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枝寒TXT下载北枝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枝寒全文阅读

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我的

    门外的江耀祖吓得脸色苍白,过了片刻后,确定唐家院内没了声音才敢状着胆子指着满嘴是血的小厮问道,“你他妈到底怎么安排的?不是说好了三声布谷鸟便开后门吗?这都叫了三十声不止了,后门怎么还没开?你不知二爷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我这会儿已经憋得不行,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小心我活剥了你的皮!”

    满嘴是血的小厮委屈地捂着嘴说道,“二爷您别急,咱们说好的是午夜,这会儿还早呢,许是唐家家里有事没安排开,因此被我买通的那个小厮抽不开手过来。”

    江耀祖急得团团转,只要一想到白蓉萱那副出水芙蓉般的绝丽容颜就浑身燥热难安,一分钟都不想多等了。

    两个小厮苦着一张脸等他的吩咐。江耀祖气呼呼地说道,“你个死了娘的狗东西,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叫。”

    小厮愁眉苦脸地答应了一声,又惊又怕地学起了布谷鸟,只是被石子打得怕了,这次开口声音明显弱了下去。江耀祖怒道,“你叫得这么小声,院子里能听到吗?”

    小厮不敢说自己胆子小,只能说道,“二爷,我牙齿被打掉了两颗,说话不免有些漏风,这声音便大不起来了。”

    “没用的狗东西!”江耀祖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一旁的另一个小厮道,“你来叫。”

    那小厮一惊,没想到刚刚还在一旁看好戏,这么会儿的功夫便祸从天降。也算他脑筋快,立刻就想出了应变之策,讨好地笑道,“二爷,小人不会学布谷鸟叫,学公鸡打鸣还凑合,就怕冷不丁换了动静,院子里接头的人对不上,再以为咱们没来,不给开门不就糟糕了吗?”

    江耀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白蓉萱的身影,哪里还能想到其他的,并没有察觉出小厮话里的不对劲,又气又急得抬腿就要踹过去。那小厮也不敢躲,扑通跪在了地上。江耀祖怕闹出声音坏事,只能忍着火气放下了脚,“要是今天顺不了我的心意,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们两个废物!”

    小杨贴在墙根处把三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憋着笑轻手轻脚地回到暗处向小十四叙述了一遍。小十四冷笑道,“看这败类行事如此的有恃无恐驾轻就熟,受害者肯定不止钱家一个,指不定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呢,只是那些人家或是迫于江家的威势或是怕丢人不敢大声张扬所以选择了忍气吞声,这才助长了这败类的嚣张气焰,今晚就让他知道厉害,就算王法公道管不了他,头上还有老天和神灵在呢,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小杨道,“明明是十四爷和我在除暴安良,关老天和神灵什么事儿?”

    “这你就不对了。”小十四似笑非笑地说道,“咱们怎么可能未卜先知,知道江家那败类今晚要来呢?不过是凑巧给咱们碰上了而已。也算是老天保佑给咱们遇上了,否则真让他撞进蓉萱姑姑的房里,唐家还能在杭州做人吗?”

    小杨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您何必当着我的面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

    “切!”小十四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摘得干净,这件事儿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一切都是巧合。你给我记清楚了,别回头说漏了嘴,到时候把事情引到我们身上就不好玩儿了。”

    “知道了。”小杨本本分分地点了点头,“我跟您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小十四道,“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也要事先提醒你几句,免得回头你胡言乱语,再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吐露出去,到时候姑姑肯定要怪我,在唐家她当然不会发作,可回了苏州到曾祖母那里一告状我得老天呀啊,别的不说,我爹肯定先赏我一顿板子。”

    “那有什么可怕的。”小杨不太在意地说道,“我师父那里有最好的金疮药,回头我偷拿出来一点儿送给您,就算三老爷把您的屁股打开了花,只要用了我师父的灵药,有一个月就能复原下床了。”

    “呸!”小十四想也没想地啐了他一口,“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我被打你就那么高兴啊?”

    小杨挠了挠头,“那怎么办?要不等三老爷教训您的时候我去替您挨罚?我身子骨比你强壮多了,就算打五十板子也受得住。”

    小十四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你这个笨蛋,只要你不乱说话,这件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就算他们怀疑,只要我们咬死了不认,他们还能把事情栽在我们头上?”

    小杨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您是告诫我不要多嘴啊,您放心吧,从今天开始直到回苏州,我都不会再开口了。”

    小十四觉得他脑子有病,有点儿不想跟他说话了。

    可过了一会儿,他便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这群人住的房子都收拾出来了吗?你的那群师兄弟呢?可别突然冒出来一两个坏了我们的安排。”

    小杨抿着嘴呜呜了几句。

    小十四翻了个白眼,“真是个孔武有力的笨蛋,我让你小心说话,又不是让你不说话,有用的话当然还是要说的了。哎,你师父还常常说你底子好有灵性,他是眼睛瞎了吗?从哪儿看出灵性来的?”

    小杨这才道,“您就放心吧,您这次大发慈悲的赏了他们一桌欢庆楼的席面,他们天一黑就迫不及待地从后门溜走了,我特意嘱咐他们过了午夜再回来,就怕他们误了我们的正事。”

    小十四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杨贱兮兮地凑过来道,“十四爷,我这次为了帮您的忙,酒席都没有吃上,回头您要怎么补偿我?”

    “还补偿你?”小十四气得恨不得抽他两个嘴巴子,“你想不想要我?干脆把我送给你好了,免得你东一趟西一趟的就知道惦记我那点儿家底,现在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想怎样就怎样,满意了吧?”

    “满意,非常以及特别的满意。”小杨高兴地笑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那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的人了。”

    小十四微微一怔。

    黑暗中望着小杨明亮的眼睛,他居然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了两拍,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好在深夜之中不易被人发现,他赶忙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地说道,“想得美,你能养得起我吗?”

    小杨嘿嘿一笑,“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您跟了我,自然是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住哪里你住哪里,就不能像过去那样铺张浪费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小十四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脑子是不是被你师父打出毛病来了?谁要嫁你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不是您亲口说的要做我的人吗?”小杨眨了眨眼,“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啦?”

    小十四气了个倒仰,“那你去跟我爹妈要人吧,看他们给不给你!而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铺张浪费了,我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花一分钱都得算计着来,就算浪费也都是浪费在了你的身上。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只喂不饱的白眼狼,看我以后还可不可怜你了。”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恼羞成怒。

    小杨嘻嘻一笑,“这不是跟您开玩笑吗?我是个什么东西啊,跑到三老爷和三夫人面前去要人,他们还不一顿乱棍把我打出来啊!”

    “你知道就好。”小十四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始终觉得不是滋味,“你都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爹妈不肯给?”

    “哈哈,不用试也知道的。”小杨说到这里,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连忙捂住了小十四的嘴巴,并顺势压低了他的脑袋。

    温热的手掌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小十四眨巴着眼睛,脸不知怎么居然热得发烫。小杨常年练武满是老茧的手掌摩擦着他的嘴唇,让小十四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加价

    小杨弓着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来人是三毛子后这才慢悠悠地松了口气。小杨一带小十四的胳膊,两个人顺势从暗处站了起来,三毛子突然见到两个黑影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杨一个箭步窜到他的跟前,不但手脚利落地扶住了他,还怕他发出什么声音让门外躲着的江耀祖警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小十四望着刚才摸过自己嘴唇的手掌按在了三毛子憨厚的大脸盘子上,心里忍不住一阵膈应,狠狠地瞪了小杨的背影一眼。

    小杨却丝毫没有察觉,还在没心没肺地对三毛子道,“你怎么才来,刚刚干什么去了?”

    三毛子傻乎乎地说道,“去了趟茅房,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肚子总是拧着劲儿的疼,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啊?”

    小杨气得想笑,“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怎么没见别人坏肚子啊?我看你不是吃错了东西,而是吃多了东西吧?你是不是跑去后灶吃面条了?”

    三毛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马婆子辛辛苦苦地做了一锅面条,最后剩得太多不好向唐家人交代吗?你可不知道,马婆子煮了整整一大锅,管卤子就做了四五种,还问我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让我叫他们过去一起吃呢。”

    “你该不会告诉她了吧?”小杨紧张地问道。

    “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这种话怎么可能对她说呢。”三毛子不满地说道,“我只是看着傻,又不是真傻。”

    小十四在一旁不耐地说道,“行了,别啰啰嗦嗦地说废话了。”

    三人看了看时辰,见江耀祖的耐性耗得差不多了,小十四便低声对三毛子叮嘱道,“一切按计划行事,你可千万别害怕。”

    三毛子傻乎乎地问道,“十四爷,我为啥要怕?要害怕的不应该是门外的人吗?”

    小十四被问的语凝。这可真是媚眼抛给了二愣子——白费功夫。他索性甩了甩手,带着小杨先行离开了。

    眼瞅着午夜将至,门外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布谷鸟声,三毛子耐着性子等他叫了一阵,这才蹑手蹑脚的打开了后门。躲在暗处角落里的江耀祖一看后门开了,立刻把跟在身后的小厮一脚踢了出来。小厮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凑到唐家后门口一看,一眼就见到了自己前两日买通的那个唐家小厮。

    小厮脸上全是血,倒把三毛当场唬住了,“你……你……这是刚杀了人啊?”

    小厮见他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心中虽然不满,但这时候却不好发作,只能隐忍着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会儿才死过来?”

    三毛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我?我在房间里睡大觉啊,咱们明明定的是午夜,谁让你提前来了?我跟你们说,要是回头东窗事发,你们可不要把我供出来啊。”

    江家的小厮怪他乌鸦嘴,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你才东窗事发呢,能不能盼别人点儿好?你放心吧,就算出了事儿也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

    三毛子的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没出事当然会这样说了,真出了事儿他们跑得比谁都快,哪还会管一个下人的生死?三毛子故意装出一副踌躇为难的样子,磨磨蹭蹭地不肯让他们进来。

    那小厮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再磨磨蹭蹭地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三毛子唯唯诺诺地道,“我总觉得不安,要不这件事儿还是算了吧,如果被我们家老爷知道的话,非扒我一层皮不可!”作势要把门关上。

    小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要是不把我家二爷送进去,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江耀祖见他二人站在后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嘀咕了许久也没有下文,心急地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小厮不敢让江耀祖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唐家这败家小厮居然胆小怕事想要临阵脱逃,他急忙抢着道,“没什么,我正向他问事情呢,得知道里面的情况咱们才好进去,免得撞上了人坏了二爷您的好事。”

    江耀祖刚要满意的点头,三毛子便在一旁道,“唐家有恩于我,我却为了几个小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觉得有些不安。你们还是走吧,我不能放你们进来。”

    江耀祖一听他要后悔,连忙说道,“不是说好了的事儿吗?你怎么临时变卦了。”

    三毛子哼了一声,“谁跟你们说好了,你们连定金也没有给我,谁知道你们是哪家的骗子?回头吃干抹净你们擦擦嘴走了,我还要在唐家过下半辈子呢,到时候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江耀祖一听就明白过来,准是小厮从中克扣了他买通下人的钱,惹得对方不满,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江耀祖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随便抽出一张在三毛子面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吧?只要你能把我送到你们家白小姐的房里去,这一张票子就是你的了。有了钱你还在唐家做什么工,足可以回乡下买几亩地,自己做地主老财去了。”

    三毛子狐疑地看了几眼,“这是真的吧?你别拿假货来糊弄我。”

    唐家怎么会请这么愚钝的人在家里做事?江耀祖恨不得一拳打在他傻了吧唧的脸上,可有求于人,他只能耐着性子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爷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怀疑我的钱是假的呢!”

    三毛子这才欢天喜地地接过了银票,但眼神却贪婪地望着江耀祖手里的那一沓。江耀祖心急如焚,也懒得和他一般计较,何况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也不是特别在乎,干脆将那一沓银票都塞在了他的手里,“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还知道临时加价。这总行了吧?”

    三毛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四周,确定夜深人静没什么一样后,这才把后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请江耀祖进来。

    江耀祖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腿肚子都要抽筋了。他扶着门框收着肚子悄悄溜了进去,身后那两个小厮想要跟上,却被三毛子拦在了门外。

    小厮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干什么?”

    三毛子憨厚地道,“你又没有给钱,为什么要跟着进来?”

    “你说什么?”小厮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小子居然想一口吃成个胖子,这一沓银票都给了你,你居然还不满意?”

    三毛子故意气他,“这钱是人家给我的,跟你们两个可不相干。你们两个拿不出钱来,就只能在门口等,要不你就给我同样的钱,我也带你们两个进去。”

    两个小厮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只能面面相觑地站在后门口,又想发火又不敢声张,差点儿把两人气出内伤来。偏偏三毛子又把一个呆子演得活灵活现,说话故意拖着长声,一看就是脑子有问题的糊涂人。和这种人较真也没什么用,两个小厮急得没有办法。

    江耀祖走出两步,发现四下里黑漆漆地不辨方向,他虽然做惯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但因为对象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白蓉萱,所以紧张得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小男孩,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一回头发现三毛子和小厮都没有跟上来,气得折返回来,只见这三个人隔着门板又在斗嘴。

    江耀祖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又怎么了?”

    三毛子一脸单纯地说道,“他们没有给钱,居然也想跟进来,这不是痴心妄想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

    江耀祖一愣,随后便愤怒地抬起脚想要踹人,可看到三毛子那一副愚钝的表情,要是挨了打再乱叫起来,今晚的好事儿就肯定不能成了。这几天他就宛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今晚得让他尝尝小美人的味道。

    这要紧的时候和一个傻子较什么真?

    江耀祖忍着气隔着门板对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就在后门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个小厮隐隐觉得不妥,可话还没出口,三毛子便将后门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戏弄

    夜深人静,四下里又黑漆漆的,周围更是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便是胆大包天的江耀祖这会也有些忐忑不安。他瞪着眼珠子紧张地环顾着四周,小声向走在一旁的三毛子询问道,“这也太黑了,你怎么不点个灯?”

    “我们家里向来都是这样的,夫人说这样可以省点儿钱。何况又不是光明正大的去做什么好事,您还想大张旗鼓让天下人都知道啊?”三毛子嘴里拿话刺激着他,可脸上仍旧是一副忠厚老实什么都不知情的表情,气得江耀祖骂也不是打也不是。

    平日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众星拱月前呼后拥的捧着,什么时候被人拿话这样怼过?上次去钱家的时候,钱家那个下人毕恭毕敬地把他请进了钱小姐的闺房不说,还特意留在门口帮他把门,事后又亲自送他出去。他觉得那人有点儿眼力见儿,特意多赏了他几个小钱,喜得那人冲着他离去地背影跪着磕了好几个头。

    今天可好,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蠢货给鄙视了。

    江耀祖正准备开口,三毛子却像是未卜先知似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拉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江耀祖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吓得赶忙闭上了嘴,喘气声都弱了下来。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动静,江耀祖推了三毛子一把。没想到这家伙脑袋虽然不怎么好使,力气却着实不小,这一推居然没有推动。江耀祖使劲儿挣扎了一下,可三毛子的手就像两把铁钳似的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原位上动弹不得。

    江耀祖没好气地问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三毛子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

    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江耀祖心里也在打着鼓,他倒不是怕被人抓个现行,反正就算被人抓到他们顾忌江家在杭州的势力也会选择息事宁人,虽然心里不大舒服,但还要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门外去。他怕的是引来唐家人的注意,那样的话就不能得偿所愿的抱一抱亲一亲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了。

    他按捺住心里的不爽,皱着眉头等了片刻,鼻息间忽然传来一股恶臭,恶心的他差点儿当场吐出来。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震惊地问道,“这什么味道?”

    三毛子大大咧咧地站起了身,“没什么,我刚刚放了个臭屁!夫人曾经说我屁臭,让我以后放屁的时候躲着点儿人,从那时候起我每次放屁都要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去你妈的!”江耀祖觉得自己被一个傻子给戏弄了,再也控制不住,抡圆了胳膊冲着他的脸甩了过去。没想到三毛子反应也是极快,见状往江耀祖的肩膀上一推,居然将他推了个狗啃泥,脸直接闷在了草丛里。

    江耀祖刚要破口大骂,三毛子便一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嘘了一声道,“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溜进唐家了?这要是被人发现,咱俩都别想活了。”

    江耀祖只好咬牙切齿地闭上了嘴,心里却暗暗下定了主意,只要拿下了白蓉萱,他立刻就吩咐人把这个傻大个弄死,以报今日之仇!

    三毛子心里这个痛快,美滋滋的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江耀宗也是生活在大宅院里的公子哥,见他越走越偏,已经往后罩房的方向走去,怀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走错了路?那边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吗?”

    小十四早就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提前就交代好三毛子该如何作答。

    三毛子便照着小十四教给自己的原话不卑不亢地说道,“白小姐又不姓唐,有她一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你还想让她住正儿巴经的厢房啊?唐家这么多口人根本就分不过来。”

    江耀宗这两天已经派人打听了不少关于白蓉萱的事儿,为此他还让人找到了李毅的面前。对于江家人来说,李毅就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而已,有什么事儿都可以随时随地的吩咐给他。可这次下人却回来告诉江耀祖说李毅突然间染了病,已经卧病在床不能出门,根本办不了什么事儿了。下人还添油加醋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什么李家已经买了棺木和不少白布,看样子是要做丧事的样子,李毅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江耀祖没有父亲和哥哥的智商,居然信以为真,还嫌弃地呸呸了几声,“真他娘的晦气,你赶紧回去洗洗澡,别把病气过继给好人。”

    没了李毅的帮忙,江耀祖想要打听事情就麻烦多了。接连派出去几个人,才总算把消息凑全了,这还是因为当初唐氏回到娘家产女的消息太过惊世骇俗,所以知道的人多,否则连这点儿消息也打听不出来,可见江家养在家里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根本就指望不上,也难怪江会长要把李毅收罗在手下了。

    白蓉萱养在唐家就是个吃闲饭的,唐家人对她不好也在所难免。想到西湖边上偶遇时她穿得好像也是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裳,买东西也都是挑不值钱的绢花,一看平日里就没少受气。

    江耀祖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说辞,并没有多作怀疑。两个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后罩房最里头的一间门前。因为时值午夜,后罩房全部都灭了灯,偶尔还从房间内传来佣人的鼾声。江耀祖嫌弃地撇了撇嘴,“白小姐就住这种地方啊?你们唐家也太黑心了吧,不管怎么说她和你们唐家挂着亲呢。”

    三毛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这地方怎么了?我们家夫人常常骂她是丧门星,还说有她住的地方就不错了。白小姐自己好像也挺满意的,从来不敢在夫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江耀祖觉得眼前这憨货简直蠢到了极致。过去在江家,江会长经常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蠢货,就像这次西湖边上的事情闹得家里没有和管家搭上话,父亲每次见了他都要骂几声。可江耀祖觉得眼前这家伙才是货真价实的蠢货,比自己蠢了几百倍,连好赖话都听不懂。

    江耀祖瞪了他一眼,紧张地问道,“白小姐这会儿就在里面吗?”

    “是啊。”三毛子似乎怕屋内的人听到,故意小声在江耀祖的耳边道,“白小姐最近身子不太好,一直在床上养病呢。”

    还是个病美人!

    江耀祖急得欲火焚身,片刻都等不住了,心急火燎地准备屋子里跑。

    没想到三毛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傻模傻样地说道,“咱们可说好了,要是出了事儿你可不能把我卖出来啊!”

    话刚说完,居然冲着江耀祖的脸打了个饱嗝。

    江耀祖顿时闻到了一股闻之欲呕的韭菜味。

    他气愤地一把甩开三毛子的手,“滚你娘的,老子才不会出事儿呢。”说着再也懒得去理三毛子,弓着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到门前仔细听了听,确定屋内没什么声音后才轻轻推了推房门。没想到这一推门居然没开,原来里面已经上了房栓。

    不过这也难不倒‘久经沙场’的江耀祖,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套着牛皮刀鞘的短匕,顺着门缝滑了进去,找准位置三两下便将房栓打开了。

    三毛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目瞪口呆满眼敬佩地说道,“你是不是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啊?手法也太专业了些,居然还随着带着匕首。”

    他提到匕首的时候声音明显大了一些,吓得江耀祖差点直接捅死他。

    好在屋内仍旧没什么动静,江耀祖这才松了口气。这匕首是他防身用的,毕竟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存在着不可预知的危险,要是遇上突发的情况还可以趁人不备伤人性命进而跑路,反正就算他失手杀了人,凭他父亲的身份和保安团的关系,到最后也就是花点小钱打点一番就可以了事的。

    江耀祖恶狠狠地瞪了三毛子一眼,“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送你去见阎王爷!”

    三毛子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江耀祖觉得这家伙就是来煞风景的,本来自己春心荡漾已经飘飘然了,这会儿却被他的臭屁、韭菜和傻话气得已经没什么兴致了。好在对方是白蓉萱,换做别人的话这会儿他就转身走了。

    江耀祖把匕首重新插入刀鞘藏回腰间,见三毛子远远躲在一旁没有过来的意思,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往门上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门开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上当

    望着眼前敞开的大门,做惯了寻花问柳之事的江耀祖也不禁一呆。期待已久的东西突然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紧张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孩,腿脚似乎灌了铅一般有千金之重,惦念着许久的房门就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脚了。

    心跳如鼓,江耀祖紧张得整个人浑身颤抖,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的不安。

    只要踏进这个门口,惦记了这些天的美人就在嘴边上,可他却紧张得迈不动步子。江耀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自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纠结过。

    三毛子却清楚门里面等待他的是谁,担心他看出什么破绽,出声催促道,“喂,你赶紧进去啊,万一被起夜的人撞见就糟糕了。”

    就在这时,房内也传出了一声嘤咛,仿佛睡梦中的人翻身梦呓,声音虽轻,但却宛如一枚火种丢在了江耀祖这堆干柴之中。

    江耀祖轰的一声,瞬间就被点燃了。他再也没时间顾及其他,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一股力气,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内。

    三毛子见状一笑,赶紧过来替他掩好门,转过身快步溜走了。

    房间内拉着厚窗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江耀祖还是靠听着微弱的呼吸声才辨别了床的方向。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黑暗中似乎见到床上躺着一个人,但也瞧不清身材样貌,隐约中只能看出那人身材细长,背对着门而眠。

    一想到心心念念的白蓉萱近在咫尺,江耀祖艰难地咽下了口水,做贼心虚地猫着腰往床边挪动了几步。

    当啷一声,黑暗中也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居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江耀祖吓得大惊失色,直接就扑倒在了地上。没想到床上的人睡得还挺沉,只是略动了动就又睡下了。江耀祖在冰凉的地面上趴了半天,确定床上的人没什么动静后,这才大着胆子爬起来。可起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长袍湿了半截,而且闻起来还有股尿骚味。他诧异地俯身摸了一圈,这才知道刚刚自己踢倒的东西是个尿壶。

    江耀祖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自小便爱干净,很多衣服只要脏一点儿就不会再穿了。如今满身都是尿液,可把他给恶心了够呛。事到如今,不可能临阵退兵,他只能坏笑着往床边凑了凑,心里暗暗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教训白蓉萱,一定要让她欲仙欲死才行……

    越靠近床铺,呼吸声越清晰,静夜之中江耀祖只觉得对方的呼吸有点儿沉,不像每次进入女子闺房听到的那种呵气如兰的动静。难不成这白蓉萱表里不一,表面上看是个圣洁高雅的美人,可背地里却是个不修边幅的女汉子?

    这可不招人喜欢。

    江耀祖皱了皱眉,试探着伸出手往床上摸了摸。

    先入手的是一床薄被,料子又粗又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江耀祖心里暗暗想,虽说白蓉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野菜,可这唐家也太欺负人了一些,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让她用这么差的布料,总这么睡下去皮肤还能光滑得了吗?真是连那些妓院中的娘们也不如!

    江耀祖脑袋里胡思乱想,可手却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伸进被窝向里摸去。床上的人就像和他开玩笑似的,眼瞅着就要摸到对方的身体了,可偏偏人家一个侧身,又往床里挪了挪。这种欲拒还迎的本事是妓院里女人最拿手的,总是媚眼如丝的勾搭着你,等你真上钩了,她又开始矫揉做作地拿起乔来,目的就是惹得你欲罢不能,在她身上花多少钱也心甘情愿。

    江耀祖去妓院比去自己家的次数还多呢,这种小小的手段他早就见得多了。

    心里冷笑着想:不知道这小娘们是不是故意的,居然还会玩这一套,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爷儿的厉害。

    这一次不再小心,直接把手向前探去。可这一下居然探了空,江耀祖微微一愣,冷不丁觉得有什么东西扣住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他轻轻咦了一声,正觉得奇怪,自己的手腕处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自己往床上去。

    事发突然,他几乎毫无防备,轻而易举地被对方拉到了床上。江耀祖以为对方是白蓉萱,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白小姐,是你吗?没想到你这么猴急!快来,让哥哥亲亲你的小脸蛋,今晚上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可对方却二话不说地将他压在了身下,巨大的重力让江耀祖顿时反应过来,对方根本不可能是白蓉萱。

    他亲眼见过白蓉萱,知道她的身形,就算这两天胡吃海塞也不可能有这个分量。

    他惊魂不定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黑暗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得意地笑声,“死鬼,你不是要让我舒舒服服的吗?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

    江耀祖一听这粗矿的声音,吓得差点儿当场昏死过去。他强撑着精神问道,“你想干什么?”心里却偷偷计划着如何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好让他有机会拿出匕首来防身。

    “嘿嘿。”对方冷笑了几声,“大半夜的你跑到我的房里来,居然还问我想干什么?江二公子,你是不是猪油吃多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对方认得自己!

    江耀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他咬牙切齿地问道,“刚刚那个小厮是你安排的?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要钱?还是……”

    “如果我说,想要你的命呢。”对方毫不客气地笑道。

    江耀祖听到这里,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立刻鼓足了勇气向上撑起身子,并趁机扭动胳膊,想要逃开对方的钳制。可他实在小瞧了对方的身手,他一个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哪里是一个自幼习武之人的对手?任凭他怎样努力,却仍旧逃不开对方的制约。

    对方得意洋洋地冷笑道,“江二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就你这样的,我一只手都能对付十几个,我不松手的话,你这辈子都下不了这床,不信你就试试看。”

    江耀祖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何况反抗了这么几下,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大汗了。他索性停止了动作,脑筋飞快地想着前因后果。

    替自己办事的两个小厮跟随他多年,肯定不会出问题。那么就只可能是买通的那个唐家小厮出卖了自己。对方挖好了陷阱,就等着自己跳呢。难怪不让自己的小厮跟着进来,路上又狠狠地戏弄了自己一番……

    江耀祖喘着气问道,“你是唐家的人?”

    “江二公子,要我说您还真是心怀宽广,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呢?”对方嘲讽地笑道,“您有这工夫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摸摸自己的腔子上有几个脑袋,今天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扇门。”

    江耀祖怒道,“你少在这儿吓唬我,爷在杭州城横着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牛棚马圈里收拾大粪呢。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们江家的地位,今天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明天我就能让你全家都横尸当场,不信你就试试看,看看咱们谁更狠!”

    对方似乎被他嚣张的气焰震慑住了,一时没有回话。

    江耀祖立刻乘胜追击,开出了自己的条件,“看你这身手应该是练过武的,我之前打听过,唐家父子俩都是正儿巴经的生意人,根本不会武术。你既然不是唐家的人,难道是他们请来看家护院的人?这样好了,我给你一笔钱,肯定比唐家给的还要多,你赶紧放开我,咱们相安无事各有好处,你看怎么样?”

    对方犹豫了一阵,心动地问道,“好啊,你打算给我多少封口费?”

    江耀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找准时机使足了力气挣脱开对方的双手,一个利落的翻身从床上滚了下来,并顺势拿出匕首抽出刀鞘向床上刺了几下。黑暗中也不知有没有得手,他无暇顾忌,转身就往门口冲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下作

    眼瞅着距离门槛只有一步之遥,江耀祖刚准备松一口气,哪知道肩膀忽然给人重力一拍并顺势向后一带,紧接着脚踝处一阵剧痛,居然给人重重地绊了一下。他原本就慌不择路脚下不稳,这样一来顿时向后倒去。

    对方嘿嘿一笑,“我说过了,没经过我的同意,你是出不去这个门的。”

    居然是床上那人追了上来!

    他……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江耀祖直接摔倒在地,剧烈的撞击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他只能挥舞着匕首,期盼着对方黑暗中没有防备,最好能被他刺中要害,这样或许还能逃出生天。可没想到那人就像能看清一般,不但避开了他的几次攻击,还找准机会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江耀祖一阵剧痛,匕首脱手飞出,不知道跌到了哪个角落。

    江耀祖清楚对方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明明已经抓到了却不肯轻易咬死,非要玩累了不可。他可不想坐以待毙,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抬腿冲对方的垮下踢去。

    对方眼疾手快一个利落的翻身避开,紧接着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真是下作,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敢使。”

    江耀祖的腿还没有收回来,就觉得裆部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忍耐不住,杀猪般地哇哇大叫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一个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把人给我打死了吧?”

    一个年轻人提着个灯笼脚步匆匆地赶了进来。灯光一照,发现江耀祖正抱着裤裆龇牙咧嘴得大声叫着,脸像张金纸似的没有血色,豆大汗珠顺着额头落了下来。

    小杨则满脸怒容地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瞪着江耀祖。

    小十四提着灯笼往前照了照,一见江耀祖这情况,就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叫得这样撕心裂肺了。命根子受挫,是个男人都会疼得受不了,何况下手的人还是练过功夫的小杨呢。

    小十四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儿?”

    这可不是计划中的一步啊。

    小杨咬了咬牙,“他……他想踢我的裤裆,被我躲开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委屈和愤怒。

    小十四彻底明白过来,“然后你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小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小十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杨的师父带着一群徒弟投奔董家的时候,小十四年纪还小,他听说家里来了一群会功夫的人,立刻就要跑去看热闹。三夫人却把他拘在了房间里,让他乖乖地练字不许分神,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软磨硬泡三夫人就是不同意。之后的日子就是他被母亲盯着在书房练字,远远地可以听到远处院落中嘿嘿哈哈的练功声音。小十四的心就像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生了翅膀飞过去看看,哪怕就看一眼也行啊。

    可三夫人却觉得武人秉性粗陋,不想让儿子和他们过多接触,即便看到儿子眼里的好奇与期待,依然硬着性子不松口。

    小十四就一边写字一边听着练功的声音,有时候练得好了,那边还会传来高声喝彩与大笑声,每到这时小十四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伸长了脖子往窗外看,虽然明知道除了院子里母亲栽种的花草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本能地就想看一眼。

    三夫人拿着给人做衣裳量尺寸用的竹尺轻轻敲了敲桌子,小十四这才急忙回过神来,继续聚精会神地练字。

    终于有一天,他外公家里出了一些小事儿,把他的母亲叫了回去。三夫人原本想带着他一起走,可小十四说什么也不答应,为此还逃到董玉泺那边,直到三夫人出门时也不肯回来。三夫人只得无奈地作罢,一个人回了娘家。

    她前脚走,小十四后脚便跟董玉泺打了声招呼,脚步飞快地溜回了家门,循着练武的声音找到那间四四方方的小院。他趴在门口透过门缝向内看,一眼便注意到了浑身长着扎实肌肉的师父正在教徒弟,院子里摆满了木桩子和沙袋,几个徒弟大汗淋漓地在太阳下扎马步。

    他还想多看几眼,没想到居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小十四震惊地回过头,就看到剃着光头的小杨傻兮兮的冲着自己笑。小十四被吓得向后一倒,撞开了木门跌坐在地上。小杨一惊,急忙凑过来扶起他,一边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关心地问道,“没事儿吧?摔坏了没有?”

    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小十四至今还记得他当时下手的力气……真是掌掌生风,差点没把他的屁股打烂了。要不是他自小就被三老爷和三夫人修理的次数多了,屁股比一般人还要强些,那会儿早就抱着屁股大叫着哎呀我的妈了。

    见到突发情况,小杨的师兄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他的情况。

    小十四被围在中间,脸红脖子粗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的师父走了过来,悄悄打量着小十四。

    小杨指了指他,对师父道,“师父,这人怕是个哑巴,不知道怎么跑到咱们院子前头来了。”

    小十四一听,顿时不满地回道,“你才是哑巴呢。”

    “咦?”小杨好奇地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凑过来看了看他,“原来你会说话呀,那我刚才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小十四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问我就要回答啊?”

    小杨还要说话,他师傅已经抢着问道,“你是家里的小十四爷吧?”

    小十四仰起头看了眼前这个彪形大汉一眼,没有回答。

    小杨急得推了推他的肩膀,“快说话呀,师傅问话是不能不答的。而且像你刚刚那样在门口偷窥是学武之人的大忌,想要学武可以光明正大地拜师学艺,但这样偷师却不成,如果被人发现是要戳瞎眼睛的。我说的对吧,师父?”

    小十四一把甩开他的手,“他是你的师父,又不是我的师父,我为什么要回答他的话?而且我只是路过听到院子里有声音,这才过来瞧了瞧,谁要偷师了?学武有什么了不起?”他故意高傲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杨纳闷地挠了挠头,抬头问他的师父,“师父,这人怎么这样啊?”

    师父爱惜得摸了摸他的头,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从那天之后,小杨倒是和小十四自来熟了起来,每次路过小十四的书房窗下时,都会停下步子往里看几眼,“喂!你又在写字了?”

    小十四身边的奶娘一边帮着研磨一边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喂来喂去的,起码也要称呼一声十四爷吧?真是没规矩,你师父怎么也不管管你。”

    “师父只管我们的武艺,不管其他的。”小杨笑道,“何况他明明和我年纪一样大,为什么大家要称呼他为爷爷?他有那个福气受得起吗?”

    小十四的奶娘被气得无语,三夫人则不悦地吩咐道,“十四练字要专心,不能被人打扰,去把门和窗户都关上。”

    小十四的奶娘立刻动手,很快就把门和窗关得严严实实。窗外的小杨一脸莫名其妙,挠着头离开了。小十四却恨得牙根痒痒,这么热的天窗户都和门都关上了,热得他根本坐不住凳子,偏偏还要写够一百张大字……都是那个混账王八羔子害的!

    小十四在心里把小杨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三夫人不太喜欢小杨和他师傅这一群人,更对没大没小的小杨没有丝毫好感,后来更是找人告诫小杨的师父,不许他们的人从书房这边走。不知道小杨的师父说了些什么,自那之后小杨便再也没有来过。

    这一下反而是小十四不自在了,身上像是长了草一般,特别好奇那臭小子这几天都干嘛去了。

    小十四好容易才在路上堵住了他,抱着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杨刚帮师父送完东西回来,一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笑着指了指他,“是你啊……”话一出口,便立即改口,“哦,对了。师父让我们称呼你为十四爷,不能你啊我的,这样不规矩。”

    小十四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你师父说的吗?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小杨心思单纯地道,“师父说,虽然你是个毛还没长全的黄毛小子,但身份摆在这里,我们该敬着还是得敬着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围攻

    要不是董家的家教严,小十四真想当场便破口大骂回去。

    你才黄毛小子,你全家都黄毛小子!

    他铁青着脸盯着小杨,偏偏对方毫无察觉,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笑着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用不用我送你去?”

    小十四刚刚还是很好的心情,这会儿已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里明明是我家好吗?我哪里找不到,还用你滥好心护送?

    小十四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只留小杨愣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还是师父说得对啊,这大户人家的人果然都奇怪得很,随随便便地就会生起气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没走出多远的小十四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停住步子,回过头狠狠地剜了小杨一眼。

    小杨完全搞不懂自己哪句话说错得罪了他,愣了片刻后才回去找师傅复命。

    不过自那之后他倒是总喜欢趁着三夫人和奶妈外出办事儿的时候跑到书房转悠两圈。小十四不厌其烦,皱着眉头问道,“你师父不是告诫过你们,不让你们来书房的吗?”

    小杨笑道,“我是来外面看花草的,又没有进书房,不算违背师父的叮嘱。”

    居然还学会了狡辩!

    小十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就像没见到这个人似的,继续低头写字。

    “喂……不对,十四爷,您写什么呢?”小杨趴在窗口探头探脑地问道。

    小十四头也不抬地说道,“还能是什么,难道是画符捉鬼吗,当然是在写字啊。”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小杨哦了一声,“真厉害,那你肯定会写自己的名字吧?”

    小十四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羡慕,眼神像是夜里的星光一般清澈明亮。小十四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能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学写字?我可以教……”

    一句话还没说完,小杨已经想也没想得摇起了头,“我才不学那没用的东西,我师父说了,笔杆子硬不如腰杆子硬。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年头会写字又不能当饭吃,谁还能去天桥底下做测字先生不成,还是练就一副好身体才是正经事。”

    小十四气得满脸通红,“你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你爹啊?你这么听他的话。”

    “那当然了。”小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师父,名字里不是带了个父字吗?你会写字都不知道啊,那你这不白写了吗,纯瞎耽误工夫。”

    小十四差点儿被他气炸肺,当场英年早逝。板着一张脸走过来,砰地把窗户关上了。热点就热点吧,热死总比被气死强!

    还是母亲说得对,这些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但脑子都不怎么好使,还是少打交道为好。

    后来小十四到了去私塾的年纪,三夫人便托人找关系把他送进了苏州首屈一指的私塾读书。能来这里的孩子全部非富即贵,小十四虽然背后有董家撑腰,但因为个子小又一身傲骨,免不了要受欺负。有一天他都快到家门口了,还是被一群人给围了上来。领头的人白白胖胖的,比小十四高半个身子,讥讽地笑道,“你说说你怎么瘦得像个小鸡子似的?是不是你家里都吃不起白米饭呀?”

    说完还要来捏捏小十四的脸。

    小十四气得一脚踢了过去。可惜自己这小短腿,哪是人家的对手,被人家伸手一推,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屁股一阵火辣辣地疼。

    小十四气得扑了上去,无奈三拳难敌四脚,很快便被几个人打趴下了。就在这时,一道伶俐的身影冲了进来,三两下便解决了几个人,跟着一个利落的翻身,一脚踢在了那白胖子的胸口,只见他一个倒仰直接躺在了地上,疼得一时半会起不来。

    小十四抬头一看,发现解救自己的人居然是一直看不对眼的小杨。只见他满脸怒容,握紧了拳头问道,“为什么欺负我们家十四爷?”

    几个小孩不敢说话,躺在地上的白胖子却大声叫嚣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居然敢打我,信不信我找人剁了你的脚?”

    小杨二话不说踩在了他的胸口,压得对方几乎喘不上气来。“我管你是谁,敢欺负我家十四爷就不行,信不信我直接踩废你的心肺,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下不来?”

    白胖子一听,连忙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小杨这才松开了他,“你要是再敢欺负十四爷,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一直把你打怕了为止,不信你就试试看。”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小十四在一旁差点儿鼓起掌来。

    小杨向背后一脸钦佩地小十四扫了一眼,“走,跟我回家!”

    小十四顾不上鼻青脸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只是两个人刚走出两步,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胖子便咬牙切齿地冲着小杨的裤裆踢了过来,“去死吧,你这狗奴才!”

    小杨早就防备着他这一招,见状微微侧身避开,转身便是一拳,直接把白胖子的门牙打掉了两颗。白胖子满嘴是血,哇哇大叫得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小杨却一脸愤怒,咬着牙还要再上,小十四见对方满脸鲜血,怕闹出人命来,连忙拖住了他大声叫人。

    董家的人听了声音赶了过来。

    后来因为这件事儿,白胖子一家人闹到了董老夫人面前,不但要求严惩作恶者,还要董家赔钱了事,董老夫人和几房大老爷亲自登门道歉,否则就要把事情闹开了,让大家看看董家是什么嘴脸。董老夫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把小十四叫到了身边,问清楚了情况。白胖子的家人当然不会承认自家的孩子欺辱人,指着小十四骂他恶人先告状。

    小十四无比紧张,就怕董老夫人一时糊涂把小杨拉出来顶罪。

    董老夫人命人把白天和白胖子一起围攻小十四的孩子和家人都请了过来,结果当面一对质,果然是白胖子惹事在先,而且还先动手打了小十四。

    小十四的母亲三夫人一听,生气地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家是土匪恶霸吗?一个小孩子就知道拉帮结伙欺负人,长大了还了得?我看这孩子你们得领回家好好教育才是,明儿我还得去趟私塾说道说道,把这样为非作歹的孩子留在那里,还不知道多少人要受欺负呢。”

    白胖子的家人头都抬不起来了。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儿,小十四倒是跟小杨走得亲近了起来。熟悉之后才发现,小杨和他的师兄弟都是一群憨厚老实,稳重热心之人,有什么事情和他们招呼一声,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来帮忙。

    当年小杨的一个师兄跟着小十四的父亲外出走商,路上遇到了悍匪,要不是小杨的师兄誓死抵抗,小十四的父亲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码事,但那位师兄却因为伤势过重,在回苏州的路上去世了。

    董家三房的人对小杨师父这一伙人印象大为改观,尤其是从前最不待见他们的三夫人,自那之后不但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们,逢年过节都要送上不少礼品和打赏的红包。

    很多年后小十四和小杨两人闲聊,不知怎么说起了白胖子,小十四便问他当时为何那么生气,要不是自己拉着,他甚至有可能一脚踢死对方。

    小杨便解释道,“踢别人的裤裆是让对方断子绝孙的阴招,是下三滥里的下三滥。学武之人不怕明刀明枪的比试,哪怕技不如人落下残疾或是丢了性命也无话可说,只能说自己学艺不精不是人家的对手。但敢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哪怕是被人活活打死都不能有一句怨言,而且最为学武之人轻视,一旦用了这样的阴招,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小十四当时听得似懂非懂,没想到今日居然就碰上了。

    他提着灯笼不安地盯着江耀祖看了又看,实在不知道小杨刚刚那一脚有没有使上全力,要是真把江耀祖弄出个好歹,江家的人还能善罢甘休吗?

    自己该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后悔

    江耀祖躺在地上狼哭鬼嚎,嗓子都要喊哑了。

    小十四往他裤裆那里一看,居然已经渗出了不少血。他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年轻,一见到这种场面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偏偏小杨还一脸愤怒,似乎尤不解气,准备冲上来再教训江耀祖一顿。

    小十四急忙拦在了他的身前,“你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还不给我住手!”

    江耀祖的叫声在静夜之中显得尤为刺耳,隔壁几间房里的人都闻声赶了过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年迈的严管事与孙问,后面还跟着睡眼惺忪的阿顺。严管事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吓得一路跌跌撞撞,要不是孙问扶了他两把,他早就摔在地上去了。马婆子等一些仆妇则惊讶地站在门口,不敢往近处凑。

    严管事扶着门框往里一看,顿时就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不已,没等他反应过来,孙问已经快步迈进了屋子,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情况,沉着冷静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人是谁?”

    小十四勉强从紧张中找回了一些理智,摇着头道,“不知道啊,我也是听到了声音赶过来的。”

    孙问却深深地看了小十四两眼,显然不信他的话。

    小十四和唐学荛住的房间离后罩房隔着一段距离,深更半夜的他不睡觉,反而还穿戴整齐最先赶了过来,同在一个房间的唐学荛难道就没听到声响?

    孙问觉得这事儿八成和他脱不了干系。

    小十四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怀疑,他心里暗惊,觉得这件事儿自己安排得还是太草率了,之前还觉得万无一失,可如今看来,许多事都不像自己想得那样简单,聪明人还是多了些,自己的阅历不够,想事情太片面了。

    可现在又该如何收场啊?

    小十四有点儿惊慌,不知所措地看着孙问。

    孙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结果,眼神颇为严厉地看了小十四一眼。小十四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筹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还能顺利地把自己和小杨摘出来吗?江耀祖看样子被踢得很严重,江家会不会以此为要挟,趁机报复唐家啊?

    他这次应该是闯了大祸吧!

    小十四冷汗淋漓,后背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人越慌脑子里越是没主意,枉他平日里总觉得自己智计过人,可真到了用它的时候,偏偏一个主意也想不出来。

    孙问简单地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况,立刻出声吩咐道,“小杨,把这家伙的嘴用东西堵上,大半夜的这样乱嚷乱叫,很容易让邻居引起误会的。”

    小杨一听,顺手找了块抹布,直接塞在了江耀祖的嘴里。

    江耀祖见状立刻张牙舞爪地反抗起来,好在这么会儿工夫门外聚集了两班董家夜里巡查的人,一见到这种情况,不用别人吩咐就冲进来把江耀祖按了个结结实实。

    孙问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人大半夜的跑到我们家里来,只怕是个小偷,用绳子把他捆起来,派人好好盯着,等回头问问家里主人的意思,看是送官还是如何处置。”

    董家下人值夜时被人钻了空子,人人都觉得格外没面子,又怕回头惹得董玉泺不高兴,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安与担忧。

    孙问转回身向严管事和阿顺吩咐道,“烦劳两位去请唐老爷和唐少爷,家里出了事儿,让他们赶紧过来瞧一瞧。”他毕竟是董家的管事,不好越俎代庖,管起唐家的事情来。

    正慌得没有主意的严管事一听,扭头就往唐崧舟住的房间方向跑去,阿顺则快步冲向了唐学荛那里。

    孙问等两人走远了,这才回过头凌厉地看着小十四和小杨,“你们两个也该干嘛干嘛去,回头我再找你们算账!”

    “可是……”小十四还是有些不安。

    孙问瞪起了眼睛,“还不快走?”语气中带着几分压抑着怒火的克制。

    换做平时小十四肯定要和他掰扯掰扯,但今天却连看他眼神的勇气都没有,带着小杨灰溜溜地跑了。

    走出挺老远,小杨嘀咕道,“这个孙管事怎么回事,平日话都很少,今天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他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小十四心里又是不安又是着急,还带着几分后悔,这会儿听他唠唠叨叨的,烦躁地说道,“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小杨一愣,委屈地说道,“您冲我发什么火?”

    小十四见他还没看出来事情的轻重,忍不住埋怨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件事儿漏了,咱们俩这次可能惹大祸了。”

    小杨眨了眨眼,诧异地问道,“怎么会漏呢?咱们计划得多完美呀,而且咱们俩这不就摘出来了吗?谁会怀疑到我们的身上啊。”

    “你真是个猪脑子!”小十四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咱们俩摘出来了嘛?明明是孙问看出了玄机,提前把咱们赶走了。”

    小杨还是不懂,“怎么会呢,是不是您想多了啊……”

    小十四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急得团团转。如果事情真的不受控制殃及到唐家,他这个始作俑者得承担多大的责任啊?回到家祖父祖母要怎么惩罚他,还有曾祖母那块……

    小十四悔得肠子都青了,怪自己不该为了一时好玩,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而孙问这边则一个头两个大。

    这件事一看就是小十四爷惹出来的,而且他对来龙去脉全都不了解,要怎么帮着善后呢?就在他发愁之际,唐崧舟和唐学荛已经双双赶来了。

    孙问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一时有些发蒙。

    严管事这两天和他相处得很好,一老一少没事儿就经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孙问的母亲过去是唐家的丫鬟,后来作为大唐氏的陪嫁一起去了董家。严管事经常说些孙问母亲过去在唐家生活的小事,孙问听得津津有味,两个人相处得很好。

    这会儿严管事见孙问挡在门口,忙上前把他拉到了一边,小声道,“老爷和少爷都听到了叫声,我才走到半路就遇上了他们……”

    严管事后面的话孙问没有听清,只见唐学荛提着个灯笼跟着父亲进了房里,一看地上被捆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似的人后,顿时便愣住了,“你……你不是江家那位二公子吗?”

    轰的一声,孙问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耳边炸开了。

    江家……

    孙问瞬间便明白过来。

    肯定是小十四为了报复江家的人,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引他上门,来了一招瓮中捉鳖。只是计划得不甚完美,中间出了状况。这件事儿涉及到唐家的利益,董家又参与了进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小十四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看来他回头要跟小姐打一声招呼,不能再放任他这样胡来了。

    唐崧舟睡梦中听到惨叫,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可反应了半天他才察觉那叫声是切实存在的。他这才披了衣服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半路上遇到了儿子,两个人一起循着声音找了过来。

    听说躺在地上嘴里塞着抹布呜呜咽咽说不出话的人就是江家那个二世祖,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江家二公子?他怎么会来咱们家?”

    唐学荛已经彻底地明白过来,准是江耀祖这个败类想要效仿钱家的事情,所以才在半夜三更的时间出现在了唐家的房间里,只是没有摸准方向,居然找到了下人住的后罩房里。

    真是作死!

    唐学荛咬牙切齿地对父亲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败类大半夜的溜到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

    唐崧舟这才恍然大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江耀祖不知该骂什么才好,“你……你……你这个……”

    唐学荛连忙上前扶住他,“父亲别怒,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小心气坏了身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决定

    唐崧舟气得说不出话来。

    事发突然,唐学荛也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问犹豫着该不该出手帮忙。这是唐家的内事,按理说他一个董家的管事应该置身事外才对,可他心明镜似的,这事儿百分百和小十四脱不了干系。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老爷,这里是下人们生活得后罩房,离隔壁两家邻居挨得都近,在这里说话显然不大合适,不如先将江家的二公子关到柴房里去,咱们到前厅商议,如何?”

    唐崧舟脑袋里乱糟糟的,听了孙问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

    唐学荛搀扶着他出了门,董家的两个下人则架着颤颤巍巍的江耀祖站了起来。

    没想到他们刚走到门口,居然迎面撞上了一伙人,正是董家跑去欢庆楼吃席面的那些人赶回来了。一个个红光满脸,都喝了不少酒。两个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厮被他们扭送了过来,双方一碰面俱是一愣。

    还是那两个小厮眼尖儿,一眼看到了被捆绑住的江耀祖。一个大声叫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嚷着道,“唐家杀人了……”

    只是两个人都喊了一半,就被人直接劈晕了。

    唐崧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指着那两个昏迷的小厮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杨的一个师兄便站了出来,“回禀唐老爷,我们兄弟几个刚刚在门外看到这两个小子鬼鬼祟祟的叠罗汉,一个骑着另一个的肩膀想要翻墙进院,我们还以为是想要入室行窃的小贼,就直接给两人都按住了,原准备等明天天一亮再告诉您,给您处置的。”

    唐崧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唐学荛却生气地道,“这两个人和江家的二公子蛇鼠一窝,准是给他们守门通风报信来着。”

    唐崧舟便吩咐道,“把这两个人也捆起来,跟江家那败类一起全部都关到柴房里去。”

    董家的人立刻便动了起来。

    唐学荛不放心地叮嘱道,“捆结实了,可别把他们放跑了。”

    小杨的那个师兄道,“唐少爷尽管放心,小人打结的手法有独门技巧,过去是专门捆猪用的,越挣扎越紧,没有懂窍门的人解扣,就是挣一百年也未必挣得开。”

    情况紧急,唐学荛没时间和他闲话,点了点头便跟着父亲一同去了前厅。路上唐崧舟心里百转千回,一走进前厅便腿一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起不来,“没想到这败类如此胆大包天,居然真摸到了家里来,要不是今日女眷都不在家,给他冲撞了谁都是大事一件。幸好祖宗保佑有惊无险,不然我就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唐学荛怕他自责,忙安慰道,“父亲别这样说,好在上天庇佑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咱们这会儿应该想想如何善后才是要紧事。”

    唐崧舟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倒是跟过来的孙问心里一动。是啊,江耀祖早不来晚不来,家里的女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来了,要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吧?

    可去寺院里修福的事情是唐老夫人提出来的,又由张太太牵的头,怎么想也想不到小十四的身上。可是以孙问对他的了解,总觉得这件事儿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满脸都是不解。

    唐崧舟半生顺风顺水,生意上虽然时有艰难,但他素来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对钱财要求不高,只要能养过一家人也就够了,所以大半辈子都太平无事得过来了。如今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为难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难道送到保安团去?

    杭州城谁不知道江家和保安团的关系,保安团接手这件事儿也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江家不在乎脸面,唐家还要开门过日子呢。

    可让唐崧舟息事宁人不去追责,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江家这种败类养在世上就是祸害人的,按照祖法就该乱棍打死才是,家族中出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江会长居然也不管一管,满脑子都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

    和江家对上唐崧舟并不怕,不管走到哪,天底下都是讲理的地方,这件事儿说破了嘴江家也不占理,大不了他们一家子离开杭州回老家过日子去算了。唐崧舟咬了咬牙,决心已下,“把他们拘一晚上,明儿一早我亲自带他们几个去江家问一问江会长,他儿子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江家到底还有没有家教可言?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堂堂三江商会的会长,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还想治理商会,可别最后忙了一溜十三招,后院再起火了。”

    唐学荛听说父亲还要和江家面对面的对阵,吃惊地劝道,“父亲这是准备去和江家说理吗?您又何必和他们置气呢?这件事儿交给保安团算了,我们唐家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

    唐崧舟有了决定,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你不用再劝我了。我身为一家之主,要是连家人的安全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家主的位置?江家都欺负上门来了,难道我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吗?江家势力的确不小,但这件事儿涉及到家中女眷的声誉,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理息事宁人,既然江家做得出,就别怪我不客气。明儿一早我就过去,看看江会长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唐学荛了解父亲的性格,一旦下定什么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索性不再多劝,而是说道,“那我明儿一早跟您一起去。”末了又补充道,“还要带上小十四那几个会功夫的小厮。”

    似乎很担心唐崧舟受到唐家的欺负。

    唐崧舟欣慰地笑了笑,“又不是打架,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父亲不是从小就告诉过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吗?”唐学荛冷静地分析道,“像江家那种人,狗急跳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何况那是人家的地盘,真要是撕扯起来,人少了太吃亏。”

    唐崧舟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防患于未然,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孙问站在一旁,忽然出声道,“老爷,江家那几个人我会安排专人看守的,保证不会出一点儿问题。天色不早了,您明日一早还要去江家说理,这会儿就回去躺下养养精神吧,明日一早是场硬仗,您得做足了准备才行啊。”

    唐崧舟叹了口气,“回去我也睡不着……”

    唐学荛见父亲一脸疲惫,急忙道,“睡不着也躺着歇一歇,不然明天吵架都没有力气。”

    唐崧舟刚刚又气又急,身体的确有些不舒服。他索性不再坚持,交代唐学荛和孙问帮着看紧家里,可不能再出其他事情了。唐学荛和孙问满口答应,他这才由严管事扶着回了房。

    等他一走,唐学荛便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孙问没想到他如此警觉,居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他的确有话要跟唐学荛讲,这会儿便不再隐瞒,直言道,“明日一早去江家说理这件事儿只怕不妥,还需要从长计议,我担心唐老爷病急乱投医,这样直接找上门,就怕有理变成了没理,被江家反客为主对唐家不利。”

    唐学荛微微变色,“其实我也觉得这样找上门去实在太被动了,江家有一堆囫囵话可以说,甚至可以趁机抹黑唐家,对蓉萱的名声也十分不利。可你刚刚也看到我父亲的样子了,就算我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我觉得这时候少爷应该把老夫人请回来。”孙问善意地提醒他,“她老人家的话,唐老爷还是会听的。何况她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多,深谋远虑,肯定比我们几个想得长远。”

第一百五十九章·善后

    唐学荛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这个时候若是有唐老夫人在家中坐镇,大家肯定会觉得更安心更可靠一些。

    唐学荛立即便出门叫来了阿顺,向他吩咐道,“天一亮你就赶去法镜寺,找我母亲把家里的事情向她禀明,并请我祖母立刻赶回来。”

    阿顺懵懵懂懂的,但也知道家里出了大事,什么也没问地点了点头。

    孙问在一旁嘱咐他,“你现在去门房和董家的周管事打一声招呼,让他们这就出门去雇马车,到时候你坐着马车去,然后直接用马车将老夫人接回来。”

    阿顺嗯了一声答应了。

    孙问还是不放心,继续叮嘱道,“明日一早唐老夫人和夫人是一定要回来的,不用急着收拾东西,把李嬷嬷和崔妈妈几人留下慢慢拾掇就是了。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如果能背着姑太太就背着点儿,如果实在避不过去,为了不耽误时间就照实说,总而言之要尽快把老夫人请回到家里来。”

    唐学荛在一旁连连点头,没想到孙问居然如此细心,把这些细枝末节也都想到了。看来他能成为董玉泺身边的心腹,除了母亲是董玉泺的乳娘之外,自身也非常得有能力。

    唐学荛对他刮目相看。

    阿顺接了任务,火急火燎地跑到门房找周引福兄弟去了。

    周引福兄弟二人这两天一直在琢磨着自己的前程,听了阿顺的话都觉得厌烦。周引福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闭着眼睛装睡。气得阿顺跳脚,家里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不信周引福听不到,他就是不愿意帮忙。

    阿顺急得眼圈都红了。

    倒是一旁的周延福比这个哥哥强些,闻声便把阿顺拉到了一边,让他在这边等着,自己则摸着黑出门了。

    阿顺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狠狠地剜了继续装睡的周引福一眼,转身就跑了。心里还暗暗琢磨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跑到玉泺表小姐的身前告他一状。

    哼,什么东西!

    阿顺一走,孙问和唐学荛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些不安和担忧。唐学荛的担心理所当然,毕竟事情发生在了自己家,何况又牵扯上蓉萱妹妹。孙问担心的却是小十四,不知道这件事儿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自己又该如何帮他善后。

    他决定在天亮之前把事情弄清楚。

    孙问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我去后罩房安排一下,少爷您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唐学荛什么也没说的点了点头,疲惫地冲他挥了挥手。

    孙问便快步走出了前厅的门。他先去了一趟柴房,见门口守着四个董家的小厮,其中一个还是小杨的师兄。

    小杨的师兄一见到他,连忙迎了上来,“孙管事,您怎么又过来了?您放心吧,我保证这柴房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肯定把人盯死了。”

    满嘴的酒气迎面袭来,孙问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大半夜的你们不在唐家巡查,怎么都跑出去喝酒了?”

    小杨的师兄没想到他提起这一茬,一脸尴尬地说道,“虽说唐家的伙食不错,但兄弟们最近都有点儿馋酒了,我们就让小杨去求小十四爷,让他赏了我们一桌席面,大家高兴就喝了几杯酒,但都十分克制没一个敢喝醉的。”

    又是小十四!肯定是他想要把这些人调虎离山,免得撞上了他的计划坏了他的事。

    这小子想得还真是周全。

    孙问咬了咬牙,向另一个小厮道,“这样不行,你们满嘴酒气的,天亮时也未必会散。到时候小姐回来见着了肯定不高兴,你去后灶找马婆子,请她给你们熬一锅浓浓的醒酒汤,每个人都喝两碗,好歹把嘴里的酒味给我弄干净了。”

    那小厮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奔着后灶而去。马婆子几人之前听到了声响,知道家中出事,都不敢再睡觉了,这会儿正在后灶烧开水,听了来人的话后,二话没说的做起醒酒汤来。

    小杨的师兄哈了两口气,“有酒味吗?我怎么闻不到啊。”

    孙问不想和他纠缠,向柴房里努了努嘴,“里面没情况吧?”

    “两个小的倒没什么……”提起这个,小杨的师兄有些担心地说道,“就是那位大的可能有点儿不大好。”

    孙问听说江耀祖有状况,紧张地问道,“他怎么了?”

    小杨的师兄如实说道,“他一直呜呜咽咽的,裤裆那里一大片血迹,已经疼得昏死过两次了。我叫人检查了一下,他下面被踢坏了,那两个蛋肿得像是拳头,我看他下辈子应该是废人一个了。”

    孙问暗叫不妙,强装镇定地说道,“这样不行,赶紧找个大夫来瞧瞧,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小杨的师兄道,“人命倒是不至于,就是那块不会再听使唤了。”

    孙问还是让他去找人去请大夫来,正好醒酒汤熬好了,小杨的师兄招呼今晚出去喝酒了的人过来喝醒酒汤。孙问便不再多待,快步去找小十四了。

    小十四这会儿慌得没了主意,脸色苍白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乱转。小杨站在一旁叹着气道,“您能不能别转了,都快把我转晕了。”

    小十四满脸都是绝望,没好气地冲他说道,“都怪你,好端端的去踢人家的裤裆干什么?现在要我们如何收场?”

    小杨委屈地道,“明明是他先来踢我的,要不是我反应快,这会儿断子绝孙的就是我了。”

    “他不是没踢到吗?”小十四气呼呼地道,“何况他又没学过武艺,哪懂你们这些内行外行的规矩?现在好了,我被你害惨了,就等着死吧……”

    “啊?”小杨也有点儿傻眼,“没那么严重吧?干嘛死啊活的……大不了我把命还他好了,肯定不能让您跟着死啊!”

    “呸!”小十四不满地瞪着他,“你的命都是我的,凭什么赔给他啊?”

    小杨一呆,木讷地道,“刚刚不是说您是我的人了吗?怎么这会儿我又成您的了?咱们俩到底谁是谁的啊……”

    话还没说完,孙问走了进来。

    小杨连忙住口,本能地站到了小十四的身前。

    小十四便心安理得的躲在了他宽阔的背后。

    孙问冷冷地瞪了眼前的小杨一眼,“你给我闪到一边去!”口气非常的严厉和不善。

    小杨也被孙问的气势震慑住了,加上做贼心虚,说话难免没有底气,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干什么?有什么话就冲我说,今晚的事儿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十四爷没有一点儿关系!”

    小十四微微一愣,心里虽然有点儿感动,但更多的是无奈。他怎么就找了个这么蠢的猪队友啊……这话一说,不是等于直接承认了今晚的事情和他们有关吗?

    小十四叹了口气,轻轻地推开了他,“这件事儿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原本就想把江耀祖骗过来吓唬吓唬他,没想到闹成了现在的局面。孙管事,如今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难怪在这一辈中,董老夫人常说小十四是最可造之才。脑筋转得如此之快,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了,最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解决问题和困境,而且一眼就看出孙问不是来问责而是来想办法帮忙的。

    的确不简单。

    孙问暗暗点头,觉得小十四若是被管教好了走上正途,将来说不定能成为董家出类拔萃的人物。他轻轻叹了口气,“女眷去寺里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吗?”

    小十四没想到他不答反问,但眼下却只能乖乖回答道,“有关。”

    孙问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本事,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这件事儿不能牵扯上董家,若是伤了唐家和董家的关系,你就是个脑袋也不够掉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把董家摘出来。”

    “摘不出来的。”小十四已经彻底地冷静了下来,“你我不说,难道那个江耀祖也不说吗?谁给他开的门,谁带他进的院,只要一问就全都知道了。”

    “江耀祖知道自己买通的这个人是董家的吗?”孙问直接问道。

    小十四一怔,“那应该是不知道,三毛子自始至终没有提过董家一句。”

    “原来是三毛子,你想得还真是周全,找了这么个主过来,难怪江耀祖会想都没想的上钩呢。”孙问哭笑不得,对小十四道,“这个三毛子不能待在唐家了,后门这会儿都是董家的人,让他赶紧从后门离开,去董家在郊区的田庄避一避,等回程的时候跟我们一起走就是了。”

第一百六十章·大夫

    小十四不安地问道,“这样行吗?不会让唐家的人发现吧?”

    “这时候知道怕了?”孙问瞪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冷冽。

    “不是怕。”小十四强辩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还说不是怕了?

    孙问觉得这样的小十四才像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对他的期待太高,小十四自幼便在待人接物上表现出超于同龄人的智计。孙问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什么年龄做什么事,过早地接触成人世界,会让人变得冷静克制,也缺少了几分童心与快乐。

    孙问看着小十四,同情地叹了口气,声音也缓和了下来,“你放心吧,后门现在都是董家的人把守,我一会儿再去打点一下,保证没一个人敢随便说话就是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了,小杨一会儿跟我回到后面去,回头有人问起来,你就说睡到半夜忽然床上多了一个人,还以为家里闹了贼,所以下手狠了点。”

    小杨点了点头,“可要是江家的人说破了怎么办?”

    孙问道,“现在管不了江家的人,先把我们家的事儿安排清楚。至于江耀祖,只要我们咬死了不认,他也没什么证据说这件事儿跟董家有关。”

    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小十四和小杨都松了口气。小杨更是大大咧咧地笑道,“孙管事,还是你这脑袋瓜够用,这么会儿工夫就想出了善后的办法,难怪小姐那么器重您呢。”

    孙问一看到他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他的后脑袋捶了一拳,“你少在这儿嬉皮笑脸的,你跟着十四爷胡作非为,等回到董家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你师父,看他怎么收拾你!”

    “啊?”小杨顿时垮了脸。他师父对徒弟的管教特别严格,惩罚起来从不手软,而且根据犯错不同,惩罚的方式也不同。小杨这次闯了大祸,他师父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打断他的腿……

    小杨连忙向小十四求饶,“十四爷,您得救救我啊!”

    没等小十四开口,孙问已经冷哼了一声,“他现在自身难保,没能力保你了。等回到家,三爷和三夫人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她呢!”

    小十四晕头转向,眼见着孙问揪着小杨的耳朵把他拎走了。

    小十四在屋子里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一溜烟地跑到前厅找唐学荛去了。唐学荛正心烦意乱,见他进门,紧张地问道,“你刚刚干什么去了,怎么不在房间里?”

    小十四只好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睡到半夜有点儿饿了,跑去后灶找吃的了。”

    唐学荛仔细一回想,他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的确没怎么吃,也难怪会饿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回房睡觉,自己因为睡得早,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唐学荛头疼不已地嗯了两声,向他交代道,“家里出了事,你不要到处乱逛了,赶紧回房睡觉去吧。”

    小十四道,“我也睡不着,就在这里陪着叔叔吧。”

    唐学荛没什么精神,心脏怦怦乱跳个不停,正好缺个人说话,闻声没有坚持,和小十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你说这个江耀祖胆子怎么这样大,居然还真敢跑到唐家来,他当这是自己家后院呢?”

    小十四紧张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连抬头看唐学荛的勇气都没有。

    唐学荛却没有注意到,还在自顾着说道,“他是怎么进的家里?唐家总共就这么几个下人,而且都是在唐家做了几十年的,不可能轻易被他买通,看来我还得让严管事问问家里人才行。”

    小十四吓了一大跳,连忙说道,“叔叔,这个先不忙。事情刚出就询问家里的人,难免会让他们觉得心寒,感觉唐家不信任他们,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何况现在董家的人也在唐家院子里巡视,说不定是江耀祖买通了董家的人,而且他做惯了这种事,翻墙倒院溜门撬锁,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等天一亮我就让人盘查董家的人,要是这不要脸的下作东西是董家的人,叔叔放心,我一定不会徇私舞弊的,直接将他乱棍打死就完了。”

    唐学荛一听事情还有可能牵扯上董家,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点着头道,“你说得对,这件事儿牵扯得挺广,不能操之过急,还是等我祖母回来再定夺吧。”

    小十四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唐家派人去请得大夫匆匆赶了过来,他也是常年在杭州城走动的,一眼就认出了萎靡不振疼得脸色惨白的江耀祖。大夫惊讶不已地指着他道,“这……这不是江家的二公子吗?怎么会……”

    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问出来。何况江耀祖的风评如何,只要耳不聋眼不瞎的人都心中有数。准是又犯了老毛病,跑到唐家偷鸡摸狗占便宜,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搭进来了。

    大夫也是个聪明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句不问,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身后带自己来的人。

    “麻烦老先生给他瞧瞧,这家伙伤得不轻,已经昏死过两次了。”大夫来的时候孙问刚好在这边嘱咐董家的人。

    董家有些机灵的人已经看出今晚发生的事情里面的门道了,多半和自己家的小十四爷有关,有些稍稍实心眼的,对董家也是异常的忠心,就算孙问不来提醒,他们肯定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孙问见到大夫,就跟着一起进了门。

    大夫不解地问道,“敢问伤口在何处啊?”

    小杨的师兄撇了撇嘴,毫不避讳地答道,“裤裆!”

    大夫微微一惊,刚刚天色暗,他也没瞧得太清楚,这会儿有董家的下人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两步,大夫这才看清了江耀祖裤裆上的血迹。

    他暗叫不好,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脸色沉重地问道,“敢问这里哪位能做得了主?”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终都看向了孙问。

    孙问无奈,只能上前两步,“老先生有什么吩咐只管对我说。”

    大夫道,“借一步说话。”和孙问一起出了门柴房,走到一个避人的角落,小声道,“这人性命无忧,只是命根子被踢断了,虽说都是人骨,但那里和别处又有不同,就算这会儿找来最好的接骨师傅,只怕也不敢接,我看他下半辈子应该是废了。你要赶紧和唐老爷打一声招呼,心里有个章程才行。那江家素来不是讲理的人家,如今儿子落得这样的地步,只怕更要不依不饶,我怕唐家……”

    他没敢往下说。

    孙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一会儿就去告诉老爷。”

    大夫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我先开一张消肿败毒的药方,好歹给他喂一点儿,起码能减轻些痛苦。”

    孙问又道了一声谢,叫来两个董家的小厮,命他们亲自护送大夫回去,顺便再把药抓回来。

    大夫满脸忧色的离开了。

    天终于一点点的亮了起来,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周延福大半夜的雇不来太多马车,好说好商量地找来了三辆,天刚蒙蒙亮阿顺就坐着马车去了法镜寺。

    此刻的法镜寺一片宁静,虽然听了半夜的经,但唐老夫人却起了个大早。唐氏觉轻,听到动静也跟着醒了过来,轻声地叫道,“妈,你干什么去?”

    唐老夫人冲她柔和地笑了笑,“我闲来无事,想出去走走。你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早着呢。”

    “我陪着你一起去吧。”唐氏作势要下床,唐老夫人连忙拦住了她,“这深山老林之中,早晚温差极大,你身子不好不要跟着去了,好好躺着吧,我正好一个人走走,权当是散心了。”

    唐氏不再坚持,还提醒道,“那您多披件衣服,小心着凉。”

    唐老夫人笑道,“放心吧,厚着呢,冻不着。”

第一百六十一章·预感

    唐老夫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没想到居然有人比她更早。

    黄氏倒不是醒得早,而是一夜没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心里总觉得不安,非常得不踏实,眼皮又跳得厉害,总有种要出大事的感觉。此刻她正在院子里来回走步散心,见到唐老夫人出门,连忙快步迎了上来,因为怕打扰隔壁几间房的人休息,黄氏特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怎么早就起来了?”

    唐老夫人笑着道,“我年纪大了本身就睡得少,往常也都是这个时间起。”又关心起黄氏来。

    黄氏自然不好明说,只能找了个借口道,“可能是换了床睡不习惯吧,您说我以前也没这个毛病啊,没想到年纪越大反而还越像个小孩子了。”

    唐老夫人一直把黄氏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从来没把她看外,自在地和她开着玩笑,“你这是出门做了甩手掌柜,不用围着锅台管家里的柴米油盐,所以安心的睡不着了。每日在家里忙进忙出的,一天也落不着闲,晚上躺在床上就睡死了,哪还管得了是哪张床啊。”她一边说一边牵着黄氏的手,婆媳二人围着小院慢悠悠地散起步来,“想当年我还是新媳妇的时候,为了让婆婆看重我,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安排家事,刚进门的那几天脚都走出泡来了,你公公每天都要给用药水泡脚,还一边跟我说话,可说着说着就听不到我的动静了,他抬头一看,发现我早就睡着了,敢情他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了半天的话。”

    黄氏听着笑了起来,“您和公公的感情真好。”

    唐老夫人想到已逝的丈夫,脸上的笑容就像天边初升的朝阳一般灿烂夺目,甚至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我们是患难夫妻嘛……你公公这辈兄弟姊妹本来就少,他上头只有一位姐姐,我进门的时候就嫁去了福建。你公公没什么能说话的人,我一嫁进门,他可算找到了倾诉对象,每天都要拉着我说上一车的话,恨不得把每日在外面做了什么事儿都向我一一汇报个遍。我是新媳妇,最开始就算困得不行还要挺着,后来相处得时间久了,我便不管他了。他说他的,我睡我的,有时候他说得越激动,我睡得越香,可把他给急坏了,偏偏我睡得死,他摇都摇不醒。”

    黄氏叹了口气,“这样算起来,咱们家除了年节给福建姑姑家送礼和书信之外,这些年联系得少多了。”

    唐老夫人幽幽地道,“你姑姑死在了你公公前头,不然她怎么可能不来参加崧舟的婚礼呢?俗话说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们姑侄的关系可好了,你姑姑每次回娘家探亲,宁可不给自己亲妈带东西都要给他带不少还玩意。不过自打她死了之后,两家来往得就少了,福建离杭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没什么大事也折腾不起。哎,等我们老一辈的都没了,你们这一代亲情就淡化了,再等到荛哥这一辈,也就不太可能走动了。”

    黄氏回忆着道,“我想起来了,我和崧舟成亲的时候,福建那边来了个大哥,认亲的时候崧舟跟我说这是姑姑的儿子,当时要记的人实在太多,我只能勉强记个脸熟,不过从那之后就没见过那位大哥了。”

    “嗯。”唐老夫人点了点头,“你姑姑下面只有两个儿子,年纪都比崧舟大。当初你公公去世的时候来得是长子,你和崧舟成亲的时候来的是次子。等到萍姐儿出嫁的时候,按理也要给他们送个信,至于来不来那就另说了。他们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一来一往花费着实不少,他们不来咱们不挑那个理,如果来了,还要想方设法地把路费钱给他们找补回去。既要全了亲戚间的情分,也不能伤了他们的面子。”

    黄氏答应道,“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儿我记下来了,包在我的身上。”

    黄氏做事细心认真,唐老夫人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黄氏又问道,“妈,学萍成亲的时候,您娘家那头的姨母和舅舅、大哥大姐们也会来吧。”

    唐老夫人的娘家在江西,她有五个姐姐一个弟弟,如今却只有一个姐姐和弟弟活着了。她笑着道,“你三姨母年纪大了,如今等闲不怎么出门,年前给我来信的时候还说腿脚不好,一到下雨的日子关节就疼得下不了床。她在信里特意叮嘱了我,说是等萍姐儿出嫁的日子定下来了,务必要提前给她个准信,她说什么都要来看看。我心疼她,不想折腾她了。你舅舅倒是腿脚利落,他肯定要过来的。至于我的那些外甥和外甥女,消息全都送到了,能来的我们欢迎,不能来的也都是家中有事绊住了脚,我们都能理解的。”

    黄氏特别喜欢唐老夫人看淡一切的态度,她钦佩地点了点头,“行,不过要是这些亲戚都过来,咱们家肯定住不下,还得找地方招待,这可是件大事儿,我看过完中秋就得着手安排起来了。”

    唐学萍是黄氏的长女,她还是第一次操办儿女的婚事,不怎么有经验。唐老夫人就认真地教她,“中秋就来不及了,萍姐儿的婚期在年前,那时候正是天冷的日子,很多事都得提前安排出来才行。我看玉泺不像久住的样子,多说也就一个月,就算她肯留,董家那边也会来要人了。等她一走,你就着手安排起来,到时候我也会在一旁指点你的,这没什么难的,你肯定很快就能掌握窍门了。”

    黄氏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急?孩子好容易来一回,怎么也要让她多待些时日啊。我还想说让她留到中秋呢,到时候治哥也从南京赶回来,咱们这一家子才难得团圆了。”

    唐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也舍不得她,不过她的婚事可能要有眉目了,到时候相看下聘,她不在董家怎么能行呢?玉泺的年纪比萍姐儿还要大两岁呢,就算今年把婚事定下来,以邱家那种高门大户的做派,娶个媳妇还不得张罗两年,日子一算就有些紧张了,董老夫人肯定不想把玉泺留成大姑娘,到时候说出去也不好听,所以肯定会想办法早点儿把婚期定下来的。”

    事情关乎到董玉泺婚事,黄氏自然不好再说。

    唐老夫人便问道,“萍姐儿成亲,你娘家那边也要提前把消息送过去。宜昌离杭州千里之遥,他们收到了具体日子,也好早点儿出门。”

    黄氏笑着道,“那是肯定的,等我回去捋一捋,然后就写信给他们送消息。”

    婆媳二人说着唐学萍出嫁的事情,越说越觉得时间紧迫,好像很多事现在就应该开始安排起来了。

    正说着,院门处传来一阵焦急的拍门声。

    唐老夫人一愣,“这么早怎么就有人来拍门?”

    黄氏想也没想得快步走了过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昨天晚上清晓师太派来请董玉泺和唐学萍去喝茶的那位小尼姑。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夫人,快去寺门看看吧。您家里来了人,说是家里出了事儿,让您和老夫人赶紧回去呢。”

    黄氏只觉得轰地一声,昨夜那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浮上了心头。她一把抓住小尼姑的手,惊惧不已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小尼姑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黄氏回头看了唐老夫人一眼,距离不远,小尼姑的话唐老夫人也听了个真真切切,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心里虽然惊慌,但面上却无比镇定,对黄氏道,“你扶着我去看看,这才出门一天,家里能出什么事儿?”

    黄氏见她老神自在,稍稍有了点儿精神,扶着唐老夫人赶去了法镜寺的大门外。

    三辆马车静静等在这里,阿顺急得探头探脑,一见到两人的身影,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还没等他站稳,黄氏就已经心急地问道,“阿顺,家里怎么派了你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阿顺就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

    黄氏听完,气得差点儿当场昏过去,幸好唐老夫人在一旁扶了她一把,冷静自持地在她耳边道,“别慌!菩萨保佑,家中的女眷都在法镜寺内修福,那败类就算潜进了唐家也没什么用,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处理后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千万别自己乱了方寸。”

    黄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声音颤抖着问道,“妈,现在该怎么办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慌乱

    唐老夫人比这更凶险的事情也见得多了,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她心态平和地对黄氏说道,“你和我这就回家去,法镜寺这边就留给玉泺和学萍两个人操持,你现在就去跟学萍打一声招呼吧。”

    黄氏不安地道,“学萍?她能行吗?”

    在黄氏眼里始终觉得孩子都没长大,让他们办什么事儿都不放心。

    唐老夫人说道,“她不是小孩子了,眼看着就要嫁人成家了,你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慈母多败儿,你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呀。也是时候给她一些历练的机会了,撒开手让她自己处理些事,哪怕出错了也不要紧,她还年轻,慢慢熟悉就是了。”

    黄氏听了点点头,“那我跟学萍说让她们慢慢收拾,赶在下午之前回去就行了。”

    唐老夫人听着心里一动,略一沉吟便摇头道,“家里这会儿正乱糟糟的,让这几个孩子回去做什么,没得吓着她们。就让她们安心在寺里住几天,多听听佛经,磨磨性子,这对她们来说是受益终身的事情。”

    黄氏点了点头,“那我就让她们多住几天,等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再接她们回去。”

    “嗯。”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让阿姝留在这里盯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去把李嬷嬷和崔妈妈叫着跟我们一同回去就是了。”

    阿姝是唐氏的乳名,黄氏听说唐氏会留在这里安心了不少。

    黄氏痛快地答应道,“张太太那边……”

    她有点儿犹豫该不该让张太太知道实情,不让她知道怕张太太觉得唐家有意隐瞒,没有把她当做一家人。可让她知道,这件事儿又实在难以启齿,黄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老夫人云淡风轻地说道,“亲家太太心思玲珑,你就算不告诉她,回头她也会知道的。既然两家要当正常亲戚走动,就不用隐瞒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错不在唐家,没什么不好张口的,你只管如实告诉她就是了。”

    黄氏听她老人家都这样说了,再没什么纠结的,一路小跑着去了香舍小院。刚刚女尼来敲门时张太太就醒了,这会儿正在贴身妈妈的服侍下洗漱。黄氏快步走过去,张太太原本还想和她开两句玩笑,但见她脸色不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一变,急忙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黄氏没有隐瞒,把昨天江耀祖半夜潜到唐家的事情说了。

    张太太表现得比黄氏还要气愤,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混账东西,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怎么不赶紧死了呢?”

    贴身妈妈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太太别动怒,这里是寺院,可不能说这样的狠话,菩萨听了不好。”

    张太太气得胸膛不住起伏,“那败类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不就是仗着江家在背后撑腰才敢为非作歹的吗?这些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现在居然把手伸到了唐家去,简直就是不要脸,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搁在以前可是要沉塘的。”

    贴身妈妈吓得不轻,想去捂张太太的嘴又不敢,只能站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黄氏见张太太和自己同仇敌忾非常地高兴,叹着气道,“你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我真是恨不得扒了那东西的皮,抽了他的筋,大不了一命抵一命,也比留他在世上继续祸害人强。”

    张太太的贴身妈妈忙道,“亲家太太千万不要这样说,您是有福之人,怎么能和那种人相提并论,以后可不能说这样话了,您还得留着贵命享儿孙福呢。”

    黄氏听了脸色缓和了不少。

    张太太便打听道,“你们家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啊?要不要我们家帮什么忙?你可千万不要拿我当外人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务必要告诉我,如今咱俩是儿女亲家,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可不怕江家,就算是小胳膊去拧大腿,咱们两条胳膊去拧说不定就给他拧动了呢。”

    黄氏感激地道,“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还有老太太坐镇,这件事儿总要有个结果。不可能人家都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我们还要忍气吞声地硬接着。你放心吧,要是有用到你的地方,我不会客气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把这件事对你说了。”

    张太太听了心里非常的舒贴,催促黄氏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赶紧回家去吧,等一会儿我把孩子们叫醒,亲自送她们回家去。”

    黄氏摇了摇头,把唐老夫人的决定说了。张太太恍然大悟,“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这眼界就是比咱们宽,这时候回家的确不妥,只会让孩子们跟着上火。”张太太略一沉吟便有了决定,“这样好了,我留在这里陪着几个孩子吧,你家的姑太太身子毕竟不好,我怕她折腾不过来。等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派妈妈来送个信,我再跟她们一起回家去。”

    黄氏也不大放心唐氏,听张太太这样一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干脆地答应了。

    张太太催促她赶紧走,黄氏好要去叫醒唐学萍交代一些事情。张太太皱着眉道,“这种事情就不要告诉孩子了,没得让她们跟着着急。你只管走你们的,这块儿留给我就是了,我保证能把她们稳住照顾好。”

    黄氏见张太太心疼唐学萍,心中大慰,也就不再坚持什么。张太太一直将她送到寺门口,黄氏不安至极,路上对张太太推心置腹地交代了一番,尤其叮嘱她不要告诉唐氏实话,免得她跟着着急犯病,如果她问起来,就说家里的婆子和董家的下人吵嚷起来,她陪唐老夫人回去处理这件事。

    张太太满口地答应了。

    等到了寺门口,唐老夫人已经在阿顺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张太太赶紧走过去安慰了她一番。唐老夫人淡定自若地冲她笑了笑,“让亲家太太见笑了,你放心吧,这件事儿我会亲自处置的,既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也不能让家门受了委屈无处可诉。”

    张太太连连点头,没一会儿工夫,张太太的贴身妈妈带着李嬷嬷和崔妈妈赶了过来。

    李嬷嬷和崔妈妈两个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些晕头转向地望着黄氏。

    黄氏也没时间解释,让她们先上车,自己则跟唐老夫人坐在一起,路上两人肯定有话要商量。唐老夫人更是把阿顺叫到了车上来,又辞别了张太太,马车飞快地向唐家赶去。

    张太太站在法镜寺的大门外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心里始终觉得不安,她连忙向身边的贴身妈妈吩咐道,“打发个闲汉给家里送个信,让自力赶紧去他岳父家里帮忙。”

    贴身妈妈答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花钱请了个闲汉,让他去张家送消息。

    马车里的唐老夫人则细心地向阿顺打听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当时已是深夜,阿顺睡得迷迷糊糊的,知道并不全面,所以答了几句再问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黄氏焦急地说道,“家里也是,怎么打发个孩子来送信,真是急死个人。”

    阿顺失落地低下了头。

    唐老夫人拍了拍黄氏的手背,安慰她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你听我的话,安安稳稳地坐着,等回到家问清楚情况再做定夺。像你这样自乱阵脚,脑子里只会更没有主意。”

    黄氏叹了口气,软绵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出神。

    这一趟路显得尤其漫长,黄氏也不知掀开窗帘看了多少次,马车才终于在唐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守在这里的严管事和周引福兄弟俩都迎了上来,黄氏扶着唐老夫人下了马车,严管事眼中含着泪道,“老夫人您回来了,都是我没用,家中居然放进了贼人,您惩罚我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昏死

    唐老夫人不慌不忙地对他说道,“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该想着如何善后解决,你这样自责也没什么用。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种人处心积虑想要做坏事,谁还能一直盯着他们不成?好在有惊无险,家里没出什么意外,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总想这件事儿了。”

    严管事感激地掉下泪来。

    黄氏心急火燎地扶着唐老夫人去了前厅。

    唐学荛正在跟孙问商量着事情,见到祖母和母亲一同回来,连忙迎到门前,羞愧不已得说道,“都是孙儿无用,把祖母折腾回来了。”

    唐老夫人摆了摆手,关心地问道,“你和你父亲可好?”

    唐学荛忙道,“祖母放心,事情发生在后罩房,我和父亲一切安好,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江家那败类已经被董家那几个会功夫的人扣下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幸好事发之时女眷都不在家里,否则真给他冲撞了哪个都是毁及终身的大事。你坐下来,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我,一句都不许遗落。”

    唐学荛答应了一声,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徐徐讲述了一遍。

    唐老夫人听到后来,也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总觉得这些事叠加在一起,显得有些过于巧合了。可若说这些事是人为的,又不大可能……她收起心中的疑虑,冷静地问道,“你父亲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唐学荛为难地说道,“父亲想要亲自把江家那败类送回到江家去,然后看江家怎么说!孙子觉得有些不妥,江家手底下养了不少无赖闲人,真要动起手来父亲怕是要吃亏。但父亲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又劝不住他,所以只能想办法把祖母请回来了。”

    “嗯……”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唐学荛的眼神充满了赞赏,“荛哥真是长大了,遇事不慌不乱已经知道轻重缓急了,我看再过两年,家里的事儿你就能顶起来了。”

    唐学荛被祖母夸赞的不好意思,偷偷瞄了站在一旁的孙问两眼。

    昨天要不是孙问帮忙出主意,他还想不到要请祖母回来主持大局呢。

    孙问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束手站在一侧,表情淡定得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唐老夫人继续道,“江家的二公子半夜三更跑到我们家里来,这件事儿传出去于情于理都是我们唐家占据上风,可若是你父亲找到江家的门前,我们唐家便失了先机,要受制于人,完全处于下风了。”

    唐学荛赶忙道,“祖母,父亲也有他的考虑。那个江耀祖毕竟是个大活人,一直留在我们唐家也不是个事儿,父亲可能是想赶紧把这件事儿解决了,免得把他扣在家里,回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唐家有理都变成了没理,到时候就不好说了。”

    唐老夫人皱了皱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一针见血地问道,“是不是江家的二公子有什么不妥当?”

    何止是不妥当,伤到了命根子,下半辈子几乎就是个废人了。

    可唐学荛却不好意思直言,扭捏着低下了头。

    唐老夫人一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赶忙问道,“伤得严重吗?有没有殃及性命?”

    她怕董家那几个习武的下人下手没轻没重,真要是把江耀祖打成了残废,只怕江家不会轻易善了,江家明面不上不动手,暗地里做些手段,唐家也未必能受得住。

    唐学荛尴尬地回道,“说严重还挺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

    唐老夫人一怔,黄氏在一旁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话?那到底是严重还是不严重啊?”

    这么紧要的时候还打上了哑谜!

    孙问急得无语,上前一步解释道,“回老夫人和夫人的话,江家二公子受了点伤,性命无忧,只是那块地骨头断了,可能会影响将来生儿育女。”

    黄氏起初没有听懂‘那块’指的是哪里,直到孙问说出生儿育女后,她才恍然大悟。

    黄氏恨不得拍手称快,这败类早该有此一报了!

    唐老夫人听了却沉默了良久。

    唐学荛不安地道,“祖母,您怎么了?”

    唐老夫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江家二公子能有今天,全是江会长和江夫人一手惯出来的,如今儿子落到这步田地,江会长不可能善罢甘休,看来以后和江家还有得磋磨呢。”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

    黄氏道,“妈,那这件事儿要怎么办啊?”

    唐老夫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就在此刻,董家的一个下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前厅门口,偷偷向孙问招了招手。

    青天白日的他一个大活人谁看不到,唐老夫人和黄氏都瞧见了。孙问尴尬地正准备向唐老夫人请示,唐老夫人已经抢先说道,“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孙问快步出了前厅,被那人拉到角落里耳语了一番。孙问的脸色一变,“又昏死过去了?”

    那人道,“是啊,已经昏死过去四五次了,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孙管事,您得赶紧问问唐家是什么意思,这人要是死在了唐家,事态就不好控制了。”

    孙问浓眉紧锁,“昨晚大夫开的药呢,没喂给他喝吗?”

    “喂了。”那人苦着一张脸道,“他根本就喝不进去,喂了吐,吐了喂,折腾了半夜统共也没喝进去两口。我们看他的样子觉得不大好,可能是养尊处优惯了,冷不丁受了这么一脚就挨不住了。”

    孙问冲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这就去跟唐老夫人商量。你赶紧回去把人给我看好了,想办法把药给他灌进去,务必不能让他这时候死了。”

    那人答应了一声,快步往柴房方向走去。

    孙问回到前厅,毫不隐瞒地将江耀祖的情况向唐老夫人说明了。黄氏听了也忍不住担心起来,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拧烂了。

    唐老夫人琢磨了片刻,忽然抬头问道,“荛哥,你父亲呢?”

    唐学荛道,“应该在自己的房里。他昨夜没怎么睡,天快亮时才躺下,我没敢让人打扰,这会儿应该还在休息呢。”

    “去请他过来。”唐老夫人道,“江家二公子不能留在我们家了,要赶紧给江家送回去。”

    唐学荛微感诧异,刚刚还上风下风地说了一大堆呢,怎么一转头祖母就变了主意?不过他不敢多问,快步去请唐崧舟了。

    黄氏却按捺不住心中的诧异,轻声问道,“妈,不是说这样找上江家的大门去不太好吗?”

    唐老夫人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儿再不把人送回去,我担心晚点儿就送不回去了。不过也不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放他走,江家蛮横惯了,得理不饶人,真给他们家缠上了后患无穷,尤其得让世人知道这件事儿是江家有错在先……”她沉吟了片刻,忽然吩咐道,“让管事雇个鼓乐班子来,咱们敲锣打鼓地把江家二公子送回家去。”

    黄氏微微一愣,孙问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唐家一直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人家,贤名在外,相比之下江家就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了。何况谁家能允许一个外男私自擅闯自家的后院?与其消消停停地把人送回去,倒不如这样光明正大地闹腾一场。江家投鼠忌器,再想动唐家就要思虑再三了。

    孙问没等黄氏反应过来,就自告奋勇地跑出去找鼓乐班子去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妥

    黄氏隐隐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妥,惶恐不安地嘀咕道,“妈,这件事儿大张旗鼓地宣扬开来,会不会有点儿不太好呀……”

    唐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地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不说外人就不会知道了。这件事与其让外人乱传一气,还不如最开始就由我们家传出去,这样才能占得先机对我们家有利,不至于被江家牵着鼻子走。”

    黄氏的心砰砰乱跳个不止,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您说得也对,总不能我们吃了个闷亏还要装哑巴吧。可我总觉得江家丢脸丢到这个程度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万一他们要是揪着这件事儿不放我们要怎么应对?”

    唐老夫人淡淡地说道,“江家在杭州虽然势力庞大,但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何况唐家和江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家养出来的好儿子半夜三更敢到别人家里来偷鸡摸狗,就算被人当场打死也是活该,他们家于情于理不合,江会长又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明面上只会低声下气的赔不是,断断不会和唐家起冲突的。不过任凭是谁见了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都会怀恨在心,江家背地里肯定要搞些小动作,我们小心接着就是了。”

    黄氏听了连连点头,“我正是为这个担心。”

    “你要是为这个担心,那倒大可不必。”唐老夫人柔声安慰她,“我们唐家自从老家迁居到杭州也有几十年了,其间经历了崧舟曾祖父、祖父、崧舟父亲和崧舟四代人,每个人做生意都是兢兢业业童叟无欺,把良心摆在了正位上。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相信来惯了唐家的老主顾不会因为江家的关系就不和我们做生意的。我们只要管好家里和茶园两个地方就行,只要我们行事小心,针插不进,江家就算想下手也找不到地方。”

    黄氏叹道,“我们唐家过日子一向对得起天地良心,逢年过节还要给寺庙捐香油钱,可老天怎么就让我们家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呢?”她一边说,一边气得掉下泪来。

    唐老夫人温和地笑道,“瞅瞅你,好好地说话怎么还哭了?一会儿崧舟进来,说不定以为是我骂哭了你。也不是年轻的新媳妇了,怎么眼泪还这么不值钱?快擦干净了,小心一会儿荛哥进来看到,以后还怎么和你请示说话呀,你还有做母亲的威严吗?眼看就是做婆婆的人了,可不能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黄氏闻声连忙拿着帕子抹去了眼泪,抽泣着道,“妈,我就是觉得憋气!咱们好端端得过着太平日子,怎么就掉下这么个灾祸来。”

    “傻孩子,这算什么灾祸?”唐老夫人云淡风轻地道,“比这更凶险十倍的事情我也经历得多了。你啊,就是自幼没经历过这些罗烂事儿,所以有些受不了罢了。当初我刚进唐家门不到一年,肚子里正怀着你大姐,唐家在外头欠了一笔债款,家里又实在挪不出现钱来填补亏空,只能硬着头皮拜托债主宽限两天。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隔天夜里喝醉了酒便来唐家门口撒酒疯,污言秽语地骂到半夜还不解恨,后来干脆点了把火,幸亏被家里的下人发现,及时扑灭了火,只烧毁了三间后厢房,要是发现得再晚一点儿或是当天的风再大一些,我们这一群都在睡梦之中的人,估计都成了火中的焦炭了。”

    黄氏听着害怕,惊恐地问道,“怎么从来都没听您说起过这件事儿啊?”

    “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谁会把这些天天挂在嘴边上。”唐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家都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这种事情给我们摊上也就摊上了,你得换个思路去想,幸好是这时候摊在我们家。要是早几天或者晚几天,家里的孩子们都在,半夜三更江耀祖摸了进来,就算什么事儿都没做成,可孩子们的声誉也就完了,学萍能不能顺利出嫁,蓉萱和学茹能不能找到婆家都是两说,那才是天大的灾祸呢。”

    黄氏听了一阵后怕,抓着胸口的衣襟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和他拼命,一起死了算了。”

    唐老夫人知道她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多做安慰,让她自己冷静了一会儿。

    黄氏缓和了片刻,渐渐找回了一点儿精神,后知后觉地问道,“不对呀,江耀祖怎么会在那个时间跑到我们家里来?又是谁开门放他进来的?难道他也买通了家里的下人不成?不行!这个人不揪出来,我以后睡觉都不踏实,我现在就挨个问去。”

    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唐老夫人叫住她,“家里的人一时半会儿又不会走,你急着问他们做什么?先把江家二公子打发走,我们再关上门一个个地问。你要知道,现如今家里可不只有唐家的人,还有董家的人也在。唐家统共就这么几个用久了的老人,知根知底,就算说破了天我也不信他们会背叛唐家。”

    黄氏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说……江耀祖那败类有可能买通了董家的人?”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唐老夫人微微一笑,“我们审问唐家的人名正言顺,什么时候问都行,但董家那头就不好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审问了,毕竟人家也是在帮唐家做事,要怎么问由谁去问都要商量出个章程出来,免得老鼠屎没揪出来反而还伤了两家的和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黄氏听得心悦诚服,“还是您老人家稳得住,我现在慌得没了主意,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想不周全了。”

    “关心则乱。”唐老夫人道,“你这也是太在乎家里的这几个孩子了。别说是你,要是她们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用活了。”

    婆媳二人默契了叹了口气,都觉得后怕不已。

    正说着话,唐崧舟和唐学荛匆匆赶了过来,身后居然还跟着一表人才的张自力。黄氏见准姑爷也赶来了,知道一定是张太太派人去送的消息,她连忙迎了上去,客气又尴尬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也过来了?”

    张自力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我母亲托人给我送个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

    黄氏感动不已,吩咐守在外面的翠屏去泡茶。

    这一夜折腾下来,留守在唐家的下人惊魂未定,翠屏年纪大些还好,春桃、三喜和小圆已经吓得不敢出门了。

    可即便这样也让翠屏每每想起就心惊肉跳,大半夜的床上忽然多了个男人……她只要一想到江耀祖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就恨不得死了才好。

    她心神不定的去了后灶。

    唐崧舟向母亲问安,“大老早的,怎么还把您还折腾回来了。”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瞪了身后的唐学荛两眼。

    路上已经挨过骂的唐学荛一脸无奈。

    他能怎么办,谁让整个唐家唯一能震慑住自己父亲的人就只有祖母呢?

    他缩了缩肩膀,把头低得更狠了。

    唐老夫人见状笑着道,“你不要责怪荛哥了,我刚刚才表扬了他。孩子虽然渐渐大了,但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知道向长辈请教,已经很有心了。崧舟,别看你也是要做祖父的人了,但只要上头还有我活着,你就永远都是个孩子,在我眼里,不论你多大年纪都是一样,你办什么事儿,我该不放心还是会不放心的。”

    唐崧舟听着心里一热,难得露出腼腆的神色,温柔地唤了声妈。

第一百六十五章·先机

    唐老夫人欢喜地答应了一声,“刚刚趁你休息没过来的时候,荛哥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都告诉我了,还说你打算一会儿亲自押送江耀祖回江家去……”

    押送?难道不是护送吗?

    脑筋还没转过弯来的唐崧舟觉得母亲的下一句话肯定是不赞成。

    没想到唐老夫人却出乎意料地道,“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一会儿让荛哥和家里的管事跟你一起去。我还吩咐孙问去雇了个鼓乐班子,到时候敲锣打鼓地送江家二公子回家,让街坊邻里也都瞧清楚了江家的嘴脸,看看这位人中龙凤二公子,多给他爹江会长长脸。”

    鼓乐班子?

    唐崧舟觉得无比意外,愣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不是出现了幻听。他连忙正了正神色,紧张地问道,“妈!怎么能敲锣打鼓地送他回去呢,那不是给人都看到了吗?”

    唐老夫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就是要所有人都看到才好,你以为悄默声得把江家二公子送回去,别人就不知道了?唐家行的端做得正,错又不出在我们家,我们为什么要粉饰太平地给江家留脸面?你有没有想过,幸好家中女眷都在寺院修福,要是昨夜都留在家里,这会儿欲哭无泪的就是我们了。江家犯了错就要承担,唐家可不会像什么钱家似的忍气吞声给他们留余地。”

    唐崧舟大感震惊,他之前只是想把江耀祖送回到江家,顺便让江会长赔个不是,这件事儿也就算了,没想到母亲居然要把事情闹大。

    唐学荛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心里也有些犹豫。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唐家和江家就算结下了梁子,以后可就不好收场了。

    唐老夫人似乎猜到了他心事一般,“经此一事,难道你们以后还想跟江家来往不成?如果这件事儿轻悄悄地一笔带过,谁敢保证那江耀祖不会故技重施再来一次?他年轻能折腾得起,我们唐家可折腾不起。他不要自己的名声,我们家的孩子还要呢!而且江耀祖在唐家受了伤,就算我们留了脸面给江家,江家会觉得我们这是在让步吗?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怕了他们家,以后的报复手段只怕一个跟着一个。既然如此,索性来个鱼死网破,趁着唐家有理的时候大家明刀明枪的对上一对,也让杭州城的百姓给评评理。看看这件事儿到底是江家做得对,还是我们唐家占着理!”

    唐崧舟还在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张自力却对唐老夫人无比钦佩,觉得她不仅眼光独到,更有运筹帷幄的本事。他眼睛一亮,有些冒失地上前一步道,“岳父,我倒觉得祖母的话很有道理。这时候不管唐家怎么做,江家那头都是铁定得罪了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干脆撕破了脸,让江会长有所顾忌,以后要对唐家动手也不敢拿在明面上,只要我们小心防备,他那些背地里的手段也不足为惧。我们更可以趁此机会对外把家中女眷在寺院修福的事情宣扬出去,也免得将来还要再费二遍事单独澄清一次。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的话只怕比我们更有信服力,好事之人一打听就什么都明白了。”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唐崧舟听准姑爷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老脸一红。这些连晚辈都能想清楚的事情,他困在局内居然没办法看清。

    唐学荛也激动地说道,“江耀祖黑灯瞎火得跑到家里来,我们家的下人又不知道他是姓江还是姓河,只以为误入了小偷,下手难免重了一点儿,打伤了他也在所难免。如果江家不肯罢休,我们赔他一些医药费就是了。”

    黄氏气愤不已地说道,“活该,没打死他就是好命了,休想让我赔他一个子儿!我宁可把钱扔到水坑里听响,也不会给他买药看病的。”

    唐学荛很少见母亲这样意气用事的时候,闻声忍不住笑道,“母亲您放心,江家得多厚的脸皮啊,怎么好意思伸手跟我们要钱?我们就是先把话说出来,堵他们的嘴而已。”

    黄氏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事情一一敲定了下来,唐老夫人让黄氏催后灶把早饭张罗出来,唐崧舟吃过早饭就出门。

    黄氏快步去了后灶。

    两个马婆子一夜未眠,帮佣也都脸色难看,四个人早就把早饭准备出来了,一见黄氏回来,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围了上来。

    “夫人,您回来了。”

    “我们躲在这里念了半夜的佛,这可真是菩萨保佑,小姐们都不在家。要是让她们看到昨天夜里那样的恶心事,以后可这么办啊!”

    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黄氏慢慢找回了从前的感觉,她冲四人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没什么,既然事情摊在了家里,解决就是了,没什么可慌的。先把早饭都准备出来,然后烧两锅开水,等一会儿把江家那败类送走之后,家里要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就当是去晦气了。”

    四人齐声答应,把准备好的早饭摆盘装到了食盘上。闻讯赶来的崔妈妈和翠屏负责送去了前厅。

    黄氏本来想去柴房看一眼,马婆子拉着她说什么都不同意,“夫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没得脏了自己的眼。”

    在刘家做过事的妇人更是道,“等把那瘟神送走之后,家里应该做场法事才行,最好用硫磺把他走过的地方都洗一洗。”

    这话说到了黄氏的心坎上,她点着头道,“依我之见恨不得把他踩过的石砖都起了扔掉!”

    可见是恨到了极处。

    黄氏四下里逛了一圈,见董家的人各司其职,家中一切井井有条,心中大慰,转头又去了前厅,这才发现只有唐学荛一个人闷头吃饭,其他的人都不在。

    她诧异地问道,“荛哥,你祖母和你父亲呢?”

    “祖母和父亲有话要单独说,去了祖母的房里。”唐学荛没什么食欲,喝了两口粥就吃不下了。

    黄氏皱着眉头道,“这样怎么能行呢,一会儿去江家还不知是什么阵仗呢,你不吃饱了怎么保护你父亲啊?我跟你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护他周全,千万别让江家的人伤了他,知道吗?”

    “您就放心吧。”唐学荛乖乖答应,勉为其难地吃起了包子,“我打算把小十四那几个会功夫的下人都带上,他们一个顶十个,就算真动起手来我们也不至于太吃亏。”

    黄氏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她四下里一看,又忽然问道,“你姐夫呢?”

    唐学荛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道,“什么姐夫啊,我姐还没嫁过去呢,他还算不上我姐夫。”

    黄氏白了他一眼,“三媒六聘的流程都走完了,婚期也定下来了,怎么就不是你姐夫了?你没看到咱们家出事儿,他第一个就赶过来了吗?自力真是个好孩子,你姐姐嫁给他不会有错的。”

    唐学荛忍不住笑道,“您就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都顺眼。我刚刚留了他吃饭的,不过他说要出去帮着找些人,一会儿就藏在人群里帮我们说话,趁着大家都来看热闹的机会,把事情往我们家有利的方向带一带,打江家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就算狡辩都想不出什么好词来。他还说等安排完这些事儿之后,就立刻叫上自己的朋友去法喜寺的禅房住下,那里离法镜寺一步之遥,如果法镜寺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赶过去也及时。”

    想得如此周到,黄氏一听对张自力就更满意了,再看吃包子还不愿意吃包子皮的唐学荛,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和你姐夫前后也差不了几岁,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上进。刚刚他走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跟过去帮帮他的忙?”

    遭到嫌弃的唐学荛觉得无比委屈,“我到底有几个身子啊,不说让我跟着父亲去江家了吗?”

    黄氏尴尬地张了张嘴,却不好承认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坚持道,“你就是懒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055/ 第一时间欣赏北枝寒最新章节! 作者:湊湊所写的《北枝寒》为转载作品,北枝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枝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枝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枝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