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絮语
商君卓没有戳穿他,而是微笑着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咱们这么久没见,你也不跟我多说几句话。”
白修治盯着她的眼睛道,“我见你忙着和父亲叙旧,不想出声打扰,你怎么还追出来了?”
商君卓道,“没什么,我来送送你。”
两个人迎着灿烂的夕阳并肩向前走去,商君卓忍不住调笑道,“一阵子不见,我怎么觉得你清瘦了许多?是不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白修治自然不会说因为纠结两人的关系而魂不守舍,只能淡定地回答道,“没有瘦,我都是照常吃饭的。倒是你……”他细细地打量着商君卓的模样,“海上漂泊数日,你倒是轻简了许多,想必是不适应船上的生活吧?”
商君卓随意地笑着道,“自然是不适应的!我倒是不晕船,只是吃不惯船上的食物,整天不是鱼就是虾,而且还特别的腥,想吃一口青菜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而且船上的风浪大,衣服十天里有八天都是湿漉漉的,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反正是挺熬人的,起初我还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下来呢,没想到最后居然咬牙挺了过来,而且越到后面越觉得有趣,我甚至还会跟人下网打鱼呢!”
白修治道,“当初你说要跟人走镖,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呢,没想到居然这么较真,到底是做上了。”
商君卓道,“我总觉得趁着年轻多走走增长一些见识是有益处的,哪怕赚不到什么钱,也总比蜗居在这一小片天底下过日子强。而且这一路上太太平平的,并不像旁人说得那么严重,又是海匪又是强盗的,反正我是没遇到。而且就算碰上了也不怕,你知道吗……”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在白修治的耳边小声道,“船上居然还有枪。我问了老船员,他们说这都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但每一把都管用。真遇到海匪,对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刀剑虽然锋利但终究不是枪杆子的对手,那东西一声过后便是一个窟窿,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白修治听了皱了皱眉头,“越是这样越该小心才是。你想想看,好端端的干嘛配备枪支?肯定是从前吃过海匪的亏,所以才不知道从什么途径搞来的,目的就是防身。要我说你实在没必要拼得这么狠,南京城里可以做事的地方不也有很多吗?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你还不了解我吗?”商君卓毫不在意地道,“赚钱倒还是其次,我主要是觉得很兴奋很刺激。人这辈子只有几十年好过,我眼瞅着就要二十岁了,就算能活到八十岁,人生都已经过去一小半了。这还要刨除我五十岁之后身体不好要待在家里养着的时间,粗略一算,居然只有二三十年的逍遥日子,你说我能不算计着用吗?我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四处都走一走。将来老得动不了,只靠回忆也能觉得没有虚度此生。修治,人怎样都是会过一辈子的,但精彩也是过,平凡也是过,谁不想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经历新鲜事呢?”
白修治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商君卓的对手。她总是有那么多积极向上的主见,又总能说得人心服口服。
白修治叹了口气,“你觉得好,那就好吧。”
商君卓道,“你怎么样?”
白修治一怔,“我?我还不是老样子,每天就是读书,得闲的时候会去探望你父亲。再别的,也就没什么了。这南京城里,我也实在不认识什么人。”
商君卓问道,“咱们伟大的商校长可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白修治连忙摇头,“自然是没有的。”
商君卓一脸怀疑。
白修治微笑着道,“没骗你,真的是没有,难道你连我也不信?”
商君卓叹了口气,“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的性子太过温和,我是怕你被那老家伙给吃定了,以后想跑都跑不了。修治,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在这样的乱世,像你这样人畜无害的人最容易招人算计,你可一定要小心防备才行。”
白修治道,“怎么会?商校长不是那样的人。”
“我说的是别的人。”商君卓道,“小心些总是没坏处的,你要记着我的话,不要随随便便地相信旁人。”
“好。”得了她关心的白修治十分高兴,痛快地答应下来。
商君卓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被夕阳映得通红,看上去非常得轻松惬意。
白修治说起自己的打算,“对了,今年中秋节之前我准备回一趟杭州。出门多年,也是许久没有回去了。加上小妹最近总是在信中反复催问,我也有些想家,便决定回去一次。”
“应该的。”商君卓道,“按我说你早该回去了,也是能待得下来。不过如今路上可不太平,最好还是走水路安全。虽然路上折腾了一些,但总归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渡头那边我认识很多人,要不要我帮你打听着问问看?”
白修治道,“再等等吧,我还没定下来回程的日期。等彻底定好了你再帮我问,免得到时候换来换去,再熟的人也会不高兴的。”
“也好。”商君卓道,“那就等你定好了日子,我再帮你找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南京大学的侧门口,一排排梧桐树在夕阳的光影下显得格外挺拔。晚风吹动梧桐叶,发出刷啦啦的悦耳声响。商君卓停住了步子,微笑着道,“行了,我就送你到这里,赶紧回去吧。”
白修治问道,“你过几日还要跟船出海吗?”
商君卓点点头,“差不多是三天后,但也要看货物的运装情况,总归不会拖得太久。”
白修治道,“好,到时候我去给你送行。”
商君卓哈哈大笑,“送什么行?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十年八年的见不到面。”
白修治却没有再说,只是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吧。我明天得了空去再去看你,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商君卓无奈地道,“你别拿我当小孩子看待,我什么也不想吃。不过你要实在想买的话,可以给我买几根万芳阁的麻花,有阵子没吃,我还真挺想念的。”
白修治笑着道,“那我明天买给你。”
商君卓冲他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天色要晚了,记得好好吃饭,可别再瘦了,风一吹就能倒,以后怎么干大事?”
白修治道点了点头,“你有说我的工夫,还是管好自己吧。已经瘦得只剩一圈肉,看着非常得单薄,海上一个浪卷过来,你非掉进大海里不可。”
“呸!”商君卓哼了一声,“你才掉进大海呢?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分明是纯心咒我。”
第七百六十七章·含情
“不是!不是!”白修治焦急地解释道,“我怎么会咒你呢?”
商君卓道,“行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的书都读傻了,连认真话和笑话都听不出来。赶紧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两个人站在一排树影下,一时间居然有些难舍难分。
商君卓盯着地上的影子,有小蚂蚁扛着食物从她脚边吃力地爬过。那辛苦的模样像极了她自己,让人觉得心酸又难受。但蚂蚁的每一步都踩在火红的光影之上,又顿时让人觉得脚下的路充满了希望。
商君卓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白修治看着她的模样,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路过,见到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都捂嘴笑着跑开了。
商君卓被看得不自在,终于不再停留,冲白修治一挥手,潇洒地转身就往回走。白修治一直看到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慢悠悠地向校园里走去。
商君卓的家距离小学还有一段距离,那是一栋破破烂烂的小房子,大门板稀疏,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因为商校长常年吃住在学校,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会回来,而商君卓则早出晚归疲于奔命,除了左右两边的邻居之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这房子居然还有人住。
有几次商君卓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家已经被一些乞丐给占领了,她绞尽脑汁地从这些人中抢回房子,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动用武力。幸好商君卓天生有一把子好力气,对方虽然人多势众,却没一个是她的对手。而且见她出手伶俐下手又狠,三两个回合下来就全都被吓跑了。
商君卓回到家里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烧了一大锅水,看到她家的烟囱里冒出炊烟,邻居跑过来敲门,见到她十分的高兴,“哎哟,阿卓是你回来了哇?我还以为又是从哪里跑来的小乞丐占房子,特意过来瞧一瞧的呀!知道你回来就好了,最近这是跑到哪里去发财咯?你这个人呀,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也抓不到你的影子,我都快要忘了你长什么样咯!”
商君卓见对方如此的热情,只好撑着笑脸道,“发什么财,不过是拼命赚几个赖以求生的小钱罢了。您的身体怎么样,腰疼病还犯吗?”
“犯得呀!”邻居唉声叹气地道,“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我的这个老腰哟,直都直不起来的啦!我跟你说,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子,到老的时候就跟我一样,浑身都是毛病,药罐子都不能离手,否则就活不了!要我说呀,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拼命干什么?还不如找个稳稳当当的婆家,跟着男人过日子不是挺好?前些日子三街外的老石家还给自己的大儿子找老婆呢!你觉得那家的大小子怎么样?要是觉得中意,不如我给你们说和说和好不啦?”
商君卓连忙回绝她的好意,“算了吧,我暂时还不想这些事呢。再说了,我父亲那边还指望我多帮忙呢,我这个时候嫁了人,他可怎么办呀?”
那邻居还要再说,却听家里传来男人不耐烦地催促声,“你丫的皮子又紧了是不是?老子的洗脚水还不端来,你是在接雨水是不啦?”
邻居只好苦着脸笑了笑,心急火燎地跑回了家。
即便这样,隔壁还是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商君卓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
嫁男人?
这样的男人嫁来有什么用?她自己有手有脚还有力气,凭什么不能靠自己吃饭?
她才不想嫁人呢,嫁人有什么好?
可这个念头窜出来的下一刻,脑海中立刻便闪出了另外一个声音——如果对方是白修治呢?
商君卓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连忙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跟白修治有什么关系,自己怎么会想到他那里去呢?
可当她一边从锅中舀水一边却在想着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真是白修治的话……
他温和,好脾气,做什么都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且不管怎么说,他好像都不会生气的样子。更不用说他那副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皮囊,如果生下来的孩子像他的话,那一定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商君卓泡在澡桶里,越想越远,思绪仿佛不受控制的小鸟,一旦逃离了笼子,立刻便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白修治的身材修长,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富家贵公子的风范。如果跟他一起上街的话,总能收获不少人羡慕的眼光。
不管从哪里看,白修治好像都是做丈夫的最佳人选。
不知泡了多久,澡盆里的水也渐渐冷却。商君卓总算找回了理智,她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从澡桶里爬了出来。
白修治不是有富家公子风范,他本身就是富家公子。
而这一层身份,就像横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高墙壁垒,无论双方多么地努力,终究还是无法冲破的。
商君卓去不了他的世界,白修治也没法抵达她的世界。
仿佛注定就是世界的两端,穷尽一生的力量也无法触及到彼此。
商君卓本就疲惫不堪,海上漂泊的日子除了要应付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局面之外。思念仿佛可以蛀蚀一切的蚁虫,让她在那么多个午夜梦回中彻夜难眠。泡过澡后的身体像是决堤的河水,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简陋的木床上,脑海中回荡着心心念念的白修治,最终沉沉睡去,连水也没有倒。
商君卓轻轻翻了个身,嘴里居然还在嘀咕着,“还说没有瘦……分明就是瘦了嘛……”
第二天一早,南京又下起了毛毛细雨。
商君卓被饥肠辘辘的肚子叫醒,一边给自己煮粥做早饭,一边清理昨天的残局——将澡盆里的水全部清出到屋外。她十几天没有回家,家里四处都落满了灰尘,她挽起袖口,又清扫起房间来。
正忙得热火朝天,昨天只说了一半话的邻居大婶趁着男人外出不在家,赶忙跑过来说闲话,“哟哟哟,瞧把你利索的,一大清早的就开始收拾打扫起来,怨不得人人都说你是最勤快的咯!”
商君卓听了一笑,“我?我算什么勤快!我要是真勤快,这家里也不会造成这样没人收拾了。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手里又刚好有工夫,这才勉为其难地收拾收拾,平日里我才不管呢。”
邻居大婶道,“你这些年也的确是太辛苦了些!老话说得好,男主外女主内,外头那些抛头露面出苦力的活原本是该爷们干的,你就待在家里围着锅台转就行了。我昨晚上提了一嘴就被我家那丧门叫了回来,没有来得及说完。老石家那大小子属实是不错的,踏实肯干话不多,而且人家还有做豆腐的手艺,你要是嫁给他们家,以后就不用再吃这个苦了。”
那老石家的大儿子脑袋似乎有什么问题,平日里见到人不知道说话打招呼只是一位的傻笑,因此早过了婚龄却一直没有成亲。
商君卓道,“我倒没觉得有多苦,反而自食其力靠自己吃饭,让我觉得更踏实自在。”
第七百六十八章·石家
邻居大婶却不这么想,撇着嘴道,“女儿家的好年华就这么几年的啦,你不好好珍惜,找个稳妥的靠山,将来再大一些可怎么办哟?你年轻的时候还干得动,到老的时候没了力气,谁还会用的啦?这年月还是找个好男人养着,那才是真正的衣食无忧。你听大婶一句劝,老石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赶紧收收心思,踏踏实实的找个婆家过日子吧。”
商君卓听了忍不住打量起眼前其貌不扬的婆子来。
这婆子是后搬来的,商君卓和她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但也不近,只是碰面打个招呼罢了。一段时间不见,她怎么对自己变得这样热情了?
反常的举动立刻惹得商君卓警惕起来,她笑着问道,“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我的事情来了?”
“这不是嘛……”邻居大婶见她有了松动的意思,态度不像先前那么坚决,立刻喜滋滋地道,“老石家的两口子看中了你,觉得你又勤快又能干,是个能照应家的主,所以特意找到了我,拜托我在中间帮着说两句话。老石家到底是手里有东西的,许了不少谢媒礼呢……”
原来是为这个!
商君卓心下了然,看邻居大婶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么热络了。
邻居大婶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哎哟哟,瞧我说得什么话?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吗?你这年纪就跟我孩子一般大,你又没有母亲替你想着这些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自然要多为你操些心的咯!老石家那是没的说,要钱有钱要东西有东西,他家的老爷子是个没什么话的,老太婆虽然厉害了一些,但毕竟上了年纪,是个拔了牙的老虎。你本身就是能干的,嫁到他们家里用不了两年就能把持住家业,不比像现在这样辛苦强嘛!”
石家那老太婆是厉害了一些吗?那是相当得厉害,商君卓早就听过她的名声,曾经拿着斧子追一个买了豆腐没付钱的人三条街,把对方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石家的大儿子这个年纪还没有成亲,一方面是因为脑子不太灵光,一方面则是这石老太婆太过泼辣,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里来受罪?
邻居大婶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行与不行你倒是给个痛快话的咯,我回头也好答复老石家。”不等商君卓回话,她已经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自顾着说道,“我年纪比你大上一截,有些话原不该我说,但你上头又没有个正儿巴经的长辈,我见不得你走弯路,却是不得不劝你几句。老石家这样的好人家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他们家能看中你,这也是你的福报哟,你可千万别珍惜,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以后哭都没地方哭去。”
哭?
商君卓听了只想笑。
这老石家的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居然找了这么一个不会说话的人上门来求亲,简直就是在搞笑嘛!
商君卓多少年都不知道眼泪的滋味了。哪怕面对最艰难的局面,她首先想到的都不是掉眼泪,而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这些年她吃过太多的苦,走过太多的弯路,但她骨子里总有一股不放弃不服输的劲头在支撑着自己。
既然没人靠得住,那她就靠自己。只要坚持下去,她不信自己过不上好日子。
商君卓也没有动气,平静地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还是去替我回了石家的话吧。我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就算有了,也不会嫁去石家的。”
“啊?”邻居大婶一时有些傻眼,脸上露出惊讶又为难的神色。也不知道是真为商君卓担忧,还是因为得不到石家的谢媒礼而难过。她张大了嘴巴道,“为什么呀?石家这么好的人家你居然都看不上,你难道还想嫁去天庭做王母娘娘不成呀?”
商君卓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石家真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去嫁?就算你的年纪不合适,不是还有女儿可以嫁吗?
这人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就来劝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安得什么心。
商君卓没了笑脸,神情严肃地道,“要是玉皇大帝肯来娶,我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邻居大婶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盯着商君卓不住打量。
商君卓便没了耐性,正准备出声请她离开,没想到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她定睛一瞧,居然是白修治。她顿时扬起笑脸,热情地招呼道,“修治,你怎么来了?”
白修治在门外时已经听到她和邻居大婶的对话,笑看了她一眼,干脆地回道,“我今天没有课,特意过来探望你的。你看……”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我给你买了麻花和老道口的烧鸡,都是你最喜欢吃的。”
商君卓听了更加高兴,“你也太客气了,快来坐!我烧水给你喝。”
白修治也没有跟她客气,自来熟地坐了下来。
邻居大婶还是第一次见白修治,不免有些惊讶,“这位是……”
商君卓知道她嘴巴是个没把门的,唯恐她跑到外面去胡说八道,紧忙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南京大学的学生。他从前总来找我,只是没见过你,倒是和隔壁院子里的婆婆说过几回话。”
邻居大婶便将白修治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真真是个好样貌,长得比女娃子还要秀气。又是难得的读书人,真是了不起。”她有意上前打听几句,商君卓却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毫不客气地道,“婶子,我这边来了客人,实在腾不出手来招待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去忙,改天我再请你过来喝茶。”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邻居大婶还是不愿意离开,“有什么可招待的,你们说你们的,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商君卓觉得这女人完全就是蹬鼻子上脸,她灵机一动,立刻来了主意,“咦?我怎么听到外面像是叔叔的动静,不是他回来了吧?”
邻居大婶一听,脸色顿时一变,“糟糕!那丧门出门前让我去打两斤酒回来,这要是看不到酒瓶子,少不得又是一顿好打,我得赶紧回去瞧瞧。”说着便脚底抹油地溜走了。
商君卓关上了大门,轻轻地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不好意思地对白修治道,“最不愿意和她们打交道,整天就知道东家长李家短的胡扯一番,偏偏又是不能得罪的,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讲究我呢,真是怕了她们!”
白修治道,“清者自清,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是你没做过的事,难道她们随便说说就能做得真吗?”
商君卓摇了摇头,笑着道,“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可以得罪天下人,却唯独不能得罪女人,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告白
白修治笑着没有说话。
商君卓一本正经地道,“你可不要不信我的话,要不然将来肯定有苦头吃。”
白修治温和地道,“且不论你的话有没有道理,却也决不能一概而论。我的外祖母,母亲和妹妹都是女人,可她们每一个都非常的好相处,而且从不乱说别人的闲话。尤其是我外祖母,更是一位饱经风霜阅历丰富的老人,我对她非常地敬仰,自小受她的教育长大使我受益匪浅。”
“好吧好吧!”商君卓不想和她争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你将来在女人身上吃了亏,别回来找我委屈就好了。”
白修治忍俊不禁,“你怎么又变成老人了?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呢。”
商君卓急忙道,“有些事不能单看年纪,我自小就独自在外闯荡,见识可比你多多了。我的话不会有错的,你就等着看好了。”
白修治无奈地笑道,“行吧,你总是有道理的。”他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这是你要吃的,赶紧趁热吃吧。”
商君卓道,“我锅里还熬着粥,你有没有吃早饭,要不要陪我吃一些?”
白修治道,“我已经吃过了。”
商君卓耸了耸肩膀,“那好吧,这些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等商君卓吃过了早饭,两个人并肩出了门,一路闲谈着往小学的方向走去。邻居大婶透过门缝见到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叹息着道,“多好的一对璧人,老石家那小子是没戏唱咯。”她赶紧跑去石家说明了情况,虽然石家老两口都看中了商君卓的为人,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没这个意思,他们自然也不会强求,笑着谢过了邻居大婶。
商君卓和白修治抵达学校的时候,商校长正在给孩子们上国学课。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便慢条斯理的,轮到讲课的时候更是喜欢拉长声。下头的学生们一个个困得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已经睡着了。
商君卓低咳了两声,他们这才慌慌张张地醒过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商校长。
商校长被人打扰了很不高兴,横了商君卓一眼,示意她不要吵到自己讲课。
商君卓低声对白修治道,“咱们赶紧走,免得在这里碍眼。”
眼见小学这边没什么动静,两个人出了校门茫然地站在大门口四下环顾,商君卓道,“我们去哪里?”
白修治道,“我不知道,都听你的安排好了。”
商君卓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四处转转好了,也不用非要定个目的,什么时候走累了什么时候停下来。”
“好!”白修治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两个人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谈,商君卓向他徐徐讲述起海上的见闻,“海上的鱼货很多,虾和螃蟹也是常见的。只是吃得都很随便,开膛破肚用水洗一洗,然后便扔进锅里煮起来,等鱼虾熟了再下一点面条,大家拿着碗筷一分就开始大快朵颐,有时候杀鱼的人下手太过粗暴,弄破苦胆,整锅面条都是苦兮兮的,吃得人直皱眉头。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我就靠在船沿,拿些小鱼小虾来喂海鸥。那些海鸥一点儿都不怕人,甚至停息在夹板上,轰都轰不走。白天还不觉得怎么样,等到了晚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无数的星星,倒映在海水里,简直美得像是一幅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吃过的那些苦都是值得的,不然怎么能看到这样好的景色?修治,人这辈子一定要出次海的,你记住我的话吧,等将来有机会,你也要去见识一番,绝对会让你领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修治听得津津有味,“有这么神奇吗?好,我答应你,有生之年一定也出海一次,好好见识一下夜晚海上的星空有多美。”
“那自然是极美的。”商君卓十分诚恳地道,“世上所有美好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必须你切身感受才行。”
白修治对于这些并不怎么关心,反倒问起商君卓在船上的日常生活,“你一个女孩子夹在一大群男人中间,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呀!”商君卓大咧咧地道,“船上又不是没有女人!每条船上都有七八个船嫂呢,多是老船工的妻子,她们负责做饭打扫,有时候还要晒鱼干,帮着洗衣服,每天都忙得不行。她们对我十分关照,有时候还会偷偷给我开小灶呢。有一位船嫂包的鱼肉馄饨特别鲜美,简直就人间美味,吃得我流连忘返,根本停不下来。下船的时候我还想拜托她多包一些,拿回来给你尝尝呢。可是她说鱼肉不禁搁,一天不吃第二天就馊了,我只好打消这个主意,却也是十分的遗憾了。”
“那可真要谢谢你了。”白修治盯着商君卓的侧颜,温柔地说道,“有什么好东西还能想着我,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商君卓很自然地道,“当然会想你了。我在船上没事做的时候,除了父亲想得最多的就是你了。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要是把你也带在身边就好了。吃美味的东西时,看到美好的风景时,甚至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鱼时……总是可惜你没有跟过来。”
白修治听着心中一动,“你真的这样想我?”
商君卓猛然回过神来,她强笑着道,“那还用说吗?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想谁?”
朋友……又是朋友……
白修治一把抓住商君卓的手臂,神情严肃又认真地问道,“你真觉得我们两个只是朋友吗?”
他在商君卓的面前永远都是温和得体的,这样激动又霸道的模样让商君卓一愣。过了好一会儿,商君卓才幽幽地回道,“不然呢?”
“君卓……”白修治想到了孟繁生的劝诫,想到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纠结与苦恼,他壮着胆子道,“我不想和你朋友!君卓,你应该懂我的心意,我是喜欢你的。”
商君卓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傻了。
她眨了眨眼,半晌才平复了激动又愉悦的心情。
短暂的兴奋过后,她重新找回了理智。
商君卓缓缓低下头,轻声道,“修治,你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白修治不肯放弃,紧追不舍地问道。
商君卓叹了口气,忧伤地道,“我不可能离开南京,而你也不可能留在南京,我们……要怎么办呢?”
这一刻,白修治再无犹豫,他果断地道,“我可以!我可以留在南京,为了你……我当然可以!”
商君卓彻底怔住,她眼圈一红,眼泪滚滚而下,“修治……”
白修治再不言语,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君卓,别再拒绝我了。你的冷漠让我十分难受,我不想失去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七百七十章·场合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见到两个年轻男女当街搂抱在一起,思想超前的人只是微微一笑,露出几分怀念又欣慰的笑脸。那些骨子里都是保守观念的人见了,不免目瞪口呆,背地里要说几句‘世风日下’之类的话。
商君卓怪别扭的,轻轻挣了几下,却发现白修治抱得十分用力,自己根本就挣脱不开。
她轻声低语道,“喂!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这里可是大街上,你不怕被人指指点点我还怕呢!赶紧放开了!”
白修治却坚持着没有松手,他闻着商君卓身上淡淡的香气,柔声道,“怕什么?男未婚女未嫁,这是再自然不过的,又何必在乎外人的眼光呢?”
商君卓无奈地道,“这里的人又不全像你似的受过高等教育,他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呢!赶紧放开了,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是威胁的话,但此刻听起来却带着几分娇憨和害羞,听得白修治心潮澎湃,轻轻放开了手。
他直视着脸红耳赤的商君卓,微笑着道,“君卓,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商君卓白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儿出息。”
说着便转身自顾着往前走,那背影怎么看都没往日的逍遥洒脱,反而像是要逃跑的样子。
白修治急忙追了上去,“别走得这么快,我们慢慢地走,最好可以走一辈子。”
一辈子嘛……
商君卓听了脚步情不自禁地放缓了下来,“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怎么能走一辈子呢?你这个呆子,读书读得脑子都坏掉了,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活在怎样的世界里。”
白修治道,“既然有尽头,那我们就慢些走。我们改变不了别人,但可以改变自己。只要是为了我们两人好的,我什么都可以改变。”
商君卓停下脚步,背对着白修治认真地道,“所以你可以不回杭州,不去上海,一辈子陪我待在南京?放弃这么多,你真觉得值得吗?修治,你要想清楚,千万不要头脑一热便做出决定,将来抱憾终身,会一辈子后悔的。”
白修治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商君卓道,“可这世上除了情爱,还有很多需要你去珍惜你的东西。你可以放弃家业吗?可以背井离乡吗?你的外祖母,你的母亲和妹妹又该怎么办?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说真的,白修治没有考虑过。
这一刻,他只是不想离开商君卓而已。他希望两个人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携手一生的未来。他不想失去商君卓,甚至早上听到有人在给她做媒的时候,自己的心都会异常得难受。
白修治想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
比起他的盲目,商君卓显然是个更冷静的。她缓缓转回头,平静地道,“修治,不可否认的是我对你也有好感。我也曾有过放下一切随你到天涯海角的念头,但是……不可以的!除了情爱,我还有身为女儿的责任,我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我终究是不能放下的。修治,我希望你也能想清楚,有些事不是草率地点头答应就能解决的。这关系到你的一生,我希望你能慎重些仔细考虑。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后悔时对着我埋怨——当年要不是选择了你,我的人生会是怎样怎样的精彩。要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们两个就再也无法面对彼此了。你说呢?”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盆冷水,直截了当的泼在了白修治的头上。
白修治轻轻地道,“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吗?”
“忠言逆耳。”商君卓微微一笑,“但我相信你总会理解我的,你是最贴心最懂我的人。修治,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为此后悔而已。”
白修治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扪心自问,真的可以放下白家的一切吗?在知道父亲去世后,母亲所遭受的一切开始,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到白家找出真相,让母亲沉冤得雪,再也不用蒙受不白之冤,遭受别人的非议和指点。如果不回上海的话,那他过去所有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白修治哑着嗓子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我们可以带上商校长……”
“他不会走的。”商君卓似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轻轻松了口气,继续道,“那座小学虽然不起眼,却耗费了他半生的心血。他用在小学上的心思,甚至远超过我。他怎么可能放下那里的孩子,随我一起离开呢?修治,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不可能离开南京,你也不可能留下来,我们之间……注定是没有可能的。与其将来为了分别而痛苦,还不如根本就没有开始过,我们就做一生的朋友不好吗?”
一生的……朋友吗?
白修治有些痛苦地道,“在知道我的心意后,你觉得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商君卓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过修治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改变我。”
白修治如遭雷击。
是呀,他凭什么这样自私呢?
君卓无论什么事都站在他的角度看上为他考虑,而他却想让君卓放弃南京的一切跟随自己离去。他有没有想过君卓和父亲骨肉分离的痛苦与思念?她自小便生活在这里,即便闭着眼睛也能摸着回家,去到一个完全陌生崭新的环境中,她是否能适应得过来?她所有的朋友,人际关系都在这里,离开后她遇到事甚至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
白修治整个人完全是懵的。
他和商君卓就像站在河岸的两边,无桥无船,他们看得到彼此,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对方。
中间隔着山海,隔着一眼万年。
就像商君卓说得一样,再远的路也会有尽头,他们走着走着,居然又来了南京大学侧门的那条小街。
商君卓停住步子,笑着道,“修治,我就送你到这里,你回去吧。今天你对我说的话,我只当是朋友间开了个玩笑,不会往心里去的。我们过往是什么关系,如今仍旧是。过两日我就要出海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平安归来后再找你玩。”
不等白修治有任何反应,她已不带一丝眷恋地转身而去。
那潇洒的背影只让人觉得恍惚。
转瞬过后,商君卓又变成从前的商君卓。
她清醒,冷静,又拿得起放得下。
可这个时候,白修治却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尤其是在得知君卓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心意之后。
商君卓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但他却在树影下一个人站了良久。直到心底终于响起一个声音,他这才做出了决定。
第七百七十一章·出海
三天后,商君卓孤身一人来到了渡头。
她驾轻就熟地找到了货船,沿着踏板轻轻松松地跳上了甲板。忙碌的船工正在搬运货物,有的则在检查船帆缆绳,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可见到她时,脸上却都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
商君卓被笑得发毛,拉住一人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吃坏了什么东西吗?”
对方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搬着货物去了船舱。
“莫名其妙!”商君卓觉得十分奇怪,她找到自己的休息室,放下行李后便跟着一起忙活。只是她才刚要接手,便有人吆喝道,“这里不用你,一边待着去。”
“嘿!”商君卓更加费解,跑去了那个准备要收她为徒的老船员跟前儿,“准师父,这群人到底怎么了?一个个稀奇古怪的,好像憋着什么坏主意。他们该不会商量了什么诡计准备算计我吧?”
老船员忙着整理帆布,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您这是怎么了?”商君卓好奇地凑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活利落地干了起来。
老船员看她手脚麻利,而且像模像样得十分满意,一边点头一边道,“既然是准师父,那就是还没拜师,大家没有师徒之情,我干嘛什么都要告诉你?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说的,我甚至准备带进棺材里……”
没等他啰啰嗦嗦地把话说完,商君卓便扑通跪在了甲板上,冲着他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海上漂泊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什么敬师茶,您就多担待些吧。”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老船员弄得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路过的船员一拥而上,对着他恭喜了一番,他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自小便生在海边,自从懂事便和海水船只打交道,大半生都在海上漂泊,他倒是没什么念头,就想收个靠谱的徒弟继承衣钵。只是他眼光高,这些年身边也陆陆续续来过不少年轻人,可惜不是太过毛躁,便是沉不住气,没一个让他看上的,直到商君卓的出现。
这孩子虽然是个女子,却天生一把子好力气,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厉害。而且行事稳妥,待人接物也非常的和善,人缘非常的好,老船员观察了许久,对她非常的满意,便有了收徒之心。
不过也有人劝说他少做这种没意义的事。再怎么不错究竟是个女孩子,将来嫁了人,难道还会一直在海上漂泊不成?
老船员觉得此话也有些道理,便一直拿不定主意。
没想到商君卓这样的果断,居然当着别人的面直接就拜师了。这会儿他答应也不是,推辞也不是,缓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这头一磕,就算是我的弟子了。以后要是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商君卓笑眯眯地道,“不会不会,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学本事。”
“哎。”老船员摇了摇头,“你一个女孩子家,见见世面也就算了,这些海上才用的东西学来做什么?”
“这个您别管。”商君卓笑道,“您就说这徒弟收还是不收吧!”
老船员叹了口气,“你的头都磕了,我哪有不收的道理?”
船员们恭喜了一番,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商君卓便向老船员打听到,“师父,这些人见了我笑得十分古怪,到底是为什么呀?”
老船员顾左右而言他,“我怎么知道?这你要去问他们才行啊。”
商君卓哼了一声,“没想到您也不肯说,一定有什么猫腻。”
临近晌午,阳光渐渐热烈,船上的货物已经搬完了。船长又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异样后,这才下令拔锚启航。大船沿着河道划水而过,后面几艘船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商君卓趴在船头张望,只见渡头上的人影越来越小,最近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也不知道是释然还是落寞。
自从那日分别后,她一直没见到白修治。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开了,不愿意再纠结情感之事。商君卓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要去做,非要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而且她和白修治怎么看……都并不合适。
他们一个热烈似火,一个则沉静如水。一个家世优渥,一个则疲于奔命……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硬凑在一起,一定不会幸福的。
她一个人怔怔地站了良久,直到有人叫她吃饭,她这才回过神来。船员们大多都是上次合作过的,相互熟悉,开惯了玩笑。商君卓又是个坦荡热络的性格,自然很受大家的欢迎,那些足以做她父亲的人对她照顾有加,年龄小的人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格外亲热。唯独年纪相仿的人,顾念着男女有别,始终有些拉不开脸。
船上的饭食多半以鱼为主,但因是第一天拔锚,船嫂特意做了肉和青菜。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通,便有人和商君卓打趣道,“商家大姑娘,你出一趟远门,怎么连个送别的人也没有?”
商君卓白了他一眼,“谁像你似的,恨不得把老婆孩子热炕头都挂在身上。既然那么舍不得,干吗还出来闯荡?”
大家哈哈大笑,便不再说。
没有入海之前,河道相对窄小,不能扬帆起航,免得速度太快起了冲撞,会酿成极大的事故。速度不快,又无海匪搅扰担心,大家吃过午饭后便在甲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打瞌睡。商君卓跟在老船员身边学打绳结。
水手船工的绳结和平常的并不一样,非常牢固不说,一般人根本就解不开。
老船员道,“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东西,你做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倒也不用特别的学。”
商君卓笑道,“闲来无事,我在您身边打个下手,这声师父也不能白叫,不然您也太吃亏了。”
老船员道,“我就这么点儿微末的本事,能教得也就这些。你不嫌弃尽管去学,能学多少就是你的造化了。何况呀……你学来也未必有什么用,难道还真能在海上漂泊一辈子不成?”
商君卓道,“多学点儿本事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将来什么样谁知道?”
老船员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没错,那你就安心跟在我身边学吧。什么师父不师父的,我倒也不看重这个。”
等到了夜里,船速渐缓,河水拍打着船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漫天星辉交映,商君卓盘膝坐在甲板上出神。
哎,这样美的景色,要是白修治也在身边就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扭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她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差点儿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定睛一看,却又觉得那身影十分眼熟。
过了半晌,她才一脸疑惑地试探着问道,“修治?”
第七百七十二章·措手
黑暗中的人影发出一声轻笑,“怎么,不认得我了?”
听了对方的声音,商君卓更是一惊,她急忙从地上站起来快步往前走了过去。月色下眼前的人长身玉立,不是白修治还有谁?
商君卓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定后才震惊不已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白修治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说有生之年一定要出海一次吗?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我这不就跟过来了吗?”
“可是……可……”商君卓怔忪不已,抓着白修治的胳膊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上的船?我怎么不知道?你……你该不会是偷偷溜上来的吧?”
白修治笑着解释道,“怎么可能?船上人来人往的,怎么能不被发现呢?我在你之前就已经上船了,而且还跟船长打过了招呼,他同意了我才留下来的。”
商君卓更加奇怪了,“他怎么会同意呢?”
这一路上不但危险,而且多出一个人来,不免要多些伙食的费用,以她对船长的了解,那可是个斤斤计较的铁公鸡,怎么会轻易同意留下白修治呢?
白修治道,“我付了船钱,他自己就答应了。”
原来如此。
商君卓恍然大悟,知道白修治肯定被船长给坑了。
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的,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白修治道,“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就怕你不答应,所以才一直瞒着你的。如今船已开动,你就算想把我扔下船也是不能了,不然我怎么回去?”
难怪那些船员看了她一个个笑得那么古怪,原来知道船上多了个为她而来的人,这群八卦的主肯定是想多了……
商君卓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办事瞻前不顾后的。我问你,学校的学业怎么办?”
“我已经跟先生请过假了。”白修治答道。
商君卓又问,“海上的日子很辛苦,你能受得了吗?”
白修治道,“你都能受得了,我有什么受不了的。”
“你和我能一样吗?”商君卓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也是怪自己多嘴,为什么要提到让他有生之年也要出海一次呢?
这不是搬石砸脚吗?
可这会儿已是深夜,就算想让白修治返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她有些烦躁地道,“我可真是服气你了,居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一趟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向你家人交代呀。”
白修治笑着道,“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海上航程十分安全吗?就算有海匪也不用怕,墙上还备着枪支弹药……”
商君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就跟我贫吧,真出了事儿我可不负责,到时候你别来找我说理。”
白修治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生死有命,我自然不会怪你的。”
商君卓看到他脸上温柔的笑意,更觉得心烦意乱,背过身去不理他。
白修治死乞白赖地凑过来,“我在船上只认识你一个人,要是你也不理我,那就更没人搭理我了。”
商君卓终究心软,转头看着他道,“那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别逞强硬挺着,知道吗?”
白修治高兴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好,既没有晕船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商君卓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才哪到哪呀,等船入了海你再说大话吧!真遇到风浪,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员都未必吃得消,更别说你这么一个没出过苦力,只懂得读书写字做学问的人了。”
白修治却有些不服气地道,“你也不要小瞧我,我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身体一向都是很好的。”
商君卓已经不想和他说这些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一脸无奈地问道,“你先前都躲在哪里了?”
白修治道,“船长给我安排一个房间,虽然窄小了一些,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而且还有一扇圆形的窗户,我一直待在房间里,饭也是在那吃的。”
商君卓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船长还单独给你一个房间?”她显得十分意外,诧异不已地问道,“你这个傻小子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白修治轻飘飘地在她耳边说出了一个数字,气得商君卓差点儿一脚将他从甲板踢到海里去。
商君卓气愤不已地道,“你就算钱多花不出去,可也不能这样败呀?你知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地跟船一趟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你居然想都没想连个喯也没打就给他了?”
白修治道,“我要在船上麻烦人家这么多天,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多给些钱也是应该的。”
商君卓五雷轰顶,气得肺子都要炸了。
白修治却仰头看着星辉漫天的夜空,他轻轻地嗅了一口新鲜空气,感慨地道,“你说得对,在流动的船上看星星,气氛果然不一样。”
商君卓撇了撇嘴,“这算什么?等船入了海你再看,那才是真正的美景呢。”
她再次盘膝坐在甲板上,轻声叮嘱道,“以后不管什么事儿,你都不可以瞒着我,一定要实话告诉我才行,知道吗?我起码可以帮你分辨一下,也免得你被骗。”
白修治很轻松地道,“好啊!”
商君卓摇了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河水倒映着夜空,货船仿佛行走于星河之中。商君卓有些疲惫,干脆躺在了甲板上,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白修治也躺下来。
白修治却有些腼腆,坐在了离她稍远一些的位置。
商君卓翻了个白眼,也没有强求,她望着璀璨的星空,心里虽然因为白修治的突然出现觉得别扭,但心底却又萌生出了丝丝的喜悦。
那是发自肺腑地高兴,让她觉得满足又兴奋。
白修治问道,“你笑什么?”
“啊?”商君卓被问得一愣,“我笑了吗?”
“对啊。”白修治点了点头,“你脸上全是笑意……”
商君卓有些尴尬地侧过身去,“看到这么美的夜空,谁会不高兴呢?对了……”她关心地问道,“你冷不冷?夜里河风很凉,你小心吹感冒了。这次出门,你有没有带几件厚衣裳?”
白修治道,“我一点儿都不冷,你不用担心。”
提到这个,商君卓不免埋怨道,“你可真是的,要是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的话,我还可以提醒你一下,现在可好……也不知道你准备得怎么样,要是少了这个缺了那个的,茫茫大海之上要去哪里找呀?”
白修治问道,“我要是事先跟你商量,你会同意我一起来吗?”
商君卓一怔。
是呀……
她会同意吗?
第七百七十三章·不及
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海上的风景虽然独一无二,却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如果白修治出了什么事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商君卓没有回答,只是道,“腿长在你的身上,我怎么能管得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又能说上什么话?”
白修治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笑着道,“这次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商君卓叹了口气,“你这次出远门,繁生知道吗?”
“当然知道。”白修治道,“我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他。”
“而他居然答应了?”商君卓不敢置信,“甚至没有劝你?”
白修治道,“没有,他还鼓励我呢!要不是因为担心条件不允许,他甚至还有心跟我一起来呢。”
商君卓摇了摇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平日里见繁生也是个稳重的人,没想到却是我看走了眼,居然一样的不靠谱。”
白修治道,“人生中不是常有这样的机会,难得遇到了,自然要好好把握住,你说是不是,君卓?”
他的话一语双关,既代表了这次出海,却也趁机表明自己的心意。
商君卓怎么会听不懂?
她故意避开了白修治的眼神,平静地道,“世上好看的风景多了去了,没了这处还有那处。修治,你要相信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随着你所处的环境不同,眼界也会随之变宽的。到时候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机会在等着你,所以别忙着下决定。”
白修治轻轻蹙眉,“我只想珍惜眼前,不想未来。”
语气出奇地坚定。
商君卓没有出声,望着星空出神。
白修治也没有催促逼迫她。
这是两个人的感情,不是一方热情主动就能够的。他不希望商君卓不舒服,所以他会尽可能地给予她足够的尊重和等待。
直到有一天,商君卓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给他一个答案。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躺一个坐的在甲板上待了许久,直到夜深,这才分别回了房间躺下。这一夜,商君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白修治坐在星空下的画面。
他深邃的眸子闪闪发亮,甚至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夺目。
商君卓轻轻地叹了口气,只觉得眼前一片混乱,完全找不到出路,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她和白修治……
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今夜睡不着的还有远在杭州唐家的白蓉萱。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一片深蓝色的水,水中倒映着星光,她在里面看到了哥哥的脸。不知是不是因为记忆太过遥远的关系,哥哥的脸被此起彼伏的波涛拨弄得有些不真实,她辨认了好久还是不敢确定。
醒来时,白蓉萱望着窗外夜空出神,再也睡不着了。
日子已经离中秋节越来越近了,她的心也越来越不安,就连大大咧咧的唐学茹都察觉到她最近的情绪不对,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怎么总是走神?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白蓉萱只好解释道,“没什么,只是夜里睡得不好,人有些没精神罢了。”
“你就是想得太多,所以才会睡不着的。”唐学茹感叹道,“以后少琢磨一些没用的,像我一样只想开心的事,心情一好,保证可以让你睡得香香的。”
白蓉萱靠着软枕上,睁着眼睛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发呆。
虽然哥哥说会赶在中秋节之前回家来一趟,但谁知道中间会不会发生变故?如果他突然改变主意回不来怎么办?自己要不要把重生的事情告诉给哥哥知道呢?
他听说之后,又会不会相信自己呢?
白蓉萱翻来覆去苦恼不已。
第二天一早,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没什么力气,一摸额头已经滚烫无比,居然又生病发烧了。来叫她起床的小圆发现之后,心急火燎地跑去找黄氏报告。黄氏得知后连忙让阿顺请了大夫到家里来。诊了脉开了药,白蓉萱仍旧没什么精神,恹恹地靠在床边上,嘴唇都有些干了。
黄氏心疼地道,“我的乖乖,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大夫在一旁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许是最近天气变化太大导致的,吃两副药发发汗就没事儿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只是夜里睡觉的时候,还是要把窗户关上的。夜里的风打人,一不小心就吹着凉了。姑娘们年轻体弱,自然是受不了的。倒是可以吩咐后灶的人多熬一些红糖姜水,府里的人都喝上一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黄氏感激地答应了,谢了又谢,让严管事送了大夫出去。
得到消息的唐氏也赶了过来。
白蓉萱不想让她担心,叫了声妈,笑着道,“您别紧张,我已经好多了。一会儿吃过药我再多盖一床被子发汗,明天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唐氏握着她的手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妈让人去给你买。”
完全就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
白蓉萱见唐氏满眼的心疼和愧疚,她故意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轻声道,“想吃黄桃和杏子。”
“好好好!”唐氏二话不说的叫来吴妈,让她赶紧出去买黄桃和杏子回来。
吴妈立刻点了点头,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黄氏见唐氏的脸色有些发白,便安慰道,“大夫说不严重,就是天气变化造成的。最近这鬼天气也真是奇怪,阴一阵阳一阵的,忽冷忽热可不容易生病吗?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唐氏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好。”
没一会儿唐老夫人也打发李嬷嬷过来瞧瞧情况,见白蓉萱一切都好,只是没什么精神后,李嬷嬷轻轻松了口气,赶紧回去向唐老夫人禀告。
唐氏道,“你看看,一个人生病,全家人都跟着惦记。以后你可得注意些,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窗都关好。可不是夏天了,等过了立秋,天就彻底地凉下来了。”
白蓉萱道,“可我总觉得晚上房间里有些发闷,开着窗子透透气,睡得也更香一些。”
黄氏和唐氏在她这里坐了半天,直到崔妈妈把熬好的药端了过来。白蓉萱乖乖把药吃了,眼皮便有些发沉。黄氏拉着唐氏的手道,“让她眯一会儿,咱们杵在这里孩子睡不安生,留了崔妈妈在这里盯着就行了。”
崔妈妈也紧忙道,“姑太太放心,我会留神照顾萱小姐的。”
“劳烦你了。”唐氏客气地点了点头,和黄氏携手出了门。
白蓉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唐学茹正一边啃着黄桃一边坐在床边翻书,听到动静后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道,“你可真能睡,看看外边吧……天都已经黑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养病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白蓉萱浑身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唐学茹道,“听说你又病倒了,我自然要来看看。你这身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好好调理调理呀?总这样隔三差五的生病,你能受得了吗?”
“瞧你说的,好像我愿意生病似的。”白蓉萱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夜里开窗户睡觉的关系。我吃过药已经好多了,用不了两天就会痊愈的。”
唐学茹撇撇嘴,“你呀,真是太娇嫩了!就像芸娘姐在暖棚里养得花一样,一点儿都受不得风雨。我看你以后离了家要怎么过活?”
也不全是吧?
前世白蓉萱也吃了不少的苦,她和吴妈两个人去过那么多地方,大病小病也不知生了多少场。后来在北平的那段日子,更是艰难到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又算得哪门子娇嫩的花朵?她见过的险恶比唐学茹知道的还要多呢……
她微微一笑,叹着气道,“有你这样探病的吗?人家还没好呢,你就开始责怪起我来了。”又看了眼唐学茹手中的桃子,她轻声道,“这不是给我的吗?你怎么吃起来了?”
唐学茹笑道,“买了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哎哟哟,瞧把你小气的,亏我听说你生病后就赶紧跑过来了,你可真是没良心,以后看我还替不替你着急。”
白蓉萱道,“你的好意我自然是心领了的,别说是几个桃子,就是把我吃了,我也一句怨言都没有。”
唐学茹听了更加高兴,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灿烂的花,她洋洋得意地道,“你这么说才对。不过我又不是那黑山老妖,吃你一个弱女子干什么?”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话,李嬷嬷和崔妈妈把晚饭送了过来。热气腾腾的虾肉馄饨,里面还打着荷包蛋,虽然清汤清水的,但却放了一小匙荤油,配上鲜绿的香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唐学茹从床上跳了下来,“这是李嬷嬷包的吧?”
李嬷嬷惊讶地道,“茹小姐怎么知道的?”
唐学茹道,“李嬷嬷包馄饨的手法和别人不一样,马婆子都是包成元宝形,李嬷嬷包得却像个福袋,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嬷嬷笑而不语,崔妈妈在一旁道,“瞧瞧这个小吃货,提起吃的来,没有比她更精明的了。”
唐学茹帮着摆床桌。
白蓉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又劳烦李嬷嬷了?您年纪大了,受不得油烟的味道,以后可不许这样操劳了。我一个晚辈,不过是有些发烧罢了,根本不算什么大毛病,随便喝点儿粥就行了……”
话还没有说完,李嬷嬷已经道,“包几个馄饨算什么大事?我还没老到不能动的地步呢!萱小姐尽管放心吃,我年轻的时候做饭正经有一套呢!要不是年纪大了,家里哪有马婆子什么事呀!”
大家都被她的话逗笑了。崔妈妈把食盒里的馄饨摆上桌,又添了四个小菜,“这是马婆子做的,我在后灶尝了尝,味道正合适,不咸不淡的,萱小姐多少吃一点儿开开胃,生了病肚子里没有油水,身体可是受不了的。”
白蓉萱客气地道过谢,崔妈妈和李嬷嬷默契地退了出去。唐学茹干脆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陪白蓉萱一起用饭。
白蓉萱道,“你就不怕被我给传染了?”
唐学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道,“我的身体好着呢,可不像你似的。你就不用惦记我了,还是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养病。”
李嬷嬷的虾肉馄饨异常得鲜美,而且汤汁暖呼呼的,吃到肚子里非常地受用。食欲不振的白蓉萱不但吃光了馄饨,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崔妈妈来收碗碟的时候笑着道,“要不怎么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呢?还得是李嬷嬷,这手艺就是不一样。”
唐学茹道,“回头我去跟祖母说,蓉萱一个人养病没意思,我没事的时候多来陪陪她好了,全当是解闷了。”
崔妈妈戳穿她的小心思,“我看你是为了蹭饭吃吧?”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哎呀,你怎么给说出来了?”
崔妈妈笑道,“陪是陪,但却不能吵了萱小姐,她正经还得养一阵子呢。”
“你放心好了。”唐学茹拍着胸脯保证道,“我是最文静不过的了……”
崔妈妈直接笑喷了出来,提着食盒出了门。
隔了一会儿黄氏和唐氏联袂而来,两个人一脸关心,嘘寒问暖地问起白蓉萱的情况。
白蓉萱道,“已经好多了,你们别担心。”
唐氏道,“还说不担心呢,你祖母因为你的病,晚上都没怎么吃饭。老人家最经不起这个,你们以后都要小心些才行。”
白蓉萱道,“快跟祖母说,千万别为我的事上火,我什么事儿都没有,用不了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唐氏微微一笑,问起她晚上都吃了什么。得知女儿不但吃了,而且还吃了不少,她这才放心了许多。黄氏道,“一会儿我让崔妈妈把药给你端过来,睡前吃了,明儿就好了。”
白蓉萱乖巧地答应道,“放心吧,我知道的。”
黄氏看向一旁的唐学茹,“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跑到这里来闹什么?蓉萱正难受着,没精力应付你,赶紧回房待着去。”
唐学茹道,“我这不是怕她无聊吗?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省得她烦闷。”
黄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真是难得,终于有点儿大人的样子了。这话听着顺耳,不过你可不要说说便罢,要真做到才行呀。”
“您这是什么话!”唐学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我可不是那说大话的人,不信你问蓉萱!”
眼看着夜色深了,崔妈妈送来了刚熬好的药。唐氏亲眼看到女儿喝了,这才和黄氏一起离开。唐学茹原本还想再做一会儿,却被黄氏硬拉走了。
唐学茹到了门口还不忘道,“我明天再来看你,记得等我一起吃饭哟!”
白蓉萱笑着点头,她这才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白蓉萱吃过了药,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出神。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多了的关系,她此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的事情。
哥哥此刻怎么样?
哥哥在做什么?
她又苦恼又焦急,偏偏又只能干着急使不出力气来。重活一世,她究竟能否拯救自己的哥哥,改变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呢?
正想着,小圆抱着铺盖卷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白蓉萱见到她十分诧异,小圆却开心地笑道,“萱小姐生病了,我来给您值夜。晚上你要什么只管喊我的名字,我保证不会睡得太死,听到动静就会立刻起来的。”
白蓉萱道,“是谁让你来的?”
小圆自顾着道,“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第七百七十五章·思念
白蓉萱见小圆的脸上满是笑意,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跟我在一起呀?”
“嗯!”小圆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以后还要一直跟着您呢!”
白蓉萱原本阴霾的心仿佛射进了一缕阳光,顿时轻松了不少。她靠在枕头上看着小圆一板一眼地给自己铺被子,忙活得小脸红扑扑的。
白蓉萱忽然问道,“小圆,你还记得我哥哥的模样吗?”
“治少爷吗?”小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的声音很好听,每次跟我说话都特别的温柔。”
哥哥离开家的时候,小圆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呢,记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白蓉萱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圆道,“萱小姐,您是不是想治少爷了?”
白蓉萱道,“是呀,我特别的想他。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很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实在太想见到他了……”
小圆伤心地道,“那怎么办?要不我们一起去见治少爷吧!”
这样孩子气的一番话,却让白蓉萱十分地羡慕。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小圆这个年纪时是什么样的性格了,但想问题能如此的单纯,不必瞻前顾后,已是非常难得的幸福了。年纪越大,身上的枷锁仿佛越重,无论做什么之前都要替别人考虑一圈。等全都想透彻了,黄花菜差不多都凉了。
白蓉萱还真想立刻收拾东西出发去南京,亲眼见一见哥哥。
她已经两世为人,对于哥哥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想到前世的天人永隔,白蓉萱的心就会异常的痛苦。
好在哥哥已经答应要回来了……
白蓉萱轻声道,“他很快就回来与我们团聚了,哥哥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的。”
“那可太好了!”小圆也十分的高兴,“姑太太知道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话,都没什么睡意,直到夜深了,李嬷嬷奉了唐老夫人的命令过来看看白蓉萱的情况,隔着门听到两个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提醒道,“早点休息吧,萱小姐的身子不好,可不能再熬夜了。”
小圆听了急忙闭上了眼,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白蓉萱则回道,“嬷嬷也回去歇息吧,跟祖母说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李嬷嬷应了一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白蓉萱叹了口气,将被子盖好,小圆吹熄了灯火,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
白蓉萱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两颗被精心雕琢过的宝石。她静静地出神,对白修治的牵挂与担心已经到了极点,让她坐立难安,除非能立刻见到哥哥,否则中秋节之前,她是别想有个安生的日子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的烧已经退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
唐学茹一大早就跑来打着问候的旗号,实际上是来蹭饭。李嬷嬷蒸了奶黄馒头,又做了鸽子莲藕汤。那汤里一滴油都没有搁,喝起来又清香又可口,把唐学茹给高兴坏了,足足喝了三碗,小肚子鼓鼓的,躺在床上一脸享受。
等崔妈妈撤去了桌子,唐氏又不放心地赶过来看看白蓉萱的情况。见女儿脸色红润,气色如常,她这才松了口气,“现在感觉好些了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本身也没什么大事。”
唐氏道,“还说没事呢,可把我给吓坏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没等白蓉萱开口,唐学茹在一旁插嘴道,“姑姑,您这就有些为难人了。病又是我们想得的,它来了躲也躲不了,我们有什么办法?”
唐氏听后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要仔细些,生了病不止你们难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跟着担心。刚刚听李嬷嬷说,你祖母昨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地询问蓉萱的情况。”
白蓉萱听了十分的惭愧,“那我一会儿就去给祖母请安。”
“我也去!”唐学茹自告奋勇地道。
唐氏道,“先别急,章夫人过来找你祖母说话,一时半会怕是说不完,我也是找了借口才出来的。”
唐学茹好奇地打听道,“说什么?跟长房有关的事吗?”
“八成吧。”唐氏没怎么放在心上,淡淡地道,“跟咱们不相干的事情,又何必去操这个心?”
唐学茹笑着道,“姑姑就是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
实际上章云阶媳妇今天来,是为了跟唐老夫人商量唐学莉的婚期。
唐老夫人听了十分的诧异,“这件事不是应该跟崇舟商量吗?”
章云阶媳妇道,“他呀……大哥什么性格您还不知道吗?指着他做主,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何况他如今还在病中,前段时间犯水灾,家家都在提心吊胆的,偏偏他觉得问题不大,果园那边也没怎么上心,结果可好,不知道从哪涌入一群灾民,七手八脚地把果子摘了个干净,今年算是颗粒无收了。这还不止,损失了不知多少果树,就算重新栽种也要三四年才能产果呢。”
唐老夫人道,“果园那边的工人呢?怎么也不出面制止?”
“说是来人太多,实在不是对手。”章云阶媳妇冷笑道,“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分明就是不想管,早不知道躲去哪儿了。长房再这样下去,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何况大哥这也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夫换了好几个,药也一直在吃,可身子却始终不见好,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和云阶商量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早点儿将学莉的婚期定下来,最好就是明年开春,起码有个人帮学莉一把,要是全指着她一个孩子,实在艰难了些。家里的事情还好说,但外面那些需要抛头露面应付人的事情,她又怎么好亲力亲为?”
她实际上还有个担心。
要是唐崇舟一直这样病下去,谁知道他那身子能挺多久?万一有一天驾鹤西去了,岂不是将唐学莉给耽误了?哪家的孩子会在父亲重孝之下成亲?三年守孝期一过,就是唐学莉等得起,方赞也等不起呀。
章云阶和媳妇都觉得这件事宜早不宜晚,这才跑来跟唐老夫人商议。
唐老夫人怎么会猜不到他们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云阶媳妇,你是个明快人,咱们两家又不外,我跟你自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不瞒你说。莉姐儿这件事,我不参与倒好,只怕我插手太多,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相姨娘的事情虽然崇舟没有亲口说,但要说对我一点儿怨言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幸福的一小家,却被我给拆分开了,崇舟这病也是从懊恼和气闷上来的。你是莉姐儿的亲舅母,俗话说娘亲舅大,如今她母亲不在了,父亲又病恹恹的拿不了主意,婚事就由你和云阶全权做主,外人也说不上什么。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只管来问我,我帮你出出主意还行,但却是不能出面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第七百七十六章·日子
唐老夫人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章云阶媳妇又本身是个头脑清楚的人,立刻便听懂了老夫人的弦内之音。她苦笑了两声,心里却把唐崇舟好一顿骂。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懂好赖的人?简直就是一条不知感恩的白眼狼……谁是真心为他好,谁是挖空了心思陷害他都分辨不出来,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
章云阶媳妇轻声道,“您的话我自然明白,您夹在中间也是为难。大姐夫年纪大了,人也有些稀里糊涂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唐家有您在那才是真正的福气,是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倒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笑着道,“当初插手理相姨娘的事时,我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插手莉姐儿的婚事,你和云阶都是正经过日子的人,莉姐儿又是你大姐四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还没出嫁的,你们都帮着操操心,也省得我出力了。如今崇舟的身子不好,早点把孩子们的婚期定下来,全当是冲喜了,说不定他心里一高兴,这病情也有所好转呢?”
章云阶媳妇心里却暗暗思量着。唐学莉成亲唐崇舟一直病着倒好,也不用他跟着乱掺和,好事都办成了坏事。只是不知道方赞去了唐家之后,唐崇舟会怎样对待他,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将来唐崇舟还指着人家养老送终,想必不会太过苛责吧?不过这也不好说,唐崇舟这个人办事向来不走脑子,都是想什么办什么,一点儿章法也没有。当初章云阶就跟她提过一嘴,形容这位姐夫是个人来疯,常常把姐姐气得不行,却又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方赞的叔叔和婶子也为这个担心,生怕这老实的侄子受气。
章云阶媳妇道,“他毕竟是长房的当家人,他能好,全家人自然都好了。”
表情非常的平淡,对唐崇舟也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唐老夫人笑着没有搭腔,让李嬷嬷把黄历找了出来。她仔细翻了翻,和章云阶媳妇研究道,“你和云阶看中了什么日子?”
章云阶媳妇道,“我们两个到底年轻,也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底下的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婚事更是论不着,我们素来没操过这样的心,什么也不明白,哪能分辨出什么是好什么是糟?云阶觉得三月二十不错,是个整日子,那天又刚好是春分,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总归是有些好兆头的。我什么也不懂,还得您帮着出出主意才行。”
唐老夫人将黄历翻到那一页,端详了半晌,这才满意地点起了头,“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云阶是个有眼光的。不愧是做了舅舅的人,和从前到底不一样了。”她放下黄历,笑着道,“我也觉得这一天不错,入了春,气候温暖,阳光明媚,两个孩子取个好兆头,这辈子都顺风顺水的,什么磨难也不要遇上。”
章云阶媳妇听了高兴地道,“您可别赞扬他了!这要是被他听到,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就这几年有点儿大人样了,头几年还跟孩子们一个碗里抢食呢。我拿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由着他去。”说了又笑道,“既然您也觉得这一天好,那就初定这一天吧,不过还要跟大姐夫和学莉商量,方家那边也得派人去问一嘴。虽然是入赘,但也不能怠慢了,不然惹得方家不高兴,以后方赞不好在两家行走,白白让孩子为难。”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你说得对,既然成了亲家,那就是正儿巴经的亲戚了,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原本就该这样互相尊重的,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
章云阶媳妇和唐老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等到了中午,黄氏留了她在家里吃饭。章云阶媳妇也没有客气,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黄氏道,“你倒跟我外道起来,下次来时把孩子们也带上,我都好久没见着了,也不知道他们长高了没有。”
章云阶媳妇无奈地道,“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野,正是爱疯爱闹的年纪,一旦出了家门,就像那猴子进了山林一般,抓都抓不回来,要是没有云阶在旁边震慑着,我根本就管不住,哪敢带他们出门来丢人现眼呀!”
黄氏听她说得又去,忍不住笑着道,“那你就让云阶陪你一同来。”说着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家家都有个野猴子,你看我们家学茹就知道了。”
唐老夫人也在一边插口道,“云阶媳妇,我看你平日里泼辣厉害,怎么到了管教子女的事情上反而还不如大大咧咧的云阶?”
“别提了!”章云阶媳妇甩手道,“厉害顶什么用呀!我管管家里的下人和云阶还行,到了孩子那里就使不上劲,感觉拳头像是捶在了棉花上,连个动静也没有。久而久之,孩子们对我便没什么惧怕,整日和我嬉皮笑脸的,我看他们那几个可爱的小模样,也实在不忍心板着脸教训他们,这得罪人的事也只好丢给云阶去做了。”
“哈哈。”黄氏笑道,“你这个纸老虎,也就和云阶使性子动气的能耐了!慈母多败儿,该严厉的时候还是要严厉起来才行,要不然这孩子更反了天了。”
唐老夫人一边喝茶一边道,“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分工倒是明确。孩子们还小,玩心有些重,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把良心摆正,知道什么是非观念,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是不能做也就行了,剩下的还得慢慢教。你看云阶就知道了,小时候比谁都淘气,我记得章氏出嫁的时候,他一溜烟地爬到树上放鞭炮,那爆竹的碎屑洒了宾客一身,空气中全是硫磺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气得你家长辈提着扫帚满院子追着打,他身形迅捷,像条泥鳅似的东躲西藏,一直到章氏出门时才跑出来。”
章云阶媳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新鲜事,很感兴趣地道,“还有这样的事?不过您怎么去了章家喝喜酒?”
唐老夫人笑着道,“我一个孀居之人,怎么会去人家的婚礼上凑热闹?这是我一个老姐妹回来跟我说的,她跟你家一个长辈关系很好,后来那位长辈病逝,她也举家搬迁走了。哎,我这些积年的老姐妹,走得走,搬得搬,如今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
黄氏在一边道,“您说的是车老妇人吧?”
唐老夫人十分意外,“你还记得她呢?”
黄氏道,“有点儿印象,前些天去看学萍,她提到了车太太。”
唐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不知道车太太这些年瘦了没有,有没有孩子……”
第七百七十七章·同享
几人说着话,李嬷嬷和崔妈妈送了午饭过来。唐老夫人关心地问道,“蓉萱怎么样了?她那边送了没有?”
崔妈妈笑着答道,“老夫人别担心,都备下了,正在锅里热着呢,一会儿就去送,短了谁也不会短了萱小姐的。”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起了头,又问道,“准备的什么东西?可别是些大油大腻的,那孩子刚退了烧,得吃些清淡的养养胃才行。”
李嬷嬷道,“我亲手给她煲的鸡汤,又做了些山药枣泥糕,没有什么油腻的,您只管放心。”
唐老夫人听后笑了起来,“孩子生病,把你也折腾坏了。等闲都是不伸手的,如今连鸡汤都要亲手煲了。认真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吃过你做的山药枣泥糕了,做了多少?要是备得多,给我留一小碟,我晚上的时候再吃。”
李嬷嬷笑道,“瞧您说的,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下来,难道还能亏了您的嘴不成?”
黄氏也连忙道,“母亲喜欢吃,就让马婆子也跟着学一学,以后照着样子做一做,省得老让嬷嬷操劳。”
李嬷嬷不好意思地道,“都是分内的事,有什么操劳的?夫人这样说,我怎么受得起?”
崔妈妈道,“夫人说晚了,后灶的婆子们见李嬷嬷有这样的好手艺,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跟着学呢,马婆子甚至都要当场拜师了。”
黄氏道,“是吗?”
唐老夫人则道,“你们都别忙活了,李嬷嬷的手艺好,一般人可学不来,这都是随着年纪增长而积攒出来的,再说我如今上了年纪,已经很少吃这些甜食了,要不是听她自己提起来,我还想不起来呢。”
李嬷嬷也道,“再说我也没老到肩不能提手不能动的地步,老夫人想吃,我随时做来就行了,还费马婆子的功夫干什么?她整天要忙着家里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已经分身乏术了,这种小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黄氏见唐老夫人和李嬷嬷都这样说了,索性不再坚持,而是陪着章云阶媳妇用饭。
章云阶媳妇问道,“姑太太不一起用吗?”
黄氏解释道,“她吃得少,一天只吃两顿饭,素来都是单吃的。”
章云阶媳妇点了点头,又问,“蓉萱那孩子生病了?”
“嗯。”黄氏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着凉了。”
章云阶媳妇道,“我说呢……”
大家吃过了饭,章云阶媳妇又陪着唐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告辞。唐老夫人让黄氏帮自己送客,两个人出了门后,黄氏道,“大哥最近怎么样?云阶过去了没有?”
“去了!”章云阶媳妇小声道,“云阶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和大姐夫两个人是互看不顺眼,凑在一起也没什么话。不过我总是劝他,不看大姐夫的面子,也要看学莉的面子。那孩子独木难支,正是最艰难的时候,你这个做舅舅的不伸手帮忙,还等着谁出力?”
黄氏笑了笑,“你说得对,要不怎么说妻好一半福呢?云阶能娶到你,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
没了长辈在跟前儿,章云阶媳妇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她亲近地挽着黄氏的手道,“云阶那人虽然脾气倔,但却是个耳朵软的,我总这么说,他又实在心疼学莉,这便每天都过去看一看。有时候碍着面子,也去瞧瞧大姐夫的情况,听说只是躺在床上休养,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了,起身的时候常常嚷着眼冒金星站不住,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大夫也只说是怒火攻心,要慢慢地静养,到底要养到什么时候也没个准信。”
黄氏嘀咕道,“都是自作自受!抬了那个狐狸精到家里来,只有他还当个宝似的护着,一点儿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如今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他能不难受吗?他这个人呀……我都不知道将来他怎么有脸躺到嫂子的跟前儿去!”
章云阶媳妇最喜欢黄氏的快人快语,有什么说什么,一点儿都不藏着掖着的,非常的对脾气。章云阶媳妇道,“他要是有这个廉耻,也不会办出这么多让人糟心的事了。我现在别的都不担心,就怕他有个好歹的,他倒是静心了,学莉可怎么办呀?守孝三年,姑娘家最好的年华都耽误了。”
黄氏道,“不至于吧?云阶不是说他的身体还可以吗?”
“谁知道呢?”章云阶媳妇道,“他是个不安分的主,万一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怜的还是孩子。学莉年纪也不小了,和她同岁的学萍都要做母亲了,她这边还没个准信呢。”
“你也不用担心。”黄氏安慰道,“学莉这孩子可怜,老天也会怜惜她的,不会让她再受苦楚的。”
“但愿吧。”章云阶媳妇叹了口气,两人来到了大门前,章云阶媳妇告辞离开,黄氏站在门前又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白蓉萱这边吃过了午饭,躺在床上翻书。唐学茹坐在一边跷着二郎腿吃杏子,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射进来,唐学茹伸了个懒腰道,“不用读书练字的日子可真好呀,要是可以这样一直悠闲地躺着该多好呀。”
白蓉萱生病之后,唐家便暂时停了于黄氏的课,唐学茹坐收渔翁之利,也跟着享清福,这几天彻底闲了下来。
白蓉萱抬头看了她一眼,“要不要我跟舅母商量商量,先让于黄氏单独给你开课?”
唐学茹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你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道理你躺着休息,我一个人去苦兮兮的上课!”
白蓉萱笑道,“你这个小妮子只会有福同享,有难的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
唐学茹嘿嘿一笑,“谁说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崔妈妈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唐学茹见状立刻迎了上去,“什么好东西?”
崔妈妈道,“张太太和张小姐差人送的东西,听说萱小姐有些不舒服,张家送了不少补品。”
“啊?”白蓉萱有些诧异,“怎么亲家太太也知道了?”
“杭州城统共能有多少大?好大夫就是这么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许是大夫去张家给萍小姐把脉的时候说了一嘴,张太太就记在了心上。”崔妈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张小姐还让送东西来的人带了菊花,让你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之后,请你们去张家做客。”
唐学茹凑了过来,拆开盒子看了看,“生病还有这个好处?我生病的时候怎么没人送东西?”
白蓉萱也道,“你身子那么好,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生病,就算想送东西都送不出去。”
唐学茹歪着脑袋道,“要不我也生个病玩一玩?”
崔妈妈嗔怪着道,“又胡说了,哪有好好的人盼着自己生病的?”
等崔妈妈走后,唐学茹和白蓉萱商量,“等你养好了身子后,我们请芸娘姐到家里来做客吧!”
第七百七十八章·探病
白蓉萱当然没意见,她不但痛快地答应下来,还笑着道,“到时候叫一桌欢庆楼的席面,我看你和芸娘都挺喜欢吃的。”
唐学茹听了不住点头,“好呀好呀!”
一提到吃,她比谁都激动。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把唐学茹兴奋得不行,趴在床前眼巴眼望地道,“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呀?”
竟是一副迫不及待,恨不得明天就把张小姐请过来的做派。
白蓉萱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躺在床上呀?浑身不舒服不说,每天都要喝极苦的药,要不换你来试试,怕是连一天都挺不下去!”
唐学茹嘿嘿地笑道,“哎哟哟,我又不是没生过病,你忘了我屁股开花在床上养伤的日子了?那可比你这难熬多了,只要稍稍一动,那伤口就抽筋挖骨的,疼得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能理解那种痛呢!”
“活该!”白蓉萱毫不客气地道,“谁让你不听话瞎胡闹了,舅舅教训你也是应该的,要不然更要无法无天了。”
唐学茹瞪了她一眼,“你还说!”
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吃过了晚饭唐学茹才起身离开,临走前还交代她要好好休养,又对小圆叮嘱了半天。等她走后,小圆才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一脸不解地道,“萱小姐,茹小姐这是怎么了?忽然间这么殷勤,该不会是有什么所求吧?”
白蓉萱微微一笑,“别理她!”
她哪是有什么所求,这是惦记着欢庆楼的席面,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她赶紧大病初愈了。
小圆把铺盖铺好,又小心翼翼地打来热水,拧湿了毛巾递给白蓉萱,“擦擦脸吧,也能清爽些。”
白蓉萱笑着赞扬道,“小圆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小圆非常地高兴,手脚更加勤快了。临睡前唐氏和黄氏又来探望,见白蓉萱气色如常,除了浑身没什么力气外,已经没什么大碍,她们这才放心。唐氏道,“你晚上好好地睡觉,不许胡思乱想,你这病就是乱琢磨出来的。”
白蓉萱乖巧地点头,“我知道。”
黄氏也道,“后灶正给你煎药呢,吃过了药再睡。”又对小圆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好好照顾萱小姐,回头我赏钱让你买糖吃。”
小圆捂着小嘴偷偷地笑了。
唐氏见女儿的确没什么事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和黄氏一起出了门。黄氏道,“你这是怎么了?紧张成了这样,不过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罢了,谁家孩子一年不犯两次?看你这战战兢兢的模样,把我都拐带的心神不宁起来。”
“你不知道……”唐氏道,“我怀着蓉萱的时候心情大喜大悲,一度甚至绝望得不想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层关系,蓉萱自出生之日起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我心里总觉得亏欠她,因此对她的身体格外紧张些。”
黄氏道,“快别胡思乱想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唐氏点了点头,又道,“蓉萱也渐渐大了,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小圆那孩子虽然机灵,但年纪太小了,而且又是唐家的人,将来蓉萱要是真跟着治哥回上海,身边不能没有个贴心的人服侍,你说我要不要趁早给她买两个丫鬟?”
黄氏道,“也不用着急,等蓉萱病情好了,你和她商量商量看。我见她对小圆很有耐心,有什么事儿都喜欢交代给她去办,说不定心里还是很满意的。要真是这样,你就让她带着小圆回上海,毕竟是打小看着小圆长大的,总比那些后买来的人忠心些。大宅院里的水深着呢,身边要是没个可靠的人,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唐氏听了精神一振。
当初她不就是被身边的人陷害了吗?要不然她的贴身衣物怎么会落到外人的手里?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现在又在做些什么……
唐氏道,“嫂子说得有道理,倒是我太心急了。”
“你也是为了蓉萱好。”黄氏安慰道,“小圆那孩子也可怜,我看她是真喜欢蓉萱,要是能跟着自然是好的,蓉萱是个懂事明理的人,小圆跟着她也能有个好着落。”
唐氏道,“等我回头问问蓉萱自己的意思再说吧。”
她始终觉得小圆太小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帮着跑个腿送个信还行,出面应酬的时候怎么拿得出手?
两个人离开后没多远,崔妈妈把药端了进来。
白蓉萱忍着嘴里的苦味把药喝了干干净净,崔妈妈吩咐一旁的小圆,“快给萱小姐找些蜜饯。”
小圆噔噔噔地找了蜜饯出来,白蓉萱含了一块在嘴里,这才舒坦了不少。
崔妈妈笑着道,“良药苦口利于行,且忍一忍吧。”
白蓉萱前世在北平吃的药可比这苦多了,而且米面都不够吃,哪有闲钱去买蜜饯呀!她早都习惯了中药的味道,根本就不觉得有多难咽。
崔妈妈端着空碗出了门,没一会儿吴介又跑了过来。他在门外轻声道,“萱小姐,我是吴介……”
白蓉萱示意小圆将门打开,请吴介进来。
吴介神情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竟然是一些菱角。
白蓉萱笑着问道,“哪来的?”
“我自己摸的。”吴介道,“都已经烤熟了,您没事儿的时候剥着吃吧,味道很清甜,比一般的菱角好吃。”
白蓉萱道,“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没什么……”吴介叹了口气,“不是跟着荛少爷出铺子就是跟严管事学管家……”
语气中带着几分失落,显然是过惯了刺激的生活,冷不丁的回归平凡,一时间还有些受不了。
白蓉萱柔声道,“这才是我们要过的日子,谁家里会天天有那么多事等着处理呀?出了几次门,你的心都走野了。赶紧收一收,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学些本事,将来跟了我哥哥,也能帮他应付些棘手的局面。”
吴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萱小姐。”
白蓉萱灵机一动,“下次于黄氏来上课的时候,你也在旁边跟着听吧。起初可能会跟不上进度,有些听不懂,但明白些道理也是好的。你要是有什么不解之处也可以问我,若是我也解答不了,我们再去请教于黄氏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吴介显得有些胆怯,“我能行吗?我自小就只知道干农活,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写,我……我怕被人笑话……”
白蓉萱道,“都是自家人,谁会去笑话你?你以后跟我哥哥去上海,出面应酬的时候多了,要是连最基本的字都不认得,被人骗了怎么办?难道你就不想像严管事一样管理内务?只想做个打杂跑腿的下人?”
吴介一咬牙,“我学!萱小姐,我学!”
第七百七十九章·船上
白蓉萱满意地道,“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都要一点一滴地学起,你天赋聪明,只要肯用功,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认字了。”
“真的吗?”吴介又惊又喜,“萱小姐真觉得我能行?”
白蓉萱笑道,“我觉得你能行有什么用?关键要你自己觉得行呀!”
吴介握紧了拳头道,“别人能学会的东西,我也一定能学会,我不比别人差什么!虽然起步晚了些,但我只要比别人更用功,就肯定能后来追上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就是这样。那我回头跟舅母说一声,让她和于黄氏打一声招呼。”
吴介感激地道,“多谢萱小姐为我打算,我一定好好学,将来竭尽全力帮助治少爷,不会让他吃一点儿亏的。”
白蓉萱道,“也不全是为了我哥哥,多学个本事多条路,起码认些字,以后不至于因为这个被人蒙骗。”
吴介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
白蓉萱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让他离开。
没一会儿李嬷嬷又代表唐老夫人来探病,白蓉萱不安地道,“嬷嬷去回祖母,就说我没什么大碍了,千万别为我担心,我明儿就能下床给她请安去了。”
“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李嬷嬷和蔼可亲地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虽然年轻底子好,但也要养上几天,等好全了再出门。不然被风吹着了,只怕又要着凉,岂不前功尽弃了?老夫人就是惦记你,派我来瞧瞧罢了,她自己不能来,不让我看看总是不放心。”
白蓉萱紧张地问道,“祖母的脚伤还没好吗?”
“好多了。”李嬷嬷道,“每天睡前都用热水泡脚,再用药油仔细地推拿半个时辰,如今肿块已经消了,只是还用不上什么力,多站一会儿就受不了。毕竟上了年纪,和你们小年轻的不能比了。”
她只坐了片刻,便借口还要回去服侍唐老夫人休息起身告辞了。
白蓉萱让小圆代自己送客。
李嬷嬷推辞道,“又不是外人,送什么送?”
白蓉萱却非常地坚持,李嬷嬷心中一动,立刻便明白了白蓉萱的用意。想必是有心调教小圆,让她多知道些规矩,以后做事也有个章法。小圆年纪也不小了,该学的规矩的确也该学一学了,不能总像个疯丫头似的跑老跑去。
李嬷嬷会意,笑着由小圆送出了门。路上她还不忘提醒小圆,“送客的时候客在前,主在后,前后应该留半步的余地才好,等到了门口,要向客人福个礼,说几句客套话。不过这也要看是什么客人,有些不受欢迎的,只走个面子就行了。”
小圆瞪大了眼睛,听得格外认真。果然规规矩矩地和李嬷嬷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李嬷嬷道,“行了,就送到这儿吧。”
小圆紧忙福了个礼,却不知道该说些客气话。
李嬷嬷笑道,“你还小呢,有些东西要慢慢地学,这不是着急的事儿。”
小圆似懂非懂,李嬷嬷却转身离开了。
等回到唐老夫人房间,李嬷嬷先是说明了白蓉萱的病情,得知没什么大碍,唐老夫人也总算松了口气。李嬷嬷又说起白蓉萱让小圆送自己的事,唐老夫人听了也笑眯眯的,“这孩子,和小圆倒是投缘。只是小圆实在小了些,要不然服侍蓉萱倒是极好的。”
李嬷嬷道,“千金难买合适,只年龄配得上管什么用?我看小圆就挺好,那孩子没什么心机,对萱小姐更是亲近得不行,只要是跟萱小姐有关的事,她必定要冲在头里,是个可靠又忠心的。而且萱小姐多愁善感,总是一个人出神发呆,遇到什么事只知道藏在心里,也不跟外人说,连姑太太都问不出什么来,更不用说别人了。只有小圆能逗她开心,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萱小姐就轻松自在了不少。我看萱小姐对小圆那股子亲近劲儿,不像是对下人,倒像是对女儿似的。”
唐老夫人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蓉萱还是个黄花大姑娘的,什么女儿不女儿的。”
李嬷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哟,瞧我这张嘴,又没个把门的了。”
唐老夫人道,“先这么着吧,让小圆在蓉萱跟前儿伺候着,等她回上海的时候再定。她要是真喜欢小圆,就带着她一起走,有个知根知底的跟在身边,总比那半路上找来的要靠谱些。”
李嬷嬷道,“正是这个道理!”
唐老夫人泡过了脚,又让李嬷嬷帮自己揉了揉肿胀的脚腕,直到深夜才睡下。
而此刻的白修治却漂泊在江河入海口。
船出了南京之后一路顺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进入海域,真正危险的地方也就来了。
连续几天的漂泊非但没有消磨他的精神,反而让他更加神采奕奕,和船上那些整天湿漉漉的船工不同,他衣衫干净整洁,而且举手投足间看不出一丝粗鲁,一身的书生气,把船上的几个老嫂子迷得不行,整天聚在一起的话题就离不了他。
“总算是开了眼界,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俊雅公子,不比那些吆五喝六的爷们强多了?”
“而且特别地有礼貌,见了谁都非常的客气。昨儿在甲板上碰到了,他居然还冲我笑着打了个招呼,那笑容看得我是心花怒放,杀鱼的手都觉得更劲儿了。”
“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好呢,那气质就是不一样,打眼就觉得高贵。我那天看到他站在船头看书,老远一瞧,就像那画里的人似的。当时我就打定了主意,不管多辛劳,总是要把我们家那几个崽子送到私塾去读书的,说什么也不能干着‘海耗子’的营生了。”
“你们看到他吃东西了没有?从来都是不出声的,斯斯文文的吃完,还会把碗筷送过来。简直就没有比他更得体的人,再瞧瞧船上这群野人,真是连人家的一根儿头发丝都比不上。”
有人听不下去,出面喝止道,“行了行了,别聚在一起对人家评头论足了!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下辈子好好投生,再找个这样的好男人嫁了吧。”
“哎!”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标致的人……就怕下辈子打着灯笼也难找。”
更有人道,“还是君卓有福气,我看那白公子对她俯首称臣的,她说什么是什么?你说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好男人呢?”
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阵笑,却一点儿没耽误手上的活计。
那负责管事的船嫂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笑着由她们去了。
第七百八十章·八卦
船嫂们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只能待在闭塞的船舱内,有时候连阳光都见不着,平日里打趣闲谈就成了唯一解闷的事情。她们七嘴八舌地谈论商君卓还能理解,没想到那些五大三粗的船员汉子们居然也非常的八卦,总是有事没事凑到商君卓的跟前儿,挤眉弄眼地问道,“小卓,你和那位白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他那副打扮和行事的做派,应该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吧?”
商君卓只能无奈地翻白眼,“看来找机会还是要跟船长说一声才行,给你们分派的工作实在太少,一个个闲得像是长舌妇一般,只知道打听别人的私事。去去去,一边待着去,师父吩咐我的事情还没干完呢。”
船员们笑眯眯地道,“你这丫头,大家毕竟是共患难的关系,我们这不也是关心你吗?年纪也不老小了,难得有这样的青年才俊,你可要好好把握才行啊!”
还有那老成忠厚的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像白公子这样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千万别不当做一回事,等错过后,会后悔一辈子的。”
船员中年轻的人里也有对商君卓颇有好感的,只是没有鼓起勇气去表达,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白修治,他们自惭形秽,爱情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扑灭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神。
面对这些人的热情,商君卓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就闭口不言,无论问什么只当自己是哑巴。
气得众人道,“你这人真是太没劲了……”
没想到商君卓的师父居然也把她叫过去一顿劝,“白公子是个不错的人,你一直这样端着架子,到底为什么呀?”
商君卓叹了口气,“不为什么……”
却是一副不肯长谈的样子。
商君卓的师父便道,“我这辈子都在海上漂泊,居无定所,去过的地方着实是不少,到了这把年纪仍没个落脚之地,不过论看人,我倒是自认有些眼光。白公子对你一片真心,甚至肯为你跑到海上来喝风受罪,单是这份心意,就已经胜过一切了。你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话,千万别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他肯为了你吃这份辛苦,可见对你是真心实意地,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商君卓有苦难言,只能趁着白修治来找她的时候,不满地嘟囔道,“都怪你,现在都成了船上的活靶子了。谁见了都要问几句,我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白修治好奇地问道,“他们问什么?”
“还能是什么……”商君卓住口不说,只是狠狠地瞪了白修治一眼。
白修治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起来,“我们快要入海了吧?”
“快了。”商君卓道,“海上的风浪大,你的衣服够不够呀?前面可能会有靠岸的机会,要不要买两件备着?”
白修治道,“船还会靠岸?”
商君卓点了点头,“在南通的时候会整补一下,过了南通就很难买到青菜了,因此会一次性多采买一些。”
白修治道,“那到时候看看,我们可以买些水果备着……”
商君卓道,“你当这是出来游山玩水呢?时间紧张,只能采买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衣服药品一类的,你的水果还是等回到南京再吃吧。”
白修治道,“那就买一件厚棉衣,然后再买一些药吧。”
商君卓听了有些紧张地将他一阵打量,“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修治摇了摇头,有些腼腆地不肯说。
商君卓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你在船上又没有其他熟人,要是还瞒着我,真出了事儿可怎么办?船上可没有大夫,你小心小病拖成了大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修治见四下无人,只好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些腹泻。”
“腹泻?”商君卓瞪大了眼睛,“严重吗?”
额……
这让他怎么说?
白修治红了脸,模棱两可地道,“还好,不怎么严重,可能是喝了不干净的水。”
商君卓道,“你在这里等着!”交代完这句话,转头就匆匆走掉了。白修治连叫了她几声,她也只当没听到。
过了片刻,她又神色匆匆地赶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递给白修治。
白修治诧异地接了过来,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止泻的药。”商君卓解释道,“是我师父自己配的,海上的日子就这样,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有腹泻的症状,他们这些老船员手里都备着,而且非常得管用。上一次出海的时候,就是他给我的药,吃了就见效,特别神奇。”
白修治道,“替我谢过你师父。”
商君卓随意地点了点头,又道,“这要用热水化开了再吃,我去给你烧点热水。”说着又把白修治扔在了原地,自己扭头跑了。
白修治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正在厨房忙碌的船嫂们听说商君卓要烧水,都围过来帮忙,有的便趁机问,“烧水干什么使?不说可不给你烧!”
商君卓只好道,“修治有些不舒服,我烧点儿热水给他吃药用。”
“白公子?”有人便道,“瞧他那细皮嫩肉的,哪经受得住这个苦?要我说,等船到南通的时候,你不如将他送到岸上去休息两天,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接上他,也省得他遭那海上漂泊的罪。”
她的话提醒了商君卓,倒让她认真考虑起来。
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烧好了热水,催促她赶紧送上去,“快让他把药吃了,要是还需要什么只管告诉我们,别的忙帮不上,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能帮着做一些的。”
商君卓道过了谢,美滋滋地端着热水告辞。
等她走后,船嫂们才笑着道,“瞧瞧她那小模样,就跟个小媳妇一样,就这样还避嫌呢,真是越抹越黑。”
有那上了年纪的过来人便道,“到底年轻,脸皮薄……”
还有人道,“小小的年纪,哪知道什么情情爱爱的,估摸着连自己的心意还没弄清楚呢。不过这两人倒也般配,那白公子是难得的好样貌,君卓是难得的好脾气,他们要真是凑到一起,以后的日子一定能和和美美的。”
大家议论了一阵,又开始忙着切菜杀鱼,厨房里传出阵阵笑意。
白修治吃过了药,肚子里那股绞痛症状总算减轻了一些。
商君卓道,“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可千万不能隐瞒不说。”
白修治捧着空碗,抬头看着她道,“以后?你说的这个以后是多久?在船上的日子……还是未来的所有日子?”
商君卓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