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哑巴纤夫
半个时辰后,水温变凉,两人才恋恋不舍的从药缸爬出来。
依旧是固定的做晚课、练拳,秦桑已经养成习惯,到亥时回到房中,又开始修炼《幽冥经》。
一个周天运行完毕,秦桑突然停下修炼,睁开双眼,一脸震惊。
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次微小的进步,但今天却突然不一样了,仅一个周天,竟然就赶得上以往半天的进步!
秦桑感受着体内明显强壮了不少的‘气’,急忙又沉心入定,继续下一个周天。
第二个周天依然提升明显,只是比上一次小一些,秦桑接着控制功法运转,每过一个周天,提升的效果依次递减,直到第九个周天,就已经变得和往常一样。
九大周天过后,秦桑躺下来,本该睡一个时辰补充精力,却兴奋的睡不着。
今天突然取得这么大的进步,唯一的解释就是昨晚的药浴,没想到老道士师传的药方不仅能固本培元,竟然对《幽冥经》都有效。
不愧是御医。
秦桑暗暗庆幸,《伏虎长拳》当真用得其所,幸亏把明月也拉下水了,否则老道未必愿意为他一个人拿出秘传方子。
想到这里,秦桑连忙回忆,他的记忆力似乎也变好了,把那个药方分毫不差的记下来,以后离了老道,他也可以自己采药配药。
有药浴帮助,秦桑终于看到突破的曙光了,激动的难以入睡,很快天光亮起,秦桑翻身起床,急匆匆跑到青羊殿烧火熬药。
师徒俩洗漱完毕,来到大殿,头一次见秦桑这么积极,不由得面面相觑。
寂心道长手捋长髯,笑眯眯道:“怎么样,贫道这个药方,功效如何?”
“您不愧是神医!神药!”
秦桑连连竖大拇指。
明月凑到秦桑身边,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脊背,小声问道:“师兄,你昨天晚上有什么感觉?我怎么感觉身体里面一直燥热难忍,还有些麻痒,很晚才睡着,没觉得有哪里好。”
明月肯定是被药力的影响,不过明月不会《幽冥经》,估计吸收药力的效率远不如自己,都化作燥热浪费掉了。
秦桑信口胡诌,“哦,不用怕,你到青春期了。”
直到药浴的时候明月还在追问青春期是什么东西。
泡在药汤里,秦桑想到昨晚修炼时药力渐渐削弱,突然心中一动,暗想如果自己在药浴时运转《幽冥经》会怎么样?
修炼功法只需打坐静心,药汤浑浊,外面看不到下面的姿势,秦桑想到便做,立刻盘膝端坐,运转起功法来。
不料,一个周天都没运行完,秦桑突然感觉到经脉之中传来丝丝痛楚,他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急忙停止修炼。
明月还在闭目养神,没有发现秦桑的小动作。
秦桑低头看了眼药汤,目光微微一凝,他周围的汤色竟比明月身边的变浅了不少,若不是青羊殿里光线昏暗,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秦桑急忙将药汤搅混,感受体内那股气,进步确实非常大,但经脉传来的痛楚太清晰了,下一刻就可能不堪重负。
看来,吸收太多药力未必是好事。
到后面,秦桑只好耐下心来,每次只吸收一小会儿。
等到第七天最后一次药浴,药汤里的药力变得非常稀薄,秦桑才敢放开手脚吸收,将所有的药力吸收干净才罢休,一点儿也不浪费。
泡完药浴,秦桑和明月把剩下的药渣刮出去倒掉,原本黑乎乎的药汤现在竟变得有几分清澈。
“师兄,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明月拿着木瓢,站在道观门口,向外眺望,不无担忧的问道。
今天又是黄道吉日,渡口里有一户人家建新房,选在今日上梁,请老道去做法事安家祈福,现在天马上就彻底黑下来,以往这个时候都快要做晚课了,老道还没回来。
秦桑皱眉道:“你在道观里守着,我下山去迎道长。”
毛驴被老道士骑走了,秦桑摸起一根木棍,向山下走去。
丛林密布,山道的尽头只能看到一个黑洞,夜风一吹,周围哗啦啦乱响,仿佛有无数鬼影张牙舞爪。
秦桑却也不觉得有多恐怖,他虽然只会一门粗浅拳法,但修炼《幽冥经》之后耳聪目明,手脚灵活,动作迅疾,就算遇到恶狼也有信心搏一搏。
明月和秦桑一同学武,却不是他一合之敌,非常郁闷。
不过,秦桑还没走下山,就看到三个黑影,秦桑眼力好,看出来前面那个正是寂心道人。
“道长,今天怎么恁晚才归?”
秦桑跑过去帮着牵驴子,打量跟在道长身后的陌生人。
此人身材非常瘦小,背着个大包袱。
离得远的时候,秦桑还以为老道士枯木逢春,带回来个女孩,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年老的男人。
他身高也就比侏儒高一点儿,伛偻着背,满脸蜡黄,全是皱纹,看着有五六十了,但脚步轻快,在险峻的山道上也走的很稳,紧跟在老道身后,一看就是勤走路的穷苦人。
“他是吴施主,”老道士冲着秦桑比划了一下嘴巴,“吴施主不会说话,在第一渡口做纤夫,以前是北人,刚逃难过来,找不到地方住。我请他来道观住一段时间,你那间屋子没人,让他住你隔壁。”
又对哑巴说,“这孩子叫秦桑,心眼多,你以后遇到难事就找他帮忙。”
秦桑一身秘密,当然不想有人住在旁边,但道观不是他的,道长做任何决定他都无权指手画脚,便打了声招呼,“老吴,以后你就叫我秦桑……得!”
秦桑轻拍了一下嘴巴,赔笑道:“我这人说话不过脑子,您别介意。”
老吴表情局促,伸手连连比划,嘴里啊啊几声,果然是哑巴。
跟个哑巴也没什么话说,三人默默走回道观,老吴跟着他们吃了顿晚饭,秦桑领着他去认屋子。
回到青羊殿,秦桑向老道士问起这个老吴,老道士轻叹一声。
第十七章 半年
寂心道长一说,秦桑才知老吴竟只有不到四十岁。
老吴是北地焦鸣郡人士,膝下原本有两儿一女,种地为生,虽然贫苦,倒也能过得去。
去年接连大灾,北境各郡烽烟四起,乱军如匪,滥杀无辜。
老吴村子被乱兵洗劫,妻儿惨死,他只带着小女儿逃了出来,不久小女儿又得重病,无钱医治,死在路上。
好好的一家五口,转眼只剩老吴一个,浑浑噩噩跟着同乡逃到三巫城,在第一渡口做纤夫糊口,晚上借户家屋檐门洞过夜。
老道士见他可怜,收留他上山来住。
谁能想到北境的局势已经糜烂至此,这偌大的王国不知何时才能安定下来。
春去秋来。
早晨起床都能看到落叶被山风吹的满院都是,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年了。秦桑裹紧衣裳,向青羊殿走去,准备烧火熬药。
烧好火,在院子里练拳时,正好碰见老吴。
两人互相点点头,老吴弓着背,默默向外走去。
目送老吴伛偻的背影消失在道观外,秦桑摇了摇头。
他真没想到老吴看起来老弱的身体这么有力气,一做纤夫就做了半年多,也不说回家乡。
这半年来,老吴早出晚归,天天出去拉纤,一天都没歇过,有时候秦桑起得晚,一整天见不到他一面。
看老吴的样子,秦桑暗感汗颜,就更加努力,极少偷懒。
秦桑从没见老吴笑过一次,加之是哑巴,遇到时打招呼,也只是抬抬手回应,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
不知道老吴是不是还没从巨变中缓过来,心已经死了,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给秦桑的感觉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虽然同处一室,秦桑倒也没觉得有多少不便,慢慢就习惯了。
这半年,练拳、修炼、药浴从未断过,知道药浴的效果后,秦桑非常积极,每次都跟着老道士上山采药,这煌煌山方圆几十个山头,都被他走遍了。
巫陵江两岸山势险峻,野兽成群,他们进深山采药难免遇到危险。
最险的一次莫过于遇到一群野狼。
当时是在晚上,秦桑和老道在山洞里生火做饭,不料一群十几只野狼被火光引诱过来,秦桑听到野狼的嗥叫声打灭篝火已经晚了,他手里只有一根从石匠那里淘换的铁钎。
群狼把洞口团团围住,老道士用猛兽粪便做的驱兽粉根本无法惊退它们,想要活只能搏命。
秦桑手持铁钎,独自堵在洞口,一夫当关,以棍代拳,施展《伏虎长拳》。
本以为是一场苦战,不料秦桑打的竟然非常轻松,由于洞口不大,一次最多挤进来三只狼,秦桑一次应付三只恶狼竟也能游刃有余。
凭借一根铁棍,秦桑一棍把头狼打的脑浆迸裂,然后动作如电,又接连击杀几头,其他野狼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后来不用秦桑自己要求,老道士每次采药必定拖着秦桑同去。
这场实战之后,秦桑才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好像真的不弱了。
后来他为了证实自己的感觉,在武威镖局山庄找杨震的弟子切磋,虽然每次都是佯作不敌,但秦桑知道自己其实只用了五分力气。
他们的拳法比《伏虎长拳》强得多,招式看似威力不凡,在秦桑眼里却显得很慢,如果他愿意,很轻松就能找到破绽,反制回去。
有了这身武功,秦桑的思路难免活泛起来。
如今北境叛乱久久无法平息,各郡都有人扯旗造反,此起彼伏,那些郡王却消极应付,让官军疲于奔命,不堪其烦。
年中时圣皇下诏,告天下仁人志士,赴北境参军平乱,如果立下不世奇功,封王封侯指日可待。
诏书传来,三巫城内沸沸扬扬,许多有志之士北上勤王,杨震的弟子就有三个结伴而行,欲建功立业。
秦桑也有些意动,但他看重的不是荣华富贵。
寂心道长说的那番话始终被秦桑记在心底,仙师也无法摒弃七情六欲,也要享受荣华。接近王侯贵族,或许就能接触到仙师。
不过,秦桑毕竟没经历过战争,心里有些发怵,战场无情,万一不小心被流矢干掉,岂不是很亏。
更何况,这天下能人异士众多,自己的武功究竟有多强,比之身怀内力的武林高手又如何?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正因如此,秦桑难以决断,最后决定还是留在道观耐心修炼《幽冥经》,等突破第一层后,再作打算。
秦桑日复一日修炼,体内那缕气从头发丝大小到现在能汇聚成一小股,在经脉中奔流,终于濒临突破。
今天这一缸药是新换的,秦桑临近突破,对药力的需求变大,上一缸只用了五天。
晚上,秦桑耐着性子做完晚课,等到夜深人静,将门窗关闭严实,盘膝在床,连续默念十几遍清静经方才静下心来,沉心入定,催动功法。
转眼间五个周天过去,那股气在经脉中流转,秦桑冥冥中有感觉,下一个周天过后,便可突破!
《幽冥经》并没有写两层境界之间还有没有其他瓶颈,秦桑忐忑不安的催动功法,一个周天过后,气归丹田。
秦桑突然闷哼一声,那股气在丹田之中沸腾,剧烈的胀痛从丹田开始,迅速传递到全身经脉,紧接着是撕裂的剧痛。
好在这种疼痛来的猛烈,去的也快,剧痛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舒畅!
秦桑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喜色,突然想到《幽冥经》上说的内视,下意识的‘看’向丹田,‘轰’的一下,豁然开朗,他终于真切的‘看’到了那股气。
蓝色的气流盘踞在丹田之中,美轮美奂,令人迷醉。
秦桑心中一动,那些气便随着秦桑的意念而动,进入经脉,如江河奔流,在经脉中运转起来,速度比以往快了数倍,很快一个周天就完成了,而且提升也比第一层时更加明显。
继续不停的修炼,直到第十个周天,记忆中的痛楚没有出现,秦桑大为惊喜,暂且停了下来。
第十八章 恶鬼和玉佛
从修炼中醒来,秦桑嘴角忍不住上翘,难掩心中的喜悦。
抬起手臂看了看,又捏了捏,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看不出来这次突破为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
他催动一部分气到手指,片刻之后,只见手指上隐隐出现朦胧的蓝色气息。
这是不是白江澜说的真气外放?
秦桑好奇,试图让这些气息汇聚成剑形,发现做不到,心有不甘,手指猛然向旁边的竹桌刺去,‘砰’的一声,不仅没刺穿竹桌,指尖还传来锥心的痛。
“对了,”秦桑猛然一拍额头,“险些忘了阎罗幡!”
秦桑连忙扒开上衣,解开胸口缠着的布条,取出里面的东西,其他几样先放在一边,把阎罗幡拿在手里。
这个小小的旗幡透着邪异,又是黑衣人的武器,秦桑之前不敢违逆《幽冥经》,一年时间,一直忍着没敢乱来。
现在秦桑已经突破到第二层,按照功法上说,可以驾驭阎罗幡了。
秦桑手里拿着旗幡来回看,想到那具干尸,心里有些踟躇。
旗面上的恶鬼栩栩如生,像活的一样,感觉下一刻就会扑出来。就算是修仙人的武器,说不定也是魔器、邪器。
但他连魔头的功法都修炼了,到这个时候再担心这些,是不是晚了点?
秦桑心里暗暗发狠,做下决定,双手抓住阎罗幡。
他按照书上写的步骤,运转功法,催动体内的气进入经脉,引导它们向手心汇聚,最后催使进入阎罗幡。
秦桑死死盯着阎罗幡,心里很紧张。
蓝色的氤氲之气将阎罗幡包裹,黑漆漆的阎罗幡突然亮了一下,旗幡上面的恶鬼似乎也动了一下,秦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下一刻,这些氤氲之气猛然一鼓,然后瞬间被阎罗幡鲸吞而尽。
紧接着,阎罗幡之中传来无比强大的吸力,秦桑丹田内剩余的气疯狂向外涌出去。
秦桑大惊失色,试图把那些气拉回来,发现完全是徒劳,慌张之下猛甩手,那阎罗幡就像是用胶水黏住了,牢牢吸在秦桑掌心。
无力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修练出来的气被阎罗幡抽之一空,秦桑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异变又生。
阎罗幡无风自动,旗面飘动起来,旗面上的恶鬼正对着秦桑,竟然眨了一下眼睛,嘴角狞笑,猛地从旗面上扑了出来。
秦桑何曾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惊恐的大叫,却无处可躲,眼睁睁看着被可怕的恶鬼扑到脸上。
秦桑只觉得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脑子一阵昏沉,旋即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有意识。
“这是哪里,那个恶鬼呢?”
秦桑睁大眼睛,周围竟是无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己难道已经被恶鬼杀了,这里是地府吗?
秦桑无比疑惑,低头一看,被吓了一跳,他的身体竟然变的只有巴掌大小,全身成透明的,微微闪着蓝光,外面还有一层微黄的光,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光球。
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自己的魂魄?
恶鬼去哪里了?
秦桑瞪大眼睛,抬起自己透明的腿脚,想要走一步,却猛然飞出老远。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恐怖的嘶吼,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影从黑暗中飞出来,正是那个恶鬼!
恶鬼比秦桑高大的多,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秦桑,满是贪婪之色,速度惊人,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单纯体型对比,秦桑就觉得自己简直孱弱,看到恶鬼追来,惊骇无比,像无头苍蝇似的逃跑。
他的速度却比恶鬼慢太多,被轻松追上。
‘哗!’
恶鬼身影如风,眨眼间拦住秦桑,狞笑一下,血盆大嘴张开,就要把秦桑吞下去。
秦桑满脸绝望。
不料,就在秦桑即将被恶鬼吞噬的那一刻,他魂魄外面的那层黄光突然放出无限光明,在浓郁的金黄佛光之中竟出现了一个佛像。
佛像断了一臂,结跏趺坐,目光低垂,佛光普照,弱小的秦桑就在佛像的身体之内。
“阿弥陀佛!”
一声宏大佛音真言在秦桑脑海之中响起,如洪钟大吕,秦桑震撼的张开嘴巴。
就见佛像一动不动,那恶鬼却满脸惊恐,仿佛看到了天敌,转身就跑,哪还有半分嚣张的气焰。
这……不是前世那块玉佛么?
秦桑没有去管逃跑的恶鬼,而是凝视着佛像断臂处,心中泛起巨大的波澜,他前世戴了三十年的玉佛,又是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件东西,怎么可能忘记。
玉佛乃是他母亲家传,原本就有残缺,手臂断了一条,位置和佛像一模一样。
秦桑本以为自己是孤魂野鬼飘到这个世界,却没想到玉佛也以这种形式跟他过来了,还救了他一命。
“爸妈……”
秦桑双手捧住脸,第一次放声痛哭,魂魄却流不出泪水。
发泄过后,秦桑很快冷静下来,思索自己的处境,但四面八方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由得有些茫然。
“玉佛救了我,我可能还没死,这里会不会是我身体里面?怎么才能出去?恶鬼还在外面,它会不会还想吃我?”
不成想,秦桑一动出去的念头,就一阵恍惚,接着视野大变,熟悉的房间出现在面前。
秦桑心头一紧,发现手里还攥着阎罗幡,急忙扔出老远,视线一转,扫见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团黑影,正是恶鬼。
那个恶鬼蜷缩在角落里,畏畏缩缩的看着秦桑,脸上带着浓浓的惊惧,瑟瑟发抖。
秦桑身体有些僵硬,但见恶鬼这个样子,心中的恐惧变淡了不少。
“它怕玉佛。”
“玉佛在我体内,和我魂魄融为一体,所以它也怕我。”
“我能不能命令它,或者驱使它?”
秦桑转着这些念头,正要开口说话,房门外面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接着传来老吴‘啊啊’的询问声。
自己之前失态大叫,可能把老吴惊醒了。
这么多秘密,万万不能开门。
“我……”
秦桑迅速转过念头,刚要开口解释,就瞥见那恶鬼猛然扑进竹墙,暗叫一声不好。
第十九章 魂丹
‘噗通!’
外面一声闷响之后鸦雀无声。
秦桑匆忙用被子盖上床上的东西,冲出门外,就见老吴瘫倒在墙根,一动不动。
老吴身上有一股黑气涌动,接着恶鬼从他身体里面出来,嘴里咬着老吴的魂魄,看到秦桑,立刻把老吴的魂魄吐出来,躲到墙角。
秦桑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老吴的魂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虚幻的像是一团灰白烟雾,面无表情,双眼没有丝毫神采,直勾勾看着前方,场面有些渗人。
好像和我的魂魄不一样,老吴的魂魄和他的人一样高大,难道是自己修炼《幽冥经》的缘故?
秦桑暗骂自己怎么还有心思乱想这些东西,连忙蹲下来,手指放在老吴鼻子前,没有感觉到老吴的呼吸,再看心跳也停了。
死了。
秦桑抬起头,神色复杂,轻喊了一声,“老吴,你还认得我吗?”
老吴的眼睛转到秦桑身上,顿了顿,用一点起伏都没有的声音说道:“认得。”
秦桑愣了一下,他随口一问,真没想到老吴的魂魄会回答他的问题,老吴不是哑巴么,魂魄竟能说话。
现在仔细看,老吴的魂魄要比活着时候显得年轻多了,背弓也不驼。
秦桑暗自猜测,哑巴、苍老和驼背可能只是肉身相,由于疾病和生活磨难造成的,魂魄不会受到影响?
老吴毕竟只有四十岁,魂魄年轻也正常。
在前世,四十岁的人还能叫青年。
被老吴的魂魄直勾勾盯着,旁边还蹲着个恶鬼,秦桑心里发毛,更多的是愧疚,虽然和老吴没有交情,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半年,老吴却因为他的莽撞而死。
“老吴,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是那玩意,看清楚了。你以后在地府发达了,想上来报仇,记得找它。”
秦桑指着墙角的恶鬼,苦口婆心的劝告,又觉得难以自欺欺人,“老吴,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遗愿?对了,家人……你的家人还有谁在世么?你那两个儿子,有没有可能活下来?”
老吴语气平淡的说:“我没有家人。”
秦桑一阵犯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被老吴盯的心里难受,想劝老吴看开点,既然已经死了,就快投胎去吧,站那里不动算什么?
秦桑打心里觉得,对老吴来说,死未必不是件好事,到地下和家人团聚,比行尸走肉的活着强。
但又觉得这样太无耻,实在开不了口。
房中一阵死寂,不一会儿,老吴的魂魄晃动了几下,融化成一缕魂雾,向恶鬼飘去。
那恶鬼瞅了眼秦桑,小心翼翼探起头吸了一口,把魂雾全部吸进嘴里,又缩回去。
秦桑不知该怎么阻止,瞪着恶鬼,眼睁睁看着恶鬼把老吴吞噬,意识到这家伙绝对是个祸害。
如果不能让恶鬼对自己言听计从,任凭它胡作非为,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害,敌人也就罢了,万一是亲人朋友呢?
秦桑只能庆幸,刚才敲门的不是老道士和明月。
他求仙的目的是长生,不是当杀人魔头,如果不能控制恶鬼,他宁愿把阎罗幡束之高阁。
秦桑站起来,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老吴的尸体沉思,老吴死在他的门前,后手须要处理干净,否则会有麻烦。
趁着老吴还没有僵硬,秦桑把老吴抱起来,踢开他的房门,把他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老吴直接被勾走了魂魄,身上没有外伤,就算官府的仵作也查不出什么。
把细微处都收拾干净,秦桑后退出房间,把门关好,靠在墙长出了一口气,心情依旧沉重。
瞥了眼恶鬼,秦桑大步回到房中,拿起地上的阎罗幡,回忆经文中的内容,却不知道怎么把恶鬼收回去。
皱眉想了一会儿,秦桑只好故技重施,催动体内刚恢复的一缕气进入阎罗幡。
《阎罗幡》一篇,内容是如何驾驭阎罗幡。
这次没有恶鬼扑面,秦桑默念经文,等他将经文念完,阎罗幡无风自动,黑色的旗杆上突然亮起深沉幽光,‘阎罗幡’三个字尤为明亮,这些光芒逐渐向秦桑手掌靠拢,最后没入他体内。
紧接着,秦桑的脑海之中突然涌现出许多字。
秦桑暗暗惊奇,把这篇文字通读之后,发现里面不仅有对阎罗幡和幡中恶鬼的说明,还有一个祭炼阎罗幡的法咒。
原来阎罗幡不是秦桑猜测的神仙兵器,而是辅助修炼《幽冥经》的器物。
不过,阎罗幡里豢养的恶鬼叫阎王,能力弱了些,但经法咒祭炼之后,也可以御使它对敌,所以阎罗幡勉强也能作为制敌的兵器。
但阎罗幡最大的用处还是辅助修炼《幽冥经》。
仅修炼《幽冥经》第一层,还有药浴帮助,秦桑依然用了大半年时间。可以想象,日后到更高层次,必定更为艰难,不知要多少年才能修炼到最高的第六层。
有阎罗幡的帮助就不一样了。
幡中阎王吞噬人类魂灵或者阴煞之气后,会孕育魂丹,修炼之人取魂丹,在修炼时握于掌心,借魂丹之力,修炼速度便可大大提升。
当然,阎罗幡不是没有隐患,文中警告修炼者万不可太贪心,使用阎罗幡修炼务必小心谨慎,以防阎王噬主。
看到这里,秦桑也是一阵后怕。
这个阎罗幡是黑衣人遗物,黑衣人实力强,能压制阎王。但自己才修炼到《幽冥经》第二层,难怪幡中阎王会反噬。
如果不是玉佛庇护,说不定自己已经喝上孟婆汤了。
这次也给了秦桑一个警告,这个世界诡异的东西太多了,以后必须事事小心。
想到玉佛,秦桑若有所思。
阎王怕玉佛,自己是不是不用担心反噬?
但一想起恶鬼扑面时可怕的一幕,秦桑决定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他也不知道玉佛究竟有多强,能不能一直压制阎王。
记下法咒,秦桑便着手祭炼阎罗幡。
当祭炼完成,秦桑有种奇妙感觉,阎罗幡似乎和自己血脉相连,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
第二十章 后事
随着秦桑心中一动,躲在外面的阎王便飞了进来,畏惧的眼神看着秦桑,然后没入阎罗幡。
阎罗幡的旗面上一阵变化,阎王的图案再度浮现。
秦桑命令它出来,旗面扭曲,阎王又从阎罗幡飘出来,肃立在秦桑面前,显得非常乖巧。
秦桑知道阎王畏惧的是玉佛,而不是自己,不过他也不在意,回想刚才看到的文字,命令道:“取一枚魂丹给我。”
阎王的眼睛陡然变得猩红,脸上凶厉之色一闪而逝,不情不愿的张嘴吐出一团黑气,黑气迅速凝结成一枚龙眼大小的魂丹,秦桑用手接住,手心冰凉。
再看阎王,吐出魂丹后身形一阵飘忽,似乎变得虚弱了。
他按捺心中急切,命令阎王回去,收拾好混乱的床铺,盘膝坐下,握着阎罗幡和魂丹催动功法。
真如文字中所言,功法刚开始运转,秦桑立刻就感觉到不一样了。一个周天下来,提升效果远超之前,比药浴还强。
欢喜过后,秦桑又些发愁,文字中说的清楚,以后想要得到更多魂丹,就必须让阎王吞噬人类魂灵或者阴煞之气。
秦桑哪知道阴煞之气是什么东西,难道自己真的要变成杀人魔头?
窗户外面传来微微亮光,秦桑暗叹一声,和衣躺下,先不去想这些烦心事,内视体内,像是得到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在全身转个不停。
最后回到魂魄的地方,魂魄外面那层黄光仍在,佛影不见。
……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心情大起大落,感觉比一年还漫长。
很快天亮了起来,秦桑佯装无事,像往常一样起来烧火、练武、做早课,等到午时才假装刚发现老吴死了,满脸惊慌的喊来老道士。
寂心道长果然没发现疑点,只能判断老吴天天拉纤,劳累太甚,体内精气耗尽,梦中惊厥而死。
在老吴遗物中有一把防身的匕首,还有几两银子,老道士让秦桑上报官府时,秦桑添钱买口厚棺,请道观里的住户帮忙装殓好老吴的尸体和遗物,在后山找块坟地,当天就下葬了。
老吴没有亲人在世,葬礼一切从简,只有老道士给他念了几卷经,秦桑蹲在坟前烧了满满一盆纸钱,轻声道:“老吴,下去过个好日子,以后我会帮你找一个小子,过继在你名下,给你吴家传继香火,你就瞑目吧。”
杀人凶手虽是恶鬼,却是因他莽撞而起,他侥幸在玉佛庇护下捡回一条小命,却让老吴成了替死鬼。
秦桑摇摇头,长叹不已。
……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这个世道死人太平常,道观里的气氛当晚就和往常一样了。
但对秦桑来说,晚上又遇到一件烦心事,他发现《幽冥经》提升到第二层后,药浴对修炼的提升变得微乎其微了,让他想用魂丹和药浴配合修炼的想法彻底泡汤。
可惜寂心道长也没有类似的方子了。
弹指间又过去了七天,经过这些天的消耗,那枚魂丹被耗去一小半,算下来一枚魂丹只能用二十天左右。
这天下午,道观无事,秦桑和明月又出来打牙祭。
竹林清幽,两人蹲在土灶旁烧火,旁边有清洗好的四只兔子、几只肥鸟。
现在秦桑找吃的不用陷阱,仅凭木棍和石子就例无虚发。只要会动的,一个也跑不出他手掌心,让明月非常羡慕。
有酒有肉,两个人靠着石头,听着哗啦啦的风声,甚是惬意,秦桑突然觉得,如果没见到过神仙,在这里过一辈子也不错。
明月用牙撕下一个兔腿,灌口酒再吃口肉,他跟着秦桑练武,不仅个子长了,饭量和酒量也见长。
明月突然坐起来,耳朵动了动,疑惑道:“师兄,怎么有鸽子叫?”
“我都听到过几次了,”秦桑不在意道,“可能是前山哪个庙里养的,鸽子大补,等有兴致,师兄我逮几只,让你尝尝鸽子汤。”
明月缩了缩脖子,嘻嘻笑,“可别被主人发现了,免得师父责骂。”
秦桑不屑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身手?”
酒足饭饱,夜色将至,师兄弟结伴回到道观,做完晚课各自回到房中。
和往常一样,秦桑收拾好床铺便手握魂丹和阎罗幡,修炼之前摸了摸胸口的乌木剑,比之阎罗幡,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乌木剑,可他体内的气进入乌木剑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阎罗幡的法咒也对它无用,徒呼奈何。
月夜幽静,只有窗台下一长一短的虫鸣。
秦桑正专心致志的修炼,面色突然变了变,睁开双眼,大喝一声:“谁!”
他的眼睛一转,死死盯着墙角。
旋即,只见墙角处的黑暗一阵涌动,接着一个黑影从那里走了出来,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你是谁!”
秦桑悚然,竟被人无声无息潜入房间。
他的听觉非常敏锐,才在那人潜入进来时听到了点儿不同寻常的风声,被惊醒,否则可能被欺近身边也发现不了。
这个人是谁,潜入自己房间里想干什么,难道自己的秘密泄露了?
秦桑念头百转,手掌悄悄摸到床上的阎罗幡。
黑衣人施施然站在房间之中,没有丝毫被发现形迹的惊慌,眼神在昏暗的房中依然非常锐利,秦桑感觉像两个刀子在自己身上刮,遍体生寒。
黑衣人有些惊奇的打量着秦桑,“啧啧……没想到破道观里的道士也有能看破我身法的眼力,这么说,老吴是死在你手上?”
老吴的死是秦桑最大的心结,本以为后手做的天衣无缝,突然被一个陌生人道破,秦桑心中大震,眼神也微微一凝。
“真是你?”
黑衣人双眼微眯,眼神中瞬间暴起恐怖的杀气,森然道:“老吴上报说道观里只有两个会拳脚的小道士,不足为虑,没想到他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小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山楼的杀手也能着了你的道!”
秦桑没想到黑衣人这么敏锐,他只露出一点破绽,就黑衣人被捕捉到。同时也有些奇怪,听此人的话,老吴也不是一般人,难道他纤夫的身份是假的?
老吴潜伏在道观长达半年,有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桑压着喉咙,矢口否认,“老吴因为天天在渡口拉纤,劳累而死,和我没关系!他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不信你去开棺验尸!”
第二十一章 离别
黑衣人冷哼一声,怒道:“还敢嘴硬,一会儿看你招是不招!”
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秦桑大惊,这一瞬间,黑衣人竟真的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秦桑从未遇见过这种敌人,他在武威镖局和杨震的弟子对练,总能凭借眼力料敌机先,游刃有余的应对,这次眼睛却没这么好使了。
这个黑衣人能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就算不是神秘的修仙者,也是武林中的高手。
不对!
秦桑目光陡然一凝,他还是看到了一丝异样,面前的空气微微有些扭曲,也只有他的眼神能看得到。
秦桑意识里翻江倒海,其实只过去一瞬间。
眨眼间,空气的扭曲便蔓延至秦桑面前。
如果秦桑此时反击,还是能来得及出拳的,但黑衣人的身法太诡异。秦桑不敢托大,当下毫不犹豫催动阎罗幡。
“杀了他!”
随着秦桑一声低吼,阎王从阎罗幡中扑出来,狞笑着冲向黑衣人。
‘砰!’
黑衣人一头磕在床沿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片刻后,阎罗咬着黑衣人的魂魄飘了出来,一脸讨好的看着秦桑。
黑衣人的魂魄也和老吴一样,眼神呆滞的站着,一动不动。
不过,当秦桑扒下黑衣人的面罩,发现他的魂魄和肉身的长相一模一样,秦桑这才意识到,老吴极有可能是易容的。
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机,秦桑惊魂未定,喘了几口气,稍稍定神,便立刻询问问题。不出意外,黑衣人的魂魄一会儿也要变成魂雾。
“老吴潜伏在道观里,有什么目的?”秦桑语气飞快。
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监视渡口,等待任务。”
原来和道观、和自己都没关系,秦桑放心不少,又问,“你怎么知道老吴死的?”
“今日守门人传下任务,我用信鸽传信老吴,没有得到回应。”
原来那些鸽子是老吴的!
秦桑暗骂了一句,追问:“守门人是什么人?什么任务?你们江山楼里都是什么人?”
秦桑一番追问之后,眼神浮现出浓浓的惊讶之色。
所谓的江山楼竟是一个武林中的顶级杀手组织,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号称从未失手过。
守门人是杀手和江山楼联系的信使,江山楼给杀手发布任务,也是通过守门人,杀手之间则很少联系。
这个黑衣人同为杀手,和老吴是多年搭档,一起潜伏在三巫城。
而此次任务目标是谁,需要明日清晨会合守门人,才能知道。
老吴的武功不算顶尖,但易容术的造诣极高,他扮作逃难来的灾民,潜伏在渡口做纤夫,一个目的是监视渡口,另一目的就是等待江山楼发布任务。
有时,杀手一两年没有任务也是常事,这段时间他们就会伪装成正常人,所以老吴在道观住了半年之久,不料一个堂堂大杀手,糊里糊涂死在秦桑手里。
江湖就这么突兀的给秦桑揭开冰山一角。
“除了你和老吴,三巫城里还有多少杀手?”秦桑双眼微眯,问道。
“不知道。”
江山楼组织严密,不让杀手之间有太多交集,他们两个只和自己的守门人单线联系,不知道其他杀手的任务和行迹。
这样最好!
秦桑点点头,他不关心江山楼的目标是什么人,更关心青羊观会不会被牵连,“如果你不回去,江山楼会不会派其他人来找?”
“会!杀手无故失踪,守门人上报江山楼,定会派人前来调查,直至查清为止。”
秦桑眉头大皱,“还有谁知道你今晚来道观?”
“守门人。”
“还有谁知道老吴潜伏在渡口,住在道观?”
“守门人。”
“他会不会上报?”
“不知道。”
“他住在哪里?”
“三巫城南城,拂柳巷,地字十三号……”
“你们之间有没有暗号?”
……
黑衣人的魂魄化作一缕魂雾,被阎王吞下,秦桑靠在墙上,抱着头呆坐了好长时间,陡然想起什么,轻轻跑到老道和明月屋前,透过窗,看到他们睡得正香。
站在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秦桑默默道:“道长、明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定不会牵连你们。”
然后折返回房间,把阎罗幡等东西收拾好,穿上一身衣服,屋子里其他东西都没动,只拿走了一瓶老道士配的金创药。
最后把黑衣人的尸体放在床上,用手摸了摸,手臂上绑着一个袖箭,腰带是一柄软剑,没有别的东西。
黑衣人也是没想到会被秦桑瞬间反杀,剑才刚拔出来。
秦桑解开袖箭,袖箭的机关简单,他很快弄明白,绑在自己手臂上,然后抽出软剑,拿起放在墙角的一根铁木棍,上上下下把住了一年的房间看了一遍,取出几个火折子,四处一扔。
房子除了框架是石头,其他都是草木竹子做的,外间还有一大堆柴禾,火苗很快窜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把青羊观摘出来。”
秦桑轻轻叹息,等火燃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道观,到半山腰时才听到有人大喊救火。
路过老吴的坟地,秦桑走到他坟前,青羊观里的火苗已经染红半边夜空,苦笑道:“老吴啊老吴,你当初为何偏偏选择青羊观呢?”
自从祭炼好阎罗幡,秦桑就有了离开道观的想法,却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离开。
山下林子里绑着黑衣人的马,秦桑翻身上马,直奔三巫城而去。
驾马飞驰,等秦桑赶到三巫城,天色依旧昏暗,城门未开。
不过由于渡口交易频繁,商道繁盛,三巫城南门处有一侧门整夜不闭,以供商货通行。秦桑把剑、棍和马都藏在城外,花了点儿银子,跟着一个货主混进城中,直奔拂柳巷。
时辰尚早,整条拂柳巷都没有行人。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富户,高墙朱门,秦桑很快便找到地字十三号。
宅子不大,外墙用青砖垒的,足有四五人高,大门紧闭。
第二十二章 东阳郡主
黑衣人说守门人就住在里面,他们之间用夜莺叫声做暗号,七长四短,但秦桑不会学夜莺叫,只好躲在暗处,唤出阎王。
“进去……”
秦桑盯着宅院,阎王没有智慧,分不清谁是谁,他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把里面的人都杀了!”
阎王穿墙而入,接着秦桑也借力翻墙,进入院子里,正好看到阎王勾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的魂魄。
这个人的长相和黑衣人描述的一模一样,他就是守门人!
找到正主了,秦桑暗自庆幸,立刻开始审问。
他最关心的,自然是有多少人知道老吴和黑衣人在青羊观出没。
如果这个守门人报了上去,他会一直追杀,即使找到江山楼的楼主头上,也在所不惜!
秦桑看明白了,就算面对武林高手,阎王依旧是无敌的。
老吴、黑衣人和守门人,都是江山楼的顶级杀手,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依然死的无声无息,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再高的武功也挡不住阎王。
况且,自己还能得到最准确的情报。
秦桑很快问清楚他想知道的东西,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
原来江山楼的组织比想象中还要严密,各郡皆有分坛,守门人虽然是江山楼核心人物,但为了防止被人顺藤摸瓜,端掉分坛,守门人并不知道分坛在何处,也没有单独联系分坛的资格。
就算有紧急事务,也须放出暗号,等待分坛联络。
这个守门人在三巫城潜伏的时间不长,今天下发任务,分坛才第一次联系他,所以他手中的事务虽然都有记录,并未上报。
今晚黑衣人去青羊观调查,告知过守门人,但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守门人也没有大肆宣扬。
听到这里秦桑就放心了,只要烧掉守门人的手记,所有线索便断在这里。
不过,想把青羊观彻底摘出去,还需要一些手段,秦桑立刻开始询问守门人,所有在三巫城潜伏的杀手身份和藏身之所,因为任务的原因,守门人放出消息召集杀手,现在都藏在城外的一个宅子里。
全部问清楚,守门人的魂魄也就快到消失的时间了。
秦桑此时也对江山楼这次任务有了一些了解,不仅这个守门人负责的六位杀手全部启动,在镇水郡还潜伏着其他守门人,都在向三巫城靠拢,此次行动要聚集近三十个杀手。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人,值得这么兴师动众?
出于好奇,秦桑问了一句,却听到一个让他震惊的答案。
“东阳郡主!”
他们的目标竟然是东阳郡主,东阳王的女儿,当今皇帝的侄女!
一个江湖上的杀手组织而已,竟然敢对抗官方的力量,刺杀郡主,这让秦桑难以想象。江山楼楼主这么胆大包天,不怕受到灭顶之灾么?
一问才知道,这不是江山楼第一次杀官了,甚至十年前有一位马总督被当街刺杀,震惊大隋,便是江山楼所为。
此事一出,先皇大怒,但江山楼始终活的滋润。
另外,东阳郡主这个名字,也让秦桑的面色一阵变幻不定,他不由得想起船上那个从未露面的大小姐,会是东阳郡主么?
他急忙问清缘由。
根据江山楼情报,东阳郡主多日前大张旗鼓去淳阳山庄避暑,她本人却悄悄脱离,不知所踪。
江山楼一路追查,最近才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东阳郡主和其部分亲随扮作行商,秘密潜入镇水郡,不出意外,今日午时便能到达三巫城。
三巫城分坛计划在东城外落马山设伏。
秦桑跟武威镖局的人熟悉,看过镖局地图,对三巫城周围的地势仔细了解过,知道落马山人烟稀少,山势险峻,山上的路临崖开凿,万丈悬崖下面就是滔滔大河,地势非常险要,正适合埋伏。
秦桑还想问更多细节,但守门人的魂魄到时间了,化作一团魂雾。
秦桑要好好想一想,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处理好自己的事就远走高飞。
第二条路就是搏一搏,救郡主。
且不说救命恩人白江澜可能也在,为了报恩也得跑一趟。
阎罗幡、阎王的诡异能力,让秦桑基本确定,《幽冥经》绝对不是普通的武功,八九不离十就是修仙功法。
对普通人来说,他现在也能算仙师了。
或许妖人、魔头更合适。
他对修仙一无所知,《幽冥经》和阎罗幡都是得自黑衣魔头,驭鬼杀人,邪恶非常。如果自己贸然去寻仙,万一遇到御剑的少年那样嫉恶如仇,要降妖除魔,那才是欲哭无泪。
况且,世界茫茫大,寻找仙缘不啻于大海捞针,利用权贵接触其他仙师,慢慢打探修仙的世界,兴许是个老成之法。
心中思索,秦桑的动作却没停,东方见白,拂晓将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进屋在守门人床底地砖下翻出一摞书,里面是守门人的手记,但这些都是假的。
每次记录,此人都要写下一真一假,假的留在这里,真的手记在旁边红尘巷一个姓李的行首那里。
这位李行首也是江山楼杀手,性情有些乖僻,喜欢隐藏在烟花柳巷,以色娱人,守门人非常信任她,两个人还是姘头。
做戏做全套,手记虽是假的,秦桑也全部带走。
以免打草惊蛇,他没动守门人的房子,立刻来到红尘巷。
这个时辰,红尘巷依然有不少人走动,秦桑费了番功夫伪装,才摸到李行首房中。
李行首正在房中和恩客嬉戏,秦桑只能对不起了,找到真的手记,带出去全部烧掉,又出城去找另外三个杀手,一个不留,最后放火把房子点着,将水彻底搅浑。
一通忙碌,天光已经大亮,秦桑跨上马直奔东方而去,他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最好能潜伏在东阳郡主身边,慢慢了解修仙者的世界!
怕有江山楼的眼线,引起注意,秦桑不敢走落马山大路,从小路穿插。
辰时末才绕过落马山,秦桑驻马稍停,回头望了眼三巫城方向,不知道被他这一闹,江山楼还会不会动手?
第二十三章 报信
又翻过几座山,秦桑靠近大路,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驻马静等。
根据情报,东阳郡主的商队昨晚驻扎在昆城,今日凌晨出发,现在巳时过半,也快到这里了。
秦桑抓起铁木棍,这个棍子的材质是一种铁木的木芯,是秦桑在渡口买的,硬度堪比铁棍,而且韧性极佳,请人打磨成趁手的木棍。
木棍一头预留了孔位,只须把阎罗幡的旗面缠好,塞进孔位,尖端朝外,最后用布条绑紧,就是一杆不伦不类的刺枪。
秦桑验证过,肉眼凡胎确实看不到阎王,但不能太肆无忌惮,在人前总得遮掩一下,否则万一引来降妖除魔的仙师,死的冤枉。
三巫城向东,无数大山连绵起伏,这条路翻山越岭,中间还要渡几次河,委实难走,来往商人宁愿走北路绕临坞城,多花两天时间,也不愿走条路,所以路上行人并不多。
秦桑不只关注路口,也四下打望,但没发现疑似江山楼眼线的人。
眼看着太阳快到正中,虽已入秋,当午的日头依然毒辣,秦桑默念《清静经》耐心等待,突然眼睛一亮,直起身来。
大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车队。
几辆拉货的车用黑色的篷布裹着,后面还有两辆坐人的马车,外面有二十多个骑马的护卫。
这些护卫伪装成镖师,身上佩戴有刀剑,双目有神,显得非常精悍,两侧林中似乎也有人影。
他们的阵形很有章法,随着车队前行而丝毫不乱,井然有序的分布在车队周围,四面八方都能兼顾到,无论哪个方向,一旦有敌情出现,立刻就能作出反应。
不过,仔细看能看得出来,他们保护的重点不是货物,而是马车里的人。
虽然离的还很远,秦桑仍旧看的清楚,在最前方开路的是白江澜!
水猴子周宁也在。
果然是他们。
秦桑立刻翻身上马,猛然一甩缰绳,骏马长嘶,从林中跃出,奔马下山,马蹄声急。
“什么人!”
“站住!”
未到车队近前,秦桑便听到白江澜等人大喝。
发现秦桑之后,车队骤停,一众护卫瞬间拱卫在马车旁,‘唰’的拔出刀剑,遥指秦桑。
前方明晃晃一片,暗中还有劲弩,杀气凛然。
“吁!”
秦桑急忙勒住马,大声喊,“白大哥,周宁,是我,我是秦桑!”
白江澜面色一怔,仔细一看,见秦桑的面容果然有点儿熟悉,猛然想起去年从木筏上救的那个少年人。
去年的秦桑刚逃出虎口,满身血污,非常狼狈。
如今秦桑修炼《幽冥经》,又日日练拳,外形和气质比之去年都有极大的变化。
正因如此,白江澜开始才没认出来。
白江澜旁边的水猴子也想起来了,一脸惊喜的大喊。
“真是秦兄弟!秦兄弟,你没回家乡?我还以为以后见不到你了,没想到……”
白江澜按住水猴子,向后摆摆手,抓着剑走出来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桑,目光一闪,客气道:“秦兄弟,不知道你拦住我们,所为何事?”
他能看得出来,秦桑就是奔着他们来的。
秦桑能感觉到白江澜语气中的疏离和警惕,也不在意,翻身下马,当面把身上的弩箭、软剑和木棍都解下,几步走到白江澜身边,低声道:“白大哥,我有要事,禀告东阳郡主!”
白江澜猛然色变,“你!”
秦桑连忙摆手,看了眼后面的护卫,道:“白大哥不要误会,我是后来才猜到郡主身份,我确实有要事禀告。此地人多耳杂,如果白大哥信得过我,随我到这边来。”
白江澜自恃武艺,向后面打了个手势,跟着秦桑走到路边。
“郡主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前方有江山楼杀手,埋伏在落马山,目标正是郡主。秦桑意外得到消息,思及郡主和白大哥救命之恩,特地来报。”
说完,秦桑静静的看着白江澜。
白江澜面无表情,盯着秦桑,看了有一会儿,秦桑坦然和他对视。
就在这时,一个老妪后面走了过来,嘶哑着声音道:“白统领,小姐让老身传话问你,来者何人,有何要事禀告?”
白江澜紧盯着秦桑,后退几步,在老妪耳边耳语了一阵。
老妪眼中精光一闪,扫了眼秦桑,道:“劳烦白统领先给小兄弟搜一下身,老身这便回去禀告小姐。”
老妪转身回去。
秦桑任由白江澜搜身,《幽冥经》、阎罗幡、乌木剑等用包裹包着,放在马上,白江澜果然没有深究。
片刻之后,就听老妪扬声喊道:“所有人听令,驻马休息。”
有几个人悄悄散进林子,接着便见老妪陪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走过来。
秦桑第一次见到这位东阳郡主,只见她戴着一顶精美的瓜皮帽,帽上镶嵌宝珠,五官精致,身材高挑,一身绸缎,腰极细,簇花云团束腰上缀着一方美玉,猛一看还以为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秦桑行了一礼,恭声道:“秦桑拜见郡主。”
秦桑暗暗打量东阳郡主,郡主也在打量他。
东阳郡主点点头,微微一笑,对白江澜道:“白统领,没想到你一时兴起救下的人,还能有这般恩义。”
白江澜面色镇静,“郡主谬赞了,当日有郡主默许,属下才敢下水救人,秦兄弟感念郡主大恩,才有此义举。”
东阳郡主这才把视线转到秦桑身上,侧头对老妪道:“李婆婆,找个幽静地方,让这位秦壮士仔细说说来龙去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故事,我还只在书中读过,从未亲眼见过。”
李婆婆左右看看,指着林中一片空地,道:“小姐随老身来。”
秦桑被白江澜和李婆婆一前一后看着,跟着他们走进林中,他注意力一直在东阳郡主身上,见她知道有人刺杀,依然镇定如常,脸上没有丝毫焦急惧怕之色,这份心性就很不简单。
他们不着急,秦桑更不急,走到密林里,秦桑才仔细说起缘由。
来的路上,他心中早已经打好腹稿,抹去《幽冥经》和阎罗幡的存在。
至于,他一个才练武一年的人,如何能杀江山楼杀手?
自然是天赋。
第二十四章 兵分两路
秦桑在一旁等着。
东阳郡主他们在林中商议,自以为距离够远,实则被秦桑听的一清二楚。
李婆婆森然道:“无论那小子说的是真还是假,郡主的身份和行踪必然已经暴露,镇水王的态度暧昧不明,三巫城绝对去不得。那些伪帝爪牙想必不会放弃,最好的办法就是兵分两路,车队走大道转回昆城,吸引视线,郡主暗中脱离,走水路速回东阳郡。最怕那小子是伪帝爪牙派来的,意图分化我等的力量。依老身看,那小子的身份根本无须验证,一刀杀了就是,也就不用担心他在路上通风报信。”
秦桑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发寒,他万没想到这老太婆这么狠。
侧目看了眼林外的黑马,阎罗幡还在马上的包裹里,秦桑默算着路线,有意无意的来回踱步,不动声色靠近路边。
如果他们真想动手,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接着,又听白江澜开口道:“请郡主三思,如果秦兄弟真的是感念郡主救命之恩,不顾自身安危前来通报,这么不明不白的杀了,岂不是……”
不等秦桑松口气,李婆婆厉声打断白江澜,“白统领,老身心里只有郡主的安危,除此之外,老身什么都不在乎!老身好意劝你一句,既然投靠到王爷手下做事,身上的江湖气早日洗掉为好!”
一阵静默。
没想到闹成这样,秦桑心中暗暗叹息,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了,突然听到东阳郡主开口道:“白统领,你确定秦桑去年还不会武功?”
白江澜道:“当日在船上,属下亲自检查过,他体内没有一丝真气,筋骨松弛,应未练过武。”
“练武不到一年,就能杀江山楼杀手!”
东阳郡主微微一叹,“这等天赋,想必婆婆您也未曾见过吧?口说无凭,白统领,劳烦你去试一试。”
“是!”
……
秦桑佯作不知,一脸懵懂的看着白江澜走过来。
“秦兄弟……”
白江澜缓走到秦桑面前,距离仅剩一步的时候突然出手。
‘铮!’
一道剑光迅捷如电,直刺秦桑。
恶风扑面。
从这一剑,秦桑就能看出来,白江澜比黑衣人更强,但他依旧能看清利剑刺来的路线,更何况他早有准备。
“白大哥!”
秦桑一脸震惊,但身上动作不慢,脚步顿错,上身猛然一拧,森寒的剑刃擦着秦桑,一穿而过。
“白大哥你……”
秦桑欲言,白江澜根本不给他机会,身影一闪便瞬间欺近秦桑面前,宝剑不知被他收到哪里去了,手掌呈鹰爪,狠狠抓向秦桑。
白江澜的掌法精妙,迅疾如雷,变化莫测,但秦桑看的非常清楚。
瞬间交手几个回合,秦桑瞅准一个机会,以拳对掌,和白江澜硬拼了一记,感觉像打在一堵墙上一样,蹭蹭蹭连退数步,勉强站稳,而白江澜一动未动。
秦桑这才意识到,如果没有阎罗幡,自己和真正的武林高手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孰不知,白江澜更为惊讶。
交手的时间虽然短暂,但白江澜有一种非常清晰的感受,自己在秦桑面前好像无处遁形,每一个招式,刚刚出手,秦桑便能后发先至,将他攻势瓦解。
这一次交手,白江澜打的束手束脚,几次险被秦桑反客为主。
唯有最后硬拼的这一记,白江澜暗暗运转真气,才稳立不败之地。
“白大哥,你为什么打我!”
秦桑喘着粗气,一脸悲愤的质问。
这时,东阳郡主和李婆婆也走了过来,面带惊奇,打量秦桑。
白江澜收剑,对郡主道:“回禀郡主,属下试过了,以属下之见,秦兄弟的五感之敏锐、反应之迅捷,鲜有人能出其右。这门《伏虎长拳》也被他练到了极致,别人难以超越。江山楼杀手最擅长刺杀和潜匿,精于易容、敛息、暗杀之术,正面搏杀未必有多强。这些手段在秦兄弟面前无所遁形,不敌秦兄弟也是正常。”
李婆婆阴阴笑道:“郡主救人真是救对了,没想到秦小兄弟竟然有这般惊人的天赋,将一门《伏虎长拳》练到这种地步,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顶尖高手。恭喜郡主,又得一员虎将!”
要不是听过李婆婆力主杀他的话,还真以为她是个好人。
秦桑脸上依旧是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们在试我?”
东阳郡主一脸诚恳的说道,“请秦壮士莫怪,事关性命,安宁不得不谨慎行事,得蒙秦壮士救命之恩,等脱离险境后,安宁必有厚报。”
李婆婆插话道:“此事容后再议,事不宜迟,老身这就去请岳老过来,由白统领和岳老护送小姐,南下渡江,顺江而行,不出几日,便可返回东阳郡。”
东阳郡主秀眉微蹙,“婆婆您不和我一起走?”
李婆婆目光微寒,看了眼外面,“这群护卫虽是王爷豢养的死士,难免会有贪生怕死、不忠不孝之徒,老身要留下来坐镇,他们不敢起异心,才能不让江山楼发现异样。小姐放心,老身会见机行事。”
东阳郡主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凝声道:“婆婆您一定要小心……劳烦婆婆,去把春桃叫进来吧。白统领,你也和婆婆同去,挑选几名护卫,牵马过来,我们轻装上路。”
“遵命。”
秦桑也跟着出去把马牵过来,把阎罗幡绑在铁木棍上,拿在手边才能安心。
牵马进林子,秦桑看到白江澜把水猴子带了过来,还有六个不认识护卫,其中有一位红光满面的老人。
李婆婆则领着春桃进来。
秦桑对春桃刻薄的嘴脸还记忆犹新,却见春桃只扫了他一眼,便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只见李婆婆取出来一张薄如蚕翼的人皮面具,贴在春桃脸上,然后又让春桃换上一身和东阳郡主同样的外衣。
面具贴在脸上,完全看不出痕迹。
秦桑暗暗称奇,等郡主把身上的配饰都解下来给春桃带上,易容之后的春桃竟完全变成郡主的样子,一模一样。
第二十五章 兄弟
春桃无论是身高、体形、脸型,甚至步态都和东阳郡主极为相似,气质上有一些差别,但除非两个人站在一起比较,外人根本看不出真假。
李婆婆道:“小姐,老身和春桃先行回昆城,等小姐办完正事,便在昆城会合。”
说罢,李婆婆带着易容后的春桃回去。
不料,从秦桑身边走过时,春桃突然停下来,看着秦桑,展颜一笑,“秦公子,不知你手中木棍使用什么木材所制,光泽这般明亮?我家中小弟也喜耍棍棒,可惜自幼体弱多病,父母不许,这次回去,我正想给小弟带一根做礼物呢。”
秦桑一愣,不知春桃突然问这些干什么。
瞥见老妪面色不虞,东阳郡主本人也没有阻拦,便道:“回禀春桃姑娘,此棍乃是铁木之心所制,这种铁木生长在南方木梓国,春桃姑娘找到木梓国来的商户,就能买到。”
“我家小弟肯定喜欢,我先代他谢过秦公子了。”
春桃眼波流转,掩嘴一笑,这才跟着李婆婆走出去。
上马车时,春桃险些滑了一脚,被李婆婆眼疾手快搀住。
把她送进车厢,李婆婆扬声道:“小姐有令,此番不去三巫城,大家即刻掉头,回昆城。”
护卫们立刻起身上马,也不问缘由,默默掉头回返。
车厢无声,春桃死死捂住嘴,泪如雨。
……
等李婆婆等人远去,众人从林中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前路,东阳郡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向一名老护卫问道:“岳老,春桃所言是真?”
岳老答道:“回小姐,春桃姑娘家里确实有一幼弟,常年多病,几次险些夭折,一直用药吊着命,春桃姑娘的月钱,也是尽数交给家里,勉强够给幼弟买药治病。”
东阳郡主疑惑,“是什么病症,难道李御医也无法诊治?”
“这……”
岳老迟疑了一下,道,“春桃好似求过……不过,府中御医鲜少出王府,府外除了知州等几位大人,寻常户家,除非花费巨资,或许能请得动。”
东阳郡主‘嗯’了一声,“回府之后,岳老记得拿我手谕,去请御医为春桃幼弟诊治,诊金药钱皆从王府提取……然后在府中找一个差事给他。”
岳老道:“小姐恩德。”
东阳郡主四下打望,又问:“白统领,此处向北,可有出路?”
白江澜沉思一番,点头道:“穿过山有条小路,能到临坞城,也可绕城而过,纵马疾驰,四天便能穿插至颖南郡。”
东阳郡主当即决断,“那便北去,岳老路上放出信去,让父王派人到颖南郡接应。”
……
白江澜牵头开路,秦桑和水猴子默默跟在白江澜身边,一行人从小路疾驰。
看得出白江澜对这里非常熟悉,接连更换方向和道路,令人眼花缭乱,当晚路过临坞城辖下,过城而不入。
深夜,白江澜选定一个山坳休息。
都是好手,很快打来野味,烤着火,岳老亲自取来山泉水,就着干硬的饼子果腹,东阳郡主咽的辛苦,但也一口一口吃完。
他们逃了一整天,始终没见有人追来,秦桑估计江山楼就算没放弃刺杀,也可能被诱饵吸引走了。
不知道诱饵能活下来几个。
这一天,春桃最后的笑容在秦桑脑海里反复出现,让他暗叹,这个世界的残酷比前世更赤裸裸。
被迫在山中过夜,秦桑没有守卫之责,随意找了棵树靠着休息。
篝火旁,东阳郡主侧躺着,身上盖着衣物,挺长时间也不翻动,好像真的睡着了,那位岳老就在她身旁盘坐。
白江澜带着水猴子等人做了些简单的机关陷阱。
秦桑睡不着,旁边这么多人也无法修炼,便将心神沉入体内内视,意识回到自己的魂魄那里。
自从玉佛驱走恶鬼,秦桑几乎每晚修炼之后都要进来琢磨琢磨,但无论秦桑怎么蹦跶,玉佛再没有出现过,唯有那层微黄的光不熄。
玉佛出现之后,秦桑修炼《幽冥经》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好像只在他受到危险时,玉佛才出手救他一命,其他时候看都懒得看一眼。
满怀期待的秦桑也只能逐渐接受现实,归咎于自己境界太低微。
夜寒。
秦桑裹紧衣服,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见水猴子周宁走过来。
“秦兄弟喝一口,”水猴子递给他一个小葫芦,挤眉弄眼。
秦桑揭开盖,一股酒香扑鼻,见没人注意这边儿,连忙灌了一大口,虽然他身体极好,不怕寒气,但烈酒入喉,如一道火线入腹,还是感觉舒坦。
“多谢周大哥!”
秦桑把酒葫芦递回去,笑道:“周大哥,以后就能吃到你摸的江鱼了。”
水猴子嘿嘿一声,站在秦桑身边,他今天不如以往健谈,一路没说什么话,抬头看了看夜空,突然语气低沉的问道:“秦兄弟,你怎地一年都不回家?不想你爹娘么?”
秦桑轻叹道:“想又如何?回村里只能过苦日子,出来说不定能出人头地,让他们也享受荣华富贵。”
水猴子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秦兄弟此言差矣,爹娘最关心的是你,与家人团圆才是正理,荣华富贵算得了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秦桑眼神陡然一变,猛然直起身,抬头盯着上方遮天蔽日的枝叶,扬声大喊:“有人!小心!”
话音未落,东阳郡主身旁的树影一阵扭曲,一个黑影直扑东阳郡主。
幸好岳老就在东阳郡主身边,在刺客出现的瞬间,岳老一把抽出横放在膝上的宝剑,身体如鹰隼一般,腾空跃起,拦住刺客去路,剑光如游龙,直取刺客胸腹要害。
不料,那刺客竟不闪不避,迎着剑光,反而速度更迅捷了几分。
‘噗!’
长剑轻易刺穿刺客腰腹,刺客的速度丝毫不减,直冲到岳老面前,嘴巴一张,一道寒光直奔岳老面门。
这刺客好像不知痛为何物。
被一双死寂的眼睛盯着,岳老心中一寒,急忙侧身躲过暗箭,猛然回手,试图抽回宝剑,却被刺客一个拧身,用骨头将宝剑死死卡住。
第二十六章 笑
刺客似乎早有此预谋,在拧身卡住剑身的同时,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双手猿伸,试图锁住岳老的身体。
岳老反应也极快,见势不妙,立刻松开剑柄,抽身急退。
‘呲啦!’
刺客撕下来两块布,没能抱住岳老,退而求其次,死死扣住岳老那条手臂。
就在这时,树叶一阵晃动,又有三个黑影纵身而下,身影如鬼魅,直取东阳郡主。
岳老面色大变,急切之下挥掌劈向刺客脑袋,那刺客已存死志,也不躲闪,双腿死死缠住岳老一条腿,没能抵挡几下就被岳老一掌劈中脑袋。
红的白的飞溅出来,刺客虽然死了,但手脚还紧紧卡在岳老身上。
周围早已经乱了起来。
白江澜刚有动作就遇到两个不要命的刺客围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饶是强如白江澜也要小心应付。
其余五名护卫,有两个被暗中射来的弩箭穿胸,倒地而死,另外三人机警,躲过暗箭之后,彼此背靠在一起,勉强稳住阵脚,挡住刺客的袭杀。
此时,距离郡主最近的岳老被刺客限制,东阳郡主才刚从地上坐起来。
岳老拖着刺客的尸体,身法笨拙,只来得及向最近的刺客撞过去,同时大声疾呼,“快救郡主!”
秦桑其实见机最快,但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凶险的乱战,又怕阎王杀人的手段太诡异,在众人面前暴露秘密,所以心怀顾虑。
没想到他短暂迟疑,瞬息之间,局势竟恶化到这种地步。
秦桑抓起铁木棍,隐约听到脑后细微的响动,接着便感觉头顶一股恶风袭来,急忙就地一滚。
‘噗!’
一根弩箭射进秦桑方才所在的地面。
接着一个黑影大鹏展翅,从树冠扑了下来,一抹森冷剑光破开幽暗。
秦桑急忙又是一滚躲过这一剑,刚唤出阎王,耳边听到水猴子大喊,“秦兄弟拦住他,我去救郡主!”
秦桑无奈,只得挥棒和刺客硬拼了一记,百忙之中回头观望。
白江澜以伤换伤干掉一个刺客,浑身是血,拖着尾巴,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郡主身边,挡住一人。
水猴子到的及时,也拦下一个。
局势勉强稳定下来,只等岳老脱身,便大局已定,不用急着让阎王杀人。
不料,秦桑心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正准备慢慢和刺客周旋,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声,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但很不寻常,他的听力敏锐,在混乱的战斗中依旧分辨出来。
“这是……”
秦桑心中微动,陡然想起来,是弦的声音!
秦桑迅速向四周一扫,发现东阳郡主身后的阴影有些异样,接着便见一道细微的幽光从阴影中爆射而出。
不是弩箭,而是一根绣花针一般纤细的暗器,针上闪着幽暗的蓝光,显然淬有剧毒。
“郡主小心!”
秦桑大喊,却见东阳郡主仍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岳老和白江澜也回转不及,秦桑来不及细想,用出全部力气,狠狠将手中的铁木棍砸了过去。
这一下,秦桑把打鸟的本事使了出来,几乎贴着东阳郡主,铁木棍及时打中毒针,将其击飞出去。
在抬手的同时,秦桑对着那处阴影扣动袖箭的机关。
弩箭射进阴影,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再无声息。
东阳郡主这时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向秦桑看了一眼,脸上有细微的惊惶之色,但很快平静下来,然后对秦桑展颜一笑。
“白统领,速战速决!”
岳老被刚才的一幕惊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拖下去,拼着被刺中一剑的代价,将之掌毙。
刺杀的谋划被秦桑一棍子打碎,一瞬间,所有的刺客都变得无比疯狂。
秦桑以肉拳对利剑,几招过后便觉吃力,急忙找准一个时机,让阎王干掉刺客,在刺客身体僵硬的瞬间,手指如电,捏碎他的喉咙,以做掩饰。
他时机看得准,几乎没有破绽。
这还是秦桑第一次在人前用阎罗幡杀人,和他预想的一样,做的很完美。
秦桑脸上刚露出一丝微笑,突然听到几声惨叫,心下不由得一惊,水猴子!
‘唰!’
一条断臂飞到半空,水猴子左臂空荡荡的,面色煞白。
岳老抢来一柄剑,挥剑斩掉身上的累赘,八步赶蝉,掠至水猴子身边,一剑结果了刺客。
……
等一切尘埃落定,五个护卫死剩一人,水猴子断了一条胳膊,白江澜用手指在他断臂处的穴位连点,用真气封住血脉,勉强止住血。
岳老左肩中了一剑,无暇处理,快速在周围搜查了一番,然后查看东阳郡主有没有受伤。
东阳郡主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亲自走到一边捡起铁木棍,用手颠了颠,递还给秦桑,道:“多谢秦公子打飞那枚毒针,救我一命。”
秦桑不卑不亢道:“郡主谬赞了,秦桑做的只是微末小事。此次全赖白统领、岳老、周宁和诸位护卫拼死相搏,击毙刺客,才有我扔出这一棍的机会。”
东阳郡主点点头,转身对岳老道:“岳老,请你处理好伤势后把护卫们安葬,既然为我而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等回到东阳郡,再命人将他们尸身带回去厚葬。”
岳老领命去了。
秦桑在周宁身边蹲下,看着白江澜忙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断肢再植的医术,想必接上也很难恢复如初。
对武人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秦桑看着水猴子惨白的脸,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从怀中取出老道士配的金创药,递给白江澜,“白大哥,试试这个,药方是曾经的一位御医传下的。”
白江澜打开瓶盖嗅了嗅,取出一些在水猴子断臂处涂抹上,只见一直不停的渗血真的渐渐止住。
白江澜眼睛一亮,“好药!”
水猴子咬着牙,艰难说出几个字,“多谢秦兄弟!”
好一个硬汉!
秦桑暗赞一声,水猴子性格活跃,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没想到性情如此坚韧,受此重创,脸上也没有丝毫颓废之色,白江澜帮他处理伤口时也一声不吭。
“周大哥,我可还等着吃你摸上来的九须鱼呢!”
水猴子哈哈大笑。
第二十七章 折返
仍是深夜,但不可能睡着了。
岳老道:“郡主,伪帝爪牙紧追不舍,此地不宜久留,不如今晚连夜赶路,早日抵达颍水郡,便能和援兵会合。”
东阳郡主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向秦桑问道:“秦公子,根据你的了解,江山楼在三巫城汇聚了多少杀手?”
秦桑谨慎道:“据我所知,有近三十人。”
东阳郡主点点头,“姑且算三十个杀手,被秦公子杀二人,此次现身的却只有十人,这说明我们的行踪其实未被彻底泄露,江山楼杀手不是分兵,就是被李婆婆他们拼死了大半。岳老,如果我们连夜折返回三巫城,如何?”
岳老闻言大惊失色,“郡主万万不可,那三巫城已经是虎狼之地,镇水王极有可能投靠伪帝。其他护卫皆被刺杀,只剩我们几人,万一遇到围杀,就算拼死也难以保证郡主万全,无法向王爷交代!”
东阳郡主微微一笑,“欲成大事,焉能惜身?连岳老你都不敢让我折返回三巫城,伪帝爪牙定然想不到。至于镇水王,我却觉得他未必投靠了伪帝,否则伪帝不用使这种见不得光的伎俩。”
不等岳老再开口,东阳郡主摇摇头,“岳老不必再劝,我意已决。白统领,你和周护卫同乘一匹马,带着断臂,速回三巫城,镇水王府内有御医,说不定能断肢再植。”
白江澜连忙应道:“是!”
马还在,东阳郡主身为女子,没有半点儿娇弱,翻身上马,一路不停歇,到凌晨时分,看到三巫城北门。
路上果然没有遇到江山楼的杀手。
北门和南门一样,也有侧门开放,秦桑熟门熟路,帮东阳郡主等人化整为零混入商队,唯有水猴子伤势太显眼,秦桑便在城外找了个偏僻的院子,留下照顾水猴子,东阳郡主和岳老、白江澜去见镇水王。
水猴子疲惫加上伤重,沉沉睡去。
秦桑坐在院中,等郡主的消息,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时刻准备跑路。
从东阳郡主和岳老的只言片语里,秦桑大概能看清一些脉络,他们所说的伪帝应该就是当今大隋皇帝,江山楼原来是皇帝的人,难怪敢当街袭杀总督。
据说东阳王和当今皇上乃是一母同胞所生,而且东阳王是兄长,先帝驾崩之后,却是弟弟即位大宝,兄长屈就郡王,有悖伦常。
这其中想必有不少龃龉,只是外人难知内情。
如今大隋天灾不断,北地四郡更是有无数人扯旗造反,刀兵四起,混乱不堪。
眼看大隋风雨飘摇,根基不稳,民间皆传言新皇无道,恐怕这位东阳王也看到机会,耐不住寂寞了,东阳郡主、李婆婆和岳老谈及江山楼,口必称之为伪帝爪牙,就是明证。
如果东阳王打出讨伐伪帝的旗号,首要做的就是拉拢镇水王。
镇水郡和东阳郡唇齿相依,一西一东鼎立大隋南方,如果不把镇水王拉上船,东阳王后院就不稳,何谈出兵讨贼。
东阳郡主以身犯险,独自前来三巫城,恐怕就是来劝说镇水王的,不料中途走漏了风声,被江山楼知晓,下令截杀。
如今的大隋,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
秦桑开始不知内情,也是无意间坐上了东阳王这艘贼船,其间不是没有脱身的机会,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他的目标一直未变过,大隋的皇帝是东阳王还是当今圣上,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他要的是如何才能找到一条捷径接触到仙师。
所谓乱世出英雄,跟着东阳王造反无疑是个良机。
现在,就看东阳郡主能否劝说镇水王。
如果不能,东阳郡主死路一条,他也不会留下殉死,大不了乱杀一通,逃往别国。
等到中午,秦桑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直奔小院而来,警觉的站起来,侧耳倾听。
有人说话,不像是剑拔弩张的样子。
秦桑放阎王在一边,不一会儿就见院门向内推开,当先走进来的是白江澜和一个手提药箱的老人,东阳郡主与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并行,亲切的说着话,面色没有异样。
秦桑这才松了口气,让阎王回来,上前迎接。
和东阳郡主说话的正是镇水王本人,白江澜身边那位则是镇水王府的御医,给水猴子看过伤口之后,御医手捋长髯,拿着断臂审视半晌,摇了摇头道:“回禀王爷、郡主,这条断臂损坏的厉害,生机全无,而且时间间隔太长,怕是接不上了。”
白江澜眼神猛然暗淡。
东阳郡主道:“那便劳烦御医帮周护卫止住血,处理好伤口,免得危及性命。”
“遵命!”
御医打开药箱,处理伤口。
镇水王在一旁道:“安宁侄女放心,王御医医术通神,定能保住这位壮士性命,本王已经备下美酒盛宴,不如随我先去王府用膳、休息。”
“多谢叔叔,”东阳郡主起了个万福,声音难言疲惫之意,“安宁本就是悄悄来拜见叔叔,不必太过铺张。如今安宁心事已了,劳烦叔叔派人送我回东阳郡,免得父王心忧安宁安危,等的心焦,就是安宁不孝了。”
镇水王气愤到:“没想到区区一江湖杀手组织,竟敢在镇水郡兴风作浪,暗杀于王女贵胄。本王已经命人搜剿全郡,必让他们鸡犬不留,给大哥和安宁侄女一个交代!既然安宁执意回去……来人,去备一艘大船,在船上安排一桌宴席,再传令赵相将军,调派他手下最精锐的精兵护送郡主回东阳郡,如果路上郡主少一根头发,本王拿他是问!”
“是!”
……
秦桑和白江澜、水猴子同乘一辆马车,前后精兵护卫,路过翠明山时,秦桑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他自己前途未卜,便没有去打扰他们。
登船,顺江水而行,三天后抵达东阳郡郡城淳城。
秦桑跟着东阳郡主,由王府护卫严密护送回王府,一路走马观花,只感觉淳城的风土人情和三巫城有不小的差异。
第二十八章 仙鹤传玺
进入东阳王府后,秦桑被安排在一个小院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唯独不许出门乱走。
接连几天秦桑都没见到东阳郡主,也没得到东阳王召见,其间只有白江澜来过一次。
他是求仙来的,很有耐心的等。
不过,这种环境倒是很适合修炼,秦桑耐下心来,便一心扑在修炼《幽冥经》上。
有魂丹帮助,秦桑感觉自己的修炼速度比第一层的时候还快,如果魂丹不缺,估计一年就能突破《幽冥经》第三层。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
在他疯狂修炼之下,一枚魂丹最多半月就被耗尽,秦桑连取了两枚魂丹,取第三枚魂丹时,阎王的身体稀薄到了极点,像风中残烛一样涣散。
这个样子,怕是再取一枚,阎王就要崩溃。
秦桑不确定阎王被榨干后还能否恢复,也不会做涸泽而渔的蠢事,他愁的是怎么能源源不断得到魂丹。
阴煞之气是什么,秦桑短时间难搞清楚。
人类魂魄倒是取之不尽,但他恐怕要一个村一个村屠下去,才能满足修炼的需求。
屠杀无辜,且不说他心里难过这个坎儿,这么肆无忌惮,修为没提升多少就要被别的仙师当魔头屠了,黑衣魔头被切成两半的惨状,秦桑现在还记忆犹新。
经脉传来微微刺痛,秦桑停下修炼,睁眼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微微亮,虽然整夜修行,精神依旧抖擞,不过秦桑还是习惯小憩一会儿,有时也会大睡一整天,他觉得那样才算真正的休息。
正要和衣躺下,院门突然被敲响。
“白大哥,您来了。”
秦桑打开门,见是白江澜站在外面,天空下着细雨,白江澜头戴斗笠、一身蓑衣,背着宝剑,风尘仆仆像是位行走江湖的侠客。
白江澜进屋,解下身上的蓑衣,从怀中取出几本书,递给秦桑,“秦兄弟,这是郡主吩咐我在王府武库中挑选的几门上乘武功,旬月以来,外面发生了许多大事,我跟随郡主在外奔波,今日才得归。”
难怪这么久没人来打扰。
他在小院里苦修了一个多月,寸步未出,除了送饭的婢女,一个生人也没见到过,几乎与世隔绝了,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
秦桑暗暗想着,接过来翻看,一共三本秘籍。
一本《夺魂枪》,正适合他使用,《伏虎长拳》虽然也能借棍棒施展,毕竟只是最浅薄的功夫,而且不是纯粹的枪法。
学会这门《夺魂枪》,秦桑以后使用阎罗幡,更容易遮人耳目。
第二本是《明王功》,是一部内功心法,秦桑一眼看不出名堂,准备以后仔细研究研究,看看和《幽冥经》有什么区别。
翻到第三本,秦桑眼睛猛然一亮,这是一门轻功身法,名字叫《无影步》。
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踏雪无痕、一苇渡江……
他可是对传说中的轻功垂涎已久,可惜三巫城的武馆镖局没有一个传授轻功的,最多有几门实战步法。
见秦桑欣喜的表情,白江澜也笑了起来,“我看秦兄弟善使枪棒,便帮你挑选了这门《夺魂枪》,此枪法乃是一位使枪的武林名宿所创,夺魂摄魄,精妙非常。《明王功》是一门江湖中顶尖的内功心法,不过内功心法难见成效,秦兄弟莫要心急,须将心气放平,耐心修炼,如果真能在丹田孕育出一丝真气,你的武功必将更上一层楼。还有这门《无影步》,因为秦兄弟不会内力,我就帮你挑选了它,不仅身法绝妙还兼顾敛息、匿影之能,自成一派,练到深处不比顶级轻功身法弱……秦兄弟可还满意?”
秦桑拱手道谢,“承蒙郡主厚爱,有劳白大哥费心,秦桑感激不尽。”
两人对坐,饮着香茗说话,白江澜指点秦桑这三部武功秘籍的要点,秦桑仔细记下,不过还要在修炼之后才能真正理解。
说起水猴子的状况,白江澜的语气没那么悲伤了,“周宁这孩子生性开朗,能看得开,现在伤势见好,已经能起床练剑,比往日勤奋许多。经此大劫,改一改懒散的性子,武功未必不能更上一层。”
秦桑点头附和,不过他也不会把这种宽慰之语当真,对武林人士来说,少一条胳膊,对武功的影响极大。
白江澜饮了口茶,看着秦桑问道:“秦兄弟,你依然坚持之前的想法么?”
秦桑放下茶盏,正襟危坐,郑重回道:“白大哥,我自幼便倾慕仙道,此心从未改变!”
一个月前,白江澜来小院和秦桑见了一面,旁敲侧击询问秦桑对未来的打算。
秦桑心知白江澜是代表东阳郡主来试探自己。
东阳王在大隋的地位仅次于皇帝,是最有机会接触到仙师的人之一。
他对东阳郡主两次救命之恩,坐船返回东阳郡时,也能明显感觉到,东阳郡主对他很是器重,秦桑心思活泛,索性就把自己寻找仙缘的意愿点明。
不知道白江澜会给他带来什么答案,秦桑心中也暗暗紧张。
其实,去年在船上时,白江澜就看穿了秦桑的想法,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坚决,沉吟片刻,道:“大隋祖制,每逢新皇即位,承袭大宝,须在帝都朝圣山举行登基大典,封天禅地,以示君权神授、受命于天。彼时天空有仙霞满天、神乐阵阵,上天派仙鹤衔来帝玺,方为真正人君。”
秦桑了解过这些,这个世界和前世古代有许多不同,也有一些相通之处,例如愚民的手段都差不多。
不过,因为武功和神仙切实存在,手段比前世做的更逼真。
“孰不知……”
白江澜顿了顿,道:“我也是近来才知晓,所谓的受命于天只是假象,但仙鹤传玺却是真,不过帝玺并非来自上天,而是仙师。”
秦桑闻言心中一震,惊讶道:“白大哥,难道做皇帝还要仙师的承认?”
白江澜点点头。
秦桑皱眉,“那谁来做皇帝,岂不是由仙师指定就可以了,还争个什么?”
第二十九章 血衣楼
秦桑从寂心道长那里知道仙师并非全都避世修行,不成想仙师和俗世的牵扯比想象中更深,连一国之君都需要仙师认可。
但仔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
“此言差矣,仙师并不干涉俗世,若为人君,须是最后定鼎天下之君,才会被仙师承认。在争霸的过程中,任何人都得不到仙师帮助。同样的……”
白江澜凝声道,“如果人君能力不够,被别人推翻,仙师亦不会插手。”
秦桑心中一动,听出弦外之意,小声道:“王爷难道……”
白江澜坦然承认,“秦兄弟呆在王府,有所不知。前段时间王爷亲书《讨伪帝檄》,历数伪帝残暴昏聩之举,无道昏君致使天灾不断,百姓生灵涂炭,大隋五百年根基摇摇欲坠。如今檄文已传遍天下,大隋十三郡,除伪帝控制的帝都三郡之外,皆有响应。王爷亲自举兵讨伐伪帝,镇水王已向王爷称臣,两郡合兵一处,兵锋直指颖南郡。我与郡主来往奔波,便是为促成此事。如今群雄并起,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秦桑暗道东阳王好快的举动!
一个月前,还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这才过去一月,就已裹挟天下之势,起兵造反。
如果自己不是心慕仙道,这个时候确实是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说不定能搏一个王侯,享受一世富贵。
白江澜看了秦桑一眼,缓缓说道:“新帝登基之时,可以选定股肱之臣,一同在朝圣山受封……”
秦桑猛然抬头,见白江澜笑而不语,沉声问道:“我能为郡主做什么?”
他虽有阎王,但在修仙界连入门都不算,隐于俗世,慢慢图谋才是稳妥之法。
白江澜微微一笑,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三个字——血衣楼!
白江澜放低声音,“在王爷发出檄文之后,伪帝爪牙江山楼大举侵入东阳郡,藏匿暗处,行破坏、刺杀、窥秘之举,江山楼已如附骨之疽,不可不除!十天前,镇水王险些被刺客刺杀,致使人心惶惶。王爷大怒,郡主进言组建血衣楼,与江山楼针锋相对,除掉江山楼,不仅斩断伪帝爪牙,更是断掉了伪帝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另外,血衣楼也要担负潜入敌阵,刺探军情的职责……”
听罢,秦桑暗暗感慨,到头来是想让自己进特务组织。
《幽冥经》带来的敏锐五感,和阎罗幡拷问敌人的能力,确实再适合不过。
“谁来做楼主?白大哥你,还是岳老?”
“我不入血衣楼,”白江澜摇头,“血衣楼主是王爷亲卫统领黑鹤真人,此人来历神秘,一身内力通神入化,轻功有如鬼魅,我和岳老自叹不如。不过,血衣楼主之下会设立四位护法,岳老便位列其中。”
秦桑奇怪,“白大哥你武功这么高,为何……”
白江澜轻轻叹息,“当年,我不想牵连妻女,自断双趾,了结江湖恩怨,遁入王府,早已经失去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如今也只愿留在郡主身边做护卫,安度一生,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不过,我手底下有一些兄弟不甘平凡,都会加入血衣楼做事,到时还要秦兄弟帮忙照应。秦兄弟你虽然并非江湖顶尖高手,但你那一身本领确是常人没有的,血衣楼缺你不可。郡主曾想让秦兄弟做近卫,也是担忧太过屈才,所以迟迟没有定下。后来郡主就血衣楼向我问计,我第一个就想起你来。”
秦桑苦笑,“白大哥实在是高看我了,就怕我能力低微,误了王爷和郡主的大事。”
白江澜呵呵一笑,“秦兄弟莫要自谦!江山楼在江湖上的名声,郡主知之不详,我岂会不知,在秦兄弟之前,白某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从江山楼那群疯子嘴里撬出来情报……”
秦桑闻言一惊。
却见白江澜摆摆手,“人人皆有隐秘,只要秦兄弟忠心为郡主和王爷做事,我不会做节外生枝之事。闲言少叙,血衣楼草创,一应事务由护法自行做主,郡主和岳老想分列双坛,阴坛散入江湖,针对江山楼行事,另外一个兵坛则深入前线、刺探军情,秦兄弟可以考虑考虑,在哪一个分坛做事。”
秦桑便不再多言,皱眉沉思起来。
大隋上面有仙师看着,秦桑心知最好不要掀桌子,否则引来的可能不是仙缘而是杀身之祸。
加不加入血衣楼,都在两可之间。但通过封禅接触仙师,似乎是现在能看到的唯一的寻仙之路。
兵坛、阴坛之选,无疑阴坛最适合他,兵坛需深入前线,虽然战功多,但战火无情,说不定一根流矢就能要了他的命。
但秦桑心里想的却是魂丹,和对他来说,魂丹才是首要之务,有收魂的机会也不容错过。
哪里的亡魂最多?
战场!
入兵坛,借着俗世身份的遮掩,在战场上收集亡魂,边提升修为边做图谋。就算不是为了寻仙,也能解决眼下最大的难题,只是需要谨慎一些而已。
“秦兄弟要入兵坛?”
白江澜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对他的选择有些意外,但既然是秦桑自己选的,他也就不便多言。
“秦兄弟做好准备,我这就回报郡主,血衣楼的筹备接近尾声,几天内必有大动作。”
送走白江澜,秦桑枯坐沉思了许久。
他预想过自己的未来,做官当一个幸臣,或者成为郡主的近人,只要能有机会接触仙缘,他什么事都能忍。
万万没想到会当一个间谍、特务,甚至还要做杀手的勾当。
做这种事,可想而知危险有多大,即便有阎王护体,也难保证能万无一失。
经过一番沉思之后,秦桑下定决心,加入血衣楼之后,一切行动建立在不耽误修炼的基础上去做,并且均以保住小命为原则。
宁愿做不成事,绝不以身犯险,但功劳也要捞,而且抢在明面上,不做无名英雄。
另外,得知大隋上面竟有修仙者看着,秦桑就在庆幸自己之前行事小心了。并且暗暗决定,以后无论收魂还是杀人,定要低调再低调,除非迫不得已,等闲不暴露本领。
万一误了大事,大不了隐姓埋名逃亡他国,重新来过,反正《幽冥经》也不是一年两年能炼成的。
打定注意,秦桑身上立刻轻松了不少,拿起桌子上的秘籍翻看起来。
当晚,岳老来访。
密谈许久,秦桑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跟随岳老去见了郡主一面,然后悄悄离开王府,不知所终。
第三十章 一年
一年后。
兵贵神速,东阳王收拢镇水王兵马,合并一处,势如破竹,短短一年时间攻克颖南郡,兵锋直指平山郡、昭明郡,窥视西台郡。
在东阳王起兵讨伐伪帝之后,伪帝朝廷被迫调拨兵力南下,无力弹压,本有平稳迹象的北地四郡乱成一锅粥。
如果东阳王顺利拿下平山、西台和昭明三郡,便能向帝都三郡呈合围之势。
伪帝朝廷无路可退,基本可以宣告覆灭。
平山郡,江州,和宁县。
北地南逃的灾民,有很大一部分留在江州,没想到刚过上一段儿安生日子,江州也要遭兵灾波及,又要往北逃难。
不只灾民,江州的当地人也有大部分选择背井离乡。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对普通人来说,除了逃,还能怎样在天灾人祸来临时活下去呢?
大道上蜿蜒一条长龙。
秦桑嘴里衔着草茎,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他脚下是破洞的草鞋,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粗布衣,脸上、手上乌漆嘛黑,眼神呆木,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一绺一绺的,散发着馊臭的气味。
水猴子周宁和另一个人歪靠着石头,和秦桑差不多打扮,活活三个同病相怜的难民。
这个人名叫郑坤,跟着白江澜学武多年,也是当年秦桑在船上见过的其中一人,现在和水猴子一样加入血衣楼,成了秦桑下属。
这一年,秦桑谨守原则,立下功劳不算多,但架不住他情报准,几次关键情报帮助大军破关,名字在王爷那里也挂了号。
加之上面还有郡主罩着,短短一年就在血衣楼爬上高位,现在是兵坛的副堂主之一,而堂主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就是给秦桑留着的。
秦桑抬头看了看日头,默算着时辰,看似呆滞的目光其实始终注意着和宁县城的城门。
这条大路一直连通到南边儿的都陵县,路上成群结队的难民,不仅是和宁县的,更多是从都陵县沿路逃过来避祸的。
东阳王大军共分两路,西路大军由东阳王亲自率领,麾下是镇水王主力和在颖南郡招降的兵马,已在昭阳郡拿下不小的战果。
东路大军却被拦在都陵县城下,已经和伪帝守军对峙了两个月,不得寸进。
都陵县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被称为平山郡和江州的咽喉。
拿下都陵县,整个江州再无险可守,作为平山郡三州中最大、最富饶的一州,一旦江州易手,意味着平山郡距离沦陷不远了。
伪帝疯了一般调动兵马,整个平山郡的兵力都压到了都陵县城,大军数十次强攻,皆无功而返,死伤无数,便想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策。
城下军帐不减,攻城势头不止,深夜时悄悄抽离两路偏师,散入山林,从山中小道潜行,穿插进江州腹地,奇袭和宁县,虎视江州城。
和宁县在江州腹地,如今整个江州兵力汇聚在都陵县城,反致州郡空虚,一旦和宁县被破,都陵县里的守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江州南部多山林,血衣楼早就探明了路线,奇袭之策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两路偏师的兵力已经非常可观,如果都陵县大军执意不回援,索性继续补充兵力,据守和宁县,劫掠补给,也能让他们难受。
秦桑带着周宁和郑坤混进流民队伍,他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和宁县,掌控和宁县的情况,争取在两路奇兵到来之时,里应外合,打开和宁县城门,将和宁县一举拿下,以免生乱。
和宁县显然也有所防备,城门前的民壮、衙役如临大敌,刀剑不离手,不明身份的流民一旦靠近,就被呼喝赶走,更别说进城了。
“快到未时了,刘季那小子怎么还不来?”
秦桑听到水猴子抱怨,低头看了一眼,水猴子身材瘦小,还断了一条胳膊,再加上这身打扮,简直凄惨到不能再凄惨,比流民还像流民。
自从断臂后,水猴子性情稳重了不少,所以秦桑答应收他在麾下做事,但毕竟本性难移,有事无事还是喜欢啰嗦几句。
水猴子知道分寸,秦桑也没训斥他,便道:“再等一个时辰,老郑你去盯紧那几个施粥的富户,天黑之前必须进城。”
刘季是血衣楼的人,祖上和宁县籍,外出经商时从刘氏本宗分了出来,加入血衣楼后,安排他回和宁县认祖归宗,带着一些人潜伏在和宁县。
秦桑今天早上赶到和宁县后立刻放出暗号,让刘季接他们进城,约定的最晚时间是未时。
“好嘞!”
郑坤咧嘴一笑,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伛偻着腰,一瘸一拐挤进流民的队伍里,排队等着施粥。
秦桑感觉坐在石头上有点儿显眼,跳下来坐在地面上,让水猴子盯紧城门,自己则闭上眼睛假寐。
混入流民队伍里,日夜不停的赶路,严重耽误修炼。
秦桑知道孰轻孰重,加入血衣楼之后虽然事务繁杂,但他从未断过修行,一整年几乎没睡过觉。
这一年,秦桑一直徘徊在战场周围,躲在最外面,让阎罗收取亡灵的魂魄。
不过,秦桑不清楚玉佛深浅,不敢放任阎王,每次收取到一定数量的魂魄,就把它收回来。
有源源不断的魂丹供应,秦桑进步飞速,现在已经到第二层巅峰,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幽冥经》第三层。
至于《明王功》,秦桑试了几次,没能炼出真气,印证了秦桑的猜测,《幽冥经》产生的‘气’和真气、内力不是一个东西。
由于修炼内功要侵占《幽冥经》的时间,秦桑只能放弃。
《夺魂枪》和《无影步》倒是时时锤炼,现在造诣已经不低,加上他自己也挑选了几门武功,不用阎罗幡,也能算是位一流高手了。
这时,秦桑突然听到一阵粗重的脚步声向他靠近,警觉的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同样伪装成流民的人。
等那人走到身边,秦桑皱起眉头,低声诘问道:“张文奎,不是让你紧跟着王将军,为何私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