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败露
相氏的乳娘还要再说,管事的却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上前一把将她拉开在一旁,对唐老夫人恭敬地笑道,“老夫人,这是个不懂规矩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快请进去吧。回头大老爷自会发落……”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轻蔑地扫了相氏的乳娘一眼,由黄氏扶着正准备迈步,没想到相氏的乳娘力气却着实不小,居然一把推开管事的,冲上来死死抱住了唐老夫人的腿,“老夫人您不能进去!相姨娘怀得是长房的孩子,跟二房毫无关系,你这样冲进去,万一冲撞了孩子,您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声音不小,显得非常惊慌,就像被抓赃的小偷一般,口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恐惧。
这下就连管事的都察觉出了问题的所在。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望着唐老夫人,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唐老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长房的规矩真是越来越好了,由着这样一个妇人抱着我的腿,居然连个上前的人也没有。”
管事的回过神来,忙转身叫来了几个人,冷声吩咐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把她从老夫人身边拉开。”
可这会儿站在眼前的全是相氏院子里的人,平日里被相氏的乳娘欺负的头也不敢抬,谁敢在这个时候上前阻止?
唐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冷了。
管事的却气愤地道,“好啊!这家里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还支使不动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说着便快步冲出了院门。
相氏的乳娘见状,连忙招呼人来把唐老夫人往院门外推,“快!快请老夫人去前厅喝茶!”
黄氏眉头一皱,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混账东西,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老夫人动手动脚的!”
相氏的乳娘被打得一愣,可这紧要的关头也顾不得别的了,要是让唐老夫人此刻进了屋子,大家全都得死。她咬紧牙关,手上的力气更大了,“老夫人别见怪,实在是情况特殊,您多有担待吧,等相姨娘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再去给您磕头认错!”
黄氏气得浑身直哆嗦,“还把你的手给我放开?”
她开始后悔身边没有多带几个人了。
李嬷嬷和崔妈妈已经上前拉扯相氏的乳娘,可她却像疯了一般,这两个人对她一个人,一时半会都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这时,唐老夫人忽然对相氏的乳娘低声道,“不错,还真是忠心,你跟在相姨娘身边吃香的喝辣的,有享不完的福,只是不知道你那两个远在衢州的儿子有没有这个命?”
唐老夫人和相氏的乳娘挨得近,她说话时又故意放低了声音,除了相氏的乳娘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相氏的乳娘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唐老夫人。
此刻她才觉得眼前不动如山的老夫人,就像一尊不可撼动得石像一般,而且脸上平静得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难道计划已经败露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相氏的乳娘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唐老夫人生怕她听不懂,又加了句,“你想让你的儿子跟你一块活,还是一块死?”
这一次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大家目瞪口呆看着唐老夫人,都有些意想不到。她这样一个慈爱温和的老人家,嘴里居然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相氏院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退开了几步,谁都看出来眼前这不是个简单的局面,一旦沾惹上,再想抽身出来可就难了。
相氏的乳娘嘴唇微翕,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唐老夫人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聪明人,自然是懂的。还用我再提醒你一句吗?罗秀春……”
罗秀春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相氏的乳娘仿佛见了鬼一般,整个人彻底地傻眼了。
老夫人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又知道多少?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
相氏的乳娘一脸震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没等她回过神来,管事的已经领了七八个健硕的仆妇赶了过来,指着相氏的乳娘道,“这婆子仗着在相姨娘身边有几分体面,居然不尊老夫人,先把她按到一边,回头等大老爷惩治……”
跟来的婆子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敢贸然伸手。
相氏的乳娘可是相氏的心腹,谁不知道她不好惹?见了都恨不得绕着走呢,要是把她给按了,就算送到大老爷面前发落,有相姨娘哭两声好,大老爷还能说什么?
可她们这些婆子就没那么好命了,回头相姨娘还不找机会整死她们?
有人轻声提醒道,“管事,要不要先去请示一下大老爷再做决定?”
大家都不敢得罪相姨娘。
管事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唐老夫人却冷冷地开口道,“不用请示了,拿绳子来把她给我捆了。将来崇舟要是有什么话说,自有我给你们做主。”
有唐老夫人发话,这些婆子可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大家冲上前来,立刻就将相氏的乳娘给按住了。
相氏的乳娘抬着头,震惊地看着唐老夫人,“你……你……”
唐老夫人对那管事的道,“我看你还算精明,有一件事情交代你去办。一会儿你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去后门,要是听到六声叫门声,两声长四声短就立刻把叫门的人给我扣下了,这件事你能不能办好?”
事到如今,管事的已经看出事态不对,他一边点头一边道,“自然能办好,只是……要不要跟大老爷知会一声?”
唐老夫人目光沉稳地道,“不用了,你按我的吩咐去办事,将来出了事自然也由我替你主持公道,明白吗?”
相氏的乳娘听到老夫人连她和罗秀春商议好的暗号都一清二楚,脸色瞬间白得没了血色。
管事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有些犹豫不定。
黄氏道,“你是跟过章家嫂嫂的老人吧?在长房也待了不少年,能一路爬到管事的位置不容易,肯定也有自己的本事。给了吩咐你只管去做,要是因为你胡思乱想耽误了正事,那才是没活路的重罪。何况……”她轻飘飘地冲相氏的屋子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站队很重要,你要是觉得我们支使不动你,那也不用麻烦,另换听话的就行了。”
管事的听得一头冷汗,连忙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定尽心办事。”
唐老夫人对李嬷嬷道,“怎么屋子里没有叫声了?快让我进去瞧瞧相姨娘,可别出人命才好。”又指了几个健硕的粗使婆子,“你们几个跟进来。”
几个婆子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猜测着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个诚惶诚恐头也不敢抬,缩着肩膀跟在了唐老夫人的身后。
李嬷嬷上前推开了门,只见屋内一片漆黑。
唐老夫人道,“生孩子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黑黢黢的能看得清楚吗?把灯给我点起来!”
床上传来相氏惊慌的声音,“不!别点灯!你们别进来,都别进来!”
第七百二十二章·舌灿
黄氏听了脚步一顿,站在门口一脸犹豫。
事情戳破了,相氏肯定没有活路了……
唐老夫人回头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催促,反而柔声道,“这屋子里混浆浆的,要不你在外面站一会儿清净清净?”
黄氏怎么可能让母亲一个人面对奸诈的相氏呢?
她飞快摇了摇头,“不用,我跟你一起瞧瞧相姨娘。”说着便走进门来搀扶住了唐老夫人的手。早有婆子点起了灯,屋内顿时亮通通的。黄氏伸着脖子一看,只见床铺已经拉了厚厚的帐子,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个季节就算用帐子也都会用纱,谁家会用这么厚的帐子?又不通气,里面的人还不给憋死了?
可见相氏做贼心虚,是故意而为之,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黄氏叹了口气。
要不是遇上了老夫人,说不定这件事还真就被她给做成了,相氏也是运气太差了。
帐子外面站着一个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男人,见到来人头也不敢抬,恨不得把身子都藏在地缝里。
唐老夫人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自顾着在圆桌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了,“苏大夫,你来跟我说说相姨娘的情况。”
跟进来的相氏乳娘头重脚轻,差点儿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唐老夫人不用人引荐,开口就能叫出苏大夫的名字,可见对整件事已经了如指掌。她眼前一黑,顿觉事情不妙,冷汗沿着额头滚了下来,整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大夫听了声音猛地打了个哆嗦,魂不守舍地走上前来,颤颤巍巍地道,“回……回老夫人的话……我……我……相姨娘……姨娘她……”
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唐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问你话照实说就是了,磕磕巴巴的干什么?还是说你心里有鬼,不知道该怎么答?”
苏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地叫道,“这一切都是相姨娘自己的主意,小人只是听命行事,老夫人饶命,饶命啊!”
躲在床上的相姨娘白眼一翻,差点儿就这么直挺挺的昏过去。
这没用的废物,唐老夫人还没审,他自己就先招了个全,相氏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脑袋里空空的一点儿想法也没有了。
唐老夫人却口气一转,轻松地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大夫被吓得不轻,除了‘饶命’两个字之外,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唐老夫人无奈地道,“你既然不明白,那就叫稳婆过来。关系到唐家的子孙后代,我作为家中所剩不多的长辈,自然该出面关心一番。稳婆呢?”
挤在床边的稳婆脸色一变,不知所措地看着相氏。
相氏脑袋里飞快地翻了几个浪,冲她使了两个眼色,示意她按照刚刚自己交代的原话说。
稳婆缩着肩膀走了出来。
唐老夫人看着虽然和颜悦色,那一双眼睛却异常的凌厉凶狠,仿佛能洞悉一切,让人不寒而栗。
稳婆被看了一眼,身子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唐老夫人问道,“相姨娘这会儿怎么样了?”
稳婆吭哧瘪肚地道,“回……回老夫人的话,孩子……孩子没保住!”
“哦?”唐老夫人问道,“是怎么没保住的?”
稳婆道,“孩子不够月,自然就活不了。”
唐老夫人冷笑道,“那孩子呢?拿过来给我看看。”
稳婆脸色又青又白,没有半点儿血色,“因……因是死胎,怕不吉利,所以拿出去埋了。”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埋了?埋在哪里了?你告诉我地方,我让人挖出来!事情关系到唐家的子孙,可容不得你一句埋了就能了事。你给我说清楚了,要不然我就把你送到保安团去。想必保安团的手段你是清楚的,可不像我这样好言好语地问你,一顿大刑下来,包管你有什么话都照实说了。”
稳婆扑通跪了下来,“老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自己问相姨娘吧。”
唐老夫人转头看了相氏的乳娘一样,“都这个时候了,扶你家姑娘出来见见人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也该有个定论了。”
相氏的乳娘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帐子。
相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平静地道,“相氏,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相氏已经又有了计较,她挣开乳娘的手,从床上爬到地上来,一路跌跌撞撞地爬到唐老夫人的脚边,哭着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条命吧!其实孩子我根本就没有保住,实在是看大老爷太欢喜了,不忍告诉他实情,这才拖到了今天……”
“呸!”唐老夫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事到如今你还敢拿话糊弄我!相氏,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所有人都要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甘心情愿地给你当棋子?”
相氏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老夫人,我真的是无心的,我也是为了大老爷着想才这么做的,您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她死死地抱住唐老夫人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唐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着道,“好,既然你开了口,那这回我就放过你。”
相氏一愣,顿时不哭了。眼泪就挂在睫毛上,一脸震惊地望着唐老夫人。
这老不死的会这么好说话?
相氏自然不信。
“这是怎么一回事?”门外忽然传来唐崇舟的声音,他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冲了进来,见到眼前的阵势更觉得不解,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相氏,又看了看坐在板凳上的唐老夫人,“婶子……这是怎么了?”
唐老夫人道,“你来得正好,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过来坐吧。”
唐崇舟一脸震惊地走过去,诧异地看着相氏,“你……你的肚子……孩子呢?”
相氏捂着嘴哭了起来,“老爷,我犯了死罪,您杀了我吧!”
“什么?”唐崇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相氏哭着道,“大老爷!那孩子不到两个月时就没了,我见你当时那么高兴,实在不忍心把实情告诉你,生怕你接受不来。没想到拖来拖去拖到了今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想了早产的借口……大老爷,我是无心的,我……我没脸活在世上了。”
说着便转过身,直奔着墙壁冲了过去。
好在乳娘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跟着哭道,“我的好姑娘,你可不能做傻事!你对大老爷怎么样他是知道的,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你的,你要是死了,荣哥可怎么办啊!”
相氏心中一喜。
乳娘总算还没傻到极致,知道这个时候要把荣哥搬出来。这可是她的保命符,只要有荣哥在,哪怕她犯了错也没人能动得了她!
第七百二十三章·莲花
唐崇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相姨娘根本就没有身孕……
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这样一想,近来相姨娘的各种反常行为也就全都说得通了。
难怪……
唐崇舟气得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吼道,“别哭了!你做了这种丑事,居然还有脸哭?”
相氏哭得更大声了。
一时间屋子里乱糟糟的,让人听着都觉得头疼。
站在门外为了避嫌没有进来的唐崧舟也是一脸震惊,他手脚冰凉,没想到相氏的怀孕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看样子母亲早就知道了,所以听说相氏有早产的迹象就冒着雨赶了过来。
雨越下越大,唐崧舟茫然地看着雨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正自出神,先前被唐老夫人吩咐去了后门的管事快步跑了过来,见他站在回廊下,匆匆行了个礼就进了门。
唐崇舟心里正窝着火,见他没有请示就冲了进来,气得抄起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你这狗东西!当这是菜市场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家里乱成这样,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了!”
那管事的闪避不及,被茶杯砸中了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半边脸全是鲜血,看着特别得吓人。
唐崇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气势顿时一泄,“你……你怎么也不躲开……”
管事的却不敢多说,跪在地上道,“小人莽撞,请大老爷责罚。”
不等唐崇舟说话,唐老夫人已经开口道,“家里的下人都是跟随你多年的老人了,他们是什么秉性脾气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什么时候见他们莽撞过?这样着急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哪有一点儿当家大老爷的样子?”
唐崇舟侧过脸,并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认错。
唐老夫人淡淡地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的道,“老夫人,小人在后门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是咱家铺子里的一个伙计,好像叫什么罗秀春……”
相氏听后脸色巨变,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再也哭不出声了。
唐崇舟哪里会知道罗秀春与相姨娘的关系,他不耐烦地道,“你管他一个伙计做什么?让人打发掉就是了,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思去见他啊!”
管事的一愣,连忙道,“那罗秀春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死婴。”
“什么?”唐崇舟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会思考了。
相氏也没有想到,“死……死婴?”
只有唐老夫人事先得到了消息,表现得异常淡定,“人呢?”
管事的道,“他一见到我们转身就想跑,被我们合力制服给扣下了,等着您和大老爷发落。”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了相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相氏面如死灰,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松过关了。她犹豫了片刻,抹着泪道,“我不敢隐瞒老夫人和大老爷,这件事也是我的安排。因我一直瞒着大老爷孩子掉了的事实,心里也在打鼓,生怕哪天事情败露惹怒了大老爷,所以总是为这件事发愁。我和罗秀春本是宁波的同乡,过去也是碰过面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由奶娘从中联络,和他搭上了话。罗秀春答应帮我找个死胎来应付了事,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如何瞒过大老爷,人都要崩溃了,哪还顾得上别的?因此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事到如今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虽说不知道能不能过关,但也只能如此应付了,一旦被唐老夫人知道她过去的那些事儿,那就彻底地完了。眼下只有先保住荣哥,只要有他一天,自己早晚都有翻身的机会。
相氏一边哭诉,心里一边琢磨着后路。
唐崇舟听得老泪纵横,指着相氏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这些年我待你如何?没想到你居然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家里养着你有什么用?你立刻收拾东西滚回宁波去,这辈子也别踏进我唐家的大门一步!”
相氏一惊,哭着道,“老爷!我错了,要打要罚随您处置,只是别赶我走,荣哥还那么小,离了母亲要怎么生活?您就算不可怜我,难道也不可怜荣哥吗?”
“你还知道荣哥?”唐崇舟流着泪道,“你心里但凡有儿子有我,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地为了我着想,你的那点小算计我还能不知道吗?还不是为了管家的权利?”
相氏道,“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
唐崇舟仰天长叹,“罢了!你我缘分已尽,何苦再做纠缠呢?你回宁波去吧,只要有荣哥一天,我就不会短了你的吃食,只是大家别再见面了,否则只有两相厌恶罢了。”
相氏道,“我不走!我就是死在家里也不会走!这里就是我的家,您让我往哪里去呀?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唐家的人了,您休想把我赶走!何况我还为您生下了荣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年一心一意地伺候您,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老爷啊,您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
唐崇舟听着她撕心裂肺的控诉声,心头顿时一软。
相氏趁机添了一把柴,“何况没了孩子,最痛苦的难道不是我吗?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您难道就不顾念夫妻之情了吗?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爷这会儿赶我走,岂不是要我去死吗?”
唐崇舟再次流下泪来,摇头叹息,一副非常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黄氏在一旁看着简直无语至极。
相氏掉几颗眼泪,这么严重的事情难道就要翻篇了不成?
她嘴唇微翕,正准备开口说话,迎面却看到了门外丈夫唐崧舟严厉的目光。黄氏顿时一凛,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唐老夫人却不理会这些,冷笑着道,“没见到你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叫舌灿莲花,死的都能被你说成活的!相氏,你这本事是从谁身上学来的,还真是了不起呢!”
相氏抬起头,有些怨怼地瞪着唐老夫人。
这个老不死的,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自己还有把柄在人的手里呢?
相氏只能惨兮兮地道,“老夫人,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唐老夫人笑道,“听不懂没关系,我一一解释给你听,你自然就都明白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心一意?这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这样讽刺呢?你自己难道就不想笑吗?”
相氏脸色一白,心里开始不住地打鼓。
难道这老不死的还知道别的事不成?
相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唐崧舟见状连忙道,“妈……”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唐老夫人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他整个人为之一震,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多少年了……他很久没见过母亲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这一刻唐崧舟仿佛回到风雨飘摇的当年,唐家二房苦苦支撑,母亲掌家做主时的一幕幕再次出现在眼前。
唐老夫人道,“我和相氏说话,你们做爷们的都别插嘴。”
有她发了话,唐崇舟和唐崧舟自然只有乖乖点头的份儿。
唐老夫人继续问道,“相氏,我来问你,你说的功劳是什么?该不会是替长房生下了荣哥吧?”
第七百二十四章·狠厉
相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以她在唐家这么多年的观察了解来看,唐老夫人这个老妖精从来不说没用的废话,忽然提到荣哥必有原因,相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偷偷打量着唐老夫人的表情和神色。
刚好唐老夫人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相氏在唐老夫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狠厉与厌恶。
仿佛一把利刃,直接将她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相氏连张嘴的力气也没有了。
“你刚刚求我饶了你这一回,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但其他的事情却没那么容易翻篇,今天我都要和你好好的清算清算。”唐老夫人面无表情地道,“你现在就把荣哥的事情跟我说清楚了,要是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立刻就命人把你塞进猪笼里沉塘!别看长房和二房分家了,但作为唐家的长辈,我绝不会坐视不理由你放肆胡闹,眼睁睁看着你胡作非为扰乱后院。你也不用指望崇舟帮你说话,他此刻就站在这里,不如你亲口问问看,他敢不敢违抗我的命令?他还想不想做唐家的子孙?”
声音十分地严厉,听得唐崇舟也是一头的冷汗。
相氏抬起头,只见唐崇舟低垂着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一看就是指望不上的。
相氏忙抹着泪道,“老夫人让我说,我自然不敢有半句假话隐瞒,只是我都不知道您问的是什么,让我从哪里说啊?”
“你还跟我装傻?”唐老夫人冷冷一笑,“你贵人事多,这些年好日子过久了,记性不好也是正常,不如问问你身边的乳娘,她是最得你信任的人,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身上的事就没有她不知情的。”唐老夫人盯着相氏的乳娘问道,“荣哥的事,你有没有话说?”
相氏的乳娘大气也不敢喘,侧身躲在相氏的身后,小声道,“我……我不知道!”
甩得倒干净!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对门外的唐崧舟道,“如今发了水灾行路不方便,等灾情一过,立刻找人去衢州,长房在衢州分铺的两个掌柜就是这刁婆子的宝贝儿子,把他们都给我带回来,我自有手段惩治他们!”
没等唐崧舟答应,相氏的乳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道,“老夫人!我儿子可不是你们唐家的下人,岂能由得你动手责罚?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指头,我就算告到保安团去也要讲讲这个道理!”
“那敢情好,倒省了我的麻烦!你知不知道保安团的大门冲哪边开,用不用我让人赶着马车送你去?”唐老夫人有恃无恐地道,“你儿子虽然不是唐家的下人,但既然做了掌柜,就要为唐家长房负责,这掌柜干得好不好,只要翻翻账本清点一下库房就知道了。但凡少了一针一线,我都要从他们身上找回来,你就算找到保安团,万事也得讲个理字,你摸着自己的胸口琢磨琢磨自己占不占这个理!”
相氏的乳娘打了个哆嗦。
她儿子前段时间才亏空了铺子里的货物,这要是被查出来……
她不敢嚣张,连忙道,“他们做事是极尽心的,为此忙得连吃饭和睡觉的工夫也没有,还请老夫人和大老爷明察啊!”
唐老夫人道,“尽不尽心可由不得你说,这得东家说了算。”她又问唐崇舟,“这两个人做掌柜,当初签了契约没有?”
唐崇舟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儿已经不会思考了,别人问什么说什么,“签了,契约都被相氏收起来了。”
唐老夫人便盯着相氏道,“一会儿给我找出来,要是少一个字,我唯你是问!”
相氏连连点头,“被我收在匣子里了,我马上就给您找出来。”
她刚要动,却被乳娘一把拉了回来。
唐老夫人笑道,“你们主仆还真是一条藤上的,都是一窝货色,从你们嘴里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不如由我来说,要是哪里说得不对再由你们补充。”
屋内的气氛安静的接近诡异,大家屏住气息,神色都有些紧张。
唐老夫人让门外的唐崧舟进来,又让唐崇舟也坐了下来。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徐徐讲述起来,“刚刚后门那个冒雨来给相氏送孩子的人和她可不只是同乡这么简单,要不是亲密到一定的地步,谁会出面去做这种一旦被抓到就掉脑袋的事?崇舟你再仔细想想,这罗秀春是经谁介绍来的唐家长房做事?”
唐崇舟仔细回忆了一番,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相氏。
是相氏的乳娘介绍来的!
唐老夫人道,“这罗秀春其实是相氏没出嫁时的相好,因为家中不同意这层关系,两个人便收拾细软私奔了,后来在外头过不下去,相氏这才舔着脸回到了相家。这件事宁波人都清楚,相家自然也是知情的,周围一些老邻居也都有所耳闻,只有咱们唐家被傻子一样被蒙在了鼓里,崇舟若不是信,将来也可以自己去宁波打听。我能查到的事情,没道理你查不出来,是不是?”
唐崇舟脸色一白,目瞪口呆地盯着相氏忘了言语。
相氏躲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
唐老夫人继续道,“相氏回家没多久就和你勾搭在了一起,很快便被抬入唐家生下了荣哥……”
“不!”相氏听唐老夫人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血口喷人!我对老爷的心意可鉴日月,你这么做就是见不得长房好!你们二房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惦记着长房产业的黑心人!我年轻的时候的确做错了事,可自从认识大老爷之后,我一直本本分分的,从来没有过越矩的行为!”
唐老夫人不气反笑,“我话还没说完,你激动个什么劲儿?难道是被我说中了什么痛处,你做贼心虚受不了了?”
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相氏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咬牙切齿一脸怨怼地道,“我有什么可做贼心虚的?我行事堂堂正正,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倒是老夫人,揪着我一个错处不放非要置我于死地,到底做得什么打算?这些年我谨小慎微地在你们面前伏小做低,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我知道你们不待见我,可我不管怎么说也是荣哥的生母,你们难道一点儿都不顾念唐家的骨血吗?”
唐老夫人道,“要不是为了荣哥,你以为凭你那二两重的骨头,能进得了我唐家的大门?正是因为关乎到唐家的骨血,有些事情才必须要说清楚才行。前些日子我让严管事去宁波走了一趟,在那边打听不少耸人听闻的消息,甚至有人说相氏你在认识崇舟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怀得正是罗秀春的孩子……”
相氏嘶吼一声,几近咆哮般叫道,“是谁说的这种丧尽天良的话,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这不是我做的事,我说什么都不会承认的!还是说……”相氏抬起头,目光阴狠地瞪着唐老夫人,“你为了置我于死地,故意编出这样的瞎话来害我?”
第七百二十五章·不认
为了能够脱身,相氏已经有些不管不顾的了。
相比于相氏的愤怒叫嚣,唐老夫人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中一般,“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张嘴就是谎话呢?老实告诉你,说话的这些人都已经被我从宁波请过来了,此刻就住在郊区董家的宅子里。其中不但有当年给你诊过脉的大夫,还有在你们相家做了一辈子事的下人,甚至有一位你非常地熟悉,那就是你的三嫂,也等着要当面和你对峙呢。”
相氏眼前一黑,差点儿就此昏倒。
她没想到唐老夫人早有准备,甚至连当事人都请过来了。
其他的人也就算了,她可以诬陷唐老夫人是故意买通了人来陷害她!但相家自己人牵扯进来,她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想到前些日子母亲寄来的信中说相家三个儿子媳妇整天吵吵嚷嚷的,家不成家,气得她父亲病恹恹躺了快两个月还没有见好,不如索性分家得好,也省的今日吵明日吵的,永远都是没完没了的破烂事。
信的末尾依旧是张嘴跟她要钱,就好像她进了唐家日子就多宽裕,手头有多少闲钱一样。
在父母的眼里,她就像个聚宝盆一般,想要什么要什么,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
相氏气愤不已,把信全撕烂了,提也没提送钱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也生了她的气,后来宁波再也没来过信。
看来分家之后,相家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唐老夫人这边许了多少好处,居然把她那个见钱眼开得三嫂给说动了。也怪她最近一直忙着肚子里孩子的事情,心思就没怎么往家里搁,连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知道。
相氏后悔不已。
唐老夫人道,“你们是亲姑嫂,有什么话都能当面说清楚……”
话还没说完,就听咚的一声,唐崇舟身子一歪,已经晕倒在地。
唐崧舟叫了一声大哥,连忙冲上去扶起了他,一旁的下人见状七手八脚的帮忙,唐老夫人道,“快掐人中!把他叫醒过来!”
李嬷嬷也顾不得别的,走上去用指甲狠狠地掐在了唐崇舟的人中穴中。
过了片刻,唐崇舟嘤地一声醒了过来。
唐崧舟关心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唐崇舟摇了摇头,力不从心地道,“没……没事……相氏那贱人呢?你让她把话给我说清楚,荣哥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相氏听后立刻道,“老爷,荣哥当然是你的儿子了!你可不要轻信小人之言,被人离间了我们的感情啊!这些年我待你如何,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唐崇舟本身就是个没主意的,遇到这样大的事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了。他一脸茫然,脑袋里空荡荡的,甚至不知道此刻究竟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相氏这些日子打着养胎的旗号不怎么出门,屋子里的东西布置得非常齐全,角落里还摆着一把躺椅。唐老夫人命人搬过来,将唐崇舟扶到上面躺下,又让人端了茶水过来。
唐崇舟虽然火急火燎的,但就算再怎么没心没肺这会儿也喝不下了。他瞪着相氏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荣哥要是我的儿子,你三嫂又是怎么一回事?”
相氏道,“我三嫂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那是个眼睛里只有钱,谁钱多谁就是爹的主,她的话怎么能信呢?”
言下之意是唐老夫人买通了这些人故意陷害她。
唐崇舟听了果然有些犹豫。
他从前和相家老爷关系很好,两个人处得像亲哥们一样,每次他到宁波去办事,相老爷都要好酒好菜的招待。等两人成了翁婿的关系之后,每每见面都觉得无比尴尬,弄得唐崇舟都不好意思再去宁波走动了。
相家的情况他非常了解,相氏那个三嫂是什么人他自然也心知肚明。
唐崇舟疑惑地向唐老夫人看去。
只见唐老夫人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一副没有走心的模样。
难道真是二房从中做得手脚?可这么做对二房有什么好处呢?
真是为了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家业?
没等唐崇舟胡思乱想完,唐老夫人已经放下了茶杯,对相氏冷漠地道,“荣哥的事情暂且放下,刚才你说这些年对崇舟一心一意?这话有没有假?”
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前面就是绝壁悬崖,相氏说什么也不会承认的,她飞快地摇了摇头,咬死了不认。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又问相氏的乳娘,“你这会儿还是没话说吗?”
相氏的乳娘低着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相氏一条路走到黑了。只盼望相氏聪明灵敏,又吉人自有天相能够逢凶化吉,躲过这一次劫难。说不定长房和二房就此闹掰,以后再也不往来,相氏再好好安抚唐崇舟一番,日子也就回到正轨上去了。再过两年唐崇舟一死,这家里可就相氏说了算的。她为相氏做了这么多,到时候还不要什么给什么?
相氏的乳娘的心里还在打着小算盘。
相氏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乳娘知道太多关于她过去的事情,她生怕乳娘经不住吓唬,嘴一秃噜就把实话都说出去了。
现在大家咬死了不认,看老不死的能拿她怎么办!
唐老夫人道,“长房又不是只有你们两张嘴,你们不说,难道就没人会说话了?”她慢悠悠地看向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低声道,“小芽,你来说。”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慢慢从人后走了出来,先向唐老夫人行了个礼,这才缓缓地道,“回老夫人的话,自从相姨娘想方设法地将罗秀春从宁波弄到杭州来之后,不但拿自己的私房钱给他在六条胡同租了间屋子住,还隔三差五就坐着马车出去与他私会,甚至趁着大老爷不在家时,将那野男人接到家里来寻欢作乐。罗秀春每次都是从后门进来,由相姨娘的乳娘引路,行事非常的隐秘低调。家里管后门的管事和赶车的车夫都可以作证。”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对傻在一旁的管事吩咐道,“去把这两个人给我绑过来!长房真是养得一群好人,背主弃义,勾结外人做出这种丑事,还有脸拿唐家的钱,吃唐家的饭?”
管事的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出去抓人。
相氏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边服侍的小芽居然会出卖自己。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唐老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自己身边埋下了这么一颗棋子。
输了……全输了……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她还是太大意了啊!
唐崇舟听后气得大声咳嗽起来,指着小芽骂道,“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早说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唐老夫人出面主持大局,唐崇舟就算知道了又会怎么解决?
唐崇舟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脖子一挺,又气晕了过去。
第七百二十六章·怒火
幸好唐崧舟一直留神盯着,见状立刻扶住了唐崇舟,他担心地唤了两声,见唐崇舟还是没什么反应,连忙对愣在一旁的长房管事大声道,“快!快去找大夫来!”
管事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往门外跑。
唐老夫人看他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低声道,“这大雨天的去哪找大夫?等大夫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瞥了跪在一旁不敢起身的苏大夫一眼,“你去给大老爷把把脉,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苏大夫点了点头,快步上前,给唐崇舟把起脉来。
唐崧舟见他为人猥琐,有些信不过,皱着眉头道,“他行吗?”
唐老夫人道,“你就算信不过大夫,也得相信相姨娘的眼光才行,她找来的能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相氏低垂着头,悄悄和乳娘使着眼色,两个人都没想到小芽居然是唐老夫人的眼线,如今这样的局面只能说是腹背受敌,她们还能有翻盘的希望吗?
乳娘的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都这个时候了,她要不要把相氏卖了保全自己呢?
苏大夫把过了脉,轻声道,“大老爷这是怒火攻心之症,不碍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便跪在躺椅旁,轻手轻脚地给唐崇舟按摩起来。
过了一会儿唐崇舟悠悠醒来,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似的,他双眼空洞,似乎反应了好半天才搞清楚眼前的局面。
唐崇舟眨了眨眼,强撑着坐了起来,指着小芽道,“你继续说!”
小芽道,“我曾偷偷听到相姨娘和乳娘说悄悄话,原来她和罗秀春做了好事之后居然不小心怀了身孕,两个人起初商议着买些药拿掉孩子,都觉得他来的不是时候。但相姨娘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想要这个孩子了。她对乳娘说自己在长房的位置坐得还不是很稳当,要是能再生下一个孩子,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怕了。相姨娘的乳娘还有些担心,生怕这日子对不上引起您的怀疑,相姨娘却对她说自有办法,听她当时的语气似乎根本就没把这当做一回事。”
唐崇舟恨得牙根痒痒,指着相氏破口大骂,可惜他实在不会什么污言秽语,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骂人话,听得唐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这个时候骂她顶什么用?”指了指小芽,“好孩子,你接着说。”
小芽便道,“后来相姨娘就找了这个苏大夫过来,每次给她把脉的时候都要把门关起来,还不许我们靠近。等老爷回来之后,没多久相姨娘就传出了怀有身孕的消息,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老爷怎么就相信了的?”
唐崇舟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流着泪道,“家门不幸!都是我又蠢又笨的结果啊!”
唐老夫人道,“你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这样急三火四得能办成什么事儿?”
唐崇舟哭着道,“婶子,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唐家!我就算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唐家怎么会有我这么没用的儿子?”
唐老夫人知道相氏的事情一旦戳破,以唐崇舟的性子必然难以接受,只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唐老夫人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叹着气道,“这不是你一家的事,关系到整个唐家,不管怎么说两房都要一起面对,你就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了。也是我的错,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没有打听清楚就让这么一条美女蛇爬到了家里来,还做出这等龌龊之事!”
唐崇舟哭得更加伤心了。
唐崧舟很不是滋味,安慰道,“大哥,你先不要哭了,小心身子。”
唐崇舟抓住弟弟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崧舟,我……我以后都没脸见你了。”
唐崧舟道,“大哥千万别这么说,你我永远都是兄弟,无论遇到什么事儿我都跟你一起面对,你放心好了。”
唐崇舟点了点头,缓了半天才平复下来,对小芽道,“你是个忠心的孩子,接着往下说吧,千万不要隐瞒,有什么说什么。”
小芽道,“没过多久,我发现相姨娘的乳娘总是有事没事的往外面跑,我还觉得挺奇怪,平日里相姨娘可是片刻都离不了她的,而且对她信任十足,有什么事儿都会吩咐她去办,根本就轮不着我们,怎么忽然放开手脚让她出去了。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相姨娘的乳娘每次去外面都是往善堂跑,想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孕妇或者孩子,起初我还有些不明白,有一天夜里听到相姨娘和乳娘在商量着如何从外面弄个孩子来充数我才反应过来,原来相姨娘的孩子没保住,已经掉了。”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指了指苏大夫道,“你来说!”
苏大夫道,“是!相姨娘的怀相不好,还没到一个月就见了红,没两天孩子就没了。是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一直帮着隐瞒,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只有依命吩咐的份儿。”
唐崇舟骂道,“好啊!这贱人居然还敢干混淆血脉的事,要不是今日发现了,我唐家的声誉岂不全都完了!来人,拿绳子来!快给我拿绳子来!我要亲手勒死她!”
自然没人去拿绳子,生怕闹出人命官司来。
相氏却吓得浑身发抖,往乳娘的身边躲了躲。
她没想到唐崇舟发怒的样子是这样的可怕,像是身体里住着一个爆发的恶魔。
唐老夫人道,“先别急着处置,先把事情讲清楚了再说。何况就算要她的性命,也不能经了你的手,不怕别的,就怕脏了自己的手。”
唐崇舟怒不可遏,气喘吁吁地瞪着相氏,像是要一口把她吞到肚子里似的。
唐老夫人道,“小芽,你接着往下说。”
“接下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小芽脆生生地道,“杭州善堂里没有合适的孩子和孕妇,相姨娘出了钱让人外地找,只是她的乳娘却不方便行事,只能全权委托给了罗秀春。后来罗秀春就从宁波找了个待产的孕妇回来,起初养在了六条胡同的房子里,因为惹上了人命官司,只能偷偷藏到嘉和客栈里,这中间也都是由相姨娘的乳娘从中牵线搭桥,帮着跑腿送信……”
唐崇舟再也忍耐不住,大声道,“来人!把这黑了心肝的婆子给我捆起来扔到湖里去,马上把她的儿子从衢州给我叫过来,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相氏的乳娘打了个哆嗦,连忙道,“大老爷饶命!可不干我的事儿,这都是相姨娘自己的主意,怎么又怪到了我的头上来?”
第七百二十七章·攻心
事到如今,相氏的乳娘也只能先保全自己,哪还管得了相氏的死活。
相氏闻声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这么晕过去。
唐崇舟道,“要不是你从中送信,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就是个祸根,养着你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捆起来……咳……咳……”气到极处,他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长房的下人早就被眼前的局面弄得不会行动了,一个个低眉顺眼的,谁都不敢贸然上前。
唐崇舟捂着胸口道,“没用的东西,难道连你们也指使不动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无能,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唐老夫人在一旁微微点头,下人们这才明白了风向,找出绳子要捆相氏的乳娘。
相氏的乳娘生怕自己真被沉了湖,她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唐老夫人的脚边,大声道,“老夫人!我说!我什么都不告诉您,求您饶我和两个儿子的命!”
唐老夫人冷笑着道,“刚才问你,你不说!这会儿小芽把话都说完了,还用你做什么?”
相氏的乳娘立刻道,“我告诉您荣哥的事!这个小芽可不知道……”
相氏尖叫一声,直接扑过来要扯乳娘的头发,“老娼妇,我和你拼了!”
只是她跪了这么半天,腿脚正是酸麻的时候,刚走了两步便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相氏的乳娘生怕错过机会,扯着唐老夫人的裤腿道,“荣哥不是唐家的孩子,他是罗秀春的种!”
相氏忽然大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说?你为什么要说?这可是我最后的底牌了!你难道想害死我吗?”
相氏的乳娘却不管不顾地道,“老夫人,我什么都告诉您,只求您留下我和儿子的命,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唐崇舟听到相氏的乳娘的话后先是一愣,随后便瘫软在了椅子上,整个人像是呆傻了一般,眼睛里的光芒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唐崧舟叫道,“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唐崇舟胸口不住地起伏,嘴里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绝望,过了半晌才哇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唐崇舟道,“大哥!”
下人们连忙去找干净的手巾,唐崇舟却好容易能开口说话了。他倚靠在唐崧舟的胸前,哆哆嗦嗦地指着相氏的乳娘道,“让她说!不知道真相,我就算死都闭不上眼!”
相氏的乳娘道,“相姨娘和罗秀春私奔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后来觉得罗秀春不大靠谱,是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这才跑回了相家。她起初还没有发觉,后来吃什么吐什么,相夫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找了个大夫上门来把脉,结果才发现她怀了身孕。相家都觉得她丢人,原本是想送到庙里清修的,而且送得越远越好,做的是眼不见为净的打算。谁成想相姨娘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居然使了法子勾引大老爷。大老爷的酒菜里都被下了药,昏迷之中误以为生米煮成了煮饭,相姨娘又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很快就把大老爷哄得心花怒放,答应将她抬到家里做姨娘。荣哥出生的日子对不上,相姨娘只好做了个早产的假象,实际上都是她事先安排好的。相家早就有心巴结唐家,见相姨娘有这样的手段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自然也就不会出面提醒什么了。只有大老爷一个人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大老爷时常外出,相姨娘待在家里不免寂寞,就央求着我想办法把罗秀春弄到杭州来。等罗秀春进了长房的铺子之后,两个人便常在私下里往来,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唐崇舟听完,整个人如同泻了力一般,软软地靠在躺椅上,流着泪道,“你骗得我好苦啊!我一直把荣哥当成自己的孩子,这些年的辛苦打拼也全是为了他!没想到……没想到啊……你怎么对得起我?”
他越说越伤心,声音中还透着几分绝望,把一旁的黄氏听得都要落下泪来。
相氏还在做垂死挣扎,她厉声道,“老爷!她说的都是谎话,你什么都不要信!这些人都是二房买通了故意来害我的!荣哥就是你的孩子,他就是你的孩子!”
唐崇舟心如死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起初怀疑过唐老夫人的用心,只是她可以买通小芽,买通大夫和稳婆,甚至可以买通相氏的三嫂,但她又怎么能买通相氏的乳娘呢?
别人的话不能信,难道她乳娘的话也不能信吗?
唐崇舟只觉得一阵恍惚,恨不得自己此刻死了才好。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后的事情也跟他没关系了。
唐老夫人知道他这个时候十分难受,但有些事还得要他自己做主才行。唐老夫人低声问道,“崇舟,你要不要再审审那叫罗秀春的男人?”
唐崇舟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用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问的?”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唐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别说好好养大的儿子,就是在身边养个小猫小狗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都有感情了。可有些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长痛不如短痛,总要有个了结才行。”
唐崇舟茫然地道,“我……我不知道!婶子,你帮我处置了吧。”
唐老夫人却觉得自己不好再插手,只能道,“要不就先他们都捆起来关到柴房里去,等着雨结束了之后再定夺,正好也让你养养精神。”
唐崇舟道,“也好……”
唐老夫人便吩咐下人们将相氏和她的乳娘连带着罗秀春都捆起来塞进了两间柴房里。至于那稳婆和苏大夫,唐老夫人让他们写下了证言画了押按了手印后才放出了门。
唐崇舟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就像傻了一般。
等下人们去找唐学荣的时候,却发现他根本就不在房里。大家四处搜寻,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
唐崇舟的情况不好,大家只能去和唐老夫人禀告。
唐老夫人诧异地道,“他怎么会不见呢?是不是溜出去外面了?让人盯着点,等他回来立刻压起来,也不用关到柴房,就让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下人们自然满口答应。
管事的请了大夫过来,一直忙到深夜,唐崇舟才总算睡下了。唐崧舟放心不下,对母亲道,“这么晚了,您和凤君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大哥两天。”
“也好。”唐老夫人点头答应了,“你们哥俩正好说说话。相氏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但如果不卡在这个节骨眼上抓她一个现行,日后就很难寻到她的把柄了。今天也是没办法的事,关系到唐家的血脉,这个恶人我总是要做的。”说到这里,唐老夫人无奈地道,“也是崇舟不顶事,自己身边的人存了别样的心思都不知道,否则我还不愿意插手管这个事。”
唐崧舟没有吭声。
唐老夫人知道儿子心里有些怨气,觉得自己和媳妇都没有事先和他商量,都隐瞒了他。
唐老夫人却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带着黄氏出了长房的大门。
黄氏站在大门口,呆呆地望着唐家的匾额出神。
唐老夫人道,“别看了,咱们回家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扭脚
回程的路上雨已经小了很多,淅淅沥沥地敲在车棚上,听得黄氏心乱如麻。她有些担忧地问道,“妈!大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虽说咱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长房好,但要是大哥有个什么好歹,咱们可就说不清楚了。”
唐老夫人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相氏这边是无论如何也拖不得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揪住她的错处可就难了。非常之机当行非常之法,就得这么快刀斩乱麻地把事情了结,以崇舟那面团似的性格,真拖到最后,就算有事也拖成没事了。”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他,崇舟虽然不顶事,但毕竟年龄摆在这里,这些年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好歹也有些见识,要是因为个相氏就要死要活的,那长房才真是气数已尽,回天乏术了。咱们能帮得了一时,还能帮得了一世?”
黄氏烦心地道,“就怕咱们觉得是在帮忙,别人只觉得咱们在多管闲事。”
唐老夫人道,“别人爱怎么想是他的自由,咱们是管不了的。只要做事问心无愧,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过眼云烟,用不了多久就散去了。当初阿姝刚回到家里时,外头的话难道就好听了?可你看看现在,谁还会提起她呀?”
黄氏点了点头,“您说大哥会怎么想?”
唐老夫人道,“我难道还要去管他怎么想?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没用,娶回这么一个蛇蝎心肠攻于算计的女人,要是再由得她在长房运作几年,就怕连你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到时候随随便便地把莉姐儿一嫁,你一个二房的人,难道还真能插手人家的家事中去?相氏这个人实在是不简单,要不是这次刚好被蓉萱撞破了她的好事,再过个几年,我还真不知道长房是什么光景,唐家又是谁的天下。”
黄氏道,“我常念叨蓉萱是个好样的,果然没看错人。”
唐老夫人道,“如今正赶上水灾,长房出嫁了的三个丫头赶不回来,崇舟又病了,长房不能没有主持事务的人,我看明儿就让莉姐儿回去吧,今日这么一看,长房的下人和章氏在世时就像两拨人似的,做事全无章法,我担心崇舟根本就压制不住他们,崧舟也不能一直留在那边,还得莉姐儿担起这个责任才行。”
黄氏无奈地叹息道,“这么大的事儿,学莉一个孩子能行吗?”
唐老夫人道,“现在既证明了荣哥不是唐家的血脉,将来长房的重担还是要压在莉姐儿的身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不经历一些事怎么能长大呢?未来遇到比这更凶险麻烦的事时,难道还能来求你伸手帮忙不成?她也该试着应付一些棘手的局面了。”
黄氏道,“她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您还得多多指教她才行。”
唐老夫人道,“那就等着莉姐儿自己张口吧,她要是不说,咱们也不要插手,不然总是历练不出来。我看莉姐儿是个要强有主意的,说不定比你想得还要成熟呢。”
黄氏点了点头,又道,“哎,咱们俩这次瞒着老爷办事,我看他心里十分不痛快,等长房的事情一了,估计家里也要闹腾一阵子。”
唐老夫人道,“这倒没什么,本就在我的预料之内。崧舟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心太软了。或许他们唐家的男儿都有这个毛病,以你看崇舟最后会怎么处置相氏?”
黄氏道,“刚刚大哥哥发起火来的样子还是很吓人,又是绳子又要勒死相氏的,听得我心里一直在打鼓。可见这老实人发起火来,比那脾气火爆的人更可怕。您说他不会真要了相氏的性命吧?”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幽幽道,“他正在气头上,自然是有什么狠话说什么狠话,等冷静下来之后就不会这么想了。”
黄氏诧异地道,“大哥哥总不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就当这件事不存在,把相氏给放了吧?”
“我也不知道。”唐老夫人道,“崇舟这个人我有点儿拿捏不透,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说着说着居然还能掉下泪来,实在是让我意想不到。不过能做的咱们都做了,后面的事情就别插手了,让他自己去决定吧,哪怕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和相氏过日子也由他去。我也累了,这是最后一次管长房的事情。哪怕将来长房有一天房倒屋塌,日子过不下去,我也不理会了。人得服老,我是操不起这个心了。”
唐老夫人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黄氏心疼地道,“您一个做婶子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想必长房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在九泉之下知道后也一定会感激您的。”
唐老夫人道,“哎,我是看着崇舟长大的,小时候那么机灵的一个孩子,怎么到最后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口气中带着几分唏嘘。
马车回到了唐家,李嬷嬷和崔妈妈从后面的马车下来一路踏着水小跑过来,扶着唐老夫人和黄氏下了车。唐老夫人落地的时候没有站稳,要不是李嬷嬷和黄氏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非栽倒在水坑里不可。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把脚腕扭了一下。
“哎哟……”唐老夫人吃痛,脸上的表情满是痛苦。
李嬷嬷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唐老夫人咬着牙摆了摆手,“不碍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怪我多管闲事,现世报这么快就来了。”
李嬷嬷心疼地道,“老夫人别这么说,不管什么事只报应在我的身上就是了。”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瞧把你急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回房擦点儿药油养养就好了。”
门房的人见状急忙上前,扶着唐老夫人回了内院。
得到消息的白蓉萱和唐学茹赶了过来。
唐学茹好奇地问道,“祖母,您这是干什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在家里?”因为大雨的关系,于黄氏无法登门上课,白蓉萱和唐学茹都得了闲,最近躲在屋子里练字抄经文。唐学茹不大喜欢下雨天,总觉得湿漉漉的,空气里都带着几分潮气,晚上盖被子的时候也直沾身,她苦恼不已,每天都盼望着赶紧晴天。
听说唐老夫人出门居然没带着她,唐学茹还躲在房间里生了一阵闷气,觉得祖母不疼爱自己了,发了好一阵牢骚。
白蓉萱也不搭理她,自顾着给白修治写信。
唐学茹道,“哎呀,你别写了,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白蓉萱道,“你先别吵,我再有一段话就写完了。现在水患这么严重,也不知道南京那边灾情怎么样,我心里正担心呢。”
第七百二十九章·妥善
唐学茹摇了摇头,凑过来眨着眼睛道,“蓉萱,你可真是笨极了。现在渡头水满为患,船只都不通行了,你就算把信写完了,谁能帮你送过去呀?你该不会求我哥哥一路划水赶到南京去吧?”
也对。
白蓉萱一愣,手中的笔顿时停了下来。
唐学茹抓过她的笔放在一旁的砚台上,笑着道,“你就放宽心吧,南京可是一国之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什么好东西都可着那边先来,就算真受了灾,也一定能够得到妥善地处理。哪像咱们这里呀,除了个保安团之外,就好像没有喘活气的人了,救灾之事居然还要靠三江商会出面帮忙,你说好笑不好笑?对了,我哥哥前些天跟我说,三江商会的新任会长已经新鲜出炉了,你猜猜是谁?”
让她来猜?
那肯定是她认识的人……
白蓉萱想了一圈,立刻道,“该不会是李毅吧?”
“可不就是他嘛!”唐学茹撇着嘴道,“没想到他这个人还挺厉害的,居然一路爬到了会长的位置上去。你可别忘了,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只是江会长手下一个任人驱使的普通人呢。我看他整天阴恻恻也不说个话,估计心思全都放在了争权夺利上。他们男人也真是奇怪,就喜欢这些虚名,当会长有什么好,每天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就算八台大桥来请我坐,我都不愿意。”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所以有句话是燕雀气质鸿鹄之志?”
唐学茹不解地问道,“啥意思?”
白蓉萱道,“你多听听于黄氏的课,慢慢地就懂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了半天的话,春桃带着小圆跑了进来,“门房的人说老夫人和夫人回来了。”
“真的?”唐学茹脸色一喜,拉着白蓉萱就往外跑。
等来到唐老夫人的面前后,唐老夫人微笑着道,“去了趟长房,因有要紧事要处理,就没带着你们。你们两个在家里都做什么了?是不是很无聊?”
唐学茹好奇地打听道,“去长房干什么?”
黄氏不想她多问,皱着眉头道,“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又跟你没关系,倒有操不完的闲心。”
唐学茹哼了一声,躲在唐老夫人身边不说话。
李嬷嬷找来了药油,“老夫人,赶紧脱了鞋袜,我给您揉揉脚。”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震惊地问道,“祖母怎么了?”
唐老夫人见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不小心把脚腕扭了一下。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李嬷嬷帮着她脱下鞋袜,结果脚腕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李嬷嬷道,“您还说不要紧!”说着便倒出药油来仔细地帮唐老夫人揉了起来。
唐学茹趴在一旁道,“祖母,疼吗?”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不疼,这点儿小伤算什么?我跟你说,想当初你祖父刚刚去世,家里的日子都要揭不开锅了。那年也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雨下个不停,眼瞅着采茶的好时节要错过去,把我急得嘴角起满了火泡。要知道当时全家老小就指着那点儿茶叶过日子,可经不起任何损失。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冒着大雨去采茶,心里只想着把损失降到最低,能采一点儿是一点儿。结果因为太着急,一脚踩空了划倒在地,脚腕扭得歪了过去。我当时可顾不得疼,就惦记着这点儿茶叶,硬是咬着牙把脚掰了回来坚持采到最后。等回到家的时候,这脚已经肿得紫红紫红的,把你李嬷嬷都给吓哭了。”
唐学茹道,“您可真是的,怎么也不小心点?”
李嬷嬷在一旁道,“也是打从那一次开始,老夫人的腿脚就坐下了病,一到阴天下雨的日子就开始疼,我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个就后悔不已,当初就该按着您好好治一治的,谁成想小病拖成了大病,要是最早就对症下药的话,您又何苦遭受这个罪?”
唐老夫人道,“快别这么说,我已经比旁人都要好多了。你没见那些常年下田耕作的人呢,哪天不在地垄沟里摔上个几跤?有些人比我年纪还大呢,但还不是爬起来掸掸灰就继续劳作?我这已经算是好命了,年轻的时候虽说辛苦了一些,老了却有孩子们在身边,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黄氏却知道唐老夫人劳心劳力地奔波了一路,已经有些疲惫了,只是怕孩子们察觉出什么异样,所以故意拿话逗她们罢了。
黄氏道,“你们两个不用都堵在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正好让你祖母休息休息。”
唐学茹不愿意,“我留下来陪祖母说说话!”
黄氏道,“你的话怎么那么多?你喜欢说话是不是,那你陪我说好了。”说着便把唐学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走!我正好有话问你呢。”
唐学茹道,“哎哟,有什么话您问就是了,干嘛还动手?”
白蓉萱却已经察觉出了反常。
祖母和舅母冒着大雨去了长房,舅舅还留在了那边……
难道是……
白蓉萱顿时反应过来,她这才注意到唐老夫人眼底的疲惫。她连忙笑着对唐老夫人道,“祖母,我和学茹跟舅母去了,您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虽然下雨天比较招人厌恶,但总有雨过天晴的时候,没什么是不能过去的。”
唐老夫人一怔,欣慰地笑了笑。
白蓉萱跟在黄氏和唐学茹的身后出了门。
等她们走远,唐老夫人看着李嬷嬷一笑,“瞧见没,就这么三两句话,小丫头就已经猜到了。可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像这样冰雪聪明的小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李嬷嬷笑着道,“萱小姐越大越懂事,可得另眼看待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越是这样,我越是舍不得她。你说赶明她回了上海,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李嬷嬷道,“看您说的,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逢年过节照样接回来,反正和白家已经是这样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唐老夫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没错,大不了咱们赶过去看他们,杭州离上海又没多远,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几年。”
“那您可得保重身子。”李嬷嬷道,“要不然就算您愿意,老爷也不舍得您出门。”
唐老夫人道,“对对对!回头你给我泡一杯参茶汤来,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手脚没什么力气,而且还有些发凉。”
李嬷嬷道,“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被那个相氏给气的。您看她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乳娘都已经招了,她还咬死了不认呢!”
唐老夫人一提相氏就觉得厌恶,“以后都别说她了,家里就当这个人不在了,我也懒得再听她的事情。”
李嬷嬷自然满口答应。
白蓉萱回到房间立刻让小圆去找吴介,小圆打着找了一圈后回来道,“吴介哥哥没在家,这么大的雨,鸡都不会出门的,他怎么还往出跑?外面就那么好呀?”
满是孩子气的话让本来紧张担忧的白蓉萱心里一松,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七百三十章·跑了
白蓉萱笑着道,“那你帮我盯着点儿,等吴介回来了让他来找我,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小圆乖巧地点了点头。
吴介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他浑身湿漉漉地去见了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难受地坐在罗汉床上出神。李嬷嬷道,“老夫人,我再给您揉揉脚吧。”
唐老夫人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也歇一会儿吧,累了一天,人都没精神了。我没什么要紧的,养两天就好了。”
李嬷嬷道,“看您这脸色,是不是还在想相姨娘的事情?”
唐老夫人道,“哎,怎么能不想呢?她心术不正咎由自取那也没什么,我只是心疼崇舟,一大把年纪还要受这个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受得住。这大雨也够让恼人的,要不然英姐儿几个还能回来陪陪他。”
李嬷嬷叹了口气,“大老爷是一门心思想要儿子的,别说只有四个女儿,就是有一百个陪在身边,他也不会知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唐老夫人无奈地道,“一切自有天意,人还是斗不过老天的,有些事也该学着知足了。崇舟这辈子啊……就是痴念太重了。希望经此一事,他也能想清楚了,以后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李嬷嬷道,“要不怎么有句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别强求呢?”
唐老夫人道,“你这么一说,我又想到荣哥刚出生时,崇舟喜滋滋的来跟我报喜讯时的情景了。当时给他高兴的哟,脸上的笑就像收不住了似的。我虽然不大待见相氏,但想着长房总算后继有人,倒也跟着宽慰了不少。谁能想到那荣哥居然根本就不是唐家的血脉?别看相氏今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但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事,就对她可怜不起来。”
李嬷嬷也道,“那是自然的,她有今天全都是自找的。哪有像她这样算计人的?大着肚子算计大老爷,真当咱们唐家是好糊弄的呢?这件事儿相家不做声便罢,他们要是敢起刺,还要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呢。”
唐老夫人疲惫地笑了笑,“这个就不由咱们操心了。我今天揭了相氏的真面目,本心也是为了唐家,倒不是非要把相氏踩在脚底下才痛快。人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她既然敢做,就得敢当才行。衣食无忧得过了这些年,相氏也该知足了,这种事换做任何一家都是掉脑袋的大事。崇舟心软,也未必真会要了她的命,说不定最后只是撵出去就算了事。”
李嬷嬷道,“那相氏根本就没安好心眼,我说她怎么肯嫁给一个和自己父亲同辈的人呢,原来是做的这个打算。她可真敢想啊,要不是今天东窗事发,她还真要坐上长房夫人的位置上去了呢?前两天大老爷还张罗着要给她上族谱,可谓是举得多高摔得就多重,这会儿大老爷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算了,别提她了。以后就当没这个人,咱们谁也别再说起她了。”又问道,“严管事和吴介还没有回来吗?”
李嬷嬷摇了摇头,“没有。要不您先躺下吧,反正大事已了,相氏那边也闹不出太大的动静,有什么话明天再听也是一样的。”
“不用了。”唐老夫人道,“脑袋混浆浆的,就算躺下了也睡不着,还不如再等一会儿,正好由你陪我说说话,我这心里还能舒坦一些。”
李嬷嬷道,“不论是什么事儿,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要是您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急得还是咱们家老爷和夫人。就是孩子们见了,也会担心不已的。为了那个相氏,更是犯不上。”
唐老夫人问道,“阿姝今天怎么这么消停?”
李嬷嬷道,“最近雨水大,姑太太身子有些不舒服,吴妈服侍着她早早地歇下了。”
“哎。”唐老夫人道,“阿姝这个身子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轻轻地拍门声。
李嬷嬷道,“保不准是严管事和吴介回来了。”
她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就是吴介。
李嬷嬷诧异地问道,“严管事呢?”
“他被老爷留在长房了。”吴介紧张地道,“老夫人呢?睡下了没有?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跟她说。”
李嬷嬷一见他的神情便不安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一边问,一边拉着吴介的手进了门。
吴介也来不及行礼,惊慌地道,“老夫人,相姨娘和罗秀春跑了!”
“什么?”唐老夫人意外地问道,“怎么会跑了呢?”
吴介利落地道,“这两个人被绑起来关进了柴房里,结果晚上长房的下人过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地上只有被割断的绳子,两个人却早就不见了。长房大老爷气得下不了床,咱们家老爷便吩咐长房的下人四处搜寻,结果发现东墙的墙根下面摆着梯子,人应该就是从那边翻墙跑的。”
唐老夫人眉头一皱,“不对!一定有人接应,否则绳子又是怎么割断的?有没有审问过长房的下人?”
吴介道,“不是下人!是荣少爷把人给救走了。”
“荣哥?”唐老夫人一脸不解,“他不是没在家里吗?”
吴介道,“起初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众人的心思又都在相姨娘和罗秀春的身上,所以就没怎么关注他,还想着等他回来一并扣住就是了。没成想他根本就没出门,大概是听到了相姨娘的风声,便一直躲在了隐秘的角落。找了个趁人不注意的机会,就把相姨娘和罗秀春给救走了。本来还是没人怀疑到他的头上,结果照顾他的婆子跑来说荣少爷的房内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全部都被打包带走了。她还以为家里进了贼,生怕惹上麻烦,急得一头大汗。大家把前因后果一联想,这才把事情梳理清楚。”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真是没想到,荣哥还有这样的好本事,倒是我小瞧他了。有没有派人去追?”
吴介道,“长房的下人倒是出去了两波,只是外面还下着雨,四周黑黢黢的见不得人,实在是找都没地方找去。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办事拖泥带水的,根本就不想尽心,我看就这么找下去,找一年也未必有个结果。”
唐老夫人道,“长房都到这个光景了吗?”
李嬷嬷道,“四周都有水患,想必他们也跑不远,等雨停了再找就是了。”
“不行!”唐老夫人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道,“别找了!再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下去,相姨娘那点破烂事就要被传得尽人皆知了。长房丢人不说,咱们也跟着不好过。不能再找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水退了再去宁波相家要人。”
第七百三十一章·杀人
“也好。”李嬷嬷道,“相姨娘和罗秀春也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估计也逃不了太远,最后落魄了还是要回去的,只要守着相家,就不怕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唐老夫人对吴介吩咐道,“你一会儿赶紧去嘉和客栈看看,那个被罗秀春拐骗来的女人可还在?”
吴介答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说给您知道……”
他显得有些害怕和犹豫。
唐老夫人道,“你只管说吧,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
吴介道,“相姨娘和罗秀春跑之前……把她乳娘给杀了!”
“什么?”唐老夫人吃惊地叫了起来,“杀……杀了?”
“嗯!”吴介道,“一刀插在了心窝上,又狠又准。长房的下人都被吓傻了,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商量着要不要报保安团呢。长房大老爷不管事,咱们家老爷又没办法做主,长房的下人说什么的都有,场面有些应付不来,严管事让我赶紧回来和您说一声,问问该怎么办才好。”
唐老夫人沉吟了片刻,立刻道,“给我套车,我得去一趟长房。”
李嬷嬷心疼地道,“这大半夜的您有什么事儿吩咐给我去办吧,您这脚还没好呢?还是别出门了……”
唐老夫人冲她摆了摆手,“什么也不要说了,现在惹上了人命官司,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必须得亲自过去看看。叫上莉姐儿,让她跟我一起走。”
李嬷嬷道,“可别再吓坏了她。”
唐老夫人道,“这件事儿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还不如由我亲口告诉她。你快去让她简单收拾一下,行李都不用带,回头再来取就是了。”她又琢磨了一番,“让阿顺去一趟章家,把云阶叫到长房去。章家和唐家毕竟是姻亲,有些事让他去办,总比让外人更可靠一些。”
她声音冷静,自有一股威严。李嬷嬷不敢多说,转身出去吩咐。
唐老夫人向吴介道,“你这就去嘉和客栈,搞清楚了到长房来找我。”
吴介答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
唐老夫人望着门外的雨势,心头就像黑压压的乌云一般,压得她简直透不过气来。
吴介回来又立刻走了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白蓉萱的耳朵里,她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你确定吴介去了祖母的房间后就又出门了?”
小圆点了点头,“我确定,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白蓉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本来已经躺下了她犹豫再三,还是起身穿起了衣服。
小圆上前来帮忙,“萱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去祖母那儿!”白蓉萱穿戴整齐,让小圆帮自己守着屋子,自己则撑着伞去了唐老夫人的房内。
唐学莉已经赶过来了,她晚上才接到黄氏的通知,让她明日就回长房主持日常事务,理由却提也没有提。但聪明的唐学莉已经觉察到了异常,她晚上也就没有心思刺绣,本想让春儿回长房打听一下,可又觉得不妥当。反正明儿一早就回家去了,有什么话到时候再问吧。
没想到这么晚了李嬷嬷让她赶紧收拾一下回长房,仍旧是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弄得唐学莉紧张得白了脸。
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
唐学莉只好答应。
大家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雨声,等着门房的人连夜套马车。
白蓉萱匆匆地走了进来。
在看到唐学莉的那一刻,白蓉萱已经知道事情和长房有关了。她担心地看着唐老夫人,强撑起一个笑容道,“夜里睡不着,总是惦记您的脚,可好些了吗?”
唐老夫人道,“已经好多了,这么冷的时候,怎么也不多穿两件衣裳?你看看你,鞋子和裙摆都湿了。”
声音中带着几分责怪。
白蓉萱道,“我这不是惦记您吗?”她打量了唐老夫人几眼,“这么晚了,您要出门吗?”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长房出了点事儿,我和你莉姐姐过去看一眼。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惦记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儿早再过来陪祖母吃饭。”
白蓉萱乖巧地答应了,“那您出门可注意点儿。”
唐老夫人欣慰地笑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白蓉萱没有多留,向唐老夫人和唐学莉告别之后出了门。
她一个人撑着伞往回走,脑海中想着前世的一幕幕。
上一世罗秀春没有来杭州,相姨娘也没有再怀身孕,自然也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白蓉萱完全搞不清楚长房那边接下来会怎么样,但相氏的尾巴一旦被人抓住,长房肯定就待不下去了,那么唐学莉的人生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世经历的种种苦难不会重来,这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可她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都不知道是该替唐学莉高兴好,还是该替相姨娘惋惜好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是最看不上的一个人,可当对方真落了难,她居然还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这又是哪门子的同情心?
想到前世相氏后来所做的一切,白蓉萱坚定地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能太过妇人之仁。恶人不会因为你的同情而转性向善,恶就是恶,永远也改不了的。
白蓉萱一路胡思乱想,居然漫无目的地来到了母亲的房门口。
屋内的灯已经熄了,母亲应该也睡下了吧?
白蓉萱没有打扰,而是放轻了脚步回了房。等她回去的时候,裙子已经被雨水溅湿了半截。小圆惊讶地道,“萱小姐,您该不会是掉到水坑里了吧?怎么会湿成这样呢?”
白蓉萱脱了衣服,披着被子在床上出神。小圆又去打了热水,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白蓉萱歉疚地道,“别忙了,快过来坐下。”
小圆笑眯眯地道,“萱小姐喝点热水驱驱寒,小心着凉感冒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蓉萱接过了热水,斯文地喝了起来。
门房那边的人套好了马车,派人来通知李嬷嬷。得到了消息的唐老夫人便由唐学莉和李嬷嬷扶着往外面走,半路上遇到了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黄氏,她震惊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晚了还要过去?”
唐老夫人在她耳边道,“相氏和罗秀春跑了,临走之前还把乳娘给杀了。长房那边一团乱,我过去瞧一瞧。你留在家里,有什么事儿我会让吴介回来给你送消息的。”
黄氏半晌没有回神。
杀人……
他们居然还敢杀人!
唐老夫人没有继续多说,忍着脚腕的痛楚,坐着马车去了长房。
黄氏站在大门口,死死地抓着崔妈妈的手,脸色苍白地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崔妈妈压低了声音道,“亡命之徒,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许是觉得乳娘出卖了自己,相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杀了泄愤!”
第七百三十二章·心惊
黄氏听得心惊肉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崔妈妈道,“您也犯不着生气着急的,幸好发现得早,把相氏这个祸根拔除了。您想想看,这要是留她在长房继续祸害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可怕的事情呢。”
黄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崔妈妈扶着她道,“赶紧回房吧,这会儿还下着雨呢,您小心着凉生病了。”
黄氏道,“我只是心疼母亲,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为家里的事情忙前忙后的操心。长房那头也真是太不省心了,要是嫂子还活着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的烦心事儿?”
崔妈妈道,“快别胡思乱想了,回房躺下养养精神,明儿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找上门呢,您要是不养精蓄锐,还怎么帮老夫人分担啊?还能让她老人家事事亲力亲为不成?”
黄氏道,“你说得对,我赶紧回去眯一会儿。一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想踏踏实实的睡下是不可能了。”
这一夜的雨下个没完,等第二天一早,雨势更加大了,街道上的水像小河似的,有些住在低洼处的人家,雨水已经流入了房内。大家吵嚷着日子过不下去了,全跑到保安全的大门前讨说法。
保安团的大门紧闭,里面连个人影也没有。
唐家门前的水也渐渐涨了起来,好在唐家所在的位置地势高,门前又被沙袋高高地挡了起来,一时半会不会受灾,但雨要是继续这样下下去,那可就不好说了。
黄氏早晨睁开眼,只觉得头疼不已,她第一件事就是叫来崔妈妈,紧张地问道,“怎么样,长房那边有消息了吗?”
崔妈妈摇摇头,“还没呢,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有老夫人在那边坐镇,什么事儿都会妥善解决的。”
黄氏叹了口气,撑着有气无力的身子下了床。
没一会儿唐学茹跑过来找她,“妈!祖母怎么不在?她一大早去哪里了?”
黄氏道,“你祖母去长房了,这几天家里有点儿事,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忙过这一阵,我带着去张家做客。”
唐学茹满心疑惑,去找白蓉萱嘀咕商量。
白蓉萱这一夜也没怎么睡好,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重生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伴随着她的人生重新来过,许多事情都和前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且不只是自己,其他人的人生也随之倾覆……
就比如相姨娘,前世她安安稳稳地长空了长房的大权,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了。谁能想到这一世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听了唐学茹的话,白蓉萱表现得波澜不惊,“既然舅母不想告诉你,你就不要瞎打听了。该咱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唐学茹撇撇嘴,不满地道,“肯定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要不然不会这样神秘。”
白蓉萱叹了口气,并没有吭声。
唐学茹便撑着下巴对着外面的大雨道,“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这样下去,杭州城就要被淹没了。不知道是不是白娘娘发威了,难道是雷峰塔那边有什么不妥当吗?”
她自幼长在杭州,《白蛇传》的故事早就听得滚瓜烂熟,从前每次下雨的时候黄氏都会逗她说是白娘娘发威,唐学茹便一直记在了心里。
白蓉萱想到前世的水灾。
哥哥去世的那一年的确因为暴雨而发生了水患,中原两地受灾最重,记得后来还有很多人逃难到杭州来,唐家还曾参与过救灾。
不过灾情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白蓉萱却有些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和唐学茹有着一样想法的人着实不少,甚至很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迷信之人。他们冒着大雨去了雷峰塔,又是磕头又是祭拜,祈求着白娘娘赶紧收了神通。
消息传到李毅的耳朵里,正在忙着三江商会日常事务的他皱着眉头道,“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人?这要是一不小心被大水冲走了怎么办?”
小乙子道,“您管他呢?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儿的干的主,要是饿上个十天半月的,保准都老实了。”
李毅哼了一声,“从前也没觉得商会有这么多事,怎么轮到我的时候,事全找上门了?”
小乙子道,“这么看来,江会长那老狐狸还是有点儿本事的,起码当初他做主管事的时候,下头的这些人没一个敢起刺的。我看您也得赶紧树立起威信才行,省的那些老不死的总是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就看不上他们这一出,不满就不满,有什么说什么,非要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实在是让人瞧不起。”
李毅道,“这些老滑头,全都是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他们把话说全比登天还难。”
小乙子道,“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家主,要不要我找些人吓唬吓唬他们?保准让他们老实一阵子,不敢再和您对着干。”
李毅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算了吧,我现在刚刚坐上会长之位,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别给我惹事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稳,什么都不要着急,对付他们有的是时间,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对了……”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小乙子问道,“唐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小乙子道,“最近一直忙着救灾的事情,唐家那边我便没怎么留神,家主要是想知道,我这就去打听。”
李毅却立刻道,“不用了,我也只是刚好想起来,顺嘴一问罢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想必唐家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人多口杂的容易出问题,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小乙子道,“可您不是好奇吗?”
李毅冷笑道,“我好奇的事情多了,您能样样都给我打听清楚吗?我还好奇你什么时候成家呢,最近和那个卖豆花的姑娘怎么样了?”
提起自己的心上人,小乙子红着脸道,“没怎么样……就那样呗……”
李毅饶有兴趣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要不找个好日子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吧,到时候我送份大礼给你。”
小乙子笑着道,“还是再等等吧,我现在连个落脚的家都没有呢。等我再攒些钱,好歹置办个过日子的地方才好。要不人家姑娘跟着我吃糠咽菜的,爹妈得多心疼啊?我现在吃您的喝您的,不能成亲还占您的便宜啊!再说了,您和唐小姐的事还没影呢,哪有做下人的先成亲的道理?”
“哈哈!”李毅笑着道,“你要是等我,那这辈子怕是别想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日子了,还是赶紧去普陀寺给自己预定个床位才是正经!”
第七百三十三章·肉跳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了半天的话,门房来人请示李家宗族的人又聚在门口闹起来了。
李毅冷着脸道,“不用理他们,他们喜欢站就站,门外面又不是我李家的地盘,他们就算站成石桩子那也由着他们。只是门槛里面是一步也不能迈进,要不然我就摘了你们几个的脑袋。”
门房的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飞快地跑回了李家大门口。
没一会儿三江商会的人又登门拜访,李毅忙得连河口热茶的功夫也没有。
会长之位……可真是不好坐呀!
他心里这样想着,趁着走神的功夫,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唐学茹那天真活泼的笑容。
哎,有时候活得没心没肺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不会有那么烦恼的事情。
唐学茹在唐家眼巴巴的等到了下午,唐老夫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一夜之间,她老人家就好像苍老了不少,甚至头顶的白发都比过去多出了一些。
唐学茹惊奇地上下打量,白蓉萱则是一脸的心疼。
黄氏和唐氏则连忙上前,一个问,“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个问,“什么要紧的大事,居然去了这么久?长房那边一切都好吧?”
唐老夫人强撑起笑脸,对唐氏道,“你身子怎么样了?听说这两天又有些不舒服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家里看看?你可千万不要嘴硬不肯说,小毛病都被你拖成了大毛病!”
唐氏道,“没什么,您就别惦记我了。听说您的脚扭了一下?怎么样了,快给我看看。”
唐老夫人笑着道,“傻孩子,让你妈歇歇腿,难道现在就给你脱了鞋啊?”
唐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着唐老夫人坐好,崔妈妈赶紧送上了参茶,“老夫人,您喝口参茶暖暖胃。”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好,这可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着这一口呢。”又对一脸疲惫的李嬷嬷道,“这里不用你伺候,赶紧回去躺着吧,昨儿夜里守着我一宿没睡,别说是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年轻力壮的也未必受得了。”
李嬷嬷还有些不愿意走。
黄氏一听立刻道,“嬷嬷就别坚持了,赶紧回去躺一会儿,哪怕是养养精神也是好的,这边有我们呢,你就放心吧。”
李嬷嬷这才不情愿地由吴妈送着回了后罩房。
唐老夫人振了振精神,对白蓉萱和唐学茹道,“你们两个不好好待在房间里练字,这么大的雨还跑来做什么?祖母什么事儿都没有,好着呢,你们就别跟着瞎惦记了。赶紧回房去写字,抽空的时候给祖母抄两卷经文,等水患过去之后,祖母还带着你们去普陀山住几天再回来。”
唐学茹高兴地答应了,白蓉萱则有些担忧地望着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温柔慈爱地冲她笑了笑,那表情中带着一股让人平静的力量,好像无论多大的风浪拍过来,唐老夫人都有信心有实力将它摆平。
那种淡定地从容,让人也跟着从心里生出一股力量来。
白蓉萱微微一笑,总算放下心来。
两个人在唐老夫人这里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唐学茹更是不想耽误半点儿时间,回到房间里就开始动手裁纸,又让春桃去找经书来,她要开始抄经文了。
春桃抿着嘴笑道,“抄经文是假,想跟老夫人出去玩才是真的吧?”
唐学茹催促着道,“别废话,赶紧去!”
春桃却道,“茹小姐,下次出门的时候能不能也带上我呀?我这一年到头的都没什么机会出门,感觉在家里待得都要痴傻了,外面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这以后出门办事可能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唐学茹一愣,“你也想跟我出门啊?可以呀,那下次我跟祖母商量,把你和三喜、小圆都带上。”
春桃高兴地点了点头,出去给她找经书了。
唐老夫人这里等孩子走远了之后,才总算松了一口长气。黄氏见她的脸色不怎么好,担心地问道,“您还好吧?”
唐老夫人无奈地叹息着道,“年纪大了,精力什么的也和从前比不了。这才折腾了一夜,我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似的,幸好莉姐儿是个能扛住事的,除了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有片刻的怔忪,冷静下来立刻就着手安排起家里的事情,看她一板一眼布置得井井有条,我也总算能松口气了。”
唐氏听得一脸懵,“你们这是说什么呢?长房到底怎么了?”
唐老夫人有些疲惫,黄氏便把长房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唐氏。
唐氏听后震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你……你说荣哥根本不是唐家的血脉?那相氏……相氏……”
她一辈子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只觉得匪夷所思,脑袋都仿佛停摆不动,根本不会思考了。
黄氏却关心乳娘死后的事情如何处置。唐老夫人便道,“已经报了保安团,家里发生了人命案,这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与其等将来被人发现,或是相氏乳娘那两个儿子找上门来,还不如事先把事情和官方报备清楚。”
黄氏吓了一跳,“那相氏所做的事情,岂不就藏不住了?”
唐老夫人道,“自然是不能如实说的,所以跟保安团的人只说是与人私奔了,临走之前偷盗了家中的财物,给乳娘发现后这才杀人灭口。长房那几个知道内情的下人我也都嘱咐过了,发生了这种事,他们比别人还要害怕,都向我保证不会对外人提半个字。”
“这……这能行吗?”黄氏担心地道,“保安团的人会信吗?”
唐老夫人道,“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成,就得看老天成不成全了。保安团那边的人因为水患的事情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压根就不想插手管这件事,所以只听了个大概,随便记了两笔就走了。保安团都是群吃干饭的,想指着他们破案抓人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既然已经有所报备,也算过了明路,我别的不担心,生怕将来相氏狗急跳墙再反咬长房一口,说是长房的人杀了她的乳娘,她则是出于害怕才跟罗秀春逃跑的。她那个人一身的心眼子,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是不得不防的。”
黄氏听了连连点头,“您老的话很有道理,的确要留神些。那相氏乳娘的尸体……”
唐老夫人道,“已经入了棺,先停在了柴房里。如今天气凉,短时间内应该没问题。我已经让莉姐儿派人去衢州了,无论如何要跟相氏乳娘的两个儿子把话说清楚,看看他们要怎么处置尸体。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否则有理也变成了没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半路上就偷偷把尸体给处理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人选
唐氏听了忍不住道,“人言可畏,能谨慎还是谨慎些得好。”
黄氏却感慨地叹了口气,“相氏的乳娘对她也算是忠心耿耿了,相氏能有今天,她这位乳娘称得上功不可没。没想到……相氏居然这么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乳娘也能下得去手。虽然乳娘,但有哺乳之恩,也算是半个亲娘了。真不知道这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唐老夫人道,“相氏这是穷途末路,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大家感叹了半天,门房的人跑来说章夫人过来了。
“云阶媳妇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黄氏有些诧异,“准是云阶跟她把实情说了。这人也是个坐不住凳子的,有什么话不能等雨停了再说?街道上的水都已经漫上来了,等闲可不要出门,要是被水冲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赶紧出门去迎接,把章云阶的媳妇领到了唐老夫人的面前。
章云阶的媳妇穿着一身的蓑衣,裤腿挽到了膝盖上,一双水鞋湿溻溻的,人看着去非常的英气。
唐老夫人看着眼前一亮,“哎哟,云阶媳妇这么一打扮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章云阶媳妇笑着道,“您是知道我的,心里装不住事儿,有个风吹草动的觉都睡不好,这不就急巴巴地赶过来了吗?这样打扮出门最方便,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撑伞根本就不顶用,这一身虽然不好看,但却最是便利。”客套话说完,她便道明了来意。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章云阶媳妇提也没提相氏的事情,而是说了先前唐老夫人让她帮着给唐学莉找个合适的入赘人选的事。
“名字叫方赞,自小就在家里的铺子做学徒。父母早年就没了,跟着他叔叔和婶子过。长得一表人才不说,人品也是没得说的。”章云阶媳妇快人快语地道,“年纪和学莉同年,生日也只比她小了一个月不到。我仔细琢磨着,学莉本身就是个有主意的人,正该找个踏实肯干又老实能帮上忙的人,何况家世好点儿的人也未必肯屈身做赘婿,思来想去地觉得方赞正合适,老夫人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寻个机会,让您也掌掌眼。”
黄氏有些奇怪,有点儿没想到章云阶媳妇这样沉得住气。长房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问也不问,关心的只是外甥女的终身大事。
一看就是真心疼唐学莉的。
黄氏暗暗点头,心里满意极了,对章家人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
唐老夫人虽然疲惫,但听了章云阶媳妇的话后,也倍感欣慰,赞成地说道,“那敢情好,这件事早些定下来,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人也能放下心来。只不过这会儿天公不作美,要不等雨停了再安排时间?”
章云阶媳妇也是这样想,“成,到时候我来安排一番。您说……”她有些踌躇地道,“要不要让两个孩子也看上一眼?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虽说人品比样貌重要,但要是彼此心里不喜欢,这日子过得冷冰冰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唐老夫人道,“嗯!这话不错。莉姐儿自来就是有主意的,终身大事还是问过她自己的意思,让她点了头咱们再操持,也免得凑成了一对怨侣。孩子们过得不顺心,咱们也跟着闹得慌。”
章云阶媳妇点了点头,“您老说到我的心坎上了。对了……”她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油纸包递了过来,“这是云阶去年从西北买回来的参片,虽然比不上长白山那边的成色好,但还是有些滋补的功效的,您别介意,留着炖汤补身子用吧。”
纸包不太大,应该是章家舍不得用的好东西。
唐老夫人道,“快拿回去,这是云阶给你买来的吧?你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身子远不如过去那么轻快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就别惦记了。”
章云阶媳妇笑道,“孝敬您老的,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您快别寒碜我了,赶紧收了才是正经。只要您老的身子好好的,就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一片孝心达成所愿了。”
唐老夫人听她这样说,便没有推辞,笑着接受了。
章云阶媳妇道,“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等着我,我就不坐了,趁着雨还没多大赶紧回去,要不然被隔在这里,我虽然清闲,家里边可要乱了套了。”
唐老夫人知道这阵子章云阶要在长房那边帮着忙一阵子,家里都指望他媳妇,便没有多留,让黄氏和唐氏把她送出门。
路上黄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说方家不太愿意让这个侄子做赘婿吗?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你可要打听清楚了才好,千万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回头事情没办成,传来传去的不成样子,学莉要怎么做人啊?”
章云阶媳妇笑道,“嫂子只管放心,我虽然不聪明,但好在也不算笨,难道连这层关系也想不透吗?学莉是你的侄女不假,可她也是我的亲外甥女呀!这可是姐姐留下的宝贝女儿,我要是敢怠慢一丁点儿,我们家那个愣头青非分跟我翻脸不可。方家掌柜的媳妇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一心只想给方赞找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也不求女方多有人才,只要能安心跟他过日子就成。他们老两口再力所能及地帮衬一把,孩子的日子慢慢地也就过起来了。因此听说要送方赞去做赘婿,她二话没说就摇起了头,一看就是真心疼孩子的人。不过方掌柜就比他媳妇聪明多了,知道我不会无的放矢随便说这样的话,没过两天便让他媳妇来问我是给谁家做赘婿?我只说了唐家长房四个字,方家立刻就答应了。”
“啊?”唐氏眨了眨眼,“他们该不会是看上了唐家的家业吧?”
古往今来有不少做赘婿的人后来通过种种手段谋夺了岳家的家业,甚至还有不惜下狠手害死妻子的狼子野心之辈。当初白元裴拿来当笑话讲,跟她说了不少这样的事,唐氏一直记在心里,这会儿忽然回想起来,禁不住有些担心。
章云阶媳妇立刻道,“姑太太可别多心,方家不是那样的人。要真有这个心思,我怎么敢出面凑成这个婚事?那不是将学莉往火坑里推吗?只因方掌柜从前见过学莉两面,虽然没说上话,但远远地见到了,也觉得是个可遇不可求的良缘,他家的方赞长得白白净净也是一副好样貌,他还生怕糟蹋了自己的侄子呢,因此听我一提,立刻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唐氏听了难免有些不好意思,“瞧瞧我,听风就是雨的,幸好都是自家人,这要是给外人听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
章云阶媳妇道,“我就喜欢姑太太这个耿直劲儿,比那些心思弯弯绕绕的人强多了。”
说话间来到了大门口,黄氏看到外面连马车也没有,诧异地问道,“你们家的车子呢?”
章云阶媳妇爽快地道,“我没坐马车来,这么大的水,马车也不好赶路,还不如我走得快呢。”
黄氏有点儿傻眼,“那怎么能行?我让家里套车送你回去……”
话还没说完,章云阶媳妇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台阶站在水里,笑嘻嘻地道,“这有什么的,我才不要坐马车呢。嫂子,你快和姑太太回去吧,我走了!等雨停了,我再上门来找你们说话。”
说完转身就走,身影异常的利落。
第七百三十五章·想通
黄氏叫了两声,章云阶媳妇只当没听到,没一会儿就快步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处。
气得黄氏直跺脚,“这个云阶媳妇,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怎么做事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
唐氏搀着她的胳膊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当初云阶没成亲的时候,看把你和妈给你急得,生怕他找个唯唯诺诺不能管家的媳妇,到时候由着他胡闹,章家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可你现在再看看,云阶懂事成熟了不少,他媳妇简直功不可没!”
黄氏无奈地笑着道,“你这话说得一点儿不错,也是章氏在天有灵,保佑她这个小弟弟呢!云阶自己也争气,现在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等学莉成了家,章氏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每次只要一提到章氏,她的口气就带着几分伤感。尤其在这样的雨天,听上去格外的落寞。
唐氏道,“我不会安慰人,你别让我说那些好听的话。我只知道外面的风大,站在风口上再吹一会儿,咱们俩非得伤风不可。”
黄氏道,“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母亲累了一天,赶紧让她歇了是正经。”
等他们回到唐老夫人的房间时,唐老夫人已经靠在罗汉床上睡着了,唐氏道,“可见是真累极了。”
黄氏道,“这样睡怎么能舒服呢?”
说着就要上前服侍。
唐氏一把拉住她,“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你呢,你只管去忙,这里就交给我吧。”
黄氏见唐氏态度坚决,也没有和她推辞,“也好,我还要给你哥哥收拾点儿东西送到长房去,就不和你客气了。”
“你和我客气什么?”唐氏道,“有什么事儿我让吴妈去找你。”
黄氏点了点头,扭身出了门。她给唐崧舟打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叫来阿顺送到长房去。
崔妈妈担心地道,“阿顺这么大的孩子能行吗?要不还是我去吧!可别再让大水把他给冲走了。”
阿顺一把抢过包袱,“崔妈妈别小瞧人,别人能做的事我一样能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去就回,保证把东西平安送到老爷的手里。”
崔妈妈不放心地提醒道,“那你要仔细些,千万别莽撞,披着油布,可别被雨淋湿了。”
阿顺感激地道,“崔妈妈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唐崧舟在长房住了七八天,直到雨彻底的停下来,相氏乳娘的两个儿子也从衢州赶来之后,他才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
唐老夫人关心地问道,“相氏乳娘那两个儿子说什么了没有?”
唐崧舟这几天清瘦了不少,胡子拉碴的顶着两个黑眼圈,人显得异常没精神,“那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是说了不少张狂话的。我看他们那意思,是想让长房补偿一笔钱,而且狮子大开口,数目着实是不少。现在他们的母亲死了,长房说是相氏动得手,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猫腻?长房要是不赔钱,他们拼了命也要大闹一场。”
唐老夫人心中一惊,“那莉姐儿怎么说?”
唐崧舟微微一笑,“莉姐儿可不好糊弄,当即就厉声呵斥了他们一番,还说要去保安团告发他们。原来这两人在衢州当掌柜的时候手脚不干净,亏空了长房不少货物,而且相氏乳娘替相氏隐瞒跑腿,借腹生子,混淆血脉……哪一件都是大罪一桩,她正愁没地方要说法呢。相氏乳娘的两个儿子一听,气势顿时弱了下去,也不敢要什么好处了,抬着棺材灰溜溜地走了,还扬言要去相家说理去。”
唐老夫人放下心来,“真没想到莉姐儿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越是退缩他们越是得意忘形,这样震一震他们也是好的。有没有相氏的下落?”
唐崧舟摇了摇头,“没有。这几天长房的下人一直在外面打听,结果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估计是冒着大雨离开了杭州,天下之大,想要把他们两个揪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实在是不容易。”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真是作孽!事发之后我让吴介去了趟嘉和客栈,结果你猜怎么着?被罗秀春那厮从宁波花言巧语骗来的女人被丢在了那里,可怜她刚刚生产完,身子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要不是我得知了消息,让吴介给她付了一个月的房钱,她就在大雨天被店掌柜赶出来了。”
唐崧舟听得眉头直皱,“相氏和罗秀春之流,已经不配称之为人了。”
唐老夫人道,“人不报天也会报的,这两个人将来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且等着看好了。”
正事说完了,唐崧舟有些埋怨地道,“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和凤君怎么能把我瞒在鼓里呢?我跟您说实话,乍一听到相氏的事情,我整个人都有些傻掉了,而且很生你和凤君的气!咱们是一家人,我有什么事从来都不隐瞒你们,都是照实说的。结果你们可好,居然防备起我来了。”
唐老夫人听了微微一笑,“那你又是怎么解气的?”
唐崧舟叹了口气,“这几天我在长房陪在大哥哥身边,几乎就没怎么合眼。睡不着的时候左思右想,也能明白你们的用心。我这个人向来心软,要是知道这件事的话,肯定会藏不住告诉大哥哥知道的。到时候打草惊蛇,让相氏有了准备,就没办法抓她一个现行,让她百口莫辩了。”
唐老夫人道,“我知道你素来敬重崇舟,在心里拿他当亲哥哥看待。只不过有些事可不是单靠兄弟两个字就能解决的,就比如相氏这次,如果你去跟崇舟说,你猜他会不会相信你的话?如果他不信,你们以后还能继续做兄弟吗?如果他信了,这么丢人的事情借着你的口说出来,他以后拿什么脸见你?左右都不占好处,这才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你也不用生我和凤君的气,我们两个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连这个也想不明白,那就白长这么一把年纪了。”
唐崧舟讪讪地笑道,“我早就想明白了,眼见着大哥哥好转了许多,学莉又把长房安排得井井有条,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这不就赶紧回来了吗?”
“你好好歇两天吧,我看你着实是瘦了不少。”唐老夫人心疼地道,“我让后灶多做些滋补的膳食,你在家里好好的补一补。”
唐崧舟却摇了摇头,“歇什么呀,雨已经停了,我决定明天就去见李毅,看看三江商会接下来有什么治灾的举措。咱们虽然不是商会的人,但大家共饮一江水,能出把力还是出把力吧。”
唐老夫人道,“这样的事你让荛哥去办就是了。”
唐崧舟道,“我在家里也待不住,心烦意乱的,还不如出去办点正经事分分心呢。”说到这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大哥哥这几日虽然能吃些东西了,但却虚弱得不行,我看这次相氏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哎!”唐老夫人道,“万事有因有果,当日他种下了因,今日尝到了这个果,这都是没法子的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过两日等水退下去了,英姐儿几个回来看看他,有女儿陪在身边,崇舟自然慢慢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