑——好个……好个屁……你们敢……敢？”
甄善冷哼一声，抬脚，跺了跺地，从地下冒出许多红色光链，死死捆住那傻鸟。
她抬手，掌心凝聚一团神灵之力，翻手，随着她手慢慢压下，红色光链不断收紧。
640.最是人间留不住（22）
此时，巨型乌鸦才知道害怕了，它瞪着两只惊悚的竖瞳，尖叫连连，却不得不得努力缩小自己的身体，免得身上那仿佛能绞杀魂魄的奇怪光链给绞得魂飞魄散。
“哑——你你你……”
她她她不是也是个伪神吗？
为什么拥有可以封印它的力量？
这不可能……不可能！
“不要……不要封印……樱桃……我要娶樱桃……”
巨鸦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力量不断上涨，企图挣断光链。
甄善眸色微凝，“季公子，镇魂符。”
季昀指间灵力一转，八张镇魂符携着强大的灵力分别贴住它的头部和内丹位置。
巨鸦原本暴涨的力量如同被戳了动的皮球，彻底萎靡了下来。
可它依旧不甘心，它只是想娶樱桃，到底有什么错误？
巨鸦朝天长唳一声，一丝不甘的怨气化为阵阵白雾，渐渐将甄善笼罩而来。
甄善神色微变，“季公子，用传送符，你带他们先离开。”
还差一点就完全封印，她没法离开。
季昀抿了抿唇，转身，扬手抛出一条捆仙绳将季维和季悦捆在一起，不管两人的拒绝，将传送符贴在他们身上，在白雾即将完全笼罩甄善时，伸手紧紧抱住她。
“季公子，你……”
季昀收紧手臂，薄唇贴着她的耳朵，“我跟你一起。”
眼前白茫茫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可她背后的胸膛，腰间那双手，却温暖安然，她无奈叹道：“我不会有事的。”
“那我跟你一起，也无碍不是吗？”
她好笑，“我说什么，你就信？”
“信。”
一个字却胜却千言万语，如暖暖清风拂过她心间。
白雾散去，映入眼帘的是通红圆润如同珍珠玛瑙的串串樱桃，两人环顾四周，对视，季昀问道：“幻境？”
甄善点点头，“应该是那伪神不甘心的源头。”
“可有危险？”
“它已经安全被我封印了，这幻境充其量也就能困在我们，找到幻境的眼，破了就行。”
“绯儿。”
低磁温润的嗓音，亲昵温柔的轻唤，她心骤然加速，“什、什么？”
季昀见她缓缓染红的脸颊，薄唇扬起，若天光破晓、春暖花开的笑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入她的眸中。
甄善反应过来是，唇瓣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眼前是他放大的俊颜，她凤眸微睁，浑身一瞬僵住。
唇齿勾缠，季昀的手轻轻抚着她优美的脊背，直到她完全软到在自己怀中，才不舍地放过她比樱桃还甜美的唇瓣。
两人贴着额头，他的大手紧紧箍在她的腰间，清幽的冷香染上温度，惑得她脸越发嫣红，时而唇间轻触，柔情似水，缠绵悱恻。
“你……”
“抱歉，又唐突你了。”
甄善看了他一眼，眸光氤氲着羞涩的雾气，单纯又懵懂，如清晨盛开百合花上滚动的露珠，可人至极，泛着水色的嫣红唇瓣轻抿，“既知唐突，你还这样？”
季昀眸色加深，喉结滚动，“情不自禁，情难自抑。”
“你还道歉？”
“非君子行为，该道歉。”
“那，君子端方的季公子，现在不君子了，可如何是好？”
“心爱之人面前，圣人也难自控。”
甄善心跳漏了一拍，只觉得这人真犯规。
她眉眼染上浓浓笑意，故意问道：“心爱之人？谁啊？”
季昀轻笑，“远在天边，抱在怀里，近在眼前，一亲芳泽。”
“你……太坏了。”
初见那个守礼知礼，温文尔雅的季公子哪儿去了？
甄善羞恼地推了推他，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他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如安抚炸毛的小猫儿，声线压低，温柔惑人，“绯儿，跟我皆为道侣，可好？”
甄善眸光微颤，“哪有你这样的？”
“绯儿不愿意吗？”他很是低落。
“也、也不是。”
“那绯儿就是愿意了。”
甄善：“……”
“季昀！”
季昀轻笑出声，轻轻放开她，抬手，掌心贴着她的侧脸，“绯儿，我是真心的。”
“可……我并非门派女修。”
“如今又不是千年前修真家族兴起时，门当户对的观念苛刻，再则你可是神灵的弟子。”
“你的师尊会同意？”
“师尊一向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修为高深，为人善良，又非邪修，他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
季昀笑着点头，“而且，这些我来处理安排就好，你别多虑。”
甄善抿唇一笑，“你就知道我会同意了？”
“绯儿，我心悦你。”
“……”
“我想与你一生同风雨。”
“你……你这人真是。”
甄善眸光晃颤地瞪了他一眼，却在对上他温柔深情的浅淡眸子时，再无法自拔，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季昀，季昀……”
“我在。”
季昀回抱住她，轻声回应。
“绯儿，此事了结，与我一同回辞镜门吧？”
“好。”
季昀眉眼溢满笑意，“以后，你若喜欢天净山，我们就在山上修炼，无聊了，我们就在修真界各处游历，你想回家乡，我们也一起回去。”
甄善笑道：“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那，以后都听你的。”
“临风仙首，你确定？不怕被修真界众修士取笑，堂堂大门派仙首惧内？”
惧内一词，仙首大人十分满意，淡定地说道：“他们修为没我高。”
甄善噗哧一笑，“你刚刚不是还训斥季维公子，修为高不是天下无敌吗？”
641.最是人间留不住（23）
季昀毫不心虚，“他听不到。”
甄善忍不住笑出声，“仙首大人高明。”
季昀神色温柔地帮她轻拭眼角笑出的生理泪水，心中突然十分庆幸自己因迷路走反了方向，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镇，又因自己的习惯，接下张员外家的案子。
否则，如何能与她相遇？
“对了，先前听那只乌鸦一直叫着樱桃，说什么人妖殊途，还有那些穿着嫁衣的少少女们也是手捧一篮樱桃，想来它的不甘心，应该是来自一个叫樱桃的女孩子。”
季昀淡淡地看了一眼樱桃林，“我们到下山去村庄里看看？”
甄善点点头，“好。”
秋霜剑出鞘，季昀抱着她跃到剑上。
然，不久后，“阿昀，你是察觉有什么不对吗？”
甄善见他操控着秋霜剑往村庄相反的方向飞去，疑惑地问道。
季昀停下，俊脸依旧清风和煦、浅笑温润，但怎么好似笑得有点僵硬呢？
甄善还以为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或是身体受到幻境的影响，连忙抓住他的手，搭上脉搏，“怎么了？是不是难受？”
季昀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绯儿，我没事。”
甄善却还是坚持探查他的灵脉一番，感觉他灵力平和，并无躁动，心下微松，“那是怎么了？”
季昀移开眸光，轻咳一声，“我以为沿着这路能到村庄里。”
甄善头上顶着三个问号，一时没反应过来。
季昀脸色微醺，有些难以启齿，“平时都是宗门其他弟子带路。”
甄善：“……”
她看看他，再看看他，随即，默默捂脸，忍笑忍得双肩发颤。
季昀：“……”
“想笑就笑吧。”
甄善转了个身，脸埋在他怀里，不客气地笑出声。
哈哈……
原来、原来清风明月、皎如玉树的临风仙首是个路痴啊，哈哈哈……
想到她还以为是他敏锐察觉那傻鸟是不是还留有后手，正默默防备警惕，结果，原是他迷路了。
想起他们初见时，季悦问了一句“大师兄你是不是又迷路了”，那时她没多想。
现在仔细想来，这几日，御剑时，他从来都是循着季悦两人的轨道，还有先前他破开禁制应该不用花太多时间，但那么迟才找到她，脸色还有些不好。
当时她只以为他是担心她，想来可能还有对自己关键时刻又迷路的懊恼。
甄善抿唇，忍住笑意，觉得还是得给自己新男友一点面子。
她想了想，安慰道：“其实，就那伪神最后这点力量，创造的幻境范围不会太大，你就算反方向飞，也能到下面村庄的。”
路痴也没什么的，毕竟地球是圆，总有一天能回到原地的，不用太担心！
季昀：“……”
若她不忍着笑说这话，或许他还会觉得她在安慰自己。
“绯儿。”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别生气，以后我给你指方向就是了。”
季昀眉眼温柔，“我没生气。”
甄善边指了指去村庄的方向，边问道：“你以前一个人出来历练时，怎么办呢？”
“以往也对自己不辨方向有过懊恼，但后来想着，随心走就行。”
甄善看了看他，浅浅笑道：“修道先修心，这也是你的修为能远超修真界同辈甚至前辈的原因。”
季昀轻笑，“但也有点烦恼，我曾不只一次误入一些隐世家族门派的禁地。”
“……没被追杀？”
“有。”
甄善：“……”
那他能活到现在，该说一句真是老天保佑啊！
“虽说每次都是险象环生，但也是机遇。”
甄善想到什么，抿唇一笑。
“笑什么？”
“以往看过一些小话本，觉得你的人生经历倒有些类似话本中那些男主人公。”
季昀剑眉微挑，“升级打怪，抱得美人归？”
甄善脸微微一红，嗔了他一眼，“一丝不苟，严于律己的谦谦君子临风仙首也看小话本？”
“小悦和阿维这些孩子们以往上课总不肯好好上，时常课上偷看小话本，我没收了不少，一次无意，翻到了一本。”
甄善扑哧一笑，“看得出来，不过，我也喜欢看。”
“我书房里还放着不少，回去都拿给你。”
“你这样，小悦又该抱怨你不公平了。”
“他们是小辈，你是我的未来的道侣。”
甄善抿了抿唇，嫣然笑道：“那还好，我刚好能让临风仙首色令智昏，否则，恐怕我的小话本也都要被没收了。”
季昀低声道：“唯有你。”
眸光相接，天地间，彼此眸中却只有对方的身影，镌刻入魂，温存隽永。
甄善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眸，“到了。”
“嗯。”
季昀控制着秋霜飞下去。
这里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景象，村庄看着比现世时小了不少，也老旧不少。
季昀刚抱着甄善从剑上下来，正好被几个小孩子看见，小萝卜头们不但不怕，还欢呼大喊，“又有仙人来了，又有仙人来了……”
又？
两人对视一眼，甄善走到那些小孩子面前，弯腰，温柔笑问：“小朋友，你们村庄住有仙人吗？”
那些小孩子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仙子，就是樱桃姐姐也没她漂亮，小脸都红了红，小脑瓜点了点。
“是跟姐姐一样的仙人呢？还是跟我旁边哥哥一样的仙人呢？”
一个小女孩软糯糯回答，“跟姐姐一样的樱桃姐姐，跟哥哥一样的云逸哥哥，还有一只好凶的乌鸦。”
642.最是人间留不住（24）
甄善看了看季昀，笑着再问道：“他们是不是在这儿住了好久好久了？”
“是呀是呀，阿妈说萌萌的名字就是樱桃姐姐取的。”
“萌萌是吗？真好听。”
小女孩听到漂亮姐姐夸她，笑弯了眼，“大家都这么说。”
“樱桃姐一定很厉害是不是？”
“嗯嗯，樱桃姐姐可厉害了，大家谁痛痛了都找她，很快就不痛了。”
甄善抬起自己包着手帕的右手，黛眉微蹙，似虚弱难受极了，“姐姐也痛痛，萌萌能不能告诉姐姐，樱桃姐姐在哪儿？姐姐也不想痛痛？”
萌萌担心可怜地盯着甄善的手，立即点点头，给她指了樱桃的医馆位置。
“谢谢萌萌了。”
甄善递给了她一把樱桃，便和季昀往村庄里走去。
沿路那些村民虽有好奇，但并不似现世的村民脸上满是戒备麻木，有些还热情地跟他们搭几句话，倒也让两人了解了更多关于樱桃的事情，和幻境所呈现景象的大致年代。
“这个村庄位置倒是比我家乡的还偏僻，也更加封闭，小悦他们还真是会带路。”
“这趟出来历练，本就是随缘而走，两人惯常闹腾，总是喜欢御剑随意飞行。”
“不过，也好在他们随意来到这里，如若不然，那十几个少女恐怕都得没命，以后也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悲剧。”
季昀颔首，“这里的村民从不出外，也不知这个时候是什么年代？”
“找到樱桃他们，应该就能知道。”
浓郁的药香入鼻，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面不远处的茅草屋。
季昀：“走吧。”
“嗯。”
才走到茅屋的篱笆墙外，院子里正在晒药草的布衣女子转身，看到他们，脸色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她似多看了甄善一眼。
她缓步走开，开了门，让他们进来。
“二位来找樱桃，可是有事？”
甄善和季昀对视一眼，眸中划过一丝诧异。
“外面混乱，我们夫妻二人到这里避一避。”
樱桃笑了笑，“也好，外界恩怨纠葛，不若这儿偏安一隅。”
“樱桃、樱桃，小鸦又闹脾气飞不见了。”
背着柴火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声音满是无奈。
只是刚进门，却见两个穿着和气质都不俗的人站在他们院中，脸上瞬间满是警惕。
“两位是？”
樱桃走过去帮他卸下柴火，如江南烟雨般的女子温温柔柔笑道：“云逸哥，他们跟我们一样是来避难的。”
云逸拱手，施礼，“在下云逸，内子樱桃，敢问二位道友大名。”
季昀还了一礼，“不敢当，在下季昀，这是内子寒绯。”
四人寒暄了几句，季昀端方温和，谈吐不凡，很快就跟云逸一见如故，坐在院中石椅喝茶聊天。
云逸是个很热情的人，觉得季昀眉目清正，值得一交。
“两位可找到居住的地方了吗？”
“惭愧，尚未寻到。”
“季兄若是不嫌弃，就现在这儿住下，我们夫妻在村庄多年，对这里十分熟悉，改明儿再帮二位物色合适的居所如何？”
“这……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云兄家族可是有小儿，哦，刚刚听到云兄说小鸦闹脾气了，想着二位家里要是有孩子，还要招待我们，着实辛苦。”
云逸哈哈一笑，“季兄误会了，小鸦是我内子养的一只灵兽乌鸦，并非孩子。”
季昀似怔住，“那这闹脾气？”
云逸苦笑一声，“小鸦从出生就跟着樱桃，雏鸟情结，十分依赖她，对我……哈哈，它也跟我们孩子差不多，平时就喜欢闹闹脾气。”
“原来如此。”
这边季昀跟云逸谈笑风生，那边，甄善边帮着樱桃整理药草，边跟她聊着。
“季夫人……”
“叫我寒绯就可以。”
“那寒绯也唤我樱桃吧。”
“好。”
“寒绯也会懂岐黄术？”
“略知一二，樱桃是药修吗？”
樱桃笑着摇头，“以前我本是家族一支极小的旁系，后来偶然得我家大小姐青睐，被派去管理家族的药田，因此懂一点。”
“这样啊。”
“寒绯呢？”
“我……跟你差不多，也是从家族出来的。”
樱桃叹息一声，“如今门派兴起，各种打压修真家族，我们这些从家族出来的修士，要么加入门派，要么就是被当成异类清理了，可家族与门派，于我这种资质一般的修士，也不过是一个虎窝跳到一个狼坑，再则，那些恩怨，我终究也是无能为力，还不如归隐的好。”
甄善垂眸，似无奈点头。
“不说这个了，樱桃，刚刚听云先生说你的灵宠闹脾气飞走了，不用去找回来吗？”
樱桃头疼地揉揉眉心，语气宠溺又无奈，“小鸦都是被我宠坏的，这里很安全，先不管它，小孩子不能惯，迟早会惯坏的。”
甄善附和几句，心中却在整理着他们来到幻境后的种种。
晚饭过后，夕阳落下，一声乌鸦叫声让甄善和季昀警觉起来。
两人抬眸，比起现世那只数米高的巨型乌鸦，此时还未修炼成伪神的灵兽乌鸦只有猫头鹰一般大小，大概一样的就是，它真长在头上的一双竖瞳，什么时候都似在睥睨众生一样，十分地……讨厌。
然而在樱桃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时，乌鸦眼睛晶亮一下，叫着急切地飞扑过去。
云逸连忙抱着樱桃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它的死亡撞击。
643.最是人间留不住（25）
“小鸦，告诉你多少遍了，你现在那么大，不能在随便飞扑到樱桃怀里，会伤着她的。”
“哑——哑——”
乌鸦朝着云逸愤怒地嘶叫，扑腾着翅膀就要去打他，只是还没打到，就被樱桃抓住，她无奈地轻声安抚。
甄善在一旁摇摇头，这乌鸦，还真是不管做伪神，还是做灵兽，都是那样令人不喜。
不过……
季昀牵着甄善的手，往樱桃给他们安排的客房走去。
“如何？”
季昀关了门，下了禁制，转头看向她，问道。
“不是这只乌鸦，”甄善摇摇头。
“是樱桃姑娘？”
甄善默了默，“樱桃……她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但，她不像是伪神那丝力量的凝聚体。”
“那她看到我们时，为何半分都不惊讶？”
“这……”甄善摇摇头，“我暂时也不清楚，刚刚跟她说话时，她也没什么异样。”
季昀轻握她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来。”
“不过，听樱桃他们说，是躲避战乱才来到这儿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距离现世应该是七八百年前了？”
季昀点头，“嗯，当年的战火蔓延整个修真界，凡人、散修也被波及。”
甄善眸光微动，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中倒霉最多的不仅仅是站在前线的修士，还有平日那些夹缝生存的人们。
季昀抬眸看向窗外，月已上了树梢。
“不早了，先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甄善刚想点头，却见屋中只有一张床榻，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季昀自然也注意到这个，他耳根微烧，轻咳一声，“怎么了？”
甄善：“……”
她瞪了他一眼，怎么了？他还不知道吗？
说是瞪，却似羞似嗔，盈盈眸光，若映在水中的月色被轻轻拨动，直接乱了他的心，季昀眸色深了深，不敢再看，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下。
“你睡吧，我在旁边打坐就行。”
甄善坐在床边，看着他挺直颀长的背影，轻咬唇瓣，小声道：“其、其实，床……够两人睡的。”
话落，她蒙着被子滚到最里侧，面对着墙，根本不敢看他，她这话，怎么听都非常不矜持，好似在邀请他同眠一般。
咳咳，虽说作为妖妃，矜持是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但她现在是个从山里出来的单纯无害小姑娘，还是装一装羞涩吧。
别太猛吓着他了。
正在娘娘胡思乱想的时候，空气中沉默一瞬，只听他轻笑一声，随即是他的气息袭来。
清幽的冷血入鼻，背后贴上温暖的胸膛，季昀把她蒙着头的被子轻轻拉下，温声道：“别憋着了。”
甄善抓着被子，露出一双如林间小鹿羞怯清澈的双眸，“我、我只是怕你累着了。”
季昀眉眼含笑，“我知。”
“睡、睡吧，”甄善垂眸，手微颤地将被子给他一半。
“好，”季昀挥手，灭了油灯，躺在她身边。
黑暗中，甄善没什么睡意，只能面对着墙数羊。
“绯儿，我不做什么的，你不用贴着墙，”他温润的声线带着薄薄笑意和一丝无奈。
644.最是人间留不住（26）
甄善身体微僵，“没、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季昀默了默，“那现在就得开始习惯了。”
“哦……啊？”
季昀转了个身，枕着手，“绯儿，我能抱着你吗？”
甄善身体更僵了。
许久，季昀轻叹一声，帮她掖了掖被子，“睡吧。”
正当他想转个身时，怀里却突然钻进一只小猫儿。
小猫儿不安地抓着他的中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如浸在溪泉中黑珍珠般水润晶莹，明亮璀璨。
她有些无措地抿唇，“我不是不愿意，只、只是……”
季昀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抚着她的如流泉般的秀发，“我知，是我吓着你。”
甄善摇摇头，窝在他的怀中，安心又温暖，睡意渐渐上来，“就是、就是有些难为情。”
季昀低低一笑，低头吻着她的眉心，“我也难为情。”
“骗人，”甄善打了一个哈欠，小脸蹭了蹭他的脖子，蹭得某位仙首痒到心里，修长手指蜷起，正想抱紧她，不让她再乱蹭，却听她睡意朦胧地咕哝道：
“我刚刚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季昀一怔，笑得胸膛微震，“绯儿，在你面前，我并不想做那知礼守礼的君子。”
没听到回答，他垂首，见她闭着眼睛已然睡去，他眸光一柔，抬手，轻轻拨了拨她卷翘的睫羽，无声轻笑，伸手拉起被子，抱着她，闭上眼，安然睡去。
甄善本来就出身宫廷，礼仪修养深入骨子里，就是睡觉，除了翻身，基本就是一个姿势。
可睡在季昀怀里，一旦她想翻身，就立即被揽了回去，导致清晨起来，全身都有些僵，不太好受就是了。
灵力运转周身，缓解了肢体的气血不算，她缓缓撑起身子，抬头看向还在睡的季昀。
温暖的晨光下，他眉目如画，五官俊极雅极，可能是因为安睡，从来雪白无暇的脸颊透着丝丝红晕，倒给平时宛如九天仙人的他添上了几分红尘气息，看着更令人心动了。
甄善不觉红唇轻扬，盯着他鸦羽般的浓密睫毛，眸光微动，轻轻抬手，想碰一碰，却突然被他握住手腕。
只见那双似蕴藏着星辰的浅淡眸子缓缓睁开，笑意温和带着打趣，哪有一丝睡意？
甄善绝美的小脸微微一红，“你、你早就醒了？”
季昀挑眉，“绯儿不想我那么快醒？”
“我才没有，”甄善赶紧反驳。
“嗯？”
甄善抽出自己的手，红着脸坐了起来。
季昀从背后环住她，下颚抵着她的肩膀，“我玩笑的，莫生气。”
“我没生气。”
“嗯。”
两人相拥许久，眼见都要日晒三竿了，甄善想起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赶紧起身。
这要在自己家就算了，在别人家做客，还睡到那么晚，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季昀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无碍，我们昨日赶路，太累，睡晚了，也情有可原。”
甄善眨眨眼，“季公子，君子仪态。”
季昀淡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实话。”
甄善扑哧一笑。
季公子，真真是太君子了。
两人收拾好走出去时，樱桃正坐在小火炉旁给村民熬制汤药，见到他们，柔柔一笑，“厨房留了早膳，就是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
季昀神色倒淡然，“多谢。”
甄善却闹了个大红脸，掩唇轻咳一声，“樱桃，云公子和小鸦去山里了吗？”
“家里有些药草缺了，阿逸去采些回来补上。”
“可需要我们帮忙。”
“没事，你们初来这村庄，可以到处走走熟悉一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好。”
……
接下来几个月，跟村长商量了一下，季昀和甄善就在樱桃他们旁边盖了一个小书院。
平日里，清晨，季昀就跟云逸一样，到山里砍柴采些野菜野果回来，下午就教那些小孩子读书习字。
虽在幻境中，倒过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
自然，两人平时皆在注意着幻境中的任何人物，甚至是花草树木，但也不知那只傻鸟的力量之源藏在哪儿，这么久，都没寻到蛛丝马迹。
季昀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见甄善坐在树下桌子旁，支着脸，黛眉微微蹙起。
他将饭菜放下，抬手轻触她眉心，温柔地抚平那褶皱。
“无需着急。”
甄善抿了抿唇，“若真找不到阵眼，咱就得一辈子留在这儿了。”
“不好吗？”
“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纷扰，就我们两人，朝夕相待，岁月安然。”
甄善怔了怔，垂眸一笑，“是挺好的，但，我就算了，你呢，还有门派责任，心怀天下，一直在这儿，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季昀将她抱坐在自己膝上，头靠着她的肩膀，温柔轻笑，“若能出去，我自然要带你离开，但若不能，也无需纠结不安，随心而活就好。”
甄善靠在他怀中，抓他一把乌黑柔软的发丝把玩，眉眼恬静，“嗯。”
她抬眸，看着远处山头那轮缓缓落下的夕阳，“落日，挺美的。”
季昀随着她的视线望去，转眸，凝视着在橘黄夕光中，柔美安静的她，轻轻道：“嗯，很美。”
甄善似有所感，转头，四目相接，唇间相触，缠绵相拥。
人世走一趟，所求不过与你从朝曦走到日暮。
日落月升，屋中燃着油灯，晕着温暖的黄色光亮。
甄善坐在床上，裤腿卷起，露出白皙小巧的玲珑玉足，浸在温热的水中，整个都暖融融的。
645.最是人间留不住（27）
清晨，她陪着他到山中走了一趟，晚上，他担心她走太多路不舒服，晚间便给她烧了水泡脚。
甄善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看向坐在油灯下看书的男子，摘了玉冠，仅用根绳子绑了一半，其他顺着披散，柔顺地贴在他青色的中衣上，侧颜如美玉雕琢，灯管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眉目柔和，薄唇微抿，俊美得不似凡人。
甄善歪了歪脑袋欣赏着灯下美人读书，温馨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忽然觉得，他说得很对，出不去就出不去，若能在此相伴一生，也无憾了。
她不经轻笑出声。
听到她的笑声，季昀眸光从书上移开，看向她，温声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
季昀眸光柔和下来，将书搁在桌子上，起身，拿了一条毛巾，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地，将她的双足从水里抬起，用毛巾包住，温柔地帮她擦拭掉上面的水珠。
两人神情动作都无比自然，显而易见，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
可就算再多次，每次，甄善的心都犹如泡在蜜水中，又暖又甜，妥帖至极。
她凝视着给她擦脚的双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十分漂亮。
这双手平时持剑立天地，握笔点山河，如今，却为放弃世俗中那些所谓的男子傲气，作羹汤，沾阳春水，无怨无悔地照顾着她。
她不知将来如何，但此生此刻，她愿意对他交付一切，不负他一片真心。
“好了，把被子盖上，被冻着了，我把水端出去倒了。”
甄善眉眼弯了弯，“好。”
只是等季昀收拾好进来，见她还靠在床头，“怎么还不睡？”
“等你。”
季昀温柔一笑，脱下外衫，坐到床上，抬手轻抚一下她的脸颊，“睡吧。”
甄善却没躺下，而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脖颈间，软软吐息，“阿昀，你真好。”
季昀搂住她，轻笑，“那绯儿有没有什么奖励呢？”
甄善抬头，似不高兴，“你对我好，就是想着拿奖励啊？”
两人这段时间以来，时常玩笑，季昀也知她不会真的生气，凝眉思索一会儿，“若我说是呢？”
甄善指尖点了点他的心脏，“不是说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吗？”
季昀惭愧道：“抱歉，觉悟好似没那么高。”
甄善忍俊不禁，“那季公子、临风仙首，您求的是什么呢？”
季昀收紧手臂，“绯儿不是知道了吗？”
甄善黛眉微挑，无辜道：“我还真不知。”
“绯儿这是要始乱终弃？”
“若是呢？”
“那……”季昀沉思许久，眸光划过一丝幽光，突然将她压在床榻上，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我先盖章，以后不管绯儿跑哪了，都能找到。”
甄善眨眨眼，忍不住笑出声，搂着他的脖子，也咬了一下他的唇瓣，“那我也盖章。”
她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盖了章，就是我的了。”
季昀眸色加深，吻住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印章。
情到浓处，情不自禁。
今夜，月色正好，两心相依，谁都不想再克制。
“绯儿，可以吗？”
“嗯。”
季昀挥手，随着房间灯火暗下，整个卧室被布下层层禁制。
即使在建这房子时，两人的房间就被他施下结界，即使这个幻境是那伪神所创造，但也窥探不得他二人的私密举止。
但今夜，花好月圆，是她最美之时，季昀更容不得他人窥见一分。
绯儿，他的。
……
昨夜，甄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被某个食髓知味的衣冠禽兽翻来又覆去地折腾，本以为他终于放开自己了。
可结果，某人烧了水来给她沐浴时……又禽兽了起来。
娘娘很不想示弱，也想维护作为妖妃的尊严，在这事上表现出所向披靡。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太骨感。
但，娘娘绝不承认是自己太弱了，完全就是那男人太不是人了。
咳咳，以往那些世界中的真神转世也不是人。
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嗯，等娘娘修成真神之体，定能百战不乏，战无不胜。
作为妖妃，就是要如此自信。
哦，现在晕了，那不过就是通向成功之路上的小挫折而已。
小问题！
缺儿：“……”
看来娘娘真的是被折腾狠了，都完全放飞自己了。
初神尊上就是初神尊上，某些事儿上，妖妃娘娘也无可奈何。
嗯，男人之光，崇拜！
要是甄善知道某只缺儿在累死累活时，却在吃里扒外，估摸……好吧，她也没力气管了，困！累！
……
日晒三竿，甄善终于悠悠转醒，身边已经没人了，只是
她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盯着床幔许久，记忆回笼，红唇抽了抽。
娘娘默默地抱着被子，翻个身，长长地叹了一声。
浅蓝色的衣摆划过门槛，季昀刚好端着早膳进来，听到她的叹息声，脚步微顿，随即脚步加快地走了进去，将早膳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将人连被子温柔地抱在怀中。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甄善俏脸染上一丝红晕，触及他担忧的眉眼，原本心中那丝郁闷也散了，微肿的红唇轻抿，抱怨道：“昨晚让你停下，你又不，今天才来说？”
就是，她实在不太懂，为何这种事，出力少的，反而累惨，出力多的那个，倒是精神百倍呢？
越想娘娘越不平。
646.最是人间留不住（28）
季昀怔了一下，以拳抵鼻，轻咳一声，“是我的错。”
随即，他的手放在她腰间，甄善一惊，连忙连人带被子就要滚出他的怀抱。
季昀担心她摔着，赶紧把人抱紧了。
“你、你……我、我刚醒……”
再被他折腾一次，她今日估摸着都得在榻上过了，然后，明日迎接樱桃揶揄打趣的眸光。
不行，不行，她还要不要面子的啊？
季昀无奈，掌心运转灵力，缓解她身上的疲乏，“绯儿，我不做什么。”
甄善感觉融入体内的灵力温和包容，有些尴尬抿了抿唇，但依旧控诉道：“还不是你昨夜闹的？”
“绯儿，这事着实不能怪我，”季昀突然认真地说道。
甄善瞪向他，“那还怪我？”
季昀点点头。
“你……”
“怪你让我甘愿抛却所有理智。”
甄善心跳加速，“你、你怎么能这样？”
季昀眉眼含笑，温柔地将她抱在怀中。
甄善抿唇一笑，所有情绪都在这拥抱中，化为满足。
屋外，晴光正好。
“对了，阿昀，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日子，那乌鸦虽然看着与云公子争风吃醋，但它似乎对他并无杀意。”
如今的乌鸦不是现世中的伪神，拍拍翅膀，那飓风就能要人命，如若它真的恨不得云逸去死，每次攻击他时，就不会扇扇翅膀，仿佛是在玩闹一般，而是用爪子或是喙这种尖利的地方攻击才是。
“嗯，乌鸦是对云逸有敌意，但它对樱桃姑娘很是依恋，就算他们夫妻在一起时，那乌鸦会闹、会低落，可并没有恶意和杀气。”
甄善黛眉微蹙，“我们先前猜测，樱桃夫妻可能是被伪神因爱生爱所杀，导致它执念成魔，弄出那神灵娶妻的事，也不过扭曲地在找替身，可现在看来……所以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昀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反正现在我们也没法出幻境，先静观其变吧。”
甄善点点头，“好像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别担心，有我在。”
甄善眸中染上浅浅笑意，“嗯。”
……
转眼，冬去春来，本是万物复苏，草木新生的时节，小村庄却在一声凄厉的哭喊声中遭受疫病无情的侵害。
原本只是一个小孩子受了点风寒，可没想到用了药后却没半点好转，连续高热、疱疹、昏迷，无论用什么药，都没法缓解，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孩断了生机。
随之，村里越来越多的人染上疫病，整个村庄都笼罩凄厉哭声和死亡的阴霾中，再无昔日的半点欢声笑语。
樱桃医馆中，满是病人，就连甄善他们的院子，都腾出来，供生病的村民休息，以便好照顾。
这几日，甄善和樱桃没日没夜地研究疫病，试用药材。
这疫病，若用现代来说，就是流感，现代有各种显微医学器材分析，有些流感都极难攻克，何况是古代呢？
甄善搜刮了好几辈子的医学知识，医治这流感，都极难上手，只能先办法先隔离和预防，减少染上疫病的村民。
可这疫病爆发快，死亡率极高，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给他们再耗着。
最后，云逸不忍再看着村民一个个死去，提出以身试病试药的提议。
他是修者，有灵力护体，能抵御病魔，也能清醒的感觉身体的变化，好对症下药。
樱桃最初怎么都不愿意，可在萌萌病逝后，再不忍那些无辜的小生命还未成长就折在这无情的病魔上，只好忍着泪水点头。
云逸染病后，情况确实比其他村民好多，死亡前三日也挺了过去，他试了很多药，那些药会使身体好受些，都能一一找了出来。
也因此，帮甄善和樱桃顺利找到病症所在，配出了对抗这疫病的药物。
可就在村庄疫病得到了控制时，原本看着好转的云逸却倒了下去。
原来，死亡前三日，完全是他用修为在支撑，等她们配出对症药物时，他依旧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了。
云逸病亡，樱桃几近崩溃，可医治村庄疫病到了最后，她不得不振作。
但甄善却看得出，她眸中已无半点生机了。小院那颗冬日光秃秃的樱桃树涨了不少嫩绿的叶子，疫病也终于过去了。
樱桃站在树下，听着村里祈福放鞭炮的声音，眸光不似前些日子的空洞寂寥，染上点点温柔。
乌鸦蹲在她脚边，乌溜溜的双眼一直看着她，不时用翅膀尖摸摸自己的脑袋，担心又无措。
甄善缓缓走到她身边，见她那一身白色裙子几乎撑不起来，脸色苍白到透明，无声轻叹。
“这棵樱桃树是我们刚来小村庄时，他亲自为我种下的，因为我特别喜欢吃樱桃，喜欢他酿的樱桃酒，可他不知，因为是他摘的，亲手为我酿的酒，我才如此喜欢。”
“樱桃，”甄善张了张唇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或者，如今的安慰于她都是空白无意义的。
樱桃看向她，没有血色的唇瓣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其实，这十多年，是我偷来的了，原本在家族覆灭时，我就该丧命了。”
甄善呼吸微窒，“樱桃，你……”
“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能再次见到您，我真的无憾了。”
话落，樱桃缓步走进屋子，却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沉重孤寂，透着一丝解脱期待。
乌鸦本来想跟着她进屋子的，但被她拒绝了，说她有点想吃樱桃。
647.最是人间留不住（29）
这些日子，她基本没有食欲，什么都吃不下，好不容易有了想吃的东西，乌鸦以为她终于慢慢走出悲痛，很是欣喜，震了震翅膀，也不管这个时节根本不可能有樱桃，快速地往山上飞去。
甄善眸光划过一丝悲凉，却都没阻止。
没阻止樱桃的死志，也没阻止乌鸦的离开。
她脚步有些僵硬地转身，缓缓离开这个院子。
刚走到自己的家门口，门前一道浅蓝色身影入眸，她停住脚步，不远不近地望着他。
绀青色锦袍的他君子端方，一袭浅蓝色广袖长袍的他多了丝仙气缥缈，只是那双初见时若高山融雪，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浅淡眸子染上了点点红尘温暖。
可无论是怎么样的他，都是她今生唯一的心动。
生离死别她经历了很多很多，却不代表她能淡然平静地面对，心若不麻木，就还是会痛。
甄善几乎是跑着撞进他怀中，带着一丝急切脆弱地唤着他的名字，“季昀，季昀……”
他紧紧搂住她，用袖子为她遮挡这春日还料峭的寒风，不厌其烦地柔声回应着，“我在，绯儿。”
她将他抱得很紧，几乎箍得他无法呼吸，可季昀除了轻抚她的脊背，并没有出声提醒她。。
“我、我没阻止她，明知她、她……”
季昀叹息：“我明白。”
他们都知道这里只是幻境，重复着当年的情况，可当疫病爆发，却没有一人袖手旁观。
甚至看着那些可爱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没了，她心里比谁都难受，明知是假的，却还是想着去救、去改变。
对云逸也是。
“可最后，都救不了。”
“绯儿，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绯儿，我们不会的，我永远会陪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一人的。”
甄善闭上眼，收紧手臂，两人在贴得紧紧，不留半点缝隙，在呼吸不顺时，她才缓缓放松。
他明白她。
“我亦然，”她轻声回应，
也许是樱桃夫妻的生离死别让她想起了前世懵懂失忆的颜煦苦苦守着冰冷的她一生，也许是她灵魂中浮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让她不想管往后如何，只想给他一个承诺。
今生，他们同生共死，不再徒留一人，尝尽等待的无望和凄凉。
……
翌日清晨
凄厉绝望的乌鸦叫声回荡在整个村庄中，甄善捏着筷子的手顿住，久久不说话。
季昀拿走她的筷子，温热的大手握住她，“走吧，我们去看看。”
甄善垂眸，缓缓点头。
茅屋中，樱桃一身红色嫁衣，安静地睡在床上，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地上，一个小竹篮倾倒在地上，满地滚着许多圆润饱满的樱桃。
乌鸦飞在床边，如同以往那般叼着她的袖子，哑哑地叫着，声声哀求，声声泣血。
甄善闭了闭眼，“她，走了。”
乌鸦漆黑的竖瞳死死盯着她，愤怒地厉叫，“哑——哑——”
甄善没管它，抬步走近床边。
乌鸦暴怒，尖利的爪子就要朝她抓去，却还没靠近她，就被季昀挥袖甩到墙上去。
甄善抬手，刚想放在樱桃的眉心，倏而，空间一阵扭曲。
“绯儿！”
季昀一惊，赶紧抱住她，眼前一变，又是那片挂满红彤彤樱桃的树林。
两人神色微凝。
甄善：“这是？”
季昀摇头，“先御剑下山。”
甄善点头。
“又有仙人来了，又有仙人来了……”
同样的场景，熟悉的孩童呼喊，甄善看向季昀。
“进村里。”
“嗯。”
樱桃看到他们，温柔一笑，“又见面了。”
甄善和季昀交换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重复以前的台词。
不多时，他们记忆中，已经去世的云逸再次带着爽朗的笑容闯入他们的眼中，
两人神色不变，心下皆一沉。
依旧是那间客房，季昀施了禁制，转眸看向甄善，“轮回幻境？”
甄善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我原以为，这是伪神负隅顽抗的一丝不甘心怨气所凝聚的力量，可现在……”
她声线微沉，“怨气造成的幻境根本没有能力重新置换时间，再次重复同样的轮回，若我没猜错，是伪神的执念。”
执念入魂，是多少准神止步的原因，原身不也是吗？
就因为心有执念，她一直无法成为真正的神灵，到最后，就算堕入轮回，也要舍弃千年功德，换她来帮她完成执念。
执念的力量绝非一口怨气能比的。
这下，麻烦了。
先前他们虽说出不了这里，就随心在这儿过一辈子得了，但两人心中，其实没人觉得他们离不开的。
现在……
甄善眉头紧锁，“如若我们不能消除那个伪神的执念，我们就会无限轮回于这个时间段，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些情景，就算我们心性坚韧，能受得了，可伪神自己不一定能承受，万一它的执念崩坍，我们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执念困住都是自己，从未有过其他人闯入进别人的执念中的，会有怎么样的后果，该如何化解，无人知晓。
她这运气，简直了。
季昀抬手，温柔帮她抚平眉间的褶皱，“既来之，则安之。”
甄善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不知，别人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而我是船到桥头自然撞，柳暗花明是末路。”
季昀：“……”
他好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甄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绝对想不到关键时刻，我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绯儿，你要相信我。”
“嗯？”
“从前，我误闯入过无数奇奇怪怪的险境，几乎都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但，如今，我还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
甄善：“……”
虽然很不符事宜，但娘娘还是想骂一句贼老天，如此区别对待！
不过，好在两人中，他的运气爆棚，否则，同样两个倒霉蛋的话，还真的只有死翘翘的份了。
她看着他，“这次，你来决定该如何吧。”
先前都是她提议该如何处理这幻境，现在，娘娘表示，她不想说话了。
若说季昀是九死一生中取得一线生机，那她就是九生一死中还能走向死路的。
所以，她还是别说话了。
季昀无奈一笑，“绯儿，你别那么紧张。”
甄善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摇了摇，“季昀，季大哥，昀哥哥，就算是个伪神，执念的力量也十分恐怖，一个不小心，你就得跟着我倒霉啊。”
他轻笑，“求之不得。”
“别胡说，”甄善凝眉，难得冷下脸来。
季昀收起笑意，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好好，我胡说，别气着自个儿了。”
甄善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满心郁闷卡住，不上不下的，只得无奈一叹，“季昀，我很怕有不可控的力量让我离开你。”
她真的不愿对他失约。
可有时，并非她愿不愿意的事情。
季昀薄唇轻触她的头发，“无妨，你在哪儿，我都会去找你。”
“找不到怎么办？”
“找到为止，”他坚定无比地说道。
甄善眸光颤了颤，突然释然一笑，“好，若是那时，我会等你。”
“绯儿。”
“什么？”
“刚刚，”季昀犹豫，就算面对轮回幻境都能面不改色的临风仙首此时却面露难色，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甄善抬头看他，见他剑眉微蹙，心提起，着急地问道。
“我……”
“阿昀，到底怎么了？”
季昀深呼吸，严肃地看着她，“没事。”
甄善：“……”
眼见她的脸色肉眼看见地冷了下来，季昀轻咳一声，“绯儿，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以后能不能……继续唤我刚刚那个称呼？”
甄善顶着问号，“什么？”
刚刚那个称呼？
什么称呼？
“算了，别放在心上，”季昀眸中划过一丝失望，轻轻放开她，转身去给她铺床。
“昀哥哥。”
季昀脚步瞬间顿住。
648.最是人间留不住（30）
两人并没有特意去改变什么，依旧如同先前那样，平静地在小村庄生活下来。
就是那晚后，季公子在她唤他时，眸光总有点意味深长。
娘娘转眸，当做看不见。
那种撒娇又甜腻的称呼，偶尔当情趣叫叫就算了，让她天天这般喊他，额……
百毒不侵的妖妃娘娘也是有些hold不住的。
当然，甄善不开口，晚上，耳鬓厮磨时，某位仙首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娘娘：“……”
她先前真是太小看这位了。
……
疫病再次爆发，有了先前的记忆，甄善很快就配出控制疫病的药物，这次也无需云逸再试药。
可没想到，云逸还是在照顾村民的时候染病了，很快就去世，路又重新走到那一条，樱桃再次自杀。
而当甄善又想靠近她的遗体时，眼前又是一片樱桃林。
两人对视，皆沉默几息。
“还是下山去？”
甄善抿了抿唇，“嗯，我感觉就算我们留在这儿，也会有其他因素让我们不得不下山，既如此，何必再次折腾？”
季昀点头，抱住她，御剑下了山。
轮回往复，两人在那个时间段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可每次，无论他们做什么，再如何避免，云逸都会死。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阻止樱桃自尽，但他们也更明白，云逸没了，樱桃绝不会独活，总是阻止不了的。
再次看着樱桃的遗体，听着那乌鸦绝望悲痛的嘶叫，甄善站在门口却不再尝试靠近樱桃。
突然，乌鸦尖叫一声，朝她袭来。
季昀上前一步，这次却不是挥开他，指尖灵力一转，镇魂符组成符阵将它直接困住。
甄善双手结印，“起。”
樱桃身上光华一闪，繁复的锁灵阵浮现在她身下。
四周一阵扭曲，白雾弥漫，逐渐又要再次淹没所有人。
甄善眸中划过一丝绿色光芒，无数绯色花瓣自她周身而起，将他们团团围住，神灵之力流转在花瓣上，隔绝了那些白雾。
甄善和季昀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走到被锁灵阵困在半空的樱桃前面，不管那只乌鸦怎么叫，抬手，绯色的光华凝聚在她掌心，缓缓没入樱桃身体中。
“樱桃，再执着也不过黄粱一梦，醒来吧。”
樱桃慢慢睁开双眼，落到甄善面前，眉目一如往昔的温柔，却带着一丝刻骨的惆怅，“对不起。”
甄善轻叹，“这儿是小鸦的执念，亦是你的对吗？”
樱桃点点头，抬起双手，原本被困在镇魂符阵中的乌鸦落到她怀中，它展开翅膀，拥住她，那双漆黑的竖瞳满是眷恋，脑袋轻轻蹭着她。
“哑——樱……樱桃……”
樱桃温柔地摸摸它的羽毛，“小鸦，已经够了，我们回不到过去的，我也并不想复活。”
乌鸦竖瞳满是泪水，叼着她的衣服，祈求她不要丢下自己，就算要走，也带它一起离开，别独留它在世上。
樱桃摇摇头，在它绝望黯淡的目光下，轻笑一声，“小鸦成为神灵，以后寻回我和云逸的转世，不是可以保护我们吗？”
“哑——真的……真的吗？”
樱桃点点头，“我们都在等你来找回。”
“哑——我保护……保护樱桃……”
“好。”
樱桃看向甄善，“寒绯，小鸦因执念，险些铸成大错，但它这些年也算是守护一方，希望您能宽恕它这次。”
甄善点点头，“以后只要它好好护着这片土地，成为真正的神灵也是迟早的事情。”
“谢谢，”樱桃笑了笑，“小鸦执念已散，我送你们出幻境，麻烦二人不要抵抗。”
甄善和季昀点点头，心中皆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厉害了。
任谁总是重复地轮回在相同的时间点，即使没什么危险，也不会好受，心性差的，不是麻木了，就是崩溃了。
“季昀！”
白雾包围两人，原本握着甄善手的季昀突然消失不见，只剩她一人在白雾中，她眸色倏而一寒。
“大小姐，您莫着急，我只是先送季公子出去，想与你说几句话。”
樱桃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甄善面前，轻声安抚道。
甄善凤眸划过一抹幽光，“你是当年落影山甄氏的族人？”
樱桃对她行了一礼，愧疚道：“当年的大小姐知遇之恩，樱桃还没回报，这次还让您陷入我们的执念中，实在惭愧。”
“罢了，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
“大小姐，您……”
“诚如你猜测的，关于甄氏的记忆，我都失去。”
“怎么会？”
“我只记得自己一身嫁衣的出现在寒绯山，后失足跌落丧命，成了一抹孤魂，困于寒绯山多年，成了那儿的准神灵，也是前段时间，我才找到暂时离开的办法。”
樱桃叹息，“千年了，大小姐受苦了。”
甄善淡淡一笑，“苦不苦都过去了，我与小鸦一样，存着执念，此番入世，也是为了了断执念，只是，如今我大约猜测自己是当年甄氏的族人，记忆却半分也没恢复。”
“樱桃当年虽得大小姐青睐被留在族地打理药园，但外门弟子不得随意出入祖宅，大小姐又一向深居简出，很多事，我也不知其因果。”
“把你知晓的都告诉我便可。”
“是，千年前，修真界把控在家族手中，五大家族为首，甄氏是其中之一，以请灵召唤术闻名整个修真界，但常年与阴灵打交道，甄氏嫡系子弟凋零，族长担心甄氏被其他家族忌惮，导致本就稀少的嫡系血脉再被迫害，因此被半隐世起来，若无大事，甄氏基本不与外界联系，如此，倒也换得家族一段时间的安宁。”
“您是甄氏末代族长唯一的女儿，名讳甄善，生来天赋卓绝，修为强大，是内定的下一任族长，只是有一日，您去帮落影山下的村民除邪时，带回来一个人。”
甄善眸色微动，“是我当初那位新婚丈夫，如今辞镜门的落影仙尊？”
樱桃点头，“他是五大家族季氏的庶子季之林，那时我听一些门生议论，此人俊美宛若天人，一袭白衣如九天仙人，与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我极少离开药园，并无缘见到。”
“我听阿昀说过，如今仙门史记有载，甄氏是季氏所灭？”
樱桃眸中划过一丝恐惧，沉重颔首，“那夜，原本是您大婚之夜，族地雕梁画栋间，红绸遍布，喜气洋洋，却不想，结界突然被破，季氏走狗如蝗虫一般涌入，鲜血将甄氏族地彻底染红。”
“我被那些魔鬼刺中胸膛，原以为就要如此丧命，不想当年您送我的一个护身纸人护住了我的心脉，云逸当年是季氏的一个不受重视的外门弟子，被派来收尸，在尸山里将我拖出来，秘密将我藏了起来，后来怕我遭到季家残害，假死带着我逃到了这儿隐居起来。”
甄善闭了闭眼，“你也不知道当年族地的结界为何会被破？”
樱桃摇头，“您的婚礼，我并没有资格去观礼，只在药园中，我们几个外门弟子被赏了桌酒席，酒未下肚，就被半空中密密麻麻冲下来的季氏走狗吓了一跳，只听族长泣血绝望吼叫声回荡在整个族地中。”
甄善指甲陷入肉中，“我爹说了什么？”
“季狗，你不得好死！”
甄善沉默许久，“我听说，落影仙尊季之林后来带着甄氏存活的旁系反抗修真家族？”
“我听云逸说过，确实如此，只是，”樱桃神色倏而凝重万分，“后来，云逸说，甄氏旁系族人在一次大战中，与季氏嫡系一脉同归于尽，甄氏，就此完全消失在修真界中。”
甄善凤眸微缩，“同归于尽？”
“具体的云逸不愿详细告知我，只说，是甄氏族人为灭季家嫡脉，以身祭献，召唤九幽婴灵，但他只言片语中，似乎此事与落影仙尊有关。”
649.最是人间留不住（31）
这也是为何她伤好之后会不加入辞镜门，而是选择与云逸隐退的的最重要原因。
只是，甄氏养育她长大，庇护她多年，大小姐对她更是有再造之恩，可她最后贪生怕死，不仅没有为家族复仇贡献半分，连去寻家族灭门真相都不敢。
所以，她不配获得幸福，这是她该有的报应。
甄善看出她的愧疚万分，淡淡道：“你隐退是对的，就算你有心去寻真心，不过也就是多添一道亡魂。”
樱桃抬手，一块通体莹白，刻着栩栩如生的彼岸花的玉佩躺在她掌心，“大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樱桃只求来世能报答，如今这抹执念残魂也要消散了，樱桃唯有的也只是这块族地的通行玉令，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您。”
甄善接过玉令，轻轻颔首，“不必介意过多。”
樱桃眉眼含笑，身影渐渐虚化，“大小姐，您还是一如既往地仁善，往后，您一定要好好的。”
甄善淡淡一笑，“走好。”
樱桃朝她再行一礼，彻底消散于白雾中。
而甄善眼前一变，映入眸中，还是一片樱桃林，只是不再是幻境。
她抬手，摘下一颗红透的樱桃，眸色悠悠。
这世，她似乎与樱桃还挺是有缘的，寒绯山上，也有一片樱桃林。
忽然，甄善整个人被人从后面抱住，清幽的冷香入鼻，她眸中染上点点笑意，“阿昀，想吃樱桃吗？”
季昀呼吸有些急促，“绯儿，我找到你了。”
回到现世，却不见她的身影，他该是有多着急？才会在面对轮回幻境都平静淡然的他，此时却气息不稳。
甄善转身地抱住他，“我没事的。”
“那个……”
季维咽了咽口水，颤巍巍地举手打断两人的亲密。
甄善脸微红，看了后面两个目瞪口呆的小朋友，想从他怀中推出来，却被季昀先一步搂在怀中。
他淡淡地看了季维一眼，“何事？”
季维被那一眼看得脊背发凉，嘴角直抽，心中直腹诽，大师兄，您还问我何事？
您两位不就消失了一晚上吗？怎么就搂搂抱抱上了呢？会不会发展速度有点快啊？
但这话他不太敢说。
季维将手里两只竖瞳乌溜溜转着的诡异木头乌鸦举了举，“大师兄，这个？还要将它丢柴火里烧了吗？”
木头乌鸦眼睛转得更快了，可见地惊悚。
甄善眨眨眼，看向他，“丢柴火里烧了？”
季昀眸光微闪，神色依旧温润浅笑，“没事，除了天地灵火，普通火烧不了它。”
甄善：“……”并不是这个问题。
季维：“……”您刚刚就还特意吩咐了用天地灵火来着。
甄善轻笑出声，看向脸色有些复杂的季悦，“你们没事吧？”
季悦抿唇，深吸一口气，“没事的，昨夜大师兄用传送符将我们送到村庄那后，整座山都被诡异的大雾包围住，我们给宗门传讯后，就再次上来，可我们不管怎么走，都是在山脚打转，直到清晨，白雾才慢慢消失了。”
然后他们赶到樱桃林时，就见到从来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大师兄第一次脸上的温和褪得干干净净，眸色冰寒刺骨，狠戾嗜血，宛若修罗。
但又在看到樱桃树下那抹绯色的身影后，如凛冽寒冬的眉眼瞬间春暖花开，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如水，仿佛那人就是他的生命一般。
原来，大师兄也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也会褪去一身如同云端仙人遥不可及的疏离温和，染上红尘温暖的情意。
只是，只对那绯衣清丽的女子而已。
“刚刚？”甄善微微诧异。
“嗯，我们在幻境中经历了许多年，实则在现世，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季昀解释道。
甄善了然，“我们是灵识入他们的执念，时间与现世本就不对等。”
她舒了一口气，“也还好是这样，不然，咱们一出来就是十几年后，那可真是……”
季昀笑了笑，“也不妨事。”
这两位明明说的话，听着也没什么不对，但旁边两位观众看着不知为何就是特别脸红不好意思，感觉他们很是不应该留在这儿碍事。
若季维他们去过现代，就会明白何为“电灯泡”。
季维不想开口，可觉得不开口，他们会更尴尬，举了举手上的木头乌鸦，“那个，大师兄……”
季昀扫了一眼变成木头雕像的伪神，“绯儿，打算如何处理？”
“将它封在神龛中吧。”
“也好。”
甄善拿过木头乌鸦，跟季昀一起走到村民给它设的神龛前，抬手，木头乌鸦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神龛中。
她并指，凌空画了一道符咒，打入神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好好修行，庇护这一方凡人，功德圆满之时，就是封印解除之日，天道对神灵严格也厚待，你成为真正神灵后，想找到樱桃的转世，并非难事。”
甄善秘密传音给它。
“哑——谢、谢谢……对不起……”
甄善淡淡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该给的忠言也给了，以后如何，就是它自己的造化了。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眸光柔和，“好了。”
季昀温声问道：“想到村庄看看吗？”
甄善微微一怔，想到什么，抿唇一笑，“好。”
季昀牵住她的手，“走吧。”
“嗯，”甄善望着缓缓升起的朝阳，笑着点点头，“我们走下去吧，这次不要御剑好不好？”
650.最是人间留不住（32）
季昀轻笑，“都听你的。”
季维和季悦：“……”
总感觉他们特别多余怎么办？
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等等，大师兄，不是说这儿的樱桃树被施了咒术吗？”
甄善：“在乌鸦执念消失的时候，就已经解除了。”
“额……好吧，小绯姑娘，你能不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甄善也没打算隐瞒，点头，将事情重头到尾给他们说一遍。
两人满脸的不可思议，季维咽了咽口水，“所以那只死鸟竟然算是个半神？”
季昀剑眉微蹙，但他还没说什么，季维赶紧转了个话题，也不敢再说那乌鸦是死鸟了，“就刚刚一晚上的时间，大师兄你们却感觉过了十多年？还是进入基本没活路的轮回幻境？”
甄善颔首，“嗯，我原以为不过是乌鸦伪神的一丝怨气，不曾想，却是对方的执念。”
“那它弄出什么神灵娶妻，只是想复活自己以前的主人？”
“乌鸦对樱桃是很眷恋，也有与她双宿双飞的想法，但村里那些少女被带入樱桃林中，并非它想娶她们，而是它想借着那些少女祭献生命，让樱桃渐渐虚弱的那丝残魂得以复活，至于她们为何穿着嫁衣，不过是樱桃逝世前，就是一身嫁衣。”
至于她们手上的一篮子樱桃，大约也是乌鸦一直忘不了，樱桃临死前对它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她想吃樱桃。
“也就是说，村子从前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灵娶妻的事情？”
甄善颔首，她先前也以为乌鸦造了不少孽，导致自己的力量被污染了，但它执念消失后，身上的功德就再掩盖不住，她便明白，之前它不过是执念入魔而已。
四人说着话时，已经到村头，甄善看向那株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对季昀轻声道：“我们在幻境时，这颗树还不及人高呢。”
“嗯，几百年了，它还在这儿。”
“是啊，这个村庄曾经是云逸和樱桃用命在守护，乌鸦心中可能有怨，但数百年，它也坚持他们的初心，护着这方土地世世代代。”
“恩人，”十多个穿着嫁衣的少女带着乡亲从村里快步地走了出来，她们见到甄善，目光一亮，小跑着过来，“真的是您？”
甄善笑了笑，“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之前眼前一转，我们就都回到村里了。”
“没事就好，对了，你们这是？”
少女们皱眉，“我们也不知道樱桃林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您和乌鸦神出事，所以我们昨夜回来后，赶紧就去找了村长他们，想上山去看看，但怎么也走不上去，清晨，见雾消失，正想着上山呢。”
甄善神色微柔，与季昀对视一眼，时间流逝，却没带走这村庄始终淳朴善良的人心。
四人被村民们热情地请进去，突然，甄善停住脚步，站在一间祠堂前，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樱桃祠。”
“四位一定也是仙人吧？我们村庄几百年前也曾住过仙人，”村长说起这个，满脸的骄傲，只是：
“若非当年樱桃仙人他们，我们村庄大概早就不复存在了吧？这些年，三位仙人虽逝世了，可却依旧庇护着我们，大家伙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就只能在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建了祠堂，让村里世世代代都来供奉他们，种满满山樱桃。”
清风拂过，甄善红唇微扬，望着祠堂中那株依旧郁郁葱葱的樱桃树，想起幻境中，云逸为救治村民而亡，樱桃虽痛苦，却从没说一句怨言。
他们舍弃生命，独留乌鸦在人世孤寂痛苦，为的就是救这些无亲无故的村民，看着似乎很傻很不值得。
但，看着他们几百年都不变的真诚信仰，看着这里世代平安，值不值得，有没有意义？时间不是已经证明了吗？
甄善握紧季昀的手，看着祠堂旁边的空地，彼此相视一笑，幻境中那儿可是他们十多年的家呢。
“我将这地买下来，重新建起来？”
甄善摇摇头，“留在回忆中就好，别再打扰他们了。”
这儿并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归属，何必眷恋过多？
季昀：“好。”
“不过，”她眨眨眼，眸光流转，笑靥如花，“昨日咱累了一整天了，小悦他们也整晚没睡，不妨躲在这儿待几日如何？”
季昀眸光微柔，“听你的。”
季悦和季维：“……”
一直感觉他们是多余的肿么破？
甄善他们打算暂时留在村庄，村长他们自然十分欢迎，立即让人给他们打扫了屋子出来，本想着给他们办个欢迎宴会，但被季昀温声拒绝了。
但他跟村民买了一些菜和肉，借了厨具。
然后，两个小朋友看着熟练地打扫整理厨房，似乎打算做饭的季昀，下巴直接掉到地上了。
在他们眼中，大师兄跟仙人也没什么区别，打死他们都不会把做饭跟他联系在一起的。
这这这……
“师妹，大、大师兄不会被夺舍了吧？”季维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惊悚地问道。
季悦艰难地抬手，将自己的下巴抬起来，“季小三，你的剑术不是大师兄教的吗？要不你去试试看？”
“……师妹，你是想要你师兄我去给大师兄砍死吧？”
季悦严肃着一张脸，“若真是大师兄，他一定不会砍死你的。”
651.最是人间留不住（33）
季维嘴角抽抽，“那若不是呢？”
季悦深呼吸，“季小三，咱宗门的师兄弟师姐妹们会感谢你的伟大，我也会记得你，每年都会给你烧纸钱的。”
“师妹，我踏马真是太感动了。”
“没事，大家师兄妹一场，应该的。”
季维：“……”
他做西子捧心状，“师妹，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师兄我的心好痛！”
季悦恶寒地离他远些，“季小三，你也被夺舍了吗？”
季维羞涩，“师妹可能不知道，师兄可是跨越了千年来寻你，想当初，你我二人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
噌，季悦的灵剑出鞘一寸。
“嘿，师妹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是君子吗？”
“师妹你这话就好过分了。”
季悦翻了个白眼送给他。
“哎呀”季维拍腿大呼，直往她面前凑，眸中满是戏谑，脸色却担心万分，“师妹眼睛可是出了问题，来来，师兄给你吹吹。”
“滚！”
季维忍住笑意，见她不再低落，眼中的戏谑化为一丝柔光。
两人正斗着嘴时，甄善端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走了出来，两人瞬间闭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甄善眨了眨眼，将樱桃递上去，“你们要吃吗？”
季悦再次深呼吸，“小绯，那个……”
“嗯？”
季悦似豁出去，“大师兄，他、他没事吧？”
甄善不解，“没事啊，为什么这么问？”
季悦两根面条泪蜿蜒而下，“大师兄进厨房了啊！”
“所以呢？”
季悦/季维：“……”
那是修真界无人不敬佩，如同立于云端上神的临风仙首啊！
厨房这种东西，根本跟他就没有任何关系的好不好呀？
不就一晚上吗？
为什么他们觉得天翻地覆了呢？
“内个……大师兄不是辟谷了吗？”
甄善抿唇一笑，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喜欢三餐用膳。”
两人：“……”
他们该赞叹一句，大师兄您真不愧是仙门众人崇拜的存在吗？不管什么方面都做到最完美，连宠妻也是。
两人觉得他们应该静静。
又特别好奇他们仙人一般的大师兄到底如何拿着铲子做饭的，正打算伸长脖子去瞅瞅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对了，阿昀让我告诉你们，先传讯回宗门，告知他们一切平安，无需赶来。”
季悦和季维一拍脑袋，“对哦。”
“不过，怎么师父他们现在都没赶来呢？”季悦不解。
“师妹，你传讯时，有跟师叔说我们在哪儿吗？”
“额……那个，我好像忘了。”
季维：“……”完了！
甄善也有些无语，还好他们不是靠这两人来救，否则，大约现在……
季悦险些哭瞎，“肿么办啊？这下不仅要被大师兄罚，回去师父一定把我揉吧揉吧给丢出山门去的。”
季维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安慰：“没事，师妹，你师兄我估摸着也差不多，咱就做对亡命鸳鸯吧！”
“滚开，谁要跟你做亡命鸳鸯？”
甄善无奈地摇摇头，“好了，你们再不传讯回去，你们师父八成就直接杀过来，将你们给做成烧烤鸳鸯了。”
两人抖了抖，赶紧掏出传讯符。
随后，两人无力地瘫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也没了心情再去围观季昀做饭了。
甄善好笑地将樱桃放在桌子上，“这次就当给你们一个教训，免得以后把自己坑死了。”
季悦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小绯，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大师兄了，夫唱妇随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甄善见少女眸中并无黯淡和芥蒂，轻轻一笑，故意吓到，“这话给你们大师兄听到，可能是罪加一等哦。”
季悦瞪大眼睛，立马改口，“大师兄和小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鸳鸯比翼……”
季维鄙夷，“师妹，你真狗腿，不过，大师兄和小绯姑娘着实般配，一定能成为修真界最传奇的道侣。”
季悦：“呵呵！”
懒得去管某个季小三，季悦看向甄善，“对了，小绯……小绯姐姐，你们是怎么破解轮回幻境的呢？还有怎么知道乌鸦神偷偷藏着樱桃的一丝残魂呢？”
既然甄善已经和大师兄在一起，直接唤她的名字，就有些不敬了。
但这句“姐姐”，季悦也叫得心甘情愿。
这些天，眼前这少女，她是真心佩服的。
“我们进入轮回幻境时，第一次见樱桃，她没有任何诧异，好似认识我们一般，后来，她告诉我们，他们是在当年家族和门派战争时到了这里，可她又说，战争后，门派对出身家族修士的难容。”
“这有什么问题吗？”季悦不解，“虽说这里封闭，但也有可能时不时有修士闯入，就跟我们一样，他们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奇怪。”
甄善点头，“最初我也没有怀疑什么，但后来，我们在那儿生活久了，结合云逸与村民的话，和经过一个轮回，就知道了他们两人去世那时，修真界的战火还未熄，而且，现实那段时间，他们来这之后，就再无修者来过，显然，樱桃有问题。”
“但她身上平日里并无异样气息，所以，我和你大师兄猜测，乌鸦当年藏了樱桃一抹残魂，而我们见到的樱桃，是幻境和残魂的结合，只是残魂觉醒的时间很少，又不稳定。”
季悦沉思一会儿，问道：“樱桃自己是不是也沉浸在幻境中，她其实也不愿醒来？”
652.最是人间留不住（34）
甄善淡淡一笑，“小悦，你心思很是细腻，对，乌鸦能留住樱桃的一缕残魂，正是因为她对这里有执念，轮回幻境之所以会产生，正是施术之人沉浸在自己的执念中。”
“明知现实已无法更改，却还是不肯放弃，想着改变曾经的悲剧，现实与幻想矛盾，才导致幻境不断地重复，直至精神崩塌，将自己困死其中。”
两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若幻境崩塌，那意外被困在其中的人会如何呢？
甄善摇头，“无人知道。”
“那你和大师兄究竟是怎么解开这个幻境的呢？”
“轮回幻境由执念而生，执念散了，也就破了。”
“可樱桃和乌鸦的执念纠缠了几百年，这么会是说散就散的？”
“所以我们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
“一是轮回中，樱桃自己能醒悟，二，每一世中，樱桃现实中残魂总会觉醒几次，我们趁着她醒时，暗中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刻画锁灵阵。”
她和季昀都不是那种坐着等死的人，绝不会将希望寄在别人身上，自己的命该是掌控在自己手上才是。
“可就算锁住樱桃的残魂，若她不愿放弃执念，该如何是好？”
“樱桃品性单纯善良，她会愿意的。”
“若倒霉遇到那种茅坑里的石头呢？”
“那没办法了，只能出手碎了对方的残魂，强硬撕破幻境，执念总有源头，除掉源头，自然可解困境。”
季维和季悦举起大拇指，心中已经不是佩服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甄善笑着摇摇头，“那么莫以为容易就轻视这种幻境，可知，这次，还是我们幸运了，樱桃善良，无心加害我们，而她是乌鸦的一切，控制住了她，乌鸦才无所遁形。”
“但若换了旁的，一般执念都会隐于无形，真假难辨，即使寻到，在幻境中，对方就犹如神一般的存在，想对其下手，何等困难？如被发现，打草惊蛇的同时，也会将自己陷于更危险之中，况且，不断轮回于一个时间段中，对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稍有不慎，幻境没崩塌，自己先疯了也不是不可能。”
最重要，这次娘娘是真的沾了季公子的运气，樱桃因为当年原身对她的施恩，她对自己没有任何防备心，这才那么容易在她身上留下了锁灵阵。
“那、那该怎么办？”两人心再次提起，紧张问道。
甄善摊手，“第一呢，是努力祈求自己别遇到这种千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倒霉事，第二呢，平时，好好磨练自己的心性和增强能力，自己变强了，对他人来说，好处暂且不说，但对自己来说，总是最好的，第三，万一真的倒霉遇到了，就冷静分析，永不言弃。”
季维摸摸鼻子，他总觉得这位未来准大师嫂第二点重点说的是他。
甄善注意到季维尴尬的表情，但她没在说什么。
该说的话，她都说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他们的妈，也没道理还扶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的。
她捻起一枚樱桃，放入口中，清甜的果香溢满唇齿，如将它洗好递给自己那男子的情意。
季悦脑海中正在整理这件事的前后因果，梳理甄善的话，结果瞥到她在吃樱桃，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小绯姐姐，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太想吃樱桃了。”
有心理阴影了。
甄善抿唇一笑，“怕了？”
季悦诚实点点头。
“那现在就不吃了吧，以后不怕了再吃。”
“啊？”季悦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以为我会劝你克服阴影？”
季悦呆呆点头。
甄善捏着一颗樱桃，歪了歪头，“怎么说呢？心理阴影这东西，是自己的，你若觉得必要，或是威胁到你自己时，那就去克服，若觉得没必要，就无需为难自己。”
季悦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小绯姑娘，你如今真的是时时刻刻大师兄上身啊，”季维忍不住吐槽一句。
想当初，他还以为她不过就是个山里出来有点本事的单纯小村姑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
甄善黛眉微挑，“我都跟你们大师兄生活了十多年，像他，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两人：“……”
这话，他们还真没法反驳。
季悦突然蹭到甄善旁边，贼兮兮地看一眼厨房，确定大师兄还没做好饭，跟她咬着耳朵，“小绯姐姐，实话说，你和大师兄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爱豆有对象了，她悲伤地失恋了，那这第一手情报八卦，还不让她先拿到吗？有木有天理了？
甄善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倒没不好意思，“你猜？”
季悦翻了个白眼，吐槽道：“最讨厌的就是你猜我猜的，哪里猜得出？”
“那为什么不去问你家大师兄呢？”
“小绯姐姐你开玩笑吧？大师兄看着温和脾气好，那也就是看着而已，实际他若是发起脾气来，我们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立即就死翘翘了。”
甄善诧异，“他会发脾气？”
要知道，他们在幻境那么长的时间，他别说发脾气，就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季悦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虽释然大师兄有了大师嫂的事情，但不代表她不会酸一下，“小绯姐姐你这话真的太拉仇恨了。”
甄善眨眨眼，轻咳一声，“我……”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喽。”
653.最是人间留不住（35）
季悦立即笑得跟只小狐狸一样，“好说好说，大师兄求娶了吗？”
甄善点头，“他说这次事情了，就回宗门，让落影仙尊帮我们主持双修大典。”
说到这个，娘娘心中除了高兴，更多是心塞。
落影仙尊，原身千年前新婚丈夫，虽说他们没有夫妻之实，可却是实实在在拜了堂的啊。
想想，季昀欢欢喜喜地带她去见自己的师尊，结果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其实是师娘，画面成了她跟他师尊的夫妻千年重逢……这场面，起止是一个修罗场可以描述？
不见，或是蒙着面去见吧？又不合适。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但娘娘真的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狗血的三角关系啊？
真踏马太刺激了，刺激得她想死。
不过，不说这事逃避不了，单说因为原身的执念，这落影仙尊季之林她都必须去见。
只是在见之前，甄善转身看向朝她走来的温雅男子，心中叹息一声，或许，不该再瞒着他了。
这一世，她希望能跟他好好的，那么，她首先就得相信他才是。
“怎么了？”
季昀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轻声问道。
甄善歪了歪头，抿唇一笑，揶揄道：“没有，小悦他们对做饭的大师兄惊讶非常，我也就突然好奇想再看看季公子做饭是个什么样子的？可是三头六臂？”
季昀从厨房出来时，季悦和季维两人也不知是怕被他训斥传讯的事情，还是自觉留在这儿有点多余，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撒腿跑了出去。
此时，院子中，就只剩他们两人。
季昀剑眉一挑，也似感兴趣问道：“那绯儿可有看出什么不同出来？”
甄善凝眉似沉思，严肃地打量他许久，认真地点头，“有。”
“何处？”
“有匪君子，如琢如磨，雅人深致，长裙当垆笑，洗手作羹汤，得君如此，妾复何求？”
听过无数赞美、从来淡然无波的临风仙首怔了怔，似心弦被轻轻波动，又似被猫儿柔软的小爪子踩到心头，眉目舒展，薄唇笑意掩不住，“还好。”
“嗯？”
季昀抬手轻抚着她细腻雪白的脸颊，“能遇到你，没错过你。”
甄善眸光温柔，“我亦然。”
“绯儿，过两日，我们就回辞镜门吧。”
他想早些回去准备两人的双修大典。
甄善神色突然沉默下来。
“绯儿？”
“季昀，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季昀微怔，“什么地方？”
“先吃饭，晚上我再告诉你可好？”
“好。”
可真到了晚上，甄善又有些纠结了。
倒不是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所有事情，而是纠结该如何解释原身的身世，以及那狗血的前世恩怨。
尽管当初跟季之林成婚的不是她，是原身，但谁让她现在顶着原身的身份活在这方小时空呢？
不管原身有什么锅，好的坏的，她都必须背。
娘娘头真疼。
甄善坐在床上头疼纠结许久，突然发现有点不对。
为何不对？
她看向正坐在桌子前，正在帮她调制口脂的男子。
若是以往，对他的无所不能，她会赞叹连连，也感动他对自己的用心。
但现在，甄善却郁闷非常，他就不好奇自己要告诉他什么秘密吗？一整天都那么淡定真的好吗？
突然，娘娘觉得，温柔温吞的男人也会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时常她急得都快掀掉屋顶了，可他还是慢吞吞的，不急不缓，简直不要太暴躁。
以前，甄善觉得自己是挺有耐心耐力的一个人，可面对季昀时，她怎么倒成了一个急躁的小姑娘了？
实在怪哉。
眼瞧着某人专心致志帮她调口脂，仿佛完全忘了她有事告诉他这件事了，甄善忍不住了。
她下床，整个人压在他的背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季昀放下竹镊子，温声问道：“可是困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吃饭前跟你说的话了？”
季昀：“没忘。”
甄善自然相信他，两人在幻境中一起生活那么久，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他就从来都不会遗忘一分。
可也因为他没忘，她才更闷了。
甄善抿唇，“那你怎么不问我？”
季昀将她拉到怀中抱着，习惯性地将下颚抵在她的肩膀上，反问道：“你不是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我吗？”
季昀轻叹一声，点头，“好奇。”
“那……”
“绯儿，无需勉强自己，若真不想说，或者不知该如何告诉我，就先不说了。”
甄善眸光微颤，闷闷道：“你就不怕我瞒着你偷跑了？”
季昀沉默几息，“偷跑时可否把我带上？”
甄善噗哧一笑，“带上你，还算什么偷跑了？”
“不带上我，路上谁照顾你，嗯？”
“谁说只有你才能照顾我的？”
话还未落，腰间的铁臂突然收紧，甄善倒吸了一口冷气，“季公子，你手下留情啊！”
“你想谁照顾你？嗯？”季昀声线温润清雅依旧，可怎么听着怎么危险。
甄善身体微僵，威胁她？
妖妃娘娘是怕威胁的人吗？
“雇佣几个婢女啊，不然呢？”娘娘十分‘淡定’地反问道。
嗯，看情况！
“不许！”
“什么？”
“婢女也不需要。”
甄善好笑，“临风仙首，就跟你的洞府也会有外门女修打扫整理一样。”
“没有，”季昀淡淡道，“可以用法术清理，无需女修帮忙。”
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