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十六章·出门
白蓉萱道,“我第一次出门,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想着过来跟您说说话,也能好受些,省的一个人在房间里胡思乱想。”
闵老夫人见她坦然说出了心里话,笑着道,“有什么不安的?睿哥又不能把你给吃了,不是还有朗哥和唯哥陪着你吗?你只要心平气和地把饭吃了,场面话都应付下来也就行了。至于二房和三房之间的恩怨纠葛,先暂且搁一搁,不用急着理会。”
白蓉萱懂事地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见她像个小白兔似的,于心不忍地道,“早知道就该让小六陪你去的,这样我也能放心些。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照顾,我自然要护着你的周全,这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母亲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
白蓉萱道,“您放心好了,我不会受委屈的。见事不好,我会起身就跑的。”
闵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回到家里来再说。”
易嬷嬷在一旁道,“治少爷机灵着呢,老夫人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坐了片刻,白修朗和白修唯齐齐上了门。两人是在大门口碰上的,见面的一瞬间便心领神会地知晓了彼此的来意。白修朗无奈地道,“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他骨子里始终不太愿意与二房的人打交道。
白修唯道,“这是什么话?治哥第一次见二房的人,正该由咱们两个作伴,别人都不合适。毕竟论和二房打交道的次数,谁有咱们两个人多啊?”
“可也是。”白修朗叹着气道,“没想到有一天连这都成了可以拿出来说的资本。”
白修唯提醒道,“咱们两个晚上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免得让治哥在睿二哥那里吃了亏。”
白修朗道,“这还用说?我出门前已经被再三交代了,治哥少了根头发,我怕是连家都回不去了。”
白修唯笑着道,“那有什么,实在不行就来我家,我正愁没个伴呢。”
一想要宥三太太那神经兮兮的模样,白修朗立刻道,“你要是真把我给扣下了,我妈第一个不答应,非找你说道说道不可。”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进了栖子堂,守门的婆子连忙进去通禀。
得到消息的闵老夫人吩咐将人请进来。
作为陪客,白修朗和白修唯不约而同地穿了灰色的长衫,只是深浅略有不同,和白修治坐在一起,如同绿叶一般将他衬托了出来。
白修治感激地起身道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白修朗虽然不情愿,但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展现出任何不耐烦,他低声道,“没什么,难得睿二爷请客做东,我们两个沾了你的光,正好蹭顿饭吃。”
称的是睿二爷。
看来外长房和二房的关系已经非常不好了。
大家在闵老夫人这里坐了一会儿,神情都有些拘束。闵老夫人见状道,“时候虽然还早,但也不能去得太晚,你们这就出门吧,路上还能带治哥四处逛逛,免得守着一个老婆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白修唯笑着道,“怎么会呢?能陪着老夫人,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你呀……生了张好嘴。”闵老夫人道,“将来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要被你的甜言蜜语给迷得晕头转向。去吧去吧,不只你们不自在,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们走了,我正好抽时间看会儿书。”
白修唯道,“原来是老夫人嫌弃我们了,既如此,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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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老夫人吩咐易嬷嬷将他们送出去。
没等易嬷嬷动步,白修唯便抢着道,“我们认得路,还劳烦嬷嬷做什么?我们自己出去就行了,治哥住在您这里,我们还要经常来呢,难道次次都让易嬷嬷送来送去的?再结实的鞋也该磨破了。”
他说话幽默风趣,逗得闵老夫人直笑,“行吧,既然唯哥开口了,我就不让易嬷嬷出去了。她年纪也大了,要不是给你们体面,我还真惹不得让她折腾。”
易嬷嬷受宠若惊地道,“老夫人这是什么话,我就是个跑腿的下人,您不让我走,我还不自在呢。”
白蓉萱等人起身离开,一路说笑着出了大门。
闵老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羡慕地道,“还是年轻好啊,谈笑风生的样子就像早晨的太阳似的,哪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聚在一起也就东家长李家短的,好像除了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闵老夫人的朋友不多,平时能上门来说说话的除了闵夫人也没有旁人了。
易嬷嬷道,“要不怎么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呢,这血缘就是奇妙,从前都没见过几面的人,可才见了几次就这么亲热,一点儿都不生分呢。”
闵老夫人听了脸色微变,“是啊,咱们家的小六就是兄弟太少了,不论遇到什么事儿都得自己扛,身边连个能帮衬的人也没有。”
说着,又是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样。
易嬷嬷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笑着道,“等六爷成了亲有了孩子,自然就有帮衬的人了。何况不是还有治少爷呢吗?我看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行事却很稳重,也很有分寸和规矩,若是能与六爷交好,以后也能帮六爷多分担些。”
却没有提帮忙的事。
毕竟以当下白修治的地位和能力,想要帮上闵六的忙还是不太可能的。
闵老夫人道,“小六这个人啊……脾气太古怪了些,谁知道他那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是猜不透。那天接风洗尘的时候,我看他对治哥冷冷淡淡的,好像没有结交的心思,这件事怕又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易嬷嬷道,“怎么会呢?六爷虽然年轻,但毕竟辈分摆在哪里,你让他和治哥嘻嘻哈哈的,让人看到了也不好。您说呢?”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要我说,这便是最最麻烦的事。年纪不大点儿,辈份却这么大,怎么会有人愿意和他真心交往呢。”
易嬷嬷道,“这又不是六爷能决定得了的。”
闵老夫人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去看会儿书,你记得跟门房的人打声招呼,给治哥留着门,免得回来晚了下面不知道,在上了钥进不来。”
易嬷嬷道,“我记着呢,哪用老夫人提醒?”
闵老夫人转身去了小书房。
出了门的白蓉萱心情却有些紧张和激动。白家的大门照例没有开,三人从角门走了出去,白修朗和白修唯的小厮都等在外面。
因是要出门,易嬷嬷早就让人备下了马车,而且还是平日里闵老夫人所用的。无论车夫还是跟着的小厮都是闵家的人,精气神十足,候在车下,低垂着头等候吩咐。
白修唯道,“何必这样麻烦,坐我们的马车去就是了,等结束了再把你平安送回来。”
第一千三十七章·杏花
没等白蓉萱开口,白修朗便道,“既然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倒也不好拒绝,就让治哥自己坐车去吧,这样也方便些。”
连他都这样说了,白修唯便没再坚持,笑着道,“那我跟治哥坐一辆车,路上也有能说说话。”
白修朗点了点头,“也行,只是路上别突然变了路线,到时候我不好找你们。”
“知道了。”白修唯轻声答应着,与白蓉萱上了马车。
马车是闵六爷为闵老夫人特意定做的,里面装饰华美,异常舒适。白修唯感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是有钱好啊!看看这马车,就是不一样。我坐的马车一遇到坑坑坎坎的车轴都直响,我真怕哪天一个不对劲儿,它再散架了,那可就丢死个人咯。”
白蓉萱微微一笑,“不至于吧?”
白修唯道,“怎么不至于?那马车的年纪比我还大呢。好在外三房的日子本来就紧巴巴,我倒也没什么感觉,家底就是如此,有什么好丢人的?反倒是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更让人瞧不起。”
白蓉萱关心地问道,“家里的生意不好吗?”
白修唯道,“就那么回事吧?若是放在别的小地方,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但扔在上海滩里,那就完全不够看了。好在还能披着白家的皮儿,多少能讨些好处,要不然啊……”
白修唯叹了口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表情却写满了忧虑与担心。
白蓉萱道,“你还年轻,只要励精图治,肯定能重新振兴家业的。”
白修唯一愣,笑着道,“我跟你可不一样。自从我爹病逝之后,要不是有则大伯父接济,我们家的日子早就完了。不过小也有小的好处,这点儿家业不被二房看在眼里,生意上倒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否则呀……还不早就像吞饺子一样吞到肚子里去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外二房呢?他们就没受影响吗?”
白修唯苦笑着道,“谁知道呢?这里面的事儿,大概也只有恒伯父自己知道了。”
白元恒当年选择背弃外三房的连忙跟着白元德,之后便鲜少与其他两房联系,简直是连大面也不顾了。
白修唯显然不想多谈这些,他淡淡地道,“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只要能守住这点儿家底,让家人不挨饿受冻就行了。”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这就算不小的志向了。”
白修唯问起了白蓉萱在杭州的生活。
白蓉萱怕穿帮露馅,只简单地说了一些。
没等白修唯问起南京求学的日子,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道,“唯少爷,治少爷,杏花楼到了。”
这么快?
白修唯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等白蓉萱随后跟下来的时候,只见四周车水马龙,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白蓉萱四处打量,却并不见杏花楼的踪迹。
她一脸诧异地看向了白修唯。
白修唯解释道,“杏花楼在胡同里面,马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这里等。”
白蓉萱点了点头。
可每每提到杏花楼的名字,她总是浑身不舒服。
自小到大,她什么时候接触过这样的地方?
白蓉萱红着脸,显得十分不自在。
白修唯见状笑道,“没事儿,睿二哥既然敢把地方定在这儿,他一个招待的人都不怕,咱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只要坦坦荡荡地跟在我身边就行。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咱们又没干什么坏事,谁还能说咱们什么?”
白蓉萱点了点头,可那股子紧张劲儿却丝毫没有缓解。
白修朗的马车也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下了马车,又对车夫交代了几句,这才向两人走来。
白修唯笑道,“你不是走在我们前头吗?什么时候跑到后面去了?”
白修朗道,“路上遇到了熟人,在街边说了几句话。”
白修唯没有在意,三人前后向胡同里走去。
说是杏花楼,其实也不过是间普通的宅子罢了。门脸修建得相当恢宏阔气,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上面的匾额写着杏花楼三字。白蓉萱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字,一看就觉得这三个字写得极好,笔法流畅,又带着一股婉约的气息。
门前两侧摆了两张长凳,站了几个青衣小厮。一见到来看,立刻迎上来问道,“客人几位?是要喝酒还是听曲子?”
白修朗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受邀前来,不知道主人家怎么定的。”
小厮笑着道,“敢问是哪位先生定的位?”
白修朗道,“白家二爷白修睿。”
小厮脸色微变,“哟,是白二爷,这我可得给您问问,请稍等。”说着便快步跑入了院内,没一会儿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扭着水蛇腰走了出来。瞧她年纪应该是不年轻了,却描眉画眼,脸色涂着厚厚的脂粉,身上的香气离得老远仍觉得呛鼻。
“我当是谁,原来是白四爷和白五爷来了,两位可有日子没来我这儿听曲子喝酒了。”中年妇人捏着嗓子说话,惺惺作态地道,“怎么着?是不是也学了那些见风转舵的小子,都跑到百乐门潇洒去了?”
白修朗显然不愿意与她打交道,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白修唯却笑着道,“怎么敢让四月红出门迎接?家里事一大堆,谁有闲工夫天天出来喝酒啊?来这里一次,都够寻常人家过半年的了。要不是睿二哥今天肯做东,我还舍不得来呢。”
被称作四月红的中年妇人道,“还是白五爷说话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白二爷包席请客,我不敢不亲自出门招待吗?”
白修唯道,“原来是因为睿二哥的面子……”
四月红忙道,“瞧瞧,这就挑理了。白五爷来,我也得亲自迎接。”她一边说话,眼睛却往白蓉萱的身上瞄,“哟哟,这位瞅着眼生,是什么人呀?”
白修唯道,“这是我六弟。”
四月红惊喜地道,“原来是白六爷,真真是好样貌,您上辈子得做多少好事,菩萨给您这样的好皮囊,放眼上海滩的大家小姐,哪个能跟您比呀,这细皮嫩肉的,晚上的风硬一点儿,都怕给您吹破了。”
白蓉萱无地自容,尴尬的手脚都不知道往里摆了。
白修朗在一旁冷冷地道,“四大家,难道就让我们在门口说话不成?”
四月红反应过来,“瞧瞧我,一见到这天人一般的人物,就不会办事了。快屋里请,包间早就备好了,只等着客人到呢。”
说着便恭顺地请三人入内。
入门先是一道财神送宝的影壁,绕过影壁则是满院的杏花。粉嫩芬芳,看得人眼花缭乱,空气中满是醉人的花香。
四月红在前引路,与白修唯客气地道,“瞧瞧这院子冷清的,往年这个月份,可是我杏花楼独一份的好时候,想进来喝杯酒,都得排一个时辰。如今可好了,自从百乐门开起来,生意便越发不如意,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该关门大吉了。”
白修唯道,“百乐门的生意很好吗?只听说了开张的消息,还没去过呢。”
第一千三十八章·离开
同行是冤家。
四月红怎么可能说百乐门的好,白眼一翻,撇着嘴道,“好什么好?不过是从洋人那里学了些新花样罢了,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群魔乱舞,也不过是一时的风光。等过了这股新鲜劲,热闹也就褪去了。放眼整个上海滩,要说喝酒听曲看姑娘,还得来我杏花楼。”
白修唯笑着道,“那是自然的,有你四月红坐镇,旁人都得一边凉快着去。”
四月红喜不自胜,“还是白五爷会说话。就冲这句话,回头我送两道菜给您。”
白修唯道,“这可不敢当,既然是睿二哥请客做东,你先把这两道菜给我记上,等我下次自己来时你再送。”
四月红哈哈一笑,“哎哟,还是白五爷会算账!行行行,不管什么时候来,这菜我都给您备下,到时候你只管点就是了。”
白修朗显然不喜欢四月红这样的人物,一路板着脸没有说话。
白蓉萱更是浑身不自在,眼睛都不敢往别的地方瞄,始终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四月红将三人引到内院一间包厢坐下,又吩咐了姑娘上来倒茶。那姑娘眉眼如苏,眼睛在三人的身上转了又转,笑着对四月红道,“红妈妈,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来了这么多样貌英俊的贵公子?”
四月红道,“小蹄子一见到好模样的男人就迈不动步子!人家可是正儿巴经来喝酒的,收起你那没用的花花肠子吧。”
姑娘跺了跺脚,倒了茶,这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门。
四月红道,“三位爷在这儿喝喝茶,等白二爷过来就上菜。我去厨房盯着点儿,免得这些人做事不尽心,到时候不合爷们的口味,岂不砸了我杏花楼的招牌。”
白修唯道,“那就辛苦你了。”
四月红笑着道,“瞧您说的,辛苦个什么劲儿啊。我就盼望着爷们多来几趟,我再辛苦也乐意。”
等她扭着水蛇腰出了门,白修朗这才皱着眉头道,“你和她啰嗦什么?传出去成什么样?你难道真准备像我小叔一样,也成为白家的异类呀?”
白修唯却没往心里去,一边起身为两人倒茶一边道,“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白修朗哼了一声,“这里又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还是少和这些人来往的好。除非你将来不想找个高姑娘成家了,要不然传到将来岳丈的耳朵里,哪户正经人家敢把姑娘嫁给你?”
白修唯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笑着道,“记着了!不过我就是这样的性子,不论什么人都能扯上一句,你让我一时半会就改过来,还真是有些难。”
白修朗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白修唯尴尬地道,“喝茶,喝茶!”
白蓉萱紧张的口干舌燥,手心直冒汗,闻声立刻拿起了茶杯。白修朗却道,“别喝了。能是什么好茶叶?这杯子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用过了,你也不嫌脏。”
白蓉萱一听,本来到了嘴边的茶杯又被她立刻放了回去。
白修唯道,“不至于吧,这茶杯又不是不刷,哪就挑剔成了这样。”
白修朗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白修唯自顾着喝起了茶。
三人等了半晌,外面的天都渐渐暗了下来,仍不见白修睿的踪影。
白修朗道,“他是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来,有这样请客做东的吗?”
白蓉萱也觉得等的时间有些久了,实在不明白白修睿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修唯笑着道,“急什么,许是被事情绊住了脚吧。”
白修朗道,“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有事,我们都闲着没事做?”
白修唯劝道,“反正都来了,你就别满腹牢骚了。治哥还坐在这里呢,你这么说,让他怎么好意思?”
白蓉萱的确有些愧疚,“都是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事情。”
白修朗闻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二房的人太不拿人当回事了,哪有这样把人晾着的道理。我……我可不是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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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修唯在一旁笑道,“之前还说要给治哥接风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哥三坐在一起说说话,只当是借了睿哥的地方吧。”
白修朗没有再说。
又等了一阵,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可仍旧不见白修睿的到来。
四月红敲门而入,一脸不安地道,“这位白二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个时间还不来,三位爷饿了没有,我给你们送了些点心过来。”
说着便吩咐姑娘端上来四小碟精致的点心。
白修朗有些不耐烦地道,“再等一会儿,要是他还不来,咱们就走吧。”
白修唯看向了白蓉萱,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毕竟受邀的人是白修治,他们两个只是陪客,没办法做决定。
白蓉萱心里也有些气。
哪有这样办事的?
分明就是没将三房放在眼里。
难道白修睿组这个局,就是为了羞辱三房不成?
想到前世自己在二房这里受到的羞辱和谩骂,白蓉萱深吸了口气,“我看也不用等了,这就走吧。”
白修朗和白修唯都有些意外。
白蓉萱平静地道,“咱们按时间应约前来,做主人的却迟迟没有到,再等下去也没意思,我们就先告辞吧。好在我已经到了上海,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见面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白修朗早就不想待了,闻声立刻站起了身,“走吧,咱们另寻个地方,我请你们吃饭。”
白修唯却有些担心,“反正也等了这么久,要不就再等等?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了呢?”
白修朗道,“要等你等,我是不等了。”
白修唯红着脸道,“我不是怕得罪二房,只是……”
他看向了一旁的白蓉萱。
白蓉萱能理解他的善意,笑着道,“做东请客,主人家却迟到了,就算传出去也不是我们的责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走吧,这里待得我浑身都不舒服,只想赶紧离开。”
这句话简直说道了白修朗的心坎上,他看白蓉萱的眼神立刻更顺眼了些。
三人推门走了出去,自有机灵的姑娘跑去找四月红。
等四月红追上来的时候,三人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四月红叫道,“三位爷留步!是不是店里招呼的不好,怎么就走了呢?”
白修朗面无表情地道,“既然睿二爷事忙,我们就先回去了,什么时候大家有空再聚吧。”
四月红道,“别呀!你们这一走,等白二爷到了,我可怎么向他交代?”
白修朗皱着眉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你就跟他说我们还有事,谁能一直坐在这里等他大驾光临?”
四月红道,“好歹多留一会儿,说不定马上就来了呢?”
白修朗问道,“睿二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忠心耿耿的,怎么着,他什么时候成了你杏花楼的管事人,人人都要把他的话当圣旨一般敬着?”
四月红尴尬地道,“瞧您说的,你们一个个都是高门大户的,我哪个也得罪不起呀!”
第一千三十九章·吃饭
白修朗不愿意与她夹缠,“走吧。”
转身就走,头也没有回。
白蓉萱立刻便跟了上去。
四月红还要再追,却被白修唯叫住了,“知道你难做,回头照实说就行了,睿二哥不会为难你的,放心吧。”
四月红红着脸道,“还是白五爷体恤人,我这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实在是难了些。”
白修唯微微一笑,跟上了前头两人的脚步。
等人出了大门,四月红这才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担心。
出了胡同,白修朗道,“正好都出来了,咱们另选个地方吃口饭吧。”
没等白蓉萱开口,白修唯便抢着道,“好啊,去哪儿?”
白修朗道,“我不常出来应酬,知道的地方不多。倒是你整天在外面胡混,肯定知道哪里的菜做得不错,不如由你来选好了。”
白修唯笑着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个游手好闲多不靠谱的人似的。”他指着前面的街道道,“沿着这里往前走出两条街有一家同福兴,要不就去那里坐坐?”
白蓉萱见他们张罗得热火朝天,也不好拒绝,只能笑着站在一旁。
白修朗道,“我怎么知道?你问问治哥的意思吧。”
白蓉萱忙道,“我去哪里都成,只是别太乱就行。”
白修唯道,“他家有雅座,非常的安静,就去那里吧。也不用坐车,我们一路走过去,正好看看沿街的风景。”
白修朗道,“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也不腻吗?”
白修唯道,“你我土生土长,再好的风景也看腻了,可治哥不是才回来吗?带他见见世面。”
白修朗微微一笑,“走吧,我有些饿了。”
他叫来小厮交代了几句,三人并肩而行,向前走去。
马车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吴介没有坐车,而是紧紧地跟在了白蓉萱的身后。
白修唯看了他几眼,小声对白蓉萱道,“你这个小厮不错,是从杭州带来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她,“她是服侍我母亲的吴妈的儿子。”
白修唯恍然大悟,“难怪了,出远门……身边的确要带个信得过的人。”
沿街的商铺热闹非常,人进人出家家的生意都很不错。白蓉萱伸着脖子看了几眼,心中赞叹不已。到底是上海滩,和杭州是不能比的。
白修唯道,“这里的地段就算不错了,所以生意也过得去,只不过竞争太大,稍不留神就会折在里面,家底不厚的人是不用想的。你看那间……”他指着路边的一家商铺道,“这是顾家的,前头那是姚家的,看到那家客人最多了没?那是闵家的。”
闵家的?
白蓉萱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见到一家门脸恢宏的店铺,客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店伙计忙得脚不点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白蓉萱震惊地道,“这是卖什么的?”
“应有尽有!”白修唯感叹着道,“只要你能想到的,就没有闵家不卖的。如今上海滩大半的人都只认闵家,他们家还有洋货卖,价格又不高,属实是良心了。”
白蓉萱前世就知道洋货十分的吃香,闵六和洋人关系交好,自然能拿到价格低廉的货品,其他人家没有这层关系,只要进货价略高,为了赚回本钱不免要加价,到后来在价格上便不能与闵家的做竞争。
这一来一往的,闵家不费功夫就把物美价廉的名声铺开了。虽说上海滩有钱的人家遍地都是,但谁也不想当那冤大头,自然都认准了闵家。
白蓉萱不禁好奇,闵六到底是怎么和洋人把关系搭起来的?
白修唯道,“你在南京读书,有没有学过洋文?要是会洋文,将来倒是也可以走走洋人的关系。”
洋文?
白蓉萱顿时一头冷汗,“学……学是学了的,只是我不太用功……”
白修唯顿时明白过来,他笑着没有继续追问。
白蓉萱却觉得汗颜无比。
哥哥那么用功,被自己弄得却像是不学无如的样子。
哥哥,对不起!
三人走出两条街,来到了白修唯所说的同福兴。两层楼的建筑,正值饭点,店内已坐满了客人。见到来人,掌柜的出门相迎,一见白修唯,他立刻笑着道,“白五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忙什么呢?”
白修唯道,“我能忙什么,艰难讨生活呗。”
掌柜道,“瞧您说的,要是连您要艰难生活,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他一边说,一边将三人往楼上引,“您说巧不巧,正好还有雅间,就像给您留好了似的。”
白修唯道,“你这是算准了我今儿要来吃饭。要我说你也别开什么餐馆了,干脆到城隍庙给人批八字去算了,肯定比干这个赚钱。”
掌柜哈哈大笑,“五爷又拿我说笑。”
将三人请进了雅间,又问吃什么菜。
白修唯道,“今儿有人做东,我不做主。”
白修朗道,“我第一次来,哪知道什么好吃,你来点菜,我来付钱就是了。”
白修唯道,“这敢情好,既能做主又不用花钱。治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白蓉萱出门下馆子的次数有限,而且多是由唐学茹陪着去西湖边的欢庆楼,她哪知道什么?
白蓉萱道,“你看着安排吧,我没什么忌口的。”
白修唯痛快地答应下来,向掌柜点了六个菜。
白蓉萱道,“是不是太多了,我们能吃得完吗?”
白修唯没想到她如此节俭,笑着道,“我们慢慢地吃,总能吃得完。”
掌柜在一旁问道,“喝不喝酒?”
白修朗道,“酒就算了,你给我们沏一壶好茶来吧。”
掌柜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吩咐去了。
没一会儿便有伙计送来了一壶热茶。
白蓉萱一闻香气,就知道是大红袍。
白修朗仔细地涮了涮杯子,这才为两人倒了茶。
白修唯感叹道,“你这也太干净了,出门在外的,哪这么多讲究?”
白修朗道,“谁像你啊,饿极了怕是连土都要吃吧?”
离开了杏花楼,也没了白修睿的饭局,三人显得十分轻松。饭菜陆续上桌,白修朗张罗道,“吃吧吃吧,都饿了吧?”
白蓉萱拿起筷子,悄悄在茶杯里洗了洗,这才开始吃饭。菜做得的确不错,就是口味有些重。
饭桌上既没有外人也没有长辈,白修朗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问起了白蓉萱在南京时的生活。
白蓉萱最怕被人提到这些,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好在和商君卓接触的过程中,也听说过不少哥哥在南京时的事,回答起来还算顺口。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说白五爷来了?快开门,让我看看是不是你?”
被这人一打岔,白修朗也不好再问下去。
白蓉萱悄悄松了口气。
白修唯却惊喜地起身道,“是老齐吗?你怎么也来了……”
第一千四十章·朋友
白蓉萱诧异地看着他,只见白修唯走到雅间门口,笑眯眯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竹月色长衫的青年男子。他一见到白修唯,立刻亲热地道,“我就说听到了你的动静,可老霍他们还不信,怎么样?果真是你。”
“老霍他们也在?”白修唯兴奋地道,“那可真是巧了。”说完又拉着他进了雅间,向白蓉萱和白修朗介绍道,“这是我的同窗齐执中,齐家最小的孩子,顶聪明的一个人,就是不往正道上用功……”
齐执中没等他说完,立刻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往正道上用功了。我跟你说,造谣可是要有证据的,不然咱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造谣还用证据?
白蓉萱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白修唯道,“读书的时候也不见你用功,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看闲书,倒是一说起玩乐,哪个都不如你积极,这还叫用功吗?”
齐执中笑着道,“原来就为这?那你对正道的理解也太狭隘了。”
白修唯又向他介绍起白修朗与白蓉萱。
齐执中非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冒昧打扰,还请不要见谅,平日里和修唯相处得多了,大家大大咧咧的,也忘了屋里还有其他人。”
白修朗笑着道,“没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不碍事的。”
白蓉萱也在一旁点起了头。
正说着,外面又响起一阵声音。
“老齐去了这么久,不会被人给扣下了吧?”
“怎么会?又不是警察局,怎么敢随便扣人?”
男男女女,乱作一团。
白修唯认出了声音,笑着道,“老霍,老齐还真被我给扣下了,你要怎么办?”
雅间的外面出现了两几道身影。
当先一人个子不高,生着一张肉乎乎的圆脸,一见白修唯,立刻亲近地冲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你这老东西,最近都在忙什么,人影也见不着一个,我还担心你遇害了呢。”
白蓉萱听得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当着面咒人的吗?
白修唯也不客气,揽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我肯定走在你的后面,这么也要把你的葬礼参加了。”
“这家伙,一点儿不让人!”说话的圆脸男狠狠地捶了白修唯胸口一拳。
白修唯向白蓉萱和白修朗介绍起来。圆脸的男人名叫霍克,这名字是他自己后来取的,本名叫霍招财。
霍克闻声立刻不悦地道,“揭人不揭短,你怎么老提我的本名?你要真喜欢这名字,干脆送给你好了,以后你就叫白招财。”
门前的一个短发女子笑着道,“这可不成,你姓霍,这还好些。但修唯姓白,就不妥当了。招财本是好的,可冠上白姓,给人一种徒劳无功之感,仿佛做了多少都没用,却不好听了。”
霍克点头道,“此言有理,甚是有理!”
白修唯又指了那女子道,“这位是戴霞,是我们同学中成绩最好的,如今正在小学任教,做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戴霞留着齐耳的短发,看着舒朗又利落,她目光干净,笑容淳朴,“多谢白五爷给面子,不过功劳是没有的,不过是为国家的教育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罢了。”
白修唯向白蓉萱道,“我们平日里关系就是极好的,大家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所以见了面也不客气,什么都敢说,你可千万别吃惊。”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会,不会。”
戴霞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艳。
霍克道,“四哥我们都是见过的,这位小兄弟看着眼生,倒是第一次见。”
白修唯向他引荐道,“这位是我六弟,三房的白修治,从前一直在杭州,才回上海没几天。”
霍克恍然大悟,“哎哟,他就是在南京大学读书的那位吗?这可太好了,我正好有许多学问上的事情无人请教呢,难得来了位高材生,我以后可要多多向你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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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的主动,并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疏与客套。
白蓉萱的冷汗瞬间滴落了下来。
请教学问……这不是眼瞅着就要露馅了吗?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戴霞便笑着道,“有你这样的吗?人家才来上海,身上不知有多少事等着处理,偏你还要给人添麻烦!你有什么不懂的,不如来问我好了,我尽力帮你解答,好不好?”
霍克极不情愿地道,“你就算了吧,每次向你问些什么,总要听些啰嗦。”
但到底把话题差了过去。
白蓉萱刚松了口气,便听白修唯问道,“对了,星妤和文哲呢?他们没来吗?”
霍克抢着道,“自然是来了的,不过人家这对小情侣正在热恋期,可没功夫理会白五爷,正在包间里说话呢,我和戴霞有眼力见儿,不愿意去当这电灯泡,所以找了个借口跑出来。”
白修唯道,“难得大家碰上了,我去打个招呼。”
正好伙计又开始上菜,白修唯便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回。”
白修朗道,“快些,我们可不等你,吃完了就走。”
白修唯笑着点了点头,拉着一群朋友往雅间门外走去。
齐执中道,“四哥,我们过去了。”
白修朗点了点头。
戴霞也向白蓉萱打了声招呼,一群男女这才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白修朗这才叹了口气,“这个老五,吃个饭也不安生。”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都是五哥的同学吗?”
白修朗道,“可不是嘛!他的人缘是出了名的好,每次跟他出门,总是能被人认出来。算了,不等他,咱们赶紧吃饭,一会儿还要把你送回去呢。”
白蓉萱道,“不用,反正是闵老夫人的马车,也认得路,让马车送我回去就行了。”
白修朗笑了笑,“不耽误什么事儿。既然是我们把你带出来的,自然也要平平安安地送回去才行。要不然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向闵老夫人交代。”
白蓉萱十分的感激,“多谢四哥。”
白修朗道,“客气什么,都是自家的兄弟。”
没一会儿工夫,白修唯赶了回来,他满嘴的酒气,笑呵呵地说道,“这群疯子,抓着了就不让走,非灌了我三杯酒。”
白修朗道,“咱们白五爷海量,三杯酒算什么?”
白修唯道,“四哥又拿我打趣了。”
吃过了晚饭,白修朗付了账,白修唯又跑去与朋友们告别,等出了门,天已经黑透了。
月朗星疏,街道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喧嚣声不绝于耳,简直和白天一样的热闹。
这里的人都不用休息的吗?
白蓉萱看得十分诧异。
白修朗道,“上车吧。”
白修唯照例和白蓉萱坐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回到白家的大门前,白修朗道,“天色已晚,老夫人说不定已经休息了,我们就不进去打扰,你自己进去吧。”
白蓉萱道,“今天辛苦两位哥哥了。”
白修唯道,“客气什么?蹭了一顿饭,我心里正高兴呢。要是以后有这样的好事儿,你们只管叫着我就是了。”
第一千四十一章·阴沉
三人在大门前分手,直到白修朗和白修唯的马车离开后,白蓉萱这才带着吴介从角门进府。
吴介小声道,“治少爷,您看今天二房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白蓉萱淡淡地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意思,这道宴咱们是赴过了的,至于白修睿怎么想,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此刻的白修睿正阴沉着脸坐在杏花楼的包间里。
四月红心惊胆寒地站在他面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白修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四大家真是越来越会做买卖了,我请的客人,居然就这么放走了?”
腿长在人家身上,她能拦得住吗?
四月红满腹委屈,却怎么敢当着白修睿的面说出来?
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来说道,“白二爷息怒,我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您作对呀?实在是留不住,人家硬是要走,我难道还敢把人扣下来不成?”
白修睿道,“怎么着?你怕了他们?”
四月红道,“白二爷,我就是个夹缝中求生存的,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您让我怎么办哟?”
白修睿冷哼一声,直接起身向门外走去。
四月红愣了愣,连忙追上去,不迭生的道着歉,“白二爷,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白修睿却头也不回的出了杏花楼的大门。
四月红追到门口,眼见着白修睿很快便出了胡同,她气得跺了跺脚,嘴里骂道,“X你娘的,又不是老娘把人赶走的,和我撒什么气?一个两个地都当老娘是软柿子,要不是为了你口袋里那两个臭钱,当我愿意忙前忙后地招待你呀!”
白修睿穿着白色的西装,身材笔直,远远的望过去来便是一身的贵气。他沉着脸坐进车子里,司机发动车子,低声请示道,“二爷,咱们是回家,还是……”
白修睿正在气头上,“回什么家?”
司机犹豫了半晌,却又不敢问接下来去哪。
“没用的东西。”白修睿瞪了他一眼,“去百乐门。”
司机答应下来,按了几声喇叭,驱散车前看热闹的小孩儿,这才开着车子向前驶去。
白修睿的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白修治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不等自己到来便先行离开,简直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白修睿本想给白修治来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白家如今的当家人是谁,所以才故意拖晚了时间。
万万没想到……
跟着的小厮也在白修睿身边服侍多年了,见状劝慰道,“二爷别恼,为了那么个东西,实在是不值得。您能给他设宴,已经是瞧得起他了,他自己不识抬举,您以后下手也不用太客气。就他这什么也不懂的小菜鸟,用不上两个回合,还不得被您踩在脚底下,让他干什么干什么?”
白修睿脸色稍缓,却没有说话。
小厮见状继续道,“他这是癞蛤蟆跳秤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您要是为他生气,那才是如了他的心愿呢。”
车子开至百乐门的大门前,灯火霓虹中人影交织如梭,音乐声中,一片欢愉的气息迎面吹来,连空气中仿佛都带了几分性感的香甜。
白修睿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门童见到来客,早就上前殷勤地打开了车门,一见白修睿,忙客气地道,“白二爷,您来了,快里面请,牡丹小姐已经念叨了您好些天,正发愁您怎么不过来呢。”
白修唯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意。
白蓉萱回到栖子堂,守门的婆子向她道,“老夫人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话明儿再跟她老人家说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这么晚了,多亏你还帮我留着门。”说着便向吴介使了个眼色。
吴介掏了些小钱给守门的婆子。
守门的婆子眉开眼笑,碍着栖子堂的规矩,却说什么都不肯收。
白蓉萱道,“只管拿着,留着下了差打酒吃吧。”
守门的婆子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笑着收下了,“多谢治少爷体恤,都是分内的事儿,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就是了。”
白蓉萱笑了笑,与吴介回了如意馆。
芳姑姑和小圆都没有睡,一大一小正伸长了脖子等着他们回来。
一见到二人,芳姑姑和小圆立刻迎了上来。
芳姑姑关心地问道,“怎么样?碰上睿二爷了?”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
将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芳姑姑知道。
芳姑姑闻声愣了半晌,“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他下帖子请您赴宴,到了时间又不露面,这唱得是哪出戏?”
白蓉萱道,“谁知道呢,不论他是何用意,反正我是去了的。面子我已经给了,是他自己接不住,就算传扬出去,丢人的也不是我。”
芳姑姑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被他给记恨上了。您这也算是打了他的脸,以睿二爷的脾气,肯定不会就此揭过去的。”
白蓉萱道,“这就是他的事了,没道理人家要打我的脸,我不但不躲,还要把脸伸过去给他打。”
芳姑姑笑着道,“那肯定是犯不上的,不过这件事您还是得和老夫人说一声,让她也帮您出出主意,免得将来二房真下了绊子,咱们不好防备。”
白蓉萱道,“这是自然,我明天就去跟闵老夫人说。”
芳姑姑送她回房,又送来了热水,眼见着小圆忙前忙后,她便自顾着退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笑呵呵地去见闵老夫人。
没想到她到的时候,闵老夫人正招待着客人一起吃早饭。而且那客人不是旁人,正是闵六。
白蓉萱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藏起来。
闵老夫人看到她笑了起来,“治哥来了,还没吃早饭吧?陪你六叔一起用些。”
白蓉萱连忙道,“已……已经吃过了。”
紧张的有些结巴。
闵老夫人还是让易嬷嬷给他盛了碗羊奶。
白蓉萱不安地坐了下来。
闵六头也不抬地问道,“听说昨晚上被白修睿放鸽子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
闵六爷都知道了?
白蓉萱尽量克制着自己,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等了半天也没有来,我们就走了。”
闵老夫人诧异了半晌。
她本以为白蓉萱昨晚和白修睿已经吃过了饭,原本想等小六走后再说这件事的,不成想其中居然还有变故。她立刻问道,“没见到睿哥吗?”
白蓉萱如实地道,“没有。”
闵老夫人脸色一沉,“这个二房,到底想干什么?”
闵六一边喝着羊奶一边道,“多半是想给治哥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治哥也不是个有骨气的,居然直接就走了。这个白修睿啊……总是这么的盛气凌人,好像谁都要臣服在他脚下似的,像他这样的人,早晚会输的一败涂地,爬都爬不起来。”
白蓉萱听他一口一个治哥的,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明明比自己还小呢!
闵老夫人道,“既如此,以后二房再下帖子,也不用理会了。”
第一千四十二章·自傲
没等白蓉萱开口,闵六却先一步说道,“他以后和二房碰面的机会多着呢,躲是躲不过呢,下次白修睿再下帖子来,该接就接,大不了让治哥待在家里不出门就是了,正好让白修睿尝尝等人的滋味。”
闵老夫人忍不住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二房也就这点儿能耐了,多少年了,还是这些老手段,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还以为能有些新花样呢。蔡氏当初就是这样管教姨娘,大雪天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把一群姨娘管得服服帖帖,没一个敢喘大气的,没想到翻来覆去的,传到睿哥这里还是这些东西。快让治哥学点儿好吧,可别跟他们混。”
闵六闻声向白蓉萱看了过来。
白蓉萱为了躲避他的眼神,连忙低下头喝起了羊奶,那架势恨不得把脸都埋在碗里才好。
闵六见状皱了皱眉,“你这么喜欢喝羊奶?易嬷嬷,再给他盛一碗。”
易嬷嬷笑着走上前,张罗着要为白蓉萱盛奶。
白蓉萱忙道,“我……我不是喜欢喝,就……就是……”
闵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也想知道她会说些什么。
白蓉萱的话仿佛卡在了嗓子眼,一时间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闵老夫人在一旁道,“行了,你可别吓唬他了。”
闵六微微一笑,“谁吓唬他了?我就是见他喜欢喝羊奶,怕他一碗不够喝罢了。”
闵老夫人道,“你虽然年纪比他小,但辈分却在他之上,以后还指着你多护着些,可不能这样没正经。”
闵六笑着转过了脸,什么也没有说。
白蓉萱喝完了一碗羊奶,闵老夫人问起了他昨晚的安排。白蓉萱如实相告,闵老夫人道,“原来是朗哥做的东。你们这几个可真不委屈自己,居然跑出下馆子了。”
白蓉萱道,“唯五哥张罗得欢,我们就都跟着他走了。”
两人正说着话,闵六忽然道,“对了,治哥到家几天了,是不是该抽时间给他父亲扫墓去了?”
白蓉萱脸色一变,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父亲……
要去给父亲扫墓了吗?
她的心中好一阵难受。
她还从来没见过父亲呢。
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责怪自己?
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尽到过儿女的责任,甚至没有在父亲的坟前磕过一个头,上过一炷香。
想到这里,白蓉萱的眼圈立刻便红了。
闵老夫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这么多年了,元裴要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心里还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去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能让治哥一个人去,到时候还是得找人作陪才行,要不然大老远的路,我也不放心。”
闵六点了点头,“三爷的墓是在白家庙那边吗?”
闵老夫人道,“是,听说离祖坟也没多远,我是没去过的,治哥当时年纪也小,还不记事呢,这些年都是外长房帮着祭扫,到时候还是得麻烦元则才行。”
白蓉萱听后感激不已,低声说道,“幸好还有元则伯父,不至于让父亲的坟前荒草横生,回头我还要正式向元则伯父道谢才行。”
闵老夫人道,“这是应该的,有些事做个一次两次一年两年还好说,但一做就是十几年,那就十分难得了。”
闵六在一旁却有些不以为然。
要是没有三房的产业,外长房能坚持到今天吗?帮着扫个墓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吃过了早饭,又漱了漱口,这才道,“我过些天可能要去一趟白家庙,要是时间赶得巧,倒是可以陪治哥过去看一眼。”
“不……不用了!”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拒绝道。
闵六一怔,落在白蓉萱脸上的眼神便冷了几分。
白蓉萱知道眼前这位是个不能得罪的,立刻解释道,“六叔事多,我是怕耽误您的正经事。”
闵六脸色微缓,“若是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那家里养那么多人有什么用?不过现在还定不下来,乔治昨儿还约我去游船钓鱼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腾出工夫来。”
最好腾不出来!
白蓉萱心里祈祷着。
她才不想和闵六搅和在一起呢。
闵老夫人道,“你能有这份心就行了,不过你身上杂事太多,就怕你也像睿哥似的,明明答应好了,到最后又放鸽子来不了,还是让元则那一房出人帮忙吧,想必他们也是乐意的。”
闵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您可别把我和白修睿放在一起比较,白白侮辱了我的人格。”
闵老夫人道,“知道你瞧不上他,不过二房在睿哥的掌管之下,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放眼白家他这一辈的孩子里,也算是个难得的人物了。”
闵六撇了撇嘴,“神气什么?矮子里拔大个罢了。”
这话也太伤人了吧?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整个白家修字辈的人都给羞辱了。
白蓉萱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个闵六也太自傲了!
闵六淡淡地道,“长房的白修衍,那就不用说了,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是个问题。三房的治哥一直在外求学读书,家业上的事情怕是半点儿也不懂。外三房的这几个,白修朗目光短浅,人又太自负了些,外二房的白修磊沉默寡言,三棒子敲不出一个屁来,那白修唯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可惜家底实在太薄,即便他还算争气,终究也是无力回天。这样算下来,反倒显得白修睿像是有点儿本事似的,其实还不是白家的家底厚经得起他折腾吗?姑姑,我跟你说,要是这个白修睿懂得吃一堑长一智还好,若还像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白家的好日子就快过到头了。”
闵老夫人道,“行了,你就别替白家操心了,能把闵家经管好,就算是尽了你的责任了。”
闵六道,“我还不尽心?这一天天的,我什么时候过过自己的日子?整天东跑西颠的,眼瞅着家业渐渐有了起色,我妈又开始不安分起来,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念叨着成家立业。您说说我才多大,成个哪门子亲呢?”
白蓉萱趁着他和闵老夫人说话的功夫,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不得不说,闵六生得是真的好看,白蓉萱还从来没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男子呢。虽然年纪还小,但眉目清朗,兼之那一身的贵公子做派,再过几年还了得?不知会被多少女子恋慕,闵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踩烂了吧?
她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闵老夫人诧异地问道,“治哥,你笑什么呢?”
白蓉萱回过神来,一脸尴尬地收住笑,“没……没什么……”
闵六又向她看了一眼。
这个白修治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是读书读傻了?
闵六真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偏偏姑姑又再三拜托自己多多照顾,就算是为了姑姑的面子,他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才是。
闵老夫人没往心里去,对闵六道,“你父母年纪大了,你也该体恤他们的一番心意才是。你早点把人生大事坐定,他们才能安心,要不然总是惦记着。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做父母的不是这样呢?”
第一千四十三章·捉弄
闵六直言不讳地道,“我看他们就是想早点儿抱孙子……”
噗!
正在喝茶的白蓉萱一口气没憋住,把满嘴的茶都喷了出来。
抱孙子?
谁?闵六吗?
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望向闵六,眼神里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惊讶。
闵六阅人无数,一下就读懂了她的情绪。他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去。
易嬷嬷连忙上前,“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芳姑姑掏出帕子来帮着擦嘴,易嬷嬷则轻轻拍扶着白蓉萱的后背。
白蓉萱无地自容地道,“没什么,这茶太热了,不小心烫了嘴。”
易嬷嬷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快张嘴让我看一看,没烫伤吧。”
一旁的闵六低声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喝个茶也能烫到自己,不知道吹凉了再喝?”
居然是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在教训白蓉萱。
白蓉萱更想笑了。
可她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她真敢笑出声来,那可就把闵六给彻底得罪透了。以后遇事帮不帮忙还是另说,不找她麻烦都是好的。
白蓉萱紧绷着脸,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
闵老夫人见状忙帮她说话,“行了行了,你就别说他了。快让易嬷嬷看看,烫坏了没有?”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呛了一下。”
可就算如此,易嬷嬷还是让她张开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烫伤后才放下心来。白蓉萱干脆放下茶杯,连茶也不敢喝了。
闵六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眼见着时间也不早了,闵六起身道,“姑姑,我先走了,商行里还有事情等我处理,改天再过来陪您用饭。”
闵老夫人知道他是个大茫人,能抽出这样的功夫来已是十分难得。她笑着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还是忙正事要紧,不过更要注意身体,不能惹你爹妈生气,知道吗?”
闵六点了点头,“知道了,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肯定不会去招惹他们的。”
“这是什么话?”闵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做爹妈的,只会事事为你思虑为你好,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闵六微微一笑,“姑姑,我妈是不是来找过您?”
闵老夫人立刻摇着头道,“没有,她都多少日子没来过了。”
“您说谎。”闵六眼睛亮得出奇,“肯定是她让您出面来劝我的。下次她再来找您,您就直接告诉她,我是个忤逆不孝的混世魔王,谁的话也不听,让她以后还是少打这样没用的算盘,正好还您一个清静。”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就知道胡说八道,连自己亲妈也敢诋毁,我都说她没来过了,难道还能骗你。”
闵六道,“我跟您说真的,要是让她察觉到您的话起了作用,您觉得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读书练画吗?姑姑,我可是一门心思为您考虑,没想到您还不领情。”
闵老夫人愣了愣,却也不得不得承认闵六的话有些道理。
闵夫人如今对儿子的事情如此上心,偏偏夫妻俩的话谁的他也听不进去,一旦闵老夫人说动了闵六,那闵夫人还不得天天上门?
闵老夫人道,“领情领情,姑姑知道你最孝顺,一直都是领情的。可也不能伤了你父母的心,有些事,该听的时候还是要听。”
闵六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冲她行了一礼,起身便要离开。
闵老夫人叫住他,“我懒得动,让治哥送你出去吧。”
她是想找个机会让白蓉萱和闵六多亲近,以后遇到事闵六也会出手帮忙。
闵六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白蓉萱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端端的为什么让她去送?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半点儿都不希望和闵六扯上关系。
不过既然闵老夫人发了话,白蓉萱自然不好推辞,只能强撑着笑容站起了身。
闵六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不甘情不愿。
或许是为了报复,或许是为了好玩,那句到了嘴边的‘不用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反而像是在等着白蓉萱送他似的。
白蓉萱只好硬着头皮将他送出了门。
闵六见她低垂着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地跟着自己,心底突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故意问起了她在杭州的生活。
别人问白蓉萱只会觉得紧张,但绝不会感到害怕。但闵六一问,白蓉萱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被看穿了吧?
她一头冷汗,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闵六见她久久没有出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白蓉萱瞬间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起了杭州的事。
闵六觉得十分奇怪。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有趣。上海滩怕他的人不在少数,但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这个白修治还真有趣,就差在脑门写上‘闵六勿近’四个大字了。
闵六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起了话。
出了栖子堂的大门,闵六还没有止住话题的意思,自顾着向前走去。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让自己送他到大门口不成?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眼见着闵六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她这才咬着牙继续跟了上去。
闵六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治哥,听说你还在南京待过一段时间?”
白蓉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
“是在南京大学吗?”闵六追问道。
白蓉萱继续点头。
闵六笑着道,“天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巧我有几个朋友也都在南京大学读书,回头我介绍给你们认识,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差点儿一个跟头扑倒在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想到闵六忽然停住了步子,毫无准备的白蓉萱就这样撞在他的背上。
少年人的身材还很单薄,骨骼坚硬,撞得白蓉萱鼻梁火辣辣地疼。
闵六也被撞得不轻,“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的?”
白蓉萱气得不行,“明明是你忽然停下来的!”
闵六笑道,“你若是留神提防着,就该看到我停下来,可见还是走神了。”
遇到这样能说会道的人,白蓉萱百口莫辩。
闵六微微一笑,“行了,就送到这儿吧……”
话未说完,就见白蓉萱捂着鼻子飞快地行了一礼,“多谢六叔,六叔再见。”
那个‘见’字出口的一瞬间,人已经转身跑出挺老远了。
望着白蓉萱一路飞奔的背影,闵六愣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自己什么时候成了鬼见愁,到了见面就躲的地步?
这个白修治……真是不识抬举!
要知道上海滩排队等着见他的人有多少,他还不乐意见呢!
身在福中不知福。
闵六哼了一声,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可因为捉弄到了白蓉萱,他的心情大好,一直到车里,脸上的笑容仍旧没有淡下来。
司机好奇地打听道,“六爷,遇着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啊?”
闵六立刻收起笑脸,面无表情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
第一千四十四章·病情
这是个不能惹的,司机不敢再说,等待着闵六的指令。
闵六优哉游哉地道,“走,回家吧。”
司机一愣,“这个时间?您不用去店里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闵六懒洋洋地道,“不想去,要是有事儿就让掌柜的递话来吧。”
司机点了点头,依言将车开向了闵家。
白蓉萱送走了闵六,快步走进了白家的大门,没想到却正好碰到了长房史大太太身边的戚嬷嬷。戚嬷嬷穿着朴素,走路急匆匆的,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担忧和紧张。
白蓉萱连忙让在了一边。
戚嬷嬷一抬头,正好就看到了他。她连忙上前道,“治少爷,一大早的,您这是做什么去了?”
白蓉萱道,“刚把闵六爷送出门。”
戚嬷嬷一愣,“闵六爷这么早就来家里了?一准是来看老夫人的,他可真是孝顺。”
白蓉萱不敢评价闵六,只能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你这是要出门吗?”
戚嬷嬷叹了口气,“大少爷的身子不太好,一大早就派人去请大夫,到这个时间人还没来,大太太让我来门口迎一迎。”
白蓉萱恍然大悟,“病的严重吗?”
她显得十分关心。
戚嬷嬷笑着道,“不严重,都是老毛病了,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次,但不让大夫看看,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白修衍的身子这么不好吗?
白蓉萱道,“那你快去忙吧,不用管我。”
戚嬷嬷道,“多谢治少爷体恤。”也没有再客气寒暄,快步去了大门口。
白蓉萱一个人回了栖子堂。
芳姑姑站在栖子堂的院门口等着他,“您也太客气了,居然还把闵六爷送到大门口去了。”
哪是她愿意的?
只是当着守门婆子的面,白蓉萱不敢说出心里话,只能淡淡地道,“是啊,正好和六叔说了几句话。”
芳姑姑闻声十分高兴,“看来六爷和您很投缘,他平日里可不是多言多语之人。”
白蓉萱微微一笑,不想再提闵六,与芳姑姑一起进了门,“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长房的戚嬷嬷,听说衍大哥的身子有些不好。”
芳姑姑道,“大少爷向来如此,吃汤药比吃饭还要勤呢,家里人都知道,渐渐地都不怎么往心里去了。您不用太担心,应该也不是大毛病。有大太太在呢,大少爷不会有事的。”
白蓉萱好奇地打听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治好吗?穆老大夫医术不是很了不起的吗?”
芳姑姑一愣,随后说道,“长房没有请穆家给大少爷看病。”
白蓉萱十分诧异,“为什么不请?”
芳姑姑道,“许是大太太信不过吧?自从大老爷去世之后,大太太的脾气便有些古怪,长房那边上上下下都要依从她的意思,谁也不敢忤逆。虽说她吃斋念佛,心诚得不行,但真要是惹怒了她,结果也是很可怕的。”
白蓉萱道,“可事关儿子的身体,她为什么非要放着医术精湛的穆老大夫不用呢?”
芳姑姑轻轻叹了口气,“当初大老爷……就是穆老大夫亲自诊的脉,结果……”
结果长房的大老爷最终还是去世了。
白蓉萱反应过来。
芳姑姑道,“从那之后,长房便再也没有请过穆家登门,如今给大少爷看病的好像姓肖,医术虽然不如穆老大夫,但也是有真本事的,要不然大太太也不会相信他们家了。”
白蓉萱和她回到了吟风馆,闵老夫人正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白蓉萱,“回来了?小六走了?”
白蓉萱道,“嗯,我把六叔送到了大门口。”
闵老夫人柔声道,“别看他年纪小,但还是有点儿小本事的,你以后在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请教他,多学些本事总是有好处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开口。放着这样的好师父不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向闵六请教?
还是算了吧……
但当着闵老夫人的面,白蓉萱还是乖乖地点头答应道,“是。就怕耽误六叔的正事,他可是个大忙人呢。”
闵老夫人道,“没什么可耽误的,你的事也是正事。”她放下茶杯,低声道,“刚刚小六提醒了我,你如今回到了家里,是该找个时间去拜祭祖先,要不然传出去,背个不孝的名声行走,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这样好了,回头我让易嬷嬷亲自去一趟长房,问问白元则的意思,看看是让谁陪你一同去。”
白蓉萱想了想,“还是别麻烦易嬷嬷了,我亲自去吧。顺便也能认认门,全当是拜访了。”
也显得更尊重些。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也好,你们爷们间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只是定下来日子后要告诉我一声,我这边也好帮你准备出行要用的东西。”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行了,你去吧,我被小六折腾得有些累,正好歇一会儿。”
白蓉萱向闵老夫人行礼出门,与守在屋外的连翘道,“连翘姐姐,我一会儿要出门去外长房,还请姐姐帮我跟门房的人打声招呼,给我备一辆马车。”
连翘笑着道,“一会儿就用吗?”
白蓉萱道,“是,一会儿就用。”
连翘痛快地答应下来,“治少爷放心,我这就去吩咐。”
白蓉萱带着芳姑姑回了房,她换了件衣服,这才由吴介陪着,带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坐着马车去了外长房。
外长房离白家不远,干干净净的小院,大门两侧的石狮子旁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吴介放下脚凳,扶着白蓉萱走下了马车。
白蓉萱向门口望过去。
这就是外长房呀!
她还是第一次来呢。前世虽然在上海几经辗转,却从来也没有到过外长房。
守门的小厮见有人下车,连忙迎了上来,“爷儿找谁?”
吴介道,“这位是白家三房的治少爷,特意来拜见则大老爷的。”
小厮恭敬地向白蓉萱行礼,“原来是治少爷,我这就进去通禀。”他转身刚要走,只见门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正是白修尧。
他一眼便看到了白修治,笑着道,“这个时间六哥怎么突然来了?”
这可是放眼整个白家,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白蓉萱向他打了个招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白修尧便道,“走,我带你去见大伯父。”
白蓉萱道,“你不是要出门吗?”
白修尧道,“没关系,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晚点儿再去也来得及。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非常的热情和善。
白蓉萱忙道,“吃过了。”
白修尧领着白蓉萱进了外长房的大门。
外长房的院子并不算大,但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处处都是生活的气息。一路穿堂过院,总算来到了一间正厅,房檐下挂着五六个鸟笼,里面养着各式的小鸟,在太阳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白修尧加快了脚步。
厅堂前站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看打扮像是管家,原本正拿着小匙喂鸟,一见白修尧,立刻便迎上前来,“尧少爷,您不是出门了?怎么又折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白修尧笑着道,“康叔,你看谁来了!”
第一千四十五章·热情
康叔是外长房的管事,当天迎接白蓉萱的时候没有出面,并不认得对方。他微微一愣,打量着白蓉萱道,“这位少爷是……”
白修尧介绍道,“他是三房的六哥白修治,来见大伯父的。”说着还伸长了脖子向厅堂内看去,“大伯父忙完了吗?”
康叔恍然大悟,立刻笑道,“正和掌柜说话呢,请治少爷到茶间喝茶,大老爷一忙完,我立刻请您过去。”
白蓉萱道,“不用客气,我就在这里等吧。”
康叔道,“大太阳底下,哪有让治少爷站着等的道理?快请过来,要不然老爷一会儿见了,肯定是要训斥我不会招待人,治少爷就别为难我这个做下人的了。”
他都这么说了,白蓉萱自然不好坚持,听话地去了茶间。
康叔命人倒了茶,笑着守在一旁。
白修尧道,“你去忙吧,我陪着六哥就行了。”
康叔道,“我就在门口,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等康叔出了门,白修尧这才低声介绍道,“这是外长房的总管事,我大伯父最信任的人。早前服侍过我祖父,是实打实的老人,就连我父亲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才行。”
白蓉萱想到了唐家的严管事。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白修尧道,“六哥别愣着,赶紧喝茶呀。我们这儿没有闵老夫人的好茶叶,你也只能将就些了。”
白蓉萱笑着道,“将就什么,有的喝就不错了。”茶一入口,她顿时有种熟悉不已的感觉。她又尝了尝,这才道,“这是我舅舅家的茶叶吧?”
白修尧哪里知道这些,“是吗?”
他也跟着喝了几口,“我舌头不灵光,实在尝不出来。”
白蓉萱却十分肯定。
一定是王德全带回来送给则大伯父的年节礼,他当做好东西拿来招待客人用了。白蓉萱非常的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白修尧道,“六哥好厉害,这么年轻就会品茶了。”
白蓉萱道,“我哪会品什么茶呀!不过是在舅舅家喝得多了,所以能分辨出一些细微的味道罢了,换了旁人家的茶叶,我就什么也不懂了。”
白修尧笑了笑,“我喝什么都是一个味道,实在是不懂其中的玄妙。”
茶道精妙,许多人钻研一辈子也只懂个皮毛。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康叔才进门道,“治少爷,大老爷请您过去呢。”
白蓉萱急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由白修尧陪着进了正厅。
厅堂内布置得十分简单,白元则见到来人,起身道,“治哥来了?快过来坐,怎么也不提前让小厮招呼一声,我好推了别的事,好好的招待你一下。”
白蓉萱上前行礼,恭敬地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人,则大伯父千万别为了我耽误正事,要不然以后我都不敢来见您了。”
白元则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指着椅子道,“坐下说话。”
白蓉萱听话地坐了下来,自有丫鬟上前奉茶。
白元则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白修尧,“你们兄弟俩怎么碰上的?”
白修尧道,“我正准备出门,可巧就在大门口碰到了六哥。他第一次来家里,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留下来给他做引路官了。”
白元则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懂事了。不过今天不是上学的日子吗?怎么又没去?”
白修尧笑道,“您忘了?我先前不是跟您说过的吗?先生生病了,我出门便是打算和几个同窗一起去看望先生的。”
白元则恍然大悟,“对对对,他的病还没好吗?”
白修尧摇了摇头,“没有,而且听说病得更重了。”
白元则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探望病人哪有空手去的道理?回头和康叔说一声,让他给备些礼品带过去,好歹全了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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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修尧高兴地道,“多谢大伯父。”
白元则又问道,“你母亲的身子还没好吗?”
白修尧道,“没有,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吃,父亲整天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看得人腻歪极了。”
白元则笑道,“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自己父母的吗?”
白蓉萱在一旁听着,心里居然萌生出一种羡慕的情绪来。
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一定非常的幸福吧?
白元则道,“行了,这里不用你陪着了,赶紧出门办正事去吧。见完先生就立刻回来,不许在外面闲逛。”
白修尧点头答应,“知道了。”
白修尧起身向白元则行礼,又对白蓉萱道,“六哥,你在家里多留些时候,我一会儿就能赶回来。”
没等白蓉萱开口,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满院子都能听到他找康叔的声音。
白元则无奈地摇了摇头,“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些?”
只有生活幸福安逸的孩子,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随心所欲。
白蓉萱道,“在您眼里是孩子,出了门也是大人了。”
白元则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昨儿你大伯母还跟我商量,想请你到家里来热闹一天,没想到你倒不请自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说?”
直入主题,非常的爽快。
白蓉萱说起了去拜祭祖先,给父亲扫墓的事情。
白元则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早前你离得远,如今既然回了上海,自然是要去拜祭的。只是你不认得路,一个人去肯定不行,我让你智叔和朗哥陪你去。”
白蓉萱这次前来,目的便是拜托外长房的人陪自己同行,眼见着白元则当机立断地做了安排,她感激地道,“多谢则大伯父。”
并没有虚伪的推辞客气。
白元则笑着道,“一家人,外道什么?在栖子堂住得可好?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白蓉萱道,“一切都好,闵老夫人对我照顾极是周到,常常让我觉得不安,实在没什么需要的。”
白元则道,“闵老夫人一个人生活惯了,日子不免清寂,你多去陪她说说话,这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最是害怕空虚寂寞。多个人,也多份乐趣,你们一老一小的,正好做个伴。”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
正说着,则大太太匆匆赶了过来,“听说治哥来了?”
白蓉萱连忙起身向她行礼问候。
则大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客气什么?快坐下。中午就留在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招待你。”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推辞起来。
则大太太道,“我的手艺好着呢,平时他们想吃,我都嫌费事不给他们做,难得今天你来了,正好饱饱口福。你喜欢吃肉还是吃鱼?爱吃什么菜,有没有忌口的?”
异常的热情。
白蓉萱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没什么忌口,吃什么都好。”
则大太太笑道,“是吗?那我就看着准备了。”又对白元则道,“你也真是的,治哥来了,怎么也不托人告诉我一声,要不是正好碰到了尧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白元则道,“他也是刚来,我们才说了几句话。”
则大太太道,“朗哥呢?治哥到家里来,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出来陪客,有他这么做哥哥的吗?”
第一千四十六章·种树
白元则道,“治哥才进门,朗哥大概还不知道呢。”
则大太太这才作罢,她轻声对白修治道,“治哥在这里坐坐,我去后灶看一看,也不知道都准备了什么菜,要是不够还得赶紧吩咐人出去买。”
白蓉萱急忙道,“您别忙了,我其实也不怎么饿……”
则大太太笑着道,“不忙不忙,难得治哥到家里来,就算是忙些,伯母也只觉得高兴。”说着便交代了白元则几句,转身急匆匆地出了门。
白蓉萱十分不安,白元则见状安慰道,“让她忙去吧。她是个闲不住的,让她坐下来陪你说会儿话更不容易。”
白蓉萱轻轻吁了口气,客气地道,“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白元则笑道,“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是没将我们外长房当做自己人,不过这也难怪,没毕竟十多年未曾谋面,就算是熟悉也需要个过程,这不是心急的事儿,慢慢来吧。”
白蓉萱听他语气平静轻松,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
白蓉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白元裴。
如果他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则大伯父一样为她遮风挡雨,免受一切伤害呢?
正说着,则大太太吩咐了下人送来了水果和糕点。那婆子是则大太太身边的人,亲昵地对白蓉萱道,“也不知道治少爷喜欢什么,老奴每样都选了一些,您试试口味,若是觉得好,回头我再多给您拿些。”
白蓉萱感激地道了谢。
白元则问道,“吩咐人去叫朗哥了嘛?”
“去了去了。”婆子笑着道,“交代给旁人都不放心,太太亲自去的。”
白元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这个人啊……我就没见过比她性子更急的人了。”
婆子缓缓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工夫,白修朗匆匆赶了过来。他一进门便笑着对白蓉萱道,“也不提前说一声,我正在后院忙着种树呢,身上脏兮兮的,赶紧跑回房换了套衣服就赶紧跑来了。”
白蓉萱回道,“我也是临时起意,就直接过来了。你在种什么树?”
白修朗道,“哦,早年前死了几棵树,就一直没有栽种,正好今年我有工夫,便做主栽了几棵桃树,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蓉萱看向了白元则。
白元则道,“去吧,你们哥俩年纪相仿,凑在一起比较有话说,我一会儿还有正事,正好没功夫招待你。”
白蓉萱笑着站起了身,“那我和四哥去后院走走。”
白元则点了点头。
白蓉萱跟着白修朗出了门。
白修朗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向白蓉萱介绍道,“往那边走是我二叔的院子,这边住的则是我小叔。咱们离他远一些,宁可绕远走也别犯到他手里,这两天他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看谁都不顺眼,还是不招惹得好。”
他一路说着话,并不像前些日子见面时那般生疏。
白蓉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善意,笑着附和了几句。两人来到后院,只见几个下人正忙着挖坑,一旁还摆着几个刨出来的枯树根。
白蓉萱道,“在这里种桃树吗?”
白修朗点了点头,“对,你觉得怎么样?”
白蓉萱哪懂这些?
白修朗道,“再过几年,等果树长成了,春天的时候院子里开满桃花,秋天时又结满了果子,想想就觉得美。等到了那时候,我摘了果子送你尝尝。”
白蓉萱微笑着答应道,“那敢情好,我最喜欢吃桃子了。”
白修朗道,“对了,三房的立雪堂什么时候修缮?你要不要也在院子里种些果树?总比那些没用的花树强,除了好看没什么用。我认识一家花圃,不但树苗结实好活,而且价格也很公道,回头介绍给你认识。”
白蓉萱也搞不清楚他这是怎么了,明明先前对自己还不冷不热的,怎么忽然间关系就进展得如此亲近了?
白蓉萱道,“还得和闵老夫人商量,也不是我能一个人做主的事情。不过我要是想种果树,一定会跟你说的。”
白修朗一想也对,“开春是最好的季节,等入夏雨水多起来就不好修缮了。你抽个时间跟闵老夫人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贵人事忙,再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下人们很快便挖好了坑,将桃树的树苗种了进去。白修朗在一旁看得十分满意,不但亲自浇了水,还特意围着树苗走了几圈。
下人们笑着道,“大少爷,就算您一直盯着,它也得年头才能长起来,这可不是着急的事儿。”
种完了果树,白修朗带着白蓉萱去了自己的小书房。他的房子在院子的最东侧,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书架上的书更是按照颜色分列得清清楚楚。
白蓉萱大为震惊。
白修朗请他坐下,又叫了丫鬟来倒茶。
那丫鬟大概只比小圆大一点儿,生得憨厚可爱,奉上茶后没急着离开,一直偷偷地瞄着白蓉萱。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小丫鬟飞快摇了摇头,腼腆地道,“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
白修朗一边喝茶一边笑着道,“这小丫头就喜欢好看的男子,从前见到尧哥便一直跟着人家,把尧哥烦得不行,如今又看上你了。”他对丫鬟道,“小蚊子,又长了一岁,怎么还是这样没出息?”
小蚊子?
哪有这样称呼一个女孩子的……
白蓉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蚊子不好意思地道,“这……这不是没见过吗?”
白修朗故意逗她,“那你说,是眼前的治少爷好看,还是尧少爷好看?”
小蚊子想了想,“都很好看。”
白修朗道,“不行,必须选一个出来。”
小蚊子犹豫了片刻,“我觉得治少爷更好看一些。”话刚出口,便又立刻补救道,“我不是说尧少爷不好看,只是见得多了,就不觉得惊奇了。”
白修朗哈哈大笑,冲小蚊子挥了挥手,“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小蚊子这才红着脸退了出去。
白修朗道,“我身边只有这一个丫鬟,憨厚得很,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话,倒也坦率可爱。”
两人在书房里坐了片刻,得到消息的白元明赶了过来。
白修朗连忙站起了身,“二叔,您怎么来了?”
白元明道,“我听下人说治哥到家里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白元明长得十分清秀,和白元则虽是同父同母所生,但模样却一点儿都不一样,反倒和白元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白元智素来不修边幅,白白浪费了一张好皮囊。
白蓉萱向白元明行礼问候。
白元明笑着道,“又没有外人,不用多礼了。对了,尧哥呢?”
第一千四十七章·家业
白修朗道,“二叔一来就找儿子,您又没有花钱雇我帮您看着,我上哪知道去?”
白元明道,“治哥到家里来,他怎么反倒没了影子?平日里就数他最清闲,整天不务正业,书也不好好读。真到了用他的时候,却找不到人了,看我回头怎么教训他。”
白修朗道,“您心思都放在了二婶身上,哪还顾得上儿子啊!您还不知道吧?尧哥学校里的先生病倒了,今天他和几个同窗约好了一起去探望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白元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小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白修朗笑着道,“您眼里只有二婶子,哪还有他说话的余地呀。”
白元明夫妻的感情非常好。
白元明瞪了他一眼,“口不择言,当着治哥的面胡说些什么?”
白修朗耸了耸肩膀,不再往下说了。
白元明坐了下来,问起了白修治的来意。得知是准备去祭拜祖先和扫墓之后,他立刻道,“反正尧哥也没什么事儿,到时候让他跟你一同去。你二婶这几天身子不太好,我实在抽不开身,要不然就由我陪你去了。”
白蓉萱道,“多谢二叔。”
白元明略坐了片刻,心中实在记挂着妻子,便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就打发人过去找我。”
白修朗和白蓉萱将他送到了门口。
白元明这才快步而去。
白修朗忍不住道,“我这个二叔,眼睛里就只有二婶,哪怕是天下塌下来,只要事关二婶,他保证会放下手里的活,先去看看二婶的情况。我爹常说,要是能分他一半的柔情给小叔,也不至于让小叔这把年纪还孤家寡人一个,谁跟他说成亲的事儿,他就跟谁翻脸。明明是亲兄弟,可这性格却天壤之别,让人惊奇不已。”
白蓉萱想到白元智那无拘无束的洒脱,羡慕地道,“其实像小叔这样也挺好,人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干嘛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白修朗微微一愣,“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白蓉萱道,“你之所以会这样想,也是站在了一个外人的角度上,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期许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如果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呢?你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到他的身上,就没想过他可能会过得很不快活吗?若是这样,岂不就辜负了自己为他好的初衷?”
白修朗低头沉思了起来。
白蓉萱经历过前世的死亡,更能懂得随心所欲的珍贵。
人多会被命运推动,即便不喜欢,可仍旧会接受所谓的安排。
能像白元智这样保持本心,反倒让人觉得不容易。
两人在后院坐了片刻,白元则打发康叔来请人,“老爷手头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招呼你们过去呢。”
白蓉萱和白修朗随着他去了前厅。
白元则让两人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原本还准备等治哥安定下来再说,既然今天过来了,我正好有正事和你说。”他声音微顿,又继续道,“转眼的工夫,三房的产业在我手里也有十余年了。当初将产业交托给外长房,也是因为你年纪小,不想让你父亲的心血付诸东流,这些年生意虽然没什么起色,索性也没有变得更差,我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就算有朝一日去见了你的父亲,也不会愧对于他。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是时候接手三房的产业了,我这几天就让王德全把十几年来的账目都盘算清楚,然后再请了白家有名望的人作证,将家业全权交还到你的手里。俗话说守业更比创业难,祖辈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在手里荒废了才好,要努力振兴家业,不可让人小瞧了三房,明白吗?”
白蓉萱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忘了思考。
毕竟是个孩子……
白元则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微笑着道,“你也不用觉得慌张,虽然家业交还给你,可一时三刻我还不能放开手,总要等你彻彻底底适应了之后,再放心地让你做主安排。”
三房的产业不是小数,对于谁来说都是香饽饽。
可白元则却什么都没说的将家业交了出来,他难道就没有动过别的心思吗?
白蓉萱的脑子里一团乱。
白元则缓缓地道,“我也知道今天跟你说这些,实在是突然了些。不过早晚都是要经历的,让你早些知道也好,心里有个数,不至于将来接手的时候手忙脚乱的,不好应付。”
白元则说这些话的时候,白修朗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些年外长房之所以能在二房的各种手段下勉强为生,靠的就是三房的产业支撑。如今家业交还到白修治的手里,外长房再想和二房抗衡怕是不能了,他们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白修朗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但他也明白,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拿出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过了半晌,白蓉萱总算回过神来,“则大伯父,其实也不用这样着急,这件事徐徐图之就是了。”
白元则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事关家业,半点儿都马虎不得。你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一定会安排得十分妥当的。”
不等白蓉萱开口,他再次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压根就没给白蓉萱拒绝的机会。
白蓉萱有些想不通,如果白元则真的没打算霸占三房的产业,前世她来上海的时候,为什么外长房的人始终没有露过面呢?
难道前世还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改变了很多局面与情况?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过了一会儿,白修尧赶了回来。
白元则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先生怎么样了?”
白修尧跑得气喘吁吁,“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说话,我们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同学们去了城隍庙游玩,我就自己赶回来了。”
白元则道,“懂事多了,今天你大伯母亲自下厨,中午多吃些吧。”
白修尧十分高兴,“这是自然,我就是猜到了这个,所以才心急火燎跑回来的。”
白元则道,“原来是这样,却不是为了招待治哥?”
白修尧愣了愣神,“当然也是为了六哥……”
答得虽快,却透着几分言不由衷。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中午白蓉萱便留在外长房吃了饭,席间却不见白元明和白元智的身影。
白元则解释道,“你二叔陪着媳妇不能来,至于元智……估计这会儿还没醒呢,别理他,吃咱们的就是了。”
第一千四十八章·回眸
则大太太还特意对白蓉萱道,“只管吃你的,厨房给他留着饭菜呢,醒后自有下人送给他。”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则大太太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做出来的饭菜格外的香甜可口。她还一个劲儿地给白蓉萱夹菜,生怕她面子浅放不开。没一会儿的工夫,白蓉萱面前的碗里便被塞得满满的。
白蓉萱道,“够了够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则大太太道,“你一个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得多吃些吗?我再给你盛一碗汤,这是我的拿手好菜,平日轻易不做的。”
白蓉萱感受着来着长房善意的热情,心里暖成了一片。
吃过午饭,白蓉萱撑得都快弯不下腰了。则大太太又吩咐下人切了一盘水果,柔声对白蓉萱道,“多吃些水果,这也是对身体好的。”
白蓉萱可真吃不下去了。
她在长房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白元则对他道,“你回去和闵老夫人商量一下日子,定下来之后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让元智和朗哥把日子给你提前留出来。朗哥还好,元智却是个定不下来的,指不定抽什么疯,说走就走了。”
白修朗在一旁道,“二叔说让尧哥也跟我们一起去。”
白元则看了白修尧一眼,“也好,不过要是到时候先生康复,他还是要以读书为先。”
白修尧高兴地点了点头。
白蓉萱也答应下来,由白修朗和白修尧送出了大门。
白修朗道,“反正你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得闲的时候不妨多过来坐坐。”
白蓉萱道,“那是一定的,这次认了门,下次再来就方便多了。”
大家客气了一番,白蓉萱坐着马车缓缓离开了。
等车子走远,白修尧才忍不住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像忽然和六哥的关系就变好了,难道你们之间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没有,我们才见过几面?”白修朗淡淡地道,“只是相处下来发现,治哥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为人礼貌客气,又不让人觉得疏远,而且事事都出自真心,不是那种虚浮表面的人。我观察了他一阵,觉得是个能相处的人,关系自然就好了。”
白修尧道,“那就好。你这个人啊……有时候太死脑筋。”
白修朗毫不客气地捶了他一拳,“你才死脑筋呢,有你这么说哥哥的吗?”
白修尧道,“正因为是自家兄弟,所以说起话来才不用防备,换了旁人,我才懒得说呢。”
两人进了院,白修朗低声问道,“最近有没有碰到江家那个人?”
白修尧摇了摇头,“没有。阿征不是已经帮我出面教训过他了吗?想必短时间内,他是不会露面了。”
白修尧口中的阿征乃是元家最小的儿子。这元家在上海滩的地位仅次于四大家族,又与彭家,夏家,卢家并称为四小家族。这几年元家起势很猛,已有赶超顾、姚两家的趋势,元征年纪最小,自然受家中长辈的喜爱,性格不免轻狂骄纵了一些。
白修朗见过几面,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听说元征替白修尧出了头,他忍不住道,“你怎么还和他走动在一起?像他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些的好,别看这会儿你们俩交好,可若是哪天不小心得罪了他,我看他可不像是能容人之人。”
白修尧道,“阿征才不像你说得那样的……”
白修朗撇了撇嘴,“你还叫他阿征?这个腻乎劲儿……”
白修尧道,“我也是被江家那个人烦得不行,这才跟阿征说了的。谁承想他就找了几个人帮我出了气,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
白修朗道,“咱们虽然是白家的人,但外房和内房的地位天壤之别。元家这几年突飞猛进,不是咱们能比的,你和他相处时,还是要多加留心才行,千万别被他给算计了去。”
白修尧笑着点了点头,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元征才不会算计他呢!
他们俩从小认识到大,一路走来的这些年,是最知根知底的朋友了。
两个人进了内院,便在路口分开,白修朗回了自己的小书房,白修尧则去了侧院,想去看看母亲。
而坐在马车里的白蓉萱却撑得浑身难受。
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马车稍一颠簸,便觉得要呕吐出来。
白蓉萱强坚持了片刻,终究还是不行,连忙叫停了马车。跟车的吴介诧异地问道,“治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道,“中午吃得太多,再晃悠下去,我就真的要吐了,你陪我下车走走吧。”
吴介忍不住笑道,“行啊!正好消消食。”
两个人下了马车,沿着街道缓缓向前走去,马车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以免白蓉萱忽然改变主意,找不到车子。
白蓉萱看着人声鼎沸热闹异常的街道,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也是在上海滩喧嚣的街道上行走,只是当时碎雪飞扬,身边跟着的是吴妈。两个人漫无目的,好像根本不知道路的尽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而重活一世,自己再次来到繁华的上海滩,身边的人则换成了吴介,气候温暖,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但她相信自己终究会战胜一切走到那里的。
两个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蓉萱已是一头的薄汗。吴介道,“天气有些热,再这么晒下去,小心把皮肤晒伤了,您还是坐车吧。”
走了这么久,腹胀的感觉也消失了许多。白蓉萱没再坚持,乖乖上了马车。
车子一路向白家驶去。
白蓉萱想事情太过专注,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路边有人盯着她良久。
管泊舟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怎么可能呢?
记忆中的女子瘦弱单薄,我见犹怜,让人恨不得张开双手去保护她。南京时的匆匆一瞥,等他收到礼物想去道谢时,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南京战事已经结束,他也回到了上海,可夜深人静之时,他却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双噙着泪的眼睛。
仿佛十五的圆月,透亮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也会好奇她的归途是否顺利。
早知这样,当初就该给予她更多帮助的。一个女孩子……在乱世中奔走,实在太危险了些。
每每想到这里,管泊舟总是懊恼不已。
他也从来没期待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再见到她。
人海茫茫,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能在人潮汹涌中再次相逢呢?
可刚刚他不经意地一个回眸,却发现了记忆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这一次,她已经剪短了长发,又改做了男装打扮……
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吗?
怎么可能?
管泊舟纳闷不已,从店铺里追出来想要看得真切,可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对方便消失了踪影,随着人流不知走向了何方。
管泊舟茫然四顾,却再也找不到那道瑰丽的倩影。
第一千四十九章·无奈
管泊舟失望地叹了口气,心中怅然若失。
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砸在了他的胸口,让他整个人都变得不舒服起来。
这可是他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管泊舟呆立在路口,满脑子都是不解。
很快便有人从店里追了出来,合身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形,女子容貌娇丽,皮肤白皙细嫩,尤其是一双大大的杏眼,实在是漂亮极了,配合上蹁跹的睫毛,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看得人心痒难耐。
她快步走到管泊舟的身前,诧异地问道,“泊舟,你怎么了?”
口气异常的亲昵。
管泊舟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看到了一个熟人,可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女子没往心里去,揽过他的手臂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吓了我一跳。刚刚那个戒指好看吗?你若是觉得好,我便买下来。”
管泊舟道,“你买东西,还是要看自己的心意才行。”
女子嘟了嘟嘴,不悦地道,“这不是在咨询你的意见吗?你是留洋归来的,见识也比旁人多,意见有参考性,审美也好些……”她一边说,一边摊开了自己的手。白玉般的指节,指甲上涂着红艳艳的丹寇,一看就是保养得宜的大家小姐,平时是什么辛苦活也不会干的。女子继续道,“我听说洋人结婚的时候,男子都会给未婚妻送一枚戒指,你瞧瞧我的手,一个像样的戒指也没有,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人了。”
管泊舟道,“洋人送戒指是为了证明自己对婚姻的忠诚,你又不是结婚,随便买一个来就是了。”
女子对他的答复十分不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什么叫随便买来?好歹也是戴在手上的,你这么说也太敷衍些了吧?”
管泊舟被她纠缠得没办法,只好道,“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懂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依我看刚才那一个就很好看。”
“真的?”女子笑着道,“既然你说好,那我便买下来好了。走,你陪我过去!”
说完便强扯着管泊舟的手进了金饰行。
管泊舟一脸的无奈。
掌柜见他二人去而复返,赶忙堆着笑迎上来,“管二爷,白小姐。放眼整个上海滩,就没有比我家金饰更好的了,要是连这些都看不上眼,别的地方便更不用去了。白小姐,要我说您就把刚刚那一只买下来吧,那花样多精致啊,一般的师傅可没这样的手艺,咱家这位老金匠,都快干了有六十年了。”
管泊舟身边的这位小姐便是白玲珑。
她闻声冷笑道,“是吗?我倒不觉得有多稀奇。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谁家开门做生意,还能说自己家的东西不好?”
掌柜讪笑着道,“瞧您说的,我有几个狗胆子?这上海滩我敢骗谁,也不敢跟你玩笑啊!”
白玲珑收起笑意,让他把先前展示的戒指拿出来。她戴在手上,送到管泊舟的面前,“泊舟,你觉得好看吗?”
管泊舟敷衍地点了点头,“不错。”
白玲珑得意地道,“你说好,那肯定是不错的。不过你觉得是戒指好,还是我的手指好?”
这让管泊舟如何回答?
他尴尬地道,“都……都不错。”
白玲珑哼了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是没意思极了。”不过她还是转头对掌柜道,“这戒指我要了,回头去白家二房找管事的要钱吧。”
掌柜连连点头,“多谢白小姐惠顾!”
白玲珑挎着管泊舟的胳膊出了店门。她端详着手指上的戒指,幻想着这是管泊舟买来送给自己的,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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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时候不早了,管泊舟无心再逛下去,他低声道,“戒指也买了,我送你回家吧……”
话未说完,就被白玲珑打断了,“急什么?还早呢……我听说临近租界那边开了一家西餐厅,主厨在法国待过很多年,他家的咖啡煮得非常好,难得你陪我走了一中午,我请你喝咖啡去吧。”
管泊舟推辞道,“不用了,我下午还有别的事儿呢。”
白玲珑立刻板起了脸,“什么事儿重要成了这样,多陪陪我都不行吗?”
管泊舟不是傻子。白玲珑对他的心意,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管泊舟对她实在没有那份感情,只将她当成了普通朋友而已。
白玲珑的过分亲密,只会让他十分苦恼。
不待管泊舟开口,白玲珑便拖着他向前走去,“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好没意思,你不陪我,让我怎么办?”
管泊舟被拖到了黑色的轿车前。
司机早就等候多时,见状立刻上前打开了车门。
白玲珑将他推进了车里,这才笑着坐了进去,“你难得有空,下次再想约你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管泊舟无奈地叹气,“喝完了咖啡就回家,我一会儿真的还有事儿呢。”
白玲珑眨着眼睛问道,“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事儿,说不出来我不放人。”
管泊舟道,“大哥让我去市政厅找他,具体是什么事还不知道。”
白玲珑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泊远哥找你,那肯定是正经事,多半和你的工作有关。”
提起这个,管泊舟就无比的烦躁。
司机小声询问道,“大小姐,咱们去哪儿?”
白玲珑道,“去法租界,那边新开了家西餐厅,我们去喝杯咖啡。”
司机答应了一声,启动了车子向法租界的方向开去。
管泊舟向窗外看去,眼睛不住地在路边的人群扫来扫去,期盼着能看到自己想见的那道身影。
白玲珑见他专注地看着窗外,居然没有留神自己,心里不免有气,低声嘀咕道,“你干什么呢?好容易见一面,也不跟我说话,外头有什么好看的?乱糟糟的都是人。”
管泊舟道,“行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白玲珑道,“怎么,你见了我,一句想说的话也没有?”
管泊舟道,“又不是许久没见过,前几天不是还在舞会上碰到过吗?”
白玲珑道,“那怎么能一样?”
管泊舟知道她的脾气有些大,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和,只能轻轻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无奈。
白玲珑有气却不能撒在管泊舟的身上,只能不耐烦地道,“这车子真是糟糕透了,什么时候和六叔说一声,赶紧换一辆新的是正经。”
管泊舟道,“车子哪里不好?不是很新的吗?”
白玲珑道,“你知道什么?前些天我看六叔换了辆崭新的道奇小轿车,车身上的黑漆亮得能当镜子用,实在是稀罕极了。如今只有他能走通洋人的关系,不找他找谁去呢?”
第一千五十章·嘲笑
白玲珑自顾说着,管泊舟的思绪却早就不知飘向了何方。
白玲珑说了一阵,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道,“泊舟,你在想什么?人家和你说话,你却理也不理,有你这样的吗?”
管泊舟歉意地道,“对不起,我在想别的事情。”
白玲珑不悦地哼了一声,“你总是这样,每次跟你说些什么,你就想到别处去了。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理你了。”
说着故意气呼呼地把脸转向了另一边。
没想到等了半晌也不见管泊舟服软认错,白玲珑向他看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又对着窗外出起神来。
白玲珑气得不行,可偏偏又不能发作。谁让自己就是喜欢他呢?
自从见到管泊舟的第一刻起,她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从此之后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只要是有管泊舟出现的地方,无论什么场合,白玲珑总会露面。如今半个上海滩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她的心意,只有这个管泊舟……也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意。
白玲珑无奈至今,幽怨地瞪了管泊舟一眼。
若是换作旁人,大小姐只怕早就发作了。可只要面对管泊舟,她就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小性子来。
一物降一物,她白玲珑骄傲了一世,没想到最终还是败在了管泊舟的面前。
车子绕了好大一个圈,总算来到了餐厅的位置。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白玲珑缓缓下了车,她娇滴滴的对管泊舟道,“瞧瞧这门脸,修建的和别处就是不同。泊舟,你在国外待过多年,一定常去这样的地方吧?”
管泊舟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是出去学习的,又不是享乐,平日连校门都很少出,更不用说吃喝玩乐了。”
白玲珑笑着道,“好没意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管泊舟道,“洋人的许多理念还是很超前的,时间有限,当然要多学一些真本事回来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自己漂洋过海的这份辛苦?”
白玲珑道,“你也真是的,放着好好的二少爷不做,偏要去吃这份苦!我是真不理解你,你自己说说,在国外受那么多的委屈和白眼,如今又怎么样了呢?还不是要在家里的安排下去政府谋个职位?就算你不出去,难道就没工作了?只要你舅舅还在位,他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她说得都是正确的话,可偏偏又是管泊舟最不喜欢听的。
管泊舟面无表情地道,“人还是要有自己的追求,我又不是一个提线木偶,凭什么他们怎么安排,我就要怎么执行啊!那我作为人的乐趣,岂不就全都没有了?”
白玲珑道,“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走吧走吧,外面的阳光明晃晃的,晒得我眼睛不舒服。”
管泊舟也知道自己说不通她,索性不再浪费唇舌。
两人进了餐厅,立刻便有穿着西装的服务生上前招呼。白玲珑选了一张安静的卡位,又点了两杯咖啡。餐厅内的客人不多,只有两桌洋人喝茶闲谈,气氛非常的安逸。
白玲珑往洋人的方向瞄了一眼,撇着嘴道,“你快看,他们的手腕上长了那么多汗毛。亏她还是个女人……我听说洋人无论男女都长胡子,也不知道真假。”
管泊舟道,“怎么会?这都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白玲珑趁机道,“都是别人说的,我就稀里糊涂的听了一耳朵。没办法,我追着你问,你又什么都不肯说,我只能从别人那里瞎打听了。”
管泊舟道,“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
白玲珑道,“我闲着没事做,好奇心重了一些,行不行?”
说话间,服务生送了两杯温水过来。
白玲珑打扮精致,身上又喷着香水,服务生没见过这么精致艳丽的小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白玲珑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抬起头瞪了回去。
服务生见状连忙转身而去。
白玲珑嗤之以鼻,不耐烦地观察着手上的指甲,“听说过几日苏成先要在百乐门举办舞会,泊舟,你会不会去?”
管泊舟最不喜欢的场合就是舞会了。只是他身份摆在这里,难免有人为了关系找到他,他又不是一个擅长拒绝人的,每次都只能硬着头皮参加。
不过苏成先的舞会……那还是算了吧……
管泊舟淡淡地道,“多半不会去,我和苏家又不怎么熟悉,干嘛去参加他的舞会。”
白玲珑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你不熟,但泊远哥哥却是熟悉的。苏成先毕竟是商会的会长,那老狐狸心里的弯弯绕绕多着呢。早前不是还要把女儿嫁给泊远哥哥吗?只是一直没有得偿所愿罢了。”
这些事管泊舟隐约听过一些,不过他素来不关心,所以也没有往心里去。
管泊舟道,“既然这样,就让我大哥去好了。”
白玲珑道,“当初苏家还想和我家结亲家呢。不过我母亲嫌苏家的出身太低,还没相看就拒绝了。苏成先的几个女儿容貌平平,也就他自己当成了宝贝,不论什么场合都要带在身边,也不嫌丢人现眼。”
管泊舟道,“别这么评价人家,传出去不好听的。”
白玲珑却丝毫不怕,“怎么了?我又没有说假话,哪怕是苏成先来找我当面对峙,我也还是这么说。都说女儿肖父,你就看苏成先的长相吧,能生出好看的女儿才怪哩!一脸的坑坑洼洼,活像个癞蛤蟆。”
管泊舟闻声皱起了眉头,“越说越过分,容貌是父母给的,岂能拿来取笑?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他口气异常的严肃,带着些许的不满。
白玲珑本是自傲之人,平日里连爹妈的话也不怎么听,谁要是敢用这种教训的口吻跟她说话,她便第一个跳起来发火了。
可这人换成管泊舟之后,她却心甘情愿宛若小媳妇般答应下来,“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都不说了,你急什么嘛。”
甚至心里还产生了几分暖意,觉得管泊舟是在关心自己。
管泊舟叹了口气,拿起水杯喝起水来。
过了片刻,服务生送上来两杯滚热的咖啡。
白玲珑讨好地道,“快尝尝,我还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味道正不正宗。”
管泊舟尝了尝,“还不错,只是有些苦,你能喝得惯吗?”
白玲珑只喝了一口,“哎呀,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比中药还难喝?不行不行,我可喝不了这个味道……”
说着,又用清水漱了漱口。
管泊舟忍不住笑道,“张罗要来喝咖啡的人是你,喝不下去的人又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