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5.多情却似总无情(39)
甄善走出御书房,眸光微动。
郎威回京了,呵,如今,皇子长大,谢宁蛰伏多年,看似平静的京城也要开始乱了。
戏台上各角汇聚,大戏可不就是要开场了吗?
只是,甄善想到那个六年如一日给她写信的小傻子,心中轻叹一声。
身在局中,谁都无可奈何。
……
晚间,甄善沐浴完,宫里只留雀儿和纱儿,其他宫人都遣了出去。
她起身,雀儿将手上的披风给她系上。
纱儿上前,不规律地旋了几下床旁边的盆栽,床后的地板被打开,一条幽深的台阶不知延伸到何处,抬手拿过旁边的一盏宫灯,“殿下。”
“走吧。”
“是。”
纱儿先下台阶,在前面掌灯。
“雀儿,你守在宫里。”
“是,殿下多加小心。”
甄善淡淡颔首,步下台阶。
地下暗道两边点着灯,只是这暗道十分复杂,岔口极多,宛若迷宫。
但纱儿脸上却没半点慌张,选择岔口时也没半分犹豫,显然是对暗道十分熟悉。
两人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便看到另一条台阶,于此同时,台阶上方被打开,外面灯火落入了暗道中。
纱儿先走上去,确定没危险,才让甄善上去。
只是,甄善刚一走上去,整个人就被掐着腰肢,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殿下。”
甄善平静地抬手,“纱儿,你先回去吧。”
纱儿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对自家殿下动手动脚的……死太监,想说什么,但还是服从命令地退下了暗道。
甄善抬眸,见他一身红色骚包里衣,头发披散,在夜明灯映照下,那张精致阴柔的脸也愈发苍白,若是再伸出个长舌头,那就是妥妥的艳鬼了。
不觉惊艳,只觉惊悚。
况且,比美,有谁能比得过妖妃娘娘吗?
“师父,男女授受不亲,你忘了你自己说的吗?”
谢宁紧紧地箍着她,薄唇勾起,幽幽一笑,“徒儿也忘了你说的,为师不是男人了吗?”
甄善:“……”
谢鬼畜这是喝醉了,还是吃错药了?
他不是最是忌讳别人说他不是男人吗?
今天,这是疯?或是发病了?
“徒儿这么看着为师,是被为师给迷住了吗?”
甄善淡淡收回眸光,“本宫觉得自己看镜子的时候,被迷住的可能性比较大。”
谢宁:“……”
这丫头,敢不敢再自恋一点?
但他低头,看着怀中容华若桃李的美娇娥,眸色微暗,修长指尖无意识地触上她如美玉般无暇的脸庞。
甄善黛眉微蹙,避开了他的触碰,“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谢宁见她躲避,似嫌恶,心中的旖旎被一盆冷水浇个透底。
他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放开你?若是为师不放呢?”
“谢宁,你发什么疯?”
“甄善,为师没有点头时,你休想选什么驸马。”
“本宫选驸马,与师父有什么关系吗?”
“你……”
“况且,你别忘了,是父皇给本宫选的,你不同意又能如何?”
谢宁眸光一厉,刚想说什么,却猛地放开她。
他转头,墙上插着一根细小到几乎看不到的银针。
“甄善!”
甄善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师父不知道吗?美人有毒,别乱抱,小心命都没了。”
“孽徒。”
“欺师灭祖,这不是师父教我的吗?”
谢宁眉心跳动,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你真要选驸马?”
“不是本宫要选,而是父皇让本宫选。”
“你若不愿意,谁逼得了你?”
甄善淡淡一笑,“多年前,本宫就一直告诉师父,让你不要高看我了。”
“呵,”谢宁冷笑,“你是想选驸马,还是想早点离宫,能彻底放开手脚?”
“师父又知道了?”甄善笑得冷漠,“你可还真是了解我。”
谢宁眉眼冷峻,他若是真的了解她,这些年,就不会一直反复挣扎,明知是错,还深陷其中。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本宫不是很早就说了吗?倒是师父,本宫才想问,你又想做什么?这两年,让父皇一而再地拖延我的婚事。”
谢宁移开眸光,“在宫里,你都能这般坏为师的事情,若是出宫,为师更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是吗?”甄善缓缓靠近他,青葱的指尖点在他的心脏处,感觉到他骤然僵硬的身体,凤眸幽深,魅惑一笑,“本宫还以为师父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谢宁猛地倒退一步,眸光冰寒,厉声问道:“你胡说什么?”
甄善淡淡地看着他。
谢宁双拳收紧,狼狈地逃开她的视线,僵硬地转移话题,“为师身上的毒还有多久才能彻底根除?”
甄善也不在意他避开那个话题,“今日是最后一次的药浴。”
这鬼畜身上的毒,就是她也觉得十分棘手,一治就是九年。
倒不是皇室秘药有多厉害,而是谢宁这个鬼畜,也不知道胡乱在自己身上试了多少种毒,那些毒相互制衡,又融合变异,治疗起来非常麻烦。
一个不小心,这鬼畜当场挂掉也有可能。
她倒是不管他的死活,但他死了,她任务怎么办?
甄善看着已经染了八成的水晶心,还有两成,她这一世的任务就完成了。
若是在此时,还功败垂成的话,她岂非得吐血?
谢宁浅淡眸子微睁,似有一丝惊喜,“最后一次?”
“你身上的毒已经差不多解了,这次只不过是预防你体内还有余毒残留,爆发起来直接要了你的命。”
356.多情却似总无情(40)
“你这是,担心为师?”
“即是买卖,自然要做到最好。”
谢宁脸色一黑。
“师父记得准备因为延期治疗而多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治疗费。”
谢大人脸色更黑了。
钱钱钱,她就知道钱。
若是她听话一些,想要多少钱没有?
偏偏这孽徒,拿着他的钱,每日就知道跟他作对!
谢宁黑煞着一张脸,甩手,脚步重重地走进浴室。
甄善懒得理这矫情太监的心情。
只是,她见浴室中没有个人,黛眉微皱。
“纱儿应该有话传给你,这次药浴,药性极大,一旦你入浴桶,身体会变得十分虚弱,若是这时,有人杀你,后果会如何,你该知道吧?”
谢宁看向她,不知是浴室灯火太暖,他眉眼竟染上一丝柔色,“我知道,但我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
“……本宫不是人?”
“你除外,”他负手,淡然地看着房梁,补充一句,“你是大夫,不一样。”
“师父,要命就别矫情。”
“不要就是不要。”
甄善唇角抽了抽,捏紧手指,冷漠道:“随便你。”
“况且,应该没人比你更想杀了我吧?”毕竟你这么恨我。
谢宁轻轻说道,不知是自嘲,还是黯然神伤。
“我不会在今日杀了你。”
谢宁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信。
“你若真担心我会杀你,不应该派人进来保护吗?”
“为师给你一次机会。”
“不需要!”
“甄善,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你如今就算杀了我,也不会怕护龙卫的报复了吧。”
“你在套话?”
谢宁无奈摇头,“算了,也随便你吧。”
“最后问你,你确定不让你的护卫进来?”
谢宁脱掉上衣,入浴桶中,“不了。”
甄善也没再说什么,拿起银针,封住他的几个大穴。
见他神色很平静,脸色却瞬间惨白,冷汗直冒,可见身体有多不好受。
“感觉如何?”
“徒儿你觉得呢?”谢宁深吸一口气,反问道。
“应该还可以。”
“呵,”他淡淡一笑,“那就还可以吧。”
“忍着,这次后,你就无需再受浑身剧毒的掣肘了。”
谢宁眸光一颤,突然,轻得不能再轻,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谢谢。”
甄善手顿了顿,平静道:“公平交易而已。”
谢宁眸色黯了黯,但他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闭上眼,强忍着身上的痛苦。
眼见药浴渐渐变成黑色,即将要成功时,外头突然传来刀剑交锋的声音。
甄善眸光微凝,随即,愤怒地看向浴桶里某个虚弱得都坐不住的男人,“谢宁,你有病吗?”
谢宁靠在浴桶中,缓缓睁眸,勾唇笑道:“徒儿有药吗?”
“你还有心思玩笑?”
“别生气,他们一时杀不进来的,你从密道回去吧。”
甄善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直接离开。
他自己找死,她管他作甚?
反正他也该死。
谢宁笑了笑,这笑,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今日的布局,本就不想将她牵扯在内,免得她受伤。
谢宁看着旁边她忘了带走的银针,想到她三番五次拿这些银针扎他的情景,眸光微柔,低低道:“孽徒。”
他说了很多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跟她说了他们师门的宗旨就是欺师灭祖,她却贯彻到底,每日就以跟他作对为乐,破坏了他多少的计划。
不是孽徒是什么?
可偏偏,他却越来越舍不得杀她,到现在,连她受伤都舍不得了。
真是疯了!
嘭!
几个黑衣人破窗闯入了浴室中,见谢宁虚弱的样子,提着刀就砍过去。
一把长剑撂开杀手的刀,将他们震开。
357.多情却似总无情(41)
一把长剑撩开杀手的刀,这些年,因为甄善的关系,一直被谢宁派出去的林严及时赶到,护在谢宁前面,与杀手交手。
但林严只有一个人,加上那些杀手可不是什么讲道义的人,暗箭伤人他们做得毫无心理压力,只要能完成任务。
杀手近不了谢宁的身边,他们便拿出小型弩箭。
“主人。”
几只带着剧毒的弩箭破空而来,林严想去阻止弩箭,却被杀手们一拥而上堵住了。
眼见着谢宁就要被扎成了马蜂窝,一条白绫横空而来,将那些弩箭全部打落。
谢宁眸光微颤,转眸,定定地看着浴室门口去而复返、神色冷若冰霜的白裙女子。
“你不是离开了吗?”他声音有些沙哑。
“来看你死了没有。”
谢宁无奈一笑,“既如此,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关你什么事情?”
谢宁:“……”
这丫头,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随即,更多杀手闯入浴室,甄善抬手,强悍的内力粗暴地将浴桶连人推到屏风后。
刀光袭来,她闪身避过,袖中白绫飞出,震开那些企图靠近谢宁的杀手。
杀手头子见到突然出现的甄善,心中诧异至极。
眼前武功高强,杀起人来干净利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子,就是传说中软弱无能的纯晞公主?
开玩笑呢?
更叫他震惊的是,纯晞公主竟与谢宁有瓜葛,好似还是一伙的?
看着甄善几条白绫就打得他的手下毫无招架之力,杀手头子沉声道:“纯晞公主,您可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甄善手上白绫捆住一个杀手的脖子,将他将当挡箭牌,挡住了射向屏风的弩箭。
杀手头子眼神一凝,“纯晞公主可知道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当年甄氏一族会灭族,他可是幕后的策划者,你这是要救自己的仇人吗?”
甄善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他,白绫直击那杀手头子的门面。
杀手头子赶紧提刀劈开,骂娘的心都有了,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知道母族被灭真相,不反过来杀了谢宁就算了,还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不会是谢宁掉包的吧?
但杀手们见无法从甄善那攻破,只能玩命地出手,定要在今日留下谢宁的狗命。
杀手越来越多,而谢宁的护龙卫却跟消失了一样,一个后援都没有。
甄善也想骂娘了,这个鬼畜简直疯了。
谢宁披着外衣,勉强扶着柱子,“甄善,这里的事情你别管了,快走。”
甄善击飞几个砍过来的杀手,冷然地扫了他一眼,“你这个神经病。”
“……能先别骂了吗?你快离开。”
甄善手上一条白绫捆住他的腰,将他拖到这边来,免得这脑子有毛病的鬼畜不是被砍死,就是被弩箭射死。
他死就死,可她完不成任务,就是要命的事情。
谢宁剑眉紧蹙,“甄善……”
“闭嘴吧你!”
甄善抬脚踢飞一个杀手,对于拖油瓶还在吵得不行的谢鬼畜不耐至极。
谢宁:“……”
这孽徒!
只是,甄善带着一个拖油瓶,行动受限,几次都差点被弩箭射中。
终于有护龙卫闯了进来,领头还是谢宁很是倚重的一个手下。
她还没松一口气,可下一瞬,就见他们拔剑对的不是杀手,而是谢宁这边。
甄善:“……”
谢鬼畜这辣鸡人品。
“刘达,你尽敢背叛主人,”林严怒声吼道。
那叫刘达的护龙卫眼神闪了闪,“主人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家人,我也没有办法。”
“愚蠢!”
林严咒骂了一声,也不再废话,直接朝着他杀过去,誓死护着谢宁。
甄善有些明白,为何谢宁怎么都不肯杀了他。
这林严是心狠手辣,但对谢宁却忠心耿耿。
可明白不等于原谅,小山村五十二条人命的债,她一定会讨回来。
因着刘达的叛变,甄善压力也大了不少,也导致一时没有注意背后袭来的暗箭。
谢宁瞳孔微缩,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
弩箭没入他的肩膀,鲜血涌出。
好在这时,谢宁消失了许久的手下终于赶来,将他们牢牢护住。
甄善接住谢宁的身体,赶紧封了他的穴道,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丹。
“咳咳,”谢宁吐出一口黑血,抬眸看着她,笑得有些不正经,“徒儿,你有没有感动到?”
“感动你个鬼畜,弩箭扎不死你。”
见她横眉冷目,谢宁无语,这跟戏文中的英雄救美桥段完全不一样。
“甄善你就不能看在为师快死的份上,温柔一些吗?”
甄善给他号脉,冷冷看了他一眼,“很遗憾,你死不了。”
谢宁:“……”
“这毒不是见血封喉的吗?”
“要是见血封喉,你还能在这跟本宫废话?”甄善红唇抽了抽,也十分想抽他的头。
谢宁有些尴尬,还想说什么,却被甄善一句“闭嘴”给喝住。
“为师就说最后一句。”
“说。”
“为师要晕了,还有,看在为师快死的份上,别杀林严。”
话落,谢宁真就华丽丽地给晕过去了。
甄善:“……”
鬼畜的行为你别猜,不然只会气死自己。
而且,她不是说了,他不会死了吗?
甄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殿下,主人如何了?”
谢宁宫里的领事太监张公公担忧地问道。
甄善拿起一旁的丝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他先前体内的奇毒虽折磨人,但同时也改变了他的体质,让他对绝大部分的毒药抵抗性增大了不少,即便是这见血封喉的剧毒,也要不了他的命,我已经将毒逼出来,箭伤倒没什么,修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殿下您辛苦了,”张公公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道。
“他现在死了,对本宫也没什么好处,”甄善淡漠地回道,“这边交给你们了,本宫先回去了。”
“奴才送殿下。”
甄善绕过内室的屏风出来,一眼就看到身上虽挂了不少彩,但依然守在外面的林严,神色骤然寒了下来。
她凤眸微眯,抬手,白绫从她袖中飞出,击中了林严的胸口,将他击飞出去。
358.多情却似总无情(42)
张公公脸色绷紧,“殿下!”
这混小子,不是让他先离开吗?
他怎么还杵在这?
真是的!
甄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张公公脊背发寒,但还是硬着头皮求饶:“请殿下看在主人的份上,饶过林严吧。”
“饶了他?”甄善冷笑,“你怎么不让他当初放过那些无辜的村民?”
张公公语塞,这事,一直是殿下的心结,也是主人跨不过的坎。
林严吐了一口血,勉强地支撑着站起来,他眼神很冷,没有半分愧疚,也没有半分害怕,完全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了主人的大业,死几十个平民,微不足道。
甄善看出他的想法,凤眸冰寒一片,“很好,那为了你主人的大业,你也去死如何?”
林严冷声道:“只要能帮到主人,死又如何?”
甄善抬手,将一把匕首丢到他面前,“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林严冷笑,眼神讽刺地看着她,这个父亲抢了主人江山,外祖杀害主人所有亲人的女人。
他实在不懂,主人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就是一个祸害,留着她,只会一而再地破坏主人的大业,阻碍他的路。
更加令林严心寒的是,主人好似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怎么能?
甄善拢了拢袖子,凤眸冰寒地睥着他,“不死是吗?那本宫现在就去杀了谢宁。”
“你敢?”
“呵,有什么是本宫不敢做的?九年前,本宫都能驱使野兽群厮杀他,现在杀他,你觉得会是难事?”
“你……”
“你自缢,那么本宫以后就不再跟谢宁作对,否则,有本宫的一日,你们所谓的大业就别想完成,甚至本宫还会设计让父皇察觉谢宁的真实身份。”
林严直接拔剑就冲向她。
甄善不屑勾唇,白绫飞出,打掉他手上的剑,绕着他的脖子,将他掉在房梁上。
“如何?”
林严双手扯着白绫,阴沉地看着她,却没求饶一句。
“谢宁为了保住你,将你遣出京城多年,以为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呵,他可还真是天真啊,若是如此的话,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还抱着前朝的仇恨不放呢?”
“少废话,要杀就杀,”林严说不过她,也不想说。
在他看来,那几十个村民怎么能与一国之仇相提并论。
当年,甄氏一族叛变,屠杀前朝皇室和权贵多少人?
她现在去同情几十个村民,简直可笑。
可惜林严不明白,甄善说过,同一阶级的争权,彼此厮杀,没命也是实力不够,谁也怪不了谁。
但小山村那些无辜的村民,犯着他们什么了?
说屠杀就屠杀,她岂能容?
“骨头很硬是吗?”甄善收紧白绫。
张公公见两人你死我活的样子,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拿块抹布堵住林严的嘴,这混小子,这时候还逞什么英雄?
“殿下,求您手下留情。”
“张公公,别求狗皇帝的女儿。”
“你给咱家闭嘴,”张公公气得兰花指直颤抖。
甄善嘲讽一笑,却突然收了白绫。
林严摔落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
“林严,你是觉得本宫不敢杀你?”
“你杀我,你也走不出寒霜宫。”
“哦?”甄善幽幽一笑,“你看本宫都把你掉到房梁上了,护龙卫的人有冲进来救你吗?”
林严面色僵住,猛地看向张公公。
张公公擦擦头上的冷汗,恭敬朝甄善行礼,“殿下,主人说了,只要不残废,留下命,林严,你可以随意惩罚。”
林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张公公瞪了他一眼,“殿下是主人唯一的弟子,也是我们的小主子,你这小子,别再无礼了。”
“她也配?”林严失控,声音一下尖利起来。
甄善眸色微动,扫过他的脖子,没有喉结,他也是太监?
“林严!”张公公更加严厉。
“她的父亲倾覆了主人的皇朝,母亲一族不仅叛主,还屠杀了整个皇室,主人的母妃,当时就是被甄氏手下那些畜生侮辱致死的,你们现在奉仇人之女为主子,你们对得起陛下和慕妃娘娘吗?”
甄善微怔,她原先还以为谢宁的母亲就只是被甄氏手下的人直接杀害了,没想到……
谢鬼畜跟她说过,他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害死的。
所以……
甄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这般深仇血恨,初遇时,他想要折磨她,倒也正常。
反正,他们彼此的仇恨也释然不了,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小山村出手,恩将仇报,不择手段。
张公公皱眉,“林严,甄氏一族已经偿还了血债,况且,当年公主殿下还未出世,后也因牵连,受了不少苦,她何尝又不是无辜的?”
“她是狗皇帝和甄氏的女儿,她就不无辜!”
甄善凉薄一笑,“皇朝更替,成王败寇,你要怨?怎么不怨前朝皇帝的昏庸无能?斩草除根这事,在别人身上,你做起来这么干脆,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不懂了呢?你们能杀别人?别人为何不能凭借实力杀你们呢?若按照你的理论,慕妃是前朝皇妃,谢宁是前朝皇子,那么他们也不无辜不是吗?”
“你……”
甄善负手,“林严,你们要怎么谋划,要怎么杀尽甄氏和皇室,这都是宿命恩怨,本宫不会觉得你们有错,可楼家两老,他们收留谢宁,照顾他,到头,换来的是什么?”
“任何威胁到主人的东西,都不该存在。”
“那好,因为你的存在,本宫才处处跟谢宁作对,你也威胁到你主人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林严双拳紧握,“我可以去死,但是在杀了你之后。”
“凭你?”甄善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林严拿起自己的剑,指着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林严!”
“主人,您怎么起来了?您的伤。”
张公公看到谢宁,赶紧过去扶着他,心中即担忧,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主人醒了,殿下应该不会再坚持杀林严,那小子也不会再作死下去了吧。
359.多情却似总无情(43)
见到谢宁,林严单膝下跪,只是刚想说什么,却被他阻止了。
“你先出去。”
“主人……”
“怎么?还想再一次违背我的命令?”
林严脸色一变,“属下不敢。”
“出去吧。”
“是。”
林严阴冷地看了甄善一眼,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张德,你也出去吧。”
“是。”
寝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甄善冷冷勾唇,“你倒是醒得很及时。”
谢宁看着她,浅淡眸子有无奈,“林严欠的,算在为师头上,留他一命吧。”
“既然想要他活命,那你就不该再让他回到京城,更不该出现在本宫面前。”
“为师不让他回来,在外面,他迟早被你的人碎尸万段吧。”
甄善看向她,凤眸没有一丝心虚,冷淡道:“他死再多次,都死不足惜。”
谢宁闭了闭眼,脚下踉跄,整个人往后倒去。
甄善黛眉微蹙,但还是扶住他。
“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谢宁靠在她怀中,虚弱得仿佛一捏就碎,哪里还有修罗般的阴冷强大?
“若是为师死了,你能否放他一条命?”
“谢宁,你以为本宫那么在乎你的死活吗?”
谢宁黯然一笑,“是,你一直也都很想为师去死。”
甄善不看他,淡淡道:“我扶你进去吧,再折腾,你不想死也得死。”
“你在意吗?”
“谢宁,别再耍什么心机了,我绝不会放过林严的,除非你杀了我。”
谢宁心一痛,“你也明知为师不会杀你。”
“我不知道,但,林严有句话说得很对,你我注定是敌人。”
甄善扶着他坐下,眸色薄凉,言语无情至极。
谢宁抓住她的手,“甄善,前朝的事情也好,为师与皇帝的博弈也罢,你别再插手了好吗?”
“你觉得可能吗?”
“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甄善!”
甄善挣开他的手,转身,平静道:“谢宁,你比谁都明白,我们之间隔着的国仇家恨,五十二条人命,无数的算计伤害,迟早……”
“主人,不好了,林严、林严他自杀了!”
张公公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谢宁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您快去看看,林严他快不行了,”张公公哽咽地说道。
谢宁脚步晃了晃,张公公连忙扶住他。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走。”
甄善怔了一下,随即心中冷笑连连。
他倒是自杀得很及时!
甄善默了默,还是跟过去看看。
林严屋中,他心脏插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正是先前甄善丢给他的那把。
自杀还选她的匕首,他的戏可真足啊。
此时,护龙卫的人正在帮他止血,但匕首已经刺入心脏,一切不过就是徒劳的。
他见到谢宁,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手伸着,“主、主人。”
“林严,”谢宁握住他的手,双眸泛红,“你怎么……”
“主人,林、林严死不足惜,但,不能影响您的、大业,那女人、是祸害,您答应属下,千万不要、不要为她、放弃大业,别让属下、死不瞑目……”
话还未落,林严就咽气了。
“林严!”
“林小子!”
“林大人!”
谢宁眸光发颤,眉眼染上痛色。
护龙卫的众人愁云惨淡,张公公更是痛哭出声。
突然,琤地一声,有个护龙卫拔出剑,对着甄善,怒吼,“是你,是你逼死了林大人的。”
甄善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连回他都懒得回。
“林大人都被放逐了九年了,你却总是抓着他的错处不放,狗皇帝的女儿就是狗皇帝的女儿,冷血不饶人,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甄善笑了,“你们一群手染无数鲜血的杀人机器跟本宫谈冷血不饶人?他放逐九年,这就是惩罚?那本宫杀你全家,在外行走九年,那你原谅本宫吗?”
“你……”
“呵,林严自杀,不过就是要让本宫与你们主人反目成仇,甚至让他杀了本宫,用他的命做赌注,倒是算计得挺好……”
“够了,”谢宁冷喝一声,起身,浅淡眸子发红,“他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本宫说过,要将他挫骨扬灰,你说本宫满意什么?”
“甄善!”
“谢宁,你也知道痛吗?林严于你是亲人,你失去他,是痛苦?那楼家大叔大娘呢?他们于我而言,相处虽短暂,却是我一生仅有的温暖,我不痛吗?你凭什么要本宫原谅他?就因为他是你重视的人,还是他即便自杀了,都在算计本宫吗?”
“我说过你的仇恨都可以算在我的头上?”
“怎么算?将你千刀万剐吗?谢宁,你恐怕比谁都不想死吧?”
谢宁双拳紧握,眸光阴冷凛冽,许久,冷冷吼道:“滚出寒霜宫!”
甄善眸色比他还森然,冷漠转身,毫无留恋地离开。
谢宁眸光颤了颤,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往下倒去。
“主人!”
听到后面的声音,甄善脚步没有停顿一下,似乎在告诉谢宁,她到底能有多绝情。
……
纯晞宫
缺儿看向坐在书案前,悠然看着书的甄善,对了对手指。
自从那晚上后,谢宁好似真的要与甄善一刀两断,再不踏进纯晞宫半步不说,平时遇到,两人不要太冷漠。
更可怕的是,谢宁竟然命人宫里宫外清算密楼,娘娘倒是很淡然,仿佛早有准备,只是冷漠地下命令,要么撤离,要么反杀。
这相杀,好像真要对方去死的架势,看得缺儿瑟瑟发抖。
“娘娘。”
“嗯?”甄善翻了一页书,淡淡应了一声。
“对不起。”
甄善抬眸,“为何要道歉?”
“那天晚上,若是缺儿不让您回去救上神转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至少您不会被林严算计。”
当时甄善是真的要转身走人,任谢鬼畜自生自灭的。
但缺儿害怕上神转世真的死了,任务失败,不单娘娘这么多世的心血就要白费了,后果也十分严重。
所以,它就求着娘娘回去看看。
“你提议是你的事,本宫回不回去是本宫的选择,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错。”
缺儿还是有些低落。
360.多情却似总无情(44)
“娘娘,为何上神转世做什么事情都在算计呢?连自己的安危都可以不管。”
“抓住任何一丝机会,将所能利用的东西铺成自己的路,皇室之人向来如此。”
当年韦三死后,护龙卫几乎在他的掌控之下,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始终如一地忠心耿耿。
近来,谢宁几处产业几乎全灭,宫里护卫出了不少岔子,皇帝对他略有微词。
但他向来做事滴水不漏,会出现这种情况,定是有人背叛了。
刚好,最后一次祛毒,会让他身体虚弱几日。
谢宁又不是娇滴滴的后宫女子,突然体弱,怎么都会有些奇怪。
因此,他便来个一箭双雕,故意泄露自己那晚会虚弱到没有反抗能力的事情,引出内奸,同时也让自己受些伤,掩盖一下祛毒的事情,打消皇帝的疑心。
更重要的是,这次他又被袭击了,背后是谁要杀他呢?
皇帝定然第一个怀疑世家,先前种种事情也能推过去,加深皇帝对世家的不满。
这样一个鸡蛋一个鸡蛋地累积着,待时机合适,他都无需做什么,皇帝和世家绝对翻脸,晋国内乱无可避免。
“可他不怕自己真的会死吗?”
甄善淡淡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宁是一个对自己足够狠的野心家,以自己做饵,达成棋局,于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狭路相逢勇者胜,争权夺位,本就是在悬崖边上行走,若因为害怕,不敢厮杀,迟早会成为别人脚下的尸体。”
缺儿颓废地叹气,“太复杂了,也太可怕了。”
“这便是皇家。”
“娘娘,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不过,本宫很是期待,谢宁他会怎么出手来对付本宫。”
缺儿:“……”
这有什么好期待的?
只是它还没说什么,纱儿走了进来,朝甄善行了一礼。
“殿下,郎公子求见。”
“郎宇新?”甄善微怔,“这时间,郎将军应该才进京吧?”
“是,郎公子一入京,就直接跑到皇宫来了。”
甄善无奈摇摇头,“让他进来吧。”
“是。”
甄善起身,往前殿走去。
“善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白色锦衣的少年匆匆地跑了进来。
甄善看向六年未见、已经长大的小傻子。
他容颜俊秀精致,一双若黑色琉璃般的眼眸依旧纯净无暇,六年的边关生活,除了让他变得高大一些,俊雅一些,似乎什么都没变。
见到她,眸光就跟天际的星辰一般,光华璀璨,亮晶晶的,少年可爱的嘟嘟嘴一扬,还是那么傻乎乎。
甄善眸光微柔,微微一笑,“新新,回来了?”
郎宇新眸光更亮了,脸也不知道是赶路,还是其他,红扑扑的,如同慕艾少年见到心上人般紧张羞涩,“善善,我回来了。”
她变得好漂亮,好漂亮,少年觉得自己即便用尽世间最美好的词语,都无法形容她万分之一的美丽。
“过来坐吧。”
“好。”
“你怎么这么快进宫的?”
“我爹要去见大臣什么的,反正也没我什么事情,我就先来找你了。”
“郎夫人呢?”
“我娘?”郎宇新愣了愣,懵道:“我忘了,我不知道呀。”
甄善:“……”
这儿砸,要是她,估摸得打死。
“应该回府了吧,没事的,我爹会安排的,不用我的。”
甄善:“……”
大哥,你这么不孝真的好吗?
估摸郎家两老要是知道自己儿子什么都不管就跑来找他,又要捶胸顿足大骂他不孝了。
“对了,善善,我给你带你很多礼物,都是我爹缴了战败匈奴人的战利品,我已经让人搬进来给你选了。”
“等等,战利品?”
“对呀,我爹就喜欢收藏这些,有些还挺好看好玩的,你选选,不要的我再拿出去还给我爹,不然你送给别人当礼物也行。”
甄善:“……”
这手仇恨,拉得她猝不及防。
估摸现在郎威都要恨死她了吧?
娘娘这是要腹背受敌吗?
郎宇新这些年,聪明是没看出来的,越发熊了,倒是真的,坑爹就算了,现在连她也坑。
她有些头疼,她真的挺需要静静的。
“善善,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呀?”
甄善:“……”
她还能说什么?
“善善,你是不是不舒服?”郎宇新关心地看着她,似要看出她是不是真的不适,马上飞奔去找太医。
甄善揉了揉眉心,“新新,把郎将军的战利品带回去。”
“为什么呀?”
这是你爹辛苦打战得来的宝贝啊,大哥!
你拿着你爹的东西来讨女人欢心,良心不会痛吗?
但娘娘看着面前满眼都是她的这大傻子,估摸是不会的。
郎威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这样一个坑爹的儿子。
“新新,那是郎将军的宝贝,你送给我,不合适,”甄善难得良心发现,想要拯救一下别人的熊儿子。
郎宇新眨眨眼,“可我爹说了,他的东西就是我的,那我把我的东西送给你,有什么不合适的?”
娘娘少有的被噎住了。
“你不喜欢匈奴的东西吗?要不我带你去我爹的库房看看,他的宝贝可多了。”
甄善:“……”
这下好了,坑爹坑着坑着,还卖爹了。
娘娘非常同情郎威这倒霉爹。
“新新啊,这些话不能乱说出来。”
郎宇新看了看甄善,红着脸低头,“我、我只告诉善善一个人。”
甄善:“……”
谁说他傻了?
给本宫站出来!
这家伙撩起妹了,完全自带bug。
“对了,”郎宇新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善善,我听我爹娘说,过几日,陛下要为你筹办赏花宴,选驸马是吗?”
甄善点点头,“是。”
郎宇新低头,不知再琢磨什么,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坐下,拉着她的手,“善善,我要参加。”
甄善轻叹一声,“赏花宴有文会和骑射,新新,这些,你会吗?”
郎宇新脸上满是凝重,失落地摇摇头。
他那么笨,这么多年才把字认全,作诗对对子根本不可能,骑射,他就只能骑在马上保证不摔下来而已。
361.多情却似总无情(45)
甄善轻轻挣脱他的手,轻声道:“新新,你对我,可能就是对姐姐的依赖……”
“不是的,”郎宇新激动地打断她的话,脸红得厉害,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我喜欢善善,像爹喜欢娘一样,一辈子想要在一起的那种。”
甄善眉眼浮起一丝无奈,“可我不适合你。”
“你是不喜欢我吗?”
甄善见他难过地抿着唇,有些倔强的样子,一瞬间与她的傻木头重合,心有些发软。
但她这一世,立于刀刃上,不知何时会死无葬身之地,跟他在一起,不过害了他罢了。
况且,她一旦跟他成亲,那么,郎宇新这辈子就必须与皇室挂钩,再无安宁了。
她转眸,不看他期待的纯净双眸,“至少不是爱人的那种喜欢。”
郎宇新脸色一白,眸中光华消失。
“新新,郎将军和夫人会帮你选一个好妻子的,但一定不会是我。”
“我不要,我只想要善善。”
“可抱歉,我不能嫁给你。”
郎宇新脸色更苍白,几乎哀求,“那若我在赏花宴胜出的话,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赢不了的,”甄善心有不忍,但还是冷酷地说道。
“会的,我一定会赢的,善善你相信我,”郎宇新猛地站了起来。
甄善闭了闭眼,“何必呢?”
郎宇新握紧拳头,不让自己流眼泪,他本来就笨了,再懦弱的话,她只会更不喜欢自己的。
“善善,我知道,我比不上京城的才俊,但是我有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善善,我会比谁都对你好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甄善眸光微颤,“命里无时莫强求。”
“善善……”
“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郎宇新眼眶都红了,却强忍着不敢落泪,只说了一句“我一定会参加”,不舍地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甄善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
缺儿也想叹息,要是郎宇新是上神转世,那就好了。
对娘娘有那么一颗赤子之心,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可惜……
唉!
“殿下,郎公子送进来的那些礼物要怎么办?”
“有多少?”
纱儿嘴角一抽,“十车。”
甄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已经能预见明日,哦不是,从现在起宫里宫外那些谣言了。
这个傻子。
“殿下,送回去吗?”
甄善头更疼,送回去更不妥,“送去给我父皇吧,就说是郎将军献给国家的。”
“是。”
晚间,皇帝给郎威举办的接风宴中,大力赞扬了郎将军的劳苦功高和无私奉献,是他们晋国绝对的顶梁柱。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反正,那十车礼物跟纯晞公主无关,所有人都不要多想。
他是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嫡长女许配给郎宇新这个大傻子的。
郎威整个宴会间,脸上的笑意都非常勉强,倒不是他想儿子娶公主啥的。
而是,卧槽,他收集了九年的宝贝,就这样被儿子坑没了。
回去打死他!
不过,可能他碰儿子一下,他先得被夫人给嫩死。
郎将军好想朝天大吼一声:我太难了!
只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皇帝是不愿意爱女嫁给郎宇新,郎将军也不想儿子跟皇室牵扯上关系。
然而,在赏花宴前一日,郎威不知为何,在御书房外跪了一整日。
正当所有人都在奇怪和猜测原因时,翌日,专门为甄善选驸马的赏花宴上,最不可能赢的郎宇新竟然在文会和骑射上都夺魁。
众人:“……”
那气势凛冽、眼神恐怖的男人是郎宇新?
骗鬼呢!
但上首的皇帝什么都没说,证明是帝王允许有人易容成郎宇新,替他参加比赛的,那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可,皇帝这是要让纯晞公主下嫁给郎家那个傻儿子?
嗯?
不是说皇帝最喜欢那位嫡长公主吗?
为她千挑选万挑选,就挑了一个傻子为驸马?
前几天皇帝还在极力地撇清纯晞公主和郎宇新的事情,怎么就突然打脸了呢?
众人不经想到昨日,郎威跪在御书房一日的事情,瞬间个个脸色都不好了。
呵,感情是走后门,作弊啊!
可惜,众人心中再憋屈不满,也就只能憋着了。
皇帝舍得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他们能说什么?
甄善坐在皇帝身边,看着下面顶着郎宇新的容貌,眸光冰寒的人,神色平静。
从这个“郎宇新”一出现,她便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倒是没想到,她那位太监师父,对她的选夫宴会也有兴趣,竟然都甘愿扮成傻子来参加。
呵!
两人眸光对上,谢宁眸色有一瞬的复杂,她凤眸无波无澜。
皇帝转眸,看向女儿,眼底不由浮起一抹心虚和愧疚,“善善,你看郎爱卿家的公子如何?”
甄善淡淡一笑,柔和没脾气,“儿臣全听父皇做主。”
皇帝心中更加愧疚了,但,“朕择日就为你们赐婚。”
“好。”
“父皇会让你最风光地出嫁。”
“谢谢父皇。”
……
纯晞宫
雀儿眼眶红红,纱儿也很是低落。
只有甄善淡然地接了赐婚圣旨,看着皇帝赏赐的一大堆珍宝。
“纱儿,收入库房中吧。”
“殿下,您真的要嫁给郎公子吗?”
“圣旨都下了,哪里还由得本宫愿意或是不愿意?”
“陛下明明说……”
“我父皇曾经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郎宇新赢了。”
“那人明明不是郎公子。”
“我父皇承认他是,他就是。”
“为什么陛下一定要您嫁给郎公子?”
“其实郎宇新的妻子,早已注定,要么就是皇室背后没什么势力的公主,要么就是家世普通的女子,绝不可能是京城权贵女子。”
“因为郎家军?”
“对,郎家军如今是晋国最强大的军队,是父皇稳定江山,震慑其他势力最大的底牌,郎威一家,绝不能与世家权贵牵扯到半分关系,否则,郎家注定会是第二个甄氏。”
甄善拿起一支吐着流苏的金步摇,淡淡道:“可郎家军向来凶悍无比,唯有郎威能完全控制住,一旦郎威出了问题,诛杀他的同时,也是生生砍了父皇的一只臂膀,所以父皇只能保证郎家永远是站在他这边,站在皇家这边。”
362.多情却似总无情(46)
“若按殿下所说,后宫家世简单的公主也不是没有,为何非要指您?”
“你也说家世简单,家世两个字就证明背后还是有牵扯到家族,而本宫不同,甄氏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本宫背后只有皇室,再加上,本宫与父皇感情最深,又是最尊贵的嫡长公主,本宫嫁给郎宇新,即让郎威感皇恩浩荡,越发忠心,也能绝对保证郎家军一直握在帝皇手上,于他,于江山社稷是最好的。”
“所以,就要让您牺牲终身幸福吗?”
甄善摇摇头,“纱儿,皇室公主生来荣华于一身,但有得必有失,我们的婚约注定是皇家用来牵制各方势力的筹码,现在,本宫嫁给郎宇新,而不是和亲塞北漠北的,已经是很幸运了。”
“可郎公子他……”
“他配不上本宫吗?”
纱儿抿唇没敢说出来,但她心中确实是这般认为。
郎公子对殿下是有心,可殿下这般风华绝对,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
甄善似看出她在想什么,笑着摇头,“世间最好的男子,不一定就是对本宫最好的,新新很好,单纯可爱,从不算计本宫,更对本宫言听计从,纱儿,若是要嫁,对方无需多厉害,只要他足够真心。”
只是,她原本不想将那小傻子卷入这漩涡忠心。
郎威是父皇最重视的臣子,只要他不站队,以后拥立成功上位的新皇,因郎家军,脑子没坑的皇帝,都会重用他。
郎宇新可以娶其他公主或是家世普通的女子,那样,他再傻,只要郎威能活到教育出一个优秀的孙子,那小傻子前半生有父母照顾,后半生有孩子挺着,还是能顺顺遂遂的。
可若是她,甄善凤眸微晃。
那小傻子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甄善忽然想起什么,不,只要有谢宁那个鬼畜在。
郎家包括郎宇新就不可能会有安宁。
谢宁想要复辟前朝,郎威便是他最大的挡路石,他定会想办法先铲除他的。
甄善揉揉眉心,今日,那鬼畜扮成郎宇新赢了比赛,恐怕也是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她苦笑一声,身在这皇权旋涡中,谁能独善其身呢?
“殿下,您怎么了?”
“没事,昨日郎将军为何会跪在御书房外的原因查到了吗?”
其实原因今日就知道了,但甄善想知道的是,郎宇新那小傻子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郎威这般不管不顾地求父皇赐婚?
先前,无论是皇帝,还是郎威,都是不想他们凑合在一起的。
郎威突然改变态度,定然是那小傻子的关系。
纱儿点点头,只是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惨不忍睹,无语道:“郎公子他、他在家绝食了三日,闹着要上吊,还差点割腕自杀……”
甄善:“……”
“他人没事吧?”
“在郎将军答应他跟陛下求娶您,郎公子就生龙活虎了。”
甄善按了按太阳穴,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就只有那傻子做得出了。
倏而,她眸色一寒,转头,看向某位不速之客。
纱儿和雀儿脸色一变,立刻挡在前面。
“纱儿、雀儿,你们都下去吧。”
“殿下。”
“去吧。”
两人抿了抿唇,行了一礼,听话地退下了。
甄善淡淡地看着他,“师父不请自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谢宁浅淡眸子满是寒霜,“你对这门婚事,很满意?”
“这不是父皇和师父费尽心思帮本宫选的吗?本宫自然满意了。”
仅凭郎威一人,不会那么轻易让皇帝改变主意,估摸这男人也出了不少力,才让她那便宜父皇彻底决定让她嫁给郎宇新。
只是他想做什么?
单纯地想报复她?
还是想利用她算计郎威?
他就不怕自己将郎家军握在手上,彻底破坏他的大业吗?
或是,他又在布什么棋局?
谢宁神色僵硬一瞬,随即讽刺道:“这不是你一直的目的?”
“哦?本宫的目的?”
“你自小就接近郎宇新,不就是等着今日吗?”
甄善笑了,但她没反驳也没解释。
反正,她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是在算计,都是在谋划什么。
确实,妖妃不算计还能做什么?
他爱怎么想,就去怎么想,与她无关。
谢宁见她冷漠无波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甚,猛地抓住她的手,眸中满是冷戾,“你不是说只要林严自缢,你就不再与我作对吗?现在又算什么?”
甄善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但挣不开,也懒得再挣扎,免得痛的还是自己。
她好笑,“请问谢大人,本宫近来什么时候跟你作对了?若是没记错的话,最近是你这一会在跟本宫作对,算计本宫吧?”
“你害死了林严,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甄善淡淡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本宫会等着的。”
谢宁脸色一冷再冷,“你当真没半分愧疚吗?”
甄善似乎听到了什么世纪大笑话,“愧疚?谢大人,你脑子坏了吗?本宫要对他有什么愧疚?”
“我呢?”
“那就更可笑了,请问谢大人,本宫是欠了你什么?需要对你愧疚?”
“呵,”谢宁笑得讽刺至极,“是啊,你根本没有心,什么事情都是算得一清二楚。”
“心?谢大人,你在说笑吗?你跟本宫谈心?请问你就有吗?”
甄善比他更加讽刺。
他们一相遇,就满是算计,他总是站在他自己那边想问题,他有无数的无奈,所以就必须让她迁就他?
是,这么多世以来,她是明白,两人的感情需要包容。
在小山村时,她向他坦白,何曾不是在给彼此机会?
她尝试着信任他,可最后结果是什么?
他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她为何要事事为他着想?
真当他是个宝贝,还是她脑子有病?
谢宁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没心?”
这些年,他对她的百般纵容,除了林严的事情,只要她开口,他什么时候不应?
九年的相伴,换来的就只是她一句无心?
363.多情却似总无情(47)
若是甄善知道他想什么,定然更加讽刺。
百般纵容?
就是在她破坏他的计划后,他没杀自己吗?
可这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吗?
至于她开口,他就应?
那更是笑话。
除了钱,她拿过他什么东西?
而那些钱,也不过就是等价交换。
她甄善,究竟欠了他什么?
缺儿:“……”
上神转世啊,您就不能别再作死了吗?
感情的事情,您算什么算啊?
看看前世的宋璟丞,他给予娘娘一切,从未算过,从未求过回报,娘娘看在眼中,记在心中,所以她也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不曾算过。
娘娘其实想要的,真的很简单。
为什么他就不懂呢?
若是给不了,那就大家就谁也别说谁。
又何必现在一副她欠了他整个世界的样子呢?
这只是让她越发心寒和厌恶。
唉,真要彻底完蛋了。
但缺儿这次真的完全不同情了。
欺负娘娘的,都是坏银!
甄善冷笑,“不是吗?”
谢宁闭了闭眼,“是,我没有。”
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
反正,她都说他无心了,那就别怪他了。
谢宁甩开她的手,冷漠地走了出去。
甄善垂眸,看着手上的淤青,眸中满是冷意。
他来做什么?
看她痛苦吗?
然后求他帮自己取消这门亲事吗?
呵!
即便此时要她嫁的是个乞丐,她都不会求那个鬼畜一句,也不需要。
……
隔天清晨,甄善才起身梳洗完,纱儿就进来禀报郎宇新来了。
“这么早?”
甄善放下手上的簪花,有些诧异。
“是,”纱儿也有些无语。
“让他进来吧。”
“是。”
甄善起身,雀儿给她取来披帛。
“善善。”
前殿,郎宇新见到心爱的姑娘,眸光明亮至极,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赐婚了,她以后就是他的妻子了。
甄善见他不过几日,就瘦了一圈,原本红润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便知道,这些日子,为了她的婚事,他肯定不少折腾自己。
她微叹,“用早膳了吗?”
“还、还没。”
“一起吃吧。”
“可以吗?”
甄善好笑,“怎么就不可以呢?”
郎宇新瞬间高兴了,只是他还有些不安,“善善,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我……赐婚的事情,”郎宇新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我生气,你就能让父皇收回旨意吗?”
郎宇新黯然地垂头,皱了皱高挺的鼻子,“善善,我知道我很笨,配不上你,也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我还是想娶你,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是、但是我会对你好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甄善轻叹一声,“圣旨不是下了吗?我注定要嫁给你。”
“你心中是否是情愿的呢?”
“这问题很重要吗?”
“嗯,重要。”
“我若说不情愿呢?”
郎宇新神色更加黯淡,“对不起。”
甄善轻笑出声,“傻子,谁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你不用跟我道歉,再说,若我真不愿,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
郎宇新猛地抬头,傻傻地看着她,“善善……”
甄善伸手,拉着他坐到椅子上,“好了,先用早膳吧。”
郎宇新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柔夷,脸红了红,反手握住,见她没有甩开,笑得更傻了。
甄善好笑,“谁说你傻了?明明精得不行。”
还知道闹绝食让自己父亲妥协,明明他做了坏事,又马上巴巴地跑过来道歉,让人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郎宇新眨眨眼,无辜道:“爹说,想要追到自己心爱的女孩,就要不择手段呀。”
甄善:“……”
敢情还是郎将军自己挖了坑,把自己埋了。
得了,不用同情了。
“用膳吧。”
“好。”
郎宇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水晶小笼包给她,随后,他给她夹的,全是她喜欢的食物。
甄善眉眼微柔,这傻子,记忆力不如别人,但关于她的事情,他却每一件都记在心中,足见他的用心。
嫁给这个傻子,或许也不错。
世上原本就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与其追求什么真爱,倒不如嫁给喜欢自己的人,至少对方是真心对她的。
……
“主人,郎宇新进入纯晞宫到了中午才出来,纯晞公主看着……心情很不错!”
嘭!
谢宁将面前的桌案直接给掀翻,手上的毛笔折断,扎入肉中,鲜血淋漓。
他浅淡眸子染上血丝,神色冷到极点。
明明已经决定冷心绝情,可谢宁不知道为何,听到她与郎宇新相处愉快,她是真心想嫁给那个傻子,心脏就如同被撕裂一般,又痛又怒。
“呵呵,”谢宁大笑出声,尖利又疯狂。
甄善,凭什么只留我一个人挣扎痛苦?
既然我在地狱,你也别想一个人留在人间!
好徒儿,你注定得陪为师一起沉沦的,你休想逃走,休想!
张公公看着自己的主人如此,心中有悲凉和叹息。
他是看着主人长大的,说句大不敬的,对他如同对自己的孩子。
跟林严他们不同,他只希望主人能幸福,希望主人坎坷的人生有一束光明,温暖他。
他能看得出,公主殿下看着冷心冷情,其实心肠是非常软的,他本以为,她能陪着主人,让主人不再孤独、一生悲哀。
也因此,他先前常常劝主人,好好对公主殿下,正视自己的心意。
却没想到……
孽缘啊!
……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
皇帝为了补偿甄善,让礼部隆重操办婚礼,很多事情,他还亲自过目。
嫁妆方面,更是照着皇后出嫁来的。
甚至皇帝为了让甄善不被天下人嘲笑,封了郎宇新为定远侯,还亲自给女儿选定公主府,牌匾题字。
公主府的侍卫更是从禁卫军那选的,暗卫首领还是出自护龙卫,如此恩宠,也让这桩婚事从最初被人嘲笑,到被天下女子羡慕嫉妒。
丈夫傻点又如何,自己有府邸,有强大的暗卫侍卫,还有无尽的财产,可不就是想怎么逍遥怎么来的?
加上她又是尊贵的皇家嫡长公主,不用侍奉公婆,就算纳面首,有皇帝罩着,谁敢说一二?
这才是女人的巅峰啊!
364.多情却似总无情(48)
众人不禁怀疑,皇帝给纯晞公主选了个傻不愣登的丈夫,是不是为了让她不被束缚,以后纳十个百个面首,驸马也不敢吭声,尽显男人之福?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陛下可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甄善在听到这些传言,红唇微抽。
尤其是某个小傻子委屈巴巴地跑进宫,问她可不可以不要面首时,实在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哄走了某个傻子,她那便宜父皇也来凑热闹,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她,找面首没问题,但一定要小心些,隐蔽些,最好先报备给他,他帮着隐藏,别让郎家发现了。
毕竟,让女儿嫁给一个傻小子,皇帝心中一直不怎么安心,晚上总是梦见皇后又拿着刀要来砍他了。
唉,皇帝觉得自己驾崩后,到了地下,一定会被皇后二次打死的。
所以,只能尽力补偿。
找面首嘛,完全不是什么事,但得低调一些。
甄善:“……”
这到底是什么亲爹?
怪不得她母后当年要拿刀扎他,她现在都想弑父了。
……
这般鸡飞狗跳,终于到了大婚那日。
凤冠霞帔加身,今日的甄善美得帮她梳妆的嬷嬷丫鬟都时不时为她的容颜风姿而失神。
“殿下,老奴一生为宫里的娘娘梳妆,可从未见过有女子能美得如殿下这般,似天仙下凡。”
甄善看着铜镜中眉目如画的自己,轻轻一笑,“嬷嬷可真会说好听话。”
“老奴这可是实话。”
“殿下,吉时到了,花轿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快快,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嬷嬷们忙着问道。
“都备好了。”
“扶殿下起来,先去正殿拜别陛下。”
纱儿赶紧给甄善放下珠帘,扶着她站起来。
纯晞宫一时忙得团团转,但还算有条不紊,没出乱子。
甄善扶着纱儿的手,微微侧首,小声问道:“纱儿,有叫人盯紧谢宁他们吗?”
“您放心,盯着呢,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陛下担心出什么岔子,便让谢大人亲自巡逻宫外的安全。”
“新新那边呢?”
“殿下放心,咱的人护着,没什么事情。”
甄善淡淡颔首,但心中总感觉有一丝奇怪。
前段时间,一直潜伏在漠北的密楼几宿出了事,甄善不放心,便让缺儿亲自去看看。
也因此,今日的大婚,缺儿也没法帮她盯着谢宁。
可,实在太安静了。
从她被赐婚那日,谢宁跟她大吵了一架后,除了加大力度打击密楼外,其他的,他什么都没做。
甄善看着成神卷轴上已经接近九成红色的水晶心,她不信这般,谢宁还能冷漠若无事地看着她嫁人,什么都不做。
谢宁表面能装得再无情,可成神卷轴骗不了人。
但,鬼畜就是鬼畜。
他会做什么,就是娘娘也预料不到。
只能小心些。
拜别皇帝,坐上花轿,到拜堂,入洞房,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甄善没有半点放松,更觉得不安。
眼前一亮,盖头掀开,对上的是一双纯粹如黑琉璃的干净眸子,甄善心中微松,温柔一笑。
郎宇新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子,她一笑,只觉脑子里炸开了烟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管,天地间,唯有眼前这抹身影。
甄善听着媒婆提醒了两次,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但某个傻子还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呆若木鸡,无奈一笑。
“新新!”
“啊?娘、娘子,怎、怎么了?”
郎宇新磕磕巴巴地问道。
这下不仅甄善笑了,新房里的丫鬟和嬷嬷也忍不住偷笑。
郎宇新脸瞬间红成番茄。
最后,还是甄善心疼了,“傻子,合卺酒。”
“哦哦,好、好的。”
郎宇新连忙坐到新床上,听着媒婆说着喜庆吉祥的话语,脸上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他手微颤,但还是坚定地拿起两杯合卺酒,一杯递给她。
甄善轻笑,接过。
“合卺酒,夫妻合一体,祝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恩爱一生,白头偕老。”
“赏。”
合卺酒后,媒婆和宫人们都很有眼力劲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新人。
郎宇新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别的,脸很红。
原本一身大红喜袍的他,看起来高大稳重了不少,好似成亲了,他就从傻傻的少年蜕变成了能扛起一个家的成熟男子。
可此时面对心爱的女子,郎宇新强撑起来的成熟高大,一时有些垮了。
让甄善有些想笑。
但,怎么说,现在这傻子都是她的丈夫的,还是得给他面子的。
“善善。”
“嗯?”
“我、我好高兴。”
甄善笑道:“看出来了。”
郎宇新握住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真好,能娶到你。”
甄善眸色一柔,“嗯。”
“那个,”郎宇新突然脸更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能不能亲、亲你?”
甄善一怔,见他紧张又期待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脑海中突然想起什么。
郎宇新会不会……
只是,傻木头的魂魄有些特殊,就是她也感应不到什么特别之处,只有缺儿才能探知到。
但,傻木头一般转世都会是她的攻略目标。
也不急,反正等缺儿回来再问就是了。
“善善?”郎宇新见她犹豫,有些不安。
“你不用出去敬酒吗?”
郎宇新摇摇头,“我不会喝酒,这事就交给爹了,我只需要陪着娘子就好,善善,我能不能……”
甄善抿唇一笑,“我现在都是你的妻子,你还需要问这个问题吗?”
郎宇新眸光亮得惊人,握住她的手,慢慢靠近她。
甄善心中却不知为何,一瞬间浮起一丝排斥,但她依旧没有躲开。
既然已经嫁给他,妻子的责任,她也该履行。
365.多情却似总无情(49)
甄善克制心中的排斥感,缓缓闭上眼。
只是,她倏而睁开眼,身体瞬间涌上无力感,让她撑不住倒在床上。
郎宇新早已昏迷过去,见此,甄善心微紧,凤眸寒凉至极,想要伸手去探他的呼吸,全身却软绵绵,没有半丝力气。
“你不用探,他没死。”
幽凉冰冷的声音传来,甄善转眸,眸色更冷,谢宁!
谢宁见她嫁衣如火,美得不似凡人,嫁的却是其他男人,浅淡眸子冷得刺骨,心中戾气暴涨。
他缓缓走进新床,抬手,粗暴地抓起郎宇新,往窗外丢去。
甄善瞳孔微缩,张了张唇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想干什么?
谢宁缓缓靠近她,将她困在自己的气息中,抬手,轻触她姣美的脸庞。
“放心,为师暂时不会杀他的。”
甄善想调动身体的内力,却只让自己更加虚弱。
“你不用反抗了,为师知道你毒术无双,所以特意费了无数的心力,从苗疆那求来了情蛊,除非杀了为师,否则你永远也解不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反抗为师了。”
甄善凤眸微睁,巫蛊之术?
这个死鬼畜,竟然给她下蛊!
终日打鹰,没想到有一日还会被鹰啄。
她真是太小看了这个鬼畜了。
谢宁将手放在她的衣带上,缓缓解开她的嫁衣,眸光极冷,声线却温柔缱绻下来,“善善,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春宵苦短,莫辜负呢。”
甄善想反抗,不想让他碰自己,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冷冷地瞪着他。
你一个太监,春什么宵?
谢宁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幽幽一笑,“徒儿莫担忧,为师定可以满足你的。”
甄善:“……”
滚!
谢宁含住她的红唇,“呵呵,滚,自然会滚的,别急,徒儿莫如此孟浪,小心一会儿承受不住呢。”
甄善:“……”
谢鬼畜你个王八蛋,神经病!
红帐落下,只剩下模糊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甄善眸子忽地睁大。
他竟真的不是太监!
也是,他一心想要复辟前朝。
若他都成了太监,就算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处?
可早年,他无权无势时,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的?
然而,随之,她再没了思考的能力。
新房红幔摇曳,龙凤烛燃到天明。
然而,原是女子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一夜,可甄善心中却只有屈辱和恨意,血液在他的折磨中,一点一点冷入骨髓。
……
清晨的日光落入房中。
甄善狼狈地躺在床上,任人宰割,浑身没有一处好的,她很痛很累,却怎么都不愿昏睡过去。
谢宁终于放过她,他眸中疯狂褪去,见她苍白着脸,满身伤,瞳孔紧缩,心窒息。
他……
甄善凤眸染满血丝恨意,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低贱的玩物,任他摆弄、玩弄。
痛苦至极,也屈辱至极。
她定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都不得安宁。
谢宁对上她刻满恨意的眸子,指尖发颤,沙哑地说道:“是你逼我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既然,她不爱他,就恨吧。
可真到了这时,谢宁却有些承受不住。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若是不相爱,那就相互折磨。
她心中的位置,无论爱恨,只能是他的。
谢宁转眸,逃避她的视线,伸手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披了一件长袍,下床命人准备热水。
甄善闭了闭眼,他都能在她无知无觉中给自己下了蛊毒,怎么可能没办法安插人到公主府中?
谢宁连人带被子将她抱起,走到浴室中。
甄善闭着眼,如同没有生息的破布娃娃,任他如何,或是说她如今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透底。
见她现在连看他都不看了,谢宁眸中又漫上疯狂。
“你情愿接受一个傻子,却不肯接受我?”
甄善心中冷笑连连,不屑至极。
“甄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满是冷讽。
你不敢!
郎宇新现在若是死了,郎威定然发疯,到时她若是泄露他是前朝皇子的事情,不管真假,郎威必定与他厮杀到底。
两败俱伤,他多年的谋划不就落空了吗?
这恶心贱男,对于皇位的执着可不比她那便宜父皇小。
谢宁神色冰寒下来,“徒儿你可真是了解为师啊。”
甄善脸上更加讽刺,若是她真的了解他的话,现在也就不会被他屈辱地控制在手上了。
阴沟翻船,是她低估了他的卑鄙,导致了这次血的教训。
谢宁捏紧双拳,脸部肌肉崩到一定程度,似乎又要失控。
可倏而,他眸中的冷意又散去,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还温柔地帮她上药,帮她穿上衣服。
但对他的碰触,甄善胃里却直翻滚,恶心至极。
“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善善你再不愿意,你如今也是为师的人了,由不得你认或是不认。”
甄善冷笑,他的人?
不就被狗咬了一口吗?
娘娘又不是没被咬过?
只是这次是只低劣辣鸡的疯狗罢了。
之后也就麻烦点,她必须多熬些药汤给自己杀毒。
谢宁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靠近她,与她气息交融,“乖一点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甄善神色染上嫌恶,从没有一个男人,令她感到如此恶心。
她原以为顾宁逸那种渣滓已经够极品了,现在很有幸,谢鬼畜帮他刷新了下限。
谢宁心刺痛,眸光冷到极致,“你恶心我?那个傻子你就不恶心了?”
甄善冷冷地看着他。
郎宇新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
“呵呵,”他笑得尖利又讽刺,“是吗?”
甄善眸色冷漠,不屑理会他。
“希望你待会也会这么觉得。”
谢宁抱着她,往外面走去。
甄善黛眉蹙起。
你又想做什么?
“呵,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谢宁!
“嘘,别怕,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为师可使不得叫你受惊。”
甄善嘲讽,还有什么是这鬼畜做不出来的?
谢宁没再说话,神色薄凉地抱着她走到了偏殿。
366.多情却似总无情(50)
嘭!
他将殿门踹开。
哭声入耳,当房间里的一切映入眸中后,甄善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浑身都在发颤。
痛苦和恨意逼得她不得不闭上眼。
不能哭,不能流泪。
没用的。
她不需要仇人的怜惜。
谢宁见她痛苦万分,强忍着泪水,眸光颤了颤,却没办法再心软了。
“怎么?不敢看?你心心念念的好丈夫,现在左拥右抱,新婚之夜,就将你的两个好丫鬟收入房中,玩得可是很开心,如此,你还觉得他好吗?”
甄善嘴里满是铁锈味。
纱儿和雀儿几乎是从床上摔了下来,她们衣衫不整地爬到甄善面前,对着她直叩头。
甄善见自小被她当成妹妹养的两个女孩,如今痛苦不堪地给她磕头,突然一掌拍向谢宁。
谢宁倒退了几步,她内力根本所剩无几。
那一掌若非他没防备,别说伤,就是逼退他都没办法。
只是见她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吼道:“你疯了!”
甄善冷笑,身上的痛苦提醒着她的自以为是让她有多狼狈不堪,也让她心中更加狠绝,她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
谢宁神色一寒,“甄善,再催动内力,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本宫后悔了,”她呕出一口鲜血,强势冲破哑穴,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宁心骤然收紧,“后悔?”
“本宫曾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了你,为何要留你至今?”
谢宁眸光晃颤,讽刺道:“所以,当年为师就教过你妇人之仁要不得!”
“谢宁,”甄善眸色幽冷,讥笑道:“你一直都不想承认吧?”
“承认什么?”
“你对我动心了,所以阻扰我的婚事,嫉恨郎宇新。”
谢宁僵了僵,随即疯狂笑道:“那又如何?你原本就该是我的。”
“呵,”甄善猛地将金簪扎入自己的心口。
“殿下!”
谢宁脸色大变,声音掩盖不住的慌张,“甄善!”
“别过来,”甄善唇角鲜血溢出更多,她笑得妖冶无情,“当然,要是你生冷不忌,连我的尸体也可以的话。”
谢宁双手颤抖得厉害,尖声道:“你要是敢死的话,我就让你的两个丫鬟和郎宇新全都生不如死。”
“我都死了,我还管那么多作甚?倒是你,谢宁,你可真是厉害啊,居然爱上自己的仇人之女,呵呵,你的父皇母妃恐怕九泉之下都会被气得死不瞑目吧?”
“甄善!”
“谢宁,不妨告诉你吧,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恶心你都来不及。”
谢宁身体晃了晃,原本就残缺的心更加支离破碎,望着她无情冰寒的双眸,白裙染满了鲜血,他双眸泛红,笑得讽刺,“不爱也好,恶心也罢,甄善,这辈子,你怎么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甄善狠狠拔出金簪,心口鲜血如注,她却似一点感觉都没有,“谢宁,最后一败涂地的人,一定会是你的。”
“好,我们拭目以待。”
谢宁冷冷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了偏殿。
甄善身体晃了晃,整个人往后仰去。
“殿下,殿下!”
两人赶紧扶住甄善,这一个又一个打击,雀儿根本忍不住哭声,即便沉稳如纱儿,也是脸色惨白无血,泪眼婆娑。
甄善看着她们,双眸通红。
当年,小山村的事情后,她就该杀了谢宁的。
若是因要完成任务,就让她身边的人一再受到伤害,对他们何其不公平?
甄善握住纱儿的手,强撑着说道:“不怪你们,纱儿,你稳重,我受伤的事情,你安排一下,就让所有人觉得是今早公主府来了刺客,还有……”
她看向那边昏迷不醒的郎宇新,“新新那边,瞒着他,什么都不要让他知道。”
纱儿满脸泪水,啜泣地点点头。
“殿下,是奴婢们对不起您!”
甄善眸中满是痛意,“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若非她,她们和郎宇新那个小傻子怎么会被谢宁就这样给毁了?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自怜自艾是没用的,让敌人痛回来才是我们该做的,知道吗?”
纱儿和雀儿忍住哭声,点点头。
甄善见她们再没有轻生的点头,心中微松,再撑不住。
“殿下!”
……
寒霜宫
张公公走了进来,“主人,公主府那边,陛下和太医赶过去了。”
“清晨的事情,她们怎么说?”
“殿下身边叫纱儿的丫鬟确实聪明沉稳,即使受了不小的打击,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安排妥当,陛下暂时没怀疑什么。”
谢宁看着手上干涸的血液,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他脸色很苍白,浅淡眸子没有一丝光芒,眼底溢满疯狂。
“她,怎么样了?”
张公公脸色有些凝重,“殿下伤得很重。”
谢宁眸光晃颤,不知在问谁,沙哑呢喃,“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服一下软?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他真的不想伤她,可他的手,为何每次都要沾上她的血?
“她若对您服软了?那她就不是纯晞公主甄善了。”
谢宁抬眸,看向他,“所以,你想说,都是我的错吗?”
张公公轻叹一声,“您没错,她也没错,只是或许,错的是您不该对她动感情。”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
谢宁闭了闭眼,“她说的对,也许在初遇,我该杀了她,或是在小山村,她就该杀了我。”
那么,现在他就不会如此痛苦,疯狂地想得到她的一个眼神,最后把彼此都逼到了绝路,只剩下无尽的伤害。
“主人,那您现在可以放手吗?断了感情,只做您的大业吗?”
“不可能,”谢宁猛地睁眼,疯狂而偏执,“她生死都只能是我的。”
“主人,鱼与熊掌,无法兼得,甄典当年神勇无双、睿智似妖,最后不是也只能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选其一吗?”
“我不是甄典。”
张公公摇摇头,“先前您不肯再让奴才提起林严和公主殿下的事情,但今日就算冒着被您责罚,奴才也要说,您一直在埋怨公主殿下不愿为您退让一分,导致了林严的死,可您想过没有?公主容不得林严,林严就容得下她吗?”
367.多情却似总无情(51)
谢宁眸光一颤,“什么意思?”
“其实您比奴才清楚的,林严一直觉得公主殿下是您大业的挡路石,也总是想着除掉她,她有句话说得对,林严是用自己的死在算计您,这些年他恃宠而骄了。”
说到底,他们都是奴才,可林严却妄图左右主人的想法,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其实不过就是这些年,主人将他视为亲人,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太任性了。
张公公心痛林严,可却不认同他的作法。
“你和林严,我从未将你们当成奴才。”
两人一路来护着他,当年为了他,吃尽无数的苦头,三番两次险些没命。
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到如今,早已超过了主仆之情。
他曾发誓,定要护他们余生平安的。
可……
“您是觉得为何公主殿下不能谅解一下您,原谅林严吗?”张公公叹息,“那她若是要求您不要复仇,放过她的父皇,您会答应吗?”
谢宁呼吸一窒。
不会,因为甄典害死了前朝皇室,他的所有亲人,尤其是他的母妃,这是他永远无法释怀的。
“但是小山村那些人……”
“他们不是殿下的亲人,只是平民吗?主人,您若想为皇,就该明白,天下百姓皆为您的子民,而且,与奴才和林严一样,我们都与您都没有血缘,并非有血缘,才是亲人。”
“可林严残忍屠杀了那些给予过公主殿下温暖的人,她怎么能不想着报仇?就跟您放不下对她父皇的仇恨一般,她也不可能放下对林严的仇恨。”
谢宁痛苦地闭上眼,他不想再让张公公继续说下去,因为那样,可能让自己先前所有不甘心和恨意崩溃。
可他却阻止不了。
张公公犹豫一下,但还是说道:“殿下从未要求您放弃复仇,即使对方是她的父亲,因为她明白,您是放弃不了的,所以,她就一直只做好自己的事情。”
“可反过来,您做不到,甚至您从未跟她说过您跟林严的过去,就要求着她为您放弃仇恨,谅解您,这只不过是在把她越推越远,主人,推己及人,您问问自己的心,您对她公平过吗?”
张公公每句话都扎入谢宁的心中,刺得他鲜血淋漓。
他猛地站起来,就想往外面冲。
“主人,您现在要去哪里?”张公公拦住他。
“我去找她。”
“皇帝现在在那,您以什么身份去见她?她已经成亲了。”
“跟她入洞房的是我,郎宇新什么都不是,”谢宁双眸发红,几近吼道。
“主人您何必再如此自欺欺人?”张公公摇摇头,“就算您见到公主了,又能如何?”
谢宁浅淡眸子睁大,脚下一晃。
是啊,见到她又能如何?
她那么厌恶他,那么恨他,他再说什么、做什么还有用吗?
“张德,你说我该怎么办?”谢宁绝望嘶吼,“我只是想让她多看我一眼,别对我总是那么冷漠无视,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这些年来,他一再沉沦,最后无法自拔。
可她却从来都是冷眼看着,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公主殿下真的没有回头吗?九年,她阅遍典籍,为您祛毒,就真的只是为了那区区几百万两银子?那晚,她重新回头来救您,因为什么,这些,您当真都看不到吗?”
谢宁声音沙哑,失魂落魄道:“可她对谁都能和颜悦色,对我,偏偏就冷眼漠然,我以为……”
“主人,算了吧,您和公主殿下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您愿意放弃一切,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就愿意吗?伤害就是伤害了,抹不去的。”
“那你让我怎么办?看着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徒留我在地狱中痛苦挣扎吗?”
张德沉默,现在,怎么做都是错的了。
棋局已下,伤害在那,回不了头的。
他说那么多,只是希望主人认清现实,别再疯狂了,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两人如今,除了为敌,最后你死我活,根本没有别的路了。
谢宁忽然大笑起来,眸光更加疯魔,“只要我得到了天下,那么她也就是我的,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我便能留住她,困住她,将她锁在身边一辈子了。”
张公公见自家主人不但不明白,还越发疯狂执着,满是无奈。
他想说甄典不就是坐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了,可他能留住自己的心爱之人吗?
但谢宁已经不想听他说了。
或是他自己心中明白,可他不能承认,还抱着一丝侥幸。
却不知,这丝希望,以后只会叫他更加的绝望。
……
“善善……”
甄善缓缓睁开眼,入眸的是一张满是担忧的傻傻俊颜,她心中微酸。
这一世,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却偏偏总是害他们受到牵连。
楼家二老、纱儿雀儿,还有这小傻子。
那晚他和她们两人的事情,她有什么资格去怪?
若非她,他们也不会如此。
那两个丫头比她还痛苦。
如果小傻子知道了,恐怕也更加痛不欲生。
她总以为自己走过十八层地狱,能看透世事、冷心无情,却不知,身在局中,万般无可奈何。
她无心,但偏偏她的原身却有心。
一滴眼泪从她眸中滑落。
以前她不喜欢哭,流泪也是拿来当作自己的武器。
不曾想,轮回到这些小世界,再次尝尽人世酸甜苦辣,她依旧会动容。
“善善,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了?来人啊,快请太医……”
郎宇新见自己的妻子哭了,险些急疯了,手足无措。
见此,甄善笑了笑,“我没事,你别急。”
她话落,不仅一群太医涌了进来,还有皇帝,郎家夫妇都赶紧过来。
“太医,快给公主看看。”
“是。”
太医院首上前给甄善诊脉,“陛下请放心,殿下能醒来就好,之后只要好好养着,就无大碍。”
众人舒了一口气。
皇帝将自己的傻女婿给挤开,坐到床上,眸中满是关心,“善善,伤口还疼不疼?”
368.多情却似总无情(52)
不知是不是经历过了那恶心的鬼畜,甄善现在觉得,其实皇帝也是挺好的。
虽说他心中江山第一,但这些年,他对她也算是宠爱有加,只要不威胁皇位,他尽最大可能地在补偿她。
看他脸色憔悴,精神不太好,想来他应该是每日忙完朝事,就赶到公主府来看他。
帝王能做到这般,也算是难得了。
甄善乖巧一笑,“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伤口那么深,太医说,差点就刺到心脏了。”
“让父皇担心了。”
“你放心,朕已经让护龙卫去抓那些贼子了,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谢父皇。”
郎宇新站在一旁,几次都想跟自己的娘子说话,可惜皇帝压根就没有让他的意思。
自己的爱女嫁给他的第二日,就险些命都没了,皇帝没立刻弄死郎宇新,就算是很宽容了,还期待给他好脸色?
郎宇新耷拉着脑袋,也不敢吭声。
一来他挺害怕自家岳父的,咳,一国之君,谁不怕呀?
二来他也很自责,没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妻子,害她受伤。
郎夫人虽说心疼儿子,但也知道皇帝已经很大度了,要是公主真的在嫁给儿子第二日没了,那就算自己夫君再得帝王重视,恐怕也无法善了。
甄善见那傻小子失落的样子,眸光微柔,趁着皇帝没注意,朝他眨眨眼。
郎宇新眸光一亮,瞬间不失落了,傻乎乎地笑着。
看得郎家夫妻一脸不忍直视,但他们心中也稍稍放下了心。
娶了个皇家公主,还是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他们可不敢有让公主服侍的想法。
好在纯晞公主一直以来性子都极好,与儿子自小还是青梅竹马,不曾嫌弃过儿子,只希望她和儿子能好好的,以后生个大胖小子,那这样,他们就满足了。
甄善昏迷多日刚苏醒,说了几句话就没什么精神了,皇帝担心打扰到她休息,命人好好照顾她,便带人离开了。
等她再醒来,窗外夜色朦胧,寝殿里只点着一盏宫灯,有些昏暗。
甄善视线有些模糊,喉咙更是干涩,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水。”
安静的寝殿瞬间传来脚步声,还有轻轻的倒水声。
有人温柔地将她扶起,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甄善轻抿了一口水,忽地意识到什么,抬手直接打掉了水杯,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脸色煞白。
“你别乱动,”谢宁指尖发颤,稍稍用力按住她。
甄善抬眸,眸光冷得如冰刃,厌恶至极,“放开我。”
谢宁心脏骤疼,却没放开她,温柔道:“我看看你的伤口,若是裂开了就不好了。”
“别碰我,”那晚上恶心的记忆犹在,他的触碰让她全身僵硬戒备至极。
谢宁见她更加激动,担心她的伤口真的裂开,赶紧道:“好好,我不碰你,你别乱动了。”
他扶着她靠在枕头上,便真的放开了她。
甄善眸光依旧厌恶又警惕,没有放松一丝。
谢宁心如刀割,张了张唇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又是想到什么办法来折磨我了吗?还是想来看看我有多狼狈和痛苦呢?”她讽刺地说道。
谢宁眸光一颤,“我不是……”
“谢宁,说吧,你还想做什么?难不成我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也有兴趣?还是你又去妓院观摩什么折磨人的手段,想来我身上试试?”
谢宁几近窒息,沙哑道:“我没有,那晚的事情,是我的错……”
他本来不想那样的,他何尝不想他们有个美好的初次。
可至始至终,她眸中只有厌恶。
他疯了,绝望将他的理智吞噬,只想在她身上印上自己的痕迹,让她逃不掉,永远都只属于他。
“呵,错?你怎么会有错呢?”甄善冷笑,“我是你的血仇之人的女儿,还害死你的兄弟,你怎么折辱我,不都是正常的吗?”
谢宁苦涩一笑,此时,他不知该怨恨自己的偏执,还是痛恨命运的无常。
为何他们之间要隔着那么多无法释然的仇恨?
而有些,还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突然单膝跪在地上,望着她,轻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没有成为宦官?还怎么瞒天过海的吗?”
甄善心中虽对他突然的示弱有些诧异,但神色毫无动容。
对于这个男人,她除了厌恶仇恨,再无其他。
“六岁那年,甄氏杀入皇宫,屠杀了前朝皇室所有人,宫妃、皇子、公主,一个都不放过,我母妃为了保护我,被那些畜生凌辱致死,后来是张德和林严在火中将我救出来,带我躲藏在冷宫,一躲,就是两个月,那些日子,我们挖草吃虫子,才勉强活了下来。”
“你父皇登基,但先前宫人被杀得差不多了,需要招些新的入宫,就是那时,我和张德取代了其中两个,而林严躲在暗处,因为,他需要代替我去净身,他们说,拼死也要保住我这个前朝唯一的血脉。”
369.多情却似总无情(53)
“后来,就算我引起了上任护龙卫首领的注意,却只是陷入更深的地狱,我那个好师父,他有特殊癖好,喜欢凌虐那些小太监,那几年,也是林严代替我,受尽了折磨,那段时间,有多黑暗,如今我都不敢回想,若非张德和他,我活不到如今,也可能早疯了,他们于我,是恩人,也是最亲的亲人。”
甄善眸色微动,心中依旧平静无波。
他们的情义与她无关,再多的原因,也不是林严滥杀无辜的理由。
她想杀林严,他护着林严,那么,他们便是对立的。
况且,到了这时,他还想做什么?
挽回?
他们本就没什么过去的情意,谈何挽回?
呵,他究竟是有多天真?
小山村的事情过不去,如今他不仅毁了她,还毁了纱儿、雀儿和小傻子,他到底是怎么觉得还有退路?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国仇家恨,这一世,注定是仇敌。
不过,甄善心中讥讽冷笑,没有希望,何来绝望?
他想要他们的未来是吗?
可以啊,她给,不给的话,以后怎么让他痛彻心扉、生不如死呢?
她绝美小脸苍白,讽刺一笑,“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吗?”
谢宁浅淡眸子掀起波澜,缓声道:“善善,我答应你,以后我只拿回江山,不动你父皇,你重视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再伤害了。”
甄善一怔,“你说什么?”
谢宁握住她的手,而她似因太过诧异,这次没有再挣扎反抗,几近哀求,“善善,我只要你,你待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应你,可好?”
甄善挣开自己的手,冷冷收回眸光,“你在开玩笑吗?”
“我知道你介意小山村的事情,还有……那晚的事情,但就跟林严无法复活一样,我们谁都挽回不了,你再这样反抗我,只会让我越发疯魔,善善,于你,我控制不了了,你真的想要看到最后两败俱伤吗?”
“你是在威胁我?”
谢宁眸光微颤,“若是威胁你,我现在就应该是抓着你父皇和其他人逼你了,善善,我真的,不想再伤害你了。”
伤害她,他何尝不痛?
甄善笑得嘲讽,“不想伤害?那你能先让那些伤疤愈合吗?谢宁,你这是在给我狠狠一巴掌后,再施舍地丢颗甜枣,可你该早就知道,我睚眦必报,妥协于我来讲,不过笑话。”
“你总是那么倔,从不肯服一分软,”谢宁苦涩道,才让他爱恨交织,欲罢不能,最后把自己逼得堕魔。
“服软?当年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是连跪都给你跪过吗?可五十二条人命,纱儿、雀儿还有郎宇新受的伤害,你让我怎么服软?”
甄善痛苦道:“皇宫有多冷你比我清楚,一丝温暖有多难得,可你却一次又一次毁掉我的光明和温暖,谢宁,你说我逼你,你何尝不是一直在逼我?”
谢宁眉眼染上痛色,“楼家二老我也曾想要好好感谢他们,让他们余生安然,我真的从没想过伤害他们。”
“那纱儿他们呢?”
谢宁闭了闭眼,“那日皇帝赐婚,我去找你,但凡你只是说一句,你不想嫁给郎宇新,我都会让这桩婚事作罢。”
那么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甄善惨然一笑,眸中泪水欲落不落,“所以,你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你告诉我,你自小就亲近郎宇新,到底是为了什么?”
“呵,你不是一直只信自己的判断吗?”
“现在你说,我就信。”
甄善缓缓闭眼,不言,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
谢宁抓住她的肩膀,“你说过,你和郎宇新相遇,是偶然,是不是?你告诉我,善善,别再折磨我了!”
甄善抬眸,薄凉地笑了笑,“你现在说这些到底还有什么用?”
谢宁却不管,他想知道。
“这些年你又为何待他不同?”
甄善冷漠地移开眸光,不语。
“难道你要我把他抓来,在他面前占有你,你才愿意说吗?”谢宁眸中浮现血丝,几乎疯了地吼道。
甄善眸色一片冰寒,还说他不想再伤害她。
呵,这男人还能再恶心一点吗?
“谢宁,当年我究竟有多瞎了眼,才会对你有过动心?”
谢宁瞳孔紧缩,心中因她的话,涌起无限的欢喜,可对上她含着泪的冰冷凤眸,心又瞬间寒了下去。
她对他动心过的,他们本应该相爱相伴的,不应该是到了今日,只有仇恨和冰冷的。
不应该的。
不会的,现在还不晚,还能挽回的。
“善善,你爱的是我对不对?你说啊!”
甄善垂眸,神色雪白,脆弱得似一碰就碎,“我不爱你。”
谢宁眸中的希冀瞬间破碎,脸色煞白,浑身动一下,都是悲哀,痛苦嘶吼,“那你爱的是郎宇新那个傻子吗?”
“他是傻子又如何?他从未算计过我,从未伤害过我,他记忆不好,但我说过任何话,我的任何事情,他都记在一张纸上,每日看无数遍,直到完全背下,我生病了,他就跑到太医院,询问每个太医,该如何照顾我,怕我药苦,他就跑遍整个京城,为我买来最清甜的蜜饯,我的一句话,他就乖乖待在边疆六年,将那里的所有景色一丝一毫刻画给我,有什么好东西,全部分享给我。”
甄善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而你呢?谢宁,我生病了,你恐怕第一时间不是关心,而是怀疑我是不是借着生病谋划什么吧?我多恨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他,但无论爱与不爱,如今我都是他的妻子,他也值得我全心全意去对待。”
谢宁眼眶泛红,她的每一句话,每一滴泪都如针一般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痛得他不堪重负。
他缓缓单膝跪在她面前,将脸埋在她的掌心,无尽的悔恨,“对不起,善善,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好不好?我会比谁对你都好的,百倍千倍补偿你,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甄善眼底划过刻骨的冷意,一闪而逝,凤眸却泪光朦胧,僵硬地任他拉着,不回答,似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