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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上山

    白蓉萱愣了愣神,没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冒定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一脸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说?”

    冒定淡定地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种直觉。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信口胡说,我这方面的感觉很灵验了。”

    白蓉萱笑了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敷衍着答应了下来,便让吴介送他去找师父。

    冒定与她道别,轻轻松松地跳上了马车。

    等马车走远,白蓉萱这才一边琢磨着冒定刚刚的话一边往里走。她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冒定可真有意思,第一次见戚嬷嬷就说人家不是好人,要是被戚嬷嬷知道还不气坏了?

    真是孩子脾气!

    白蓉萱没有再去立雪堂,直接回了水榭。

    等到了傍晚,闵庭柯人虽没到,却吩咐严峰过来通知,让她收拾好行囊,后天上午就出发去六安寺。

    白蓉萱点头答应,赶去和闵老夫人说明。

    闵老夫人听完笑道,“每年这个时候小六都要去寺院里住上几天,这次倒好,有你陪着,我也能放下心来。你为人心细,我对你没有别的叮嘱,就是提醒他要按时吃饭。你这个六叔,一遇到旁的事就忘记吃饭,总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白蓉萱道,“老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盯着六叔好好吃饭的。”

    闵老夫人满意地道,“这就是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六叔为何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寺里?”

    闵老夫人道,“这是当初那位大师留下的话,小六命里缺水,火气又太盛,一到夏天身子便容易出问题,去寺中清修几日,便可改变命格。”

    白蓉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闵老夫人道,“等你六叔过了二十岁生日就好了。”

    白蓉萱更是好奇,“为什么?”

    闵老夫人笑道,“按照那位大师的话,你六叔二十岁之前共有七灾八难,只要一一挺过去,过了二十岁就会大富大贵,人生再无坎坷,也就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了。”

    白蓉萱闻声,不禁心疼起闵庭柯来。

    自小就如此谨慎,是个人就受不了,偏偏又坚持了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闵老夫人对白蓉萱极是放心,还生怕她在寺中住得不习惯,特意说道,“他们那种修行之人的日子艰苦,等闲人都受不了,你要是觉得无趣就提前回来,不用非陪小六到最后。他这些年常去,所以已经习惯了,你可不一样,晨钟暮鼓,未必能受得了。”

    白蓉萱倒不怕辛苦,就是介意自己的身份。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和一群男人挤在一起?

    想想就觉得别扭。

    可偏偏又不能拒绝,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如今听闵老夫人这样说,她也稍稍松了口气,“是,多谢老夫人体恤。”

    闵老夫人一脸高兴,吩咐易嬷嬷准备些食盒带上,苦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的嘴。

    易嬷嬷自然答应。

    白蓉萱却怕麻烦,忙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这样。”

    不等闵老夫人开口,易嬷嬷便抢着道,“在老夫人面前,您可不就是个孩子吗?老夫人的美意,您就不要拒绝了。这个时候拒绝,回头您想要的时候,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白蓉萱闻声便不好再说,只能感激地道谢。

    等到了出发之日,闵庭柯仍旧没有出现,只是派严峰跟车过来接人。白蓉萱很是诧异,问道,“六叔呢?”

    严峰道,“六爷昨天晚上就上山了。”

    啊?

    白蓉萱傻了眼,“怎么走得这么急?”

    严峰道,“六安寺的住持请他过去听经,六爷便提前走了,临行之前特意交代我来接您,还嘱咐我一定要将您平安带到,要是少一分头发丝都要唯我是问。”

    白蓉萱笑道,“他这不是为难人吗?”

    严峰道,“治少爷放心,只要是六爷交代的话,我就一定能做到。”

    做到?

    怎么做到?

    她现在每日清早梳头的时候都要掉几分头发,如此一来,严峰还有活路吗?

    白蓉萱哭笑不得,也不和他辩驳,径自坐进了车里。既然是跟闵庭柯出门,白蓉萱身边便没有跟太多人,只带了吴介一个。他和行李被安排到了后车,看到易嬷嬷帮着准备的几个箱笼,严峰也是愣了半天,“这……这都是治少爷的?”

    吴介小声道,“老夫人帮着准备的,治少爷说盛情难却,只能全都带上。”

    严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明白。

    车子很快开出了城区,一路向西驶去。

    六安寺离上海滩不远,大约走了两个钟头,车子沿着上路向上开去。白蓉萱透过干净的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山间绿树如茵,空气清新,让人瞬间神清气爽。

    车子在半山腰停了下来,再往上山路陡峭,而且越行越窄,车子便不能开上去了。

    白蓉萱下了车,只觉得花香扑鼻,微风拂来,丝毫感觉不到热意。

    她心满意足地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六叔每年夏天都要来呢。”

    说话间便从林荫下走出十几个轿夫,都做短衫打扮,严峰招呼一声,众人便七手八脚地抬起了行李。另有两人抬着一顶竹轿,示意白蓉萱坐上去。

    白蓉萱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步行上山就行!”

    严峰道,“治少爷,这都是六爷提前安排好的,您还是坐轿子上去吧。山路难行,小心扭伤了脚。”

    哪就娇贵成了这样?

    白蓉萱还要拒绝,严峰却抢着道,“您若是不坐轿子,这些人便赚不到钱。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就靠这点儿卖苦力的本事养家糊口,您这样他们一家都要饿肚子了。”

    这样一说,白蓉萱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红着脸坐上了轿子,晃晃悠悠地向山上走去。

    她起先还有些不自在,可坐着坐着,渐渐便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山林间鸟雀低鸣,风吹过树荫,凉爽又舒适。白蓉萱这些日子门都不怎么出,难得有这样轻松自在的时候。她缓缓晃着腿,脸上全是享受的笑意。

    狭窄的山路上时常能遇到上山进香的香客,有些甚至在行三跪九拜大礼,走几步便要跪下磕个头。

    大概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轿子总算停了下来,而六安寺的大门也瞬时映入眼帘。眼前的寺院规模宏大,甚至比灵隐寺还要大上一圈。此刻寺门打开,香客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白蓉萱下了轿,严峰便赶紧跟上来道,“治少爷,我先送您进去见六爷,至于行李什么的,慢慢都会送到禅房里去的。”

    白蓉萱点头答应,由严峰陪同,带着吴介进了六安寺。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辩经

    六安寺内部也极是宏伟,院落宽敞,僧院修缮得极成规模。白蓉萱踏进寺门,便有知客和尚客气地迎了上来。严峰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很是熟悉。知客和尚带着众人一路去了后院禅房,安排着白蓉萱住下休息。

    却始终不见闵庭柯的身影。

    白蓉萱很是诧异,四下打量,“六叔呢?”

    知客和尚笑着道,“闵施主此刻正在和寺中几位高僧辩经,怕是得等中午时才能回来。”

    辩经?

    闵庭柯还有这等本事吗?

    白蓉萱满面震惊,客气地答应了一声。

    等知客和尚告退后,白蓉萱向严峰问道,“六叔都可以和高僧辩经了吗?”

    佛教起源天竺,因此佛经多是梵文,后经高僧翻译,世代传阅了下来。高僧的修为阅历不同,翻译出来的经文也不一样,常人读后,所得到的心得与见解也各不相同。所谓辩经,就是就着经文发表自己的看法,不但需要很深的修行,还需要对经文有着非常深入的体会了解,二者缺一不可。

    六叔那么忙,哪有时间看经文呀?

    白蓉萱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严峰道,“治少爷别看六爷年轻,但他自小便出入佛堂,启蒙之后便开始看佛经,加之他聪慧异常,因此不但对经文非常了解,辩经的时候也不会输人阵前。”

    太厉害了!

    白蓉萱满心佩服,只觉得老天对闵庭柯似乎格外偏爱一些。不但出身优越,又有麒麟之才,简直就是旁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六安寺的禅房宽敞明亮,打扫得干干净净。

    白蓉萱刚刚坐下,山下的脚夫便将她的行李送了进来。看着他们身上的汗,白蓉萱便吩咐吴介打赏,让他们回去买杯茶喝。

    严峰站在一旁,并没有出言阻拦。

    脚夫们心里却格外明白。这一程受了闵家雇佣,费用着实不低,如今再收白公子的打赏,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向严峰看去,似乎在等他的眼色。

    严峰微微点了点头。

    脚夫们这才喜不自胜地接过了赏钱,感恩戴德的退了出去。

    白蓉萱要归置行李,便对严峰道,“严管事且去忙吧,我这边有吴介就行了。”

    严峰道,“治少爷身边就只有吴介一个,我也留下来帮忙吧。”

    白蓉萱道,“不用,反正又不会在这边常住,简单收拾一下就行,用不着这么多人,”

    她都这么说了,严峰自然不会再留,恭敬地离开了。

    白蓉萱吩咐吴介将行李都靠墙堆好,易嬷嬷帮着准备的食盒都搁在了一边。天气炎热,这里面的果子点心怕是放不了多久,得赶紧吃才行,要不然就浪费了。

    白蓉萱道,“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回头给六叔那边送去一些,他带的人肯定多。”

    很快到了中午,闵庭柯终于匆匆赶来。

    只见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僧袍,远远看着,竟然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洒脱模样。白蓉萱瞪大了眼睛道,“六叔……你怎么这副打扮?”

    闵庭柯道,“这叫入乡随俗,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件,回头换上,穿着可舒服了。”

    白蓉萱连忙摇头,“我?我不穿。”

    那僧袍肥肥大大的,万一让自己穿帮了可怎么办?

    闵庭柯道,“这不是寺里的东西,是我在家里准备的,棉布也都是极好的料子,你嫌弃什么?”

    白蓉萱哪里是嫌弃,她是没胆子穿呀。

    白蓉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喜欢,反正我不穿。”

    闵庭柯无奈,倒也没有强求,“行吧,你可真是麻烦。”

    白蓉萱赶紧问道,“六叔,今天辩经是谁赢了?”

    闵庭柯笑道,“辩经就是几个闲着没事儿干的人坐在一起闲打牙祭罢了,有什么输赢?”

    辩经这么正式严肃的事情,落到他的口中,倒像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闵庭柯道,“你赶了半晌路,一定饿了吧?我已经跟寺里提前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提前把斋饭准备出来,一会儿送过来咱们先吃。”

    白蓉萱从前也跟随唐老夫人去过寺院,知道寺中的斋时都是固定的,和尚和香客都要严格遵守,连住持都不能例外。

    怎么到了六叔这里,一切都变了?

    白蓉萱小心地道,“这样行吗?万一被人知道了,会不会传出什么闲话来呀。”

    闵庭柯道,“闲话?什么闲话?”

    白蓉萱道,“就比如你我目中无人,不守规矩,到哪里都以自己为重之类的。”

    闵庭柯毫不在意地道,“以自己为重有什么错?人就只活这一辈子,干吗要委屈了自己?再说了,你知道我每年要给六安寺送多少香油钱吗?连大雄宝殿菩萨的金身也是我镀的,提前吃顿斋饭有什么大不了?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放心了许多。

    没一会儿几个知客和尚送来了斋饭,闵庭柯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与白蓉萱同桌共餐。知客和尚见状反而很是意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才悄默声的退了出去。

    常安、严峰等管事见状,也都有眼力见地避开了。

    禅房内只剩白蓉萱和闵庭柯两人,白蓉萱心虚地低着头吃饭,声音也不敢出。

    闵庭柯缓缓道,“六安寺的斋菜做得不错,算是附近所有寺院里首屈一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上哪知道去?

    白蓉萱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闵庭柯道,“负责斋堂的和尚出家之前是个厨子,烧得一手好菜,你尝尝这六绝豆腐,就是他的看家手艺。”

    说完,亲自夹了块豆腐到白蓉萱的碗里。

    白蓉萱尝了一口,果然不错。她连连点头,称赞道,“这个豆腐好吃,味道很是特别。应该是先用油炸过,然后在高汤中浸过很长时间,这才如此地入味。我觉得老夫人肯定会喜欢,等咱们走的时候,不妨带一份回去给她尝尝。”

    闵庭柯见她还想着自己姑姑,心里很是欣慰,笑着道,“我姑姑不喜欢吃豆腐,倒是这里的荷花酥很合她的胃口,回头你也尝尝,看看喜不喜欢,里面是山楂馅,我是吃不惯那酸酸甜甜的味道。”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气氛顿时融洽起来。

    白蓉萱也渐渐放开,不像先前那般拘束。

    等吃过饭,常安等人进来收走了碗碟,又送来了一壶清茶。

    白蓉萱浅尝了一口,“哟,这茶水有点儿特别,居然是用的瓜片,还放了点儿冰糖。”

    闵庭柯意外地道,“你这舌头可真灵,居然连冰糖也能尝得出来?”

    白蓉萱得意地一笑,喝了满满一小杯。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窥视

    两人闲谈了片刻,闵庭柯便起身告辞,“你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等下午香客们走得差不多了,我再陪你四处转转,六安寺虽然看着挺大,但真正走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地方能走动。”

    白蓉萱笑着答应,闵庭柯缓缓出了门,“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儿的话你随时叫我就是了。”

    隔壁?

    白蓉萱脸上的笑容一僵,尴尬地应了下来。

    离得这么近,夜里出一点儿动静不就被听得一清二楚?她连觉也不敢睡了,万一梦里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闵庭柯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白蓉萱退回到房间,不安地坐下来休息。初来乍到,四周一切都新鲜十足,没一会儿她的注意力便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过去。坐了片刻,疲倦渐渐浮了上来,她索性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就是这里吗?”

    “对,好像就是在这儿。”

    “怎么也不见人啊?”

    白蓉萱一惊而起,只见窗外正站着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伸长了脖子向禅房内看来。白蓉萱大声问道,“什么人?”

    几个孩子见状转身就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蓉萱连忙叫道,“吴介,吴介!”

    听到声音的吴介匆匆走了进来,“治少爷,怎么了?”

    白蓉萱道,“刚刚有人在窗前窥视……”

    话未说完,听到动静的严峰也赶来问道,“治少爷,出什么事儿了。”

    白蓉萱将情况一说,严峰立刻对吴介道,“你留在这里守着治少爷,我领人出去瞧瞧。”

    不等吴介答应,他又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白蓉萱此刻已彻底清醒过来,想到刚刚的人都是一群孩子,她稍稍松了口气,对吴介道,“想必是走错了路,应该不打紧。六叔呢?”

    吴介道,“好像是寺中来了什么人求见,六爷看在住持方丈的面子上过去见客了。我一直守在门口,只走开了一会儿去喝口水,没想到就惊扰了您,当真是罪该万死。”

    他一脸愧疚,显得十分不安。

    白蓉萱道,“没事儿!我也是睡迷糊了,猛地听到声音,所以才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已经好了。”

    正说着,严峰已经赶了回来,从容地道,“治少爷,我已经把几个小孩子都给抓住了,原来是跟着爹妈上山进香的孩子,不知从哪听说了六爷在这里住着,好奇想过来瞧瞧,没想到却在无意间冲撞了您。”

    白蓉萱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你就赶紧放了他们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别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严峰点了点头,出门安排去了。

    白蓉萱对吴介道,“敢情是六叔惹出来的事,都怪他!”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闵庭柯的声音,“怪我?怪我什么?”

    白蓉萱伸头一瞧,果然是闵庭柯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出什么事儿了?”

    白蓉萱本想随意敷衍过去,没想到吴介却如实将事情说了。闵庭柯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将常安叫过来不悦地道,“不是已经跟六安寺说过了吗?怎么还会随便放人进来呢?这次是几个孩子,下次是杀手要我的命该怎么办?他们承担得了吗?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要是安排不明白,咱们一会儿就回家去,也不必在这里住着了。”

    常安见他动怒,哪敢说半个不字,低着头退了出去。

    白蓉萱见状赶忙道,“你先别急,人家就是好奇六叔什么样子,所以想过来瞧瞧。”

    闵庭柯‘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天桥底下杂耍的猴子,有什么可看的?”

    白蓉萱故意逗他开心,问道,“六叔还看过耍猴吗?在哪里看的?现在还有吗?”

    闵庭柯见她感兴趣,便顺着她的话道,“那都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没什么好看的。我只小时候看过两眼,之后便不往那边去了。”

    白蓉萱道,“六叔说得天桥在哪里?”

    闵庭柯打量了她两眼,“怎么着?看你这架势,难道还想过去看热闹不成?”

    白蓉萱笑道,“打听打听又有何不可?”

    闵庭柯道,“那地方早几年还算太平,近来越发的乱套,整日都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你还是不要往那边凑了。你不是喜欢听戏吗?还是去正经戏院来得安全,叫唯哥陪你,还能做伴。”

    白蓉萱撇了撇嘴,“我要去天桥,你非要我去戏院,就是不肯顺我的意。”

    闵庭柯无奈地道,“这样好了,等什么时候我要去天桥的时候带上你好了,有我在,便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白蓉萱正要说话,常安便快步走了进来。

    白蓉萱只好住口不说。

    常安恭敬地道,“我和寺中的师父已经说过了,通往禅房的二门原本已经关上了,那几个孩子是翻墙进来的,因此便没有盯住。师父说会派达摩院的武僧巡视,让您务必放心。”

    闵庭柯这才渐渐平复下来,“这还差不多。要是连这种事都要提醒着才能办,以后咱们也不必再和六安寺有来往了。”

    常安低着头不敢吭声。

    白蓉萱能理解他的心情。

    每次六叔生气时总是格外的吓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让人心生畏惧不说,甚至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

    闵庭柯摆了摆手,示意常安可以退下了。

    白蓉萱见状,也连忙向吴介使了个眼色。

    吴介跟着常安一起退出了禅房。

    白蓉萱没话找话地道,“六叔刚刚是去见谁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卢家的大少爷。”

    卢家大少爷?

    白蓉萱惊讶地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闵庭柯道,“卢家老夫人怕是不行了,他来六安寺和住持商量,要请三十个和尚到家里去诵经。”

    白蓉萱恍然大悟。

    她虽然和卢家没什么来往,也没有见过卢家老夫人,但无论如何,人的逝世离开终究是一件难过的事。

    她感伤地叹了口气,“那他见你做什么?”

    闵庭柯道,“就算是报丧吧。不过卢家老夫人未必不能挺过这一关,说不定过两日就好了呢。卢家这么做,也算是未雨绸缪,算是冲喜吧。”

    白蓉萱点了点头。

    可等到晚上吃斋饭时,常安匆匆进来,低声在闵庭柯的耳边道,“六爷,卢家老夫人去世了。”

    闵庭柯缓缓道,“卢家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常安道,“您看咱们这边如何安排?”

    闵庭柯想了想,“出了这种事,老爷和夫人自然会过去致哀的,至于我……就不回去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丧讯

    可卢家在上海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闵庭柯又是如今闵家的当家人,连这种事都不出席的话,只怕卢家人的心里会不太舒服。

    常安低声道,“六爷,您好歹去露个面,要不然……”

    闵庭柯却不以为然地道,“有人去就行了,难道还要都到场不可?何况我如今在寺里住着,来回一趟也麻烦得很。”

    常安还要再说,闵庭柯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常安只好闭嘴,不敢再劝。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卢家果然打发人来寺中送了讣告。闵庭柯也没太往心里去,面无表情地陪白蓉萱吃过了早饭。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卢家老夫人走了吗?”

    闵庭柯轻轻地‘嗯’了一声,“先前卢家发生的事冲击很大,上了年纪的人自然受不了,能坚持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白蓉萱道,“那六叔要回去吗?”

    闵庭柯道,“我不打算过去。”

    可这样好吗?

    白蓉萱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抬头,却看到常安在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看样子是想让自己出面劝劝闵庭柯。

    白蓉萱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闵庭柯吃过早饭,关心地问道,“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还行……”白蓉萱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其实她睡得不好。或许是冷不丁换了地方的关系,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到半夜才恍恍惚惚地睡下。

    闵庭柯看出她精神不好,低声道,“没关系,反正在寺中无事,又没有长辈在跟前,你累了就休息,没人会来打扰的。”

    白蓉萱闻声笑着道,“怎么没有长辈?六叔不就是我的长辈吗?”

    闵庭柯一时语塞,无语地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反应这样快了?”他拿起茶杯,斯文的喝起茶来。

    白蓉萱趁机道,“六叔,卢家那边……你不去真的可以吗?”

    闵庭柯道,“没什么不可以的。卢家又没什么了不起,难道我还要看他们脸色行事?这里头的门道就是如此,当你强大到无人可以撼动的时候,做什么都可以遵从自己的心意,旁人就算心里不高兴,嘴上也不敢说什么。可在你弱小到任人欺凌的地步时,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都是错的,一样能被人挑出毛病来。我就是为了能趾高气扬按照自己心意过日子,才会如此努力,将闵家抬到了今天的高度上。”

    白蓉萱听得一愣,若有所思。

    吃过早饭,又有和尚来请闵庭柯去前院说经。闵庭柯向白蓉萱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白蓉萱连忙摇头,“我还是老实待在禅房好了。”

    闵庭柯也不勉强,“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让严峰代你去办。”

    白蓉萱答应一声,闵庭柯便背着手与和尚离开了。

    等他走后,白蓉萱翻了一会儿书,没过多久,三房王德全便打发下人来送消息。白蓉萱很是诧异,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赶忙将人叫了进来。小厮跑得闷头大汗,行礼后便恭敬地道,“治少爷,家里接到了卢家的丧讯,卢家老夫人仙去了,王管事和周管事让我来请示您的意思,看看咱们三房如何安排?”

    居然给三房也送了消息。

    白蓉萱问道,“二房那边收到消息了没有?”

    小厮连连点头,“收到了。”

    白蓉萱继续问道,“那他们都是如何做的?”

    小厮道,“听说睿二爷已经过去了,至于其他的事……我出门走得急,还不得而知。”

    白修睿亲自过去吊丧?

    他在卢家当初那件事上一顿搅和,卢家大少爷对他可不会有什么好脸子。

    白蓉萱想了想,“王管事和周管事怎么说?”

    小厮道,“自然是听您的安排,不过王管事说,卢家和白家三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是多年的关系,不论如何都该去一趟才对。若是您这边不方便,就由他和周管事代您去致哀。”

    白蓉萱对卢家很是陌生,唯一碰过面的也只有先前总去长房找大太太的卢三太太。想到这里,白蓉萱又问,“长房那边是谁去的?”

    小厮道,“大少爷不能出门,大太太离不开,便只能派戚嬷嬷走这一遭了。”

    白蓉萱道,“老夫人那边呢?”

    小厮茫然地道,“栖子堂的消息可不是随便能打听的,生怕问多了让人误会,还以为三房有意要窥探老夫人的事情似的,因此并不知晓。不过以老夫人平日里为人处世的态度来看,就算她不能亲自过去,也会让易嬷嬷代自己去的。”

    白蓉萱道,“既然睿二爷都去了,我也去一趟好了。你让王管事和周管事准备一下,我明天回去。”

    小厮应了一声,白蓉萱又问他家中情况如何,小厮有问必答,说得非常干脆。

    知道家里一切都好,白蓉萱便彻底放下心来,让吴介将他送了出去。

    等中午闵庭柯回来时,她便提出明日要去一趟卢家。闵庭柯很是意外,“你去卢家干什么?”

    白蓉萱道,“卢家给家里送了丧讯,卢老夫人又是长辈,于情于理我该去拜祭的。何况我刚回三房掌事,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若是不露面的话,外人不免会说我目中无人不懂规矩,若是有人借机生事,说我胆小怕事不敢亮相于人前,以后我在上海行事,就更麻烦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这样啊……那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好了,这样咱们还能一同回来。”

    白蓉萱有些意外,“六叔也愿意去了?”

    闵庭柯道,“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当陪你做个伴好了。”

    白蓉萱很是高兴,笑着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要不然我谁都不认识,不知道有多尴尬呢。”

    闵庭柯道,“怎么会呢?不是还有王德全吗?”

    白蓉萱直言道,“他怎么能跟六叔比?”

    闵庭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只是面上还要强装出淡定的神色,低着头没回话。

    等到了下午,日头偏西,炙热缓缓褪去,闵庭柯来找她道,“走啊,我待你出去走走。”

    白蓉萱欢欣地跑了出去,两人便在六安寺游览起来。闵庭柯向她说起六安寺的来历,“你可知这名字是由何而来?”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知道。”

    闵庭柯道,“相传六安寺建于唐末,后来几经战乱,损毁得十分严重,等到了明朝时,有一位叫刘安思的富商,出钱重建了寺庙,说来也是奇怪,自那之后,来这里祈福之人,无不得偿所愿,因此为了纪念他的功德,便将寺院改名为六安寺。”

    白蓉萱哈哈大笑,“原来名字是这样来的,是不是太随便了些?”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同忍

    闵庭柯道,“这都是传言,谁知道是真是假?你就听个乐,千万别往心里去,更不要当真。”

    白蓉萱道,“六叔是从哪里听来的?”

    闵庭柯缓缓道,“我常来这里,听知客和尚说的。”

    两人绕着六安寺走了一整圈,其间每到佛堂,闵庭柯都会停下来为她认真介绍。白蓉萱听得认真,一路走下来对六安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正说着,忽然跑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对着二人行了一礼,“闵施主,师父请您过去。”

    白蓉萱和闵庭柯顺着他的目光一望,只见不远处一间小佛堂内,一位老僧正在礼佛,虽然背对着二人,但身姿笔直,看着就颇为端方。

    闵庭柯显然认得此人,对白蓉萱道,“你等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白蓉萱连忙答应。

    闵庭柯跟着小和尚快步去了小佛堂,也听不到几人说了什么,但闵庭柯却往她的方向看了几眼。

    白蓉萱只觉得莫名其妙——难道他们说的话和自己有关?

    她虽然好奇,却仍旧乖乖站在屋檐下的阴凉里。

    没一会儿小和尚又跑了过来,“白施主,师父请您也过去。”

    白蓉萱很是诧异,抬头向闵庭柯看去。

    只见他冲自己招了招手,示意她放心。

    白蓉萱只好走了过去,心里虽然不解,但面上却十分恭敬地问候道,“师父,您找我?”

    那老僧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眉眼含笑,看着就是一位慈悲为怀的有道高僧。他冲白蓉萱客气地行了礼,低声道,“见过白施主。”

    白蓉萱急忙回礼。

    老僧笑道,“白施主且放宽心,老僧只是从妙庸的口中听过你的名字,所以想要见一见。”

    白蓉萱笑了笑,故作大方的任由他打量。

    老僧看了几眼,满意地道,“当真是青春年少,一表人才。”

    白蓉萱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闵庭柯一眼。

    闵庭柯笑着走上前,“行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我们还要去遛弯儿呢。”

    老僧道,“无事无事,只是得缘一见罢了。”

    闵庭柯道,“既然如此,我们可就走了。”

    老僧缓缓点了点头。

    闵庭柯向他告辞,带着白蓉萱走出了佛堂。

    白蓉萱一头雾水,走出老远才小声问道,“这位高僧是谁?”

    闵庭柯道,“他呀?他法号同忍,是六安寺辈分最高的和尚,现如今的住持还要叫他一声师叔呢。此人佛法极好,而且精通梵文,很是了不起。”

    能被闵庭柯称作‘了不起’的人,肯定有独到之处。

    白蓉萱笑了笑,“那他为什么要见我?”

    闵庭柯也说不清楚,狐疑地道,“谁知道呢?这老和尚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你放心,他绝无恶意,估计只是好奇你的身份,想要见见吧。”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白蓉萱索性不再多想,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二人哪里知道,等他们走远,佛堂内的小和尚便好奇地问道,“师父,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同忍低声道,“这位白少爷……身份上……”

    小和尚问道,“身份怎么了?”

    同忍摇了摇头,“算了,这不是你我方外之人该操心的事儿,任他去吧。”

    小和尚道,“闵施主那么聪明的人,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他呀?师父,您能看出来的,他也一定能看出来吧?”

    同忍微微一笑,“这可不好说……身在局中,常常被蒙蔽了双眼。要不世上怎么有句话叫当局者迷呢?”

    小和尚叹了口气,“那我们不提醒闵施主一声吗?万一他上当受骗可怎么办?”

    同忍道,“他在局中,或是上当或是享受都是他自己的因果,你是局外之人,怎么插手旁人的事?”

    小和尚为难地道,“我这不是担心闵施主吗?”

    同忍笑道,“莫要担心,说不定这是闵施主的美梦,他身在梦中,根本不愿意醒来呢,你还是不要做这个恶人了。”

    小和尚不懂自己为闵庭柯考虑,怎么就成了恶人?

    同忍却不再多说,继续坐下来念起经来。

    闵庭柯和白蓉萱走了整整一圈,都有些累了,刚好来到后院的菜地,便在一处凉棚坐下来休息。白蓉萱眼见着六安寺的田地整理得规规矩矩,不但种了萝卜、白菜,甚至还有一小块瓜田。

    她欣喜地道,“六叔你看,那边还有瓜田。”

    闵庭柯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六安寺后面还有好大一片葵花田呢,每到秋天打瓜子的时候,附近的农户都会过来帮忙,有些求子的人还会带些回去。”

    白蓉萱道,“管用吗?”

    闵庭柯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生过孩子。怎么,你想吃西瓜了?”

    白蓉萱连忙摇头,“没有,我就是看到了,顺口一问。”

    闵庭柯道,“就算想吃也忍忍,我明天让常安回到上海买一些带回来,这样吃起来也安心。这里的西瓜未必会有多甜,何况寺中的东西,可不敢随意摘取,会遭业报的。”

    白蓉萱道,“你扯到哪儿去了?我就算再贪吃,也不敢偷盗啊!”

    闵庭柯一听来了精神,“怎么?你自小到大没偷过东西?”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理所当然地道,“当然!难道六叔你……”

    闵庭柯微微一笑,“也不算偷吧,我外出办事儿行走的时候,有时候口渴,路上也会摘几个果子吃。”

    白蓉萱道,“这还不算偷?”

    闵庭柯道,“我倒是有心付钱,也得有人出来收才行啊!何况口渴得很,身边就有果树,难道硬挺着不吃,最终活活渴死吗?那就不是守规矩,而是死脑筋了。”

    白蓉萱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总是很有道理。”

    正说着,常安已经小跑着送来了茶水。

    两人喝了两杯茶,这才回了禅房歇息。第二天上午,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小雨。闵庭柯见状,便来询问白蓉萱,“这个天儿……你还要去卢家吊唁吗?”

    白蓉萱道,“都是定下来的事儿了,难道要推开吗?”

    闵庭柯见她态度坚决,便吩咐常安备车。两人吃过早斋后,闵庭柯向六安寺的住持打了声招呼,带着白蓉萱回到上海。

    白蓉萱本想先回三房一趟,没想到车子却径直开去了卢家。

    此刻的卢家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车马,还有看热闹的闲人聚了一大堆。

    白蓉萱惊讶地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闵庭柯不屑地道,“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儿做得闲人。”

    两人下了车,守在大门前的卢家下人见状,有的上前迎客,有的则慌忙向内通报。众人撑着伞,护着闵庭柯和白蓉萱刚走上台阶,卢家大少爷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吊唁

    卢家大少爷原本就在正门不远处待客,听到闵庭柯到来的消息,他便赶紧出门迎接。自从那件事之后,卢家的名声便一落千丈,一些自恃身份狗仗人势之人,便不怎么与卢家来往,连带着生意也跟着遭殃。卢家苦无应对之策,愁得都不知如何是好。而始作俑者卢家大少爷知道要是再渡不过这一关,自己这未来族长之位也未必能坐的安稳。他不是十分聪明之人,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而其中最佳人选,无异于便是闵庭柯。

    只是闵庭柯向来孤傲自傲,没什么人能入他的眼,和谁走动得都不亲近,卢家大少爷每一次往他身边凑近乎,感觉都像是一拳锤在了棉花上,半点儿水花和反应也没有。

    急得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日闵庭柯能来卢家吊唁,无异于又给了卢家大少爷一点儿希望,何况当着众人的面,也从侧面证实卢家和闵家关系极好,让那些剑锋转舵的墙头草心里明白,卢家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要是真得罪透了,将来未必有好果子吃。

    因此卢家大少爷满面春风,看着一点儿不像家里出了丧事之人,笑着赶到了闵庭柯的面前,近乎地道,“闵六爷,您来了!”

    闵庭柯很是看不上他的为人,当初之所以愿意暗中助力帮他一把,也是不愿意白家二房从中获利,没想到卢家大少爷如此的上不了台面,为了支持他甚至狠心将卢家二少爷囚禁致死的老夫人去世,他居然一点儿都不觉得上心,还能乐得出来。

    放在谁的眼里,能高看他?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闵庭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是啊,我来吊唁老夫人。”

    言下之意便是他此行纯粹是为了老夫人而来,和你卢家可没什么关系。

    但卢家大少爷此刻哪里还能分辨得清,恭敬地陪着闵庭柯和白蓉萱往门内走。闵庭柯见他如此,更是瞧不上眼,不满地道,“你没看到治少爷也过来了吗?你作为卢家的人,怎么也不招呼招呼?”

    卢家大少爷这才发现了闵庭柯一旁的白蓉萱。他闻声一愣,尴尬地道,“治少爷也来了,请恕我眼拙,一时未能认出。”

    白蓉萱客气地点了点头,“家里突然出了这等伤心之事,您分身乏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在所难免,没人会因为这个责怪你的。”

    卢家大少爷听她语气诚恳,又清脆悦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要紧,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眼神里满是惊艳之色。

    从前只听说白家刚回来的这位治少爷学识过人,没想到样貌更是如此的出色。

    闵庭柯见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悦,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怎么停在这里了?不进去吗?”

    卢家大少爷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引着二人进了院门。

    穿过花堂,前方的正院中央已经搭好了灵棚,旁边有道士和和尚念经超度,卢家上上下下都除了红,满目白成一片,看着就很凄凉。一口硕大的楠木棺材旁,卢家亲眷一脸麻木地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出什么伤心之色,或许觉得仪式太过繁琐,都有些不耐烦。

    这还是早晨呢……

    见到几人入内,有眼尖儿的唱官高声道,“闵六爷前来吊唁!”

    声音微落,丧乐齐鸣,卢家亲眷也开始扯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静将白蓉萱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闵庭柯身边躲去。

    闵庭柯也很自然地护住了她,低声道,“没事儿,你跟住我就行。”

    言语中不但满是呵护之意,举止更是自然。一旁的卢家大少爷见状,又忍不住看了二人一眼。

    难不成……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顿时一亮。

    难怪闵庭柯向来不近女色,从前只当他年纪小还未开窍,这会儿却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原来他喜欢这一口。

    不过这白家治少爷眉清目秀,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只怕换作是谁都忍耐不住。

    卢家大少爷想到这里,又往白蓉萱的身上瞄了几眼。

    可真水灵啊……这娇嫩的皮肤、粉红的嘴唇……尝起来滋味一定非常的好。

    正看得入迷,猛地里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就如同两禀飞刀,直直地射入了卢家大少爷的胸口。

    他打了个激灵,往目光处一扫,果然便是一脸阴沉的闵庭柯。

    卢家大少爷吓得不敢胡思乱想,急忙收起了心神。

    这阎罗王……还挺护食。

    此刻跟在闵庭柯身后的常安已经吩咐小厮,去提醒唱官,只听他立刻扬着嗓子喊道,“白家治少爷前来吊唁!”

    现场围观之人闻声,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白蓉萱的身上。

    白蓉萱被盯得浑身发毛,一时间有些不敢迈步了。

    闵庭柯道,“没事儿,有我在呢。”

    他的声音宛如一缕柔风吹入了白蓉萱的耳中,让她原本提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她微微一笑,跟在闵庭柯身边,与他并肩来到灵棚前,上香行礼,亲眷也跟着还礼。

    常安和吴介也适时地上前,扶起了自家的两位主子。

    离开了灵位前,不等卢家大少爷说话,便有一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闵六爷也来了。”

    “您贵人事多,最近在哪路发财呢?”

    闵庭柯也不一一回应,随意地敷衍了几句,便要离开。一转身发现白蓉萱已经被挤到了一边,他立刻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卢家大少爷也终于挤到了近处,“六爷,请到后院喝茶。”

    闵庭柯本不想多留,但眼见着被这群人缠住,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脱,索性点了点头,带着白蓉萱直奔后院。

    卢家后院,那就不是谁都能进的了。

    因家里出了丧事,卢家的花草已经全部移走,有些实在挪不了的,也都盖上了白布。

    卢家几位老爷此刻正在后院的厅堂内待客。

    听说闵庭柯到来,几人立刻迎至门前,显得异常恭敬客气。

    闵庭柯淡定地打了声招呼,又向几位老爷引荐了白蓉萱的身份。

    白蓉萱行礼问候,卢家几位老爷也异常的殷勤,将二人请入了厅堂之内。或许是知道后堂要招待贵客,所以这里不但没有除红,反而装饰得十分夸张。入眼便是刺目的红色地毯,多宝阁上摆着的翡翠玛瑙,更是再阳光下光芒闪耀,与外面的轻简截然不同。

    看来这卢家也是个喜欢做面子的人家。

    厅堂内此刻坐着几位客人,见到闵庭柯到来,大家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其中还有彭屿的父亲彭贤坤。

    与这边的热络客气不同,只有一人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品茶,似乎对闵庭柯的到来毫不在意。如此的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他都难。白蓉萱伸头一看,居然也是位熟面孔。

    正是华洋商会的会长苏成先。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大树

    没想到苏成先也在这里。

    想到闵庭柯素来不待见他,白蓉萱不免有些担心,目光也落在了闵庭柯身上。

    闵庭柯却仿佛压根没注意到苏成先似的,自顾着和围拢上前的人说话,态度极是客气。

    分明是故意做给苏成先看的。

    白蓉萱忍住笑,不动神色地站在闵庭柯一旁,等着看热闹。

    彭贤坤却凑到她跟前儿来到,“治少爷,您也过来了。”

    白蓉萱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忙客气的行礼问候。

    彭贤坤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热络地道,“大家同在上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家里出了这种事,能不来吗?”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情愿。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卢家先前闹出那样的丑闻,换作是谁都不愿意往来。

    白蓉萱没有多说,而是问起了彭屿。

    提到令人头疼的儿子,彭贤坤无奈地道,“他啊……不知道谁又惹到了他,与人赌气不肯出门呢,今日我叫了他几次,他也没答应。”

    白蓉萱笑了笑。

    这个彭家也是够有趣的,出门办事不带长子,反而都是次子彭屿陪着。

    卢大老爷见众人都围在门口说话,赶忙道,“快进里面做,哪有让贵客站着说话的道理?”一边说,一边又吩咐下人送茶,招呼的极是殷勤。

    众人拥簇着闵庭柯和白蓉萱入内,苏成先这才缓缓起身,一脸笑意的道,“闵老弟,你也来了?”

    闵庭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原来苏会长也在。”

    苏成先道,“卢老弟家中出了丧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来呢?大家同为商道中人,更该相互提携,互相帮助,闵老弟,你说是不是?”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意有所指。

    闵庭柯笑着道,“你说是,那就是吧。”

    屋内众人也都是心思灵敏之人,见这两位你一句我一句的,都笑着在一旁打马虎眼,谁不愿意掺和。

    恰好丫鬟送来茶水,卢家大少爷亲自斟了茶送到闵庭柯的手中,“感谢六爷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您这份恩情,我卢家上下定会铭记于心。”

    闵庭柯笑着接过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表情却显得异常玩味。

    白蓉萱先是不解,随后才反应过来。卢家大少爷这番话乍听之下没什么毛病,但仔细斟酌,却得罪了在座的所有人。要知道这些人哪个不是一家之主?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可他单单感谢闵庭柯,难免会让其他人不快。

    也不知道卢家大少爷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卢大老爷显然也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不只是闵六爷,在座的老爷这份人情,我卢家也都会记在心上,只求他日能略做报答。”

    众人虽然心中不满,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神色,说着言不由衷的虚伪话。

    闵庭柯懒得和他们为伍,自顾着喝茶,头也不想抬。

    直到此刻,白蓉萱才明白了闵庭柯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的本意。

    的确是没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苏成先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闵老弟,过几日华洋商会举办的舞会,你可一定要莅临捧场才行啊。”

    闵庭柯道,“能去自然是要去的,别人的面子我敢不给,但你苏会长的面子,我却是一定要给的,可就怕手头的事态多,实在腾不出工夫来。”

    苏成先道,“一点时间罢了,闵老弟诚心要挤,总能挤出来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我比不上苏会长自在,舞会是今天办完明天办,我这里手忙脚乱,连个喘气的工夫都没有,往哪里挤呢?”

    苏成先道,“闵老弟贵人事多,这是众所周知的,只是这场舞会还邀请了管市长出席,闵老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为了管市长,也该屈尊降贵来坐一坐才是。”

    居然还拿管泊远出来说事。

    闵庭柯毫不客气地回道,“这可真是山中十日,世上千年啊,我才去六安寺住了一天,没承想上海滩就变了天,我竟不知道管泊远何时加入了华洋商会,和苏会长坐上了一条船。”

    他光明正大直呼管泊远的名字,显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中。

    苏成先脸色微变,“闵老弟快别说这样的笑话,我华洋商会何德何能,怎么敢和管市长相提并论呢?不过是借着他老人家的寿诞,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罢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管市长乃是上海的父母官,大家和他走动得近一些,总是没坏处的。”

    阿谀奉承也能说得如此明目张胆。

    闵庭柯更加瞧不上他了。只听他冷淡地道,“苏会长在上海滩也行走多年,怎么到了今日眼皮子还是这么浅?这句背靠大树好乘凉放在别人家或许管用,但在闵家,却毫无用处。我就是大树,还要依仗旁人吗?”

    白蓉萱坐在一旁,也震惊不已。

    这话……也太狂妄了吧?

    苏成先咬了咬牙,强撑着笑脸道,“闵家家大业大,又有洋人在背后撑腰,我们自然是不能比的,只能另求他路,也是为了生存。”

    他故意加重了洋人在背后撑腰一句话,好像闵家能有今天,靠得全是洋人势力一般。

    白蓉萱立刻警觉起来。

    这苏成先分明就是故意的,若是能激怒闵庭柯,让他说出对洋人不满的话来,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断了闵家和洋人的往来。尤其在座还有这么多人听着,洋人不得不信。

    苏成先这只老狐狸,果然阴险奸诈,防不胜防。

    她正准备开口提醒闵庭柯,却见他风轻云淡地道,“世道就是如此,又有哪个是容易的呢?我看苏会长还是收收心,多把心思用在商会上,不愁没有发展,这舞会办不办……也就那么回事吧。”

    言下之意是管泊远未必会买他这个好。

    饶是苏成先城府极深,又老谋深算,可也经不住一个年轻得可以做他孙子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张狂。

    他再也撑不住笑脸,冷冷地道,“多谢闵老弟提醒,我一定记在心上。”

    场面弄得如此之僵,身为主人的卢大老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双方都是不能得罪的,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好在卢家大少爷见状上前道,“闵六爷,我最近得了件据称是前朝真迹的古画,您知道我是个不着四六的,根本不懂这一行,想请您帮着掌掌眼,免得我受骗上当。”

    闵庭柯闻音知雅意,笑着道,“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对这些也不太懂,要是看走了眼,你可不能怪我。”

    “那哪敢?”卢家大少爷客气了几句,闵庭柯便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带着白蓉萱去了卢家的书房。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景江

    等人走后,厅堂内的气氛才恢复先前的轻松,只是苏成先的脸色却不大痛快,众人知道他和闵庭柯的关系,自然不敢随便多言。双方都是得罪不起的,只能尴尬地陪着笑脸。

    闵庭柯和白蓉萱来到了卢家书房,虽然二人心中都清楚所谓看画就是个破局的几口,但卢家大少爷假模假样的拿出了一幅古画,请闵庭柯品评。

    闵庭柯应付着看了几眼,一眼便看出这画乃是赝品,虽然笔触模仿得很像,但毕竟比不上原主的画风老到,细节上仍能看出端倪。

    只是闵庭柯没精神搭理卢家大少爷,敷衍着评价了几句,便命卢家大少爷将画收了起来。

    卢家大少爷见状,笑着道,“闵六爷,我将您请到这里来,其实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闵庭柯道,“你既然开口了,就没什么不当讲的,但说无妨。”

    卢家大少爷往白蓉萱的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顾忌。

    白蓉萱也是个有眼色之人,福灵心至,立刻便起身道,“刚刚路过园子的时候,我看那里的花草种得不错,想再去瞧一瞧,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借口实在烂得很。卢家大丧,但凡开花的都被挪走了,如今院子里就只剩大株或是只长叶子的,哪有什么好看?

    卢家大少爷见她通透,高兴地道,“方便!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白蓉萱正准备和闵庭柯说一声便走,没想到闵庭柯却淡定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这里人来人往的,你又是第一次到,走丢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让我费心去找你。”又对卢家大少爷道,“不用避着他,你有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卢家大少爷心中一动,对白蓉萱和闵庭柯的关系更加笃定。这两人要是没事,算他的眼睛瞎了。

    不过既然正主都这么说了,卢家大少爷也不再隐瞒,痛快地道,“不知六爷听没听说,最近这白家二房和华洋商会走得可挺近。”

    闵庭柯不大在意的道,“上海滩不就是这样吗?今天你和我来往,明天又和他来往,铁打的生意,流水的庄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家大少爷道,“六爷,我说的这二房,指的可不是白修睿那小子……”

    闵庭柯抬头看着他,“白元德?”

    卢家大少爷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其中还有姚家。”

    姚家?

    闵庭柯缓缓眯起眼睛,心中若有所思。

    白元德和华洋商会搅和在一起,肯定有所图谋。而这件事眼线却没有及时汇报过来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白元德很轻松地便甩开了闵家所布置的暗桩。他能有所察觉并不稀奇,毕竟白元德并不像外人眼中那般无能,反而异常的警觉。能躲得过一个两个,却能让闵家的线网毫无察觉,这就让人不得不警觉了。第二,闵家的线网内部出现了叛徒,暗中给白元德放水,知情不报,这才让闵庭柯的消息晚了一步。

    不论是哪种,对于闵庭柯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他看着卢家大少爷问道,“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卢家大少爷不敢有所隐瞒,如实道,“不瞒六爷说,我是亲眼所见。”

    “亲眼?”闵庭柯一脸怀疑。

    卢家大少爷道,“是这样的,那日我去许江戏院听戏,结束后又去了酒楼里喝了几杯,等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想着赶紧回家,偏偏半路上来了一泡尿,我实在憋不住,就让马车在路边停下,自己下了车,找了条暗巷打算方便……”

    白蓉萱听着,轻轻蹙起了眉头。

    闵庭柯见了只觉得好笑,又故作正经地对卢家大少爷道,“你接着说,然后嗯?”

    卢家大少爷继续道,“然后?我顺着巷子往里走了几步,刚想解开裤子,就听一旁有奇怪的声音,凑近了一瞧,居然是一对狗男女躲在这里亲热,可把我给吓了一跳,我不想声张坏了人家的好事,便又往里走了几步,总算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轻轻松松地方便完,刚把裤子提上,那个院墙里面传来了苏成先的声音,听动静像是在招呼什么人。”

    卢家大少爷为人虽然不怎么靠谱,但这口才却很是了得,说起当日之事形形色色,让人身临其境,跟着他的语调起伏,内心也紧张了起来。

    闵庭柯笑道,“你不去做说书人,真是可惜了。”

    卢家大少爷一脸囧态,“六爷,您就别拿我说笑了!”

    闵庭柯道,“会不会是你喝多了酒,听错了?那深更半夜的,苏成先招待什么客人?”

    “就说是呢。”卢家大少爷道,“我起初也觉得奇怪,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而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了半晌,还真就是他这龟孙。”

    闵庭柯听他称苏成先为龟孙,看卢家大少爷的眼神都变得满意了许多。

    落在白蓉萱眼里,只觉得好笑。

    这闵庭柯……简直就是小孩子心性。

    卢家大少爷继续道,“我再仔细一瞧,原来我迷迷瞪瞪,居然跑到了景江楼的后身。”

    闵庭柯道,“景江楼?”

    卢家大少爷连连点头,“就是景江楼!”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后面的话打断了。

    只见一个小厮快步跑来,“大少爷,前头要领钱再添香油纸钱。”

    卢家大少爷一脸不悦地道,“糊涂东西,不会去找老爷太太吗?没看我这儿待客呢?”

    小厮委屈地道,“是……是老爷打发我来的。”

    自己亲爹的吩咐,卢家大少爷再不高兴,也得忍下来,尤其是当着闵庭柯的面。他转回身,对闵庭柯道,“六爷,您和治少爷在这边稍坐,我去去就回来。”

    闵庭柯笑着道,“正事要紧。”

    卢家大少爷这才带着小厮出了门。

    等人走后,闵庭柯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个卢家啊,自上到下就没一个能管事的,老的推小的,小的又没主意,卢老夫人一走,卢家俨然成了一盘散沙,今后真出了什么事儿,怕是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了。”

    被卢老夫人看好的卢家大少爷,又因为和亲弟妹苟且的事情声名受累,未来十几年,怕是摘不掉这个影响,如此一来,他在卢家更没有话语权,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白蓉萱对卢家的事情并不关心,反而好奇卢家大少爷未说完的话,她不解地问道,“六叔,那个景江楼是什么地方?”

    闵庭柯道,“是华洋商会的地盘,名义上是一间茶楼,实际却是个洗钱的场所。”

    “洗钱?”白蓉萱瞪大了眼睛。

    闵庭柯道,“华洋商会有很多买卖拿不到台面上,赚来的黑钱也不好花,所以便需要一个正当买卖把钱洗干净了,景江楼便是干这个用的。”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狗洞

    这种事白蓉萱闻所未闻,半晌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笑着道,“这种事你听着新鲜,回头听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六叔,是所有的商会都如此,还是只有华洋商会如此?”

    闵庭柯道,“这让我怎么说呢?的确有一部分商会偷鸡摸狗,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什么肮脏手段都能使得出来,更有草菅人命者,不在少数。现如今这世道,人人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商会要养着这么多人,总得找个赚钱的道。不过这也只是一部分罢了,还是有很多商会走正道,正儿八经做生意的。”

    白蓉萱道,“这就是六叔不待见华洋商会的原因吗?”

    闵庭柯一愣,随后便笑道,“不全是,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苏成先这个人罢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还要再说,卢家大少爷已经去而复返,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惭愧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下人们手忙脚乱六神无主,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得来问一问,真是让人应付不来。”

    还不是卢家没规矩吗?上行下效,主子打了什么底,下人们有样学样,能有什么好?

    闵庭柯心中不屑,直接问道,“你就着先前的话接着往下说,你跑到景江楼后院,又发生了什么?”

    卢家大少爷见他感兴趣,顿时打起了精神,继续说道,“我听到苏成先的动静,起先也没觉得如何,毕竟是人华洋商会的地盘,苏成先在这里进进出出最是正常不过,可奇就奇在,那深更半夜的时间段,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谁会在外头游荡呢?”

    闵庭柯点了点头,“没想到你喝多了酒,反而比平时更精明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赞扬,卢家大少爷听了却喜笑颜开,高兴地道,“这就叫傻人有傻福,我想着苏成先亲自出马,必定是有什么大事,于是便没有急着离开。好在是深夜,那条暗巷没有人来往,正好给了我机会。我猫着腰,往近处又小心翼翼地凑了凑,就听另外一人说起话来。起先还没听出他是谁,还是苏成先开口称呼,我这才意识到对方居然是白元德!”

    闵庭柯道,“苏成先如何称呼他的?”

    卢家大少爷道,“白二爷。您想想看,放眼整个上海滩,能被苏成先如此称呼的人,还有谁?”

    闵庭柯道,“你继续说。”

    卢家大少爷振作了精神,压低声音道,“我当时就觉得纳闷,这白家怎么和苏成先搅和到一起去了?要知道那白老太爷活着时,可是最瞧不起商会的了,怎么如今却变了天?而且白元德平日里不怎么露面,整日泡在娘儿们窝里,怎么会亲自来到景江楼与苏成先会面呢?想到这里,我霎时明白过来,这两人肯定在商量什么大事。”

    他说得神神秘秘,听得白蓉萱都跟着紧张起来。

    卢家大少爷道,“很快两人便进了屋,这声音几乎就听不到了。我见没什么动静,就准备离开,没想到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传出了第三个人到来的声响。”

    闵庭柯微微一笑,“姚家的人到了。”

    卢家大少爷道,“正是。我一听姚家的人也跟着凑热闹,这心里就更好奇了,像是被猫挠了一般,恨不得把耳朵伸到院子里去听。可苏成先这老狐狸做事,那也是相当的谨慎,虽然深夜,但仍在院子里留了不少人,哪怕是一只蚊子飞进去,也会被立刻拍死。”

    闵庭柯道,“后来呢?你就走了?”

    卢家大少爷得意地道,“怎么会呢?这人的好奇心一旦起来,轻易就压不下去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要是就这么离开,未来几天都别想睡个好觉了。于是我在景江楼后墙外面绕两圈,结果您猜我让我发现了什么?”

    闵庭柯淡定地坐在椅子上没有接话,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的白蓉萱忍不住道,“什么?”

    卢家大少爷道,“原来景江楼后墙的一个角落里,居然有个狗洞。我也不怕六爷笑话,当时我喝得迷迷瞪瞪,脑子里就只装着一件事,哪还顾得了别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试着往里钻了钻,没想到狗洞非常的宽敞,刚好能容一个人进去。”

    闵庭柯缓缓道,“你这记性也太差了。你忘了当年华洋商会曾养过七八只大狼狗了?那狗站起来,足足有一人多高,平日里吃的比人还好,养的又凶又壮。”

    卢家大少爷闻声愣了愣神,随后才一拍大腿,“哎哟,您这么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后来正是因为这几只大狼狗,才惹出祸事来,是吧?六爷!”

    闵庭柯笑着没有吭声。

    白蓉萱不解地道,“什么祸事?”

    不等卢家大少爷开口,闵庭柯便先一步说道,“看管狼狗的小厮做事不尽心,后头又有华洋商会这么个靠山,正所谓狗仗人势,这人一旦有了势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大概是两年前吧,那狼狗挣脱了束缚,跑到大街上见人就咬,伤者无数,甚至咬死了一个老人和两个孩子。这事闹得很大,无数人跑到华洋商会大门口要说法。当时管泊远也是新官上任,哪里能忍得了这个?当即命人将所有狼狗全部乱棍打死,连带着华洋商会也赔了不少钱。”

    卢家大少爷在一旁补充道,“为了这事,华洋商会上蹿下跳的,找了不少关系呢,可遇到管泊远这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拳头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用也没有,最后只能认栽。”

    闵庭柯道,“管泊远这个人……虽然是靠裙带关系上位,但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也是真心想做出一番成绩来大小人们的顾虑。华洋商会正好撞到了枪口上,也算倒霉。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管泊远正急着立威,有人送上门来,他还能手软吗?”

    卢家大少爷道,“可不是吗,此事之后,华洋商会和管泊远的梁子就算结下了。当时苏成先见管泊远年轻,以为是个软柿子,又拿出那从前的老一套来对付,却被管泊远见招拆招。到最后管泊远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反倒是华洋商会先服了软。”

    闵庭柯冷笑一声,“他不服软行吗?管泊远没用多久便把权力握在手里,一声令下,哪个敢不遵从?海关那头打声招呼,但凡是华洋商会的货物必要被卡上一卡,一次两次还行,老这么整,换作是谁能受得了?”

    白蓉萱想到先前见管泊远的场景,当时只觉得他举止有礼,待人也十分的客气,没想到却是如此厉害的角色。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偷听

    闵庭柯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缓缓说道,“上海滩可不是那么好管的地方,当初曾绍权能将管泊远安插到这儿来,正好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也是管泊远命里占着这个,换做旁人早就跑了。”

    卢家大少爷问道,“还请六爷指点,这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指得又是什么?”

    闵庭柯本不想搭理他,但转头看到白蓉萱也是一副翘首以盼等着解释的模样,这才耐着性子说道,“当年曾绍权也不过刚刚坐上代总理的位置,而他是如何上位,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吧?”

    白蓉萱还真不清楚。

    虽然重活两世,但她对这些军政大事并不感兴趣,从来都没有过多打听。所知的那一星半点,也全靠前世在北平养病之际,孟繁生与徐倾誉二人交谈中听来。

    好在不止她一人不清楚,卢家大少爷也是满头雾水,开口问道,“六爷,这件事我还真没怎么听到过。”

    闵庭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翁蚌相争,渔翁得利。当时关于总理的位置可谓是争论不休,最被看好的两人,一个军方势力很强,一个家族背景殷实,总之各有好处,谁也不肯让着谁。其实这两人若是肯坐下来好好商量,不论谁做这个总理,都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也正因为旗鼓相当,双方都觉得自己胜算极大,谁都不肯屈居人下,于是你争我夺,最终两败俱伤,反倒是一直跟在后面不见经传的曾绍权趁势而起,得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当初那两位竞争对象若是能知道最终结局,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这两人也不是好相处的,哪肯轻易认输,最终还是通过各方势力打压,让曾绍权在总理的名头前面加了个代字,好说不好听,摆明了就是要让他这总理的位置坐得不安稳。不过曾绍权心机实在太深,忍气吞声坐到了位置上,靠着自己的手腕和无双谋略,一点点蚕食南京那头的势力,如今位置不但坐的稳稳当当,几乎已经无人能够撼动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了。”

    白蓉萱瞠目结舌。

    这曾绍权的上位过程,简直比戏文里说得还要精彩几分。

    闵庭柯见她听得专注,便继续道,“至于我说管泊远的天时地利人和,指的是三件事。其一便是上海当时的情况。上海滩向来藏龙卧虎,无数人想在这里分一杯羹。关系错综复杂,豪门无数,想要在这里站住脚跟,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先前上海历任市长之中,有几个能得善终的?管泊远年纪又轻,谁会怕他一个无名小辈,曾绍权将他送到上海来为官,未必有多么疼爱这个外甥,投石问路的可能性更大。做得好了,与曾绍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做得差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外甥,否则的话……他怎么不将自己的亲侄子曾铭伟发送过来?还不是想给曾家留个后,存着私心吗?”

    白蓉萱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

    卢家大少爷却一副醍醐灌顶的表情,冲着闵庭柯竖起了大拇指,“六爷,还是您看得通透啊!”

    闵庭柯对他的奉承不屑一顾,低声道,“这有什么难想的?我能看明白的事,管泊远不可能看不出来。接下来就要说到第二了,管泊远的魄力和远见。我虽然和管泊远打得交道不多,但看他这些年所做的事,多少也能猜到他的行事风格。此人虽然是军旅出身,智谋却不在任何政客之下。孤身勇闯上海,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当真是游刃有余,三月之内便将复杂的关系捋顺,并能利用各个家族的强弱为自己铺路搭桥,此人当真是不简单。这第三嘛……就要说上海滩的人了。人活一世,其实就一个奔头——活命。为了能活着,拼命做事也好,争抢地盘也好,明着也来,暗着也做。俗话说有人在的地方便有纷争,这话无论古代今天都一样的好用。管泊远有一点十分的明聪,那就是对于人际关系的处理。初来乍到之际,他还不太敢大刀阔斧地调动人脉,可如今你再瞧瞧,海关、警察厅……哪里安插的不是他的心腹?枪杆子底下出政权,只有手中有兵,谁能动得了他?谁又敢动?苏成先那只老狐狸,最拎得清自己的斤两,怎么会做蚂蚁撼树这种蠢事呢?你看他这些年阿谀奉承,恨不得拿自己的脸去给管泊远擦皮鞋,就知道他在人家的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头了。”

    卢家大少爷拼命点头,“就是就是!您没听他还要给管泊远张罗庆生舞会吗?要说这苏成先别的没有,脸皮的厚度绝对是无人能比的。”

    闵庭柯道,“扯得远了,说说你吧。那晚你钻进狗洞之后,又听到了什么?”

    卢家大少爷赶忙道,“您瞧瞧我,一激动起来就忘了正事。我壮着胆子溜进了景江楼的后院,悄默声地往窗下走。找了个背阴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偷听,结果就听到屋内的人说到什么军方,什么好处之类的话。只是几人都压低了声音,我听得也不真切,大概半盏茶的工夫,白元德就先走了。等他走后,苏成先和姚家人又说了一会儿。后来我蹲得腿都麻了,也听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又怕被人发现,便从狗洞偷偷爬了回去。”

    闵庭柯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你就来到路边,坐着马车回家了?”

    卢家大少爷道,“正是。”

    闵庭柯微微一笑,“也亏得你机灵,要是真被发现,苏成先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以后可不许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卢家大少爷立刻道,“他敢!苏成先算是什么东西,我才不怕他呢!敢动老子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他!”

    闵庭柯笑了笑,又喝了口茶,这才说道,“画也看完了,我和治哥得走了。”

    卢家大少爷道,“您二位还要回六安寺吗?”

    闵庭柯道,“是啊,经文还没有听完呢。”

    卢家大少爷叹了口气,“让您折腾这一趟,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

    闵庭柯道,“卢家和闵家是老交情了,老夫人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她如今驾鹤仙去,我怎么能不能来呢?”

    卢家大少爷送两人走出书房,闵庭柯道,“我们就不去前厅了,到时候说起话来,又走不成。”

    卢家大少爷哪有不答应的份儿,连忙道,“行,我这就送您出去。”

    闵庭柯带着白蓉萱回到前院,只见仍有不少人前来吊唁,有的见了闵庭柯,不免要上前招呼。闵庭柯客气地应付了几句,便抽身拉着白蓉萱的手大步出了卢家的大门。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把柄

    卢家大少爷紧跟着送出,眼看着两人握着手旁若无人走到车子前,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卢家大少爷更加确信一切都不是自己多想。

    这两人……肯定有事儿!

    只是闵庭柯是个得罪不起的,卢家大少爷自然也不敢胡言,但心里却暗暗打起了算盘。自己知道了如此重要的消息,手上算不算有了闵庭柯的把柄?若是将来有什么要求,他还敢不答应吗?

    一想到那眼高于顶的闵庭柯有朝一日会被自己要挟,甚至是摇尾乞怜,卢家大少爷就觉得心满意足,脸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

    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见了,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看到了没有?卢家内里这关系可谓是一团糟,自己的亲奶奶去世,卢家大少爷非但不伤心,反而还一脸笑容,卢家老夫人泉下有知,不知道要被后人气成什么样。”

    卢家大少爷这会儿满心都自以为抓到了闵庭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哪会将路人放在眼里。一直将闵庭柯二人送到车边,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止住。

    闵庭柯回过头,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闵庭柯微微蹙眉,不悦地道,“家中还有事等着你处理,不用再送了。”

    卢家大少爷这才猛然回神,忙低下头道,“难得六爷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于情于理我该送送您才是。”

    闵庭柯知道他不成才,却也没想到会蠢笨到这个地步。他点了点头,和白蓉萱坐进了车里,也不跟卢家大少爷再多废话,直接对司机吩咐道,“走吧,回六安寺。”

    司机应恭敬地应了一声,按了两声喇叭,围观人群勉强让出一条路来,车子这才缓缓地驶了出去。

    卢家大少爷站在原地,心里还在盘算着如何利用闵庭柯和白修治的这层关系,为自己多得些好处。

    他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急匆匆地走回了院内。

    而坐在车里闵庭柯白蓉萱两人的手还是没有放开。

    白蓉萱偷偷瞄着闵庭柯一眼,松也不是,挣也不是,一颗心乱跳不止,手掌心不自觉地冒出许多汗来。

    闵庭柯这才察觉,急忙松开了手,红着脸解释道,“我……我这……这是怕让人把你挤走了。”

    白蓉萱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地转头看着窗外,“咱们这就回六安寺吗?”

    闵庭柯问道,“怎么?你要回白家?”

    白蓉萱道,“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闵庭柯道,“卢家这种事,我能躲则躲,要是留在上海,出殡当天不露面也不好,正好在六安寺过两天清静日子,等卢家的丧事办利索了咱们再回来。”

    白蓉萱自然应允。

    行至半路,已经到了晌午。闵庭柯问道,“饿了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白蓉萱早上便吃得很少,从卢家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饿了,只是当着闵庭柯的面不好意思说。

    这会儿闵庭柯问起,她便轻快地答应了。

    闵庭柯笑道,“是不是吃不惯寺中的斋菜?”

    “那倒没有。”白蓉萱解释道,“只是都这个时间了,回到寺里再吃,怕是来不及。”

    寺院中吃饭的时间都是有规定的,过时不候,总不能为了两人破了规矩吧?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啊……非得给自己找点儿理由才自在。”说完便吩咐司机拐到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个能吃饭的地方。

    山间小店,自然也做不出什么珍馐佳肴,不是野菜便是一些普通的小食。店主害怕招待不周,一直战战兢兢的,唯恐得罪了客人。

    闵庭柯点了四道菜,又要了两碗米饭。至于跟车来的常安、吴介和司机等人,则坐在另外一张桌点了些面条。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店主小心翼翼地问道,“要喝酒?自家酿的纯粮食酒,一点儿水都没有兑,绝对良心。”

    闵庭柯看向白蓉萱,“怎么样?要喝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算了吧,喝酒误事。何况我们一会儿还要寺里,满嘴酒气成什么样子?对菩萨也不敬重。”

    闵庭柯便不再多言,二人低头吃饭。

    不知是不是饿了的关系,白蓉萱觉得饭菜非常的合口,虽然没什么名贵的材料,味道却格外的纯正。就比如那道蒜烧油麦菜,就真的只有新鲜的油麦菜和青蒜,用滚烫的热油一炒,入口便让人觉得返璞归真。

    白蓉萱很快便把一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闵庭柯见她吃得这么香,诧异地道,“要不要再填一碗?”

    白蓉萱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闵庭柯道,“看来是真饿了,要是我不问起的话,你怕是会一路忍到寺里去呢,到时候怎么办?寺里没准备我们的斋饭,你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白蓉萱道,“那倒不至于。出行之前,老夫人让易嬷嬷给我准备了几个食盒,还是有得吃的。”

    闵庭柯见她说话的时候一脸满足,活像个吃饱了的小兔子。他心中一动,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那你有没有准备我那份?”

    白蓉萱道,“当然准备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难道还能饿着六叔吗?”

    闵庭柯听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虽然没喝酒,但他却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等吃过饭,常安上前算了账,一行人便乘着三辆车继续向六安寺行驶而去。

    可走着走着,闵庭柯便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他谨慎地从车窗向后看了两眼,表情十分凝重。

    白蓉萱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闵庭柯道,“后头有车跟着。”

    白蓉萱闻声急忙向后望去,除了闵家的两辆车外,根本看不到任何车影?她诧异地道,“没有车,六叔是在哪儿看到的?”

    闵庭柯正色道,“我不是看到,是听到的。你仔细听,应该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如果我没听错,应该有七八辆车才对。”

    白蓉萱一惊,“那他们是路过还是……”

    闵庭柯道,“上海滩能有这么多车的人家不多,又赶巧都往六安寺走,明显不是路过,是奔着我来的。”

    白蓉萱立刻想到了先前雨夜所发生过的危险,她惊慌地道,“那怎么办?”

    闵庭柯道,“青天白日的,就算与我有仇,也不该选择在这个时间下手,一旦杀我不死,哪怕我不报复,警察厅那一关就躲不过去。可他们还是要硬着来,明显毫无惧怕之意,甚至带着必杀的决心。让我想想看,能一口气出这么多辆汽车,又与我有仇,还能一口气调动这么多的人……”

    白蓉萱越听越慌。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分析现状,倒不如想想看如何渡过此次危机。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追兵

    闵庭柯口中说着,心里也很快便有了答案。

    这时后车的车灯忽然闪了两下,明显是在提醒闵庭柯留神。

    闵庭柯对司机吩咐道,“这里还有其他的小路吗?”

    司机这会儿也有些胆战心惊,听到问话只能故作镇定地道,“没有,通往六安寺就只有这一条路,而且还是山路,不能开得太快,否则很容易翻车。”

    闵庭柯道,“原来如此。”

    白蓉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闻声不解地道,“什么原来如此?六叔想到什么了?”

    闵庭柯道,“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说完便果断对司机道,“想办法将车横在路中央。”

    司机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闵庭柯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可司机还像是没听懂似的,“这……这怎么行呢?六爷,后头的来人可是开着车来的,您这时候停下,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闵庭柯不满地道,“什么时候我做事,还要向你一一说明了?”

    司机见他发怒,连忙闭上了嘴,找准位置把车横着停了下来。

    闵庭柯道,“下车!”

    白蓉萱虽然心慌,但还是听话地跟着下了车。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的原因,她只觉得腹中不住翻滚,似乎随时都要吐出来似的。

    早知如此,中午就不该吃得那么多。

    后头跟着的两辆车也一并停了下来。

    作为闵庭柯的贴身护卫,谭龙和谭虎坐在最后一辆车中,也是最早发现情况的人。此刻两人快步赶到闵庭柯的身边,“六爷,怎么停下来了?”

    闵庭柯也不废话,招手道,“先进林子,若是能找个避人的地方最好,若是找不到,就想办法往山上走,只要进了六安寺,有山寺作为庇护,哪怕大炮来了一时三刻也轰不开。”

    话一说完,他便拉着白蓉萱头也不回地向路边的林子里钻去。

    众人虽然不解,但危急关头没一个人敢质疑他的决定,全都快步跟了上来。

    司机犹在心疼,低声道,“可咱们的车……”

    闵庭柯道,“身外之物,不用放在心上,只有留住这条命,什么车子买不来?”

    常安问道,“六爷,您可猜到对方是什么人了?”

    “嗯。”闵庭柯轻轻点头,“对我恨之入骨,大白天都要下杀手,又能一口气凑齐这么多车的人势力并不多,一想就想到了。”

    常安吸了口凉气,“火龙帮!”

    闵庭柯道,“看来邢万山那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没用,起码在他死后,还有人想着为他复仇,也是十分不易了。”

    常安道,“肯定是他的手下卷土重来,可他们是如何知道您的行踪?”

    闵庭柯眼神一暗,低声道,“这就得事后再仔细查问了,看来我身边的人……也并非全都是可靠可信之人。”

    常安身子为之一振!

    六爷的身边出了叛徒!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管事就太没用了。常安自责不已,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六爷身边的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揪住这个背主弃义之人。

    闵庭柯头都没有回,却把常安的心思猜得明明白白,“眼下不用想这些,回头我自有办法找出这个人来。”

    谭龙道,“六爷,既然知道是火龙帮的人追上来,咱们为何要弃车而行?难道不是开车上山速度更快吗?”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能想到的事,火龙帮的人会想不到吗?后头跟了七八辆车却不急着出手,明显是上头还有阵仗等着咱们,若是开车进入圈套,到时候腹背受敌,想跑都跑不了。咱们把车横在路中央,让后面的车上不去,截断两方人马,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谭虎佩服地道,“六爷!您这脑筋转得也太快了,这么会儿的工夫能想到这么多!”

    闵庭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受到牵着的白蓉萱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低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白蓉萱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闵庭柯的脚步极快,她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山林中草木茂盛,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要不是有闵庭柯,她只怕早就摔好几个跟头了。

    正说着,只听身后猛地嗖地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蹿上了半空,随后便轰地炸开,响声惊起林间的飞鸟,呼啦啦一大片飞上了天。

    闵庭柯脚步一顿,冷笑着道,“有点儿脑子,居然还有这种办法互通消息,看来是做足了准备。”

    常安见状,立刻道,“如此一来,只怕山上的歹人会知道情况有变,立刻往山下合围,若是在半路上遇到,恐怕要糟。”

    闵庭柯这人也是奇怪,越是紧张的情况他越是放松,此刻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口气反倒平静下来,“没那么快,而且我笃定领头之人,必在我们后面,山上的人没有主心骨,一时半会未必能反应过来。”他说到这里,又对谭龙和谭虎吩咐道,“你们两个就地取材,想办法布置些机关,拖慢追兵的速度。”

    谭龙和谭虎对视一眼,如此紧要关头,也不及细细思考什么机关合适,当即从腰间抽出短刀,刷地砍断一棵细竹,接着便斜切了些竹棍插在地上,后头的追兵若是急着赶路,只怕会被这些竹棍刺伤脚面。

    常安见状,立刻道,“吴介,咱们也来帮忙。”

    吴介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自小就在乡野间做农活,脚力出奇的好,走了这么久非但一点儿不觉得辛苦,呼吸也非常平稳。几个人忙了一阵,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些。

    耳听着后头已经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他们这才不再耽搁,放轻脚步向山上跑去。

    可即便如此,依然惊动了后面的人,紧接着便是一阵犬吠,常安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不好!对方还带了猎犬!”他心急不已,只想赶紧与闵庭柯会和,好提醒他这一消息。

    可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一直走在前头的闵庭柯与白蓉萱早就没了踪影。

    常安顿时傻了眼,叫又不敢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反倒是谭龙最为冷静,他悄声道,“常管事别慌,其实这样也好。既然追兵带了猎犬,闻着味道总能找到人,咱们不如分头行动,若是能与六爷会和最好,若是不能,也能替他引开部分追兵。”

    常安一怔,随后便道,“好!就这么办!”

    谭龙道,“咱们这条命都是六爷给的,今日就算为六爷死了也没什么可惜!只要六爷平安,自然会为哥几个报仇,连带着一家老小,将来也吃穿不愁了。”

    他这番话却是对几个司机说的。

    三个司机原本灰头土脸,胆战心惊,闻声顿时振作了精神。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陷阱

    闵庭柯为人作风下人们都是知道的,只要忠心为他做事,肯定不会受到亏待。如今主子有危险,他们更该以命相报,否则闵庭柯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们还能有活路吗?

    几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恭敬地道,“龙哥,该怎么办,您就吩咐吧!”

    谭龙道,“大家分散开来行走,若是有命活着,便在六安寺会和,若是没命……那就来世再做兄弟。”

    众人应了一声,当即猫着腰四散开来。

    常安紧张地道,“那六爷……六爷怎么办?”

    谭龙虽然也担心不已,但这会儿既然走散了,山中林高草密,再想找到可当真不容易,时间耽误得久了,大伙都别想活。

    谭龙当机立断地道,“六爷智谋在你我之上,肯定不会有事的,大家想办法将追兵引开,帮着拖延时间,六爷一定能平安抵达六安寺的。”

    这档口常安再怎么不放心也无济于事,只能点了点头,强安下心来。一旁的吴介见长,更是紧张得脸色灰白。

    萱小姐……

    她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蓉萱此刻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能一路跟着闵庭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树枝抽在脸上,火辣辣得疼,可她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觉得心跳如鼓,虽然头顶便是明晃晃的太阳,可她却只觉得冷,手脚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完全不知道靠什么坚持到了现在。

    与她相反,闵庭柯的脚步倒是相当的利落,若是遇到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只当他是个常年走山之人。

    过了片刻,闵庭柯问道,“怎么样?你累了没有?”

    生死攸关之际,白蓉萱哪还敢喊累?她连忙摇了摇头,实际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闵庭柯也出了不少汗,他笑着道,“怎么?怕了?”

    这是什么话?

    白蓉萱想哭的心都有了。

    遇到这种情况,谁能不怕?

    早知如此,她就该不来什么六安寺的。可转念一想,若是她没有来,此刻面对这种棘手情况的岂不是只有闵庭柯一人?那还不如两个人一起承担呢,虽然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多个人壮胆,不至于慌不择路。

    不过看闵庭柯这驾轻就熟的架势,似乎对眼前的大山非常了解。白蓉萱边走边问,“六叔,你以前经常爬这里的山吗?”

    闵庭柯低声道,“我自小便常来六安寺,从前年纪轻不懂事,寺院里的生活孤单无趣,我根本就待不住,所以总是溜出来四处转悠,所以对周围的山势情况还算清楚。山林之中还有猎人布下的陷阱,咱们小心躲着点儿,万一被困住那就糟了。”

    白蓉萱听着眼睛一亮,“想办法将追兵引过去,咱们好趁机脱身。”

    闵庭柯微微一笑,“行啊,变聪明啊,正合我意。”

    原来六叔早就想到了。

    也直到此刻,白蓉萱才发现常安和吴介等人都没有跟上来。她惊慌地道,“怎么办?要不要等等他们?”

    闵庭柯道,“不用,反正大家的目标都在六安寺,分开走更好。对方要杀的人是我,肯定直奔着我而来,对他们这群小鱼小虾不会感兴趣的。”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对方带了猎犬。

    白蓉萱听后,忍不住一愣。

    闵庭柯见状笑道,“怎么?你是不是后悔跟我走在一起了?”

    白蓉萱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那么没良心呢!”

    闵庭柯道,“你放心吧,跟住我,保你无事。”

    两个人这样说着话,白蓉萱原本因为害怕而加速的心跳也缓缓平静了下来。她不解地问道,“六叔,火龙帮的人为何还要跟你过不去?”

    闵庭柯道,“为邢万山报仇呗!我动了人家的老大,他们要是做缩头乌龟,什么动作都没有,那才奇怪呢。我只是没料到自己的身边居然会有叛徒,将动向出卖了给了他们,以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场。哎,看来还是太大意了呀。”

    白蓉萱道,“火龙帮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谁?能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

    闵庭柯一本正经地道,“不能!不论是谁,我都不会与他们和谈!今日火龙帮既然敢对我下手,只要我留有一条命在,必定要找补回来,绝不会让他们好过。比手段,我还真没有怕过谁。”

    可如此一来,梁子也就越结越深了。

    白蓉萱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

    闵庭柯道,“你不用担心,火龙帮本是一群乌合之众,靠恃勇斗狠过日子,这样的帮派上海滩数不胜数,我要是这会儿认怂,以后就不用出门了,不知道有多少刀子准备往我身上割呢。毕竟闵家这么大一块肉,眼红的可不在少数。”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你还是收敛一下锋芒吧,别得罪太多人。”

    闵庭柯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你怕我会被人乱刀砍死吗?”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恨不得上前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呢?这种话也能随便说吗?”

    闵庭柯见她如此紧张自己,心里更是得意高兴。虽然在逃命的间隙,可他却觉得异常舒服受用,抓着白蓉萱的手也情不自禁地紧了紧。

    闵庭柯道,“说破无毒,这有什么可顾忌的!”

    白蓉萱不悦地道,“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还要再说,闵庭柯却突然停住的步子。白蓉萱吓得连忙噤声,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身后道,“怎么了?”

    闵庭柯指着前方的草地道,“你看,这里有个陷阱。”

    白蓉萱瞄了两眼,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我……我怎么看不出来?”

    闵庭柯道,“这里的土明显被翻动过,上面的草也有枯萎之相,想必是昨晚才挖的!六安寺周围的山上常有野猪出没,多半是用来抓它的。”

    白蓉萱不得不佩服里闵庭柯心细如发,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还有担心后面的追兵,说是一心五用也毫不夸张,可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居然还能察觉前方的陷阱。如果换成白蓉萱,这会儿只怕已经跌进深坑里叫天天不用,叫地地不灵了。

    闵庭柯道,“咱们绕过去,把陷阱留给后面那群不要命的。”

    白蓉萱只能点头,两个人小心翼翼绕过陷阱,又快步向前走去。白蓉萱忍不住道,“幸好中午吃了不少饭,不然这会儿早就没力气了。”

    闵庭柯道,“还说呢……估计后头这伙人,就是在吃饭时跟上咱们的。当时我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咱们的举动,只不过一心都在饭菜上,便没有特别留意。这会儿想来,不禁有些后怕,当时周围连个遮挡的东西也没有,要是对方突然出手,绝对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肌肤

    啪!

    一条树枝抽在了白蓉萱的脸上,顿时红鲜鲜的出了一道檩子。

    白蓉萱哪里顾得上疼,只咬了咬牙,继续跟上。

    闵庭柯见状,关心地道,“疼了没有?用我的衣服将裹住你的脸,免得破了相,那就不好看了。”

    白蓉萱道,“不用不用,一点儿都不疼。”

    她虽然娇弱,却也不是不分场合之人。何况前世她所经历的痛苦,一点儿都不比这少。能跟闵庭柯走这么远而不叫苦,也全拜前世所赐。当时她和吴妈两人步行千里,翻山越岭,脚上起了不知道多少茬水泡,常常是旧伤未好,又增心伤。她后来病得那么严重,也是在路上磋磨,始终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的结果。

    闵庭柯却还是脱下了外衫,小心翼翼地围在了白蓉萱的头上。

    一股清淡的香气立刻涌入白蓉萱的鼻腔,她抬起头,只见闵庭柯只穿着一件薄纱的白色贴身小褂,雪白的肌肤越隐若现,少年人的身材虽然单薄,却肌肉扎实,仿佛蕴含无数的能量。

    白蓉萱瞬间瞪大了眼睛,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闵庭柯却淡淡地道,“这样就好多了。”

    也直到此刻,白蓉萱才留意到闵庭柯的手背上早已多出了不少伤口。他一直走在前面,用手帮着拨开荆棘枝条,自然是为了照顾保护自己。

    白蓉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闵庭柯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转身便继续在前开路。

    白蓉萱只好自告奋勇地说道,“六叔!要不我走在前面开道吧!”

    闵庭柯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认得陷阱吗?可别把我带到沟里去。”

    他这样一说,白蓉萱立刻便打了退堂鼓,“那……那我还是跟在你后面吧。”

    闵庭柯就这样穿着一件纱衫在林间穿梭,没一会儿衣服上就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白蓉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他白色的肌肤上。

    他可真白啊……

    而且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白纱,还能看到腹肌和腰线。

    白蓉萱自小到大,还没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男人的身体呢。她面红耳赤,赶忙收敛心神,不敢乱看。

    闵庭柯见她久久没有说话,还以为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逃命之际,哪能坐下来休息?

    白蓉萱就算再不懂事,也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喊苦喊累呀。她一脸坚决地道,“不用,还是赶紧回到六安寺吧。”

    闵庭柯‘嗯’了一声,但速度却仍旧放缓了许多。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向他问道,“六叔,你说那群人刚刚为什么不趁我们吃饭的时候动手?”

    闵庭柯淡淡地道,“这还不简单吗?上山的路上他们已经提前设下伏兵,只要将我们拦截下来,到时候前后夹击,我是插翅难飞。可若是在饭庄动手,一旦没有成功,我便会立刻退回上海,他们便失了先机,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白蓉萱恍然大悟,“看来他们一定做了周密的计划。”

    闵庭柯道,“这是自然,不然怎么敢在大白天地向我动手?而且还有一点很值得深思,我进到六安寺之后,中间若是没有卢家这档子事儿,少说也要住上个十几天,中途未必会出门,何况吊唁一事本就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跟任何人透过口风,这群人还能收到消息,那就说明那个叛徒就在我身边,也跟着来到了六安寺。”

    白蓉萱闻声一愣,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同行众人的面孔。

    会是谁呢?

    闵庭柯道,“说来也是奇怪,我御下自有一套,这些年从来没出过这种事,今日之事,倒让我好奇起来,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敢做卖主求荣之事。”

    白蓉萱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她迟疑地道,“或许根本不是你身边的人,而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闵庭柯却立刻听出了她中的深意,“你在怀疑吴介?这次你出门,除了他之外可没带旁人。”

    白蓉萱摇了摇头,谨慎地道,“不!其实还有一个人,就是给我送来卢家丧讯的那个小厮!”

    闵庭柯缓缓笑道,“是啊,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儿就把他给忘了。”

    如果真是自己身边的人出卖了闵庭柯的行踪,她以后怎么还有脸在六叔的面前行走?

    白蓉萱无地自容。

    闵庭柯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命留着要紧。”

    白蓉萱‘嗯’了一声,心里却已经做了决定。如果真是三房的小厮出卖闵庭柯,对待这种卑鄙小人,她也绝不会手软。

    闵庭柯想的却比白蓉萱要远得多了。

    邢万山一死,火龙帮已成一盘散沙,帮中的小弟各自求生,如何能做成今日大事?

    要说幕后无人指使支持,怎么可能?

    有钱,有胆,可不是等闲人能够做到的。

    闵庭柯猛地想到了卢家大少爷之前的话。

    景江楼中,苏成先和白元德、姚家的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会不会与今日的事有关呢?

    过去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姚家,最近也活跃了许多,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改变?

    姚家……姚家……

    闵庭柯心中默念了两句,忽然来了精神。

    川军首领姚培源手握重兵,先前又差点儿围攻南京酿成大祸,曾绍权为人仔细,怎么可能轻易接过?即便当时下令的人是姚培源的儿子,可他也必定要借着此事大做文章,姚培源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姚家的动作这么多,难道和姚培源的受制有关?

    双方都姓姚,虽然面上看似没什么来往,但背后却早有勾连,这些闵庭柯都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事情的真相便渐渐浮出水面。

    看来今日火龙帮的埋伏,幕后主使之人,多半便是苏成先、白元德和姚家人了。没想到那卢家大少爷误打误撞,听到的却是这样一桩事。他早就该想到的,这群人聚到一起,能憋着什么好心思?

    闵庭柯心中有了数,不禁对姚家刮目相看。

    能稳到这个地步,当真不容易。

    从前还是小瞧了啊!

    两人速度放缓,很快后面就传来了犬吠人声。

    闵庭柯暗叫不好,他没想到对方思虑如此周全,居然连猎犬都带上了。

    这下不敢再耽搁,拉上白蓉萱便快步疾行。

    白蓉萱原本已经平静的心绪再次被提到了嗓子眼,她大气也不敢喘,慌张地跟着闵庭柯的脚步在林中穿梭。

    可即便如此,后面的人还是发现了他们。

    只听一阵高呼声响起,“前面有人!”

    “开枪开枪!”

    又有人喊,“大爷有令,活捉闵庭柯,赏大洋一千!”

    闵庭柯闻声忍不住失笑,“合着我就值一千大洋。”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生死

    白蓉萱实在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六叔,别出声!”

    闵庭柯头也不回,拉着她加快脚步。接着就听‘啊’地一声惨呼,想必是追兵落入了猎人布好的陷阱之中,受伤着实不轻。

    又走了一阵,山路越来越陡,每走一步都惊险万分,白蓉萱牢牢抓着闵庭柯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跌下去。闵庭柯小声安慰道,“别怕,难走的路就只有这一小段,过了这里就好了。”

    白蓉萱紧张地点了点头,话也不敢说,生怕一分神便会一脚踩空。

    闵庭柯对附近的山势路况很熟悉,他也很清楚走过这里,前方便是半山腰,也是被火龙帮提前布置好人手的地方。眼下不知道前头埋伏了多少人,他当真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步走得都异常谨慎。

    白蓉萱察言观色,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慎重。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却都明白前方那段路才最为凶险不过。此刻谭龙谭虎等人都不在身边,一旦遇险,便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闵庭柯自己倒不怎么怕,毕竟身份摆在这里,想必火龙帮就算活捉了他,也得思量思量才敢动手。但白修治呢?

    他又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闵庭柯不禁暗暗责怪自己不该多事,若是不带着他来六安寺,怎么会遇上这种意外?

    如果治哥出了什么事儿,不管白家怎么说,他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闵庭柯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不论如何都要保住治哥的平安!

    白蓉萱能感觉从闵庭柯掌心传来了的热量,她抬头望着闵庭柯脊背,这才发现白色的纱衣上已经出现淡淡的血痕。她顿时一惊,急忙抓住闵庭柯的手。

    闵庭柯一怔,诧异地回过头,“怎么了?”

    白蓉萱指着他的衣襟道,“六叔……你受伤了?”

    闵庭柯低头一瞧,毫不在意地道,“被枝条刮了个小口子,不碍事。”

    白蓉萱还要再说,被闵庭柯一把拦住,“这时候就别关心小伤了,回头随便上点药就行了。”

    正在两人分神之际,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闵庭柯一凛,立刻带着白蓉萱向后退开几步,好在身后不远处便是一处杂草丛,两人藏在里面,若是不仔细看,倒也发现不了。

    白蓉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只能将连藏在闵庭柯的身后,甚至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闵庭柯留神一旁的动静,片刻后,只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这里经过,看打扮不像是山中行走的猎人,多半便是火龙帮设下的伏兵了。

    两人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蓉萱听得两个一言不发却越走越远,总算松了口气。闵庭柯伸着脖子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没有动静后,立刻便拉着白蓉萱再次赶路。白蓉萱道,“六叔,要不我们就藏在这里,别走了,万一在前头又碰到人怎么办?”

    闵庭柯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在生死关头逗我笑?这里能藏得住人吗?刚刚路过的两人是个睁眼瞎,只要稍一留意便会发现咱们的藏身之所,如今只有赶回到六安寺才有活路,不抓紧跑路,等一会儿山上山下两伙人碰上,想跑都跑不了!”

    白蓉萱闻言不敢再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

    就像闵庭柯说的一样,陡峭的路段就只有那么一小条,过去后便又好走了许多。白蓉萱小声问道,“六叔,咱们还有多远能到六安寺?”

    闵庭柯轻声答道,“快了!”

    白蓉萱只觉得胜利在望,不禁信心倍增,脚步也更有力气了。可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仍然不见六安寺的影子,白蓉萱又问,“六叔?还有很远吗?”

    闵庭柯答道,“马上了!”

    白蓉萱振作精神,又跟着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可眼前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木,她终于明白那所谓的‘快了’‘马上’都是在望梅止渴。

    白蓉萱无奈至极,又不敢多说什么。牵手走了半晌,后头忽然传来了砰砰两声枪响。闵庭柯一惊,立刻按住白蓉萱的脖子,将她护在了身后。白蓉萱大惊失色,“怎……怎么了?”

    闵庭柯道,“赶紧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头。”

    看样子是火龙帮的两方人马已经会和,正拼尽全力向上冲刺,也不知是真看到了两人的身影,还是鸣枪恐吓,总之听枪声多半已经离得不远了。

    白蓉萱闻声撒腿就跑,也顾不得什么枝条草丛,满脑子想的都是闵庭柯那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头’。可她又担心闵庭柯的安危,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闵庭柯正紧紧跟在身后,她这才放心。但就这么一刹那的工夫,她脚下一空,刚巧踩在了一个烂泥坑中,膝盖一软,猛地向前扑倒。

    闵庭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可就算如此,仍被带了个跟头,两人一齐摔在地上,滚出了两圈。

    猎犬听到动静,立刻狂躁地咆哮起来,远处响起火龙帮众的声音,“这边有人!往这边追!”

    闵庭柯一把拉起白蓉萱,也顾不得受没受伤,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跑去。

    白蓉萱觉得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被抓住不可。她提议道,“六叔!你放开我,自己逃吧!我留在这儿帮你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反正火龙帮要找的人是你,应该不会为难我。我正好为你争取时间,你赶紧回到六安寺,想办法召集人手来就我们!”

    闵庭柯想也不想地道,“这一路上你和我同伴而行,早就落在了火龙帮的眼里,这群人狗急跳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我不能拿你冒险,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一起死……

    白蓉萱为之一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虽然是危急关头,但闵庭柯却嬉皮笑脸地道,“怎么样?有我这样一位少年有成的贵公子陪伴,黄泉路上也不觉得寂寞了吧?”

    白蓉萱简直不知说他什么好。

    两个人在林中肆意狂奔,身后的猎犬和人声也越发鼎沸,显然是发觉了动静。闵庭柯暗叫糟糕,可事到如今别无它法,也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早知今日,他当日就该做的更干净些,把火龙帮的余孽全部铲除。这就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怦怦几声枪响,追兵再次放枪,并吆喝道,“赶紧投降,缴枪不杀!”

    白蓉萱听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宛如在自己身后传来,惊得她浑身直冒冷汗,或许是生存的本能,让她猛地冒出一股力气,跑得越发快了起来。

    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这人在生死关头,也会爆发出无数潜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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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