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担心
自从重生以来,白蓉萱最关心最惦记的人便是哥哥白修治了。难得家中去人,她怎么会没话说呢?
她恨不得自己也能跟过去,亲眼看看哥哥的样貌,殷切地关心他的身体,与他好好地说上几句话……
只是她也知道路途遥远,家中的长辈肯定无法放心她出门远行。
白蓉萱笑着对唐老夫人道,“祖母,您别担心,回头我会把吴介叫过去仔细交代叮嘱一番的,至于荛哥哥嘛……还是留给我母亲吧,不然他一心二用,记住了这个丢了那个的,两边的话都转达不好。”
唐老夫人恍然大悟,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那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安排吧。”
倒是唐学荛十分不忿地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糊涂呀,连句话也记不住?”
唐学茹哼了一声,“你以为呢?”
兄妹两个人又拌起嘴来。
没过一会儿,担心家中情况的唐崧舟也从铺子里提前赶回了家。大家都很意外,连忙起身迎接。唐崧舟走得一头大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道,“铺子里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回来看看。”他虽然不善于表达情感,但家人却是他心中最大的牵挂,尤其是几个孩子,更是让他放心不下。
儿子长这么大还没单独出去闯荡过,唐崧舟只要一想到杭州去往南京这一路上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就紧张得坐立不安。铺子里的掌柜见状劝道,“东家,铺子里没什么大事儿,剩下的就只有把货送到渡头去,伙计们都能办了。您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少东家明儿一早还要出远门呢。”
唐崧舟本来还想再坚持一会儿,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后来干脆听从了掌柜的劝慰,匆匆地赶回了家。
他向唐学荛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唐学荛收起玩笑之心,郑重地点头道,“已经收拾好了。”
唐崧舟嗯了一声,“你随我来书房,我有些事情要叮嘱你,出门在外可不比家里,一言一行都要留心才行。”
唐学荛随着唐崧舟出了门。
黄氏看着爷俩的背影,忍不住对唐老夫人道,“崧舟这个人啊,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时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但心里一直惦记着几个孩子,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紧张呢。”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崧舟的父亲去世得早,他自小便独立自强,养成了有什么话都喜欢放在心里的性格。不过他也只是不善于表达,心里还是明白轻重的。孩子长大了总要放手,我是过来人,能理解你们做爹妈心疼舍不得,但梅花香自苦寒来,不自己独自经历些事,总是不能独当一面,哪怕吃些亏,就当是涨经验了,何况荛哥稳重懂事,你们不要担心。”
等到了晚间,吴介刚回到家里,就从门房那里听说了明日一早出门的事情。他又惊又喜,“怎么这么快?”
前些天还只说等消息没什么动静呢。
“快什么!”等在这里的阿顺道,“只怕姑太太和萱小姐还觉得慢呢。也是巧了,刚好有船明日去南京,你们随船同行有个照应,省得两个人上路,不但家里不放心,真遇到什么事儿,也没个帮忙出主意的人。”
吴介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知道了。”
阿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问道,“你这一天不见人影,是忙什么去了?”
吴介当然不能跟他说自己的去处,只能模棱两可地应付道,“还能做什么,给家里人跑腿去了呗。”
阿顺倒也没多想,跟他一路回了房间,又打了水给吴介洗漱。吴介的脸才洗到一半,小圆噔噔地跑了进来,“吴介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来回找了你两三圈了,萱小姐那边叫你过去呢。”
吴介一听,连忙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脸,脚步匆匆地跟着小圆出了门。
阿顺在门口叫道,“我帮你把饭菜留着,一会儿回来吃啊……”
吴介大概能猜到白蓉萱这个时间叫自己过去有什么用意,十有八九就是有话要交代,让自己传达给白修治。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快步来到白蓉萱的房门前,刚准备敲门,就听小圆扯着嗓子叫道,“萱小姐,吴介哥哥来了!”
白蓉萱在屋内应了一声,“进来吧。”
吴介看了小圆一眼,只见她憨态可掬地冲自己吐了吐舌,然后扭身就跑得没了踪影,速度非常的快。
吴介只好推门走了进去。
白蓉萱正坐在桌边等他。
吴介连忙走上前,正准备行礼,却被白蓉萱叫住了,“这里没有外人,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相姨娘那边怎么样?没什么大动静吧?”
既然已经说给了白蓉萱知道,吴介也没准备瞒着他,“相姨娘那边不能出门,自然没什么动静,我最近一直盯着罗秀春呢。”
白蓉萱并没有准备深打听,闻声也只是点了点头,和他说起了去南京的事情,“你见到哥哥之后,留心帮我观察一下他的日常起居,比如他喜欢吃什么,作息都有什么规律,喝不喝酒?还有就是他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找一个大夫给他瞧一瞧。我听说南京除了中医之外,如今已经有西医问诊治病了,要是能请来给哥哥检查一下就最好了。”
吴介听得一头雾水,“怎么?治少爷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白蓉萱摇了摇头,“我就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反正你就按照我的安排来办吧,如果哥哥问起来或是不愿意配合,你不妨把祖母和我母亲搬出来,就说是她们两个安排你这么做的,你要是不照做的话,回来肯定要挨埋怨。哥哥那个人心地最是善良,听你这样说,肯定会乖乖配合,不会为难你的。”
吴介只好点点头,“是,我记下了。”
白蓉萱还是觉得不放心,“南京和杭州相距甚远,难得你去一趟,务必要帮我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如果觉察到哪里不对劲,回来就告诉我,哪怕是一个细微的举动也不要大意忽略,知道吗?”
吴介觉得今天的白蓉萱特别奇怪,表情紧张不说,话里话外对白修治的关心都非比寻常,好像他马上要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
吴介道,“您放心吧,我会留心的。”
白蓉萱知道自己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不过她对吴介还有另一个寄托,“此去南京,你一定要记好路程,这样将来就算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也不会迷路。总不能次次出门都有人可以拜托吧?”
吴介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他答应道,“嗯,我一定用心把路程记下来。”
白蓉萱的心还是十分不安,但吴介能代替她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白蓉萱交代完,轻轻叹了口气,“明日一早就要出门,你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吴介从白蓉萱这里退了出去,又直奔唐老夫人的房间而去。
李嬷嬷正在门口候着,见吴介来了,笑着道,“老夫人真是神机妙算,她就说你一会儿肯定要过来,让我在这儿等着你呢。”
吴介笑道,“明儿就要出门,我有些事要跟老夫人禀报。”
李嬷嬷领着他进了门。
第六百零二章·主仆
唐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出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转过头来。
吴介向她恭敬地了行了礼,唐老夫人笑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我知道你临行前肯定有话要对我说,所以一直在等你呢,忙活了一天,晚饭还没有吃吧?”
“我还不饿。”吴介笑道,“让您猜对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最近罗秀春这边又有些不安分了,除了鲁二媳妇之外,又勾搭了一个在市场上杀猪屠户的媳妇,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整日都要厮混在一起。六条胡同虽然隐蔽,但生活在那里的也都不是些死人,已经给人察觉出了端倪,传出了不少难听的风言风语。罗秀春大概是怕声音传到相姨娘的耳朵里,这两天倒是安分了不少,不是在店里忙活,就是去酒馆里听书,都不怎么敢待在家里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相氏的乳娘最近没往六条胡同去吗?”
“只去了两次。”吴介道,“相姨娘的这位乳娘和罗秀春有些互相看不上,两个人碰了面说不上三两句话便散开了,相姨娘的乳娘仗着自己能在主子身边走动,便没怎么将罗秀春放在眼里。偏偏罗秀春也是个硬脾气,对乳娘毫无恭敬可言,两个人都不知道做的什么算计。”
唐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李嬷嬷则趁着奉茶的机会凑上来道,“这二人各怀鬼胎,哪个都想在相氏身边说得上话,也能多得些好处。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位乳娘在相氏的心里,地位始终不如罗秀春亲近可靠。”
唐老夫人撇着嘴一脸嫌恶地道,“有了男人,亲娘都未必认,更不用说一个乳娘了。”
吴介道,“倒是有一点异样,这个罗秀春最近花钱十分大方,他不是常去酒馆里喝酒听书吗?没多久就认识了一伙闲人,似乎就是多次帮助咱们家的李公子的手下,两伙人一见如故交上了朋友,罗秀春做东请他们喝酒,如今称兄道弟已经十分地亲近了。”
唐老夫人并没有多想,而是道,“相氏的乳娘前头不是刚典当了东西,把钱送去给他了吗?他手里自然不缺钱花,只是不知道钱用光了会不会耽误了相氏的大事?”
李嬷嬷在一旁道,“老夫人,我看将来还是得利用罗秀春和相氏乳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做一番安排才行,最好让他们窝里斗起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也省的脏了您的手。”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容我仔细琢磨琢磨,明儿吴介就要出门了,这件事儿倒也不急,等他回来了再说。”又对吴介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出门呢。荛哥和你年纪都不大,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千万不要慌张,两个人商量着来,切不可莽撞行事。”
吴介点头答应。
唐老夫人这才让他回去休息。
等送走了吴介,李嬷嬷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让这两个孩子单独出门,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说出来您可别怪我,还真让人担心呢。”
唐老夫人道,“在你眼里是孩子,在穷苦人家早就算人头开始干活了。吴介当初没来唐家之前,在乡下不是也什么事儿都要跟着做吗?”
李嬷嬷道,“可这世道实在太乱了,他们两个第一次出远门,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唐老夫人叹道,“正因为世道乱,才更要出去闯荡见识一番,总躲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我已经上了年纪,崧舟也一点点老了,谁还能陪他们一辈子不成?这些孩子早晚有一天要长成大人的,不管多心疼都要放开了手脚,不然将来离开了我们这些老的,他们要怎么过日子呀?你看看学萍,在家里的时候不也是被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吗?可如今都怀了身孕,还是一胎双生,马上都是要做两个孩子母亲的人了,再见面你还能拿她当孩子看待吗?”
李嬷嬷点了点头,“是您说得这个道理,也是我眼光太浅薄,不像您看得那么长远。”
唐老夫人微笑道,“你不是目光短浅,而是太在乎这几个孩子了。自小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不在乎那是假的。你就安心吧,我相信荛哥和吴介两个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李嬷嬷对唐老夫人的话向来信服,她答应了一声,服侍着唐老夫人去了内室休息,“您也早点儿睡,明天两个孩子出门前还得来给您磕头呢,要是看您精神不济,他们的心里也会不安,您别让孩子出门时心里不踏实。”
唐老夫人听话地躺了下来,却怎么也没有睡意,一直翻腾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吴介从唐老夫人这里离开后,还没等回房,半路上就被吴妈截住了。他笑看着自己的母亲,问道,“您怎么在这儿呢?是在等我,还是刚巧路过呀?”
吴妈道,“这大晚上的我是要去哪里?自然是专程在这里等你的。”
吴介笑道,“您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知道儿子明天要出远门,吴妈和黄氏一样不放心。不过她素来老实巴交沉默寡言,就算是担心也会放在心底,轻易不愿意表达出来。只是这一次却又有些不同,一来儿子去看的是白修治,二来又是跟唐学荛一同去,吴妈总觉得这颗心七上八下得让自己十分地心慌,她只好借口出去打水,从唐氏那里跑过来找儿子。
吴妈道,“这一路上你务必要照顾好荛少爷,千万不要乱出主意,什么事都要听从荛少爷的安排,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事儿能办什么事儿不能办,记住了吗?”
吴介道,“我记下了。”
吴妈还是不放心,“要是遇到危险,你要冲在前头,可不能让荛少爷出事呀。”
吴介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呀,居然让自己的儿子给人当垫背的,你就不怕晚上我爹托梦来找你呀?”
吴妈瞪了他一眼,严肃地道,“我这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不用觉得委屈,这本身就是为人奴仆的本分,要是没有唐家,你这条命早就没了,既然你的命是唐家救回来的,你就应该一心想着为唐家报恩。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一样,若是有一天夫人出事,我也会二话不说的挡在她前头的。”
吴介愣了愣神。
吴妈继续道,“等将来你跟了治少爷,更要时时刻刻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可有一丝的懈怠,主辱仆死,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儿,你以为自己还活得了吗?”
第六百零三章·做戏
吴介一时间有些傻眼,没太搞清楚自己的日子怎么过着过着就变成替唐家卖命了?
他皱着眉头,有些不忿地看着母亲。
知子莫若母,吴妈当然了解儿子,她轻轻叹了口气,“你也不用觉得不服气,谁让你投生在了我的肚子里,没有投胎到大户人家夫人的肚子里呢?这就是命啊……人得信命,不管多厉害的人也始终斗不过老天啊!”
吴介有些不以为然。
他最近在杭州城里走动,见识不少靠自己手艺踏踏实实赚钱养家糊口的底层人,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做人。凭什么他就要去替别人卖命啊?
难道他就不是父母养的,命比旁人贱三分不成?
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自己的生活也肯定会发生改变的。
只是这些话却没有必要跟母亲说,他应付地点了点头,“你说得这些我都懂,你就不用瞎操心了。”
儿子大了,有些话的确要点到为止。
吴妈没有多说,只是道,“一路上要小心为上,千万别惹麻烦。”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递给了儿子。
吴介莫名其妙地接过来,还以为是母亲从哪里求来的平安符一类,可是入手却沉甸甸的,他脑筋灵活,一下子就猜到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吴妈小声道,“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体己钱,你贴身收好了,可不要给人看到。回头真遇到什么难处的时候,也能拿出来应急。”
吴介立刻推辞道,“一路都在船上,能有什么事儿啊?您还是自己收好了吧,我用不着。”
吴妈坚决不肯收,“傻孩子,穷家富路,这一路上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难不成你买个小玩意也要跟荛少爷伸手要钱不成?给你的你就拿着,我要钱有什么使,还不是给你预备的?你仔细着点儿,可千万不要弄丢了。更不要大手大脚的,看到什么新奇的好玩意都要买。外头的世界花花着呢,好东西有的是,你是买不过来的。咱们是穷苦人家,过日子更要精打细算本本分分。我老实告诉你,这钱只能应急的时候用,其他的时候你想也不要想。等回来的时候再交还给我保管,我都攒起来留着给你娶媳妇用。”
提到娶媳妇,吴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还早着呢……”
“也不早了。”吴妈道,“像你这个年纪,在咱们乡下做爹的人都有了。我本来想着也早点拖个媒人把你的事儿给定下来,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你居然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唐家,将来还要跟着治少爷去上海。我琢磨着现在给你定亲近,无非是在跟唐家表明你不想跟着治少爷,不然拖家带口的北上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儿。既是这样,就缓两年再说,反正你生日小,而且人也还没长开呢,倒也不用着急。”
吴介连忙道,“妈,我自己的婚事,你能不能让我做主啊?我可不想乡下的大牛一样,稀里糊涂地就娶了个媳妇。你是没见过呀,她那个媳妇膀大腰圆的,腰比水缸还要粗,一顿饭要吃三碗米饭,大牛家的粮仓都快被她给吃空了。”
大牛是吴介在乡下唯一谈得上交情的朋友,他在自己困难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偷偷出手相助,这份感情吴介一直记在心上。
不过自从大牛娶了媳妇,两个人的来往就少了。他那个媳妇活像只母老虎,嗓门又大,力气也大,稍有个不顺心的便扯着嗓子骂上半天,大牛家上上下下从老到少,没有一个不怕她的。
大牛被她管得笔管条直,说东指东,连个喯也不敢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路上碰到了甚至都不敢和吴介打招呼。
吴介只要一想到自己也可能会娶这样一个人做老婆,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吴妈笑道,“我没什么见识,自然是由你自己做主的。只要你喜欢,我就没有二话。”
吴介十分高兴,抱着吴妈道,“谢谢妈!”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阿顺飞快地跑了过来,“吴介哥,你还不回去吃饭呀,饭菜都要凉了。”
吴妈一听连忙道,“你还没吃晚饭呢?赶紧回去吃了饭躺下,明天还要出门呢,没有精神可怎么行。”
吴介和母亲道别,由阿顺陪着回了房。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唐家便活跃了起来。唐学荛和吴介洗漱干净,前去给唐老夫人磕头告别。
唐老夫人叮嘱道,“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两个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又特意对唐学荛道,“祖母在家等着你。”
唐学荛连连点头,唐崧舟又把他们俩叫起来交代了一通。反倒是黄氏没有开口,站在一旁盯着儿子出神。
崔妈妈小声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也趁着机会上去说两句呀?”
黄氏摇了摇头,“有什么好说的?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唠叨,再说该说的话都被他们说完了,我什么也不懂,还是不要上去添乱了。”
等吃过了早饭,唐崧舟要送两人去渡头坐船。
唐学茹和白蓉萱想跟过去送行,唐崧舟道,“你们两个就老实待在家里吧,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没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场面实在不好看。”
唐学茹不敢违拗父亲,只好拉着唐学荛的手,小声抽泣道,“哥哥,你早点儿回来……”
情真意切,看得唐学荛心里大为感动,一边点头一边准备说些动情的话。没想到唐学茹接着道,“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好吃的……”
唐学荛二话不说的把手抽了回来,跟在父亲的后面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
吴介赶忙跟了上去。
唐学茹愣愣地望着白蓉萱,“我是说错了什么吗?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啊……”
本来还非常担心的白蓉萱这会儿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可能是怕说多了也会跟着哭吧。”
唐学茹吸了吸鼻子,“有什么好哭的?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在正常不过,要是换了我呀,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呢。”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向崔妈妈要帕子,“妈妈快拿帕子给我,手上的辣椒油味道太大了,我这眼泪都要止不住了。”
白蓉萱有些傻眼。
敢情她刚才搞出那么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完全是在做戏呀?
为了掉几颗眼泪,甚至不惜往手上抹了辣椒油来抹眼睛,下手要不要这么狠?
屋内的人听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离别的忧伤也被冲散得干干净净。
第六百零四章·精神
可转过头来,白蓉萱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她的心思全放在了唐学荛和吴介的身上,茶饭不思,晚上整夜整夜地失眠。才过了两天,人就清瘦了一圈,唐老夫人特意把她叫过去安慰了一番,见她嘴上答应,但人却依旧没什么精神。唐老夫人便和唐崧舟商量着先停两天于黄氏的课,让两个孩子休息休息,养养精神。
唐崧舟本来还以为又是唐学茹起的幺蛾子,跑过来跟母亲说了些什么,皱着眉头不想答应。唐老夫人见状立刻猜到了儿子的心事,忙解释道,“你可真就冤枉茹姐儿了,不是她起的头,是我看蓉萱这几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怕她这样下去吃不消,所以才和你商量着让她们停一停。对子女要求严格没什么不对,但也要因材施教因地制宜,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严格,过刚易折,真把孩子养坏了,后悔都来不及,凤君也饶不了你。”
唐崧舟惭愧地笑道,“您说得对,是我把事情想拧了。既然如此,我跟凤君说,让她跟于黄氏商量商量看,先停几天课程再说。”
唐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起了头。
唐崧舟又道,“蓉萱这孩子心事重,自小到大都喜欢一个人承担,不愿意与人倾诉。说真的,和治哥比起来,我反而更担心她。女孩子这样要强,将来嫁到婆家是会吃亏的。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她什么都不说,真有什么事儿,娘家就算有心都帮不上什么忙。”
唐老夫人听着轻轻叹了口气,“这何尝不是我最担心的?可人的性格是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何况蓉萱自小随着母亲生活在唐家,外头风言风语的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她闭口不言什么都不肯说,一来是怕我们多想,二来也担心阿姝不舒服……蓉萱这孩子啊,也是太愿意为别人着想了。”
唐崧舟心疼外甥女,和母亲研究道,“于黄氏歇课的这几天,也不要让蓉萱在家里闷着,只会让她更加胡思乱想。回头我跟凤君说,让她抽空带着蓉萱和学茹多去学萍那里坐一坐,学萍看到了娘家人心里能好受一些,也能给蓉萱找点事情做,分散分散精神。”
唐老夫人对此十分赞成,“这样也好,总关在房间也不是个事,你看看阿姝就知道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好的性子也磨得差不多了。”
唐崧舟从母亲这里告别,立刻就去见了黄氏。黄氏听了丈夫的话,什么也没说得答应下来,“正好,我本就准备去看看学萍呢,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吃点儿饭。你们这群大男人啊,只会跟着瞎忙活,哪懂得女人生产的苦?”
唐崧舟讪笑,“你怀着身孕的时候,我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黄氏白了他一眼,“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唐崧舟讪讪地摸了摸鼻头,打着去铺子的旗号,快步溜了。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落在黄氏的眼里,惹得她一阵笑。崔妈妈上前道,“您这可真是冤枉老爷了。当初您怀着身孕的时候,他可紧张极了,晚上稍一翻身,他就先醒了,我在外间听得清清楚楚,没等我起身,是茶是水他早就给您准备好了。”
“我这是逗他玩的。”黄氏感慨地道,“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夫妻恩爱,儿女孝顺。我现在只要一想起这些,就对爹感激得五体投地,要不是他老人家眼光好,给我选了一门好亲事,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我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都是命啊!”崔妈妈轻声道,“当初老太爷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不少人都等着看好戏呢。那时候唐家的家境艰难,许多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都觉得老爷这在把您往火坑里推,外头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也是老太爷硬气,压根就懒得理会这些风言风语,最后却证明了他的眼光极好。您这辈子顺风顺水,简直没有受过什么磨难,老夫人和老爷对您更是敬爱有加,尤其是老爷,有什么事儿都和您商量着来,不比那些事事自己拿主意,却什么也办不好的人强太多了吗?”
黄氏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不过她猛然间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黄凤芝,有些唏嘘地道,“你说我爹眼光独到,可为什么会给凤芝选那么个婆家呢?”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崔妈妈道,“二小姐的婆家当初可不是这样的,外头的风评一向很好,不过听说当初定亲的时候老太爷没大看重二姑爷,觉得眼光躲闪,不像意志坚定的人。倒是二小姐自己愿意,老爷也不想棒打鸳鸯,最后就点头答应了。谁成想婚后果然如老太爷预料的那般,二小姐的日子水深火热,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日子真是难过极了。”
黄氏一想到妹妹就觉得心疼,“也不知道凤芝现在怎么样了?她小的时候跟我还是很亲近的,等长大了却反而越走越远,平日里也不来个信,真是不知道她那个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都到了这个年纪,我们又是亲姐妹,没了父母在上面,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可她却不如阿广和阿阔一半贴心。”
崔妈妈道,“您也别跟二小姐较真,她是个要强的人,日子过得不如您,怎么好意思和您联系呢?也是怕让人觉得是来占您便宜的。”
黄氏道,“谁会这么想?她又何必这样在乎外人的想法?”
崔妈妈劝道,“您还不了解二小姐吗?她向来就是一根筋,脑袋都不会转弯,当初在黄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东西,就是碰也不碰一下的。如今上了年纪,脾气越发得古怪了。这次萍小姐成亲,我每次去见她,她都躲躲闪闪的不愿意见我,我怕您生气,一直都没敢照实说。您说都到了杭州,她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她非要弄得这么生分,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黄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深了不是,浅了也不是。”
崔妈妈道,“您不用惦记,二小姐那头还有两位舅老爷帮衬着呢,她婆家虽然霸道厉害,但也不敢做得太过火,二小姐下头还有儿女,真撕破了脸,他们家也不好做人。何况咱们家的二太太也不是个容人的人,有她帮着出面,想必二小姐也不会吃什么亏的。”
黄阔的媳妇是出了名的泼辣厉害,平日里虽然冷言冷语的不容易亲近,就是黄阔每次见了她也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可一旦有人惹到了黄家,她必定第一个跳出来维护。宜昌当地人都知道她的厉害,谁也不敢往枪口上撞。
第六百零五章·荔枝
想到自己的小弟妹,黄氏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阿阔怎么娶了这么个厉害的老婆?他是老小,是父亲眼里的宝贝疙瘩,小时候谁要动他一下,还没等怎么样,父亲就要先跳起来。就是这么个自幼没受过一点儿委屈的人,长大了居然被老婆监管着,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个喯也不敢打,父亲泉下有知,只怕会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呢。”
崔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要不怎么说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老天爷早有安排呢?像二爷那样的人,也就得娶个厉害的媳妇,要不然还真管不住他,到时候大爷说话他不听,黄家除了他就没谁了,真要是那样的话,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黄氏道,“还真是如此。”
两个人唏嘘地说了半天过去的事情,黄氏道,“要不咱们明天就去张家看学萍吧?有日子没见,我也正惦记她呢。”
崔妈妈立刻道,“现在市集上有卖杨梅的了,酸酸甜甜得正可口,要不我去买一些回来,明天给萍小姐带过去?”
“行啊!”黄氏十分心动,“有没有荔枝卖?萍姐儿最喜欢吃荔枝了,要是有卖的你也买回来一些,别管价格。”
崔妈妈自然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黄氏带着白蓉萱和唐学茹出门。
白蓉萱知道舅母的用意,强撑着笑意,精神却有些恍惚不定。也不知道荛哥哥和吴介到了哪里,一路上是否顺利,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南京,见到哥哥白修治呢?
白蓉萱满脑子都是哥哥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反倒是唐学茹,只要能出门就非常的高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马车停在了张家的门口,得到消息的张太太带着张芸娘出门相迎。大家契阔了一番,一同去了唐学萍的房间。
张自力早早地就出门去了,屋内只留了翠屏照顾。
黄氏和张太太进门的时候,翠屏正小心翼翼地给唐学萍剥荔枝。黄氏见状笑道,“哟,你这都吃上了?我还让崔妈妈给你买了些,不过现在的荔枝才上市不好买,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买回了一点点,我正想让你尝个鲜,没想到你这里倒早。”
唐学萍不好意思地道,“是自力买回来的……”
翠屏马上接口道,“整整买回来一筐,少奶奶都快要吃够了。”
黄氏和张太太一脸满意的笑容,张太太更是脸有荣光,“总算他还懂事,要是对学萍的事情不管不问,看我怎么收拾她。”
黄氏马上替女婿说话,“不会的,自力可不是那样没轻没重的孩子。他是最知疼知热的人了,学萍嫁给他,我是再放心不过的。”
自己的儿子得到了岳母这样高的评价,张太太也觉得与有荣焉,两个人客气了一番,一旁的唐学茹好奇地眨着眼睛道,“您们这是怎么了?忽然间就客气了起来,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黄氏瞪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冲张太太笑了起来。
张太太笑道,“我们俩这是高兴的,一个要做祖母一个要做外祖母了,难得要见隔辈人,客气话自然比平时多了起来。”
黄氏见唐学萍脸色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知道是精心调养过的。她坐在女儿的床边,柔声问道,“最近觉得怎么样?好受些了吗?”
唐学萍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多了,不怎么吐也能吃下东西了。自力又总是让我吃这个吃那个的,我觉得最近胖了一大圈,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行?”
黄氏道,“能吃就多吃一些,不过也要适当,不然孩子养得太大,生产的时候要受苦的。尤其是你一胎双生,更要注意些才行。”
唐学萍道,“我晓得了,不过您跟我说有什么用,也得去跟自力提一嘴才行。我拿他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的,硬逼着我吃,恨不得把勺子塞进我的嘴里才行。”
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黄氏笑道,“傻孩子,丈夫疼爱你,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唐学萍道,“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这么下去,我就下不了床了。”
张太太在一旁道,“怀孕初期就是这样的,等胎坐稳了,就可以下床散心了,不过也不能多走,不然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唐学萍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黄氏又关心了一番,知道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唐学茹趁机凑到前面来,叽叽喳喳地关心起了姐姐。唐学萍没出嫁的时候,在家中常常要代替父母管教弟妹,尤其对唐学茹非常的严格。弄得唐学茹每次见了她都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哪里出了错被她教训一通,两姐妹每次碰面,唐学茹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弄得两人非常的不亲近。
不过出嫁之后,唐学茹倒是感念起姐姐的好来,问题一个接一个的,都快要把唐学萍问糊涂了,也不知道她这小脑袋瓜里怎么会冒出这么多问题来。
黄氏也怕她问个没完,耽误了长女的休息,便把她从床边拉了过来。唐学萍发现了白蓉萱的反常,虽然平时她的话就不多,但也没有这么安静。唐学萍诧异地看了她两眼,笑着招了招手,“蓉萱,到我这里来坐。”
白蓉萱乖巧地走上前。
唐学萍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神色不振,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唐学萍道,“你最近怎么样?姑姑的身体还好吗?”
白蓉萱低声道,“一切都好,姐姐不用担心。”
唐学萍笑了笑,眼神诧异地向黄氏看去。
黄氏不动声色地冲她点了点头,唐学萍便知道有事。她立刻道,“难得来一回,中午就在这里吃饭。你姐夫昨天买了羊腿回来,中午让后灶烤上给你们吃。对了,芸娘的暖棚里牡丹开花了,你们一会儿也去瞧瞧。”
张太太也跟着道,“你们还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让后灶赶紧去准备。”
黄氏本来不想留在张家吃饭,不过女儿开了回口,她也不好驳了女儿的面子,只能道,“我是吃什么都好的,你只挑好的做就是了。”
张太太笑道,“那是自然的,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你的嘴!”
两个人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没有顾忌的开着玩笑。
张太太借口去后灶吩咐,带着贴身妈妈出了门。张芸娘也趁机邀请白蓉萱和唐学茹去暖棚看牡丹,唐学茹一听说有牡丹看,二话不说就拉了两人往门外走。
屋内便只剩下了黄氏和唐学萍两个人。
唐学萍问起,“蓉萱这是怎么了?”
黄氏说起了缘由,唐学萍道,“我道是怎样呢,真是吓了我一跳。既然她这样担心,就该让她也跟着去的,自己不看一眼,终究不能放心。”
黄氏叹道,“说得容易做起来可难了。杭州离南京千里之遥,你当是玩呢?何况蓉萱一个女孩子,出个门哪就那么方便了?你忘了西湖边上江家那二败类了?外头的坏人只怕比杭州多出数倍,要是蓉萱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和你姑姑交代呀?”
第六百零六章·深不
白蓉萱的容貌的确是太出众了一些。
唐学萍无奈地道,“可见一个女孩子生得太漂亮,也不是什么好事。”
黄氏却不这样想,她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道,“人心隔肚皮,何况又是这样混乱的世道,蓉萱就像一朵漂亮的花,自然会引来无数人想要摘取。想要保护她的话,就要看她最终会插在什么样的花瓶里,而这个花瓶又是否能够保证她的安全。这也是你祖母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敢提蓉萱婚事的原因。”
唐学萍诧异地道,“祖母打算出面给蓉萱安排婚事?这……只怕不妥吧?”
“要按世俗的规矩来说,自然是不妥的。”黄氏道,“蓉萱又不是没有父母长辈,白家家大业大,现如今闵老夫人还健在,就算要定婚事,也该由她做主才对。只不过白家对你姑姑的这两个孩子素来不怎么重视,所以这里面的门道太复杂了,就是你祖母那样的精明人也是举棋不定。蓉萱生在唐家长在唐家,是在你祖母眼前长大的孩子,她又本性乖顺,性格温和,谁会不喜欢呢?就是我,对她也比对学茹更亲近些。把她交给白家,然后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里,不止你祖母不愿意,我也很难接受得了。眼看着蓉萱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也该定下来了,你祖母急,我更是着急一万倍。要知道,她的婚事可比你和学茹的麻烦多了。”
唐学萍道,“这种事你们应该跟姑姑商量才对,她毕竟是蓉萱的母亲,就算白家不高兴,但只要姑姑乐意,谁又能说什么?”
“哎。”黄氏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姑姑是什么脾气秉性你还不知道吗?指着她给蓉萱做主,还不如指望天降红雨呢。她能把自己的事情整理明白就不错了,儿女婚事上的事情,她是没什么主意的。我心里琢磨着,明年治哥学成归来,年纪也足够担负起责任来了。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该回上海继承家业去,只要他能在上海站住脚,第一件事儿肯定是把你姑姑和蓉萱接回去。到时候离了你祖母,真遇到个什么事儿,你姑姑必定会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闵老夫人愿意帮着出谋划策还好,要是她不愿意理会,仍旧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你姑姑的处境就很艰难了。”
唐学萍听了母亲的分析,认真地道,“您的话很有道理。”
黄氏继续道,“你别忘了,现在的白家,还是人家二房白元德的天下呢。治哥这个时候回去,无论如何都会成为二房的眼中钉肉中刺,二房把持家业十多年,不但名正言顺,又有庞大的人手帮持,单靠治哥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加上外长房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白家二房的蔡二太太更是厉害极了,你姑姑的手段在她那里过不了三个回合就会败下阵来。手下败将,何以言勇?还不是什么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到时候蔡二太太对治哥和蓉萱下手,给他们安排两桩不靠谱的婚事,这两个孩子的一辈子不就彻底毁了吗?还谈什么将来?”
唐学萍紧张地问道,“不至于吧?不管怎么说……治哥都是白家的子孙啊。”
黄氏冷冷地哼了一声,“大宅院里头,哪有什么亲情纲常?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否则当初你姑姑怎么会遭人陷害,最终在白家待不下去,只能逃回到唐家来呢?”
唐学萍听母亲说到这里,忍不住道,“妈,关于姑姑的事情,我自小到大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但却从来没有问过您……到底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当年孩子们都小,唐氏的事情又牵扯复杂,一句话两句话很难说得清楚。唐老夫人便下令唐家上下的所有人都要三缄其口,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背后嚼舌根胡言乱语,如果给她知道的话,不论是谁都要受罚。
当时唐老夫人正当盛年,威严犹在,她如果真发起火来的话,还是非常可怕的。黄氏对下人们监管甚严,自己更是以身作则从没有提及,唐学萍年纪最长,知道里面的内情,所以从来也没有问过。
如今孩子们大了,女儿也已经出嫁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有些事情如果不说清楚,女儿在婆家可能也不好做人。女婿问起来的时候,她连个解释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到这里,黄氏便把当初唐氏在白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女儿知道。唐学萍听后惊讶了半天,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不过是个下人出面指正罢了,除了一个肚兜又没有其他实据,以姑姑的性格来说,身边就算真被安插了别人的人也不会发现,那么贴身的东西丢失也就说得通。姓宋的那个下人又没什么真凭实据,凭什么白家的人就认准姑姑做了龌龊的事情呢?连我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人都知道里面的疑点太多,我不相信白家的人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发现不了。白老太爷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白家能在他的手里发扬光大,甚至在当时占了四大家族之首,让人望而生畏,怎么会被这种小伎俩所蒙骗呢?更何况事情还惊动了北平白家,既然毅老太爷愿意出面,也肯定是有些身份背景的,到最后事情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黄氏听女儿问了这么一大堆,欣慰地笑道,“自从嫁了人,你的性格也变多了,我才刚说完,你就反应过来了。当初你姑姑回到唐家后,我和你祖母就觉得事情很古怪,猜来猜去的商量了半天,最后都觉得白老太爷这么做,极有可能是在变相地保护你姑姑。”
“保护?”唐学萍显得十分意外,“给怀着身孕的儿媳妇泼脏水,又把她撵出了家门,这算是哪门子的保护?”
黄氏就知道女儿会这样问,她微笑着回答道,“可你姑姑却什么事儿也没有,最终全身而退,是不是?而且三房的产业最终也都落在了治哥的身上,一样也没有少,是不是?以白家当时的地位来看,如果白老太爷真认准了你姑姑有罪,怎么可能会给她活路呢?就算明面不好动手,当时你姑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想让她死,那还不是有一百种办法?你姑父刚刚去世,就说你姑姑伤心过度自己想不开,外人又能说什么?可最终你姑姑却平安从白家走了出来,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还找了个最靠谱的人帮着看管家业,每年都有管事来杭州报账对账本,自己不用出力,好处却一点儿没少,如果后面没有白老太爷的推波助澜,你觉得这可能吗?”
第六百零七章·可测
唐学萍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道,“没错!而且那位姓宋的下人死的时机也很是奇怪,他既然敢出面指证家主,必然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可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开家祠对峙之前死了。在白家的深宅大院里,要不是有白老太爷点头,只怕他刚有个想不开的苗头,就有人冲进去按住他了。这一步一步的安排与算计,简直可以称得上未卜先知,每一步都算得准确无比,没有半点儿缺漏。如果真像您所说的这样,那么白老太爷可真是太厉害了。”
黄氏道,“他既能执掌白家多年,就肯定不简单的,要是他这会儿还活着,闵家起势也不会如此之快。而白元德那么个无德无才的人能让白家坚持这么久,也是因为白老太爷的家底打得好,就算这二儿子有一两个不靠谱的时候,也都动不了根基。小来小去的损失,白家还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可是……”唐学萍还是觉得不解,“白老太爷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布置筹谋,到底为的是什么呢?真想保护姑姑的话,难道不应该替她洗脱冤屈,替她做主才对吗?”
“这个我和你祖母也研究过。”黄氏道,“按照你祖母的猜测,只怕当时白老太爷已经知道自己日暮西山时日不多,就算能保护你姑姑一时,终究保护不了太久。白老太爷对她越好,就等于给她树敌越多,等白老太爷一死,这些昔日得罪的人一拥而上,以你姑姑的心智能力来说,根本不可能是这些人的对手。更何况你姑姑当时还怀着身孕,膝下又有治哥这个宝贝儿子。治哥是白元裴的长子,也是最后资格继承三房产业的人。白老太爷对他有多爱护,小小年纪就一直养在自己房里。如果白老太爷当时真认定你姑姑做了丑事,大可将你姑姑一人置于死地,然后把治哥带在身边专心培养,未必不能成为你第二个你姑父。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将治哥全权交给了你姑姑,甚至不惜将他送到了唐家来养育,可见他当时已经猜到自己大限将至,自己一死,治哥那么点儿个小孩子放在你姑姑手里教养,那就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子抱着一个金元宝过闹市,谁见了不眼热不想弄死他,然后把金元宝占为己有?你姑姑要是有你祖母一般得精明厉害,白老太爷也不至于用到这样壮士断腕的激烈手段,说来说去,还是你姑姑太软弱了。”
唐氏是什么样的人,唐学萍自然心知肚明。
她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所以白家当时有人趁着姑父刚刚病逝就不安分起来,找来了姓宋的管事陷害姑姑,没想到白老太爷顺水推舟,借力打力,直接将姑姑和治哥送回到了唐家来。虽然姑姑背负了骂名,却等于变相地保护了治哥和姑姑肚子里的孩子,可以让他们在一个健康安全的环境中长大。这就可以解释白老太爷为什么会让姑姑平安走出白家,又带着三房的家业了。他这是在给治哥铺后路,让他将来有资本回去与二房抗衡。”
黄氏点了点头,“你祖母是这样说的,我猜着她的话总归不会错的。不过白老太爷当时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想到这种孤注一掷的办法。他这是在赌,赌我们唐家不是贪财重利的人,赌治哥能够平安长大,学到他父亲的经商治世之才,赌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如果那时候白家二房还是一样的不成器,那么治哥就有绝对的可能将白家的产业全部接管到自己的手里,到时候家主易位,三房当家做主人,白修治自然会为你姑姑洗清冤屈。”
“可世事无常,哪会完全按照他的推算进行?”唐学萍皱着眉头道,“事情一旦发生转机和变化,治哥因为自己母亲的关系养成唯唯诺诺的性格,根本就无力继承家业,那又该怎么办?”
黄氏笑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情,白老太爷又怎么会想不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治哥就相当于是一枚弃子,也就毫无价值和作用了。为了白家的将来,二房的人势必会绞尽脑汁夺得三房的产业,家主仍旧在二房的手里把持。到时候二房借机生事,再把当年你姑姑的丑事往出传播,治哥再无翻身可能,事情到此也就算有了个了断。”
唐学萍听后一脸正色地说道,“这么说来……白老太爷也未必是真心保护姑姑,不过是做两手准备罢了。说到底,他既不相信二房,也不相信三房的治哥,留下这么多烂事,无非是想在死后有个制衡两房的办法而已。世上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无论最后胜出的人是谁,终归是姓白的,这笔买卖白老太爷只赚不赔,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黄氏道,“当时我和你祖母研究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白老太爷布置了一盘好大的棋。至少目前来看,一切的局势都在按照他的安排进行。上海那边二房一直扩张势力,你姑姑带着两个孩子山高皇帝远,对方就算想要动手,手也没办法伸得太长。治哥手里虽然没有产业,但三房的买卖都在外长房的手里,他们为了和二房抗衡,只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帮三房出力经营,那么在治哥回去接手之前,二房的势力也不会一位做大。这是制衡之术,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很难看破其中的玄机和奥秘。”
唐学萍听到这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白老太爷又是敬佩又是惊叹,过了好久才缓缓道,“他这个人,为了白家的家业和将来,甚至不惜伤害家人的利益和名声,就算最终一切如他所愿,但他失去的东西,也永远都找补不回来了。何况他自己都早已逝去,白家是好是坏,跟他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了。”
母女二人感慨了一会儿,都觉得这位白老太爷实在厉害极了,尤其是心思诡谲到了让人难以预料猜测的地步。像唐氏那样稀里糊涂的人,在他的面前自然也只有被算计的份儿,难怪连一点儿还手得余地都没有了。而唐氏到目前为止都觉得自己能够带着两个孩子全身而退,靠的是外长房白元则一家以及闵老夫人的暗中相助,现在看来……这些事当时若是没有白老太爷的暗中授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地私通消息?
唐学萍感叹道,“如果事情真如您所说,那这位白老太爷也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第六百零八章·可怕
“能走到那个位置的人,自然是不简单的。生生死死的大场面都见得多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算计的?”黄氏道,“为了家族利益不惜牺牲一切,这样的人不管多么厉害,始终让人觉得怕大于敬。”
唐学萍见母亲一脸的忧心,笑着安慰道,“您也不用担心,白家的事情始终与我们无关,咱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这样看来,我们家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胜在轻松喜乐。要是父亲也像白老太爷一般工于心计,只怕您晚上觉都睡不着了。”
“那是肯定的,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黄氏叹道,“也不知道枕边躺着的是佛是魔,表面上对你甜言蜜语恩爱异常,但转过头来却是无穷无尽的算计,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样一想,也难怪那些大户人家的夫妻都是表面和谐,背地里的关系却异常的紧张。”
唐学萍道,“白老太爷和闵老夫人的关系也不好吗?”
“这我不知道,你姑姑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好像不太喜欢谈及闵老夫人。”黄氏道,“你也知道,自从你姑姑回到唐家来之后,意志消沉了许多,我们也不敢多问,生怕惹得她胡思乱想,何况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孕呢。”
唐学萍点了点头。
黄氏又道,“不过你姑姑刚从上海回到唐家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肯说,把你祖母急得不行,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所以让你父亲连夜赶去了趟上海。他回来的时候才把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你祖母当时气得要去找白家对峙,我们拦也拦不住,只好照她的吩咐把马车都安排好了。可第二天一早,你祖母忽然又不去了。我猜她应该是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已经想清楚了里面的门道,隐约猜到了白老太爷的用意,所以这才没有意气用事。你父亲回来说起白家的关系,听说因为你姑姑的事情,白老太爷和闵老夫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僵化了,过去还有个表面上的维系,但这之后却连表面上的功夫也不愿意做了。而且啊……”黄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白老太爷去世的时候,闵老夫人也借口伤心过度生了重病,根本就没有插手管事,甚至连面也没有露,看来关系已经冷到死生不愿相见的地步了。”
唐学萍惊讶地道,“白老太爷一定是做了什么让闵老夫人伤心的事情,所以两个人才渐行渐远,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这个外人就不得而知了。”黄氏道,“不过他们两人本来也不是元配夫妻,当初闵老夫人作为续弦嫁到白家去,也是为了闵氏一族,想通过联姻来帮家族渡过难关。至于后面的事情,大概也只有白老太爷和闵老夫人自己清楚了。如今白老太爷已经不在,但闵老夫人还活着呢,赶明儿治哥回到白家后,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定能知道这些往事的内幕。”
唐学萍听了一愣,“您不说我都忘了这一茬,刚刚还说咱们和白家没什么关系呢,但治哥却是白家的孩子,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去的。我们唐家和白家说不清理还乱,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黄氏道,“可不是嘛!从你姑姑嫁到白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两家的关系就已经注定连接在一起了,更何况还有治哥和蓉萱两个孩子呢……”
唐学萍见母亲一脸担忧,安慰道,“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治哥是个清醒明白的好孩子,会知道自己肩上担负着怎样的责任。至于蓉萱嘛……”唐学萍道,“她近一年的变化很大,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姑姑糊涂,但有蓉萱在治哥的后面帮着出主意,兄妹两个人未必不能振兴三房。”
黄氏道,“话是这样说,但白家的水实在太深了,我总是担心这两个孩子应付不来。不过说真的,碰上这么个大家族,谁又能真正应付得了?就算是我,就算是你祖母,也未必敢底气十足地说大话。”
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的体己话,黄氏见四下里没有外人,便和女儿打听道,“自力近来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晚归或是不回来的时候?”
许多做丈夫的会在妻子怀孕不能服侍的时候跑到外面喝花酒,甚至整夜不回家。黄氏虽然知道张自力不是这样的人,但不从女儿的嘴里得到答案,总是不能放心。
唐学萍自然明白母亲在说什么,她红着脸低下了头。
黄氏见女儿害羞,认真地道,“眼下又没有别人,你有什么话不能对妈说的?”
唐学萍只好小声道,“没有,他每天都回来得挺早。”
翠屏在一旁道,“夫人您只管放宽心,姑爷对小姐是真的好,每天晚上都准时准点的回来陪小姐吃晚饭,听说他为了陪小姐安心养胎,连出门上货这种大事也不参与了,都是让铺子里的掌柜跟着下船。他还对小姐说,一直到孩子满月,他都不准备出远门了,要一直留在家里陪小姐,也免得她有个不舒服或是有什么想吃的,连个说悄悄话的人也没有。”
黄氏听着真是满意极了,“世上怎么有这么贴心的好孩子?”
翠屏微微笑道,“而且这样的好人还是您的姑爷,是小姐的丈夫!”
黄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嘛!”
唐学萍听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唱双簧一般,忍不住白了翠屏一眼,“你可真是的,什么时候也养成了听墙角的习惯。”
翠屏一脸无辜地道,“可不是我偷偷听的,姑爷跟您说话的时候我就在跟前,想不听也不行呀。”
黄氏无奈地道,“傻孩子,你们夫妻恩爱这是好事,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我跟你说,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了,这孩子就像一张白纸一般,你教他什么就是什么的,你们夫妻和美,一心一意,孩子见了有样学样,也会养成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将来对他的一生都有受益,难道你希望他是个脾气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的人吗?”
唐学萍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
她自小便看着父母有商有量,互相敬重的样子,两个人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从来都没有红过脸。就算有个不痛快,也会转瞬便好,矛盾根本不过夜。唐学萍从小到大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所以性格娴静又很有主见,因为她知道不论遇到什么事儿,父母都会像两座大山一般让自己安心。
唐学萍也想成为儿女的依靠,所以对母亲的话非常信服。
第六百零九章·读书
被拉去看牡丹的白蓉萱则有些心不在焉。
那盆牡丹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的,花枝修长,枝头盛放着大朵的玫红色的花朵。虽然不怎么香,但花朵却足有酒盅大小,层层叠叠,开得十分夺目。
唐学茹却撇着嘴一脸嫌弃地道,“这就是牡丹呀!不是说它是花中之王吗?怎么就这么一小朵,我觉得还没有芍药好看呢!”
张芸娘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种花的方式不对,它的花朵没有开得很大,我看树上说,牡丹开起来该有碗口大小,非常地漂亮。”
唐学茹道,“所以说那些古人们就会夸大其词,就是一朵小小的花也能吹得天上有地上无,他们的生活该有多枯燥,估计也见不到什么好东西了。”
她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张芸娘听得一愣。
唐学茹继续道,“我跟你说,我们最近不是在跟于黄氏学读书吗?她现在已经开始教我们读诗歌了。你听过陈子昂这个人没有?他写过一首很出名的诗《登幽州台歌》,诗中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你说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谁能看到古人和来者?看不到就哭,算什么英雄好汉!”
张芸娘轻声笑了起来。
本来在一旁走神的白蓉萱听到她的这番话,忍不住翻着白眼道,“真不知道你整天在学什么?这首诗的意思分明是向前看不见古之贤君,向后望不见当今明主。一想到天地无穷无尽,倍感凄凉独自落泪。这本是诗人接连受到挫折,眼看报国宏愿成为泡影,因此登上蓟北楼,慷慨悲吟之下写成的,当时于黄氏还特意着重解释了一番,可见你根本就没有仔细听,完全是从字面上来分析的。”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这也不能怪我,那个于黄氏说话总喜欢拉长声,我听不到三句就困得不行,眼皮一直在打架,哪还有心情听她讲的是什么呀?”
白蓉萱道,“你仔细些吧,小心被舅舅和舅母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顿教训。你这个人啊,怎么挨教训总是没够?”
唐学茹辩解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上辈子和书有什么仇吧?反正我不大愿意读书,看到那些字就觉得头疼。要不是怕我爹生气禁我的足,我老早就不想学了。”
白蓉萱却觉得于黄氏的学问不错,甚至比之前的沈娘子还要好。她前世走南闯北到过那么多地方,是时代变迁更迭的亲历者,知道未来的世界会变得大不一样,她在北平养病的那段时间,孟繁生常常鼓励她已经有很多女子可以出去任职,甚至在学校里教书工作了。他还让白蓉萱也振作精神,抓紧早日养好身体,也开始全新的人生。
只是那年除夕的大雪是她看到的最后一场景色,所有的美好愿望伴随着飘落的雪花戛然而止。
虽然重活一世,但白蓉萱也不敢确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多学一点儿东西,总是有好处的。
她一本正经地对唐学茹道,“这一年一年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瞬即逝,人是不会一直年轻下去的,好好珍惜现在能消消停停坐下来读书写字的时间吧,将来想读也没功夫了。多读些书,总是有益处的。”
唐学茹耸了耸肩,没太往心里去的道,“知道了!知道啦!难得出来玩,你就不要抓着我教训了!都说外甥像舅,怎么你这个外甥女也和我爹一样,都是个老古板,就喜欢板着脸教训人!”
唐学茹自小被保护得太好,有些话说给她听,她也未必懂。刀子没割在自己的身上,谁也不会知道有多疼。有些事总要自己亲自去经历,才能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刻骨铭心。
既然她不愿意听,白蓉萱也不想像个老妈子似的跟在她屁股后面唠叨。何况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唐学茹有舅舅和舅母保护,将来的人生也一定可以非常圆满。
白蓉萱索性不再多说。
暖棚里有些闷热,大家待了一会儿便去张芸娘的房间里坐着喝茶。她身边服侍的丫鬟送来了茶点水果,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
唐学荛出门的事情,作为亲家的张家自然已经知晓。张芸娘便向白蓉萱安慰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荛哥哥一路上有船上的熟人照顾,一定不会有事的。等到了南京就可以见到你哥哥了,大家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白蓉萱笑了笑,感激地道,“我也说不出来,总是觉得有些心慌。”
唐学茹在一旁道,“你呀……要是这次让你跟着去,你就不会这样了。有些事不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总是不能放心。归根结底还是你太久没见到治哥哥了,实在太牵挂惦记他了。哎,他都走了三年多了,我也十分想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你说南京的学业真这么忙吗?他有时间跑到苏州去看玉泺表姐,为什么就不能回杭州来看看我们呢?母亲还说他回来的话,就会买螃蟹吃呢……”
白蓉萱被她成功逗笑,“你到底是思念我哥哥,还是惦记着螃蟹吃?”
唐学茹坦诚地道,“两者都有吧。”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说了半天的话,等到了中午,张太太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待。唐学萍也在翠屏的搀扶下下了床,她无奈地道,“你们干嘛紧张成这样?只是怀孕,又不是不能走,几步路还要人扶着,我还没那么娇贵。”
黄氏道,“你还是小心些吧。”
张太太也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你总是没坏处的。”
大家坐下来吃过了饭,远在铺子里得知岳母和两位姨妹到来的消息,特意让伙计跑腿送回来了两个大西瓜。
黄氏对这个女婿就更加满意了,对张太太道,“你是有福气的人,也不知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生下这么个细心又会为人着想的好儿子。也是我们家学萍命好,找了个好丈夫,给我也找了个好姑爷。”
张太太笑着道,“瞧你说的,我看荛哥也不差,将来把媳妇娶回了家,你就请等着享福吧。”
黄氏带着白蓉萱和唐学茹在张家玩了一条天,直到快用晚饭的时候才告辞离开。张太太不愿意放人,留她们娘三吃了晚饭再走。黄氏道,“我是吃饱了,家里还有老夫人没人照顾呢?你别留了,我赶明儿再来。”
张太太知道她说得不是客气的虚话,也就不再挽留,亲自送到了大门口,等唐家的马车走远了,她才在贴身妈妈的搀扶下进了大门。
趁着四周没什么人,贴身妈妈小声道,“太太,您还不知道吧?马家的马老爷生病了……”
第六百一十章·普陀
张太太听着脚步一顿,好奇地打听道,“生病了?因为什么生的病?”
“还能是为什么。”贴身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马家那位二少爷都快成杭州城的笑柄了,听说只要是年龄合适的人家,就没有马家不敢上门去求亲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都被拒绝了。我看马家二少爷想在杭州城娶媳妇,属实是有些困难了。”
张太太很是意外,“怎么会这样呢?高门大户瞧不起马家,难道小门小户的也不愿意?”
贴身妈妈道,“主要还是传言太过唬人,外头的人都说马家二少爷身体快不行了,马家这么心急办喜事,是要给儿子冲喜。爱惜女儿的人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何况马家拿出来的聘礼又实在不够看,自然就没人愿意了。真有那愿意攀亲的,却又都是些不靠谱的人家,马家眼光高,还有些瞧不上呢。马老爷正是因为这些事气急攻心,已经病倒了。”
张太太闻声冷笑道,“活该,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好好经营家业的,何必落到这样一个地步,儿女的婚事都就此耽误了。”
贴身妈妈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外面把马家传得不堪入耳,还有人说马老爷自己快要不行了,马家这是过了病气,一家子都不吉利。”
张太太皱了皱眉头,“这些人也真是的,胡言乱语地说这些做什么?算了,马家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都别再提了。虽然亲事没成,但毕竟都在杭州城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弄得太僵了双方的脸面都不好看。”
贴身妈妈答应了,“晓得了,我这也是觉得好笑,所以才跟您说一声。”
张太太没往心里去。
回到家里的白蓉萱则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她很少有这样心急如焚的时候,每天魂不守舍的,心里只惦记着南京的哥哥。
唐老夫人担心不已,把白蓉萱叫过去一顿劝,“傻孩子,荛哥和吴介已经出发去南京了,马上就能见到治哥,你还在家里急个什么劲儿?这要是急出什么毛病来,你母亲和我怎么受得了?”
白蓉萱有苦说不出。
唐老夫人道,“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不过是个噩梦罢了,不当什么事儿的,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白蓉萱只能点点头,懂事地道,“祖母,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让她回去歇着。
等白蓉萱走后,她才有些不安地对李嬷嬷道,“我瞧着蓉萱的状态,好像是真吓得够呛,你说她会不会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李嬷嬷道,“应该不会吧,萱小姐才多大的孩子,哪有那样的城府?”
“这倒也是。”唐老夫人道,“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蓉萱这孩子自小就有什么事都喜欢装在心里,我生怕她胡思乱想钻牛角尖。哎,眼瞅着这两年年纪大了一些,人也活泼开朗了不少,平时还知道开几句玩笑逗个闷子了,谁知道最近又有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李嬷嬷帮着出主意,“要不让茹小姐多去找她说说话,身边有个开朗的人陪着,多少能分分心。”
唐老夫人忽然道,“要不咱们去趟普陀山吧,最近的天气正好,咱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免得憋闷在家里,身上都要长霉了。”
李嬷嬷道,“那自然是好的,就是您这腿脚……”她担心地道,“能受得了吗?”
“少走些路就是了。”唐老夫人道,“你去把凤君叫来,我跟她商量商量。”
黄氏很快便赶了过来,听了唐老夫人的话后,她立刻就明白会有这样的安排,多半也是因为白蓉萱最近表现得实在郁郁寡欢,哪怕黄氏带着她去了趟张家,也没什么好转。
黄氏也担心外甥女的状况,立刻便笑着答应道,“难得您有这样的好心情,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只是家里也不能离了人,要不就您带着阿姝和几个孩子去转转吧,我留在家里看家。”
唐老夫人知道她这是担心唐崧舟一个人在家不方便。
唐老夫人道,“崧舟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家里还有这么多下人,饿不着他的,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热闹热闹吧。”
黄氏还是道,“算了吧,家里总归得有个人,不然传来什么消息,都没人能做主。您就安心去吧,不用惦记我。”
唐老夫人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说,而是很有兴致地道,“我去问问亲家太太,说不定她愿意出门呢。”
黄氏便安排崔妈妈去张家送消息。
张太太听说了之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好啊好啊!我正准备去寺里给学萍点一盏岁岁平安的如意灯呢,难得老夫人有这样的兴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出门长长见识的。”
崔妈妈笑着从张家退出来,回去向唐老夫人复命。
唐老夫人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拿出了黄历看了看,觉得后天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她立刻便做主定了下来,“普陀山里杭州没多远,大家去也住不了几天,东西都不用多带,乐乐呵呵地跟着我出门就是了。说起来,我上次去普陀山还是十几年前,也不知道有什么变化没有?”
黄氏赶紧派人去通知唐氏和白蓉萱、唐学茹。得到消息的三个人都赶了过来,唐氏一脸诧异地问道,“怎么忽然要去普陀山了?那么远的路,您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唐老夫人微笑着道,“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一年不如一年。趁着自己还能走得动,还不赶紧出去看一看?明年说不定就彻底瘫在了床上,哪里也去不了了。”
唐氏皱着眉头道,“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啊!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我和哥哥吗?您想去哪里只管告诉我们,不管是用轿子抬还是用人背,总之是会送您去的。”
唐老夫人欣慰地道,“我知道你和崧舟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不过我也不是个愿意麻烦人的老太太,真到了那一天啊,或许真就不想再折腾了。趁着我还动得了,你就陪我一同去看看热闹。下次再去,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母亲都这样说了,唐氏再不想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唐氏都去了,白蓉萱也没有理由拒绝。
唐学茹更是高兴得又蹦又跳,缠着唐老夫人道,“祖母,您早该带我出去走走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总憋在家里闭门造车,那能有什么出息?再说了,我要供给菩萨的经文早都写好了,就等着出门呢。您要是再不安排呀,那经文就要被蛀虫都给磕坏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良知
俏皮可爱的一番话,逗得屋内的人一齐笑了起来。
黄氏瞪了她一眼,“满口胡说八道,屋子里又没有潮,怎么会生蛀虫呢?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有写好,现在拿不出东西见人,这才随便给自己找借口呢?”
唐学茹连喊冤枉,“我早就写完了,蓉萱知道的,不信你们来问她。”
白蓉萱无奈地道,“的确是写完了,我们两个一起写的。”
唐学茹挺直了腰板道,“怎么样?你们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我这个人虽然顽劣了一些,但起码的良知还是有的,怎么可能撒谎骗人呢?”
黄氏撇了撇嘴,“哟,真是出息了,还知道良知呢?算你有长进,最近的课果然没有白上。”
唐老夫人也道,“你们今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出来,咱们后天一早出门。”又对黄氏吩咐道,“跟后灶的马婆子打声招呼,多给我们做些素饼带在路上吃,回头住进了寺院禅房,还可以分给出家的方外之人。”
黄氏答应道,“您放心,我一会儿就过去。”
唐老夫人见白蓉萱蔫蔫的还是没有什么精神,故意跟她说话,“蓉萱,这次你舅母不去,祖母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你替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茹姐儿,千万别让她像个野猴子一样抓不到影子。普陀山可不比杭州,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荛哥又不能跟着去,都是些女眷,可千万别惹出什么事儿来才好。大家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要是茹姐儿惹了祸,你舅舅这次肯定不会轻饶了的,就是我出面讲情也不管用。”
白蓉萱立刻保证道,“祖母别担心,我肯定会守在学茹的身边,寸步不离地看着她。”
唐学茹扁扁嘴,委屈兮兮地道,“你们为什么总是对我不放心?我难道是孙猴子投胎转世托生的吗?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
黄氏道,“还能是为什么?你的前科劣迹太多,只要一想到你以前办的那些蠢事就让人头疼,现在还能让你出门就该偷着笑了,你要是不乐意,就跟我留在家里好了,我正好要收拾库房,正缺个帮手呢。”
唐学茹飞快地摇头,“我不要!不是还有崔妈妈帮您吗,一个人还不够,您到底要多少个人才行?我要陪祖母去普陀山,她上了年纪,身边没有人陪伴我是不放心的。”
黄氏笑道,“怎么就没人陪伴了?不是还有你姑姑和蓉萱吗?你为了出门,已经什么话都敢能说得出口了。在你眼里家就这么不好,片刻都不想待在家里是不是?干脆给你定个婆家,早点儿把你嫁出去算了。”
唐学茹立刻跑到唐老夫人怀里撒娇,“我才不呢,我要一直陪在祖母身边,哪里也不去。”
唐老夫人慈爱地摸着她的脸道,“傻孩子,女儿家大了,怎么能不嫁人呢?只是不许你远嫁,就像萍姐一样,就留在我的跟前儿,什么时候想祖母了,都能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你说好不好?”
“好!”唐学茹一脸笑容地答应道。
唐老夫人顺势看向了白蓉萱,温柔地问道,“蓉萱呢?要不要也留在祖母的身边?”
白蓉萱微微一愣,没想到祖母会突然这样问自己。
前世的她宛如柳絮浮萍般飘零,无依无靠……重活一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归宿在何方,自己又会在命运的推动下走向哪里。
她低着头,神情落寞地说道,“我哪有什么主意,自然是要听从长辈们的安排。”
虽然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但唐老夫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她盯着白蓉萱说道,“咱们家没那么多的规矩,何况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半点儿都马虎不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做主之前还是要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思,可不能盲婚哑嫁的,到时候遇到那不靠谱的人家,后悔就来不及了。”
黄氏也道,“就是就是,要不老一辈的人怎么都说出嫁是女孩子的第二次投胎呢?要是许错了人家,这辈子就完了。”
唐氏听着神色微变,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黄氏顿时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瞪大了眼睛,后悔地看向了唐老夫人,补救般地说道,“不过你放心,祖母和舅母一定会擦亮了眼睛,打着灯笼仔细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提也没有提白家一句。
难道祖母和舅母已经决定将她留在杭州了?
白蓉萱心里有些诧异,但表面上却故作平静地道,“我年纪还小,现在说这些还早着呢。”
李嬷嬷笑着接口道,“也不小了,早点儿定下来,过几年再成亲就来得及。要是定晚了,好小伙都被人选走了,那些被人挑选过的,送给您都未必会要呢。”
白蓉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唐氏在这种话题上更是插不上口,气氛一时有些冷场。倒是唐学茹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来,拉着唐老夫人的衣袖道,“不是在说我的事儿吗?怎么忽然就扯到了蓉萱身上?她要是不喜欢,就先给我定亲,反正得让我先挑,那些被人挑来捡去剩下的肯定都是些不起眼的,我才不要和这种人过一辈子呢。”
黄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想到你个头不大,心却不小,还有这样的眼光和骄傲。那你跟我说说,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妈也早点儿帮你寻摸着,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就拿来和你商量商量。”
唐学茹歪着脖子想了半天,徐徐地道,“我将来要嫁的人啊,首先得长得很英俊,太丑的我不要,不然每天面对着他,我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其次呢,要很有能力,最起码得有经商的头脑,能养得起一家人,整天只知道喝酒听戏,下棋逗鸟这样不务正业的人我不要。这个人家里的人际关系最好不要太复杂,我可不想嫁到一个婆婆厉害,又有泼辣的大姑姐小姑子这样的家里。他最好在家里说了算,这样就算我惹出了什么事,也有人帮我兜底收拾烂摊子,而且他不能对我发脾气,更不能随随便便地处罚我。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必须得听我的话!”
黄氏听得目瞪口呆,和唐老夫人两个人面面相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你去找一个来给我瞧瞧,你干脆嫁给玉皇大帝做王母娘娘好了,便宜全都被你占了,还要不要别人活了?”
唐老夫人也一边摇头一边笑道,“你这个小脑袋瓜里啊,整天就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话在家里说说便罢,出去可不能乱说,不然给人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以后等你议亲的时候,会被人当做笑谈反复提及的,虽然咱们自己听着有趣,就怕有些人多想,最后传来传去的,话就变了味道。不知道的那些小人,还只当茹姐儿眼高于顶,一般的人家看不上呢,到时候谁还敢来求亲啊?”
第六百一十二章·病因
唐学茹欢快地笑着答应道,“祖母您就放心吧,这话我也就是在您的面前说一说,我又不傻,还能把这种话到处张扬吗?”
唐老夫人呵呵直笑,黄氏则直翻白眼,“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啊?整天嘻嘻哈哈得没个正经,活像个傻大姐一样。”
因为要出去游玩散心,大家的心情都很活跃,说说笑笑了好一阵方散。白蓉萱送母亲回房,路上唐氏看出了女儿的情绪不对,不解地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话都变得少了起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儿?”
如果连母亲都看出自己的反常,那么祖母和舅母肯定早就发现了……白蓉萱瞬间恍然大悟,难怪祖母张罗着要去普陀山游玩呢,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想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分散分散精神。
她有些愧疚,苦笑着对唐氏道,“我能遇到什么事儿?就是有些担心荛哥哥和吴介,而且太久没见到哥哥了,实在想念得很。”她趁机认真地看着唐氏道,“妈,您能不能给哥哥写一封信,让他今年的中秋节回来团圆?不要让他一个人在外过节了。”
唐氏十分诧异,但还是道,“我知道你们兄妹的关系好,可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样的紧张他。回头写信的时候我会跟他提一嘴的,如果课程不紧张的话就回来看一看,我也惦记得很,何况你祖母年纪大了,一到年节的日子就喜欢全家人团团圆圆,这些年治哥总是回不来,她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十分担心的。”
白蓉萱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您写信给哥哥的话,他肯定会答应的。”
唐氏笑道,“那也未必。你哥哥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可不是过去什么都听我话的小孩子了。”
白蓉萱道,“不会的,哥哥最孝顺了,只要是您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唐氏欣慰地笑了笑,“也要看他的课程安排,若是刚好赶上了,他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这一来一往也要折腾好些天,何况路上也不太平,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用活了。好在他的学业很快就要完成了,等他学成归来也是一样。再说了,他过年的时候不是去了苏州吗?玉泺已经替你见过了,他一切都好,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正是因为这样,白蓉萱才会觉得奇怪。
哥哥的身体虽然谈不上有多硬朗,但一直很健康,前世又怎么会突然病逝呢?而且去世的那样快,几乎没有救治的机会。这样想来……他倒是跟父亲白元裴一样,都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有见到最在乎的人便撒手人寰。
白蓉萱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白家的人有什么遗传病?
白蓉萱紧张得心跳加速,脸上血色全无。唐氏不安地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白蓉萱猛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儿,我想事情走神了。”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想着白家的情况,白老太爷膝下三个儿子,除了长子和自己的父亲之外,白元德活得非常滋润,一点儿都不像有病的样子。至于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伯父……
白蓉萱轻声打听道,“妈,你知道白家大伯父是怎么没的吗?”
唐氏一脸诧异,不解地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白蓉萱道,“就是忽然想到了,顺嘴一问。”
唐氏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可怜巴巴的遗腹子。不过那位大嫂的为人却是不错,慈眉善目的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听说她年纪比大哥大不少,还是在大哥很小的时候就定下来的亲事。我听你父亲说,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一般,相敬如宾,平日里连话也怎么说。你大伯父在成亲之前,就已经有了爱慕的女子。可惜对方无论家世还是门第,都跟白家配不上,你祖父说什么都不答应,硬是棒打鸳鸯把他们拆散了。那户人家连夜从上海搬走,彻底失去了音讯。你大伯父又不像你父亲,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见你祖父的态度如此坚决,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娶了媳妇。或许是因为人生失意的关系,婚后他便开始酗酒,而且喝得很凶,你父亲说他几乎泡在了酒缸里,什么事都不肯管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身体硬是给败坏了。原来你大伯父在娘胎里便气血不调,生下来之后大夫一度认为他活不过五岁,后来硬是靠各种名贵的重要救回了一条小命。你大伯父身染重病的时候,你大伯母才查出身孕,只是还没等孩子降生,你大伯父便不治而亡。后来等你父亲和我议亲的时候,许是因为长子去世的关系,你那位素来固执己见的祖父也终于低下了头,最终同意了我和你父亲的婚事。当然,这跟你父亲的性格也有关系,他是认准了一件事,不管过程如何,总是要完成才行的人。哪怕撞到了南墙,也硬是要把南墙也撞出个窟窿,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嫁到白家的时候,你大伯母已经生下了长子,只是因为孕期伤心过度,那孩子自小就不怎么健康,不哭也不闹,每天就只是呼呼大睡。大夫都不怎么看好,只有你大伯母一个人衣不解带的费心照顾。你祖父觉得这样的孩子难当大任,对你大伯母这一房虽然颇为照顾,却始终亲近不起来。你大伯母年纪轻轻便守寡,整个人就如同枯木尘埃一般,彻底没了生气,每天只知道拜佛念经,平日里除了照顾儿子的日常起居便是去佛堂里念经,很少露面。我在白家的那几年,见过她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清。”
看来大伯父虽然也是病逝,但却不像父亲那样急促,说是白家有什么遗传病,似乎也不妥当。
白蓉萱更加费解,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吴妈在一旁补充道,“和蔡二太太相比,史大太太真是个难得的好人,见了下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说话细声慢语,一看就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哪像那蔡二太太,根本就不像大门大户人家的出身,活像个市井泼妇一般,谁要是惹恼了她,那就像捅了马蜂窝一般,永远也没个消停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蜕变
唐氏显然不想提起蔡二太太,闻言皱着眉头道,“别说她了,怪让人堵心的。”
吴妈自觉失言,连忙低下了头。
唐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想到问起白家的事情来了?”她紧张地抓着女儿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许瞒着我,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妈虽然软弱,但也一定会为你做主出头的。”
白蓉萱连忙道,“您别担心,真的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是想到了父亲,顺嘴问问大伯父罢了。”
唐氏一怔,随后便神情落寞地道,“想他做什么?他那个狠心人,连你的面都没有见就走了,他倒是轻松自在,却让我们娘几个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你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眼圈便是一红,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白蓉萱歉疚地看着母亲,“您别难受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对您说这些了。”
唐氏叹了口气,“你说不说我都难受,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送你父亲一程,甚至连他最后一眼都没有看到。这一世的夫妻,终究是我欠他得更多一些。也不知道来世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奈河桥边他会不会耐心等着我。”
白蓉萱看着母亲优美的侧颜,那结于睫毛上的泪珠在阳光下耀眼夺目,要落未落,更带着几分惊心动魄的娇怜。
白蓉萱轻声问道,“要是有来世,您还愿意遇到父亲吗?”
唐氏想也没想地说道,“当然愿意,哪怕让我再经历一次切肤的分别之痛,我也还是想见到他。何况没有他,又怎么会有你和治哥……就算是为了你们两个,我也要和他相遇呀。”
唐氏恍惚间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过去,那是六月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草长莺飞,西湖的湖水泛着清波,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在远处张望,目光如星子一般璀璨。
母女两个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唐氏的房门前。
唐氏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惫地道,“你回去歇着吧,我也想躺下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目送着母亲进了屋,这才转身离开。
路上她一会儿想到了父亲,一会儿想到了哥哥;一会儿想到上海,一会儿又想到了杭州;一会儿想到了前世,一会儿又想到了今生……没一会儿就头疼欲裂,胸口不住地翻滚,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
白蓉萱不敢再走,扶着墙壁停了下来。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离前世哥哥出事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情开始波涛汹涌,无法平静。老天让她重新活了一次,难道就是让她躲在家里干着急的吗?
可除了这样,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白蓉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甚至比前世还要严重。
如果哥哥还是不可避免的重走了前世的老路,是不是一切都会延续着前世的经历,她最终会被命运推动,早早地走上那条不归路呢?
白蓉萱脚下酸软,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墙壁上出神。
在今年的中秋节之前,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见到哥哥,把他牢牢地看在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给他任何出事的可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蓉萱总算找回了一些力气,她慢慢地挪动着步子,虚弱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路上遇到了办事的崔妈妈,见她脸色苍白地扶着墙壁缓缓地挪动着步子,崔妈妈吓了一跳,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架住她的胳膊,震惊地问道,“萱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只能软软地靠在崔妈妈的身上,腹部传来一阵阵绞痛,让她额头上挂满了冷汗,“我有些……不大舒服……”
崔妈妈连忙架着她回了房,白蓉萱只觉得下身湿漉漉的,进门坐在床上,崔妈妈便看到了她裙子上的血迹。
崔妈妈先是一惊,正准备喊人请大夫来,但仔细一想,又立刻停住了步子。她连忙帮白蓉萱脱下了裙子,压低了声音问道,“萱小姐,您怎么样?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白蓉萱只好一一说了,崔妈妈听后恍然大悟地笑道,“萱小姐您别害怕,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做女人的都有这一天,您这是来月信了。我服侍着您换了衣服躺下来,再让人给您冲杯红糖水送过来。”
月信?
白蓉萱已经活了一世,自然知道月信代表什么。不过前世她是在天津养病的时候才来的,当时身边有董玉泺留下的婆子照顾,虽然有些诧异和紧张,但还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成长蜕变的过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颠沛流离的关系,她的月信日子一直不准,而且每次来都痛彻心扉,痛苦得让她难以忍受。
没想到重活一次,月信居然提前到来了。
崔妈妈也有些诧异。
按理说小姑娘家第一次来月信,都会紧张害怕,可白蓉萱却平静的无波无澜,似乎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
崔妈妈不解地问道,“萱小姐,这是您第一次来月信吗?该不会早来了,您害羞不肯说吧”
白蓉萱立刻冲她点了点头,“的确是第一次,我还能骗您吗?”
这可不算谎话,这一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
崔妈妈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只当做她是被吓傻了,急匆匆地去向黄氏禀告,又专程去后灶要了杯红糖水。
得知消息的黄氏跑来白蓉萱的房间里探望,抓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舅母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你记住这个日子,以后每个月都会来的,每到这几天就要特别小心才是,不要喝凉水,不要洗头,更不要吃那些辛酸刺激的东西。”
白蓉萱乖巧地点头答应了。
黄氏望着脸色苍白,却白里透红的外甥女,笑着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们家蓉萱也成大姑娘了,以后再不能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了。”又小声和白蓉萱说了一些月信日子里需要注意的地方。
白蓉萱前世经历过了一次,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全部都一一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晚上,唐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还特意让后灶炖了只老鸭给白蓉萱补身体。唐学茹不解地问道,“蓉萱是怎么了?”
唐老夫人将她揽在怀中,笑着道,“不干你的事儿,你就不要乱打听了。你也有这一天,等到时候祖母再告诉你。”
唐学茹道,“那您记得也给我炖老鸭汤喝。”
唐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行,祖母一定记着。”又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这个小吃货哟!”
第六百一十四章·伤人
女孩子来了月信,就证明是大人了,放在过去已经可以谈婚论嫁,当做大人一般看待了。
黄氏心疼外甥女,让家里炖了些滋补的膳食给她调养身子,白蓉萱在床上休息了两天,精神渐渐好转了许多。不过也因为她的关系,出发去普陀山游览的事情便不可避免地被耽误了,气得唐学茹每隔一小会儿便来‘关心’她的情况,只等着她好一点了就赶紧出门。
黄氏得知后把唐学茹叫过去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蓉萱正难受呢,你不心疼她也就算了,居然还舔着脸去闹腾她,有什么好急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唐学茹气鼓鼓地道,“那怎么能一样?”
黄氏生气地道,“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留在家里,你祖母出门的时候,我也不让你跟着去。”
唐学茹虽然顽皮,但也知道母亲的脾气,要是惹恼了她还真不好办,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心里却把白蓉萱埋怨了个遍。黄氏道,“你要是真这么有闲功夫,不如帮我做点事,也省得你闲出病来,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头也不回地带着她去了库房。
唐家的库房不算大,但这么多年过下来,里面还是堆积了不少东西。黄氏准备趁着最近天气好,手头上又没有别的事,赶紧收拾出来,有些不要的老东西,或是捐出去,或是送出去,总不用再当个宝贝似的一直收着了,占地方不说,也没什么用。
库房里全是灰尘,而且到处都是蜘蛛网,死气沉沉的,一不小心就要弄脏衣服,唐学茹自小到大最不喜欢这里。她嘟着小嘴,一脸不情愿地跟在母亲的身后,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把崔妈妈给逗坏了。
崔妈妈帮她说好话,“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还用得了这么多人?有这个正经功夫,还不如去看会书写写字呢?何况茹小姐是个片刻都不能安分地主,库房里那么多东西,还有不少早年的瓷器,这要是一不小心磕了碰了的,老夫人知道了得多心疼啊?夫人,您还是让茹小姐回房去吧,有我给您打下手就足够用了。”
黄氏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无奈地叹着气道,“可也是,都是积年的老物件,有些都用出感情来了,要不是怕母亲睹物思人,我都不敢做主帮她收起来。这要是弄坏了一两样,她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舍不得。算了……”又对唐学茹板着脸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不让人放心,家里有什么事敢交给你去做?”
唐学茹撇了撇嘴,心里虽然不服气,但嘴上却什么也没吭声。
黄氏道,“回房去吧,不许再去找蓉萱,不然我就跟你父亲说,让他出面来收拾你。”
唐学茹吐了吐舌,“就知道告状。”
黄氏眉头一皱,还没等开口,唐学茹已经一溜烟地跑没了踪影。
气得黄氏哭笑不得,“这孩子……腿脚倒利索。”
崔妈妈笑着道,“她还小呢,您对她还得再宽容些才行。”
“还小?”黄氏道,“不小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管着一家的人了。如今家里的运势好,事事都有人张罗忙活,她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地过日子,可总是这样一副玩闹的心性怎么行呢?再过两年嫁了人,跟婆家人也这么不知深浅的说话,只会让人觉得她少家教。”
崔妈妈叹道,“这日子过得也太快了,一眨眼的工夫当年还没有桌子高的孩子都长大了,夫人的头上都有白发了。”
黄氏微微一笑,“岁月催人老,这是没办法的事,人总是不能和老天抗衡的。”
两个人感慨着来到库房,一点点收拾起来。
等白蓉萱彻底好起来已经是五天之后了,唐老夫人见她没什么事儿了,带着唐氏和白蓉萱、唐学茹出发去了普陀山。
张太太则带着张芸娘,又约了与她交好的丁夫人,一行人四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普陀山的普济寺。
与唐、张两家不同,丁夫人出门没有带着女儿,身后只跟了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年轻丫鬟。唐学茹不免觉得奇怪,悄悄和白蓉萱嘀咕道,“不是说丁夫人也有女儿吗?出门看热闹的好事,怎么也不带上?”
白蓉萱前世和这位丁夫人没打过交道,对丁家的事情毫不知情。她摇了摇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喜欢出门凑热闹呀?说不定丁家小姐文静内敛,就喜欢待在家里呢?”
唐学茹自然理解不了这样的做法,她一脸费解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出门呢?你说会不会是丁小姐生得很丑,又或者她身有残疾,所以才不愿意出门的?”
白蓉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这可是关乎到一个女孩子名声的大事,万一被人传出去,丁家小姐今后还怎么做人?丁家又会怎么看待唐家?才好了几天,就又开始口不择言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要去找舅舅好好说道说道了。”
唐学茹没想到她会如此地严厉,缩着脖子道,“这里不是只有你吗?我又没有对别人说,你有什么可着急的?”
“祸从口出。”白蓉萱一板一眼地说道,“你要是管不住这张嘴,早晚会在上面惹事的。今天是对着我说,明天就对着别人说,说着说着事情就闹大了,到最后不好收场,你又能怎么办?”
唐学茹讪讪地道,“哎呀,你这个人可真没趣,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偏偏你就当真了。你这老古板的模样,真和我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舅甥的关系。”
白蓉萱哼了一声,“你是随口一说,却没想过这样的话会对别人造成多么大的伤害,自古以来最可怕的不是明刀明枪,就是这种无中生有的诋毁和侮辱……”她说着说着,猛然想到了前世在上海白家的大门前,白玲珑站在台阶上穿着貂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每一句话都仿佛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口上。多少个午夜梦回,白蓉萱总是能清晰地记得她的每一句话,那轻描淡写的不屑态度,却说出最最伤人的话来。
“也不找面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你当白家的大门是什么做的?你这不明不白来路不正的人,居然还想舔着脸进白家的大门?别做春秋大梦了,我要是你啊,这会儿早买块豆腐撞死了……”
“少在我们白家大门口摆出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惺惺作态装模作样,看一眼都让人作呕,隔年的饭都要吐出来了。真怎么喜欢站街,怎么不去花街柳巷站着,只要笑一笑就有钱拿,不是比站在这里喝西北风好多了吗?”
“如今白家好了,自然有那不要脸的人想要来沾光。要是些穷亲戚也就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打发要饭花子了,偏偏就有那没趣的人,自己送上门来给人骂,也不知上辈子是什么做的?骨子里就流着一股贱样。”
第六百一十五章·南京
“难怪老话常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不正经的妈能养出什么好儿女来?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这么喜欢给人看,就应该去台上做戏子啊?若是命好碰到个土财主,说不定就被人包养了。到时候做个姨太太,有吃有喝,不是比四处乱认亲好太多了吗?”
……
白蓉萱每每想到这些话,都能想到白玲珑那张美艳娇柔却又格外刻薄的嘴脸。她眼睛里的目光如此不屑轻视,仿佛站在云端看着脚下烂泥从中的臭虫一般。
白蓉萱越想越激动,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大了起来,“谁喜欢被别人这样评价,如果有人在暗处这样诋毁你,你会喜欢听吗?”
唐学茹诧异地看着她,“好吧好吧,我以后都不说了,你先不要生气了。我说得又不是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激动了吗?
白蓉萱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唐学茹。
唐学茹好奇地打量着她,“你没事儿吧?我怎么总觉得你最近有些怪怪的?是不是生了病,要不要请大夫来瞧一瞧呀?”
白蓉萱连忙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什么……我只是……只是……不太喜欢听你在背后用这样的话议论别人。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以后都不要做了。”
唐学茹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向你保证。”
白蓉萱嗯了一声,强迫自己把白玲珑那张美艳妖娆的脸从脑海中赶出去。
唐学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故作轻松地问道,“过了这么些天,哥哥和吴介应该已经到南京了吧?”
水路比陆路要快,而且没有那么多的关卡。曾绍权自上任起便鼓励发动内需经济,促进南北商路买卖,想借此加速货币流通,营造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白蓉萱道,“如果顺利的话,这时候应该到了。”
她望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思绪却早飘到了南京,怀着极大的忐忑与不安,盼望着哥哥的平安。
而被一家人牵挂悬心的唐学荛与吴介两个人已经于昨天下午抵达南京。船稳稳地停泊靠岸,船工开始搬运货物,码头上也来了不少南京的客商接货,一时间吵吵嚷嚷得热闹非凡。两人客气地向商家和船家道谢,一路上这两个年轻人非但没有惹乱子,反而还帮了不少的忙。尤其是那个叫吴介的,更是眼疾手快,非常地会说话办事,没用一天的工夫,就跟船上的船员称兄道弟,相处得非常愉快,几个人甚至商量着回杭州后要去哪家饭馆吃饭,差点儿就要拜把子做兄弟了。
就连和唐崧舟平辈的老掌柜对这两个年轻人也非常的满意,低调内敛,行事又很稳重,嘴巴特别的甜,总是挑人喜欢的话来说,船上的气氛非常的好。
唐学荛问清楚了回程的时间和船靠岸的地点,这才拱手行礼,与众人道别。两个人上了岸,第一件事就是去南京大学找白修治。
两人一路打听,循着方向往南京大学走去。
吴介生平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而且眼前的南京城可比杭州城要宽敞热闹多了。临街的商铺纵横林立,门前的伙计吆喝声不断,路上做买卖的小商贩更是随处可见,做什么生意的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而且路上的客人穿着打扮明显比杭州要更富庶一些,多是些穿着绸袍马褂,头戴小帽,手里拎着鸟笼子的闲人。
南京城里也有水路,河道虽然不宽,但刚好够两艘小船并肩划过。船篷里偶尔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配合着吴侬软语的小调,吴介虽然听不懂唱词,但心仿佛都被那轻柔地歌声勾走了一般。
他看什么都觉得好奇,看哪里都觉得新鲜,脚步不免就慢了一些。
唐学荛也是第一次独自出门,之前每每和父亲出来办事,总是低眉顺眼地跟在父亲的身后,脚步飞快地向前走,根本就没有机会环顾四周的景色,生怕遭到父亲的嫌弃。如今上头没了人管,他也伸长了脖子四下观望,两个年轻人一路走一路看,原本不算长的道路,硬是花了两倍的时间还没有走完。
唐学荛小声对吴介嘀咕道,“你说船上那些人唱得是什么东西?莺莺燕燕的,我听着不像什么正经的曲子。”
吴介道,“我也不懂,只是觉得那调子勾魂得很,听了几句就觉得脚步变沉,一步都不想往前迈了。”
唐学荛点了点头,警觉地道,“那我们还是不要听了,免得被人给算计了。我小时候听父亲说,外头专门有给外来人下套的坏人,一旦落入圈套,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说不定这些船上唱曲的人就是同谋,咱们赶紧去南京大学找治哥。”
两个人总算加快了脚步,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南京大学的正门口。
不少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进进出出,他们就躲在门边上不住地探望着,想从这些人里找出白修治的身影来。
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的吴介道,“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要是治少爷不出来,咱们就算等一辈子也没用。”
唐学荛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虽然是唐家的长子,但也没什么社会经验,尤其是初来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更是带着几分谨慎与小心,不像在家门口那样敢放开了手脚做事,他此刻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不安。
吴介却自小闯荡惯了。他虽然没见过大场面,却胜在胆子大,而且无论面对什么艰难险阻,他最先想到的都是如何解决而不是逃避。这也是在乡下的那些年,住牛棚吃不上饭,每天面对沉重的工作和打骂,可他依然坚持下来了的原因之一。
吴介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这人带着斯文的眼镜,生得白白净净,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吴介向他打听起了白修治来。
没想到这人刚好就认识白修治,他将吴介和唐学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们是他什么人?”
唐学荛和吴介两个人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天,难免显得有些狼狈和憔悴。吴介连忙解释道,“我们是他杭州家里的人,特意过来看望他的。”
“这样呀……”年轻人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进去帮你们说句话,只是不知道他在不在校内,最近他总是不露面,我也许多天没见过他了。”
吴介连连道谢,年轻人客气地还了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进了学校。
过了许久,仍然没见到白修治的踪影。
唐学荛和吴介小声商量道,“那人会不会是个骗子,压根就没帮我们送信啊?”
“再等一会儿,如果治少爷还是没出来的话,我们就另拜托个人。”吴介的话刚说完,从校门口里走出来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