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逗闷
商君卓红着脸瞪他一眼。
白修治却怎么也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一旁的商校长笑眯眯地道,“君卓,你的西瓜切到哪里去了,我还在等着呢。”
商君卓轻轻松了口气,嗔怪地道,“看你刚才那入迷的模样,我还以为压根就不稀罕呢。要不你还是继续下棋,那西瓜我就自己解决了。”
“别呀。”商校长道,“你不是那小气的人,何况这么热的天,你就算不心疼自己的老爹,难道也不心疼心疼修治吗?这大晌午的,他硬顶着毒日头过来找你,这要是换作是我呀,早就被感动得以泪洗面了。”
商君卓不自在地白了他一眼,“以后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就给学生放假了,你手里有个营生还能分分心,要不然总是满口胡言乱语,你就算不怕吓着我,难道也不怕吓着别人?”
“别人?”商校长装模作样地往四下打量,“这里哪还有什么别人了?”
商君卓一脸无奈,完全不知道该拿这个父亲如何是好。
白修治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看得她更加烦躁了,“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白修治急忙收起笑意,唯恐惹得商君卓不高兴。
商校长却在一旁仗义执言,“嗳?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能管天管地,难道别人的哭笑也要全权负责?我说你能不能讲一讲道理呀。”
她这个父亲呀,好像是故意来跟自己唱反调的!
商君卓气得一跺脚,“讲什么道理?在这里我就是理,我说什么你们听着就是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
商校长指了指她的背影,“看到没有?这分明就是一只母老虎,你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吧,小心她一口把你吞了,骨头渣都不剩。”
白修治见他们父女你一言我一语的逗闷子,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商校长的心情大好,干脆哼起了曲子。
南京时兴评弹,吴侬软语唱出来的小调意味深远,让人陶醉。只不过商校长做了一辈子的先生,嗓子常年得不到休息,因此声音嘶哑,多少有些难听。
商君卓端着切好的西瓜走了出来,“你可不要唱了,真是难听死了。好好的曲子被你这样一演绎,以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听了。”
商校长哈哈大笑,接过了一块西瓜,“女儿呀,这就叫术业有专攻。你让那些唱评弹的人来讲课试一试?我保证他们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你信不信?”
“信!”商君卓无奈地点了点头,“自然是信的!您安心吃西瓜吧,怎么有东西吃还是堵不住你的嘴?”
“好,我不说了。”他缓缓站起身,拿着西瓜一边往教室里走一边道,“我累了一上午,这会儿有些没精神,我去休息一会儿,你们两个好好说话,可别来吵我。”
“这西瓜你又不吃了?”商君卓叫道。
“一块就好!”商校长头也不回地道,“这做人可不能太贪心,否则怕是手里的这一块都保不住。”
商君卓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对白修治道,“你看看他,满口的胡说八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了。”
她把盘子递了过去,“这西瓜甜得很,你也吃一块吧,解解暑。”
白修治摇了摇头,认真地问道,“渡头最近的工作很忙吗?”
商君卓听得一愣,“还行,就那么回事吧。我倒希望它忙一些,这样活计也多一些,趁着天气好多攒一些钱,等入了冬,来往的商船就要减去一半还多,那时候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白修治关心地道,“这几天实在太热了,你还是等天气凉一凉再去吧。你要是急用钱可以跟我说,我总是能帮你的!”
商君卓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坐在商校长先前坐过的小板凳上,斯文地吃起了西瓜。
白修治静静地注视着她,心中此起彼伏。来得路上明明想了一肚子的话,可偏偏到这时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白修治轻轻叹了口气,“我的话你总是不会听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过和自伤,显得十分失落。
“听,为什么不听?”商君卓瞪大了眼睛道,“我又不是那胡搅蛮缠的人,难道好赖话也分不出来吗?只要是对我好的话,我统统都会听的。”
“真的?”白修治有些不信,一脸怀疑地问道,“那你明天还去渡头吗?”
“不去了。”商君卓很是肯定地道,“你不是不许我去吗?”
白修治喜出望外,“你真的肯听我的劝告?”
商君卓耸了耸肩膀,疲惫地道,“你以为渡头的活那么好干呀?这几天总有人搬着搬着就一头栽进了水里,要不是身边有水性好的人及时救援,估计直接就去见阎王爷了。我也觉得有些辛苦,索性歇上一段时间。正好我父亲的薪水也发了出来,学校这边暂时算是不用我插手了,我也乐得清闲。”
白修治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这样的天气实在太容易中暑了,一定要格外小心才行。”
商君卓微微一笑,“你还有闲心管别人?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吧,就你这单薄的小身板,最是容易中招。”
白修治不好意思地道,“我整天待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是在宿舍,哪比得上你们在外面谋生的人辛苦?”
商君卓吃完了一块西瓜,抹掉嘴边的汁水道,“对了!最近渡头那边泊了一条从上海来的大船,听说是曾绍权在上海的妹妹和外甥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已经泊了好几天。”
白修治听到上海两个字时微微一愣,“是管家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商君卓撇撇嘴,“那条船戒备森严,周围还有持枪的人守卫,根本不许人贸然靠近,谁会去惹这种麻烦,躲还来不及呢。”
白修治见她说话时眉飞色舞,脸上的每一个小表情都特别可爱。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对上海也不像之前那么关注了。
而此刻南京总统府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曾绍权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局面,疲惫地问道,“这个不行,那个不好,你究竟要怎么样嘛?”
“什么叫我要怎么样?”管夫人不悦地道,“泊舟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你好歹给他送到长沙去,东北我是说什么都不答应的。”
曾绍权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先去历练几年,回头再想办法调回来就是了。你以为长沙是什么地方?说去就能去的?像他这种毫无阅历,只有一层镀金的大家少爷国内海了去了,你开了这个先河,以后人人都来效仿,你让我怎么办?”
管夫人疾言厉色地道,“泊舟是别人吗?他可是你的亲外甥,身体里流着一半曾家的血!有他在长沙帮你坐镇分担,省去了多少麻烦?这个时候还不安插自己的亲信,难道要等你的位置岌岌可危时再安排吗?”
第七百五十二章·讥讽
曾绍权这些年养尊处优,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脸上又总是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让人看着一团和气,不少人都奉承地叫他‘活弥勒’。他原本优哉游哉地抽着雪茄,听到妹妹的话后,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把国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他这个人本就迷信,而且钻研《周易》之道,有事没事总喜欢给自己占一卦,平生最不喜欢听别人提些对自己不利的话。
幸好说话的人是他的亲妹妹,要是换了别人他这会儿早就发火了。
“井井有条?”管夫人冷笑着道,“大哥,又没有外人在场,你当着我的面还说这些场面话有什么意思?你现在处境堪忧,谁看不出来?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际,你若是处理不当,只怕这个代总理也要做到头了。这个时候还不抓紧布局,要等到什么时候?趁着你手中还有大权,赶紧把几个重要位置占全了,也别管什么名声一类的,要是真失了这个位置,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些年你得罪了多少人,一旦失去代总理这个位置的庇护,将来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曾绍权没有开口,沉默地掸了掸烟灰。
管夫人继续道,“我是你的亲妹妹,难道还能害你不成?你好一些,家里也就都好了。你要是倒台了,树倒猢狲散,我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曾绍权沉默不语,倒是坐在一旁的曾夫人缓缓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一番好心,可也不能强逼着哥哥做决定不是?你既然知道他处境艰难,就更该体恤他的用心才对?这个时候强行给泊舟安排,只怕会闹得风言风语,对他也就更不利了。你就听哥哥的安排吧,他是泊舟的亲舅舅,也不能害自己的外甥呀……”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管夫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跟哥哥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曾夫人脸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管夫人却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打算,继续讥讽道,“让你过了两年舒心的好日子,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在外人面前你还能摆摆曾夫人的架子,但在我的面前,你趁早还是收起来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清楚吗?能让你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已经是给你极大的脸面了,你可千万别给脸不要脸!”
曾夫人咬了咬牙,虽然内心气不过,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反驳。
管夫人不屑地瞪了她一眼,又对曾绍权,“哥哥,老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虽然每日日理万机十分辛苦,但家里的事情也该有个安排才是。就她这样的,连场合都搞不清楚就乱插嘴,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别托了后腿才是呀。”
曾绍权微微一笑,“你们两个呀,只要碰到一起就要争辩个没完,吵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曾夫人不悦地道,“我哪敢跟她争辩呀?不过才说了两句话,她就像是要把我吃了一般?何况我也没说错什么呀,犯得着这么大的火气吗?你与其批评我,还不如好好管一管自己的亲妹妹呢,年纪越大脾气越大,是不是身子有什么毛病,该吃些西药调理一下呀?”
曾绍权拼命给她使眼色,要她不要多言,免得真把妹妹惹毛了。
但曾夫人这些年陪在曾绍权的身边,谁见了她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许多年没受过这样的气了,一时间自然受不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曾绍权的眼色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管夫人此刻手边刚好有一杯端上来不久的茶水,她抄起来二话不说冲曾夫人砸了过去。
曾夫人毫无防备,杯子虽然从她头顶飞了过去,但茶水却淋了一身。
曾夫人哎哟一声惊叫,直接从软椅上跳了起来,烫得她像是触了电一般,浑身抖个不停。
管夫人厉声道,“要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是我哥哥脾气好,抬举你做了夫人。你那三两重的骨头又带了些福气,这才能被人叫一声曾夫人,要不是嫂子走得早,现在能轮得着你说话吗?凭你也配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先洗净了自己的泥腿子再说吧。”
曾夫人气得连连尖叫,指着她叫道,“你……你……”
管夫人不屑地望着她,“怎么着?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能拿我怎么样?”
曾夫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转身去求曾绍权帮忙,“你看看呀……”
曾绍权关心地问道,“怎么样,烫着没有?别站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去换件衣服。”摆明了是不想管这件事,更不想因为她得罪自己的亲妹妹。
曾夫人心知肚明,虽然满是怨气,但也不得不认栽。她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出门去了。
管夫人得意地看着她的背影,对曾绍权道,“没事的时候你也该教教她怎么说话才是,人的出身果然是非常重要的,就她这么个东西能帮得上你什么忙?要是嫂子还活着,能让你操上一点儿心吗?”
曾绍权笑着按灭雪茄,“都死了多少年的人了,骨头都化成灰了,你还提她做什么?你也是,都是快要做祖母的人了,脾气还这么火爆,和年轻的时候没两样。好端端的,你惹她做什么?”
管夫人道,“怎么?心疼你的小老婆了?她不来插嘴还好,敢来管我的事,我自然是给她几分颜色看看的。她这些年在你身边把娘家人安排了多少?我想给泊舟要个职位,怎么就不行了?还是你已经分出了里外亲近,宁可抬举小老婆的家人,也不肯帮泊舟的忙?若真是这样,我也不敢厚着脸皮求你,只是日后你别后悔就好。”
曾绍权无奈地道,“帮帮帮!我又没说不管泊舟!如今我手里正缺人用,怎么可能放着泊舟这样有才华的人不用,反而却抬举那些外人呢?”
管夫人脸色大霁,“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安排?”
曾绍权道,“但长沙铁定是不行的,那里问题很多,不是泊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摆平的。”
管夫人道,“有什么不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那里的人还能吃了泊舟不成?”
“你懂什么?”曾绍权道,“长沙的地理位置尤其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若是把泊舟安插在那里,不但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泊舟怕是也寸步难行。你真希望看到他步履维艰的模样?”
管夫人犹豫了片刻,“那你说怎么办?总之东北是绝对不行的,我绝不把儿子送到那老苦边穷的地方,谁不知道那地方早些年都是发配死刑犯用的,哪有什么好人呀!”
第七百五十三章·铭伟
“妇人之见!”曾绍权白了她一眼,“东北乃是一块宝地,要是泊舟真能在那边站稳脚跟,那么就可以和铭伟南北配合,各占一方,中间又有泊远坐镇,我可以说是稳稳当当地握住了大半个江山……”
管夫人不客气地打断他,“我不喜欢东北,那地方乱糟糟的不太平,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泊舟去那里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一顿,低声打听道,“铭伟最近怎么样?没再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曾绍权提起这个侄子就头疼,“大麻烦没有,但小麻烦不断,铭伟这个人若是能有泊远一半的懂事,我就烧了高香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管夫人不高兴地道,“铭伟怎么能和泊远比?你就算抬举他也不是这个抬举法,泊远自小就知书达礼,虽然从军入伍,却没有军人的半点霸道和痞气,但铭伟就不一样了。从小到大就是个不省心的,他要是不姓曾,这会儿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曾绍权道,“大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咱们做叔叔和姑姑的不照拂,还指望谁去关照他?你也是的,不要每次提到铭伟都是这个德行,我知道你的儿子优秀,可也不能轻瞧了铭伟,毕竟是我们曾家的血脉,你又是他的亲姑姑,要是连你都看不起,谁还能高看他一眼?”
“想让人看得起,也得让他有点儿真本事才行呀。”管夫人嫌弃地撇了撇嘴,“他还像过去那般花天酒地,没个正经吗?”
“已经好多了。”曾绍权含糊地答道,“毕竟年纪大了一些,不像小时候那么毛毛躁躁的了。”
管夫人却不信,但也没有点破,只是道,“他能少给你惹些祸,你也能少操点儿心,免得焦头烂额的,既要顾着这头又要顾着那头,到最后顾此失彼,两面都没讨着什么好。”
曾绍权忽然道,“你说给铭伟说一门亲事怎么样?有了妻子管束,行事也该更稳妥些吧?这男人都是成家之后才能懂事的,当了爹之后就更该有责任感了。”
管夫人道,“你说得轻松,铭伟那条件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能治住他呀?”
曾绍权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吗?上海那边的世家多,就没有合适的小姐吗?铭伟人高马大的,虽然谈不上仪表堂堂,但也虎虎生威,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管夫人道,“上海世家虽多,但也全都是些纸老虎,表面风光罢了。真正有头有脸的也就那么几家,闵家是不用指望了,这辈就只有一根独苗,还是个儿子,当成心肝宝贝一样养着,我看那闵小六行事十分的张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后有闵家操心上火的日子。至于白家嘛……小姐倒是有几个,但我不太喜欢白家人为人处世的风格,他们家二房的嫡小姐倒是对泊舟很有好感,有事没事儿往家里打电话,泊舟对她没什么兴趣,我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其他的人选要不然就是庶出要不就是外房,实在没有拿的上台面的。”
曾绍权道,“这个不行,那个不好,你这个人的眼光也太挑了些。我先前问过铭伟自己的意思,他倒是没什么挑剔的,只要漂亮好看就行,摆在家里赏心悦目,他也不至于在外面胡搞,总算能收收心吧?”
管夫人道,“跟大哥一个德行,都是风流坯子。”
曾绍权笑道,“怎么又扯上了大哥,都是没了多少年的人了。对了,我听说顾家有一位小姐才貌双全,她怎么样?你见过没有?”
管夫人白了他一眼,“这你想都不要想!顾小姐是个难得标致的人物,我还打算让她给我做儿媳妇呢,你就别惦记了。”
曾绍权道,“儿媳妇?泊远还是泊舟?”
“自然是泊远了。”管夫人道,“哪有哥哥没成家,弟弟先娶了媳妇的道理?不过老实说,我总觉得顾小姐还是有些配不上泊远,但她的家世也算殷实,将来在事业上对泊远也能有些帮助,而且泊远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更不好找,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答应了吧。”
“哼!”曾绍权翻着白眼道,“在你的眼里,就算把王母娘娘的女儿摘下来配给泊远,只怕也是不够资格的。”
“那当然了。”管夫人立刻道,“泊远少什么?要模样有模样,要体魄有体魄,要能力又能力,要身份有身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完美的人?顾家有什么?要不是那点儿家底还够看,我说什么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
曾绍权笑道,“这件事你和顾家透过风了没有,可别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吧。”
管夫人道,“还透什么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难道顾家还有不愿意的?只要我一说,他们家一准儿高兴得什么似的,美得怕是连北都找不到了。”
曾绍权道,“行吧,顾小姐我们是不敢惦记的了,要是有那合适的姑娘家,你也给铭伟物色物色。你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能只惦记自己的儿子,也要给侄子操操心才是。”
管夫人道,“知道了,你都发了话,我还能有半个字的不愿意吗?只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等回头有了消息,我再跟你说吧。”
曾绍权点了点头,“泊远的婚事,你也要跟他商量后再决定才好。我看那孩子也是个有主意的,你可别乱做主张,最后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人。”
管夫人满不在乎得道,“我一心一意为他好,难道他还敢有什么怨言?我是他的亲妈,谁害他我也不会害他呀!”
曾绍权知道她这个妹妹说一不二惯了,一时半会怕是改不了这个毛病,他索性不再多说,而是对她道,“既然东北不愿意去,你觉得武汉怎么样?”
管夫人眼珠一动,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曾绍权微微一笑,“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跟我还藏什么心眼?”
管夫人也没有客气,说明了自己的心意,“我本想让泊舟去长沙,泊宇去武汉的。”
没想到曾绍权想都没想得拒绝道,“你趁早给我打消了这个主意!泊宇不是干这个的料,就让他安安心心地跟在哥哥身边过日子得了,别说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就算是有,我也不会给他的。”
管夫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毛,跳起来道,“泊宇差什么?一样都是你的亲外甥,你怎么能厚此薄彼?”
曾绍权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泊宇是绝对不成的。他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你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了。还嫌我的摊子不够乱,硬要给我找些麻烦是怎么着?有一个铭伟就够我受的了,再来一个泊宇……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乖张
那管泊宇和曾铭伟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曾铭伟自幼没了父亲照顾,行事难免乖张,性情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上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就拔枪相见,是个人见人怕的活阎罗。至于管泊宇则是自小到大被娇惯的不成样子,办起事来眼里只有自己,仗着曾绍权和大哥管泊远今时今日的地位更是张狂,上海滩那么大的地方都快搁不下他了,曾绍权压根就不想抬举他。
管泊宇虽然不争气,但也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管夫人平日里最是疼惜爱护他,生怕他遇到什么委屈,极尽全力的保护他周全。听到曾绍权的话后,她立刻不悦地打断道,“泊宇的确是顽皮了一些,但他却没什么坏心眼,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这个做舅舅的多提携他一些,等他长大成熟些也就好了。”
曾绍权冷笑道,“是吗?他可只比泊舟小三岁,你看泊舟多懂事,再看看他,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学了几年下来却一点儿建树没有,也就你拿他当个心肝宝贝吧,趁早别送到我面前来碍眼。我告诉你,泊舟我肯定会管的,至于泊宇……你就让他老实在上海泊远的眼皮子底下待着吧,我才不会放他出去胡来呢。”
管夫人不高兴地道,“泊舟自然是不差的,但泊宇少了什么?铭伟那德行的你不也给安排了吗?怎么到泊宇这里就不行了?”
曾绍权道,“铭伟?铭伟可是姓曾的,泊宇他毕竟姓管,和我还隔着一层呢!我膝下没有儿子养老,百年之后还指望铭伟给我养老送终戴孝守灵,你家泊宇能做到这一步吗?”
管夫人哼了一声,“敢情还是分出了亲疏远近,你就是瞧不上我的泊宇。”
“他想让人瞧得上,也得自己做到那一步才行啊。”曾绍权道,“他要是能有泊远和泊舟一个角,我还能留他到今日?这些年我如履薄冰,就恨身边可用的人才太少,对我帮助不大,但只要一想到泊宇自小到大干得那一件件事,我就半点重用他的心思也没有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的确是不争气了一些,但也没有曾绍权说得这么不堪。
管夫人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泊宇也是你的亲外甥,你不能顾此薄彼,让他在兄弟面前失了面子,以后他还怎么做人,在家里怎么说话呀?好吧,泊宇这头我也不求好地方了,哪怕送到东北去也行,总之要给他个正经营生做。我也不求你别的,就这点事你也办不到吗?”
“办不到!”曾绍权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老实告诉你,泊宇是万万不行的。你赶紧给我打消这个念头,这些年不管你有什么请求,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力做到,但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转圜的余地,你也不用再费心思了。真要是把我惹急了,泊舟的事我也不管了。反正你是个能干的人,干脆由你去操持好了。”
管夫人生气地道,“二哥,你怎么能这样呢?”
曾绍权坚定地道,“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泊舟的事情我会留心的,有结果了就告诉你,你让他安心在家里等消息吧。至于泊宇,你把他给我盯紧了,别老放出去胡作非为。回头我会跟泊远打一声招呼,俗话说慈母多败儿,指着你教导泊宇是不可能的,他这个做兄长可不能作壁上观什么也不管,总要拿出点长兄的样子来。要是他也管不住,那我就把泊宇送到福建水军去,让他多吃些苦,就知道今天的幸福多么来之不易了。”
管夫人吃惊地道,“你疯了?泊宇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曾绍权哼了一声,“你不想他吃这个苦,就把他给我看牢了。要是让我知道他又惹了事,我对他可不会心慈手软。如今明里暗里等着对我下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帮不上我的忙也就算了,要是还敢托我的后腿,你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管夫人听着心中一凉。
她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个二哥了。别看他说话办事总是笑眯眯的,但意志坚定,心思狠绝,只要是挡了他路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当初大哥的死……
管夫人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这次我回上海去,肯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曾绍权不置可否地说道,“你出来也有些日子,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早些回去吧。我这边还有一堆糟心的事,你留下来也帮不上我的忙,还只会跟着添乱。”
管夫人撇了撇嘴,“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乱了?不就骂了你那小老婆几句吗?怎么,你心疼了?”
曾绍权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还是过去那臭脾气。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是顾忌着我的脸面,也别当面给她难堪。这些年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日在我身边尽心照顾着,要不是她,我早不知道死几个来回了。”
管夫人满不在乎地道,“这难道不是她应该做的事?还要人表扬赞美她怎么着?能在你面前服侍,那是她家祖上积德,祖坟冒了青烟,做梦都该笑醒的大好事了。要不然就她那个破落户娘家,给咱们曾家提鞋子也不配。”
曾绍权道,“少说几句吧,小心被她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样?”管夫人道,“我当着她的面也是这样说,你问问她敢反驳半个字吗?有那个脸吗?她还敢在你面前说什么不成?二哥,你这几年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好了,搁在从前,还容得了她在你面前说个不字?”
曾绍权微笑着道,“你二哥老了,跟从前比不了了。”
管夫人啐了他一口,“别胡说!老什么老?你正是好时候,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以后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我不喜欢听。”
曾绍权道,“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回头我让人给你准备些东西,你回去的时候顺带着帮我捎给泊远。”
听他提起自己的大儿子,管夫人不无得意地道,“二哥,你老实跟我说,泊远还是很能干的吧?你别看他小小年纪,在龙盘虎踞的上海滩已经站稳了脚跟。像他这样年少有为的年轻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有他帮你坐镇,省了你多少麻烦呀。”
“泊远自然是很好的。”曾绍权十分满意地道,“当初让他去上海,我还担心他军人作风,性子太过耿直,说不定会得罪一圈的人。没想到却是我小看了他,这小子不但会利用时局,还懂得操控人心,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人才。你回去告诉他,让他踏踏实实的好好做事,再过两年我就把他调到南京来贴身调教,说不定他还有机会接我的班呢。”
“真的?”管夫人又惊又喜,“二哥,你真觉得泊远能走到你这个地位?”
第七百五十五章·灾民
曾绍权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泊远还年轻,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管夫人高兴至极,亲昵地道,“他再能干,也得有个愿意拉持他的亲舅舅才行。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还要告诉他懂得感恩之心,将来好好报答你这个伯乐。”
曾绍权又点燃了一根雪茄,“我没有子女,总要多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我看泊远就不错,希望没看走了眼,别让我失望才好。”
“不会的!”管夫人连连保证,“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会盯着他的,一定不会让他走错路。”
“你?”曾绍权笑着摇了摇头,“你就别操泊远的心了,能把泊宇管明白就不错了。”
管夫人道,“知道了。我一定盯紧泊宇,不会让他再出去闯祸了。”
“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就好。”曾绍权吸了口雪茄,“铭伟的事情你也要放在心上,千万别一转身就抛在脑后。他毕竟是曾家的独苗,我还指望他早点为曾家开枝散叶呢。要不然再过几代,咱们曾家就彻底没了人了。”
管夫人答应道,“你就放心吧,我是铭伟的亲姑姑,难道还能害他不成?”
兄妹二人说着心里话,谁都没有留意不远处门外根本就没有走的曾夫人。她把两人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管夫人还是如此的轻视自己,她差点儿把自己的后槽牙给咬碎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冲出去和她对峙,自己一点儿便宜也占不到不说,反而还会被她给指着鼻子骂一通。
曾夫人暗暗忍耐,心里却把管夫人记恨上了,只等着将来有机会再行报复。
管夫人又在南京多留了一天,这才坐着船回了上海。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政府的办公人员来找曾绍权请示。福浙两地的水灾严重,南京这边迟迟不肯拨款救灾,眼瞅着天气就要进入暑伏,再这么下去,两地的百姓怕是要遭殃。
曾绍权一脸为难地道,“我也想拨款,这个跟我要钱,那个跟我要钱,我能有什么法子?前两天老黄还跟我张嘴要军饷,我愁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老黄是川军的总司令,过去就是个土匪头子,后来走了明路换了个身份,但为人本性未改,见了谁都是直骂老子娘,曾绍权在他这儿也讨不到太多好处。
政府官员知道不好再说,只能退了出去。
杭州城的水灾之后,即便有三江商会主持善后,但毕竟鞭长莫及能力有限,周边的城镇还是损失严重,不少灾民涌入杭州城,大街上都是衣衫褴褛的乞讨者,有些人饿得极了便动手抢夺食物,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结成了团伙,俨然有民变的可能。
张自力特意赶到家里来,对唐老夫人和岳父道,“保安团就是个摆设,指望他们有作为是不可能的,我看家里也该提防起来。近些日子没什么事儿大家就不要出门了,后门封死,大家有什么事都走正门,而且还要安排人四下巡视,免得有贼人翻墙入内。”
唐崧舟听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回头就安排下去。”
唐老夫人道,“崧舟,我看你最近也不要去铺子了。把掌柜和伙计都召回到家里来,人多力量大,还能帮着分担巡视的工作。生意少做几天不碍什么事,我看照这个架势发展下去,那些没有活路的人真被逼得狠了,说不定会干出打劫店铺的事情,到时候损失些钱财都是小事,我就怕闹出人命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崧舟自然舍不得生意,闻声便犹豫起来。
张自力在一旁道,“祖母的话很有道理,我也正有此打算。从明日起,张家的杂货铺就全部都关门歇业了。我还准备了木板,准备将门窗封死,店里值钱的东西全部下地窖存储起来。”
唐崧舟见他都这么说了,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点头道,“你们说得也对,那就这么办吧。我一会儿就去趟铺子,把店里的茶叶存货全都装到袋子里收好。幸亏前些日子大雨,我怕西湖涨水之后淹了铺子,所以大多数货物都在家里,倒也省得折腾了。母亲,您一会儿跟凤君打声招呼,让她把先前的房子再收拾出来,好让掌柜和伙计们住。”
唐老夫人答应道,“好!”
张自力道,“南京那头要是再没个准信,我怕杭州城的灾民会越来越多,要是控制不当,只怕会后患无穷。”
唐崧舟道,“李毅那边没什么动静吗?”
张自力道,“他刚刚走马上任,能把商会内部的事情解决明白就不错了,您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大动作呀?何况保护一城平安是保安团的责任,三江商会总不能越俎代庖,什么事都插手管上一管吧?能把灾情控制到这个局面,三江商会已经使出了全力,我看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其他动作了。”
唐崧舟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也实在可怜,倒不是真想害人性命,但为了活路,也是没了办法了。”
张自力道,“听说福建那边更加严重,近海的地方几乎被夷为平地了,死伤无数,损失极其惨重。只是当地的官员怕传扬出去对自己不利,所以一直极力压着呢。”
唐崧舟道,“压着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张自力道,“能压一天是一天,现在传到南京曾绍权的耳朵里,曾绍权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还不杀鸡儆猴,把他们全处置了?”
唐老夫人道,“这是天灾,没办法的事情,只靠几个官员能顶什么事?”
张自力微微一笑,“祖母,天灾只是一部分,但人祸却是可以避免的。”
“人祸?”唐老夫人诧异地问道,“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
“有人趁火打劫,乱发国难财。”张自力小声道,“我这也是从几个福建客商那里听来的,他们从福建一路逃难过来,准备往广东那边去。”
唐老夫人道,“哎,上头人动动手指,下头人的日子就没法过咯。”
张自力坐可片刻便起身告辞,唐家人也开始忙活起来。唐崧舟带着唐学荛和吴介去了茶叶铺子,家里也忙着收拾房间。天黑时唐家叮叮当当地开始钉后门,几面墙的墙根处也都放置了竹竿,一旦看到有人要翻墙入内,就可以用竹竿将他们打出去。
唐老夫人不放心长房的情况,特意让阿顺去通知唐学莉,让她也好有个准备。
唐学莉听到消息后立刻着手安排,当天夜里长房就被钉得严严实实,只有正门的一处小门还开着。
唐崇舟听说了之后,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道,“至于吗?多大的事儿啊……”
一旁服侍着他的下人背过身去撇了撇嘴,觉得他脑子越发的不灵光了。
第七百五十六章·趁火
没过两日,开始有灾民打砸商铺,当街抢劫,事情已越发的不受控制。杭州城的百姓看出情况不对,照着这样的架势发展下去,日后就算动手伤人也不是没可能的。有些人去找保安团商议,可保安团却推三阻四的,迟迟没有什么动作。
大家觉得事情不好,又去找三江商会求助。
李毅听后也觉得十分为难。
这些灾民本身都是群十分可怜之人,打不得碰不得,否则那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人转过身来就会抨击他做事不计后果,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人也不肯放过,要是伤了坏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他这才当上三江商会的会长,说不定屁股还没坐热就会被人给撵下去。
李毅犯愁地对来找他的人道,“不是商会不肯出力,这个时候贸然出头只怕是出力讨不着好。最后功劳全是保安团的,有什么得罪人的黑锅却要咱们背。左右都不划算,既然保安团的人都按兵不动,咱们也先看看风向再说吧。”
来找他的杨老板愁眉苦脸地道,“话是这样没错,可再这么放任下去,只怕真会闹出什么事端,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李毅道,“跟商会的会户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全都严守门户,最近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了。先看看保安团那边有什么说法,就算让咱们出面,总也要有个说辞吧?”
杨老板叹了口气,还准备再说,跟他一同来的王老板却立刻听明白了风向,他眼睛一亮,试探着向李毅问道,“会长,您这是准备和保安团谈条件?”
“有何不可?”李毅道,“保安团吃的是公家饭碗,咱们不过是民间一个平民组织罢了,凭什么每次都让咱们给他们擦屁股呀?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商会里的人也是人,想指使咱们,总要给些好处吧?”
杨老板道,“保安团能有多大的权利?可别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这好处不要也罢。”
王老板立刻道,“你这话就错了。别看保安团只保护一方平安,和南京权贵自然是比不了的,但扔在小地方,却也是只手遮天的山大王。要是能和他们打好关系,以后办起事来也方便许多,不会束手束脚的。要知道他们正经忙的确是帮不上,但给你添乱添堵却非常的擅长。你难道希望自己日后每办一件事都有人来找茬,连个安生日子也过不了吗?”
杨老板听后点了点头,“这倒是,保安团的这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搁在过去全是些打家劫舍的土匪,吃人都不吐骨头。”
李毅道,“总之灾民的事商会先不要插手,免得最后赖在手里,成了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王老板答应道,“我们明白,这就回去跟会户打招呼,让大家这些天都小心谨慎些。”
李毅道,“如果有商铺受了损失,也得等灾情过后大家再一起想办法。这个时候就算来找我,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王老板和杨老板待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等两人出了大门,小乙子才从门口闪了出来。
李毅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家主!”小乙子脸色郑重地道,“灾民闹事怕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李毅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果然如我所料,我就说这些灾民不像有这个胆识谋略的人,而且这么快就抱成了团,背后显然另有势力在支招。”
小乙子道,“家主英明,就没有您想不到的事情。”
李毅瞪了他一眼,“别说没用的,赶紧往下说,查到是什么人在挑唆出招了吗?”
小乙子道,“应该是刘万安那伙子人。”
李毅听着微微一笑,终于松了口气,“这个刘万安啊……总是不让人失望。我还想说他最近怎么这样安分,原来在这儿憋着阴招呢。”
刘万安也是三江商会的元老之一,过去在江会长面前也很有体面。不过后来有了李毅的出现,他又办砸了几件大事,彻底失去了江会长的信任,便把他给丢在了一边冷着。这刘万安也是个见风转舵明白风向的人,见到这种情况知道自己硬拼不过,只能老老实实地蛰伏下来,背地里却和商户里几个对江会长不满的人结成了联盟。
等江家连夜离开杭州之后,刘万安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盯准了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颇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李毅来,为了将李毅踢出局,他背后可没少挖坑使绊子,可这点儿小伎俩怎么是李毅的对手?四两拨千斤地推开了不说,甚至还把刘万安逼到一个寸步难行的境地。最终李毅凭借着在三牌坊大火中的冷静得体表现收获了商会大部分元老的支持,成功当上了会长。刘万安虽然心里不服气,但表面上却特别的恭敬。李毅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亲自上门吊唁,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死的是他父亲一般。
他对李毅非常的客气,逢人就夸李毅的好,还表示自己要以他马首是瞻,以后好好在商会里做事,为杭州城的商人谋福利。
但背地里却恨得牙根痒痒,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李毅给拉下马来。
这次灾民涌入杭州城被他看到了机会,立刻就不安分的吩咐人安排起来。
灾民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李毅就已经察觉到了反常,他立刻让小乙子出去在暗中留神打听,没想到还真就顺藤摸瓜地摸到了刘万安那里去。
李毅问道,“刘万安一个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背后肯定有不少能人帮忙。你沉住气,千万别打草惊蛇,把这些人全都给摘出来,最好能拿住实证。我刚登上会长,正要立立威信,刘万安既然敢把脑袋伸过来,我要是不拿他杀鸡儆猴,以后商会里的人谁还能服气?”
小乙子脸色阴狠地道,“我早就看出刘万安那老狗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敢趁火打劫。家主放心,我一定趁着这个机会把商会里所有的毒瘤都挖出来,要不然以后保不准还有别的闹心事。”
李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只不过那刘万安也是个老狐狸,当初他跟在江会长身边的时候,充当的一直都是狗头军师的角色。要不是后来我出现布局,破了他几个计划,让江会长错以为他已经认不清当时的局势,刘万安也不会成为一颗没用的弃子。这人可小瞧不得,你行事的时候务必留神小心。手里拿不住实证,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到时候被刘万安倒打一耙,再说我容不下他,我就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小乙子冷冷地道,“我晓得,一定会特别留意的。”
第七百五十七章·打劫
李毅嗯了一声,“可惜一山容不下二虎,否则我倒是真有心把刘万安收编在麾下,有他帮着出谋划策,想必未来的路也会更加顺利,能少走些绕远的弯路。当初江会长如果没受我挑拨,仍然信任刘万安的话,也不至于真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乙子不屑地道,“家主也太瞧得起那老狗了,他要是真有您说得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您一眼看穿狐狸尾巴呢?”
李毅微微一笑,“他太着急了。”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活动活动筋骨,伸着懒腰道,“人只要一急就容易出错,他要是徐徐图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我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有些事情就算明知道是他做的,但如果拿不到证据,总归是没人信服的。”
小乙子听得稀里糊涂的,“家主,您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明白呢……”
李毅淡淡地道,“你那脑袋就是个摆设!你仔细想想看,最近被灾民打砸的商铺和刘万安都是什么关系,自然就能明白其中的关窍所在了。”
小乙子顺着他的话头一琢磨,立刻茅塞顿开,拍着大腿道,“哎呀,我怎么就没往这上面想!被打砸抢劫的商铺都是与刘万安平日不和的人家,他摆明是要公报私仇,想要趁机打压对手!”
李毅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世上的事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擦也擦不掉。刘万安担心我在会长之位上多坐一天,权势便会多稳固一天,想要推翻我就更不容易了。他心急不已,也顾不上别的,只能兵行险着,连这种办法都用上了。刘万安这个人工于心计,真是小瞧不得,也算是商会里一个难得的人才了。”
小乙子冷笑道,“管他人才不人才呢?只要对您不忠,再厉害留着也没用。”
李毅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道,“对了,唐家怎么样?铺子还安全吗?”
一提到唐家,小乙子的脸上多了几抹真诚的笑意,“别提了!您这个老丈人,简直聪明到了极点。一看风向不对劲儿,立刻就把店门关上了,还把掌柜和伙计都接到了家里。外人现在一提起唐家,没一个不竖大拇指的,都说他们家的人本分善良,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掌柜和伙计,没有将他们看做外人,不少人都想去唐家做工呢,哪怕工钱少些也是没问题的。”
李毅听着笑了起来,也就没太纠结小乙子的那句‘老丈人’。他认真地道,“别看唐老爷平日里给人感觉稀里糊涂的,没想到真遇到大事,居然如此的果断,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小乙子道,“那是一定的,要不然怎么配做您的老丈人呢?”
李毅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样上心了?”
小乙子嘿嘿一笑,“您也老大不小了,早点儿把媳妇娶进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少操一份心呀。”
李毅摇了摇头,“我看你就是太闲了,就应该多给你安排些事的。”
小乙子忽然道,“对了,您不提我差点儿忘了。”他上前两步,走到李毅的身后道,“先前您不是让我吩咐手下去上海打听江家的事情吗?”
李毅嗯了一声,“怎么?有结果了?”
小乙子道,“没有!跟江家没什么关系,您猜咱们的人在上海看到谁了?”
李毅听着皱了皱眉,“谁?”
“唐家长房那个跑了的姨娘!”小乙子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这娘儿们真是有手段,居然带着儿子和那野汉子跑到上海去了,约莫着逃走的时候应该顺手牵羊从唐家偷走了不少好东西,听说每天胡吃海塞过得别提多滋润了。只是可怜了唐家长房的那位大老爷,给别人养了好几年的儿子不说,这会儿他病得下不来床,小老婆却美滋滋的,您说要是被大老爷给知道了,他还不得气吐血了啊?”
李毅听后笑着道,“唐家的大老爷还病着呢?”
“嗯!”小乙子点了点头,“据说还挺严重的,大夫每天都要上门。再这样下去,我看唐家大老爷悬了……”
李毅道,“别胡说八道,我跟你说,越是这样的人活得越久。要不怎么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呢。像他这种没什么能耐又没什么正事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呢。”
小乙子道,“家主,您说这件事要不要和唐家打声招呼?”
李毅想了想,摇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别去多这个嘴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报信,咱们虽然是一片好心,但落在唐家的人眼里,见咱们这样盯着人家的事不放,还不得以为咱们别有用心呀?”
小乙子坏笑道,“您就是别有用心,谁让您惦记人家的茹小姐了!”
李毅道,“放屁!我什么时候惦记她了?她才多大,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黄毛丫头呢!我要是成亲早,生个女儿也比她小不了几岁!”
小乙子道,“这有什么的?老夫少妻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李毅抬腿就冲他踢了过去,幸好小乙子眼疾手快的侧身避了开去。
李毅骂道,“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脚把你卷到门外边去。”
小乙子笑嘻嘻道,“不说就不说,您也真是的,被人说穿了心事就急眼,这算什么嘛!”
李毅一瞪眼,他立刻道,“家主,我出去盯着刘万安了!”脚底抹油跑了个干净。
李毅望着他仓狂而逃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想到唐学茹,他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小丫头,也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
唐学茹除了生闷气还能干什么?
白蓉萱把洗好的桃子摆到她面前,她还是抱着胳膊赌气不肯吃。白蓉萱道,“小姑奶奶,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你也不看看外面都乱成了什么样,这个时候去普陀山,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呀?你乖乖听话,等灾情一过,祖母自然会带咱们出门散心的。她老人家向来说一不二,答应别人的事可从来没有食言过,难道你连她也信不过?”
唐学茹的嘴都能挂个油葫芦了,“你说说这些灾民到底怎么回事?家里受了灾,不想着重振家园,都跑到杭州城来干什么?难道以后就在街道上过日子了不成?闹得我们连门也不能出,真是烦死个人!”
白蓉萱欣慰地笑了起来。
她还以为唐学茹是在生唐老夫人的气,没想到却是在怪那些闹事的灾民。
白蓉萱道,“这不是逼不得已吗?要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求生存呢?都是些可怜人,你就别怪人家了。”
唐学茹道,“保安团的人也都是些吃干饭的,除了收好处,正经事一点都不干……哎呀……”她怨声载道地叫道,“我的经文都白抄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果园
白蓉萱见她一门心思只惦记着出门玩,生怕她发起疯来偷偷溜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白蓉萱神色严肃地警告道,“外面现在一团乱,你一个女孩子出去十分危险,不管你在家待得多么无聊,都不许出门去,知道吗?”
唐学茹眨了眨眼,“我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难道连轻重缓急也不知道吗?你放心吧,我最近一定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就算有人下帖子请我,我都不会答应的。”
这个时候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谁还有闲心办酒席下帖子呀?
白蓉萱笑着道,“你说到可要做到才行。”
唐学茹道,“我才不是那种食言的人呢。”
两个人待在家里大门不出,日子过得虽然无聊,但也难得清静了下来。
反倒是一直没将灾民一事放在眼里的唐崇舟上了好一肚子的火。就在今天,长房的果园被灾民一拥而入,仿佛蝗虫过境一般,那些还没熟透的果子立刻被摘了个干净,而且树木损毁严重,眼瞅着就不能活了。看果园的人知道事情重大,连忙跑过来向家里禀告,唐崇舟一着急,原本还能吃些东西,一股火顶上来,又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了。
他干张嘴,有话说不出,不但自己着急,听不懂他什么意思的下人也是一头雾水。
看果园的下人只好去找唐学莉商量。
唐学莉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说到底那些灾民也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罢了?之所以伸手去抢果子,大概也是因为饿极了。这件事先按下来吧,这会儿就算去保安团报官也没用,前些天明面大街上的铺子被打砸抢掠一空,保安团也没有出面说半个字,可见就是不想管事的。好在果子就那么一茬,总不能连果树也给连根挖走吧?先统计一下死了多少果树,那些不能用的就赶紧起出来补新苗,等事后再想办法找补吧。”
看果园的人有些愤愤不平地道,“这些灾民也太可恶了,您可千万别心疼他们。全都红了眼,一拥而入拦都拦不住,简直和那土匪强盗没两样。”
唐学莉关心道,“果园的工人都还好吧?有没有受伤的?”
看果园的人脸一红,讪讪地道,“没有,大家倒是都好好的。”
他总不能说灾民跑到果园里抢果子的时候,他们因为担心殃及自身,所以都躲在草棚里没敢露面吧?
唐学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今父亲身体不好,我又不懂生意上的事,果园那头还要劳烦你多费心照顾着才行。等父亲好些了,我再把你的功劳告诉给他。”
看果园的人被说得喜笑颜开,“都是分内的事,说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唐学莉留他在家里吃了饭,又吩咐人把他送走。
看果园的人走出唐家大门的时候,脸上喜滋滋的,笑容一直爬到了眼角眉梢。
春儿却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小姐,他这分明是看你不懂事,故意拿话唬你呢!既然那些灾民都红了眼,他们怎么会一点儿都没受伤呢?可见他们早就远远地躲到了一边,根本就没有尽心尽力地保护果园。这个小人,居然还敢跑到您的面前来大放厥词,我真想给她一耳光!”
唐学莉淡淡地笑道,“有些事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却也不必非要摆在明面上说清楚。何况有些事它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她拿起茶杯,轻轻地喝了口茶润润干涩的喉咙,脸色平静地继续道,“就比如果园的事,你都看明白了,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眼下果园那头还需要人盯着,我手里又没有合适的替换他下来,要是真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撕破了脸,接下来可怎么办呀?果园今年的收成我原本也没有指望,雨水这么大,结出来的果子肯定也又青又涩卖不出好价钱,就算做成果脯都未必有人会买。果园的损失我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关键还要看明年,要是再这么下去,那长房的生意就要折损进去一大半了。”
春儿点了点头,“小姐说得是,倒是我眼光太狭隘了。”
唐学莉叹了口气,“如今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长房这头经不起太大的折腾。果园那边还是得着个尽心的人盯着才行……”
春儿小声道,“小姐您也看到了,家里统共就这么三瓜俩枣的,跑腿办事还行,管果园还是差了些。要是照顾不好,失了收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学莉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觉得眼下的局势越发的麻烦了。
春儿安慰道,“小姐也别犯愁,等姑爷到家里来就好了,有个人帮您分担,也不至于让您一个操劳辛苦。”
唐学莉听她提到自己的婚事,即便再怎么大方可也有些不好意思,“远着呢……你看父亲现在的身子,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成亲呢?”
春儿道,“可小姐的年纪也到了,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去呀?何况……”她小心翼翼地瞄了唐学莉几眼,“正因为大老爷的身子这样,才更该早些坐定大事。要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气。
要是唐崇舟在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唐学莉作为女儿肯定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她和方赞都多大的年纪了?
唐学莉不悦地道,“不许胡说!父亲的身体会好起来的。”
话是这样说,实际上她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相姨娘和唐学荣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自己被心心念念的儿子和枕边人联手欺骗,哪个正常人能受得了呢?何况当初为了抬相氏进门,唐崇舟甚至不惜得罪疏远二房,又被外人耻笑‘老牛吃嫩草’,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就算唐家极力压着消息,但唐崇舟那么个要面子的人,又怎么能在二房抬得起头?
单是这一点,就够他生气一阵子的了。
春儿提醒道,“要不您跟老夫人商量商量去?”
唐学莉听着一愣,但还是摇了摇头,“长房是长房,二房是二房,即便老夫人疼惜我,但有些事终究还是不便插手的,要不然就不会将我的婚事委托给舅母来办了。”
春儿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小姐,您该不会打算跟二房不来往了吧?”
唐学莉叹了口气,“那自然是不能的,只是在父亲康复之前不能像过去走得那么近了,否则落在父亲的眼里,还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春儿也是个极聪明的小丫鬟,闻声立刻道,“怎么着?大老爷还能怀疑您和相姨娘的事情有关不成?”
唐学莉淡淡地笑道,“那自然是不会的。”
可她自己却非常的清楚,以父亲的性格来看,他还真有可能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第七百五十九章·蒸发
唐崇舟病情加重的消息传到了二房,唐老夫人听后叹了口气,满面忧愁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家里的事情都压在莉姐儿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她又怎么能顾全得来?”
黄氏道,“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您也得相信莉姐儿治家的能力才行。”
唐老夫人道,“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这些年崇舟把长房扑腾得不成样子,我看趁这个机会,不如好好地清理一些算了。那些不赚钱只赚吆喝的买卖该关就关吧,专心把果园照顾好,长房的生意总归不会断的。那本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什么时候也不能丢。你看咱们家守着一个茶园子,日子不是也过得有滋有味的吗?”
黄氏道,“当初大哥哥拼命地折腾,不也是为了给荣哥多留些家业吗?如今荣哥和相氏都走得没了踪影,他这心思也该收一收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些事自然有学莉去处置,我们就不操这个心了。是留是清,都由学莉做主安排,我们插手太多,外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不过莉姐儿毕竟还是个孩子,我怕她想不到这么长远,有些话你还是要告诉她一声,至于怎么做那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
黄氏答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件事儿就包在我的身上好了。”
刚刚她提起了相氏,唐老夫人有些好奇地嘀咕道,“这相氏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说她能躲到哪里去?”
黄氏道,“这上哪猜去?天下之大,藏一个人还不容易吗?相氏若是有心,躲到一个偏远山区的小地方去隐姓埋名,咱们就是找一辈子也找不到呀!”
唐老夫人道,“倒也是。可是一直没她的下落,我的心里总是不安,就怕她日后再翻腾出什么浪花来。”
黄氏道,“不会的,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再说了,您以为外头的人个个都像大哥哥似的那么好骗呀?相氏的那点道行,也就用在大哥哥的身上还有作用,放在别人身上,那是根本不够看的。”
唐老夫人道,“长房的祖祖辈辈都老实太平的,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事儿?也不知道崇舟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他要是因为这件事有个好歹,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长房的列祖列宗?”
黄氏不太在意地道,“这有什么?长房和二房分家多少年了,大家说是亲戚,实际上却向来各过各的。您帮他是人情,不帮也是正常,谁还能挑什么不成?再说这事儿本就是大哥哥惹出来的乱子,要不是您快刀斩乱麻给他处理干净了,长房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要是真被唐学荣继承了家业,放着相氏坐大,那以后长房就要改名易姓,要么姓罗要么姓相了。您帮着长房守住了家业,给您盖座浮屠塔点长明灯都不为过,谁敢说什么?”
唐老夫人笑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黄氏硬气地道,“要是祖宗长辈们有什么不满,您只管让他们来找我,我好好地和他们说道说道。有理走遍天下,没有做了好事还被人怪罪的道理。”
唐老夫人道,“别胡说,可不能乱说这种话。”她关心起黄氏的事情,“凤君,这些日子崧舟待你怎么样?没有因为你隐瞒相氏的事情而迁怒于你吧?”
黄氏笑着道,“不高兴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从来也不是那受了委屈不敢言语的人。早就当面将利弊关系跟他说清楚了,他有心跟我争论,却哪里是我的对手,被我三言两语怼得没了词。在书房里躺了一宿后,第二天早上就主动放下身段跟我示好了。咱们家老爷的性格您是清楚的,最是讲理的人一个人。只要跟他把道理摆清楚,他就算一时不高兴也很快就会想清楚的。”
唐老夫人道,“这样就好,我还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呢。”
唐家这边平平静静的,李毅这边却暗流涌动。
小乙子认真地道,“家主,刘万安的人鼓动灾民的时候被我当场扣住了,您要的实证来了。”
李毅满意地道,“下手这么利落?没受伤吧?”
小乙子得意地道,“您也不看看我是谁的手下,刘万安那老狗手底下能养什么好东西,全都是些酒囊饭袋。平日里喝酒抽大烟谁也比不过他们,到了真正用到他们的时候,能把话说明白就不错了。别说受伤了,我一只手就把他给办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李毅点了点头,“好!那就找个地方关押起来,找个人盯着,可别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说不清楚就糟糕了。”
小乙子道,“我明白!”他有些诧异地问道,“家主,您都不审审吗?”
李毅满不在乎地道,“这么个小喽啰有什么好审的?我还等着拿他钓大鱼呢!”
小乙子眨了眨眼。
李毅便解释道,“你扣住了刘万安的人,他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还能坐得住凳子吗?肯定用不了多久就会上门老要人的。我正好让他当面把话说清楚,你去给商会的元老们下帖子。这么大的热闹怎么能我一个看呢?让他们也过来一起欣赏欣赏。”
小乙子道,“家主,要不要我调些人手过来?以免那刘万安狗急跳墙,再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举动来!”
“人自然是要用的,却别调到我这里来。呜呜泱泱的,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我要闹兵变呢。”李毅淡淡地道,“你派队人守在刘家的大门前,只要看到刘万安出门,立刻就冲进去把他的家人给我按死了别乱动。有这群人在咱们手里,刘万安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有任何异动。”
小乙子眼睛一亮,“家主,这一招高明呀!”
他一脸崇拜地向李毅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李毅翻了个白眼,“以后办事之前也多动动脑子,打蛇打七寸,抓住别人的命脉才是最要紧的,你手底下虽然有人,但用不到正地方也是白搭。”
小乙子道,“我知道了。要是以后我有什么想不周全的,您也多提点我几句。我仔细跟您学着,一次学不会两次三次也保证学会了。”
李毅道,“那我还要你干什么?不如事事亲力亲为,都来自己办好了!”
小乙子谄媚地笑道,“那怎么能行?像刘万安这样的狗东西也由您亲自出手的话,那不是白白脏了您的身段吗?”
李毅道,“别贫了,赶紧去办正事。”
小乙子笑着答应了,快步出了门。
且不说三江商会如何风起云涌,白蓉萱此刻却异常的兴奋。
白修治的回信终于送达,在信中他说自己今年中秋之前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赶回来团聚。
白蓉萱欢天喜地,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
她拿着信一路跑着去找母亲。
第七百六十章·把关
唐氏最近也惦记着儿子,生怕南京那边像杭州似的聚集了不少闹事的灾民,白修治又向来贴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唐氏唯恐他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会告诉家里知道。
听说儿子寄来了信,她又惊又喜的站了起来,“真的吗?”
白蓉萱连忙将信送到了她的手里,“您自己看。”
唐氏赶紧一目三行得先看了一遍,确定儿子那边一切平安后,这才又细细地读了两遍,手握着信纸不舍得放手,“顺利就好,平安就好……”
白蓉萱道,“您就别担心了,哥哥不是答应中秋节之前会赶回来的吗?”
唐氏无奈地笑着道,“你呀,不亲眼见到总是不放心。相隔这么老远,你又何必嚷嚷着让他回来,还不如让他在那边安心读书呢。”
白蓉萱笑道,“难道您就不想他?让他走水路回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荛哥哥和吴介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吗……”
吴妈在一旁小声道,“哎哟哟,吴介自小就干农活,皮糙肉厚的,怎么能和治少爷相提并论?”
白蓉萱道,“不是还有荛哥哥吗?他都没喊苦,可见这一路是不会太辛劳的。”
唐氏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每次提到你哥哥你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似的,这样费尽心思地让他回来,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当面跟他说呀?”
白蓉萱一怔,没想到母亲这样敏感,居然察觉了自己的小心思。
她立刻笑着道,“这是秘密,可不能告诉您。”
唐氏笑得十分无语,“真是长大了,都有秘密要瞒着我了。行吧,我也不问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提醒道,“你哥哥的事先别跟你祖母和舅母说,免得她们两个记在了心上。去年治哥说要回来,结果被事耽搁了,你祖母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免遗憾。老人家经不起这个,还是等他定下了启程的日子再跟你祖母说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好,您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唐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可以见到儿子,她还是非常高兴的。连日压在胸口的忧郁一扫而空,她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松了许多。黄氏见状觉得十分奇怪,好奇地打听道,“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说来给我听听!”
唐氏道,“能有什么好事?我一直待在家里,身边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就是最近天气好,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黄氏一想也觉,自然没有多心,而是道,“既然这样就多出来晒一晒,要不我在后院搭个凉棚,你和母亲没事儿的时候可以坐一坐,也省得总在房间里闷着。”
这个多事的时期,唐氏不想黄氏大动干戈。搭凉棚就要找工人到家里来,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啊?唐氏摇了摇头,想也没想地拒绝道,“算了吧,折腾什么?你的心意我领了,却千万别麻烦。”
黄氏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就开始忙活,没用上三天就把凉棚给搭好了。竹制的凉棚周围挂上竹帘子,又凉爽又惬意,唐老夫人看着非常地喜欢,“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
黄氏自然满口应好,弄得唐氏十分地愧疚。
她悄悄对唐老夫人道,“妈,等荛哥成亲的时候,我准备多给他准备一些,您觉得怎么样?”
唐老夫人有些诧异,“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上面去了?离荛哥成亲还有段日子呢,你准备得也太早了些。”
唐氏道,“我这些年住在家里,受哥哥嫂子的照顾保护,两个孩子也在他们的呵护下健康长大。我实在无以为报,也只能在几个孩子的婚事上表示一些了。我是做姑姑的,哪怕多给些也是应该,何况我手里没那么紧,元裴还是给我留了不少东西的。”
唐老夫人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你哥哥和嫂子都不是多事之人。你就算什么都不给,他们也不会挑你的。”
唐氏道,“可我自己不是难以心安吗?”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啊,一旦犯了倔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算了,我也懒得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唐氏道,“那我就当您答应了。”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多和蓉萱商量商量。她如今大了,我看着是个精明人,比你出息多了。有她帮你出主意,我自然放心,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唐氏道,“蓉萱就这么好?您和嫂子都说过多少次了,让我有什么事就去和她商量。难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连个孩子也不如吗?”
唐老夫人笑道,“听听你这话,满口的孩子气,和年龄哪有半点儿相符的地方?蓉萱这孩子沉得住气,脑筋又伶俐,可不比你强多了吗?这么一想,阿姝你也算是个有福之人了,两个孩子都有出息,你晚年的日子应该会过得挺滋润的。”
唐氏听了柔柔一笑,低着头道,“是呀,这是我能坚持走到今天就全靠这个支撑了。等将来治哥成了家,蓉萱也有了归属,这重担卸下去之后,我才能真正松口气。哪怕到九泉之下见到元裴,也可以坦然自若的面对他了。”
唐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死丫头,当着你妈的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什么叫全靠这个支撑?难道你还想让我尝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再过一些日子就是大唐氏的死祭了,唐老夫人最近正难受,提起这个更是唏嘘不已,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忧伤和思念。
唐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老天让我前半生把该吃的苦都吃过了,就是为了下半生能平安顺遂到老。我不但要好好活着,还要亲眼看到治哥和蓉萱生儿育女,我还得看着孙子孙女长大呢。”
唐老夫人这才露出笑容,“这就对咯,妈就愿意听你说这些,以后都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
唐氏点了点头,忽然道,“妈!等将来治哥和蓉萱成亲的时候,我想让您帮着拿主意。”
唐老夫人吓了一跳,“什么?”
唐氏道,“白家那边的人我信不过,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您了。婚姻是终身大事,一步错步步错,再也回不了头,您不帮我把关,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唐老夫人有些为难地道,“倒不是妈不愿意帮你,只是两个孩子的婚事我怕是也有心无力。这些年我久不出门应酬,杭州城认识的人都数得着,更不用说上海那遍地是金的地方了。那边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怎么帮你把关呀?这件事你还是得拜托闵老夫人和则大太太,这两位都是可靠之人,你倒是可以完全放心。”
第七百六十一章·拨款
唐氏幽幽地道,“我就怕到时候闵老夫人明哲保身不愿意插手管这件事,则大太太却是有心无力……”
唐老夫人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件事现在说起来还有些为时过早,等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你放心,治哥和蓉萱都是我眼睁睁看着长大的,我是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唐氏道,“我一想到将来治哥要回到上海白家就心惊肉跳,总是难以心安。”
唐老夫人安慰道,“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白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有勾心斗角,你是躲不过去的。白家的人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你和他们比少什么?只要你不做亏心之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那些想要算计你陷害你的人,终究只能拖慢你的速度,却不能阻止你到达终点。阿姝,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你要做一道坚实的壁垒,成为挡在儿女前面的墙,风吹不倒雨淋不倒,等你强大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白家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人口关系复杂的普通人家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唐氏心事重重地道,“要是真像您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唐老夫人也清楚女儿的性格,不是那种能逼着懂事的人。她索性没有多说,而是耐心地道,“虽不简单,但也没你想得那么难。当初你在白家时还是白老太爷当家做主,他是个厉害的人物,眼光韬略自非寻常人可以比拟。但如今的白家当家人却换成了白元德,他是个什么人你比我还要清楚。要不是仗着内三房没别人了,白家家主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呀!他是个无才无德之人,你拿他当纸老虎就是了,根本不用忌惮。那个蔡二太太虽然泼辣厉害,但也都是摆在面上的能耐。你和她也只是妯娌,喜欢走动就走动走动,不喜欢走动不来往就是了,也犯不着往她的面前凑。”
唐氏道,“在您眼里,就没有那厉害的人。”
唐老夫人道,“俗话说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这种当面过招的人我反而不担心,就怕那种悄默声在背后放冷箭的人,那才是防不胜防。好在治哥和蓉萱都大了,治哥自小就聪明懂事,又出去见了世面,想必更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了。你看这次荛哥从南京回来就知道了,嘴里全是夸赞他的话,可见治哥很有长进。蓉萱虽然表面看着柔弱腼腆,但实际上却很有主意,这兄妹俩相辅相成,一定能把三房的家业重新振兴的。你上头闵老夫人相助,外头又有则大太太相帮,二房那边就算想动手,只要你这里是针都插不进来的铜墙铁壁,他们又去哪找下手的地方?”
唐氏点了点头,“您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唐老夫人又说了几句,母女二人谈起了别的事。
七月中旬,南京的救灾拨款总算到了杭州。不过这层层关卡的走下来,真到杭州手里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
杭州的政府就是个空壳子,市长常年见不着面,只有一个负责财政的人和保安团的人登门去找李毅商量,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想让三江商会出大头,政府这边出小头。保安团长还不客气地道,“过去江会长在位的时候向来都是这么办的,李会长上任不久,总不会把规矩给改了吧?”
李毅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和保安团翻脸,他笑着道,“三江商会立足于杭州,承蒙各界抬举厚爱才能走到今日,救灾出力本事分内之事,自然是没有二话的。您就说怎么做,我们以政府和保安团马首是瞻就是了。”
保安团长听了非常的高兴,冲着李毅竖大拇指,“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小子虽然年轻,但还是很开事的嘛!这就好办了,接下来就是安抚灾民,然后让他们哪来的滚回到哪里去就行了。若是还有硬赖着不肯走的,保安团的监牢也不是吃干饭的。像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用不上两道大刑,自己就吓尿了裤子,还不是怎么摆楞怎么是?”
负责财政的人有些不安地道,“南京那边的意思还是以安抚为主,切勿动手使用蛮横的手段,免得闹到上头去不好听。”
“呸!”保安团长不客气地啐了一口,“上头?谁是上头?在这杭州城的地界上,老子就是上头!老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山高皇帝远的,就算曾绍权亲自发话又能怎么样?你们这些文绉绉的家伙瞻前顾后的,能干成什么大事?真把老子惹急了,直接请他们吃枪子!”
现如今谁手里有枪谁的腰杆子更硬。负责财政的人也不过是个小喽啰,哪还敢多说什么?瑟瑟发抖地垂下了头,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保安团长和李毅称兄道弟了半天,最后道,“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大家敞开天窗说亮话,那救灾的钱是不可能如数下发的,这一波那一波,到最后估计也就剩个喝汤的钱。大头肯定是要商会出的,不过也不用太多,给他们几碗面就行了。给得太多,让他们吃得了好处,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儿都往杭州跑,谁能受得了?不过终究是真金白银,商会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能只拿好处不出力。这样好了,从现在到年底,只要是商会的商船,渡头那边就不收任何费用了,你觉得怎么样?”
如今杭州的渡头在保安团的把持之下,货物进出都要缴纳一笔税款,额度着实是不低。
李毅知道保安团长是个属铁公鸡的,想从他这里得到太多好处怕是不可能的,能减免半年的税款也算可以了。他没有丝毫思索地点了点头,“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没有二话的。”
保安团长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笑嘻嘻地道,“过去看你在江会长身边一直沉默寡言,像个影子似的没动静,没想到是个脑筋这么清楚的人。早知道如此,当时我就该跟你交个朋友的。”
李毅回以一笑,“现在结交也不晚。”
保安团长点了点头,“改天我做东,请你吃顿酒,你可要赏脸参加,不许不来。”
李毅道,“荣幸之至,怎么敢拒绝呢?”
保安团长和他客气了一番,这才带着人出了李家的大门。
李毅脸上的假笑装不下去,又恢复成以往面无表情的样子。小乙子上前道,“家主,保安团的人也太狠了,救灾款说吞就给吞了?”
李毅道,“他们不是素来如此吗?这就不错了,还肯在牙缝中挤出一些,就算他全吞了,这时候谁又敢说什么?”
“神气什么!”小乙子不屑地嘟囔道。
李毅道,“谁让人家手里有枪呢。”
第七百六十二章·出会
小乙子低声嘀咕道,“家主,要是咱们也能搞来几把枪就好了。”
李毅忍不住笑出了声,“傻小子,你当枪是那么好搞的?何况我们现在已经走上了正道,以后只要脚踏实地的向前走,先前那黑暗血腥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你别整日想着打打杀杀的,还是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吧。”
小乙子不服气地道,“我这也是替您着急,难道要咱们一直低着头窝在保安团的手底下过日子吗?他们这些吸血的蚂蟥,今天来明天来的,咱们有多少精力和他们周旋?何况保安团毕竟披着政府的外皮,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咱们怎么和他斗啊!”
李毅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觉悟,都知道替我着急了?别担心,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何况我这会儿才坐上会长之位,也不适宜大动干戈,尤其是保安团这种得罪不起的人。”
小乙子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觉得保安团也太过仗势欺人了,有些替您觉得委屈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什么可委屈的?”李毅倒是没怎么在意,反而道,“刘万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前几天刘万安的所作所为被李毅当着商会元老的面戳破,刘万安虽然百般狡辩,但在实证的面前最终也只能败下阵来。刘万安这些年在商会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时候见他得罪了李毅,帮着说话的人少,当面踩他的人却有很多。刘万安面对这样的阵势,也只能壮士断腕,当面向李毅诚恳表示了自己的错误。不过他可没有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推脱给了手下的人,自己只担了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李毅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也没有客气,直接将他清除出了三江商会。
出会乃是大事,刘万安自然不服气,硬着头皮恳求李毅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李毅面无表情地道,“有心饶你,只是我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别人再犯事就难管了。何况你这一手实在是不太高明,借着灾情打压对手让人所不齿,有你在商会里,保不准还要闹出什么麻烦来。刘掌柜既然有如此的雄才伟略,不如另行高就,说不定天高海阔,没了商会的规矩束手束脚更有一番作为,又何必屈才在这里谨小慎微地活着呢?”
刘万安见李毅是铁了心要敢自己出商会,冷笑着说起李毅过去跟着江会长时所干的那些脏事,“要说不齿,你的手段又比谁干净了多少?”
李毅道,“我就知道你会提起这些事。刘万安,亏我还觉得你有点儿谋略呢,没想到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这样能干成什么大事?”
刘万安咬着牙道,“大家都是一路货色,谁又比谁高贵了多少?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李毅摇了摇头,“你这一大把年纪,让我陪你死,那我不是太吃亏了吗?我问你,你说我干了许多脏事,手里一定拿着什么证据吧?不如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刘万安一愣。
这些事都是他口耳相传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哪有什么证据?
李毅微微一笑,“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拿不出证据吧?”他说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外面的传言我多少也听说过,大家以讹传讹,当做饭后的谈资罢了,我倒是没什么,听过就忘,也从来没想过去解释。没想到刘掌柜倒是好记性,记得这么清楚。”
刘万安过去和李毅打交道的时候,对方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看着不像个能言善辩的主,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好的口才,把自己干过的那些黑心事推得干干净净。刘万安气不过,继续冷笑道,“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人家怎么不说别人,单单就说你李毅呢?你现在一推三六五,倒像是别人都在冤枉你了。”
“冤不冤枉的不敢说。”李毅淡淡地道,“世上的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说我做了脏事,总要拿出些证据出来。哪怕是去报官,也不能凭你三言两语就给我定罪吧?”
刘万安被怼得没了话,红着脸没吭声。
平日和李毅交好的王老板出面道,“刘万安,你现在是狗急跳墙了,死都要拉个垫背的,要说脏事烂事,当初你跟在江会长身边的时候,怕是也没少干吧?”
他这样一说,在座的商会元老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刘万安与江会长狼狈为奸的日子,那可比后来李毅帮江会长打点时艰难多了。
大家立刻同仇敌忾,颇为不屑地指责刘万安,“你干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还是赶紧回家算了,有什么脸面在这里争高下?”
还有人道,“你要是把心思都用到正经事情上,哪怕自己成立个商会都会做得很好,又何必死皮赖脸的死守着三江商会不放呢?”
“灾民都可以利用,刘掌柜为了达成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刘万安被说得面红耳赤,再也待不下去,一甩袖子,沉默地出了大门。
他前脚走,李毅后脚就让人把小乙子抓回来的刘万安手下五花大绑的送了回去。刘万安气得牙根痒痒,“杀人诛心,他这是摆明了要给我好看,不给我后路可走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后刘万安指使手下煽动灾民攻击对手的事情便传扬开来。杭州城的百姓听说之后气愤不已,不少人聚在刘家的大门前骂娘,刘家人吓得大门紧闭,没一个敢出门的。
刘万安这些年在三江商会抛头出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自然是不服气的。李毅担心他不会这么老实,说不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于是吩咐小乙子盯紧了刘家,一举一动都要汇报给他知道。
小乙子道,“刘家最近安分得很,下人们出来买菜都是趁着天不亮,平日里门都不敢开。经过这次的事,我看他们想要在杭州城过日子怕是很难了。”
李毅道,“把人逼得太狠也不好,狗急了还跳墙呢,要真把刘万安逼到绝境,保不准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哎,我本来就想把他踢出商会就算了,没想到他平日里得罪人太多,转头就有人把这些丑事传扬出去,把我的计划完全都给破坏掉了。”
小乙子道,“家主不用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像刘万安这种人,你不一次性把他给踢到深渊里去,只要给他死灰复燃的机会,必然又是个麻烦。这样也好,最起码刘万安再想搅商会的局是不可能了。”
李毅冷漠地道,“希望如此吧。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也不会去为难他。但他若是要跟我死磕到底,我也不介意下手更狠一些。”
第七百六十三章·闲话
有了三江商会和保安团联手出面,赈灾一事进行得非常迅速,没用半个月,先前涌入杭州城的灾民便遣返回乡,街道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陆陆续续便有人开门做起了生意。
等到七月底的时候,天气渐渐炎热,杭州城内已经看不到任何水灾的影子,大家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月前的那场大水仿佛只在梦中出现过一般。
这次赈灾,三江商会的家底几乎都要被掏空了。虽说保安团答应免税到年底,但还是有不少人对李毅的这一决策颇有微词,觉得他拿商会的钱去做好人,这买卖实在是太亏了。
也有人说李毅这也是无奈之举,保安团是地方官,像个土霸王似的,谁敢当面拒绝他的提议?回头给你穿小鞋可怎么办?
就这样议论着,时间来到了八月初。
白蓉萱开始掰着指头算着哥哥回来的日子,隔一段时间给他写封信。为了让帮忙寄信的唐学荛没有怨言,她还亲手做了双鞋给他做谢礼。没想到唐学荛拿到鞋子后一脸地嫌弃,“你的针线不是向来很好的吗?怎么鞋子做得这么丑?这让我怎么穿得出去?”
白蓉萱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尴尬地解释道,“我的针线什么时候好了?也就绣花还能看,拿到大件上就不行了。再说了,我这不是第一次做鞋吗?”
唐学荛还要再说,被黄氏不客气地给打断了,“这是你妹妹的一片心意,你少在这儿挑挑拣拣的?再说了,让你帮着送封信,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居然还敢邀功!你要是再啰嗦,我就让你把信亲自送到南京去。”
“去就去!”唐学荛满不在乎地道,“反正又不是没去过!”
说话间唐崧舟走了进来,他好奇地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唐学荛连忙变色,恭恭敬敬地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蓉萱给我做了双鞋,我正夸赞她的手艺呢。”
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唐崧舟对三个子女管教素来严格,尤其是唐学荛这个儿子,更是异常地严厉。自小到大唐学荛每次见了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
黄氏笑看了儿子一眼,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唐崧舟乐意见到家中几个孩子和睦相处,他笑着道,“是吗?既然是你妹妹给你做的,你就好好穿。”又对白蓉萱道,“什么时候有空,也给舅舅做一双,让我也沾沾外甥女的光。”
白蓉萱尴尬地道,“我还是第一次做呢,做得不好!等我好好学一学,再给您做。”
唐崧舟点了点头,“回头可以去问问你萍姐,她做鞋很有一套,穿着又舒服又跟脚,有她指点你,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徒了。”
“好。”白蓉萱乖巧地答应了。
黄氏顺着丈夫的话头道,“我这两天正准备去看看学萍呢,到时候让蓉萱和学茹陪我一起去。”
唐崧舟面露微笑,“我知道你惦记女儿,可也不要去得太勤。亲家虽然不说什么,但保不准外人会乱嚼舌头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担心婆家苛待学萍,所以才隔三差五就过去看看呢。这对张家的名声不好,你要格外注意些。”
黄氏叹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说传瞎话有什么好处,又不赢房赢地的,怎么这么多人喜欢说这些没用的闲话?”
唐崧舟道,“我们管不住别人的嘴,只做自己的事就行了。”
黄氏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仍旧有些不舒服。
又过了两天,黄氏正准备着去张家探望女儿时要带的补品和中药,崔妈妈神色匆匆地找了过来。
黄氏见状问道,“这是怎么了?”
崔妈妈低声道,“可不得了,您不是要我去买些葛根回来吗?结果这一路上,听得全是丁家在景德镇时的传闻,把我听得一身冷汗,买了东西就赶紧回来了,片刻都没敢多留。”
黄氏皱着眉头道,“丁家?丁家怎么了?”
崔妈妈道,“听说丁家在景德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且丁老爷在烧窑这一块很有天赋,烧出来的瓷器经久耐用,有口皆碑。只是没想到一场大祸降在了头顶上,有伙贼人见丁家家大业大,便想办法将丁小姐给绑票了,问丁家要一大笔赎金。后来几经周折,虽然丁小姐平安救了回来,但不少人都说那伙贼人杀人不眨眼,丁小姐落在他们的手里,八成清白不保,肯定已经被糟蹋了。而且越传越神,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流言越发不可收拾,丁家出面解释也没人肯听。丁小姐几次寻死,都被家人给救了下来。丁老爷觉得不能再在景德镇生活下去,这才举家搬迁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杭州来,也不知道说得是真是假!”
黄氏没太在意地道,“这些人想什么说什么,向来都是张口就来,胡编乱造异想天开,这种鬼话你也能信?当初阿姝回到家里来时,你还记得他们说的是什么难听话吗?”
崔妈妈道,“这些人看热闹不怕事大,这样议论一个小姑娘,就不怕死后到十八层地狱拔舌头吗?”
黄氏道,“不过也奇怪了,杭州又没有认识丁家的人,这闲话是从哪传出来的呢?”
“据说是景德镇那边来了人,从客栈里传出来的。”崔妈妈道,“丁家也真是祸不单行,躲得这么远,流言还是跟过来了。”
黄氏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隔天带着收拾好的东西,领着白蓉萱和唐学茹去了张家。没想到张家还有客人,正是风口浪尖上的丁夫人。
丁夫人红肿着眼睛,神色憔悴,见到黄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打了个招呼。
黄氏道,“哎呀,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种流言听听就算了,怎么能往心里去呢?说这种话的人都是群没脑子的,你和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丁夫人一愣,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躲到杭州来还是不行,难道让我去那没人住的深山老林里过一辈子吗?”
黄氏道,“什么了不起的事,有什么好躲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挺直了腰板堂堂正正过自己的日子就行,用不了几天这流言就散了。”
张太太也在一旁道,“可不是,我都劝了她半天,偏偏一句也听不进去。”
黄氏和张太太轮番安慰了丁夫人一阵,她这才舒服了不少。
丁夫人见黄氏大包小裹的,一看就是来探望女儿的。她没有多留,拒绝了张太太的留饭,坐着马车回了家。
黄氏看着她的背影笑道,“没想到这丁夫人还挺有意思的。”
张太太欲言又止,没有多说,领着她去了唐学萍那里。
第七百六十四章·探话
唐学萍的气色看上去很好,白胖白胖的,黄氏见了十分的高兴,拉着女儿的手嘘寒问暖。
张太太是个知心人,立刻便借口送白蓉萱和唐学茹去张芸娘那里玩,带着两人出了门,留出了空间给黄氏母女说话。
黄氏忍不住感叹道,“你这个婆婆也太贴心了,有这么一位长辈在上头,想必你的日子也过得很滋润。”
唐学萍笑着道,“这是自然,出嫁之前我还为此不安了好久,生怕和她的关系相处不来,没想到却是我多虑了。”
黄氏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我也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唐学萍拖着沉重的身子,有些疲惫地道,“您不用惦念我,我吃得香睡得好,您看看就知道了。我比之前胖了足足两圈,这胳膊腿就像白莲藕似的,每动弹一下都要喘上半天,您说我该不会像那位车太太一样吧?”
唐学萍口中的这位车太太的婆婆和唐老夫人十分交好,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走动,不过后来举家搬迁到了重庆,就此没了消息。车太太身材十分丰腴,唐学萍总觉得她像个白胖馒头一般,看上去十分的富态可亲。不过车太太自己却不这么觉得,每到夏天她就特别地苦恼,走两步就一身的汗,上个台阶便累得要死要活,车老夫人不大喜欢她,似乎是有意磋磨她,但凡是出门办事总喜欢带上她,可把她给折腾坏了。
后来车家搬走,就没了车太太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瘦下来没有。
黄氏笑道,“你还记着她呢?”
“她那个时候总跟婆婆来家里做客,我对她印象挺深的。”唐学萍道,“车老妇人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我记得有一年非要带着车太太去普陀寺,那台阶真是把她给逼疯了,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已经呵斥气喘的迈不动步子了。”
黄氏道,“车太太的确太胖了些,她一直没有儿女,不知道和这有没有关系。不过你倒是不用担心,等生下了孩子,自然就慢慢地瘦回去了。当初怀着你们几个的时候,我也胖得没了人形,过阵子就好了。”
趁着没有外人,唐学萍和母亲商量道,“正好您来了,我还有事要对您说呢。翠屏的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等生完了孩子,就给她成个小家。人选就是张家杂货铺里的两个小伙计,一个长得明清目秀,为人非常的聪明,自力对他十分看好,还准备培养他做掌柜呢。唯独就一点,他上头只有一个盲眼的母亲,而且年纪比翠屏小三岁。另一个是婆婆身边最得力妈妈的儿子,长相没有先前那个出众,不过老实憨厚,年纪只比翠屏大两岁。我心里没有主意,问翠屏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只说一切听我的安排。越是这样我越不敢做主,生怕哪里考虑不周,耽误了翠屏的一辈子。您的阅历在我之上,帮我出出主意吧。”
黄氏琢磨了片刻,“这么看来,当然是贴身妈妈的儿子更好。我能想到的你不可能想不到,是不是这里面还有别的事你没说?”
唐学萍微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您!我是觉得和婆婆身边的妈妈走得太近了不好,将来翠屏和丈夫拌嘴吵架,弄得我和婆婆都夹在中间不好做。而且那孩子的长相也不如另一个出众,我生怕委屈了翠屏。”
黄氏道,“这件事还是得问过翠屏自己的意思,要不我帮你去探探她的话?”
“也行。”唐学萍道,“说不定她当着您的面就肯说了。”
黄氏记在了心里,和女儿说起了别的事。
白蓉萱和唐学茹被张太太送到了张芸娘这里,三个小姑娘一碰面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大家叽叽喳喳的,连沉默寡言的张芸娘话都变得多了起来。
张太太见状放心地转身离开。
唐学茹拉着张芸娘的手问道,“你最近都在家里忙什么?”
张芸娘叹了口气,“别提了,前段时间的大雨把我辛辛苦苦种的花全都给泡烂了根,我伤心了好久,最近才把它们清除干净,准备再培育一些新的花苗呢。”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唐学茹道,“不过你也不用伤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再种出来的花比之前的还要漂亮呢。”
话是这样说,但培植一株花草所耗费的心血一点儿都不少,总会让人难过一阵子。
白蓉萱道,“这个时节可以着手种植菊花了,等到秋天的时候正好盛开,摆出来也好看。”
“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张芸娘高兴地道,“这几日正拜托哥哥帮我找些好的菊花苗呢。不过这次的大水,除了粮食损失重大之外,花农们也都跟着遭了殃。听说不少花棚都没大雨浇毁了,一时半会怕是难以恢复元气。”
“靠天赏饭吃的买卖就是如此。”白蓉萱道,“舅舅家的茶园今年产量也不高,希望之后能风平浪静的,可别再生出其他事来了。”
张芸娘道,“可不是嘛,要不然咱们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本该是不问世事的年纪,三个人居然谈起了时事,而且一板一眼有模有样的,把张芸娘身边的小丫鬟都给听懵了,一时半会居然没反应过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黄氏准备告辞离开,张太太说什么都不答应,“吃过午饭再走。”
黄氏道,“我是不跟你客气的,家里还有别的事,我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等过几日再吃。”
张太太只好作罢,亲自送她出了门。
黄氏回到了家,笑着将唐学萍的情况说给唐老夫人和唐氏知道。唐老夫人听了十分的高兴,“知道她一切都好,我就放心吧。这怀孕中的女人最是辛苦,吃不好睡不好的,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还能睡得下。”
黄氏帮女婿说话,“也是自力将她照顾得好。别的不说,单是后买来的那两个婆子就非常的会伺候人,也省的翠屏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怎么顾得过来?”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自力这孩子真是没得说,咱们能和张家结成亲家,也是祖宗积德保佑了。你和崧舟也要对亲家更加敬重才行,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黄氏笑道,“您就放心吧,我们时刻记着呢。”
唐老夫人道,“行了,看你们这个时辰回来,应该也没用午饭吧?我今天也不知是什么了,特别想吃炸酱面,刚让李嬷嬷去后灶忙活了。你们有口福,陪我一起吃吧。”
唐学茹欢呼起来,大家热热闹闹地在唐老夫人这里吃了午饭,这才散去。
可远在南京的白修治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从上次一起吃过西瓜之后,他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商君卓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抬杠
每次白修治去小学,商君卓总是不在。对于这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儿,商校长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不过商君卓自小就没怎么让他操过心,所以他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还大咧咧地对白修治道,“不用担心,准是跑到哪里打黑工去了,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能让她眼热的也只有钱了,我这个女儿干别的不行,却绝对是个见钱眼开的主。”
白修治觉得商君卓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他苦恼不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整个人颓废了许多。
孟繁生见状安慰道,“你这个人心事也太重了,什么话都喜欢藏在心里。我要是你,就直接跟君卓表明心迹,哪怕被当面拒绝了,也总比你这样稀里糊涂的强呀。”
白修治低着头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孟繁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多劝。
等商君卓再次露面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了,她笑嘻嘻地出现在小学大门口,冲父亲商校长和白修治打招呼,“你们两个居然都在,做什么呢?”
商校长好奇地问道,“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十多天没有音讯,我都要去报官了。”
商君卓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赚钱去了。”她快步走进院子,顺手搬了张小板凳坐了下来,“我跟你说,这次出门可谓是收获满满。我准备在家休息三天,然后再出去一趟。”她又看了旁边的白修治一眼,微笑着道,“你最近怎么样,课业忙不忙?”
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说得那么样顺口又自然。
白修治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声回答道,“还行。”
商君卓也没有往心里去,关心起父亲的身体和小学的情况。商校长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有浚缮来帮我,别以为少了你就运转不灵,我们照样过日子,一点儿都没担心你。”
商君卓撇了撇嘴,“你这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刚刚还说要去报官,这会儿又不担心我了?你要是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管你了,干脆让修治给你养老送终好了。”
“那我自然是愿意的。”商校长笑眯眯地道,“浚缮可不像你,说一句有一百句在后头等着,把我顶得一愣一愣的。”
商君卓道,“我那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领情!”
父女两个人数日未见,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杠。而且互不相让,没一个肯退一步的。
白修治全神贯注地盯着商君卓,见她语笑嫣然,似乎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难道自己在她的心里,真的就这样无足轻重吗?
商君卓和父亲开了半晌玩笑,商校长这才问起她这些日子的去处。商君卓道,“没什么,我跟人去了一趟福建。”
“福建?”商校长十分的意外,“去那边干什么?”
商君卓道,“帮人运送一批货物,我是出不上什么力的,顶天就算是凑个人数。”
商校长道,“这么远的路,你说走就走,居然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你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商君卓解释道,“听着好像挺远,但真正走起来却也没几天。我们走得水路,从南京取道镇江、扬州,再经常州、南通入黄海,过舟山、台州,一路顺顺利利地抵达了莆田。”
“你这孩子……”商校长皱着眉头道,“只知道热闹,眼里就没有危险。听说福建海域时有海匪出没,你就不怕遇到他们有去无回?”
商君卓道,“哪有这么严重?青天白日的,那些海匪又不是傻瓜,难道还能当众劫船不成?何况这次去莆田共有七艘大船同行,呈互助之势,海匪虽然凶悍但毕竟人数有限,看到这样的阵仗也不敢贸然行动,怎么会有事呢?”
商校长知道自己说不过女儿,只能一边摇头一边道,“你总有这么多话应付我!过几天还要出门,难道仍是去福建?”
商君卓道,“对呀!这次远行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呢,真是波澜壮阔呀!船上的生活也蛮新鲜有趣的,我还结识了一位老船工,把舵杨帆样样在行,他见我底子好,还准备破例收我做女弟子呢!这次我长了不少见识,当然还要跟着去看热闹了。”
商校长为难地道,“能不能别去?怪危险的。”
商君卓道,“富贵险中求嘛!你知道人家给我开多少钱吗?”
“钱钱钱!”商校长不悦地道,“你的眼里就只有钱!”
商君卓撇了撇嘴,“又来了!觉得我粗俗了是不是?可是没有钱,谁来管你的吃喝?没有钱,你心尖上的小学靠什么运营?你那书里能翻出黄金来吗?这会儿又来装清高了!趁早给我打住,如今的日子艰难,饥一顿饱一顿的,我不趁着年轻多攒一些钱,等老的时候怎么办?你手里那三瓜俩枣的,能把自己顾全就不错了,我是不敢指望的。”
商校长被女儿说得脸色通红,“都怪我没用,让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的艰难求生存,哎……”
“行了!”商君卓白了他一眼,“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只要能把自己照顾好,别让我操心就行。至于我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你就别管了。”
商校长叹了口气,“我就算想管,也插不上手呀。”
“你知道就好!”商君卓笑了笑,起身去找杯子,“渴死我了,我去喝口水。”
白修治见他们父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自己完全插不进去嘴,他神情落寞地对商校长道,“学校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商校长一愣,“啊?这么急?难得君卓回来了,今天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好了,大家好好说会儿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刚刚君卓连看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白修治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改天吧。”他向商校长行了礼,逃也似的出了校门,一路魂不守舍地沿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
商君卓喝过了水走出来,发现白修治已经不见了踪影,奇怪地问道,“修治呢?”
“他走了。”商校长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呀……”
商君卓嘿嘿一笑,“他这个小气鬼,肯定见我不理他所以生气了。你别管,我去找他。”
说着便快步追了出去。
商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白修治走得很慢,商君卓没几步就把他追上了,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亲热地道,“怎么走得这么急?”
白修治有些意外,尴尬地解释道,“学校里还有事。”
商君卓看着他红红的耳朵,知道他又在说谎了。或许连白修治自己都不知道,他只要说谎的时候耳朵就会红起来,特别得可爱,藏也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