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天涯霜雪霁寒宵(69)
“什么?”
“没事,你饿了吗?”
“挺饿的,你煮了什么?”
甄善看向他手上的碗,微怔,“这是?”
他眸光有些飘忽,“红豆莲子汤。”
“……红豆莲子汤?”
慕容岁垂眸,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默默道:“我翻过母星的一些古籍。”
红豆代表相思、爱情,莲子……
那、那个,夫妻隔日,总之,给妻子煮一碗红豆莲子汤,既表心意,对她的身子也好。
甄善自然明白红豆莲子汤的寓意,只是她没想到,自家刚直的二愣子竟然会有这般细腻的小心思。
真是……
可不否认,她的心很暖。
不过,“你哪里来的红豆和莲子,虫族领地还有这些?”
比起人类,虫族可就真的非常有星际特色了,它们只喝营养液,没有其他食谱,那日子,过得跟机器人也没啥区别了。
这里的环境,红豆和莲子是长不出来的。
虫族更不可能温室去培养这些了。
慕容岁摇头,“这些,是一直放在精神空间里的。”
甄善微怔。
他看着她,眸色温柔,“三年前,那晚,是我失控了,但我不悔,只是委屈你了。”
甄善脸色微醺,轻笑,“若是我觉得委屈的话,我就不来找你了。”
慕容岁神色更加柔和,“后来,我回去翻了一些书籍,上面有讲到,这甜汤对你身子好,一直想为你煮这个汤,只是……”
“只是那时,你这个执拗的二愣子,总觉得没脸见我,死活不肯出现在我面前是吗?”
慕容岁惭愧,“善善,抱歉。”
甄善抿唇笑道:“行了,不怪你就是了。”
这三年,他的日子比自己不好过太多了,即使她一直告诉他,自己不后悔,也很好,可这傻子心里肯定还是煎熬。
连一碗汤他都能惦记三年,就是到虫族卧底,还是小心翼翼地藏着它们,这份心意,就无法叫她不动容。
慕容岁薄唇轻扬,“善善,要喝吗?”
“你喂我。”
“好。”
甄善唇瓣轻启,含住他舀来的红豆莲子汤。
红豆和莲子熬得很软糯,汤的甜度适中,入胃,很暖,驱散全身的疲惫感。
她笑,“很好喝。”
慕容岁浅淡眸子瞬间亮了,“你喜欢,我经常给你做。”
甄善眉眼一弯,“喜欢。”
喝完汤,慕容岁温柔地帮她擦擦嘴角。
“古籍有讲,红豆莲子汤是给新婚妻子的,慕容将军,我们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甄善黛眉轻挑,问道。
慕容岁执起她的左手,晶莹璀璨的钻石将她纤细的无名指衬托得越发雪白柔美。
“戴上了。”
“你什么时候戴上的?”
“昨晚,你睡着后。”
“我同意了?”
慕容岁点点头,“同意了。”
“什么时候?”
“你把戒指放在了床头,我戴的时候问过你,你应了。”
甄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我把戒指放在床头,你怎么就不知道我是为了还给你的?而是让你帮我戴的?”
慕容岁薄唇微抿,“善善不是要还的。”
“你就知道啦?”甄善点了点他的心口,“三年前,闷不吭声地就将把戒指放到我门口,小算盘打得挺好的嘛。”
慕容岁握住她的手,低低一笑,“善善不是收了吗?”
“我要是知道是戒指,我才不出来呢。”
他笃定道:“会的,善善会拿的。”
甄善勾住他的脖子,轻咬了一下他的薄唇,“你啊,就是吃定我了是吗?”
慕容岁将她抱在怀中,轻轻一笑。
只是,随即,他极是愧疚,“善善,对不起,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甄善靠在他怀中,与他十指相扣,“婚礼只是仪式,你我承认对方就可以了。”
慕容岁将脸埋在她的发间,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心口涨满。
这是他的妻子,他今生的唯一。
“对了,你今日不用出去吗?”
慕容岁是顶替一个脾气特别怪异又疯狂的虫族机甲师的身份。
据说这个虫族早年上过战场,因为伴侣在战场上被人类所杀,自己又重伤,十分憎恨人类,研究的机甲威力很是恐怖,尤其自爆装置,似乎恨不得跟人类同归于尽,将人类全炸死才好。
慕容岁趁它出外,埋伏设计将它暗杀了,取代了它的身份。
因为它性子极是疯狂和孤僻,研究的机甲虽然威力大,但太危险了,虫族不太敢用,因此,高层那边对它不算太重视,其他虫族也有些怵它,基本没有虫族对它熟悉。
慕容岁扮成它,风险相对低很多。
而后他将一个机甲模型递交给虫族高层那边,那是甄善曾经设计的无人爆破机甲,威力大,危险系数低。
如今,正是大战期间,任何能增强自己一方战斗力的武器,虫族高层都十分欣喜,加上它们要准备死亡爆炸,它的机甲最适合不过了,便也再次重视起了他,将他聘回本部工作。
当然,这期间,虫族高层对慕容岁也有不少试探,在缺儿的掩护下,倒是有惊无险。
“我向虫族本部那边递交了申请,这几日,我有灵感要设计一种爆破力十分强大的机甲,暂时不去本部了。”
甄善扑哧一笑,“爆破力十分强大的机甲?我的慕容将军什么时候成为机甲机械师了?”
慕容岁倒也没有说谎的尴尬,他平日虽严肃正直,却不代表不会说谎。
况且不说谎,如何当卧底?
“我不是,善善是。”
甄善轻哼,“我天天画机甲图,组建机甲模型,都累了好吗?好不容易休息几日,你还想压榨我啊?”
“那就不设计。”
“都说结婚后,就不稀罕了,怎么慕容将军,好像更听我的话了?”
慕容岁摇头,“一直都稀罕,而且,尊重妻子,听你的话,理所当然。”
甄善轻笑,“真的?”
“真的!”
“好吧,那就给你颁发一个三好老公奖了。”
慕容岁十分严肃地点头,“谢谢老婆。”
“噗,”甄善忍不住笑倒在他怀中,怎么就能如此可爱呢?
慕容岁抱稳她,不让她笑着跌出自己的怀抱,凝视着她无暇的笑靥,浅淡的眸子满是温柔。
550.天涯霜雪霁寒宵(完)
“好了,打住,你刚刚说将我设计的无人爆破机甲给了虫族那边?”
“嗯,善善,抱歉,我没经过你同意……”
“哎呀,这个不重要,我送你东西,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是那机甲有些危险,联盟那边?”
“放心,我先前报备给柏总理过,也留了你的设计图和克制办法。”
甄善不吝啬地夸奖,“我家慕容将军做事就是稳妥。”
慕容岁薄唇上扬,“没有善善厉害。”
听他夸得真心实意,甄善绝美的小脸染上绯色,矜持道:“也还好。”
两人相对一笑,额间相抵,情意浓浓。
……
随后半个月,两人一直在那间小屋,过着小夫妻安静相伴相依偎的日子,暂时抛开一切,什么都不去管。
慕容岁这小屋子,看着空间不断大,也有些简陋,但跟个百宝箱似的,什么都有。
本来,甄善已经做好三餐都是营养液的准备了。
可看着慕容岁搬出一箱一箱食材,娘娘有点懵。
他这是从哪里来的?
“虫族的领地虽然到处冰雪,可不代表没有生机,也存在不少可食用的动植物,先前我埋伏那个虫族时收集一些,这段时间,也悄悄藏了一些。”
慕容岁解释道。
“你收集这个做什么?”
他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来到虫族,他定然会按着虫族的习性来,免得被怀疑,绝不会说受不了三餐都是营养液,而去收集这些。
慕容岁眸色温柔,“我也不知,只是当时尝过这些食物,觉得不错,想着你一定喜欢。”
甄善心一颤,声线微哑,“慕容岁,你这人……”
他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能这么好?
有一瞬,她真的很想将他打晕带走,藏得远远的,什么都不管。
“怎么了?”
甄善抱住他,“慕容岁,我真的舍不得你。”
慕容岁双臂抱紧她,低沉的嗓音掩不住的痛苦和不甘心,“善善,其实,我也时时刻刻在后悔,想反悔。”
两人凝望对方,眸中都有泪,他们,真的不是英雄,不过普通人。
只是,那份责任再扛不起,终究还是要去扛。
这日,慕容岁刚喂醒来的甄善喝了一碗红豆莲子汤,虫族领地突然发生了地震。
嘭!
也不知是因为地震,还是其他,慕容岁手上的瓷碗掉到地上,摔碎。
他怔了怔,随即,赶紧扶住险些摔倒的甄善,带着她离开了小屋子。
于此同时,他们的智脑同时收到联盟那边的消息。
无数虫族已经集结在星际边境了!
他们,也没时间了。
慕容岁将甄善抱在怀中,双臂搂得很紧,脸埋在她的发间,两行眼泪从他的下巴滴落。
甄善眸中的泪珠也无法控制,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颤抖地说道:“我们走吧。”
“善善……”反悔好不好?
“慕容岁……”反悔好不好?
可这般想,两人却谁都没说出口,更是没有回头一步地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死亡,于有些人来说并不可怕,可若是身边还有自己心爱的人,何止撕心裂肺?
可若是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千万同族的命、满目疮痍的世界……他终生痛苦,她一生灰暗。
他们都舍不得啊!
慕容岁一直想要甄善站在阳光下,而她何尝能看到他身上的光明一点一点消失?
无法携手走下去,那,无论如何,生命终结这一刻,他们的手是交握着的。
“慕容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好。”
……
这一日,几百年来隐藏得极深,被人类各种猜测的虫母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不是什么人身虫尾好似一座山的怪物。
这世界,也根本没有不老不死的存在,所谓虫母,只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天体。
它每十年,都会产生一种奇怪的能量,这种能量是虫族克隆幼体的生长源,但若被成年虫族接收,虫族便会承受不住而爆体死亡。
今年,是“虫母”能量暴涨的一年,虫族根本没有足够的克隆幼体去接收,能量溢出,势必会作用在其他虫族身上,到时,虫族极有可能面临灭族的可能。
它们要夺回原先的领地,不是为了什么资源,而是想要躲开“虫母”的辐射范围,保住虫族的根本。
虫族这才如此疯狂,毕竟死一部分,而活大部分,总比全族覆灭的好。
而想要阻止虫族这种同归于尽的疯狂行为,便只有用强大的爆破去破坏“虫母”的能量周期,削减它的能量。
可“虫母”对虫族来说就是天神和信仰,即便它们全族都灭亡,它们也不可能对“虫母”实施轰炸。
而若是虫族意识到人类想对“虫母”出手,恐怕会更加疯狂。
甄善和慕容岁没有其他办法了,大型爆炸装置他们无法运来,便只能用机甲。
也意味着,他们只能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去引爆。
“虫母”出事,虫族必然要回来修复,也不敢再乱来,毕竟受损的“虫母”可能在未来百年甚至几百年,产生的能量都会很少,虫族这时还大规模自杀,那真的要灭族了。
……
战争结束了,可那位一手撑起星际安危的慕容将军回不来了,那位引领星际踏入新机甲时代的天才机械师少女也回不来了。
星际又赢了,护住自己的生存空间,往后百年,甚至几百年,他们都不用担心虫族再次来袭了。
可有多少人能笑得出来?
那日,全星际都降半旗,哀悼两位英雄。
联盟给他们夫妻修了一个墓,柏总理带头,鞠躬吊唁。
随后,星际将他们的雕像永远立在帝星中央,受后人世世代代的敬仰。
可有谁知道,他们其实,真的不想当英雄。
甄珍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人群,远远地望着墓,双眸红得厉害,却怎么都流不出一滴泪。
她的妹妹,没了。
那个会事事护着她,全心全意爱护她的亲人,没了。
想起她的遗嘱,甄珍眉间痛苦至极。
为什么?
到最后,你还要把剩下的所有都留给我呢?
我怎么配?
想到那个对她笑得干净无暇,说着“你永远是我姐姐”的女孩。
小善……
姐姐后悔了!
柏逸望着天空,双眼干涩,我的天使,你回到天堂了,是吗?
他轻轻抚摸手上的智脑,这是她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里面有她关于机甲研究的所有手稿,还有她还未公布于世的设计图,她都给他了。
他明白她的心意。
只是,“到最后,你就不能以个人的身份,对我说一句话吗?”
柏逸想起她的一生,闭了闭眼。
他会成为最优秀的机甲师,也会成为联盟的总理。
小善,若真有轮回转世,你能回来的话,再也不会失去自由了。
551.此情可待成追忆(1)
终南之巅,冷月高悬,风雪呼啸,凛冽刺骨。
玄衣男子手持双刀,刀刃似有冷风环绕,纵然年余半百,依旧清风秀骨,不见半分老态。
他对面,黑色袖袍男人俊美邪肆,浅淡眸子比之冰雪还冷,眉眼傲然不羁,一副容颜,天人绝色,身长玉立,似仙似魔。
他手上莲花纹银色长剑鸣动,剑身似划过一道烈焰火光,若细看,寒冷冰雪一触及剑身,立即化为水滴。
“莲焰公子,果然少年无双,”玄衣男子淡淡一笑。
“呵,风楼主过奖,”黑衣少年薄唇勾起。
只是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刀剑相击,浑厚内力碰撞间,狂风与莲花烈焰势均力敌,卷起千层风雪。
而此时,披着紫色大氅的娇小身影着急地跑上终南山顶,一双美眸触及半空中那道黑色身影,满是担忧。
忽然,一道风刃朝着黑衣少年的胸膛而去,女子瞳孔一缩,没有半分犹豫,飞身为他挡下。
噗!
黑衣少年落地,垂眸看着摔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白雪的女子,剑眉蹙起,有些沉默。
他抬眸,看向前面单膝跪地,同样受伤不轻的玄衣男子,沉沉道:“你我本平手,这是意外。”
玄衣男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惨白脸上没有半分不甘,“输便是输。”
……
广陵
“话说终南一战,莲焰公子打败邪派第一人,风雪楼楼主风绝,为武林正派狠狠地争了一口气,看那邪派以后还不夹着尾巴做人。”
“正是,风绝在武林一向作恶多端,目中无人,现下竟被一位双十少年打败,身受重伤,我看他以后还有何脸面再立足江湖?”
“依我看,不若武林正派趁此机会,集结各家力量,一举清理了风雪楼,狠狠打压邪派势力。”
“有道理,只是乘人之危,会不会……”
“跟那些邪魔外道,讲什么江湖道义?”
“就是就是。”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说风雪楼的底蕴多深,邪派高手众多,大家难道忘了,风绝那嫡传女弟子雪姬了吗?”
原本热闹的酒楼瞬间凝滞,似有一股冰雪吹入,冻得众人不经打了个哆嗦。
“所过之处,六月白雪,挥手之间,冰封性命,风雪楼少主雪姬!”
“正是,一年前,此妖女魔功大成,大开杀戒,一夜之间,荆州邬家一个不留,那时,明明是六月夏日,可邬家一片冰天雪地,所有人皆被冻成冰人,风吹过,化为齑粉。”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如此可怕?”
“有传言,这个妖女的武功如今比他的师尊还更加深不可测,有她在,谁敢动随便风雪楼?”
“那她师尊被莲焰公子所伤,她岂会放过他?”
“莲焰公子武功可不比她弱,那妖女岂敢妄动?况且,那些邪派,哪个不是心思奸邪残忍,恐怕风绝倒了,雪姬那妖女更高兴,能取代她师父的位置。”
“喝酒喝酒,那些邪魔外道,早晚不得好死。”
“对了,说到莲焰公子,他好像跟咱广陵的甄家之女有婚约是吗?”
“嘘,小点声,前几日,莲焰公子公开表示拒婚,任凭甄嬅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愿娶,如今莲焰公子在武林威名远扬,他不愿意,甄氏能如何?”
“可江陵落霞山庄与广陵甄氏是世交,如此,两家岂非要交恶了?”
“倒也没有,莲焰公子的兄长,落霞山庄的庄主清霜公子向甄氏下聘,求娶甄家大小姐甄善为妻。”
“甄善?甄氏族长第一任妻子的嫡女?那个克死自己母亲,自幼泡在药罐里,十分不受自己父亲待见的病咳……”
“对。”
“这可真是……”
比起武功卓绝,俊美似天人的莲焰公子,他的兄长清霜公子,虽贵为一庄之主,医术卓绝,温文优雅,但……
额,传言是个活不过三十的短命鬼。
这,病痨鬼配短命鬼,还真是绝配啊!
……
“能嫁给清霜公子,成为一庄之主的夫人,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婚礼定在半月后,这段时间,好好拾掇一下自己,少给甄家丢脸。”
甄家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现任甄夫人用帕子捂着鼻子,斜眼看着屏风后,靠在榻上的瘦弱女子,满屋子的药味让她嫌弃地皱着眉。
如果不是事关甄氏和落霞山庄的联姻,她是半步都不想踏入这个地方。
“咳咳,我、我知道了。”
瘦弱女子气息不稳地说道,好似连说一话,都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行了,行了,”甄夫人被她咳得心烦,吩咐下人将聘礼嫁妆放下,让丫鬟和嬷嬷们这段时间好好照看着她,别让她还没到江陵,就直接给死了,影响两家关系。
随即,她看都不再看甄善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小姐,”丫鬟粉儿给自家小姐拢了拢披风,眼眶红红。
甄善脸上覆着面纱,凤眸似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幽深无光,精致的眉眼更是永远都缠绕着病气,她的声音很软很轻,仿佛要消散一般。
“我累了,咳咳,你先下去吧。”
“那,奴婢就在外间,您有事叫一声就好。”
“嗯。”
等房间只剩下甄善一个人,她缓缓起身,行动间,弱柳扶风,白色裙袂飘动,欲乘风归去。
她走到铜镜前,纤细如玉的手指挑开脸上轻纱。
镜中少女,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冰雪颜色,倾国倾城,一丝病弱,更添三分可怜,楚楚动人心。
谁人知,甄家那所谓的病痨鬼小姐,竟是这般绝色人儿?
“清霜公子,颜楚,成婚啊,”她低低呢喃,清雅的声音动听至极。
缺儿晃着发晕的脑袋,顶着两颗红心,飘到甄善的肩膀上,娘娘,真是太美辣。
“缺儿,你说那个颜楚会是你的那位上神转世吗?”甄善突然问道。
“啊?额,这个,也有可能。”
她淡淡一笑,“算算,本宫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呢。”
552.此情可待成追忆(2)
然而,很意外的是,这次,她迟迟没有遇到自己的目标人物。
好似新的一颗水晶心要永远都亮不起来一般。
但,缺儿倒是挺镇定的,笃定地告诉她,他们一定会相遇的。
甄善也无所谓,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娘娘,如果颜楚不是上神转世,那咋办?”
缺儿突然意识到这么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是就不是啊,”甄善不甚在意地说道。
缺儿:“……”
“不然,你让本宫现在逃婚?”
“娘娘,要不咱先去打探一番?”
甄善轻弹了一下它的眉心,“你忘了,本宫现在可是连走路都一步三喘的病痨鬼。”
缺儿捂住自己的眉心,“娘娘明明不是。”
甄善右手支着头,懒懒地靠在梳妆台上,“怎么不是了?”
她这具身子,天生病弱,生来先天不足,六岁那年,一场风寒,让原身无声无息地在新年除夕夜中病逝。
她接管这具身子后,虽调养十年,但先天疾病,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病是真病,只是没病到只剩一口气而已。
“娘娘就是懒得去查。”
“查了还有什么惊喜呢?”
“万一是惊吓呢?”
甄善黛眉轻挑,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本宫觉得自己如今应该百毒不侵了。”
再坑,总坑不过自己对象是个女人,或是突然发现自己有两个对象吧?
缺儿:“……”
它要不要说句,娘娘,只有更坑,没有最坑呢?
但话说出来,可能小命不保。
还、还是算了。
而且,娘娘和初神尊上宿命情缘,十年不遇,已经算是极限了。
这次婚约,或许就是个契机。
只是,初神尊上,您争气点,一定要是颜楚,一定要是哇。
缺儿如今,每个世界都要给自家不省心的尊上大人加油打气,心累呦。
“娘娘,咱现在该做什么呀?”
“等着出嫁喽。”
“哦,那您要不要去点一下嫁妆?”
甄善兴致缺缺地摆摆手,“不用了。”
“为什么?您那位继母如此不喜欢您,您就不怕自己的嫁妆被扣了?”
甄善好笑地点了一下它的眉心,“我的这位继母是看我不顺眼是没错,但她不是个拎不清的,两个武林大家联姻,胡来不得。”
“她看到您,不是冷眼,就是讽刺,您还帮她说话?”
“帮她说话?你以为本宫是圣母呢?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再者,这些年,你看她有克扣过我一分月银?嫡女该有的月例她什么时候没给过?或是什么时候断过我的汤药?”
只是,也就这样了,身为当家主母,她就做她该做的。
但,一个继母能做到这个份儿,没有把前任留下的孩子往死里整,也算是可以的了。
当然,最重要也是她这个不受父亲重视的病鬼女儿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可她说话真的很难听嘛,”有几次缺儿都想教训那敢对自家娘娘不敬的老女人了。
甄善扶了扶额,“换成我是她,也不太可能说话会好听。”
说来,这就牵扯到了她母亲的上一代恩怨。
据说,本来现在的甄夫人跟她那便宜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在他们即将说亲的时候,她母亲来到广陵,对便宜父亲一见钟情,非死不嫁,而后纠缠不得果,就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
因她母亲是甄老夫人胞弟的遗腹子,甄老夫人不愿侄女委屈,以死相逼让甄父娶了她,硬生生拆散了人家有情人。
可惜,她母亲是个没福的,强求来的姻缘,不到一年,就难产而死了。
甄善曾经也怀疑过是不是甄父和现在的甄夫人对她生母下手,然而,查过之后……
娘娘觉得,果然小说还是看太多了。
事实,真的是她母亲对不起人家。
虽说,甄善也算是无辜,但母债女偿,人家只是说几句难听话,也没真对她如何,她还能做什么?
再则,现在的甄夫人也是名门之后,却因她母亲,失恋绝望,虽最后破镜重圆,但只能做人继室,被人嘲笑。
如今,自己的女儿更是无缘无故被退婚,外边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也够惨的。
这时,对方还要辛苦为仇敌女儿的婚事忙里忙外的,换作谁,都不可能有好脸色和好话。
甄善不是好人,但也不是真就那么丧心病狂,人家几句不好听的话,她就要索了对方的命。
最重要,娘娘好似有点理亏。
所以,甄夫人的话,就当听不到好了。
不过,说到她母亲,学过基因学的娘娘红唇微抽。
原身能不体弱了吗?
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有病也是正常的。
“娘娘,其实,您也没真的亏欠谁,”缺儿抿唇,自家娘娘何尝不是受害者?
“亏不亏欠?这也说不清,终归是我的生母对不起人家,而且,甄夫人,说到底,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粉儿,姐姐在休息吗?”
软糯可爱的少女声音从外间传来。
“二小姐,小姐刚刚说她有些累了。”
“那我小声点,”少女立刻将自己的声音降低下去。
甄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拿起面纱给自己戴上,走回床榻。
“是嬅儿吗?进来吧。”
“姐姐。”
绕过屏风,少女一身浅蓝色纱裙,空气刘海下是一张娇俏精致的小脸蛋,一双杏眸干净如初生婴儿,笑起来,梨涡浅浅,十分可爱。
甄善眸色微柔,“咳咳,你怎么又跑我这儿?夫人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甄嬅才不管,她坐到榻上,抬手,大人似地贴了贴甄善的额头,“姐姐,今天身体如何?可难受?”
甄善笑着摇头,“我没事。”
“等姐姐身体好了,我带姐姐出去玩。”
甄善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好。”
甄嬅这次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高兴,她垂眸,抿了抿唇,“可我都说了十年,还是一次都没能带姐姐出去。”
到现在,姐姐都要嫁人了。
她们,是不是永远分开了?
想着,甄嬅眼里都含着两炮泪了。
553.此情可待成追忆(3)请假
甄嬅这次却没有如往常那般高兴,她垂眸,抿了抿唇,“可我都说了十年,还是一次都没能带姐姐出去。”
到现在,姐姐都要嫁人了。
她们,是不是永远分开了?
想着,甄嬅眼里都含着两炮泪了
“人总是要长大,也总是要分别的,”甄善轻叹一声。
甄嬅鼓了鼓腮帮子,“爹娘为什么要让你嫁去颜家?明明有婚约的是我才是。”
江陵与扬州也不算太远,要是姐姐觅得一个好姐夫,她自然愿意时刻去找她。
可偏偏,那颜家……
老二是个王八蛋,老大,额,短命鬼,姐姐身体这般孱弱,去到哪儿,可怎么是好?
若是可以……
“嬅儿,”甄善顿了顿,“你可还在为莲焰公子退婚的事情伤心?”
“姐姐,你看我像是伤心的样子吗?”
甄善:“……”
好吧,确实不像。
甄嬅脸上还留着的婴儿肥鼓了鼓,咬牙切齿,“凭什么是那什么颜煦退婚,要不要,也是本小姐先不要他好?什么莲焰公子,我看是黑莲公子才是,他不稀罕我,本小姐就稀罕他?”
甄善:“……”
外界都传甄氏二小姐为颜煦退婚一事一哭二闹三上吊。
也,确实。
但原因,却并非她心系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而是,小姑娘她觉得被退婚甚是没面子。
甄嬅小手握成拳头,“本小姐真想甩一张休夫书过去。”
娘娘:“……”
厉害的,我的妹妹。
甄善轻笑一声,“咳咳,嬅儿,莫胡说。”
“退婚是他们落霞山庄说的,另外联姻,又是他们说的,还枉称什么正派第一山庄,哼,伪君子。”
甄善默了默,摸摸她的脑袋,“嬅儿,有些事情,你还小,不懂,两家联姻,其中牵扯的关系极是复杂。”
最重要,甄氏这些年,有些没落了,若不联姻,广陵这边,迟早其他势力取而代之。
也因此,即使落霞山庄一再反复,甄家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还必须慎重欢喜送女儿出嫁。
甄嬅眸中有泪,“那为什么要姐姐你去?”
甄善掩唇咳嗽几声,“你本与落霞山庄二公子有婚约,如今他退婚,若是换成他大哥娶你,成何体统?”
何况,甄嬅是甄氏族长夫妇的掌上明珠,落霞山庄那边怎么也不会如此失礼轻慢?
选择她,一来,她是正室嫡出,身份也算是配的,二来,即使世人传清霜公子是个短命鬼,可她一个病痨鬼又能好到哪里去?
能嫁给一庄之主,还算是她的福气呢。
“姐姐,你……真的愿意吗?”
甄善见她眸中有愧疚不安,笑着摇头,“没什么不愿意的?最重要的是,你忘了清霜公子是江湖有名的神医,咳咳,嫁过去,或许我的病能有救。”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甄善轻叹,“医者不自医。”
甄嬅咬唇,口中那句‘我替你嫁’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知你心意,”甄善温柔一笑,“但,联姻非玩笑,嬅儿,你留在甄家,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况且,甄善眸中划过一丝异光,落霞山庄,她非去不可。
554.此情可待成追忆(4)
半个月过得极快,转眼就是甄善出阁的日子。
甄善看着依旧没什么精神气,但也没什么大问题,一顿拾掇后,就被送上花轿,长长的送亲队伍从广陵顺水路往江陵而去。
赫赫有名的两个江湖大家的联姻,无论是个什么情况,排场可一点都不会小。
送嫁船只大小达数十艘,中间是挂满红绸的大船,甄善被丫鬟和嬷嬷扶进船舱中休息。
卸了凤冠和嫁衣,甄善脸上覆着一块红纱,眉眼疲惫地靠在榻上。
“小姐,您先喝点粥再休息吧。”
甄善摆摆手,咳了几声,“对了,粉儿,今日,你可有看到嬅儿。”
今日她出阁,按那小丫头的性子,不该没出现的。
可直到她踏出甄家,都没见到她。
有些反常了。
粉儿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甄善默了默,刚想说什么,却眼尖瞥到那边收拾东西的二等丫鬟背影有些熟悉。
她黛眉微蹙,“她是?”
“回小姐,她是夫人新拨下来,随行伺候的丫鬟美儿。”
“叫她过来一下。”
“是。”
美儿埋着头,慢吞吞,似怯懦地挪到前面来,一直着头。
甄善不怀疑,若是可以,面前的丫鬟就要把头埋到衣服里了。
她揉揉突突直跳的眉心,感觉头越发疼了。
“嬅儿,你太胡闹了!”
美儿猛地抬头,平淡无奇的脸,一双杏眸却美若黑曜石。
此时,她瞪大着眸子,十分不可置信地惊呼,“姐姐,你怎么又认出我了?”
“你的易容术是我教的。”
甄善顿了顿,剩下一句话她没说。
这孩子的易容术实在学得……说句半吊子都是在夸奖她。
甄嬅粉嫩的小嘴一瘪,“明明我都观察了那个美儿半个月。”
她还以为这次可以撑个几日,结果姐姐单一个背影就认出她了。
甄善深吸了一口气,“嬅儿,别闹,回去。”
“我不!”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甄嬅嘟了嘟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她不能阻止两家联姻,又不能代替出嫁,那就只能跟着去保护姐姐。
甄善心中不知是暖,还是气。
“自古以来,姐姐出嫁,妹妹跟着一起过去,代表的是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姐为妻,妹为滕妾,可一般都是庶女才会跟着嫡女出嫁,哪有嫡亲妹子跟着姐姐去夫家的?
甄嬅不在意地说道:“我现在又不是甄嬅,我是小姐的丫鬟美儿呀。”
“若是这事传出来,你的清誉就毁了。”
“落霞山庄那边又没人认识我。”
“那我身边的丫鬟婆子呢?”
“她们敢说?”
甄善被气笑了,想说什么,却咳个不停。
甄嬅小脸一白,赶紧给她顺气,“姐姐,你怎么样了?”
粉儿此时也管不了二小姐怎么出现在这儿的惊悚,急忙给自家小姐倒杯水。
甄善缓了缓胸口的气闷,眉眼越发孱弱,无力地倚在榻上。
她无奈至极,“嬅儿,听话,回甄家。”
“姐姐……”
甄嬅这次没直接跟姐姐呛声,杏眸含着两炮泪,可怜极了。
甄善心不觉一软,但,撇开眸,“嬅儿,落霞山庄,你不能去。”
甄嬅咬着唇瓣,慢慢起身,失落地就要往外走去。
甄善黛眉微蹙,“去哪儿?”
“跳江,”甄嬅很是坚定地说出这两个字。
“……”
“姐姐不让我待在船里,我就游着去广陵。”
“你……胡闹!”
甄嬅转身,倔强地看着她,“没见着姐姐好好的,我是一定不会回家的。”
甄善轻叹,“嬅儿,这事,错不在你,你无需如此。”
她明白妹妹八成是将自己要嫁给颜楚的事情,全部以为是她连累的,无法心安。
“怎么就错不在我了?”
甄嬅低头,捻着裙子,眼眶渐渐红了。
从小到大,她就只会给姐姐找麻烦。
小时候,母亲为了争一口气,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弟弟身上,将她交给嬷嬷去带。
那时,她心常有怨,一次失手推了弟弟,让他受伤,被母亲狠狠凶了一顿后,伤心下,跑出自己的院子,躲了起来,晚上也不肯回去。
是姐姐找到她,陪着她,却被母亲误以为是姐姐故意藏着她,导致姐姐被罚跪,原本就不好的身子,整整病了一个月。
可她从不怪她,送她点心,关心她,还教她读书练字,在自己发水痘的时,不顾自己的身子,每晚都偷偷来看她,安慰她不痛的。
就算后来,母亲因为差点失去她,而对她渐渐关心起来,可在她心中,谁都比不过姐姐。
这次的事情,若非她被那什么莲焰公子退婚,姐姐何须要嫁给一个可能活不过三十的男子,成为武林的笑话。
甄善朝她招招手,见她像是只不安的小兔子靠在自己的身旁,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嫁给清霜公子,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夫人的错,更不是你的错。”
甄嬅抿唇,“可颜楚他……”
“嬅儿,人云亦云,不可全信。”
“他弟弟颜煦是个混账东西,哥哥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甄善心中好笑,黛眉却蹙起,“你忘了我告诉你什么吗?”
“姐姐,你别气嘛,我记得的,不能以偏概全,不能偏听偏信嘛。”
甄善点了一下她的眉心,“记得,却没放在心里。”
甄嬅眨眨眼,无辜道:“哪有?姐姐的话,嬅儿一直放在心里的。”
“若你放在心里,咳咳,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姐姐,你先休息吧,”甄嬅见她气息有些虚弱,担忧地说道。
甄善摇头,“我没事,只是,嬅儿,你真的不愿回甄家?”
“姐姐,好像我愿不愿意了,咱现在是在江上,我此时总不能跟人挑明我的身份吧?还是,让我游回去呀?”
甄善无奈叹息一声。
“姐姐,我就以你的丫鬟跟你先去江陵,保证不让任何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等你稳定了,你在着人送我回来就是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去江陵。”
甄嬅低头,嘀咕道:“反正,你现在就算赶走我,我也会偷偷去的。”
555.此情可待成追忆(5)
甄善按了按太阳穴,无法,“从现在开始,你暂时就当我的贴身丫鬟吧。”
甄嬅杏眸瞬间灿若星辰,笑得不要太甜,“姐姐你最好了。”
“你呀。”
“小姐,来,奴婢服侍您休息。”
“别闹了,等晚些我帮你改改这易容术吧。”
对自己妹妹这狗啃般的易容术,甄善也实在是不忍直视。
“嗯嗯,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甄善轻轻摇头,对她实在无可奈何。
……
沿水路走,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江陵,一下船,落霞山庄的迎亲队伍早候在此接应了。
发现颜楚没有亲自来,甄善心中倒没什么,毕竟,那位清霜公子体弱,是谁都知晓的,骑马折腾来回,恐怕命都得去一半吧?
但扶着她的甄嬅心里却冷哼,对颜家兄弟心中更加不待见了。
花轿在黄昏时分到了落霞山庄,正是拜堂的良辰吉日。
轿帘掀开,一只骨节分明,却苍白过度的手出现甄善面前。
她默了默,手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只是她也不知该叹气,还是该失望,成神卷轴上的水晶心没有亮,也就是说颜楚并非自己的目标人物。
可,事到如今,也没得她反悔,况且,她也不后悔。
甄善轻轻将手搁到他的掌心,借着他的力出了轿子,一路往喜堂而去。
落霞山庄真的很大,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拱门和长廊,若非自己一直有喜娘扶着,恐怕没走一半,就得倒下了。
甄善从喜帕下看向旁边自己那位新婚丈夫,却只看到一片大红衣角,除了手凉得厉害,脚步很是沉稳,仿佛看不出一点虚弱、没几年可活的样子。
想来这位清霜公子身子是不好,但内功修为却不低,这点路程于他,还是无碍的。
也是,他本就因身体关系颇受江湖异议,要是还在自己新婚这日,直接给晕过去,那落霞山庄恐怕得成为武林笑柄了。
喜堂,三拜,只是落霞山庄老庄主夫妇几年前已去世,因此高堂这一拜没了,天地倒是拜了两拜。
“兄长大婚,我没来晚了吧?”
司仪刚想唱一句“送入洞房”,一道带着薄薄笑意的低沉嗓音传来。
喜堂一时安静得有些可怕,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携着一身风华,黑衣邪肆,腰佩长剑,俊美不似天人的男子负手而来。
不是如今名震正邪两道,风光无限的莲焰公子又会是谁?
甄善手一抖,红绸差点都握不住了,凤眸睁大,死死盯着十年死活不动,如今噌地一下突然明亮起来的水晶心。
若非她盖着红盖头,此时,肯定盯着来人,一脸见鬼的模样。
整个武林,能称落霞山庄庄主“兄长”的,除了他的双胞胎弟弟颜煦之外,还有谁?
甄善脚步微晃,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不,娘娘不接受!
时间如何倒带,求解!
“缺-儿!”
甄善磨着后槽牙,压抑着怒火,冷冷地点了某只坑货的名字。
缺儿也是傻眼,一颗心到了嗓子眼,“娘娘、娘娘,这这这……”
“这什么这?”甄善想宰人,“你倒是跟本宫说说,为何你那什么上神转世会是本宫才刚拜完堂的新婚丈夫的亲弟弟?”
大嫂与小叔子?
呵呵,娘娘该说,这踏马真刺激吗?
冷静,冷静,甄善深呼吸,作为一个优雅的妖妃,不能爆粗口。
但真的,娘娘太阳穴刺疼得厉害,很久就此与世长辞。
缺儿也想哭,真的很想哭,“偶也不知道哇,呜呜呜~”
这是什么辣鸡宿命啊?
为什么它想要的甜甜美美暖暖哒就这么难呢?
“阿煦能来,为兄很是高兴。”
妖妃娘娘还在想着是要让自己的摇摇欲坠的节操进一步崩坏,还是直接飞升算了时,身侧男子缓缓开口。
比起颜煦磁性撩人、邪魅低沉的嗓音,她这位新婚丈夫的声音虽也好听,却清清冷冷的,说着高兴,实则淡漠宁静,不悲不喜,听着,宛若深山古庙中的珈蓝之音,缥缈空然。
落霞山庄并蒂双子,同样风华绝代,却是一佛一魔,清霜公子虽冷清,却心慈,莲焰公子潇洒不羁,性子却亦正亦邪,冷酷不好惹。
“高兴?”颜煦剑眉微挑,薄唇似笑非笑,双手环胸道:“兄长的高兴?就是一脸要飞升的模样?”
众人:“……”
飞升?
难听点不就是狗带吗?
大婚日子,直接说自己兄长要飞升,莲焰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无忌惮啊。
但两兄弟关系不好的事情,也是众所周知的。
可若是有些人要借此攻击落霞山庄,那么莲焰公子手上的炼华剑下一瞬就能驾到对方的脖子上。
也因此,众人知道他们兄弟关系不好,平时也就只看看戏,哪个不要命的敢当出头鸟。
毕竟,莲焰公子连风绝那样大魔头都是说砍就砍,那么,他们这些小虾米,还不得被他劈成十八瓣的?
惹不起!
所以,观礼的众人见莲焰公子来自家兄长婚礼上找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只默默看戏,顺便脚下先抹油,看情况不对,赶紧溜,免得成了那只倒霉的池鱼。
清霜公子墨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道:“入席吧。”
“世人都说兄长活不过三十,即使为一庄之主,天下闻名的清霜公子,也没有哪家小姐敢嫁,今日,弟弟倒很是好奇,哪家名门小姐愿意冒着守寡的风险,情深义重地嫁到这落霞山庄来呢?”
莲焰公子低低一笑,似乎真的就只是在关心自己的嫂子。
但……
感觉到喜堂温度瞬间降下去,似有寒风呼啸而过。
众人不经打了个抖,将头埋得更低。
这莲焰公子真绝了。
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兄长啊!
而且,您好奇嫂子!?
这特么真是……
“颜煦。”
清霜公子点了自己弟弟的大名,虽声线依旧平静,但颜煦却听出他的警告。
莲焰公子却笑得越发俊美无双,半点都不嫌事大,“兄长护得如此紧?看来是对自己的新娘子很是满意啊,如此,弟弟就祝兄长嫂子百年好合,长寿无疆了。”
556.此情可待成追忆(6)
甄善:“……”
众人:“……”
真毒啊!
谁不知面前这两位都是差不多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他还在这恭祝对方百年好合,还长寿无疆。
呵呵!
清霜公子依旧波澜不惊,点点头,仿佛欣然接受他的祝福,听不出他是在讽刺。
司仪得到他的示意,连忙抽搐着嘴角将最后一句“送入洞房”报了。
颜煦薄唇微勾,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双浅淡眸子落下一双新人的背影上,眼底情绪不明。
甄善自是察觉得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但心情麻木。
以后的日子,看来还有得热闹呢。
新房
盖头掀开,甄善抬眸,触及她的新婚丈夫。
清霜公子,人如其名,神色清冷,墨眸似凝着永不融化的霜雪,即使一身红色喜服,依旧似拒人千里之外。
他容颜如玉,薄唇浅浅,透着一丝病色,身姿清瘦却挺拔,倒是个芝兰玉树、如诗如画的男子。
甄善看他的同时,颜楚也在看自己的新娘。
因新婚,于理不合,她没带面纱,姿容皎若秋月,般般入画,凤眸似春风般柔和,也有料峭寒意,胭脂清润,化去病容,美得似九天仙子。
颜楚怔了一瞬,眸中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世人对他的这个新婚妻子传言颇多,但几乎没什么好话。
病痨鬼,丑八怪,粗鄙枯槁见不得人。
可若眼前的她都见不得人,时间还有哪个女子能见人?
“咳咳,庄主,给喝合卺酒了。”
颜楚眸光从甄善的脸上移开,淡淡颔首。
完成婚房的一系列礼节,他轻声让甄善休息,让下人好好伺候,便出去接待客人了。
“美儿,粉儿,你们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是,夫人。”
没了其他人,甄嬅和粉儿帮甄善除了身上沉沉的凤冠和嫁衣,扶着她靠在软枕上休息。
“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甄善轻颔首。
吃完东西,甄嬅坐在脚踏上,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累了?”甄善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甄嬅抿唇,杏眸不掩的怒火,“姐,刚刚在喜堂的事情,我听说了。”
颜煦,还什么莲焰公子,就不是个东西。
她就知道姐姐嫁过来,就是来受苦的。
说到那坑爹的任务目标,甄善唇际的笑意微僵,瞬间又淡淡一笑。
“落霞山庄兄弟不和,武林谁人不知。”
“可也没有在自己兄长婚礼上闹事的。”
甄善眸色微动,“他闹他的,我不过女眷,想来堂堂莲焰公子,还不至于将气撒到我身上。”
“哼,谁知他是不是个衣冠禽兽,还有,”甄嬅想到自己新鲜出炉的那位姐夫,翻了个白眼,“弟弟人品堪忧,哥哥面瘫着脸,成个婚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是对她姐姐有多不满,姐姐都没不满意他呢。
甄善忍不住噗哧一笑,轻咳几声,“落霞庄主向来清冷如霜。”
甄嬅嫌弃地撇了一下嘴,但心中是打定主意,先不走了。
她必须留在这,保护姐姐,免得她被欺负了。
甄善自小看着她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她想什么,默了默,还是没现在就让她离开。
不让这小妮子知道自己在这过得可以,就算现在让她走,她也有办法给猫回来。
与其到时也不知道闹出什么,还不如先随着她的心意吧。
甄善揉了揉眉心,只觉疲乏得紧。
“姐姐,折腾一整天,你先休息吧。”
“嗯,好。”
……
房间里有陌生的气息,甄善猛地睁眼开,头一阵一阵眩晕。
这具身体真是……
“可是吵到你了?”
低低清冷的声音划过耳边,甄善转眸,见不远处颜楚脱了外袍,正在净脸。
她撑着坐了起来,轻轻道:“抱歉,身子有些不适,就先休息了。”
新婚夜没等自己的丈夫,自己就先睡得天昏地暗的,于礼不合,在这时代,是没规矩的了。
颜楚放下毛巾,俊美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波动,“无碍。”
随后,两人各自沉默了,房间气氛霎时安静得厉害。
颜楚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呷一口。
随即,他缓缓道:“落霞山庄也没什么太多的规矩,你无需拘束。”
甄善微怔,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平时,除了阿煦的院子,其他地方你都可以去走走。”
“好。”
“有什么需要找我,或是找刘管家皆可。”
“嗯。”
“我时常在后山竹榭修养,平日你可以去,只是那里简陋。”
“好。”
“落霞山庄没有长辈,明日你无需早起奉茶。”
“嗯。”
“可还有其他想知道?”
“并无。”
颜楚看向她,微默,“今晚,我睡软塌就行,你休息吧。”
甄善眸色依旧平静,没有黯淡,也没有意外,点点头,“好。”
看着她安安静静,平静接受所有的样子,颜楚墨眸微动,但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颔首,便熄了灯,在软塌躺下。
甄善也重新躺回床上,缓缓闭上眼。
翌日,她醒来时,颜楚已经离开了。
甄善也没有什么失落,盖头掀起那刻,颜楚眸中有一瞬惊艳,但也仅是对美好皮相的欣赏,其他什么都没有,半丝男子对女子的感情都无。
要么,她这位新婚丈夫真如外表,是个世外谪仙,要么,就是已心有所属。
昨晚留在这,可能是对自己的一分尊重,也可能是不想落人口实。
甄善也大约能猜到对方为什么娶自己,一来维持两家的联姻,二来甄家不重视她,她翻不出什么浪花,容易控制些。
颜楚对她无意,娘娘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不然昨晚可就头疼了。
第一眼,甄善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原本预备的迷幻药,她是有自信就算颜楚医术再高,也察觉不出,可难保今日他不会怀疑。
若是真发生点什么,她转身还得去攻略他弟弟,那真是……
娘娘还真要彻底跟“节操”二字说再见了。
如今,倒也好。
至少,她这个大嫂,是有名无实的。
她还能勉强保住自己的三观。
不过,想到昨日那嘴欠的“小叔子”,甄善唇角微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百年好合?长寿无疆?
行,她记着了。
557.此情可待成追忆(7)
甄善捏了捏剧痛的眉心,转了个身,继续睡。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以后再说。
“姐姐,巳时了。”
甄善缓缓睁眸,由着甄嬅扶着她起来。
“这么晚了?”
她看了一下窗外,确实日晒三竿了。
还好落霞山庄没有长辈,否则,她恐怕得被戳着脊梁骨骂了。
“姐姐昨日太累了。”
甄善接过漱口的茶,“这些事让粉儿她们来吧,你别忙了。”
“那怎么行,我现在可是姐姐的丫鬟,不做事会被怀疑的。”
甄善无奈地摇头,也随她了。
用了早膳,甄嬅扶着她在院子里走走。
只是,或许是水土不服,甄善没几日,就病倒了。
颜楚亲自来给她把脉看病,不吝啬药材给她医治。
但,娘胎里带出的病,好不了,只能好好将养着。
低烧中,甄善迷蒙地正在给她诊脉的清冷男子,淡淡一笑,“给你添麻烦了。”
颜楚低垂的睫羽微颤,缓声道:“莫这般说,应该的。”
“多谢。”
“你好好休息便是。”
“嗯。”
颜楚看着眼前苍白脆弱的女子,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
往后一个月有余,甄善没离开过正院,都是在养病中,别说外界,就是落霞山庄的人,也极少能见着她。
一段时间,还有传言,她这个病痨**人没几日可活了,气得甄嬅恨不得去撕了那些人的嘴。
总之,自从清霜公子下聘后,别人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只是,没多少好听话就是了。
但甄善又不是为别人而活,想说什么就去说呗。
她活得够好,就是对那些人最大的打脸。
……
六月,虽已入夏,但天气还不算炎热。
这日,晴光正好,甄善也恢复了不少精神气。
不得不说,颜楚的医术确实了得,用了一个月的药,身上那总是缠绕不去的疲惫感好了许多。
“怎么了?又是打哪儿受气了?”
甄善靠着软枕,正在喝药,见某个小妮子气呼呼地走进来,好笑地问道。
甄嬅鼓了鼓脸颊,低下脑袋,“没什么。”
“过来。”
见她乖巧地靠着自己,甄善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慰炸毛的猫儿。
甄嬅闻着姐姐身上淡淡的药草香,眼眶渐渐红了。
“姐姐,我、我难受。”
“被欺负了?”
甄嬅抿唇,摇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了?”
她垂眸,没有说话。
甄善叹息一声,“嬅儿,日子是自己的,也许你觉得我在这里,处处都是不公平,处处受委屈,但,清霜公子对我真的不好吗?”
“他对你哪里好了?他根本不把你当妻子。”
甄嬅不是傻白甜,她怎么会看不出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姐夫对姐姐的态度。
他哪里去娶妻,分明就是娶个摆设。
“我在落霞山庄的衣食住行样样妥帖不是吗?在我面前,没有欺主的奴仆,向来万金求不得的神医清霜公子,亲自为我医治,珍惜药物应有尽有,我的身子也在渐渐好转,若是如此,我都觉得不满足,可真就过分了。”
“可女子求的不就是一段好姻缘,有个好归宿,与丈夫举案齐眉,余生不负吗?”
颜楚不爱姐姐,甚至连与姐姐培养感情的打算都没有,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但,却是守着活寡,有几个女子能受得了?
甄善轻笑,“是,但求不得便不要强求,好好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再则,颜楚真要连感情都对她负责,甄善才是无所适从呢。
甄嬅咬着唇瓣,她想说,她的姐姐那么好,值得一切最好的。
甄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啊,我都没觉得什么,你倒是比我还苦似的。”
“那还不是姐姐你太傻了。”
甄善微怔,她傻?
“傻的也不知道是谁,没大没小的。”
甄嬅眨眨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去厨房拿燕窝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也、也没什么了,哎呀,姐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去趟茅厕。”
“你这孩子,”甄善见她溜得比猫儿都快,无奈摇头,“粉儿,平时你多照看着她点,这里毕竟不比甄府。”
“是,小姐。”
然而,翌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她发髻散落,脸上还有指印,十分狼狈。
甄善微惊,沉声问道:“怎么了?”
丫鬟气喘吁吁,眼里急得满是泪,“美儿姐姐跟莲焰公子院里的侍女打起来了。”
甄善眉心剧烈跳动,连忙搁下书,下床。
“夫人,您先披件外衫。”
“苏嬷嬷,我没事,你先去后院竹榭,请一下庄主。”
“奴婢这就去。”
甄善拢了拢衣衫,快步走出去。
“你这个小贱蹄子,竟敢打我,我家公子不会放过你的。”
甄嬅不跟她废话,狠狠一抓,扯掉她一块头皮,瞬间厨房外响起惨叫声。
“啊啊啊,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玉琪姑娘,美儿,你们冷静点。”
“你也是个贱人,真以为你们的主人是落霞山庄的女主子,她就是活不久的病痨鬼!”
甄嬅双眸瞬间红了,抬起一脚就狠狠就踹过去,也不管自己武功是否会暴露,掀开其他人,抓着她就直扇,“贱婢,你说什么?她也是你能说的?”
危险袭来,甄嬅刚想不开,却被一道强劲的掌风掀翻在地,嘴里满是腥甜。
“住手,咳咳!”
558.此情可待成追忆(8)
“住手,咳咳!”
甄善走得太急,本就胸口气闷得紧,刚赶到,却见自己的妹妹被打伤,心中怒火烧得她脚下一晃。
“夫人。”
甄善推开扶着她的丫鬟,连忙走过去扶起甄嬅,“怎么样?”
甄嬅脸色惨白,勉强对姐姐笑了笑,“小姐,我没事。”
甄善搭上她的脉搏,确定她确实只是受了轻伤,心下微缓,只是眸色依旧冷得如寒冰。
将她交给后面的丫鬟,甄善转眸,看向那边持剑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
莲焰公子,颜如莲,性子却如烈焰,触之被灼。
与颜楚相似的容颜,却无他的空灵淡然,眉间桀骜,浅淡眸子冷酷无情,薄唇一缕笑意,似邪魅似讽刺,一身黑衣,亦正亦邪。
此时,刚刚被甄嬅猛扇耳光的婢女玉琪爬到他脚边,呜呜咽咽,装着可怜,不断告状。
“公子,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奴婢只是来给您端补品,结果,夫人身边的婢女不知是哪里看奴婢不满,言语辱骂不止,还殴打奴婢……”
“你胡说!”
甄嬅气得脸色忽青忽白,若非甄善阻止,她恨不得掐死那个颠倒黑白的贱婢。
“美儿,退下。”
“小姐……”
甄善摇头,甄嬅不甘心,但也不敢违逆自己的姐姐。
甄善淡淡地看着那个婢女,“你说美儿辱骂你?不知她骂你什么?”
玉琪眼珠子一转,“她说夫人您是落霞山庄女主人,自然什么东西都是您的,我家公子算什么,我一个贱婢又算什么?”
这话,就是赤裸裸地挑事,挑的还是两个主子的事。
蠢货!
“是吗?”
甄善眸色依然平静,也不反驳,而是将眸光移向甄嬅,“美儿,你说呢?”
甄嬅咬牙切齿,“我……奴婢没有,方才我与粉儿来给您炖雪蛤补身子,结果她一来,不仅要抢我们的东西,句句都在辱骂于您,奴婢这才忍不住……”
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别人轻慢自己的姐姐。
“粉儿,是这样吗?”
“是,小姐。”
“你们是在污蔑我。”
甄善将眸光移回,“污蔑?那我怎么知你的话不也是在污蔑呢?”
“我……”
“主子面前称我,看来,有一点倒是没错,你还真没将我这位庄主夫人放在眼中,藐视主人,莲焰公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甄善看向颜煦,慢条斯理地问道。
颜煦一直抱剑看着这位大嫂,白纱覆面,一双凤眸,如落了月华清辉,黛眉绕着一丝病气,轻触间,拨乱他人心弦,白衣若雪,弱柳扶风,风姿绰约。
病痨鬼?丑八怪?
呵,倒有趣。
此时,听她质问,他饶有兴味地勾唇,“大嫂不是这落霞山庄女主子吗?该如何处置,你不是最清楚吗?”
“二公子这位婢女刚刚的话语,我这个未习武的都听得到,你莫非没听见?她可没把我当主子,况且,咳咳,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婢女。”
甄善轻咳几声,声线虽带着病弱,话语却没半分客气。
“阿善。”
颜煦还没说什么,颜楚赶了过来。
他走到甄善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甄善见到他,眸色微缓,将事情原委告诉他。
颜楚脸色更冷,凉淡道:“杖责十棍,发卖出去。”
那婢女没想到颜楚不审,只听甄善几句话,就下令处置,她又怕又恨,“庄主,是那个病痨鬼冤枉奴婢,奴婢没有,公子,奴婢是您身边的人啊。”
“拖下去。”
“公子,救命啊!”
颜煦看都没看她,摆摆手,“你是落霞山庄的奴才,主人是他们,不是本公子。”
蠢得没边,没听到他那位大嫂现在抓的不是刚刚打架的事情,而是以藐视欺主的罪名吗?
“不过,大嫂连一个婢女都压不住,这落霞山庄的女主子做得实在有些……”
甄善没有被他似轻蔑似可怜的语气激怒,淡淡道:“公子与其关心我,倒是可以先整顿一下自己的院子,免得别人以为奴婢不懂规矩,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
颜煦:“……”
颜楚看向自己柔柔弱弱的妻子,墨眸划过一丝诧异。
甄善不闪不避地对上自己丈夫的眸光,声线放缓,“屋里丫鬟不懂事,麻烦你跑一趟了。”
颜楚默了默,“无甚,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甄善颔首,只是走之前,她看向甄嬅,“美儿,不管如何,今日你也动手了,也有错,跟莲焰公子赔罪,还有,拜谢他,不辞辛劳地出手教导你,毕竟,能得武林赫赫有名的第一公子教导,也是你的福气了。”
武林第一公子,越俎代庖管起嫂子院里的丫鬟,够男人,够懂规矩,够风度!
姐姐这话可真是毒啊!
但,嘿嘿,怎么如此动听呢?
看这除了脸就一无是处的臭男人怎么拽?
甄嬅憋笑憋得脸通红,乖巧地朝颜煦行了一礼,“奴婢今日不懂规矩,回去定会领罚,多谢莲焰公子教导。”
颜煦薄唇抽搐,看向甄善的眸光冷得可以。
甄善当做没看到,向颜楚微微颔首,直接离开。
颜楚:“……”
原以为是病弱仙子,却原来也藏着利爪的。
颜煦一张俊美的脸有点黑,“嫂子倒是伶牙俐齿,兄长好福气。”
颜楚眸色微闪,就当他是夸奖了,“阿煦也会找到一个贤惠的妻子的。”
话落,清霜公子挥挥袖子,抬步离开。
559.此情可待成追忆(9)
颜煦:“……”
所以,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被他们夫妻一个接一个的讽刺的吗?
莲焰公子握紧手上的剑,甩袖离开。
只是据说,某位公子回去后,将自己院子大半的人,打了打,赶了赶,好似真的将自己嫂子的话听进肚子里了。
甄善听说后,平静地喝茶,神色没半点波动,随后吩咐人,传出甄嬅和粉儿被罚跪的消息,顺便让她们两人做做样子。
但此事后,落霞山庄也没有下人再敢看不起甄善,连莲焰公子都敢对上,庄主又明摆着帮她,即便她不管事,那也是主子,容不得他人轻慢半分。
甄善不惹事,不代表就好惹。
颜煦敢伤她的妹妹,就算他是任务目标又如何?
娘娘照样往死里教训。
隔天一早,甄善刚起床,粉儿就进来说,颜煦带着礼物来探望她。
甄善黛眉轻挑,是探望,不是赔礼道歉。
呵!
“姐姐,他不会是来找事的吧?”
经过这段时间,甄嬅简直对这个前未婚夫的好感度降到了冰点。
“怎么说我都顶着他长嫂的名头,他若是不顾自己名声,偏生要来找我麻烦,那我也没办法。“
甄嬅冷哼,“什么第一公子,小人一个。”
“好了,走吧,去会会我那位小叔子,”甄善将面纱戴上,由她们扶着起身。
踏入前厅,见某人坐着品茶,宛若主人,甄善眸光不动,款步走向主位。
“二公子,稀客。”
颜煦放下茶杯,薄唇勾起,俊美邪肆。
兄弟两人风姿同样如画,只是清霜公子是水墨轻染,面前男子是浓墨重彩。
“嫂子不欢迎吗?”
“自然不是,就是不知莲焰公子可是又想来帮我管教婢女?”甄善笑意柔柔地问道。
颜煦:“……”
看着柔弱似浮萍,骨子倒是比猫儿还凶。
病猫也是猫呢,抓起人来依旧疼得要命。
“昨日情急下,误伤嫂子婢女,着实是我的不对。”
“哪敢?”甄善淡淡一笑,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不过一个病痨鬼,当这落霞山庄的女主子,有人不服,当属正常。”
颜煦浅淡眸子划过一丝异光,似关心道:“人云亦云,嫂子又何必在意?但嫂子一直闭门不出,也不好,兄长没将内务交给你打理吗?”
“相公体恤我身子弱,再则,我能力有限,实在管不好山庄事务,”甄善叹息一声,无奈地说道。
颜煦也叹息,“嫂子体弱,兄长也是,常日居于竹榭,夫妻见面都少,实在是委屈嫂子了。”
甄善心中冷笑,感情是来给她伤疤撒盐,顺便挑拨他们夫妻关系,让她不好过呢。
还是跟自己的兄长有什么深仇大恨,凡是能对方不快的,他都会去做。
这男人,可真是够讨人厌的。
甄善心里嫌弃,这些上神转世,十个中至少八个不是个东西,哦,她的木头除外。
“相公在竹榭修养,我这个做妻子,不能侍奉左右,心中已内疚,怎么能再不理解呢?”
颜煦薄唇微扬,“是吗?”
“我夫妻倒是让二公子忧心了。”
是忧心,还是故意找茬?各自心中清楚得很。
颜煦仿佛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薄唇勾起,“一家人,自是得关心。”
“二公子若真担心落霞山庄内务,不若早日娶个弟妹来帮着管不是更好吗?”甄善十分良心地建议道。
颜煦剑眉微挑,明知他曾与自己的亲妹妹有婚约,现在让他娶妻,是在踩自己妹妹的脸?
甄善心中冷嘲,嬅儿可没把你当回事,武林第一公子,真以为谁都当成香饽饽呢?
缺儿:“……”
若现在有个好感度,初神尊上,偶很想告诉您,娘娘对您好感度就只有-999哦,惊不惊喜?
颜煦自然不知道,而且他此时也不在意。
他饶有兴味地问道:“婚事?嫂子如此贤惠,令妹定然也不遑多让,只是……唉,缘浅,不过,嫂子觉得武林还有哪家小姐比得上呢?”
缘浅,呵呵!
她特么是倒了八辈子霉,当年才跟这么一个货有婚约。
甄嬅在一旁听得差点翻白眼,心中扎着小人,她要诅咒死这个辣鸡公子。
甄善掩唇一笑,“二公子笑话了,我姐妹二人怎么敢比武林各家的仙子呢?”
“嫂子谦虚了,至少弟弟觉得武林能比得上嫂子的,肯定没有几个。”
端着病秧子的身体,损起人来,句句利刃,还完全不惧他,武林中,着实难找啊。
也十分有趣呢。
两人互相吹嘘恭维一阵,当然前提是,忽略每句话都藏着针,彼此眸光一个赛一个冷,倒是一派和乐融融。
颜煦起身,弹了弹袖子不存在的灰尘,“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嫂子了,改日再来拜访,至于婚事的话,就麻烦嫂子多帮忙参考参考了。”
“这个……”
“嫂子不肯吗?”
“并非,只是担心不符合二公子心意?”
“怎么会?按嫂子这样的标准选的话,弟弟定然会很满意,”颜煦剑眉一挑,笑得十足妖孽。
这是这话嘛……
呵呵!
甄善似没听懂他禽兽的暧昧,震惊,一脸对方怎滴如此重口味,“二公子原是喜欢病恹恹的女子?”
颜煦:“……”
颜煦:“是品性相似。”
甄善恍然,“这样啊。”
“就劳嫂子费心了。”
甄善眉眼一弯,“长嫂如母,应该的。”
颜煦:“……”
这病秧子果然很讨厌。
560.此情可待成追忆(10)
“嫂子告辞。”
“二公子慢走。”
“姐姐,这男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甄善抚了抚袖子,“不知,可能找我不痛快吧。”
“真没品!”
甄善赞同,“确实如此。”
缺儿:“……”
它也想同意肿么破?
……
随后,江湖传言,莲焰公子十分尊重自己那位如母的长嫂,他的婚事,就握在她的手上,谁能讨得她欢心,就能成为落霞山庄的二夫人。
且不说武林那些仰慕颜煦的女人们如此哗然,暗搓搓地想要各自贿赂甄善,就说落霞山庄里那些有志向的婢女们,一个接一个高频率地出现在她面前,各种戏码轮番上演。
不知道的,娘娘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成皇帝的,妃嫔们使出浑身解数地勾引。
就连给自己送个汤药饭菜,那些婢女都能玩出百种花样。
可意料中的,甄善没有半点不耐烦,眉眼弯弯地欣赏各种表演,就当是打发时间。
而后,娘娘觉得收了那么多礼物,实在不好白收,因此,笑得眉眼弯弯地提点她们,好让她们学会如何俘获那位第一公子的心。
然后,莲焰公子发现无论早中晚,自己院外总有咿咿呀呀各色小调歌曲,吵得他脑壳疼,差点提剑就出来砍人。
饭菜也是千奇百怪,奇奇怪怪的土豆片,染血的牛肉,冒着烟五颜六色的冰碎,险些让莲焰公子吃得魂魄升天。
晚上出门,不是在树下遇到什么白衣女鬼,就是眼前哧溜飘过一道白影,地上留下似轮子的印记。
颜煦:“……”
若非他胆子够大,恐怕早就被吓疯。
随之,江湖又有传言,莲焰公子喜欢的是名声极差的女子,什么病痨鬼啊,母老虎啊,凶夜叉啊等等,越差越好。
娘娘无辜摊手,他自己说的呢,想要一个品性跟她差不多的。
额,品性嘛,跟名声也挂钩。
而她在外人面前的名声……
娘娘合掌,哦~原来自家小叔子好的是这种口味啊!
江湖众人:“……”
开、开玩笑的吧?
可有人又说,甄家那位嫡次女,在武林名声一向不错,容貌在武林百花榜也是极靠前的,结果莲焰公子直接退婚了,都没理由。
也或许,症结就在这呢。
甄二小姐错就错在名声太好了啊!
武林痴迷莲焰公子的女子瞬间芳心碎满地,她们的名声也太好了,可咋整?
倒是名声很臭的女子心思活络起来,原来武林的美白菜,她们也是有机会去拱的。
这也导致了,莲焰公子一度出门办事,走在街上,再不是那些含情脉脉的美丽女子给他扔花扔手帕,而是遭到一群长得奇形怪状的女人(?)热情地各种围追堵截。
堂堂武林第一公子,江湖顶尖高手,差点被群母夜叉搞得性命和清白都灰飞烟灭。
回来之后,每每想起那一堆不知是啥向自己扑来时,莲焰公子生平第一次打了个寒颤,眼睛疼得厉害,目测晚上还会做噩梦。
如今出去,明明是正道人士,武林响当当的大人物,却得先要伪装一番。
不要太憋屈了。
颜煦:“……”
这杀人不见血的。
甄善,那个女人,绝对是魔鬼。
莲焰公子好似明白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分明是个病秧子,杀伤力却堪比邪派第一人。
“公子,夫人的婢女在外面求见。”
正在喝茶的颜煦听到“夫人”二字,险些将口里的茶给喷出来,后面“婢女”两个字让他生生忍住那口茶,心下不知为何,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随即,颜煦脸色瞬间黑了。
他,莲焰公子,可以说是正邪两道的第一人,居然会怕一个病秧子?
说出来,岂非贻笑大方?
561.此情可待成追忆(11)
书童见自家公子神色有些不好,没有说话,心下忐忑,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再问,“公子,您可要见?”
“不见”二字卡在喉咙,颜煦磨了磨牙,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见。”
谁怕谁?
难不成那病秧子还能吃了他不成?
莲焰公子端着武林第一人的气势,远望之,风华绝代,近看之,眼神飘忽。
粉儿走了进气,朝颜煦行了一礼,“二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莲焰公子差点大喊一句“本公子不去”,但,他轻咳一声,风华傲世,“嫂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奴婢也不知,夫人只说,请您务必去一趟。”
颜煦薄唇狠狠一抽,默了默,保持着范,“你先回去,告诉嫂子,我待会就到。”
“是,奴婢告退。”
粉儿离开后,颜煦甚踌躇,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或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但,平日里,落霞山庄又不是他在管,自从与风绝一战后,更是几乎没人对他下战书,他一个内力深厚,身子强健的男人,哪里来的不适?
颜煦一杯茶放下又拿起,最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避不开。
所以,莲焰公子心塞到极致,他当初该是有多想不开,才去招惹那个病秧子的?
不但没给颜楚添半点堵,反而倒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连出趟门都得偷偷摸摸的。
现在,她还想做什么?
那女人,怎的如此可怕?
可,颜煦按了按眉心,让他认输,绝无可能。
莲焰公子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所以,颜煦突然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十分有范。
就是不知为何,书童觉得自家公子的背影好似比要上战场更加悲壮。
错觉吗?
一出门,莲焰公子气场全开,然,是没有人敢靠近他,可不妨碍躲在暗处默默注视着他的女……
眼前不断地晃过各种辣眼睛的花花绿绿,让颜煦身上的气息越发冷。
只是莲焰公子虽性子莫测,喜怒不定,行事亦正亦邪,但他也并非残暴不仁,没事就会拿剑砍人的那种。
因此,他虽不耐烦,但从未随意出手伤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莲焰公子担心脏了自己的炼华。
颜煦黑煞着一张脸,满身冰冻千里的气息,无视那些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眼神,加快脚步往正院走去。
擒贼先擒王,想要不再受这些罪,还是得先解决一下根本。
……
“小姐,二公子到了。”
甄善凤眸划过一抹幽光,拨了拨如银针的茶叶,将茶杯搁下,“请吧。”
“是。”
黑衣俊美,腰悬佩剑的男子一踏入,整个厅堂似乎明亮许多。
就是十分不待见他的甄嬅也不觉多看一眼,能引得江湖无数女子倾慕的莲焰公子,风采自然出众。
但随即,她瘪了瘪嘴,心里万分嫌弃。
脸长得好看又如何,人品简直一言难尽。
“嫂子,”颜煦见上首面覆白纱,静坐淡然,娴雅如画的女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拱手道。
这女人端的是好一副柔弱娴静,实际,比邪派魔女还更加可怕。
甄善颔首回礼,“二公子,请坐,上茶。”
颜煦见她眉眼含笑,一时摸不透她的目的,端起茶盏,打算先静观其变。
“君山银针,好茶。”
“是昨日相公叫人送来的。”
颜煦眸色微动,笑意不明,“兄长对嫂子倒是有心。”
“夫妻之间,自然有心。”
“是吗?”颜煦不置可否,“不知嫂子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敌不动,莲焰公子就主动进攻。
颜煦绝不会承认,他是被甄善似慈爱的眸光看得浑身不对劲,如坐针毡。
想到这女人先前的一句“长嫂如母”,莲焰公子牙根紧了紧。
她还真是敢说啊。
甄善笑了笑,似没看到他警惕万分的眼神,“二公子上次拜托我的事情,不知可还记得?”
拜托她的事情?
颜煦头皮立即有些发麻,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回到那个时候,将自己的嘴死死捂住,本是想给她添堵,结果堵的全是自己了。
现在,她又想做甚?
颜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神色不变,“嫂子说的可是婚事?”
甄善柔柔回道:“是啊,这段时间,我按照二公子属意的女子,让媒婆给你挑几个身份品性都合适的,你看看可还没满意。”
甄嬅将画抱出来,放在颜煦旁边的桌子上,低着头,死命憋笑。
颜煦看向那些画像,想起某些眼疼的画面,薄唇一抽再抽。
他就知道此次来,肯定没好事。
这病秧子到底是有多闲,还去找媒婆帮他选妻?
也不知道选的是什么怪物?
反正,莲焰公子是绝对不想打开那些画像的。
甄善见他看着画像,脸色隐隐发青,状若不解,“二公子,可有什么问题吗?”
颜煦:“……”
问题可大着呢。
“二公子看看可还满意否?不满意的话,我让媒婆再帮你选选。”
听着某人的催促,颜煦手紧了松,松了紧,最后,还是没能拿起那画像,他实在不想晚上再做噩梦了。
“嫂子,其实……”
“怎么了?”甄善很是关心地问道,完美地诠释着什么是长嫂如母。
儿砸,娘亲会好好疼爱你的。
颜煦眼角直抽,“我还没想着要娶亲。”
甄善似一愣,“这是为何?看二公子先前,可是很想找一位贤内助的。”
562.此情可待成追忆(12)
颜煦:“……”
不,本公子先前只是在找茬。
“这段时间,弟弟思考良多,觉得还没做好准备,想着再过几年再说。”
甄善不赞同道:“成家立业,男儿必走之路,二公子年龄也有了,早些成婚,也好早些有个安定的家,身边有个知冷暖,能照顾你,我和你兄长也才能放心。”
就她给自己选的妻子,还安定,知冷暖?
公子他怕是要短命来着。
“嫂子,弟弟一向自由惯了,娶妻这事还是先不提吧,免得委屈了那些女子。”
“你是武林第一公子,能嫁你,怎么会是委屈呢?二公子不必如此谦虚。”
颜煦:“……”
生平,自己还能套上谦虚这个词……
还不都是她逼的?
莲焰公子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嫂子,弟弟确实还不想娶妻,你就不必操心了。”
“早娶晚娶,都是要娶的,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公子,总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吧,还是,”甄善凤眸溢满担忧,“二公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身体……”
颜煦:“……”
身体?
什么身体?
他身体好得很,她这欲言又止是个什么意思?
莲焰公子脸色瞬间黑成锅底。
见此,甄善似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捂着唇,一副“我的个天啊”的又同情又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似斟酌一下言语,语重心长地劝道:“二公子,讳疾忌医,你身子若真有什么问题,还得及时医治才是。”
咔擦,颜煦手上的茶杯瞬间碎了,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嫂子多虑,我身子好得很。”
这女人,竟敢怀疑他……
想杀人!
但甄善不信啊,觉得他定然是在硬撑着。
“我知这事很难开口,但有病就得治,不然拖的还是你自己的身子。”
嘭!
随着颜煦起身,他身下的椅子瞬间四分五裂,可见某位公子心里的火烧得有多旺。
也是,任哪个男人被质疑那方面的能力,都会暴跳如雷。
颜煦浅淡眸子冷得刺骨,咬肌颤抖,炼华颤动,似随时出鞘,要斩了眼前这个死女人。
甄善好似感觉不到他的杀意一般,抚了抚袖子,凤眸清淡,话语却带着关心,就是没一分真心而已。
“二公子,要多珍重呢。”
颜煦冷哼一声,直接甩袖走人。
甄嬅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姐姐,我还以为他要动手呢。”
甄善看着满地狼藉,淡淡一笑,“他不会。”
“啊?”
甄善笑笑,没解释。
……
落霞山庄后山,竹林清幽,偶有棋子落棋盘的声音。
青葱绿竹下,一白衣一青衣男子正在对弈,颜楚苍白修长的手指将黑色棋子落下,看向对面俊美斯文、神骨清秀的青衣男子,神色虽寡淡,但墨眸却染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青衣男子略带稚气的唇瓣轻抿,执着白色棋子欲落不落,苦思。
颜楚也不催促他,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叩叩
不远处传来竹子轻敲的声音。
“庄主,孟公子。”
“何事?”
“禀庄主,是夫人来信。”
被称为“孟公子”的青衣男子脸色几不可见地一僵,只是瞬间,便恢复如常。
颜楚微怔,眼角余光看了眼青衣男子,“拿来吧。”
“是。”
“公子,若是有急事,阿棋就先告退了。”
颜楚接过信,“无需,我没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孟棋拢在袖子中的手微微蜷起,垂眸,低低应了一声。
“咳咳,”颜楚突然咳嗽起来,似被什么呛到,从来波澜不起的俊颜皲裂。
孟棋一惊,赶紧起身,走到他身旁,轻拍他的后背,“公子,您没事吧?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情?”
颜楚看了看他,薄唇微抽,欲言又止,实在说不出口。
他将信递给孟棋,“你、看一下就知。”
孟棋犹豫,“这……”
他们夫妻的信件,他怎么能看?
“无碍。”
孟棋看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信,触及内容,脸色瞬间空白,秀气的眉险些打结,嘴角猛抽。
这这这……
颜楚扶额,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孟棋深吸一口气,几番犹豫,艰难地问道:“公子,二公子这……病,您打算如何?”
颜楚:“……”
良久,“阿棋,你觉得呢?”
“额……”
颜楚剑眉轻挑,“最近关于阿煦属意女子的……品性,你可有听过?”
孟棋眉心直跳,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向来无法无天,肆意嚣张的莲焰公子生活有多水深火热,他也是有听说的。
就是不知道谁有如此本事,将莲焰公子整到如此地步,庄主还不管的。
不对……
孟棋诧异非常,“公子,事情是夫人所为?”
可不是说甄家那位嫡长女体弱,性子也怯弱吗?
“阿棋啊,她不简单。”
新婚夜,面对丈夫的疏离冷淡,她淡然处之,面对颜煦的挑衅,她以牙还牙,毫不让步。
世人传言她有多不堪,却不知真实的她,容颜倾城,聪慧无双。
这般女子,若非……颜楚眸光落在孟棋俊秀斯文的脸上,心中叹息。
孟棋笑了笑,轻声道:“能配得上公子的女子,自然不凡。”
颜楚墨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她于我,也无意。”
孟棋指尖一颤,不敢再对上他深邃复杂的眸光,转移话题,“公子怎么知道二公子的事情,是夫人所为?”
“她行事,从未瞒我。”
563.此情可待成追忆(13)
“那对付二公子,是因为先前二公子放任他院子的婢女挑衅夫人,和对夫人的侍女动手?”
颜楚颔首,“这只是其一,隔日,阿煦去找她的不快。”
也因此,他才知,那女子性子淡漠,不争不抢,可不代表她软弱无能,她有自己的底线,不容他人践踏。
孟棋默了默,轻叹,“这么多年,二公子对您的敌意,还是如此之大。”
“终归当年,是我欠他的,只是这事,与阿善又有何干?”
她也不过是个无辜女子。
又何必将她牵连其中呢?
孟棋眸中满是担心,“公子……”
颜楚摇头,“无事,这次给阿煦一个教训也好。”
“那您打算如何?”
颜楚剑眉挑了挑,“自己的弟弟生病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孟棋:“……”
公子,您莫以为您端着一副不染尘埃的神仙姿态,我就不知道您在使坏。
二公子会吐血的,真的。
……
“公子,这是庄主夫人派人送来的画像,说是让您挑挑看。”
颜煦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堆画,磨了磨牙。
他昨日都这般给她警告,她今日还敢送画?
那女人,要不要如此嚣张?
真当他不敢对她做什么吗?
书童顶着自家公子的死亡视线,脸都白了,直哆嗦,“公、公子?”
“扔出去!”
书童纠结,闭着眼睛,视死如归,“公子,夫人说了,您这些要是不满意,她会派人每日给您送新的,夫人为操心您的婚事,吃不好,睡不好,若定不下来,她实在无法放心。”
还有一句,他不敢说。
夫人说,谁让她是相当于母亲的大嫂呢?
书童内心崩溃,夫人您的年纪都比公子小,认这么一个儿子,您不心虚吗?
颜煦薄唇抽抽,为他婚事吃不好睡不好?
是不把他往死里整,才吃不好和睡不好吧?
有必要吗?
他不就掀了一下她的侍女,说几句刺她的话而已吗?
她需要把他往死里整吗?
果然,圣人有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颜煦深吸一口气,“扔到一旁去。”
“是。”
“你还在这作甚?”
颜煦见书童放了画,还犹犹豫豫地站在那,剑眉蹙起,不耐地问道。
书童咽了咽口水,“公子,夫人还、还有话带给您。”
颜煦眉心狠狠一跳,心猛地提起,满满的不详预感。
但莲焰公子从来不是个会逃避的。
他握紧手上的炼华,“她还说什么?”
“夫人说、说,您的病她已经告诉庄主,不日就请他来为您看病,让您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话落,书童双腿抡起风火轮,迅速地奔了出去。
颜煦浅淡眸子瞪大,脸色空白一瞬,随即如同调色盘一般,青了又紫,紫了又黑,最后,只化为满屋子噼里啪啦的砍东西声音,以及一道直冲云霄的怒吼声:
“甄善,老子跟你没完!”
书童躲在角落,身体狠狠一颤,他在公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
这位病弱的庄主夫人,真乃神人也。
至于娘娘在听到某位公子院子里扫出无数碎木块和碎瓷片,掩唇,柔柔地笑了。
敢弄坏她屋子的东西,娘娘就让他十倍奉还哦。
男人啊,就是皮痒,不教训教训,总是一副拽得似乎能上天的样子。
呵!
……
“阿煦,你这是?”
颜楚刚踏进颜煦的院子,就见他漆黑着一张俊颜,拿着炼华指着他。
“颜楚,拔剑,我们决斗,”颜煦冷声道。
“你知道,剑道,我非你对手。”
“你善毒,可用。”
“江湖正道,哪有决斗使毒的?”
颜煦冷笑,“少给我扯些没的,打不打?”
颜楚似叹息一声,“我说过,不会跟你打的。”
“我也说过,我们的恩怨,无解,你若是不想再波及其他人,就跟我决斗。”
“这条命,你若想要,可直接拿去,无需决斗,”颜楚淡淡说道。
颜煦双眸发红,讽刺至极,“颜楚,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并非施舍,只是,阿煦,我们二人的事情,莫在牵连他人。”
颜煦冷冷一笑,“不可能,你一日不拔剑,我一日不会让你安生。”
颜楚墨眸浮起一丝无奈,按了按眉心,“我不安生,你就安生了?”
颜煦收紧拿剑的手,浅淡眸子冷冷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孟棋,“颜楚,别逼我。”
颜楚将孟棋挡在身后,神色倏而冰寒下来,“当年的事情,你要算,就算到我一人头上。”
颜煦嘲讽一笑,“明媒正娶的妻子任其自生自灭,一个家仆,你倒是护得紧。”
“颜煦!”
“怎么?我说错了吗?若是嫂子知道她终日被冷落的原因,还有竹榭里的秘密,不知该作何感想?”
颜煦见颜楚神色再不复先前的平静,心中一口恶气舒了不少。
自小,他就会装着这样一幅淡然出尘,仿佛什么都揽在身上,到最后,却什么错都是他这个弟弟的,好似自己欠了他多少一般。
如今更恶心,娶了妻子,打着名义是帮他收拾烂摊子,实际上,他颜楚有多少私心是想掩盖自己和那书童的丑事,他心里清楚得很。
从小到大,还真是不变的虚伪。
颜楚神色凛冽,冷到极致,“颜煦,你够了!”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孟棋扶住脚步微晃的颜楚,脸上满是担心,“二公子,公子并非您想的那般不堪,真若有错,也是奴才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