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态度
则大太太每次见了白蓉萱都异常的热情,甚至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便当即做主道,“治哥想吃什么,我吩咐后灶的人去做。听说你喜欢吃红烧肉是不是?我让他们给你做一道,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这红烧肉一个人做一个味道。”
红烧肉?
她什么时候喜欢吃红烧肉了?
白蓉萱尴尬地道,“别忙了,我不怎么喜欢吃红烧肉的。”
她试着解释一番,可则大太太只当她是客气,嘴里含糊地答应,却根本没往心里去。毕竟消息早就传出来了,白家三房的治少爷喜欢吃红烧肉,先前在闵家做客时,一个人就吃一大盘呢。
白蓉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都是被闵六给害的!
白蓉萱只能暗暗生气。
中午则大太太只准备了六个菜,她怕白蓉萱多想,特意说道,“今天朗哥和尧哥都不在家,只有你则大伯父陪你用饭,我琢磨着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也就没有多准备,要不然就浪费了。何况你不是那生疏的外人,实在没必要做多余的功课,你说是不是?”
白蓉萱只觉得亲切,“就该这样,您这样我心里才舒服。其实六个都多,四个就足够了。”
则大太太看她就更顺眼了,“瞧瞧治哥,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娇而不奢,很是难得。
白元则对此也很满意,一边点头一边道,“没有外人,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则大太太尴尬地道,“你们爷们坐在一起说话,我跟着掺和什么?”
白元则道,“治哥也不是外人,以后还要经常来往,你一个做长辈的跟他有什么可客气的?坐下来吧,也省得单独吃了,反而麻烦。”
则大太太还是不愿意,白蓉萱赶紧起身搬来了椅子,强把她按了下来。
则大太太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坐下了,谁帮你们传菜呀。”
白元则道,“家里这么多人呢,少了你还没人干活了不成?”
则大太太瞪了他一眼,“家里的事你又知道什么了?我敢打赌,家里有多少下人你心里都没数。”
白元则微微一愣,“这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要是连家里几口人都算不清楚,那还怎么去外面行走?”
则大太太微笑着道,“那你说说,家里现在有多少下人?”
白元则明显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道,“十几个?”
则大太太直接笑出了声,“到底是十几个,哪有这样含含糊糊的?”
白元则犹豫了片刻,“十五个!”
一副非常肯定的样子。
则大太太只翻白眼,“行了行了,当着治哥的面我不戳穿你,你可别丢人了。”
正说着,则大太太身边的得力婆子领着后灶的人将饭菜摆上了桌。白元则道,“都是自家人,吃吧。”
果然做了一道红烧肉。
白蓉萱看着它就想到了闵六,更加没胃口了。
三人吃过了午饭,白元则又留了白蓉萱说话。
白元则道,“治哥,王德全这边的账已经盘算清楚了,你还没见过他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还没有。”
按道理王德全作为三房的管事,白蓉萱回来他第一个就该来拜见。
白元则道,“嗯,这是我的意思,他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用,还是要把事情拢清楚了才行,何况你住在闵老夫人的院子里,他一个三房管事进进出出的也不好,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有心人会说在三房产业的事情上,闵家也有别样的心思。闵老夫人对你是一片好心,若是因此连累了她反而不好,你说呢?”
“这是当然。”白蓉萱想也没想地说道。
何况她年前才以白修治的身份见过王德全,该说的话也都说过了,见面磕个头这种表面功夫,不做也罢。
白元则见她理解,非常的欣慰,“那就好。当初你母亲遭人陷害时,闵老夫人就曾出手相助,这会儿又容你在栖子堂住下,落在二房的眼里,已经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流言亦可伤人,闵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不要影响了她才好。”
白蓉萱点了点头,“则大伯父说得有理,我也是这样想的。”
白元则道,“王德全这会儿已经被我叫来了,一会儿你去见他一面,听听他有什么说的,要是有什么吩咐也只管说,他始终是你们三房的人。”
白蓉萱笑着道,“好,那我就跟他碰个面,正好和他说说立雪堂修缮的事。”
白元则道,“至于转交家业一事,我已经写信给北平白家的人了,只等着那边的回复。”
白蓉萱心中一动,想到了先前闵六的话。
北平白家未必愿意插手这件事。
她犹豫着道,“山高路远,那边会来人吗?”
白元则也不十分肯定,“谁知道呢,不过这个事要问一嘴的。毅老太爷是白家眼下辈分最高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通过他也说不过去,将来容易被人诟病的。我们要把该办的事情都办到,至于能不能来人,那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看来白元则心里也清楚,北平多半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搅和进二房和三房之间的争斗。毕竟二房已经当家,而三房的白修治究竟能不能撑起家业还是未知,他们最好的策略便是坐山观虎斗,然后再选择一方站队。
白元则问道,“对了,闵六爷那边可有什么答复吗?”
白蓉萱一怔,“我……我还没找到机会跟他说。”
白元则道,“闵六爷是个大忙人,就算说了他也未必能挤出时间。实在不行请了商会的人来做见证,上海滩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有头有脸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你不用担心。”
白蓉萱并没有担心。
正说着,外头有管事进来禀告,“大老爷,孙老爷上门求见。”
白元则看了白蓉萱一眼。
白蓉萱知趣地起身道,“则大伯父有客要见,我正好出去和王德全说几句话。”
白元则道,“也好,让小厮带你去,免得走错了路。”
管事不等他吩咐,便快步出门叫来了一个小厮。
白蓉萱向白元则行礼告辞,由小厮领着去了外院。
一间小小的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小厮没进门便高声道,“王德全,治少爷过来了。”
直接称呼的姓名,并没有尊称一声王管事。
白蓉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那小厮毫无察觉,大刀阔斧地走了进去。
王德全则快步迎出来,一见到白蓉萱,立刻弯腰行礼,“治少爷,您来了。”
恭恭敬敬地将白蓉萱请进了门。
屋子里的摆放着厚厚的账册,管事们都已经站起了身,齐刷刷地向白蓉萱问候道,“见过治少爷。”
白蓉萱微微一笑,“各位辛苦了。”
王德全道,“分内的事,谈不上辛苦。”
领路的小厮站在一旁,眼睛直往账本上扫。
白蓉萱皱了皱眉,“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王管事说。”
小厮‘哦’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白蓉萱看着他的背影道,“外长房的小厮都是这个态度,还是只有他如此?”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进人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那也只是态度问题,如果外长房所有的下人都如此,则是三房处境的问题。
王德全脸色微变,还没等开口,一旁便有人抢着道,“各个都是如此,没一个好脸子。”
王德全瞪了对方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又客气地对白蓉萱道,“治少爷别多心,这些年则大老爷待我们还是很宽厚的。”
只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吧?
白蓉萱能理解其中的难处。
毕竟是寄居人下,白元则虽然宽容大度,但下面的人却一个个趾高气扬,自然不会将王德全等人放在眼里。
白蓉萱低声道,“这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再坚持坚持吧。”
管事们闻声感动地道,“治少爷,不瞒您说,要不是为了这一天,我们早就忍不下去了。”
王德全道,“你们也都是三房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也应有个谱才对,你们这样乱嚷嚷一通,自己个儿心里虽然痛快了,但想没想过治少爷以后和则大老爷如何相处?治少爷还年轻,家业上的事肯定有仰仗则大老爷的时候,你们这不是在离间两人的关系吗?”
管事们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说起了白元则的好话。
白蓉萱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好人坏人还是能分得清的。”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王德全请了白蓉萱入座,又吩咐人去沏茶来。
白蓉萱道,“不用忙了,我刚吃过饭,什么也喝不下了。”
王德全向她说起了最近盘账的事情,“总账已经全部都算清楚了,治少爷要不要过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当初相信了则大伯父,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有别的小心思。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拒绝道,“不用了,我相信则大伯父也相信你,此时清算这些也不好看,只要账目都算清了就行。”
王德全见状也不禁吃惊。
没想到治少爷还有这样的胸怀,真是越看越像三爷。
以后三房有了治少爷这个主心骨,一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王德全充满了信心,笑着道,“您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白蓉萱道,“我过来主要是跟你说说立雪堂修缮的事,现如今那边都由陶清盯着,只是他毕竟年轻,回头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你记得多担待一些。”
王德全道,“治少爷放心,都是三房的人,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他声音微顿,又道,“我听说立雪堂那边取用的都是闵六爷介绍来的工人,有他帮忙照应,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怎么人人提到闵六都像是见到了神仙似的。
他也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罢了。
白蓉萱坐在这里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外头有管事来禀告道,“治少爷,大老爷那边的客人走了。”
白蓉萱站起身来,“我这就过去。”
又对王德全道,“你们忙吧。”
王德全等人将他送出了门外,白蓉萱跟着管事和小厮去见了白元则。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白蓉萱起身告辞。
白元则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外。
白蓉萱回到白府,第一件事就去见闵老夫人,没想到闵家的闵夫人又来了,白蓉萱便不好打扰,悄悄去找了易嬷嬷,跟她商量明天用马车的事。既然早就得了闵老夫人的吩咐,易嬷嬷没有二话地答应下来,“明儿一早就让他们出门,脚程快的话,大概大后天也就回来了。”
白蓉萱道,“不用急,路上平安最重要。”
易嬷嬷笑着道,“还是治少爷宽仁,那我就让他们慢慢地走,也不用急着赶路,把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来就是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易嬷嬷道,“闵夫人刚到,怕是要坐一阵才会走,要不您先回如意馆去,等闵夫人走后,我再让连翘去请您。”
白蓉萱答应了一声,带着吴介回了房。
等到了晚上,连翘过来通知道,“闵老夫人留了闵夫人在家里用饭,告诉您不用过去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等连翘走后,白蓉萱吃过晚饭由芳姑姑、吴介陪着去了立雪堂。本来要带着小圆的,可她说什么都不出门,“院子里不能空着,我留下来看家。”
白蓉萱无奈地道,“锁上门就好了。”
小圆还是坚持道,“那也不行,这院墙没多高,万一有坏人爬进来怎么办?”
白蓉萱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与芳姑姑和吴介去了三房。
立雪堂修缮已初见成效,只是四处堆放着建筑材料,看着乱糟糟的毫无章法。
陶清尴尬地道,“我们正紧着收拾,治少爷下次来的时候,保证就干干净净的了。”
三房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白蓉萱道,“不用急,反正一时半会又不住人。对了,我已经跟老夫人商量过,从白家庙那头要了三个孩子回来,到时候你放在手底下带一带,将来也能帮你分担一些。”
陶清道,“治少爷信得过,我自然全心全意地教他们。”
在立雪堂转了一圈,白蓉萱向陶清问道,“从闵老夫人那里支多少钱了?”
陶清立刻道,“也有不少了,先前的房梁用木和瓦片都是从她老人家账面上走的。”
白蓉萱道,“那接下来就不要再用了,从王德全那里支吧,我今天去外长房见到了他,也和他打过了招呼。”
陶清答应道,“是。”
等白蓉萱回到如意馆的时候,已是夜色朦胧,她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想着张自力和唐学荛这会儿不知到了哪里。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吃过早饭去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的饭桌还没有撤,见到她来便笑着道,“吃过了没有?”
白蓉萱道,“已经吃完了。”
闵老夫人道,“昨儿我那位弟妹又来了,我陪着她说了半晌的话,又留她吃了晚饭,一时没顾得上你。去见过元则了?”
白蓉萱道,“见过了。”
将昨天去见白元则的事情说了,却很聪明地将交还产业的对话隐去了。
闵老夫人便问向易嬷嬷,“马车出门了没有?”
易嬷嬷笑着道,“一清早就走了,老夫人放心,您交代我的事情,我还能不办吗?”
闵老夫人道,“三房的人缺的不是一个两个,单来三个孩子不顶事,他们三个是自己人,将来可以做个管事,可下头的散人也不能没有,赶着治哥在家,你今天就把人牙子叫来,让治哥也跟着看看,要进多少人合适。”
易嬷嬷道,“是,那我这就吩咐人去叫人牙子。”
白蓉萱自然没有异议。
得知是白家要用人,人牙子来得极快,小心翼翼地向闵老夫人行过礼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等着训话,一看就是常在大户人家行走,非常的懂规矩。
闵老夫人开门见山地道,“你也是个老熟人了,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家里要进几个下人,规矩你是知道的,该怎么推荐人自然也明白。”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总管
那人牙子是个三十几岁打扮得齐头整脸的妇人,闻声立刻顺从地道,“自然是明白的,老夫人放心,我不是那糊涂人,手底下全都是清清白白的干净人,何况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糊弄您呀。”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清清白白是一方面,手脚麻利嘴巴严也是极重要的,大宅院里头最忌讳那多嘴多舌之人,今天这一句明天那一句的,好好的日子都被他们说散了。”
人牙子忙道,“难得老夫人信得过,我手底下的人都是教过规矩的,绝没有那挑拨是非多言多语的人。我谁都敢得罪,可也不敢得罪闵家呀,给您送来的人肯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刚成亲不久,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儿女双全,生意也越做越大了,如今放眼上海滩,人牙子里你也是独一个了。”
人牙子道,“多亏了老夫人的照拂,才能有我的今日,我可一直记着您的好。”
闵老夫人道,“你能把我交代给你的事儿办好了就行,好不好的却不用记着。”
“这是自然。”人牙子小心地答道。
闵老夫人便把白蓉萱叫到了身边,柔声对她道,“治哥,毕竟是三房要用的人,你跟她说说,都想用什么人,要多大年纪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别憋在心里不敢说。”
人牙子闻声便不自觉地抬头向白蓉萱望来,眼神满是藏不住的惊艳,却又聪明的没有多说。
许多人牙子都是碎嘴子,生怕别人将他们当成哑巴看待,没想到这人却异常地懂得克制,倒让白蓉萱另眼相看了。
白蓉萱笑着道,“我哪里懂得这些,不如将陶清叫来问一问,就没有比他更了解三房情况的人了。”
闵老夫人一想也对,“咱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商量有什么用?”吩咐易嬷嬷派人将陶清叫了过来。
陶清正在立雪堂忙活,来的时候一身的尘土,急匆匆的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他恭敬地向闵老夫人和白蓉萱行礼。
闵老夫人道,“起来吧。”
陶清这才顺从地上站起身来。
闵老夫人道,“从前三房不住人,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帮着守院子也就够用了,如今治哥回来,连带着立雪堂修缮,眼看着就有些忙不过来。今日把人牙子叫进了府,三房需要多少人,都要多大岁数的,你跟人牙子说吧,我们在一旁听着,也能帮你拿个主意。”
陶清立刻会意,客气地谢过了闵老夫人,便与白蓉萱商量道,“治少爷,您身边还得用几人才好?”
白蓉萱道,“我这里有芳姑姑、小圆和吴介就足够了,我不喜欢身边围着太多的人。”
自己毕竟身份特殊,身边太多人的话很容易出乱子。
要是被看穿了身份,那可就糟糕了。
闵老夫人插嘴道,“治哥,你好歹也是一房之主,身边就这几个人怎么够用呢?以后出来进去的,总要有几个得心应手的照顾你生活寝居呀。”
白蓉萱早就想到了说辞,“这会儿还用不着,等将来需要用的时候再进,正好能趁机看看哪些人合适留在内院,哪些人合适留在外院,越是贴身服侍的人,越要可靠才行。”
毕竟是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人的性格更是天壤之别,人人都不一样,自然是要摸清楚底细觉得信得过才能留在身边。
闵老夫人觉得她考虑得十分周到,点着头道,“你想的也对,反正你暂时住在我这里,身边带那么多人的确不方便,那就先这么安排吧,等将来有合适的人再调用。”
陶清听了白蓉萱的话后,便对闵老夫人道,“老夫人,如今立雪堂有管事两人,打扫院落的下人四人,看院子的婆子三人,另有几个杂史婆子,再算上我和陶涌,也就十四个人,我粗略算了算,这些人大多都上了年纪,再有两年就该放出去荣养了,很多力气活都干不了,所以这次最好进些年轻力壮的,至于人数嘛,有十几个人也就够用了。”
闵老夫人道,“立雪堂的小灶现在是谁管着呢?”
陶清道,“是一个姓王的婆子,只是……小灶已经停用了多年,如今也只是烧烧热水,却不怎么生火做饭的。”
二房当家,自然第一个拿三房开刀,哪容得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开小灶。
这些事闵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微微一笑,“这么算来,十几个人就不够用了,何况那么大的院子,打扫房间,收拾院落,培植花草,夜里打更轮换……处处都要用人,这样吧,这次就进三十人,都选年轻能干的,若是还不够用,回头哪里需要再往哪里添置就是了。”
她直接做了主。
陶清则有些傻眼。
闵老夫人一开口就进了三十人,这能行吗?
他有些不安地向白蓉萱看了过去,等着她拿主意。
白蓉萱道,“怎么?你怕自己管不住这么多人?”
陶清尴尬地道,“那倒不是,只是一口气进这么多人,怕没地方安置。”
白蓉萱道,“立雪堂那么多空房子,让他们暂时住下就是了,当初我父亲和母亲在的时候,下人不是比这还有多么?”
陶清点了点头,“这倒是。”
只是他一个负责守园子的人,怎么好对别人指手画脚的?让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呢。
到时候三十几个人老老少少挤在一起,若是出了什么矛盾可怎么办才好?
陶清非常地担心。
白蓉萱和他打交道不多,自回到白家后也只见过几面而已,只知道是个沉稳可靠值得信任的人。不但是哥哥乳娘陶妈妈的儿子,这些年又一直在二房的眼下守着三房的园子,已是非常的难得和不易。
倒是闵老夫人身后的易嬷嬷察觉出了陶清的心思,她低声在闵老夫人的耳边道,“老夫人,三房到今天还没个正经的内院管事,一口气进这么多人来,上头要是没个约束管理之人,怕是要闹出乱子来,到时候没一个人在上头震着,不好收场。”
“你说的对。”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向白蓉萱咨询意见,“治哥,你觉得呢?”
白蓉萱道,“不是有陶清在吗?”
陶清一愣,惊讶地看向了她。
易嬷嬷笑着道,“原来治少爷心里早有属意之人,倒是老奴多心了。”
闵老夫人道,“既然治哥也中意,那陶清以后就是内院的管事了。易嬷嬷,你回头去一趟立雪堂,把这番话告知给那里的下人知道,这是治哥和我的意思,以后由陶清打理立雪堂的内务,谁若是不服气,有话只管找我来说。”
她这也是担心陶清年轻,有些倚老卖老之人会不服管,有意给陶清做面子。
易嬷嬷道,“老夫人,三房多年没有总管事了,陶清是治少爷乳娘陶妈妈的长子,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总管,您不赏他些什么做个福气吗?”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赏赐
既然要做面子,不如就做全了。
闵老夫人笑着道,“好啊,家里的确很多年没有这么年轻的管事了。去库房里取笔墨纸砚一套,再取两匹雪纺两匹青绸赏给陶清吧。”
陶清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怎么突然间他就成了三房的总管事了?
他有这个福气吗?
易嬷嬷道,“傻小子,老夫人赏赐,连句谢也不会说了?”
陶清急忙跪下,向闵老夫人磕头,“多谢老夫人。”
闵老夫人道,“你这些年守着三房着实费了不少心血,以后更要尽心尽力地做事,好好辅佐治哥,知道吗?”
陶清道,“小人会时时刻刻记在心上的。”
一旁的人也逗趣着恭喜陶清,易嬷嬷更是道,“陶清,你当了总管,以后这位份就在我们之上,将来碰了面,我們还得叫你一声陶总管呢,你得了这样的好差事,是不是该备下两桌酒席,请我们吃顿酒乐呵乐呵?”
陶清道,“应该应该,这是我求都求不来的荣幸,就怕嬷嬷不肯赏脸呢。”
闵老夫人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为老不尊的,我这里是缺你吃还是短你喝了,居然赖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请你们吃饭,羞是不羞?”
易嬷嬷道,“这是陶清的喜事,我们也是为他高兴,却不是为了那一口吃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得非常坦荡。
闵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人牙子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你明儿就把人领进来,交给陶清看一看,若合适便留下来,签好了契约,钱自然是一分不会少你的。”
人牙子道,“老夫人只管放心,我这就回去精挑细选,明儿一早就把人领来给陶管事过目。”
闵老夫人道,“我还有一句话提醒你,钱的确是好东西,但有些钱却是不能碰的,回头若是有人得到了消息,想要往三房的院子里安插人手,这人若是从你手底下进来的,你在上海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明白我的意思吗?”
闵老夫人这是怕她收了别人的好处,放了眼线在白蓉萱身边吧?
白蓉萱神色微凛,目光看向了人牙子。
人牙子惊慌地道,“老夫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大宅院里行走,这里头的规矩还能不懂吗?”
闵老夫人道,“那就最好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难听的话都放在前头说,也免得出了事儿夹缠不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别委屈了谁。”
人牙子垂着头道,“不敢。”
闵老夫人挥了挥手,派人将她送出了门。
陶清也赶忙告辞。
闵老夫人道,“去吧,明儿人牙子送来的人,你再仔细挑挑。既然当上了管事,以后这些人便都要在你手下做事,你擦亮了眼睛好好选,免得将来麻烦。”
陶清应了声‘是’,又向白蓉萱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闵老夫人对白蓉萱道,“陶清虽然沉稳,但做事却不够圆滑世故,许是年纪的关系,你搁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若是有长进便罢,若是没有……将来怕是还要换个管事的才行。蛇无头不行,一院子的下人都要以总管事马首是瞻,他若是不行,下人有样学样,这院子乌烟瘴气的,还能好吗?”
白蓉萱点头答应下来,“好,我会盯着他的。”
闵老夫人道,“事关三房的未来,你可千万不要妇人之仁,别因为他是你乳娘的儿子就另眼相看。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有这个能力,否则不等你动他,自有人会去动他的。”
白蓉萱顺从地道,“知道了,我会记在心上的。”
闵老夫人喝了两口茶,“这两天小六没找你吗?”
找她?
找她做什么?
白蓉萱一脸茫然地道,“没有呀,六叔那么忙,哪有闲工夫来找我。”
“是吗?”闵老夫人却不相信,“小六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说要教你下棋,就一定要把你教会为止。”
啊?
不是吧?
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谁会当真呀?
白蓉萱不敢相信地道,“六叔日理万机,平时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我怎么敢去打扰他呢?”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没有再说。
不过见白蓉萱每次提到闵庭柯时都是一副退避三舍的神情,闵老夫人的心里既自在又不自在。
自在的是看治哥的模样似乎与小六没什么深交,可不自在的是小六那么好的一个人,治哥为什么一副如避虎狼的姿态?
难道一切都是小六的一厢情愿?
闵老夫人忍不住打量起白蓉萱来。
皮肤细腻而白皙,眉眼清隽而明亮,阳光落在脸上,晶莹透亮的仿若一颗珍珠。
的确是难得的好样貌。
可小六也丝毫不差呀,虽然年纪小还有些没长开,但哪个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大了必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更不用说闵家的家世地位了,万里挑一也不是夸口,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白蓉萱能感觉到闵老夫人在注视着自己。
难道是说错了什么话?
她想了想,笑着道,“六叔肯指点,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就是怕耽误他的时间。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连个休息的时候也没有……”
她口气中满是客套的关心和心疼。
闵老夫人心中大霁,笑着道,“他呀,忙是忙了些,你多去打扰他,他才能趁机休息,否则还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呢。这世上的事总是没完没了,人要是不给自己个轻松,那就忙去吧,永远也没个头。”
两个人正说着话,藿香进来通禀,“老夫人,夏老太太来了。”
闵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是吗?”
白蓉萱见她有客,便起身告辞,闵老夫人也没有多留,还吩咐易嬷嬷给他装些荔枝回去吃。
白蓉萱推辞着不肯要,闵老夫人道,“是你六叔送来的,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跟着尝尝吧,可甜呢。”
白蓉萱不好拒绝,抱着半框荔枝出了门。
门外的吴介见状急忙接了过来。
两个人回了如意馆,刚坐下没多久,陶清便匆匆赶了过来。
白蓉萱大概能猜到他的来意,让吴介将人带了进来。没等陶清开口,白蓉萱便低声道,“你自小在三房长大,这些年若不是你留守,立雪堂如今是副什么光景也不好说,按理说早就该提拔你做总管事了,只是我既不出这个头,别人自然也不好开口。今日既领了这份差事,以后好好的做就是了,别让人看轻了,也别让人说我认人不清看走了眼。”
陶清满肚子的话都哽在了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白蓉萱道,“明日的人进来你要留个心眼,别让二房钻了空子,我的话你明白吗?”
陶清点了点头,“小人明白。”
白蓉萱道,“日后我要立雪堂也如闵老夫人的栖子堂一般,针都扎不进来,能不能做到就看你了。”
陶清咬了咬牙,“治少爷放心,陶清定不辜负您的信赖。”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邀请
白蓉萱安抚了陶清,又对芳姑姑道,“陶清做了三房的总管事,老夫人都有赏赐,咱们这边也不能落了,你开了我的库房,取几匹布送给陶清,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她在闵老夫人面前是晚辈,赏赐的东西自然也不能超于对方。
芳姑姑笑着应是,转身出了门。
陶清再次向白蓉萱道谢。
白蓉萱又叮嘱了几句立雪堂修缮的事情,这才让吴介将他送了出去。陶清会做人,在路上客气地对吴介道,“最近实在太忙,回头得了机会,咱们兄弟还得聚一聚,以后都要在治少爷身边当差,可得好好熟悉熟悉。”
吴介笑着道,“这是当然,日子还长着,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说。”
两人在如意馆的门前分开,陶清一个人回了立雪堂。
吃过晚饭,易嬷嬷带着帖子匆匆赶了过来。
白蓉萱十分诧异,“这么晚了,谁送的帖子?”
易嬷嬷一脸平静地道,“还能是谁,二房呗。”
二房?
白蓉萱的眉头瞬间便皱了起来。
才消停了几天,这是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白蓉萱接过易嬷嬷手里的帖子展开来看了看,仍是白修睿派人送来的,约她隔天出去见面喝酒。
虽然帖子上的用词十分客气,但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管事之笔。白蓉萱冷笑着道,“三房正在修缮,好多事都等着我,哪有时间出去喝酒呀?睿二爷的这番心意,怕是要辜负了。”
易嬷嬷笑着道,“您和老夫人想到一起去了,她也觉得您最近事多,还是不要出去应酬了。”
白蓉萱轻飘飘地将帖子丢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我用给他回封信吗?”
易嬷嬷道,“哪就用得着这么正式了?回个口信也就是了。哪有这样给人下帖子的?明儿正日子,头天晚上才知会,谁手里还没点儿事,哪有随叫随到的道理?”
她这么说,其实也是在提醒白蓉萱,二房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她自然也不用上赶子去捧二房的场。
白蓉萱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二房的人还在吗?您看让谁去回话合适?”
易嬷嬷道,“也用不着谁,我随便打发个人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
白蓉萱道,“那就辛苦嬷嬷了。”
易嬷嬷笑着道,“举手之劳,说什么辛苦?治少爷早点休息,别为这种小事儿费神。”
二房的事儿可不算小事。
白蓉萱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口,易嬷嬷连说不用,一脸笑意地离开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易嬷嬷又拿着帖子上了门,白蓉萱以为还是二房,不快地道,“他們这是想干什么?三顾茅庐吗?”
易嬷嬷笑着道,“治少爷别误会,这帖子不是二房人送来的。”
不是?
那会是谁?
白蓉萱一脸的诧异。
易嬷嬷将帖子交到了她手中,“是六爷。”
六爷……闵六?
他请自己干什么去?
白蓉萱费解地打开帖子,居然是闵庭柯邀请她参加下个月初的慈善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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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蓉萱不解地问道,“慈善舞会?这是什么东西?”
易嬷嬷道,“您可是把我给问住了,这舞会什么的我是不懂,好像也是从洋人那边传过来的新鲜玩意,很受当下年轻人的喜爱,咱们二房的大小姐那可是一听有舞会就坐不住的人,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去。”
白蓉萱皱了皱眉头,“我又不懂这些,六叔怎么会想到邀请我呢?”
易嬷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舞会是商会举办的,六爷让您也去参加,多半想让您提前熟悉熟悉环境,和这边的人混个脸熟。以后您接手了家业,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谁用不着谁呀。”
这样啊……
白蓉萱有些犹豫不决。
易嬷嬷十分意外,她还以为白蓉萱会高兴地立刻答应下来呢,“治少爷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白蓉萱道,“倒不是为难,只是有些担心……”
易嬷嬷笑着道,“有什么可担心的,不是还有六爷在吗?既然是他把您请过去的,自然会护您的周全,您就打扮得干干净净地在人前露个面就行了,让上海滩的名流富绅们也知道白家除了白修睿之外还有一个您。”
白蓉萱问道,“二房的人也会去吗?”
易嬷嬷道,“这会儿还没有准确消息,不过我猜他们多半会去的。”
白蓉萱诧异地道,“为什么?”
易嬷嬷道,“还不是因为洋人。舞会既是由商会举办,凭借着苏成先的人脉关系,洋人肯定是要来捧场的,睿二爷怎么可能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呢?正愁说不上话,人就送到了面前,这就好比打瞌睡碰到了送枕头的,还不一拍即合?”
这倒有趣。
白蓉萱心里暗暗思量,她若是这个时候出场,应该算是和二房的人唱起了对台戏吧?
可她却仍旧十分的不安。
易嬷嬷见状便没有多劝,笑着道,“还有些日子呢,您倒是可以慢慢考虑,等想清楚了给六爷回个口信就行了,他那边也好有个准备。”
白蓉萱点了点头,吩咐芳姑姑送了易嬷嬷出门。
她拿着帖子百思不得其解。
这样的场合,闵六为什么邀请他?
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易嬷嬷回到吟风馆,闵老夫人正在绘画,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治哥怎么说?”
易嬷嬷如实道,“治少爷什么都没说,还有些犹豫。”
“是吗?”闵老夫人有些意外。
易嬷嬷道,“毕竟是大场合,有些胆怯也是正常。”
闵老夫人道,“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徐徐渐进才好。”
易嬷嬷道,“您看要不要给六爷那边打声招呼?”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帖子又不是下给我的,咱们打什么招呼?让治哥自己去回他好了,我看他这次是要把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
易嬷嬷笑道,“六爷可是一番好意,您怎么能这样说他呢。”
“他不就是吗?”闵老夫人悠悠道,“他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居然愿意事事照顾治哥,可见治哥在他心里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越说心越乱,到后来干脆停住了画笔,“难怪致远媳妇这么心急,换作是我,这会儿只怕已经火烧眉毛夜里都睡不着了。要不……等下次小六来的时候,我帮着探探他的口风?就算不急着成亲,好歹也把亲事定下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能放心啊。”
易嬷嬷担忧地道,“您先前不是不想管这件事吗?”
闵老夫人道,“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吗?你说要是小六真的对治哥……那可怎么办啊?到时候致远媳妇不得埋怨我啊?你别忘了,治哥还是我介绍给小六认识的呢!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珠玉
“不会的不会的!”易嬷嬷急忙道,“怎么能埋怨到您的头上来呢?”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些年小六越长越大,家里人心疼他小小年纪便要苦撑家业,对他都是纵容的时候多,管教的时候,就算真做了些出格的事情,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事关子嗣后代,就是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就算小六不愿意,压着他的头也要让他答应下来。”
她的一脸的坚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易嬷嬷安慰道,“您先别急,等回头六爷来了,您旁敲侧击地问一问,说不定根本就不像您想得那样呢?”
闵老夫人一脸正色地道,“那就最好,大家都省着麻烦了。”
易嬷嬷很少见到闵老夫人有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心下也有些惊慌。
闵老夫人道,“这几日你也帮我想一想,上海滩的哪家的姑娘和小六年纪合适。”
看来闵老夫人是真动了给六爷安排亲事的心思。
易嬷嬷点了点头,“是,我跟老夫人一块琢磨。”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过了两天,前往白家庙的马车回来了。不但带回了白俊、白英和白芹三兄妹,连白昌吉也跟来了,他是来给闵老夫人和白修治磕头感谢的。
白家庙的人得知他家的三个孩子一口气都被要去了三房当差,那是说不出的羡慕,一个个眼红得不行。还有人跑去问七叔公,怎么闵六爷回到上海一直没动静,先前不是说好了要给他儿子谋个出路的吗?
七叔公只能强自镇定,“闵六爷是何等忙人,哪有这么快的功夫?何况我儿子去了上海,怎么也不可能做个下人呀,闵六爷必定另有安排,我们只安心等着就是。”
话是这样说,但白家庙的人却不这么看。
便有人道,“怕是七叔公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来闵六爷对他家的事情并没有上心,哪像治少爷啊,到家就把白昌吉家的三个孩子接过去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治少爷来的时候,咱们就该热情些才对,这会儿后悔也没用了。”
还有人来拜托白昌吉,“到省城见了治少爷,烦劳帮着问一嘴,看看三房还用不用人,若是要用,我们家的两个小子也够岁数了,去长长见识奔个前程,反正都是用,还不如用咱们自己人可靠呢。”
白昌吉憨厚地答应了下来。
夜里白昌吉的媳妇不安地问道,“你还真要帮他们问呀?我劝你别出这个头,治少爷来的时候他們躲得老远,这会儿近乎什么?”
白昌吉笑着道,“你当我傻呀,我只是答应下来,到时候见了治少爷什么都不会说的,等回来他们问起,我只说没机会开口,他们还能怪到我头上来不成?”
白昌吉媳妇道,“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定了。”
两夫妻商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送了三个孩子出门。白昌吉的媳妇还有些不舍,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白昌吉安慰道,“你这样,孩子们的心里会更难受。孩子大了,待在白家庙能有什么出息,跟着治少爷踏踏实实地做事才能有好日子过,我们又不能陪他们一辈子。”
道理白昌吉媳妇都懂,可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如今要去那么遥远的省城,她的心里能不惦记吗?
她拉着白俊的手道,“你是长兄,要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千万不要闯祸,到了那要听管事的话,隔三差五送个消息回来,省着我和你爹牵挂。”
白俊红着眼睛道,“正是开春播种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走了,家里能忙得开吗?”
他显得一脸忧心。
白昌吉媳妇道,“忙的开,不用你们操心,只管好好做事就行了。”
白英在一旁道,“没错,等我们赚了月例,爹妈就可以花钱雇人来帮忙,又省事又省力,不是更好。”
白俊点了点头,“对,我们赚了钱就给您送回来。”
白昌吉见儿女孝顺,十分的欣慰,“你们把钱攒好了不要乱花,留着将来娶媳妇用吧。爹妈能力有限,将来还是得靠你们自己。”
白英拍着胸脯保证道,“等我赚足了钱买了宅子,就把你们接过去享福。”
白昌吉媳妇道,“是,妈就等着那一天。”
等孩子们坐上了马车越行越远,她这才靠着门框无声地哭了起来。
白昌吉到了白家,自有小厮进去通知。白蓉萱听说后十分高兴,带着吴介准备出门相迎。芳姑姑一把拉住他,“您这是要干什么去?哪有当主子的去迎接下人的道理?您安心在房间里待着,用不了多久老夫人就会派人来请您了。”
白蓉萱一想也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连翘便走进了门,“治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白蓉萱笑呵呵地道,“是,我这就去。”
她不但带上了吴介,还把芳姑姑叫了来,“姑姑也跟我一起去,还能时时提醒我一些。”
芳姑姑自然答应。
一行人到了吟风馆,闵老夫人忍不住打量起白蓉萱来。
米色的长衫,趁得整个人丰神如玉,齐耳的短发精神干练,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闵老夫人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治哥这样貌,的确太出众了些,放眼几个大家族,只怕也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千金小姐。
珠玉在前,小六还能看得上其他人吗?
她心里直打鼓。
白蓉萱笑着向闵老夫人行礼问候。
闵老夫人回过神来,“白家庙的人来了,说是要给你磕个头,正好让我也见一见几个孩子。”
白蓉萱道,“脚程倒快,我以为得明天才能回来呢。”
白老夫人吩咐易嬷嬷将人带了进来。
白俊兄妹三人见到这样的阵势,早就已经慌得不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眼睛也不敢乱看,都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白昌吉带着孩子们跪下来给闵老夫人和白蓉萱磕头。
闵老夫人淡淡地笑道,“起来吧,赶了这么远的路,都累坏了吧?”
“不……不累。”白昌吉连一句完整的话也不会说了。
闵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三个孩子的身上,“让孩子们上前来,给我看看。”
白昌吉忙回头向儿女打手势。
白俊小心翼翼地带着弟弟妹妹走到前面去。
几个孩子身材单薄,衣服上也带着补丁。
闵老夫人心疼地道,“太瘦了。”
白英一听,还以为是被嫌弃了,他紧忙道,“老夫人,别看我们瘦,但有的是力气,什么活都能干,您可千万别把我们送回去。”
闵老夫人一愣,忍不住笑着道,“好,不送回去,你们就安心在三房当差吧。”
白英这才松了口气。
闵老夫人叫来了藿香,“你把他们四个送去立雪堂交给陶清。”
藿香应了声‘是’,上前客气地对白昌吉道,“请跟我来吧。”
白昌吉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带着孩子们跟着藿香出了门。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出门
等人都退了出去,闵老夫人才看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听说小六邀了你去参加慈善舞会?”
提起这个白蓉萱就头大。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六叔为什么会叫我一起去,万一不小心给他丢人了可怎么办?”
她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闵老夫人出面替自己拒绝,这样闵六应该就无话可说了吧?
没想到闵老夫人却淡淡地道,“怎么会呢?这样的场合你六叔见得多了,有他带着你,自然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只管高高兴兴地跟他去就是了。”
倒是一副放心不已的模样。
白蓉萱顿时傻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闵老夫人居然是支持她去的。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白蓉萱低着头道,“可这样一来,二房的人会不会多想呀?”
毕竟二房和三房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谁和三房走得近,就等同于站在了二房的对立面上,虽然二房不靠谱,但白家的家底摆在这里,真得罪下来,后果仍旧不堪设想。
闵老夫人道,“你能想到的,小六不可能想不到,何况就算没有你,他和二房的关系也不好。”
这倒也是。
虱子多了不痒。
白蓉萱没了拒绝的几口,只能苦笑着道,“那到时候我就跟在六叔的后面见见世面吧。”
闵老夫人见白蓉萱还算一心为闵庭柯着想,心中十分的欣慰,“你只管安心,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交给小六去办就好,天塌下来也有他帮你撑着呢,有什么可怕的。”
比起天塌,白蓉萱更害怕与闵六接触,两个人每次碰面都别别扭扭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白蓉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正说着,易嬷嬷走了进来,小心地禀告道,“老夫人,夏老太太又来了。”
闵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这是要干什么?牛不喝水强按头,难道还要逼我就范不成?”
易嬷嬷看了白蓉萱一眼,尴尬地道,“她哪有这个胆子,估计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
如果白蓉萱没记错的话,这位夏家的姑太太已经是第三次上门了,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要这样三番五次的来求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不悦地道,“就说我这里有客,不见了。”
易嬷嬷道,“老夫人,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如今都上了年月,这次她再走,今生能不能再见面都不好说,您不看今朝,只看往昔的情分吧。”
闵老夫人闻声叹了口气,显得十分动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道,“算了,请进来吧。”
易嬷嬷点了点头,转身出去迎客。
白蓉萱见状站起了身,“老夫人要待客,我先告辞了。”
闵老夫人道,“好,回去吧。若是闲着没事儿干,就去找朗哥、唯哥他们玩儿,别总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脚步轻快地出了门,没想到还是在吟风馆的门前遇到了易嬷嬷和夏家的人。
夏老太太身材圆润,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很有福气,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愁容,脸上虽然施了脂粉却仍旧显得十分憔悴。
对方也注意到了白蓉萱,忍不住停下步子打量起人来。
既然碰到了,就不好装看不到。
白蓉萱只好笑着上前打了声招呼。
易嬷嬷见状向夏老太太引荐起来。得知是三房的人,夏老太太的眼睛一亮,慈爱地笑着道,“真是一表人才,难得出众的人物。这是要做什么去?”
白蓉萱道,“回房间写封信。”
她随意想着借口。
夏老太太点了点头,“快去吧。有空来夏家玩,我们夏家有几个孩子和你一般年纪,正好走动走动。”
白蓉萱客气地应付了几句。
易嬷嬷道,“老太太,快请吧,我们家老夫人还等着和您说话呢。”显然是不想让她和白蓉萱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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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由易嬷嬷送进了门。
白蓉萱也转身回了如意馆。
她把收到帖子又翻了出来,盯着闵六的帖子出神。
这个闵六啊……总是给自己出难题。
正纠结着,门房的小厮快步跑了进来,“治少爷,唯五爷来了,在大门口呢,说是有事情要找您。”
白蓉萱道,“请进来吧。”
小厮道,“他不进来,要您出去见一面,还说有要紧事,让您快一点儿。”
什么事这么急?
白蓉萱连忙整了整衣衫,由吴介陪着出了门。
芳姑姑刚端了茶回来,“治少爷干什么去?”
白蓉萱来不及细细回答,“五哥来找我,我去见见他。”
等人走远了,芳姑姑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唯五爷,每次办事都是这样着急忙慌的。”
白蓉萱匆匆来到了大门口,只见白修唯正毫无架子地坐在板凳上和几个小厮闲谈,一见到他立刻起身道,“怎么才来?快跟我走?”
白蓉萱不解地道,“走?去哪里?”
“别问这么多,跟我走就对了。”白修唯笑着道,“我难道还会把你卖了不成?”
说罢便拉住了白蓉萱的手,带着她往门外走去。
白蓉萱匪夷所思地道,“你总得告诉我做什么去吧?”
白修唯笑呵呵地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不是要害你,而是带你去一个极好玩的去处。”
极好玩?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你这样含糊其辞的,我可不敢跟你走。”
白修唯道,“你整天待在家里不闷吗?我带你散散心,保证让你大开眼界,跟我来就是了。”
白蓉萱无奈至极,只能跟着他上了马车。
白修唯道,“也就是为了你,平时我都不坐马车的。”
白蓉萱道,“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白修唯道,“远是不远,但白六爷出门,总不能太寒酸吧!要搁我的意思啊,就应该张嘴跟六叔借辆车的,这样才能彰显地位嘛。”
白蓉萱道,“算了吧,又不是自己的,反而更让人笑话。”
吴介坐上了车辕,车夫赶车而行,一路缓缓行驶,只听得道路两边热闹的吵嚷声。
白蓉萱忍不住道,“究竟是要去哪儿?”
白修唯道,“你别打听,安心待着就是,难道你觉得我会对你不利?”
那倒不是……
只是这样没头没尾的行事让人心里不安。
白蓉萱索性道,“算了,大不了就是被你卖掉,何况我又瘦又小,只怕卖不上价的。”
白修唯笑着道,“原来你也知道,既然知道就该多吃,不吃饭怎么胖?我这几次看你吃饭都像吃猫食一样,我妹妹都比你吃得多,你这样怎么能行呢?”
白蓉萱道,“我已经尽力在吃了。”
白修唯道,“对了,听说你喜欢吃红烧肉?我知道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在上海滩是数不上的,但大厨的一手红烧肉却异常的地道,改天我请你去吃,保证你一吃就忘不了。”
又是红烧肉……
白蓉萱都懒得解释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帮工
都是被闵六给害得!
明明是他喜欢吃,最后却安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不是害自己给他背黑锅吗?
白蓉萱一想到这些就愤愤不平。
她无奈地对白修唯道,“除了红烧肉还有别的拿手菜吗?”
白修唯道,“不少呢,他做的四喜丸子也很好吃。”
白蓉萱随意地点了点头,却也不是很感兴趣。
她就不喜欢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如果换成唐学茹,只怕会高兴地跳起来。
想到学茹,她又惦记起张自力和唐学荛来,都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是没有报平安的消息送来呢?
路上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白修唯问道,“对了,听说二哥又给你下帖子了?”
白蓉萱诧异地道,“你怎么知道?”
白修唯笑着道,“刚刚在大门口听门房的小厮说的。”
白蓉萱苦恼地道,“是啊,睿二哥邀请我出去喝酒,不过被我给拒绝了。”
白修唯道,“大家都说我想一出是一出,我看他行事比我还没规矩,天马行空的,好像谁都要围着他转一般。”
白蓉萱道,“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这会儿不想见他罢了。”
白修唯道,“你也不用特别往心里去,我正好听小厮提起,就顺嘴一问,不过回头若是到了必须见面的时候,你只管叫上我就是了,我陪你去见他,什么大不了的,还能吃人不成?”
白蓉萱笑着道,“那就多谢了。”
白修唯道,“亲兄弟,不用如此见外。”
正说着话,马车也停了下来。白修唯揽开车帘跳了下去,白蓉萱赶忙跟上,入眼却发现周围一片残破,倒是和南京城商君卓住处有几分相似。周围尽是些矮趴趴的房子,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着便毫无章法可言。
吴介扶着她下了马车。
白修唯这会儿已经大步流星地钻进了一扇敞开着大门,高声嚷嚷道,“我来了,怎么也没人到门前迎一迎,有这样待客的道理吗?”
白蓉萱尴尬地站在了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快里面便响起了一个女子舒朗悦耳的声音,“来了来了,白五爷大驾光临,我原还想雇个锣鼓班在门前敲打一番,正好借机热闹热闹。”
白修唯道,“后来为什么不请?”
那女子便道,“瞧您这话问的,还不是穷汉子掏裤兜——没钱呗。”
白蓉萱依稀觉得这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白修唯这会儿才察觉到白蓉萱没有跟上,急忙转身走到门口将她拉了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一边说又一边对着屋子里大声道,“你们不待见我也就罢了,难道来了新客也不迎一迎吗?”
屋内响起了男子的声音,“新客?是什么新客,我倒要见见。”
说着便从内室门里走出一个青年人来,白蓉萱一见,立刻想到此人是先前与白修朗、白修唯在饭馆用饭时碰到的,好像姓齐。
白修唯道,“执中,你还记得我六弟吧?”
齐执中眼睛一亮,“果真是稀客,原来是白六爷到了。霍克、戴霞,你们两个心心念念的高人来了,还不出来相见。”
他这样一嚷,屋内瞬间便挤出来三四个人。当先的便是那位圆脸霍克,他满身都是白灰,灰头土脸地冲到白蓉萱的面前,“哎哟,你可算来了,我都念叨了你好久,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老人给盼来了。”
盼她?
为什么?
白蓉萱一脸茫然。
白修唯在一旁好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在饭馆见过面之后,知道你是在南京大学读书,这几个人便吵吵着一定要结识一番,我借口你有事情要忙,都给他们回绝了。”
白蓉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些人该不会拿出什么难解的问题来询问自己吧?
那不是要丢丑吗?
白蓉萱恨不得立刻夺门而逃。
短发女子戴霞爽快地走上前来,她拍了拍霍克的肩膀,“让开些,人家第一次到我的地盘来,你可别把人吓着了。”
霍克嘻嘻一笑,“哟,戴校长这么客气,葫芦里怕是没装着什么好药呀。”转头对白蓉萱提醒道,“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会儿不管戴校长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戴霞不客气地拍了他两巴掌,“赶紧去干活,别再胡说八道了。”
霍克挠了挠头,转身跑进了屋。
戴霞客气有礼地对白蓉萱道,“白六爷,校舍简陋,您可千万别嫌弃,请进来坐。”
校舍……原来这里是一间学校。
两人说话间,白修睿已经走到了齐执中的身边。门前站着的是一对璧人,男子身材挺拔,女子貌若秋霜,两人同时和白修唯打起了招呼。
戴霞请了白蓉萱入内,又向她介绍道,“这位是董文哲,这位是宋星妤,我们都是同学,关系相处得很好,虽然毕了业各奔前程,但仍时时相聚。大家也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避讳的。白六爷一会儿见我们胡疯起来,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白蓉萱点了点头,尴尬地道,“您别叫我白六爷了,听着让人浑身都不自在,直呼我的姓名便是。”
齐执中问道,“你可有表字?”
浚缮。
这是哥哥的先生为他起的。
《后汉书·班固传上》:“时京师脩起宫室,濬缮城隍,而关中耆老犹望朝廷西顾。”
和他的修治相形益彰。
白蓉萱脸色平静地道,“表字浚缮。”
“好字。”齐执中笑着道,“那我们就叫你做浚缮吧,行不行?”
白蓉萱点点头,“当然可以。”
戴霞道,“白五爷也真是够意思,请你来做帮工,你不但自己来了,还顺道拐来了一位,不知要怎么感谢你呢。”
白修唯道,“那还不容易,不如你中午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来犒劳我们?”
戴霞道,“这倒不难,就怕手艺不好,让白五爷嫌弃。”
白修唯道,“不会不会,从前有算命先生帮我算过,我是个好养活的,不管吃什么都会很高兴,只要能吃饱就行。”
董文哲道,“你这家伙,来得晚也就罢了,居然一上来就要这要那的,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吃饭的?”
宋星妤也道,“我们都刷了一半,你再晚些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白修唯大咧咧地笑着道,“你们这样说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不是为了接治哥的话,我早就到了,何况我也不是那偷奸耍滑的人呀。”
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袖子,“我这就开始干!”
白蓉萱满脸的疑惑。
戴霞解释道,“最近有一位富家太太捐了些白灰,正好趁着天气好粉一粉房子,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只好拉下来脸来求朋友们伸手帮忙。”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道,“那我能帮什么忙?”
戴霞道,“你初来是客,只管坐着就是,倒不用伸手。”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朋友
对白蓉萱倒是异常的亲热与客气。
屋内响起了霍克不满的声音,“戴校长,你这么干可太让人伤心了,同样都是两只胳膊两条腿的人,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凭什么有人在里面忙前忙后,有人却可以坐在外面享清闲?”
白蓉萱闻声顿时红起了脸。
戴霞毫不客气地道,“你这人啊,就是毁在了自己的这张嘴上,人家第一次来,就不能留个好印象吗?”
霍克一把推开了窗,探出脑袋道,“我这才是真性情,既然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可见外客气的?”
戴霞瞪了他一眼,“你小心些,可别把白灰淋在我的窗子上,很难擦的。”
霍克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不是有你和星妤吗?”
戴霞抱着胳膊,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样子。
宋星妤则笑着道,“好呀,原来我和阿霞生来是做这些的?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生怕别人闲着了,让我看看你做了哪些事,做得好不好!”
董文哲道,“阿霞,这个霍克做事最喜欢偷懒,你还是盯着些的好,免得回头要返工,反而更麻烦。”
戴霞笑着道,“谁说不是呢?修唯,你帮我盯着霍克,可不许他藏奸。”
屋内传来白修唯的声音,“好啊,只管交给我。”
戴霞搬了条长凳过来,“浚缮,你坐这里。”
白蓉萱哪里好意思坐,拘谨地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千万不要与我客气,有什么事就只管说吧。”
戴霞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微笑着道,“别听霍克胡说,我们太熟了,他是开惯了玩笑,等你了解了他就知道了。你安心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这么多人呢,哪就用得上你了。”
白蓉萱还是不肯坐,戴霞便冲屋内叫道,“修唯,快过来看看,你这个弟弟也太见外了。”
白修唯快步走了出来,笑着对白蓉萱道,“治哥,你只管放开些,不用这样拘束,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
戴霞道,“听到了吧?赶紧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白蓉萱道,“别麻烦了……”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戴霞便已经转身离开。
白修唯将白蓉萱按在了长凳上,“我是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趣,所以才带你出来散心,你要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坐也不敢坐,喝也不敢喝,那我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
白蓉萱只好乖乖坐了下来。
白修唯道,“你在这里待着,我进去帮忙,中午就留在这里吃饭。我跟你说,戴霞的厨艺是很好的,保准你吃了就忘不了。”
正好戴霞端着茶走了出来,“说我什么呢?”
白修唯一笑,“自然是夸你的好话。”
戴霞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白修唯转身入了屋,戴霞则亲自倒茶送到了白蓉萱的手边。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笑着向她道谢。
屋内又传来了霍克的声音,“咦?戴校长好生小气,难道连茶水也不管?”
“管管管,自然是管的。”戴霞无奈地道,“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的呀。”
说着又倒了几杯茶送进屋。
眼看着时近中午,戴霞道,“这里先交给你们,我和星妤去买些菜回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不然还真不知请你们吃什么。”
提起吃饭,霍克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快去快去,再去迟了,怕是新鲜的就被人捡走了。”
戴霞便拉了宋星妤的手,开起了董文哲的玩笑,“我把星妤带走,你放不放心?”
董文哲道,“有什么不放心?”
“那就好。”戴霞笑着道,“我把她带出去,自然是要平安带回来交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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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妤红着脸道,“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成他的了?我就是我,谁许你们还来还去的。”
戴霞道,“是是是,这会儿自然你是你他是他,可等将来成了亲,那不就成一家人了吗?”
宋星妤呸了她一声,“亏你还是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呢,嘴里说的这是什么话?真是没正经!”
戴霞揽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道,“你羞什么?书中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往今来男欢女爱,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怎么思想还这么保守?”
宋星妤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越说越不成样子了,你再这样便一个人去买菜,我才不陪你呢。”
戴霞道,“怎么?你宁愿留在这里陪文哲,也不愿意陪我?”
霍克在一旁道,“戴校长好没眼色,人家鸳鸯双飞,正是最难舍难分的时候,你偏偏要将人家分开,也难怪星妤说你不成样子了。”
“什么呀……”宋星妤有口难辩,“你们聚在一起东拉西扯,没一个好人。”
戴霞笑道,“快跟我走,再耽误下去,中午都要饿肚子了。”
说罢便拉着宋星妤出了门。
只见白蓉萱正规规矩矩地坐在长凳上,举止斯文地喝着茶。
宋星妤一见,脸更红了,“当着修唯弟弟的面,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戴霞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浚缮又不是外人。”
宋星妤瞪了她一眼。
戴霞缓步走上前,轻声对白蓉萱道,“浚缮,你在这里坐着,我们出去买些菜,很快便回来。你有什么喜欢吃的?”
白蓉萱忙摇了摇头,“我不怎么挑食,您看着准备就好。”
她还真怕白修唯冒出一句‘红烧肉’来。
好在白修唯像是没听到似的,什么也没有说。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还是个好答对的。”戴霞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招呼他们帮你,我这间小学校,他们常来,都是很熟悉的。”
白蓉萱客气地点了点头。
戴霞找了个小筐,挎着宋星妤出了门。
白蓉萱坐在长凳上犹豫了起来。
要不要进去帮忙呢?
毕竟她这会儿的身份是个男人,没有人家忙活得热火朝天,自己则躲在一旁享清闲的道理。
她正准备起身,齐执中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看白蓉萱的表情,立刻便猜到了她的心事,“你不用动,我们马上就要完事了。”
白蓉萱道,“那我帮你们一起收尾。”
齐执中道,“咱们一户只出一人,白家既有了修唯,自然就用不上你了。”
白蓉萱顿时有些发懵。又不是征军入伍,哪来得一户一人的道理?
正说着,董文哲也跟着出来,“打盆水吧,大家洗洗手。”
白蓉萱赶紧道,“我去!”
齐执中道,“你初来乍到,连水盆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心意领了,只是不用你动。”
董文哲也说,“你是修唯的弟弟,那就跟我们的弟弟一样,兄弟之间还客套什么?”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走神
白蓉萱不好再说。
齐执中打来了温水,董文哲和他洗了洗手,便各自搬了两条长凳坐了下来。董文哲道,“最近的天气还不错,春耕播种,正是好时候,看来今年会是个好年头。”
齐执中道,“战火连连,就算把种子撒下去了,能不能等到秋收还是两说。战事不停,这年头就永远也不会好。”
董文哲道,“你也太悲观了些,底层的百姓只求个温饱,至于战事云云,又岂是他们能操心得了的?”
正说着,霍克和白修唯也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霍克一边洗手道,“你们两个家伙,活还没干完就坐着说起了话,看我不向戴校长告状,你们两个都别想吃午饭了。”
齐执中道,“怎么没干?不是忙了一上午吗?”
霍克道,“刚刚是谁说我偷懒来着?你们说这番话的时候良心就不会痛吗?”
站在他身边的白修唯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小点声,小心吓着我弟弟。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带他来见你们这群妖魔鬼怪的。”
霍克吃痛,揉着肩膀道,“我这是看你弟弟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人,所以才不愿意在他面前装假。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虚伪呢。”
齐执中闻声笑了起来,“提起这个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你们还记得刚开学时第一次见到霍克时的情景吗?”
董文哲道,“那时候他还叫霍招财呢。”
霍克立刻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不许你随便提我的名字!”
齐执中道,“那时候他装出一副沉稳老练的模样,看着就老气横秋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七老八十的老学究呢。”
白修唯接口道,“当时看他那副样子,我还真有几分恭敬,没成想不出三天就现了原形,插科打诨没个正经。”
霍克辩解道,“你们这话可就错了,在认识你们这些人之前,我的确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谁知认识了你们知道,性情大变,便成了现如今这副模样。认真算起来,你们还要负责,我不怪你们也就罢了,你们居然还好意思笑我?”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董文哲指着他道,“我问你,你身上这股子不讲理的痞气是从哪里学来的?我们几人身上可没这个气质。”
霍克道,“这怎么能是痞气呢?你们不能说不过我,就往我的身上泼脏水吧?”
白蓉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完全插不上话。
不过这样熟悉的画面,倒是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前世在北平的日子。那时孟繁生常带着徐倾誉来探望自己,这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喜欢天南海北地谈上一番。徐倾誉的性格与霍克有几分相似,嘴皮子功夫溜得很,没理也能辩三分,孟繁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们会谈论时事,也会忧国忧民……
白蓉萱便侧坐在床上听他们争来争去。
想到这里,白蓉萱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此刻孟繁生去了哪里,前世的他是北平大学的教员,很受尊敬。
她的叹息声十分突兀,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白修唯诧异地问道,“治哥,你怎么了?”
白蓉萱猛地回过神来,“我?我没怎么呀。”
白修唯道,“那你叹什么气?”
白蓉萱一脸尴尬,“我……我……”
董文哲道,“想必是觉得霍克的话无趣。浚缮毕竟在南京读了大学,那里又是政府所在之地,接受的也是极先进的教育,对待事物必有不同的见解。”
齐执中也道,“对啊。浚缮,你不要总是听我们说,也发表一下你的看法呀。”
看法?
她的看法就是赶紧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终于还是到了自己最为惧怕又不想面对的时候吗?
她哪里读过什么大学接受过什么教育啊,这不是要穿帮了吗?
白蓉萱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霍克紧紧地盯着她道,“所以你觉得我刚刚的话不对?”
刚刚他说了什么话?
白蓉萱刚刚在想别的事,根本就没有留神他们在讨论什么。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不,我觉得你说得很对,非常的有道理!”
她说得斩钉截铁,郑重无比。
霍克闻声立刻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怎么样?连浚缮也赞成我的看法。”
齐执中和董文哲则是一脸震惊,看白蓉萱的眼神也充满了心知肚明的了然——八成又是个打着学习旗号花钱享受的富少爷吧。
白蓉萱察觉到了从他们神情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顿时汗颜无地。
哥哥的英明和刻苦……全都葬送在了自己的身上。
早知道这样,当初她也该多多用功读些书的。
白修唯忽然伸出手,摸了摸白蓉萱的头,“我敢打赌,我这个弟弟刚刚都没有听到霍克说什么。”
他的手掌柔软而温暖,居然让白蓉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哥哥。
哥哥也喜欢这样摸她的头。
白蓉萱甚至觉得哥哥回来了。
她抬起头,一脸委屈与难过地看着白修唯。
白修唯冲她一笑,“真是个小呆瓜。”
白蓉萱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躲避似地向后退开了身子。
白修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我这个弟弟特别喜欢走神,经常说着说着就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
齐执中和董文哲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霍克撇了撇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像现在这样军阀四起混战不停的日子,还不如回到早前皇族统治的时候呢,大家都断了别的念头,乖乖听从爱新觉罗家的吩咐也就是了。”
他刚刚说的是这个?
白蓉萱立刻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没有切身经历过,但在北平的时候经常听那里的老人提起从前的苦日子。
齐执中果断地道,“你这番话当着我们的面说说便罢,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要惹麻烦。当权者可不喜欢手下的人总提从前,何况过去也未见得真有什么好。”
霍克还要再说,白修唯趁机打断了他,“对了,听说许江戏院来了几个新角,这几天就要准备初登台献艺了,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也得过去捧个场才好。”
董文哲道,“这种事自然是赶早不赶晚,一会儿等戴霞回来,找她商量一下便是。我们这几人中,如今数她最忙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道了戏园上,霍克的话便没人再提了。
说了一会儿话,戴霞带着宋星妤匆匆赶了回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宋星妤,神色惊慌,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董文哲见状忙起身关心道,“星妤,你怎么了?”
宋星妤摆了摆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便把目光落在了戴霞的身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惊惶
相比起宋星妤的惊惶未定,戴霞则显得更为冷静一些。她脸色苍白地道,“我和星妤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喝醉了酒的登徒子,驾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满身都是酒气,围着星妤动手动脚的,幸好有我在场,否则真要被他占去便宜。”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董文哲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在哪里碰到的?”
那架势似乎立刻就要追出去与人拼命。
戴霞见状自然不敢直说,只能道,“我和星妤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根本就不记得了。”
可即便如此,董文哲还是二话不说地冲出了大门。
宋星妤惊叫道,“文哲!快回来,不要惹事!”
白修唯立刻跟了出去,齐执中和霍克愣了愣,也齐齐地追上。白蓉萱还有些发懵,犹豫之间已经错过了跟出的最好时机。
戴霞见状忙道,“你安心坐着,不要去了,那人是开车的,等他们过去人早就走了。”
宋星妤还是不安,“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吧?”
对方既然开得起车子,家世肯定不一般,董文哲几个之中,也只有白修唯还能占个白家的名声,其他人都是普通人家,若是真和对方闹出不愉快,只怕不好收场。
虽然戴霞也很担心,但面对宋星妤的询问,她还是一脸淡定地道,“你放心好了,修唯遇事十分稳重,不会让文哲闹出事情来的,他们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宋星妤受惊不小,刚刚若非戴霞拦在自己的身前,那登徒子的手就要摸到她的身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对方是谁?你认出了吗?”
戴霞摇了摇头,“没有,我只顾着你的周全,哪有心思理会别的。”
话是这样说,但她的眼里却飞快闪过一抹担忧。
白蓉萱见了立刻明白过来,戴霞应该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碍于家世背景不敢直说罢了。
宋星妤没有多想,叹着气道,“多亏有你,要不然啊……”
她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戴霞一脸愧疚地道,“你这是什么话?要怪也是怪我,就不该拉着你出去买菜,结果闹出这么个乱子来,把你吓坏了吧?快坐下。”
宋星妤道,“当时有些怕,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虽然如此说,但手脚却仍旧在轻轻颤抖着,可见被吓得不轻。
戴霞安抚了她一阵,白修唯领着董文哲几人走了回来。
宋星妤急忙迎了上去,关心地端详着董文哲的脸色,“怎么样?”
董文哲生气地道,“我们一路往菜市场走去,路上根本就没碰到轿车。”
戴霞道,“我早说了,那人做了这种事,还能留在现场等着你们去抓不成?只怕早就跑远了。”
董文哲问道,“阿霞,那人长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没有?”
霍克在一旁补充道,“或是记住车牌号也行。”
戴霞道,“事发突然,我和星妤都被吓坏了,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一心只想着跑回来,什么也没注意。”
董文哲失望地叹了口气。
宋星妤连忙道,“算了算了,好在有阿霞在身边保护,我也没吃什么亏,只是被他给吓了一跳,不算什么大事,你们也别往心里去。”
可董文哲却仍旧眉头紧锁,显然是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白修唯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受害的人是星妤,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反倒让她安慰起来了?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好安慰星妤才是正经。”
董文哲自责地看着宋星妤,“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话未说完,就被宋星妤拦住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董文哲道,“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惊吓。”
宋星妤道,“那本是个酒疯子,你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能事先知道我会遇到什么事儿?”
戴霞道,“说来说去都怪我,不带着星妤出门就好了。”
宋星妤振作了精神,撑着笑脸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我什么事儿也没有,大家就别挨个自责了。你们这样,反而让我不好受。”
众人各自坐了下来,本来喜气洋洋的气氛顿时变得沉寂了下来。
白修唯见状道,“阿霞,你去做饭吧,大家忙了一上午,都有些饿了。”
戴霞抬头看了他一眼,“好,我这就去做。”
宋星妤道,“我来帮你的忙。”
戴霞道,“不用不用,你安心坐着,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霍克眼珠一转,“我给戴校长打下手。”
戴霞微笑着道,“好啊,我正好要指使你呢。”
两个人提着菜篮去了厨房,白修唯见董文哲仍在低头沉思,忍不住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这个时候冥思苦想还有什么用?你是男人,胸襟要开阔一些,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意外,你再纠结着不放也没用。好在星妤没有吃亏,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齐执中点了点头,“幸好有阿霞在,她这个男人婆,一般人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力气大得很。”
董文哲仍旧闷闷不乐。
宋星妤道,“阿霞一直把我护在了身后,我甚至连对方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就被她看准时机给拉走了。因是白天,周围还站着不少人,对方倒也不敢太过造次。”
白修唯道,“星妤,你只当走在路上踩到了狗屎,不用记在心上,像这样的疯子上海滩遍地都是,以后走路的时候让着些就是了。”
宋星妤正要点头,董文哲却忽然道,“我们好好走自己的路,凭什么要给他让?难道这世上连王法和公理也没有了?”
白修唯平静地道,“不然你想怎么想?追上去与人拼命吗?想让星妤过上不被欺辱的日子,那你就好好努力,成为无人敢招惹的对象,就像闵六爷一样,谁和他过招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如今既没这样的本事,除了忍让还能如何?”
这番话口气严肃,说得非常重。
齐执中脸色大变,连拉白修唯的衣袖,他却不为所动。
董文哲也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白修唯道,“文哲,这些年我受过的白眼还少吗?白五爷……听着好像多了不起的,可谁人不知道我那点儿家底都是二房牙缝里露出不肯要的,我整天谨小慎微应付完这个应付那个,你当我很高兴很满足吗?”
董文哲神情变得落寞起来。
白修唯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我们是弱者呢?在强者的眼里,就如同一只不起眼的蝼蚁,随时随地都能踩死了,不想受这份窝囊气,就得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行。不然你拿什么保护家人,保护爱人?”
他的话不但触动了董文哲,一旁的白蓉萱听得也非常受教。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爱护
是啊,在这样的乱世,强者行,弱者退,这便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白蓉萱缓缓低下了头。
想不受欺辱,就必须要强大起来。
白修唯继续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慢慢来吧,我们还年轻,总有一天会爬到高处,不再受人欺辱的。”
这些年……外三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白修唯要支撑一个家,其中之艰难可想而知。
白蓉萱心疼地看向了他。
董文哲也道,“修唯,你不要再劝我了。你的话我都明白,放心吧,我会记在心里的。”
宋星妤闻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满眼都是鼓励。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给与彼此最温暖的支持。
戴霞那边很快便做好了的午饭,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菜。小葱拌豆腐、清炒豆芽和四道新鲜的时蔬。
六道全是素菜。
戴霞道,“我也就只有这个本事了,若是不合胃口也请多担待吧。”
大家洗了手,坐下来吃饭。不过因为宋星妤的事,气氛终究还是受了影响,即便饭桌上有霍克开着玩笑,但却始终没人接话。等吃过了饭,董文哲便提出告辞,“我送星妤回去。”
戴霞不好再留,点头道,“也好。”又拉着宋星妤的手,“回去早点歇着,累了小半天。”
宋星妤直到此刻心仍慌得不行,但还是贴心地撑起笑脸回应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动了动嘴,哪里就累到了?最辛苦的还是他们几个。”
众人将他们送到门口,董文哲护着宋星妤缓缓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戴霞这才叹了口气,“哎,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好好的,偏偏跑出来个酒疯子。”
霍克关心地问道,“你没吃什么亏吧?”
“别提了。”戴霞一边说,一边轻轻挽起了袖口,胳膊上已经有两处淤青了。
霍克立刻骂道,“这龟孙,对女人下手也这么狠?”
戴霞道,“我之前还不知道,原来喝醉了酒的男人力气这般大,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星妤从他手底下拉出来。”
齐执中道,“不是说周围还有行人吗?就没有人出手帮忙?”
提起这个戴霞就觉得心寒,“不认不识的,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帮忙呀!何况对方又是从车上下来的,明眼人都知道是个不好惹的,更无人敢靠前了。”
霍克义愤填膺地道,“可见人心已经冷漠到了何种地步!”
戴霞道,“也不能这样说,事发突然,只怕看热闹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在那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冷眼旁观先理清头绪,等捋顺了的时候,我和星妤早就已经跑开了。幸好那人醉醺醺的,也就没有追上来。”
众人回到饭桌前,戴霞开始收拾起残局来。白蓉萱起身准备帮忙,又被戴霞给拦住了,“几双碗筷而已,用不着你,我一个人就行。”
白修唯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帮你吧。”
这一次戴霞倒是没有拒绝,让白修唯帮着把装着碗筷的木盆送去了厨房。
霍克和齐执中坐在长凳上抒发己建。
白蓉萱起身端起了茶壶,“我去倒一点热水过来。”
霍克和齐执中正在兴头上,谁也没有理会。
白蓉萱缓缓来到了厨房的门外,只听里面白修唯正在和戴霞低声交谈。
白修唯道,“真的没有看清楚对方是谁吗?”
戴霞叹了口气,“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来帮我刷碗筷的。”
白修唯道,“你遇事素来冷静沉着,我不信你只顾着逃跑,连对方是谁也没有看清。这话糊弄糊弄文哲还行,却是瞒不过我的。”
戴霞道,“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打听呢?”
“看来还真是个不好惹的。”白修唯道,“你不让文哲知道是为他好,这我明白,但起码应该告诉我,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总要做些准备,万一对方再去纠缠星妤呢?”
戴霞犹豫了片刻,谨慎地道,“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对方应该是管家的三公子管泊宇。”
“是他!”白修唯颇为震惊,“我就说嘛,大白天的,谁会如此胆大妄为。原来是管家的三少爷,仗着舅舅和哥哥的势,他在上海滩胡作为非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反正不管做错了什么事,身后都有人帮着收拾烂摊子。”
戴霞道,“我刚刚实在不敢说出口,看文哲那冲动的架势,要是知道了真相,还不跑去管家闹事?到时候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如今他的工作还没有着落,若是真惹怒了管泊远,只要对方的一句话,他这辈子就再无希望了。”
白修唯道,“你想得很周到,这么做是对的,事关星妤,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文哲都会为她出头的,但这件事不管怎么做,最后吃亏的都是他,何况真把事情闹大,对星妤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这件事就埋在你我的肚子里,永远也不要说出来,知道吗?”
“你放心。”戴霞诚恳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想说刚刚就说了,还能瞒到现在吗?你说……那管家三公子不会真的再去找星妤的麻烦吧?”
白修唯想了想,“应该不会,你不是也说了吗?他喝醉了酒,只怕等酒醒了,压根就不记得这件事了,何况街上偶遇,他又不知道星妤的住址,茫茫人海,就算他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那就好。”戴霞总算松了口气,“我还真怕这件事愈演愈烈,最后不好收场了。”
白修唯道,“别担心了。”
接着便是一阵水声,想必两个人开始洗刷起碗筷来。
白蓉萱适时地上前敲了敲门,“我能进去吗?”
戴霞笑着道,“快请进来,还敲什么门呀。”
白蓉萱道,“我来取一些热水。”
戴霞道,“放着吧,我一会儿给你们送去。”
白修唯问道,“执中和霍克呢?”
“在外面聊天呢。”白蓉萱道,“你要找他们吗?”
白修唯道,“没事儿,只是好奇为什么让你过来端茶。”
白蓉萱眨了眨眼,有点儿没明白白修唯的意思。
戴霞却道,“哟,瞧你这小气劲儿,知道你爱护弟弟,可也不能把他当做温室的花草吧?他有手有脚,难道连茶也倒不得?”
白修唯道,“那倒不是,只是治哥初来乍到的,没道理让他来做这些事。”
白蓉萱尴尬地道,“可我也不能白吃饭呀,正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免得心里不好意思。”
戴霞道,“又不是什么好饭好菜,可不值得你这样记挂着。”
三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霍克的大嗓门,“茶好了没有?怎么这样慢,说得我口干舌燥快要渴死了!”
白修唯的声音比他还要大,“没长手吗?要喝水自己来倒!”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火拼
如此的维护白蓉萱,让一旁的戴霞忍不住一阵笑。
白蓉萱心里却只觉得温暖。
她久违的感受到了的哥哥的爱和关心。
如果哥哥没死,他们彼此也一定会如此默契的相处吧?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低下头去,生怕被人看到自己脸上的难过与思念。
重活一世,她和哥哥还是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阴阳永隔,思念只在梦中,所有的回忆都停留在了最后的那一面。
因出了宋星妤的事,白修唯也没有久留,帮戴霞收拾好东西后便准备带着白蓉萱离开。戴霞挽留道,“好容易来的,多坐一会儿吧,我们还有许多事问题想要请教呢。”
白修唯笑着道,“下次吧,治哥一时半会又不会离开,还有的是机会。”
他都这样说了,戴霞不好再勉强,和齐执中、霍克三人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又对白蓉萱道,“浚缮,你记着些路,改天有时间的时候不妨来坐坐,我这边随时都有人。”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答应道,“一定来打扰。”
齐执中问道,“修唯,你定下听戏的时间记得通知一声,大家也好安排时间。”
他是个戏迷,只要一提到听戏,就没有比他更激动的了。
白修唯答应下来,带着白蓉萱坐着马车离开了。
在车上,白修唯不好意思地道,“本意是要带你出门散心,谁知道还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吓着你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我倒是还好,只希望你那两位同学一切顺利才是。”
白修唯道,“放心吧。”
白蓉萱静静地不开口,过了片刻,白修唯又道,“其实我这些同学都是些人心肠,脾气秉性都不坏,是可交之人,等回头你了解了就知道了。”
白蓉萱也能看得出来。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看着就让人羡慕。
白修唯道,“对了,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母亲还要在家里准备酒菜招待你呢。”
外三房吗?
白蓉萱道,“这我还真说不出来,等我回去问问老夫人,再看看立雪堂那边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定下来再告诉你。”
并没有直接拒绝。
白修唯觉得很高兴,“好啊,到时候我让后灶给你炖红烧肉。”
又来了!
白蓉萱苦着脸道,“不用了,我其实不是特别喜欢……”
话还没说完,马车猛地停了下来,毫无准备的白蓉萱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幸好白修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白蓉萱的脸硬生生地贴在了白修唯的胸口。
她顿时一惊,想也没想地向后躲去,砰的一声,又撞到了白修唯的下巴。
白蓉萱惊慌地道,“五哥,撞疼了没有?”
白修唯忍痛笑道,“没事没事,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他安慰了白蓉萱两句,皱着眉头拉开了车帘,“出什么事儿了?”
跟车而来的吴介伸长了脖子道,“五爷,前头好像有人在闹事。”
他毕竟初来乍到,平时又跟在白蓉萱身边服侍,所见的世面有限,车夫见状便道,“五爷,前头好像是两个小帮派火拼,咱们还是绕道走吧。”
火拼?
白蓉萱顿时紧张了起来。
白修唯倒是异常的淡定,点着头道,“那就避开吧。”
他轻轻放下了车帘,对外面的骚乱漠不关心。
白蓉萱不安地道,“五哥,是要打起来了吗?”
白修唯微笑道,“没事儿,只要咱们不跑到他们中间去,便不会伤到你。何况还有我在呢,怎么也不会让你出事的,怎么带出来的就要怎么送回去,否则我以后还怎么有脸登白家的大门啊。”
白蓉萱又好奇又害怕,“为什么会打起来呢?”
“这个呀……”白修唯想了想,“这理由可就多了,谁侵占了谁的地盘,谁动了谁的利益,谁伤了谁的人……想要打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就这样?
猛地里一声呼喝,马车外响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中间还夹杂着不少人的哀嚎和惨叫,听得白蓉萱浑身发毛,紧张的都有些不会动了。
白修唯见状笑道,“别怕别怕,这已经算是小阵仗了,小帮派打架也就是气势上唬人,你喊一嗓子我喊一嗓子,单纯比嗓门,放心好了,棒子是打不到身上的。”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
白修唯继续道,“不过大帮派打架可就不同了,那是真刀真枪的比划,有时候甚至要整整打上一两天,血流成河,场面实在是血腥极了。”
白蓉萱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发生了命案也没人管吗?”
白修唯道,“小帮派打架都无人愿意插手,大帮派的帮众巨多,有些甚至远超警察局,谁敢管,谁又愿意管呢?更何况这些帮派的后面都有各种势力支持,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愿意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得罪人的。”
已经涉及生命,还算是小事?
白蓉萱一脸不解。
白修唯道,“各扫门前雪。只要不动自己碗里的肥肉,自然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你才回来,很多事都不了解,将来接触的多了自然就明白了。放心吧,真遇到事儿我也会帮你的,虽然外三房的能力有限,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白蓉萱有些疑惑。
两个人相处不久,并没有什么深交,为什么白修唯对自己总是这样的爱护呢?
她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修唯淡定地道,“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你此刻的处境……并不比我当年好多少。虽然你是三房正儿八经的嫡子,但担子越大,责任越重,如今二房当家,一块满是肥肉的骨头自然想咬在嘴里。”
白蓉萱轻声道,“二房对你……”
话未说完,就被白修唯轻轻地打断了,他爽朗地笑着道,“都过去了,不值得一提。不管怎么说都坚持过来了,如今我也有能力保护母亲和妹妹,这就足够了。”
话是这样说,但白蓉萱却总觉得有些心酸。
这一路走来,白修唯也一定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和坎坷吧?
就没人帮他一把吗?
还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各扫门前雪?
白蓉萱叹了口气。
白修唯道,“你不用特别担心,我并没有阿谀奉承和你结盟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有难处,如果我能帮就一定会帮你,至于其他的,倒没想那么多。”
白蓉萱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白修唯笑着道,“就算有也没关系,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在上海滩,行事还是小心些的好,要不然啊,被人卖了都不晓的呢。”
白蓉萱忍不住道,“虽不聪明,但也没蠢到这个地步。”
提起不聪明,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闵六,也不知道那家伙最近在忙什么,倒是有好些天没见过他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见证
马车行进了一段路,那扰人的喧闹声也终于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白修唯忽然道,“对了,听说则大伯父给北平的毅老太爷写了信,是为了你的事吗?”
他怎么会知道的?
白蓉萱十分的诧异,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白修唯解释道,“是四哥告诉我的。”
白修朗!
白蓉萱恍然大悟。
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吗?连这种事也会互通消息?
白修唯道,“你别看我年纪小,但已经掌家一段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吧,在我成年接手家业之前,外三房的家底都在外二房的手里握着呢。”
这里怎么还有外二房的事?
白蓉萱大惑不解。
白修唯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没听过。当初我父亲因病早逝,白家的老太爷也就是你祖父便做主让外二房来帮着掌管家业到我成年。所以在继承家业这件事上,我比你有经验。”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想了想,“外二房对你怎么样?”
白修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脸平静地道,“寄人篱下,有什么好不好的?何况你应该知道,外二房和二房是穿一条裤子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
白修唯道,“不过有一说一,外二房虽然对我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从来没为难过我,账目算得清清楚楚,该拿的一分不少,该给的也从不吝啬,倒是二房在中间没少使绊子,让我很是苦熬了一阵。那种感觉你大概不会理解的,人就像是罐子里的蛐蛐,完全就是旁人眼里的乐子,只能在巴掌大的地方里蹦来跳去,到最后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那小丑一般的举动,反而会让旁观之人乐上半天。”
他声音平静,又透着几分不甘。
他口中的旁观人自然就是二房了。
白蓉萱道,“不管怎么说,如今总算是好些了。”
白修唯嗯了一声,“所以我就说嘛,在接手家业的事情上我是你的前辈,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问我。”
不过两个人的立场和情况却截然不同吧?
外长房对她还算亲厚,并没有刻意的为难。
白修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则大伯父有君子之风,整个白家最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我常常说,大概只有他姓白是最恰当合适不过的吧?至于其他人,也只会给白这个姓氏抹黑罢了。”
姓白,行事却阴狠毒辣,真是对不起这个名头。
白蓉萱忍不住冷笑起来。
白修唯道,“不过我觉得北平那边多半不会插手管这件事的,此刻得罪二房并不是明智之举,何况近些年蔡二太太在中间也没少做功课,和北平那边相处的还是极不错的。”
他这是在告诉自己北平白家和二房已经站到一边去了吗?
白蓉萱想到了前世孤身前往北平……
或许自己的这一步也在二房的算计之中?他们根本就是料定了自己会求路无门吧?
想到这里,白蓉萱禁不住一阵胆寒。
自己自作聪明,其不知一直在二房的掌心里。
就像白修唯形容的异样,仿佛罐子中的蛐蛐,不管怎么翻腾跳跃,终究是别人眼里的笑柄。
想到此处,白蓉萱不禁一阵失神。
前世所经历的种种再一次浮上了心头,想到北平四合院中的穷困潦倒,白蓉萱眼圈都要红了。
白修唯见她没有开口,便继续道,“白家三房毕竟是内房,和我们还不一样,家业的交接必定是一件大事,一定要找能镇住场子的人来坐镇才行,如果北平的毅老太爷不能出面,怕是要在上海找,只是我思来想去的,除了商会会长苏成先之外,便只有一人最合适。”
他要说得该不会是闵六吧?
果不其然,白修唯道,“那就是闵六爷!只是别看他小小年纪,却心比天高,素来不愿意管这种现实,何况又是白家的内务事,他多半不会出这个头的。至于苏成先……”白修唯捏着下巴一脸担心地道,“这只老狐狸可不简单,就算愿意帮忙出这个头,开的代价也不会太简单,我只怕则大伯父应对不起。”
白蓉萱不解地道,“为什么一定要找见证人?没有又怎样?”
白修唯笑着道,“表面上看起来并不会怎么样,但后面会惹出一大片麻烦来,尤其是对外长房的声名及有影响。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件事要是不能堂堂正正地说清楚,闲话就够外长房喝一壶的了。”
闲言碎语,最能伤人。
白蓉萱无奈地问道,“那你当初接手家业时,是谁帮着做的见证?”
白修唯道,“当然是白家的当家人咯。”
白元德?
白蓉萱十分的诧异,“怎么会是他?”
白修唯道,“我和你的处境不同,白家内房外房的地位截然不同,自然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有白家的当家人帮着做见证就足够了,但你就不一样了,在这件事上,二房就算是为了避嫌,也不会参与进来的。”
那就最好。
他们不参与,反而省事。
白修唯道,“哎,这件事够则大伯父闹心一阵子的。”
白蓉萱低着头想了想,自己要不要出面去拜托闵六爷呢?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面子有没有这么大,闵六会不会答应呀。
马车很快回到了白家的大门前。
白修唯将白蓉萱送下了马车,“我就不进去了,你见了老夫人替我给她问好。”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
白修唯道,“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玩儿。”
“好。”白蓉萱干脆地答应下来。
白修唯道,“我看着你进去。”
白蓉萱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大门。
她匆匆去见闵老夫人,路上还关心了吴介中午有没有吃饭。
吴介道,“跟着唯少爷的车夫吃了一碗面条,看来唯少爷一定常去那里,车夫对周围熟悉得很。”
白蓉萱来到了吟风馆。
易嬷嬷得知后将她拦在了门外,“夏家的姑奶奶又来了,老夫人正应对她呢。”
又来了?
白蓉萱忍不住道,“看来夏家遇到的麻烦一定不小,不然也不会这样三天两头的上门来了。”
易嬷嬷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老夫人也是烦不胜烦,碍着过去的情面不好拒绝罢了。”
白蓉萱不想多打听,正准备离开,没想到易嬷嬷却继续道,“这夏家也是异想天开,居然想把家里的小姐许给六爷,这怎么可能呢?”
闵六爷?
他才多大啊,还是个孩子呢!
白蓉萱一脸的震惊。
易嬷嬷道,“何况他们也太看得起老夫人了,外嫁的女儿,哪有插手闵家事的余地?夏家病急乱投医,行事已经没有章法了,真是没眼看。”
白蓉萱尴尬地笑了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易嬷嬷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想家
易嬷嬷是闵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她可不是多嘴之人,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白蓉萱一时有些想不通。
不过她也没有细追究,只是笑着道,“毕竟曾经相好过一段时间,能帮则帮,实在帮不上也没办法。老夫人久居深宅,有多大的本事夏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易嬷嬷叹了口气,“我看未必,她要是真能看明白,也不至于这样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了。幸好如今二房搬出去了,否则被他们看到了,岂不是闹笑话吗?”
白蓉萱道,“所以说着一切都是机缘呢。”
易嬷嬷不再多说,让白蓉萱先回了如意馆。
白蓉萱和吴介轻松地回了房,一直等着的芳姑姑问道,“这是去哪儿了,急匆匆地出了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道,“没有没有,别担心,就是五哥担心我在家里无聊,所以把我交出去散了散心,见了几位他的朋友。”
芳姑姑道,“原来是这样,害得我好一阵担心,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儿呢。”
白蓉萱道,“出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五哥也不把话说清楚,等见了才说明情况,我稀里糊涂就被他抓走了。”
芳姑姑笑着道,“您在上海没什么朋友,唯少爷又是个开朗健谈之人,外头必定结交了许多朋友,您多跟他接触,也省得总待在房间里,多增长些见识是好事,您说呢。”
白蓉萱也这么觉得。
芳姑姑又问,“都去了哪里?”
白蓉萱简单说了去处,芳姑姑不怎么外出,对戴霞的学校闻所闻所,她惊愕地道,“一个女人做校长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呀,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般的男人都未必比得上。”
芳姑姑道,“若是性情相投,以后常来往就是了。”
白蓉萱又说起了外三房邀请自己去做客的事情。
芳姑姑闻声脸色微变,“您已经答应了?”
“没有。”白蓉萱道,“我跟五哥说要跟老夫人商量,还要看看立雪堂那边的修缮进度,总不能撇下一院子的下人,我独个出去逍遥乐呵吧?”
芳姑姑道,“那就好。”
白蓉萱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芳姑姑道,“唯少爷是出了名的好人,您多和他走动没人会阻拦的,但外三房嘛……还是不要接触得太多。”
她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蓉萱诧异地道,“外三房怎么了?”
芳姑姑见她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轻轻叹着气道,“宥三太太那个人情商有点儿低,说话办事是个不过脑子的主,您将来接触的多了就知道,被她得罪的人着实不在少数,老夫人也不大喜欢她。不少人都说,唯少爷要是能换个人做母亲,只怕会比今日还要风光呢。”
白蓉萱道,“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见五哥代我亲厚,我也不好意思觉得他的一片心意。”
芳姑姑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思,何况吃顿饭,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您和唯少爷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只是面对宥三太太的时候,能避则避吧,若是她央求着你帮忙做什么事,可千万别答应就是了。”
白蓉萱道,“我是晚辈,她就算真有事要办,也求不到我的头上来吧。”
芳姑姑道,“那您可就大错特错了,宥三太太要是有这个眼力见,就没人说她情商低了。”
原来是这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白蓉萱道,“我知道了,我会记在心上的。”
正说着,有小厮进来送信。
芳姑姑接了过来,小厮笑着道,“是从杭州送来的。”
杭州?
白蓉萱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心急地撕开信读了起来。
原来是唐学荛的报平安信。
他和张自力已经回到了杭州,将她的情况告知给了家里人,唐老夫人和唐氏得知她一切安好,又很受闵老夫人照顾后都放下心来,叮嘱她要照顾好身子,不可莽撞冒险,遇到事情要多与闵老夫人商量,切不可一个人做主云云……
白蓉萱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起来。
她真的好想家呀!
芳姑姑见她情绪低落,有意要逗她说话,“信里都写了什么?”
白蓉萱道,“没什么,哥哥和姐夫已经到家了。”
芳姑姑笑着道,“那就好了,如今路上多有匪徒,还真是让人担心呢。”
白蓉萱读完了一封信,发现信封里还有一张信纸。
她抽出来一看,发现是唐学茹写给她的。
唐学茹的字明显有很大的进步,娟秀工整,笔锋之间还带着几分缥缈。她素来大大咧咧的,能写出这样一副好字来,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唐学茹在信中问她端午节能不能回去,今年一家人要去看赛龙舟,如果能回去的话最好提前几天,她们还可以去逛庙会……
端午节吗?
白蓉萱想了想,倒是有几分期待。
到时候没什么事儿,自己去跟老夫人商量的话,她应该会答应吧?
白蓉萱这样想着,眼神里又迸射出希望的光彩。
小圆提醒道,“治少爷,您不写回信吗?”
“写!”白蓉萱立刻道,“我这就写。”
小圆喜笑颜开地道,“那我给您研磨。”
白蓉萱坐在桌案前,高高兴兴地写起了回信。她依旧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写了一封,关心了祖母的身体,又问候了舅舅和舅母,向母亲报了平安,又给唐学荛、唐学茹和商君卓各写了一封。
等全部写完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黑了,她写得胳膊发酸,却仍旧觉得开心。
待信纸上的墨迹干透,白蓉萱小心翼翼地将信叠了起来。
小圆道,“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白蓉萱连忙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可不想假手于人。
将信装进信封后,她又忽然想到了张芸娘,“哎呀,小圆,快帮我研磨,我还得给芸娘写一封信。”
小圆笑呵呵地答应了。
守在一旁的芳姑姑却诧异地道,“芸娘?是个姑娘家的名字呢,治少爷认得?”
白蓉萱顿时傻了眼。
一时兴起差点儿忘了芳姑姑还在,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她想了想,尴尬地笑道,“芸娘是张家姐夫的亲妹,我们常常走动,关系还不错。”
可就算这样,仍旧让人起疑。
得是多好的关系,才能直呼女孩子的姓名?
白蓉萱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芳姑姑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白蓉萱看到她那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心里忍不住想——芳姑姑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
只是还没等她提笔,连翘奉了闵老夫人的吩咐来请她过去用晚饭。
白蓉萱只好站起身,随着连翘出了门。
芳姑姑道,“老夫人的客人走了?”
连翘笑道,“走了一位,又来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