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5章 寻子的女人
连刘浪自己,也是微微一愕。
他可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指,真的指对了人,真的是士兵的母亲。
只是,这名带着浓重川音的老妇,说的是他们,而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步流星分开人群走向老妇,刘浪亲手扶起老妇,“嬢嬢,你的儿子也是兵?”
“长官,你是那锅,啷个能不能替我做主嘛!”老妇呆滞的目光闪过一丝光,紧紧盯着刘浪的领章,声音变得急切起来。
“我是川军第23集团军独立团团长刘浪,你有啥子难事,我替你做主嘛!”刘浪拿着乡音安慰老妇人。
“团长?23集团军?”老妇人眼里刚刚生起的光却黯淡下来。“团长不行的,我的娃儿,也不在23集团军。”
显然,老妇人倒是明白团长是个什么级别的官儿,却不知道,刘浪这个团长和其他团长是不一样的。若是说找个士兵,包括刘湘麾下直接指挥的23集团军,邓锡侯麾下的第22集团军,杨森手下的第20军,郭汝栋手下的第43军,放眼整个川军,只要刘浪想找,一定能找得到。
谁让,他有个叔叔是四川王呢!
别说刘浪所在川军,是现在淞沪的各军,基本各军主官大多也会给刘浪这个面子。而那个面子,都是靠战绩打出来的。
这一点儿,老妇人不明白,但一旁的第21集团军172师副师长夏国章却是再明白不过。
当下,涌起一丝惭色的陆军少将说道“大姐,你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你说出你儿子所在部队番号,夏某和刘团长一定能帮你去电询问,也好叫你安心。”
刘浪喊“嬢嬢”,夏国章喊大姐,那可不是陆军少将想占刘浪便宜凭空涨刘浪一辈,而是夏国章今年已经40出头,这位老妇也小不了多少岁的缘故,算他敢喊,老妇恐怕也不敢应。
他主动把自己也带,那也是为先前自己的士兵将这位老妇撞到表示自己的歉意。不过是打听一个士兵的生死而已,刘浪的面子其实已经足矣。
“长官,你是那锅?”老妇人却依旧还有怀疑。
夏国章身边的那名尉忙介绍“这是我们172师夏副师长”
能被副师长大发过来和刘浪说话的当然是个机灵人,一看自己报了个副师长,那个老妇人眼里涌出失望,忙又补了一句“我们夏师长军衔少将!”
这下,算是说对了。
一听说面前有个将军,老妇人的呆滞的眼迸射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长官,求你,让我见见我的娃儿们,求求你!”
“大姐,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陆军少将连忙扶起跪下的老妇,看向一边若有所思的刘浪,道“如果只是打听,我夏某完全可以办到,但若是去见,恐怕只有刘团长他能帮你了,你还是先说番号来听听。”
“我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都在20军参军,娃儿他爸担心娃儿,前年也去20军当了个伙头兵,家里留了我和幺儿一锅,哪知道,我那个幺儿,说是出去做买卖,其实也是去当兵了,要不是三个月前我收到他给我留的信,我都还不知道。”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军官,老妇人显得干干的眼窝里猛然涌出泪水,哭了起来。“按理说,当兵吃饷扛枪打仗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老婆子是不该来找他们,可是,家里剩我一锅啰!如果娃儿他爸和娃儿们都死了,我也没啥子活路了,我只是想,给我们杨家留条根,哪怕是一锅,也行那!求求各位长官了。”
此言一出,全场默然。包括两个陆军少将。
谁也没想到,这名衣衫褴褛来寻找儿子的老妇人,竟然全家五口,尽在军。
第20军,是川军杨森部,已然在前线血战近月,死伤惨重,没人能保证老妇人的丈夫和三个儿子还能活着。
这样的一位老妇人,自然赢得了所有军人的尊重。独立团团部野战电台因军事保密不便开机,由第172师师部电台向第20军发电,并附属老妇人的丈夫和三个儿子的名字以及步兵团的番号。
至于她的小儿子,却是有些难办了,因为是瞒着母亲去参的军,虽然赶赴淞沪前线前给母亲留下离别书信,但却没有留下自己部队的番号,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在哪个军参军的。
不过,大抵不会去别处,想来也是隶属于川军所属。邓锡侯所属的第22集团军多为川北人,第23集团军多为川东,也第20军和第43军为靠近贵州西南,根据老妇人的家乡所在地,刘浪将核查重点依旧放到第20军和第43军军。
等待第20军和第43军电反馈还需要时间,将老妇人安置在刘浪所乘的车小憩,并安排人给她拿来热茶和食物,虽然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茶点,但老妇人还是吃得甚为香甜,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刘浪能想像得出,一个大字不识从未离开过家乡,去镇集市是最远抵达的农妇,去选择离开家乡来寻找亲人,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为了能见丈夫和儿子一面,她甚至一路靠着步行走到了淞沪,又被难民潮裹挟着离开,而这一路,她没有任何给养。
如果,没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支撑,刘浪知道,是一名经过训练的士兵,也很难这样独自生存下去,在失去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的情况下。
但,这名母亲做到了,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可能是身在军营的儿子和丈夫。哪怕生死未卜,但亦有希望。
一家五口,俱在军,饶是刘浪的心已经足够坚硬,此刻,也忍不住在为这名母亲祈祷。
他怕,怕这位母亲失望。而她的失望,或许代表着她生命的终结。因为,两军传来的消息,或许会无残酷。
第20军抵达淞沪为两个师,刘浪现在无法了解第20军的具体伤亡,但曾经的时空,第20军共战死3706人,伤7049人,失踪241人,伤亡例占到全军一万七千余人总兵力的百分之六十五。
尤其是老妇所说的三个儿子所在的第20军第133师,其三个步兵团之一的794团,在退出战场之时,全团仅余40人。传说,来接替防区阵地的第48军将士看着794团剩余士兵将牺牲战友遗体放置于战壕之,足足填满了500米的战壕时,当场失声痛哭者不在少数。
此时,已是正午,能见度极高,虽然秘密电台并没有传来百公里外密探传来的预警,但两军如此堵塞在公路,显然极为不安全。
可,想让任何一方将自己的重装备搬下公路,都绝非异事。第21集团军虽是溃兵,失去了曾经的勇气和信心,但他们至少还能保持着完整建制,只要将他们曾经的信心还给他们,他们还能是一支可战之军。
无论怎样,都必须给他们袍泽的尊重,哪怕独立团是进,他们是退。这条路,可不仅仅只是夏国章的172师,还有173师、174师。。六个步兵师,虽然没有独立团和警卫团这样又是坦克又是卡车的,但火炮、马车、辎重之类的物资还是有不少的,可不是说夏国章嘴一张说让行,能做到的。
刘浪便委托警卫团团长唐永明和团副张儒浩跟着陆军少将派出的一名校团长一起去后方找21集团军总司令廖将汇报,请求第21集团军全军让开道路,让独立团通行。
协商自然不会一蹴而,哪怕唐永明手还拿着最高统帅部的军令,人家第21集团军同样有最高统帅部的撤退电。
见两支部队这样撞一起了,公路已经彻底堵死,位于田野之的步兵干脆也趁机停下来修整,吃点儿东西准备等会儿再出发。桂军的饭食也简单,干粮袋里装的是炒米粉,用头盔当锅把路边河沟里的水舀一瓢煮开了一泡,这饭算是解决了。
而周围的难民们有了独立团发放的米面,也有了食物,开始埋锅造饭。他们逃难的时候,可不是只走个净人,往往把家里可用的家当都带。
当然了,这家当说来也凄惨,其实不过是被褥衣物和一口铁锅甚至包括菜刀。不过,这会儿却是派用场了。
旷野,处处是炊烟,还飘散着米饭和野菜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儿。难民们可舍不得将不多的大米一下吃完,基本都是两分米合着在旷野寻找的野菜。说是野菜,但此时已是深秋,又经过不知路过多少难民的搜寻,哪还有多少野菜?其实大部分锅里放着的不过是一些毒不死人的树叶和树皮罢了。
之所以说有米饭的香味儿,那是饥饿,让人的嗅觉仿佛变得灵敏了,哪怕是有树皮和树叶青涩的气味儿,也能让人嗅到米饭的味道。
这种感觉,只有经受过饥饿的人才能知道。
溃兵们不是没有打过难民手里粮食的主意,光是刘浪先前说的那番话,可不足以让他们从颓废清醒过来。
但刘浪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特地命令警侦营全营负责维持秩序。并且当着桂军们的面下令,凡是敢劫掠百姓者,杀无赦。
是的,真正让溃兵们不敢动手劫掠的,是警侦营手里的枪以及架在三蹦子的机枪。为了震慑这群士气低落到极点的溃兵,警侦营可是拉出了自己除了炮以外所有轻重武器。
重机枪挂着黄橙橙的弹链,和将手放在重机枪扳机的机枪手足以让溃兵们清醒,他们面前的这帮杀气腾腾的家伙,可是在长城抗战和华北战场搞定过2个师团鬼子的精锐。
他们杀的鬼子,或许他们见过的都多。
(三七中文)
第1527章 最后的希望
没有人能安慰她,或者是说,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安慰。
所有的语言,在母亲失去三个儿子的巨大悲恸面前,都如同那位陆军中将加上将衔的军长说的一样,苍白而贫瘠。
“独立团全体官兵都有,敬礼!”刘浪怒吼一声,率先高高举起自己的右臂,行军礼。
“第21集团军全体官兵都有,敬礼!”随后跟过来的夏国章同样下令。
在场所有士兵,都肃然笔直立正,以自己认为的最齐整军姿,向被顾筱白从地上扶起面色苍白的老妇人,行军礼。
军礼,向来只对长官只对战友,极少有向军队以外的人致敬,就算是有,也大多为私人性质,但从未有如此大规模,向一个普通百姓再次致敬。
可是,没有人觉得突兀。
因为,儿子,向母亲致敬,再合理不过。
“长官,我娃儿他爸,是不是死在我三个娃儿的后头,是不是还炸了鬼子一辆坦克?”终于止住哭嚎的老妇人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刘浪,轻声问道。
“是!”刘浪心中猛地一酸,轻轻点头。
虽然未能亲历战场,但刘浪从杨森亲笔书写的信里依然可以窥见那父子四人英勇战死的痕迹。甚至,刘浪都能窥见这父子四人从军之经历。
老大从军时间最久,在部队中混得时间长了,便将自己的兄弟拉入军队,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当兵保家卫国,多为老妇人所曾说过的那样,是当兵吃饷来着。三个儿子都在军营,父亲终究是不放心的,最后一个进入军营,反倒成为军衔最低者。
本不过是一门养家糊口的职业,殊不料,转眼间就真的上了战场,就真的战死沙场。刘浪知道,相对于此时心如死灰的老妇人,那位于10月19日战死的炊事兵,一定更加绝望和心痛。
战争开始的第一天,最小的三儿子战死,接着是二儿子,再接着,是大儿子,没人能知道那位父亲在连续四天的时间里知道自己三个儿子接二连三战死的心情。
他用自己的行为,给了所有人回答。一个本只用利用战斗间隙时间将馒头烧饼送上战场的炊事兵,扛着炸药包炸毁了一辆日军坦克。
他,给自己的儿子们复仇了,用的,是自己的命。
“我娃儿他爸,给娃儿们报仇了。”老妇人泪眼婆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有些佝偻的腰也挺了挺。“长官,你是个好长官,老天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老太婆就不打扰你和大军赶路了。”
“大娘,你要去哪儿?”顾筱白望着举步欲行的老妇人,不由微微一呆。
“幺妹!我要回家了。你打仗可要小心了。”老妇人努力从悲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算是对小记者照顾她的谢意。
满是皱纹和悲苦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却试图对一个曾对自己付出过温情的小女生展现笑容。这就是母亲,一个典型的,地道的中国式母亲,就算在这样她内心已经彻底破碎的时刻,她依旧保持着足够的礼节。
顾筱白瞬间泪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在天上,也一定还在担心走向战场的自己吧!可是,她也是为了妈妈而走上战场的啊!这个理由,妈妈能理解吗?
母亲,想保护儿女,但儿女却已经长大,他们离开父母的护翼,扛起枪走上战场保护母亲。
古老的华夏,就是这样从数千年前的黄河两岸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在无数民族无声无息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时候,华夏,却生生不息。
刘浪的心却猛地一颤,他知道,恐怕,离开自己等人视线之时,就是这位母亲自绝之时。
她的眼中,分明已满是死意。
她曾经散乱发髻里的那根木簪,已经悄然消失不见。
“嬢嬢,您别忙走,您还有个小儿子呢!”刘浪忙上前一步出言挽留。
刘浪知道,一个人若是想死,你想挽留,不是安慰,一个心若枯槁的人,安慰,只是将他内心的创口血淋淋的再度剥开,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她希望。
果然,听到刘浪这句话,已经走了好几步的老妇人的脚猛然一顿,回头望向刘浪,被泪水浑浊的眼中闪出摄人的光,握住刘浪伸过来的挽留的手臂,嘴唇翕动着:“长官,你不能骗我,我幺儿究竟在哪儿?”
她的手劲儿是如此之大,就连刘浪,都觉得手臂被抓得生疼。
显然,这个还没有具体消息的小儿子,是老妇人最后的牵挂,也是能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还没有消息,第20军已经明确告知,没有杨四郎这个人,第23集团军没有,第22集团军也没有,出川作战的川军中,唯有第43军没有回电,在来之前,我已经亲自电讯第43军,请求43军郭军长帮我查找,应该用不了太久。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帮您找到他,只要他还活着,我一定将他送到您面前。”刘浪无比诚恳的回答道。
“真的?我幺儿还活着?”
“是的,第20军没有的话,一定在43军,43军来淞沪较晚,一直在当预备队,还没来得及上战场,他一定还活着。”刘浪点点头。
“谢谢,谢谢,长官,我知道,小鬼子打过来了,不把他们赶出去是不行的,我来找儿子是犯了罪。不求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我只想听到他的声音,听他喊我一声妈,就行。”老妇人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哀声请求。
一个拥有四个儿子的母亲,最大的请求,不过是希望有个儿子能喊她一声妈而已。而在座的无数军人们,却难以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因为她的三个儿子已经战死,最后一个儿子亦生死未卜。
泪水,模糊了在场所有军人的眼睛。
“我以军人的名誉向您保证!”刘浪后退一步,肃然再次向老妇人敬礼。“我会安排人送您去后方常德城等候,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到您。”
“敬礼!”在场的军人们再度高举起自己的右臂。
无论是车上或是旷野中的。
坐在三轮摩托后斗中的老妇人经历了她这一生中最悲恸的一刻,同时,也接受了这一生中她最荣耀的一刻,成千上万的军人,在她的两侧,高高举起手臂。
那是,所有军人,对于母亲的致敬。就如同他们曾经归家向母亲作别时一样,身体笔直,眼含泪花,满心不舍,却意志坚定。
“刘团长,你骗了她!”遥遥看着几名士兵护送着老妇人坐着三轮摩托车向后方驶去,一旁的夏国章微微叹息。
第43军先前做为预备队没上战场是没错,但现在的处境,却比20军和21集团军这样在淞沪战场血战一场伤亡过半的部队还要可怕。好歹,在淞沪战场上,是几十万打二十万,但此刻在松江的第43军,却是以一万抵十万,光是想想,就令人遍体生寒。
“是的,我骗了她。”刘浪也唯有叹息。“如果我不骗她,她就没法继续活下去。”
“这样活着,对她来说,比死亡还要痛苦的多。”夏国章眼里涌起痛楚。“我广西三万男儿,仅用一周,就躺满了整片阵地,我不知道,等我回到广西,该怎么面对他们的父母双亲。”
“夏副师长,您错了。”刘浪的眼里闪过坚定。“今日你桂军我川军、粤军。。。。。。全中国之军就算尽皆战死在此地,也不过数十万乃至百万。百家哭,不如一家哭,假若我们身为军人都畏战不前,那你我就算活着,也会看到,今日之杨家母,将不止一人,而会是万人是万万人。”
“杨家母,必须活着,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希望看见我们战胜日寇的那一天,才能感觉到,她的儿子们,牺牲的是有价值的。”刘浪继续说道。
“我们,真的能战胜日寇吗?”夏国章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胜利,属于不畏惧牺牲的军队,属于不惧怕失败的国家,属于坚信有曙光的民族。”刘浪深吸一口气。“屡战屡败没什么可怕,屡败屡战而已!”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夏国章低声念叨着这几句话,眼里的迷茫终于清澈起来。“谢谢你,刘团长,你说的很对,淞沪我军虽然战败,但却也没有让小鬼子占太多便宜,他们人少,老子们人多,淞沪死光了,还有安徽还有湖北,有湖南有广西有广东。。。。。他们死一个就少一个,叼他鬼子老母的,跟他们拼了。”
“嘿嘿,夏师长,敢不敢玩把大的?”刘浪一看有门,心里不由浮上个念头。
别看桂军这会儿一泻千里貌似溃不成军,但说实话,能在军心已经涣散,后有追兵天上有飞机轰炸的时候还能保持军队建制,还能拉着火炮和辎重的,其实已经不负他们广西狼军之盛名了。
刘浪记得曾经的时空中对这场由中国统帅部导演的大撤退最终却变成大溃退的悲惨描述:只有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军队还能在统帅部的调度下对追击之敌进行有效的抵抗,却有三分之二的军队在疯狂向后溃退,超过十几万人甚至是没了建制没了武器,火炮被炸毁或者推进河中,枪支被士兵贩卖换成钱粮,甚至还有的部队在缺乏给养的情况下对友军和百姓进行劫掠。。。。。。
而这位,别看是副师长,但因为其师长在淞沪一役中身负重伤,其实已经执掌一步兵师的军权,就算是在第21集团军,也是能说得上话的重将。
如果,能忽悠上他带着一部广西狼军一起赶赴松江,那去松江却又是多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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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中文)
第1529章 与子偕行
军令,很快被传出去。
不光是172师,整个蔓延在公路队列长达7公里的21集团军全部六个步兵师加上集团军直属部队都尊此军令执行。
“刘团长,我送你和兄弟们。”陆军少将不待刘浪拒绝,直接跳上了领头的第一辆车。
想来,没能同刘浪共赴松江之战,这位副师长也还是有些遗憾的,想用这种方式弥补。
刘浪没有拒绝,有这位第21集团军的师长级将领相送,这一路上通行可要容易的多,他要追回损失的时间。
人员下路基很容易,田野虽然泥泞,但基本还能通行。只是,想将重量达七百多公斤的山炮给抬到旷野中就不容易了,而且,还有更麻烦的马车和马车上拉着的数百公斤各类物资。光靠辎重兵和炮兵,显然是极难的,但军令已下,普通士兵被各级长官嘶吼着前去帮忙。
长达数千米的公路上一片忙乱,独立团的车队却是开始缓缓前行。
经过先前前来寻找儿子常大娘的事,原先纪律混乱只是勉强保持建制的172师的士气已经比之来此地之前好了许多,基本上都能遵照军法执行。加上有一名少将副师长在最前方指挥送行,两侧都有172师师部警卫连士兵跑步在前维持秩序,前1000多米都还好说,但到了后面,陆续便有士兵和军官的怨气和怨言了。
而且,有愈来愈重之势。
毕竟,被刘浪说动的是172师,其余各师师部根据集团军司令部的军令下达命令时,可没有加上战场军法从事这句狠话。
你想啊!独立团和警卫团两军现在全部装备着汽车和三蹦子,所有人不用步行行军,又有被涂装过的日式坦克车打头阵,光是看看就知道,这是精锐部队,甚至是**中比中央军德械师还要精锐的部队。
这对于属于桂系的第21集团军官兵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刺激,他们如果有这样的装备,或许战场上会少死不少人。
说白了,在他们看来,让他们全军让路,而自己大摇大摆在公路上行进的这支堪称装备精锐的部队,颇为装逼。虽然那个时代没有那个词语,不过给这帮溃兵的感觉就是那个感觉。
一般人看到装逼的,都有想打他的冲动,更何况是一帮杀过人见过血的军人们了。
“中央军是亲娘生的!咱们桂军就是后娘养的,活该掉到最后等死。”
“别看他们这会儿拽得二五八万跟大爷一样,谁知道见了鬼子不吓得跟孙子似的?”
“叼你老母,还上战场,搞得谁没有上过战场一样,糊弄谁呢?”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跑得比我们还快,不过,谁让人家有汽车呢!啧啧,还有坦克!”
。。。。。。
路就那么宽,加上路边上还有人员和临时堆放的物资,车队根本提不起来速度,车队里的官兵们也就只能听着不少抱着双臂不屑看向自己的广西兵们对自己冷嘲热讽。
本来,两广人说话很多都是粤语口音,一般人听不懂,但偏偏,在独立团和警卫团呆了超过五年的老兵都是原十九路军过来的,本身就是两广人,那不是听得真真的,那肺都快气炸了。
谁都可以对自己走上战场不理解,包括自己的父母妻儿,但唯独有种人不行,那就是战友。同为卫国之军,却对自己即将赶赴战场的战友冷嘲热讽,这实在是让独立团官兵们出离愤怒,如果不是独立团军法严明,估计跳下车和这帮广西兵们干架的不再少数。
但还好,老兵们都有足够的理智,一边强压着自己的怒火,一边弹压着新兵,没人下车,也无人还嘴。
刘浪的脸,却阴沉下来。
他带着数千将士去死地,去重生在这个时代最为凶险的一战,是他自己的选择,是想为整个民族留一丝元气,无关财富也无关荣耀。整个车队里的数千人,就算尽皆战死,能在未来的英雄纪念牌上留下名字的,可能也不会超过十人,甚至,包括他刘浪在内,无人有资格。
更多的可能,只是在战史上留下这么一句:第23集团军两步兵团,自两名上校团长以下数千官兵,于松江一役,尽墨。
可是,他们依然这么选择了,和刘浪做出的选择一样,马革裹尸,只为祖国和民族,不为荣华富贵,不为青史留名。
但他们这样选择,绝不是让人嘲讽的,而且是曾经在淞沪前线和日寇血战过的战友,他们曾经的战斗,亦是激烈悲壮。
如果不是战时,依照刘浪的脾气,一定会下车,打服这些刺头兵,让他们知道,之所以在整个大撤退的浪潮中,他能逆流而行,那是他够强,独立团够强。
唯有拥有最坚强意志的军人,才敢选择忘记死亡的恐惧,向着死神镰刀挥舞的方向,逆流而行。
可是刘浪也知道,他必须忍。通过方才172师的精神状态,他已经知道,第21集团军全军已经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边缘,一个引子,都有可能会导致这支心理已经压抑到极限的大军彻底崩溃。
陆军少将满脸歉意,但却也无可奈何,他是172师副师长,可不是后面这几个步兵师的指挥官,况且,就算人家给他这个陆军少将面子,但,路,人家让了,物资也搬开了,你总不能让人家连个牢骚话都不说了吧!
直到,刘浪看见一名被摆放在路基边上的一名伤兵在车队经过的时候,徒劳的闭上眼睛来抵挡车轮激起的灰尘,他甚至连闭上眼睑,都有些费劲。
刘浪彻底被怒了,手一挥,命令车队全体停车,跳下车,大步走到被放在担架上的伤兵面前目光死处一扫,厉声质问道:“这是谁干的?”
可能被刘浪的威势所摄,也或许是一个陆军上校外加一个陆军少将的军衔足够高,一时间没有人回答刘浪的话。
“我见过很多军队,中央军,川军,西北军,晋军,东北军包括日军,他们有的战斗力强悍,有的战斗力稀松平常,像我们川军,很多人因为喜欢抽大烟被你们戏称为双枪军,甚至有的因为装备差被称为叫花子军,但他们共同的特征,包括被我们称之为鬼子兵的日军,从未抛弃过自己负伤的战友,哪怕是背,是抬,也要把他背回去抬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遗弃在大路边上。”刘浪的声音犹如金石,说得一群21集团军官兵们面如土色。
“长官,他要死了,医生说没办法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我们只是想,让他躺在一个干点儿的地方!”
一名身形瘦弱的士兵抹着眼泪站了出来,想来,将受伤的战友放在这个地方,他也是不愿意的。可是,他应该也是没力气了,尤其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狂奔三天后,不愿意把即将死去的战友放在冰冷潮湿的泥地里,那只能放在还算干燥的公路边上了。
刘浪知道,这只是遗弃伤兵的开始,随着地面上的日军开始追击,天上的日机不间断的开始轰炸,当溃退不可避免的来临后,遗弃伤兵的行为会越来越多,不光是21集团军,几乎是整支淞沪大军,高达十万的伤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亡在那两条只有300公里的公路两侧。
本来,他们是可以回家的;本来,他们在伤愈之后是可以归队的;本来,他们是有机会继续朝凶恶的日寇射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的;本来,他们是可以成为一支军队的骨干力量的。
但,他们没了这个机会。统帅部的失误,战友对生的渴望以及军心的溃散,让他们失去了这个机会。
刘浪轻轻拨开伤兵身上盖着的一件军服,眼角也忍不住微微一抽,伤兵的伤,的确很重,双膝以下尽皆失去,就用脏呼呼的绷带裹住,鲜血透过并不厚的绷带不停的向外渗透着。
伤兵苍白的脸色已经表明,不说什么细菌感染,大量的失血已经在悄然夺走他年轻的生命,不出意外的话,伤兵就会像刚才那名士兵所说的一样,会很快死去,或许,都不用等到车队全部通过。
是的,他要死了。可是,刘浪觉得,自己必须得为这个伤兵做点儿什么,更确切的说,是为所有伤兵。
刘浪抬起头,目光迥然的看向周围静悄悄不再说话的士兵们,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他快死了,可是,这并不是你们可以放弃他的理由。对于战士,战死沙场,死亡不过是归宿,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战士最怕的,却是战友的背叛,当他替战友抵挡来自敌人的攻击的时候,战友却落荒而逃;当他受伤,需要战友的帮助的时候,战友却离他而去。。。。。。
《秦风---无衣》中曾有首歌是如此唱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好一个与子偕行,你们,就是这样和袍泽偕行的吗?将袍泽带离战场,却又将他一人孤零零的丢在寒风中,让他孤独冰冷的死去,仅仅因为一句医生说他活不了?”
很多年以后,第21集团军于此战幸存下来的士兵们,都还记得这一幕,身材并不高的刘浪,站在公路上,站在诸多袍泽面前,面容不算英俊,却双眉入鬓,仿佛浑身发着光,声音虽低沉,却震耳发聩。
在场诸人,此后的余生中,再未有任何一人抛弃过同袍,哪怕自己也会因此而死亡。
闭着双眼的伤兵的眼角,迸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在寒风中,吐出最后一口热气。
他是不幸的,在即将回家的路上,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同时,他也是幸运的,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没有冰冷的风沙继续扑打在脸上,还有位战友在为他振臂而呼。
感应到年轻生命的逝去,刘浪脱下自己的军服,轻轻盖在年轻士兵已经苍白蜡黄的脸上,肃然行礼。
秋风萧瑟,肃杀无声。
超过千名士兵,默默的看着仅着白衬衣的刘浪笔直如青松,摘下钢盔,对着军衔不过二等兵的小兵,行礼。
那,不是一名上校向士兵行礼,那是袍泽向袍泽的致敬。
(三七中文)
第1530章 无畏,亦可传染
“鬼子一族,要的不是臣服,是毁灭,只有摧毁我们中华民族,他们才能高枕无忧的尽情掠夺我中华大地上的资源,他们已经觊觎我中华之地千年,终于趁着我中华之族最虚弱的时候发动了战争。
这场战争,是国战,无关正义邪恶,却事关国家存亡,无国便是无家,无家便无你我。
这场战争,是民族之战,事关整个中华民族的存亡,如果失败,就像数百年前蒙人入侵中原一样,中原大地生灵涂炭,十户九空,千里饿殍。”刘浪金属质的声音传遍全场。
旷野中一片寂静。
“或许,你们很多人会想,就像你们刚才曾经说过的一样,说大话谁都会说,有本事你去淞沪战场,去日本鬼子打上一仗再来这样说。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川军所属,正是赶赴去战场的路上,那个战场,叫松江,哪里有已经和日寇厮杀两日夜的我川军第43军万余将士,我刘浪全军,正是要赶去哪里,与子偕行。
我请求你们,无论任何时候,带上你的袍泽,哪怕他已经死去。”
说完,刘浪再次凝视了一眼就在自己身边断气的伤兵,对身边默然良久的夏国章说道:“我无力救他,请夏副师长代我向这名弟兄的家属致哀,稍后我的勤务兵会送来我本月军饷代为礼仪。”
“出发!”重新上车的刘浪手一挥,庞大的车队再度启动。
这一次,刘浪没有执行军事保密条例,或许早已没有保密的必要,自从日军动用海航对独立团车队开始大规模空袭以来,独立团前往松江在日军高层中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第十军或许已经张网已待,但那有什么?还有近万袍泽等着他们,哪怕是不为了数十万大军的一线生机,独立团依旧会向是那只扑火的飞蛾,赶赴松江。
而对于第21集团军的官兵们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更为震撼。
淞沪数十万大军都知道,松江守军是在为他们阻挡日军第十军,他们挡的时间越长,就会有更多的部队撤出日军即将形成的大包围圈。他们之所以跑得如此狼狈,那是因为没人会相信第43军能扛更久。或许在今天,又或许在今夜,松江城破,没来得及撤出的部队将会成为数十万日军包围圈中的待宰羔羊。
可是,竟然有这么一名上校军官,率领着这么一支不足万人的部队,告诉自己,他们,要去松江。
原因,不过是要和川军袍泽共死。
世人皆知一句话: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这一刻,但凡是听过这句话的人,都深刻的明白了这句话蕴藏于其中的含义。
在所有人皆退之时,却有这么一支孤军,逆流而上,就像是一条奋不顾身的鱼,固执向前,哪怕可怕的渔网已经铺天盖地的的罩过来。
“将川军第23集团军两个步兵团全军即将赶赴松江战场,为我淞沪数十万大军撤退阻击日寇的最高统帅部军令通告全军,命令全军,向英勇无畏的川军同袍致敬!”数里外,收到来自前方刘浪讲话的第21集团军司令廖上将走出临时指挥部,沉默好一会儿,斩金截铁的下令。“同时,通令全军,收纳沿途所有伤兵,不管他是那支部队的,随意丢弃伤兵者,军法从事!”
随着21集团军司令部的军令下达,公路上的人员和物资以更快的速度搬离,逐渐空出了所有路面。
承载着数千人的庞大车队,在公路上逐渐加速,向着松江疾奔。
“全体都有,敬礼!”呆立于路边的夏国章看着一辆辆军车从自己身边驰过,鼓足力气,绽舌大吼。
以他为首,第172师警卫连,第174师,第173师。。。。。。一排排士兵,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右臂。
这是他们其中很多人今天的第二次敬礼。第一次,是向英雄的母亲,这一次,是向自己无畏的战友袍泽。
因为恐惧而无多少生机的眼,开始发光;因为疲惫而佝偻的腰,开始挺直。
恐惧可以传染,无畏亦可。
任何时代,都需要榜样。
英雄的母亲,是榜样,逆流而行的数千官兵,是榜样。榜样的力量,于无形中浸透了立于公路两侧所有官兵的骨子里。
于整个漫长的抗日战争期间,从未有一人投降日寇的广西狼兵的血性,重新回归。
刘浪终其一生,再未和给他送行的陆军少将相见,或者说,在这里他见过的和见过他的第21集团军官兵,能再与他重逢的,极少。
因为,他们大都战死了。
在撤退的路上,集结在长兴地区的第21集团军奉命扼守沿京杭公路撤退的淞沪大军第二道生命线。第21集团军再现广西狼军之荣耀,以一军之力对抗日寇一满编师团,尸山血海,却未后退半步。
战时荣升第172师中将师长的夏国章少将,偕麾下两名团长,四名营长,十名连长及全师3600余官兵,牺牲于此役。此战过后,满编曾万人的172师仅余千人撤出阵地,人人带伤。
赶赴淞沪战场的6万桂军精锐,最终能参与下一场同样残酷的武汉会战的,不过万人。
已经大张旗鼓表明自己赶赴松江之意的刘浪再无遮掩,团部野战电台开机,分别向总参谋部和第43军通告自己所在大概方位,并电讯第67军尚需多久能赶赴战场。
沿另一条路前往松江的东北军第67军同样是逆水行舟,选择从昆山撤退的**更多,整条公路上拥挤着超过20多万军队和数量更多的难民。
什么级别的军令,在这种疯狂的时刻都不好使,被堵得寸步难行的第67军情急之下抛弃了部分辎重,连火炮都是拆开由士兵背负着在旷野中艰难的向松江前进。
虽然他们距离松江更近,但此刻竟然还落在独立团之后,最快,也要在明天傍晚才能抵达战场。
那意味着,第43军,还要在松江城区和日军搏杀超过36小时,这还不算白天如果日军动用轰炸机对公路及两侧的旷野轰炸而耽搁的时间。
支援的主力尚在路上,松江城内却已经是战火正旺。
不管是谷寿夫还是郭汝栋,中日两国的陆军中将,恐怕都没预料到,松江城内的巷战,会打得如此残酷。
不管是第六师团还是第43军,都没有巷战的经验,但一方必须攻,一方必须守,数不清的双方士兵,被军官们毫不吝惜的投入到一间间房屋和不起眼的弄堂之中。
从未停止过的枪声和手榴弹以及手雷的爆炸声以及双方士兵的惨叫声,是这场双方皆不熟悉城池巷战的主旋律。
更确切的说,死亡,才是巷战的主旋律。
距离松江城800米的日军前线指挥部,坂井德太郎的脸色比昨天获知他麾下战死超过千人更难看。
短短4个小时,攻入城内的三个步兵大队交上来的战报就显示,战死700余人,负伤士兵超过800,加上前面渡护城河不幸溺水以及被中国人机枪扫中和被炮火覆盖战死的200多人,竟然相当于一个步兵大队兵力的帝国官兵战死。
可悲剧的是,昨日战死如许多人,他好歹还占领了城外两三平方公里的战场,但今日付出如此可怕的伤亡,他的部队,竟然在整个松江西城区,却不过将阵地向城内整体推进了500米。
整个松江城就像个不规则的圆,半径超过1500米,照此计算的话,他想攻克中**队的指挥部,还需要付出两倍的伤亡,那意味着,他麾下指挥的这五个步兵大队可以撤销建制了。
也意味着,松江城攻下之时,他这个陆军少将可以带着那两个同样脸色苍白的陆军大佐拿着指挥刀给自己肚皮划拉几刀向天皇陛下谢罪了。
都只剩下几个光杆司令了,不死,还能干嘛?真以为天皇陛下给你开工资让你吃闲饭呢?
这仗,不能再打了,这是坂井德太郎看到战报后的第一个念头。
可他只是区区一个少将旅团长,可以决定前线的战术,却不足以改变整个师团的战略。
谷寿夫远比他这位学院派出身的将领坚决的多,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反而命令三面进入城区的日军继续进攻。
因为谷寿夫知道,一旦他下令撤退,中**队会再度将花费大量伤亡的楼宇和街道重新占领,他再想回来,还需要付出今天的伤亡。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痛惜伤亡,而是坚持,和中国人比坚韧,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他相信,中国人的损失同样巨大。
是的,巷战是柄可怕的双刃剑。
对于43军全军来说,短兵相接的巷战让日军失去了可怕重炮的辅助,把双方的重装备拉回同一条起跑线,但巷战,同样考验士兵单兵技战术能力,临战反应和射击精度都无比重要,这一点儿上,日军总体实力明显要超过第43军,若不是提前一天多让官兵熟悉各自防区的地理环境加之提前部署了诸多火力点还有地下管道可以输送援兵这几个优势,恐怕早就在残酷无比的巷战中溃不成军了。
饶是如此,四个小时激烈战斗的可怕伤亡,也让东西南三城的步兵团长求援电话不停打往军部,就连最为善战的解固基也不例外。
(三七中文)
第1531章 初战,既是地狱
先前因为松江保安团在废墟中的战斗很顺利,以自身伤亡500余人为代价,拖延日军1000余人五个多小时,杀伤日军超过700人给了松江城守军以极大的信心。
松江保安团不过是支保安军,和43军这样的正规军战力可是有不小的差距,他们都能行,自己更能行,更何况城内还做了更多的火力点部署和更多的兵力。
但经过4小时的战斗,从43军军部到各团营连再到最底层的官兵们才发现,他们明显还是乐观了。
第六师团的日军不光是团体还是单兵的技战术素养高,也不仅是战斗意志顽强,他们同样擅于学习,透过第一天算得上是小规模的巷战,他们对于不熟悉战场上被各种打黑枪的事有了很强的防范心理,就算是经过粗略检查基本可以判定空无一人的房屋,也会朝隐蔽处丢上几颗手雷,这导致了很多潜伏士兵伤亡。
而且,他们对防区的熟悉程度终究不如松江保安团那帮地头蛇们来得高,松江保安团的士兵们可以在不过一米宽窄的弄堂里四处奔跑不至于迷路,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从一个房子钻进另一个房子,但他们却不行,很多人在打完几枪杀伤日军之后就被日军堵在一栋房子里不能逃脱,最终被其调来战防炮和步兵炮炮击致死。
仅以西城区这个日军主要进攻方向来说,4个小时的战斗,毙伤日军一千余人的同时,自身也战死超过500,负伤超过700人,和日军近乎打了个1比1的战损比。
哪怕相对于坂井德太郎来说,解固基团还稍微占了点便宜,但团长解固基的脸色却比坂井德太郎的还要凝重的多。因为,他手里的兵力可没有拥有五个步兵大队的坂井德太郎多,经过连续两天的战斗,他的152团1500余人加上松江保安团的1100人以及雷雄的80人步兵连合计超过2700人,饶是经过战损再补充,西城区现在就算加上轻伤不下火线的士兵,已经锐减到不过一千出头的兵力。
再来这样可怕的四小时,他可比坂井德太郎要早一些成光杆司令,而日军,已经攻至距离他团部大楼不过300米的位置了。日军再前进200米,他这个团长就得亲自拎着手枪和日本人对阵了。
可以说,4个小时松江城中的恶战,把交战双方从最高指挥官到前线指挥官再到最底层官兵们,都打得是痛彻心扉。
如果换成别的时候,双方或许还会互退一步,就像两头搏杀的猛兽,能舔舐自己伤口恢复元气的同时用森冷的目光寻找着对手的弱点,等着下一场战斗将对手一击必杀。
可在这里,一方已经是退无可退,退则全军上万人死甚至是数十万人死,而另一方,亦是不得不进,不进,已经死伤超过五六千的损失全部白费,整个“地表最强师团”的荣誉将会被丢入滔滔黄浦江,甚至是整个帝国陆军的荣耀都会被他们瞧不起的支那人践踏。
双方指挥官就像两个拿着身家性命上了赌桌的赌徒,都通红着眼珠子,继续投入兵力,将自己的预备队源源不断投入血腥的战场。
陆军中将和谷寿夫一样,选择坚持,不惜伤亡。谷寿夫有114师团有18师团做为援军,他也有,两支意志同样坚定的友军正在朝松江而来,大不了,大家伙儿一起在松江城里完蛋。
双方都大有一种,来,“梭哈啊!谁不梭哈谁孙子!”的意思。
初战,就打成这个样子,陆军中将也不去想自己还能在松江城内坚持多久,他只知道,前线他那三个步兵团长每哭着求他三次,他会投放一个步兵连援兵去支援。北城虽然还驻扎一个步兵团没有战事,但他也不敢轻易调动,日军现在是围三阙一,但城外日军可还有最少一个步兵旅团的预备队,万一谷寿夫选择以北门做突破口呢?
陆军中将能动的,只能是手下的预备队,那也是第43军最后可以机动的力量。
经过前两天给152团超过300兵力的补充,他这个松江城最高指挥官手中还拥有军直属警卫营,军直属辎重营,第26师麾下两个旅的两个辎重营,包括军部和师部文职军官在内1600余人不过十个步兵连的总预备队,另外还有松江本地青壮4000余。
之所以第43军有高达三个辎重营,其实说白了,不过是去年按照乙种整理师编制是裁剪下来的那个步兵团,也幸好陆军中将有自己的小九九打了埋伏,要不然他第43军的兵力更是少的可怜。一个只有4个步兵团编制的军,去哪儿找去?
只是,预备队也就这点儿人,如果预备队打光了,那就彻底进入最后决战模式了,不管你是军长还是参谋长,都得提着手枪上阵了。
在战斗进入白热化之时,陆军中将就下令,将4000青壮编为7队,每队600人,除3队被留在军部充入总预备队之外,东南两城各支援一队,被日军投入重兵主攻西城方向增援2队。
青壮,在今日之前还是民夫,他们必须得去经历战场,不经历战场,人数再多,最终也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在此时的松江城,没有军人和民众之分,只有日本人和中国人之别。唯有胜利者,才能活着。
对于这些没有战争经验的民夫,虽然兵源紧缺,各步兵团长还是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别看他们身强力壮,连枪都不会开的他们上了战场,不是成为阻挡日军进攻的精兵,最大的可能是成为消耗日军弹药的活靶子。
他们首先是成为担架兵,学会在枪林弹雨中将战场上各个角落的伤兵拖出来送到地下管道进行救治,士兵遗体也在其中,经历战场并见识血肉模糊的残酷,是他们在上战场之前要学到的第一课。
越是残酷,越要更快速的成长,不能成长或者成长不够快的,只能被淘汰。
而在战场上淘汰,只能是死亡。
饶是如此,在西城方向,第一次上战场,就进入如此可怕战场的青壮死亡率依旧无比可怕,三个小时的时间,光是抢救伤员和抢出己方士兵遗体的担架兵,就战死超过200人,占到投入战场青壮的百分之十七以上。
其中,因为临战畏战不前,毫不犹豫被战场执法队枪决的,超过二十人。非常时期采用非常手段,解固基的霹雳手段和残酷的战场是最好的课堂。仅用数小时,青壮们就迅速完成了民众到战士的转变,他们面对狰狞的伤口不再呕吐,面对根本不知道会从那个方向飞来打爆自己脑袋的子弹也不再只是抱着脑袋躲在废墟里绝望哭泣。
恐惧和哭泣不会帮你提高分数,能让自己打高分从战场这个学校毕业的,只能是勇气,勇敢的去面对地狱。
就如同解固基在千余青壮面前所说的原话:我川省男儿不远千里来此,为保家卫国不惜赴死,死了都埋骨他乡回不了家,这里是你们松江人的家,你们有什么理由躲在外乡人背后畏战不前?啷个死有啥子好怕的嘛!一炮轰下来,你都成灰灰了,也不晓得疼!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给老子上,想当软蛋的,不用你们被鬼子杀,老子先帮你们。
日本人和中国人,无论他是军人,还是民众,在血肉磨坊般的战场上,都在飞速成长。
这个时候,早已没有什么大道理了,投身于这个地狱战场的每个人,最终的目标,不过是,活下去。
想活,只能是干掉敌人。
。。。。。。
天色已近黄昏。从中午日军破开城墙到这时,城区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6个小时。
“砰,砰,砰”城区里废墟中的枪声从未停止过,时不时还传来爆炸声和机枪的扫射声。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一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准星。
他的准星里,牢牢套着60米外一名依着街角小心翼翼带着一队士兵前进的日军。
(三七中文)
第1532章 幸福的理由
那是一名日军尉级军官。
杨小山敢确定。
虽然经过两三个小时城中激战之后,日军也发现因为军衔和指挥刀暴露的缘故导致低层军官被中**队特意照顾大量被射杀,专门下令军官和士兵都扯去军衔并且不允许携带指挥刀进入战区,装逼专用的白手套更是不可能使用了。
而因为大量同僚丧命而心生畏惧的日军尉官们不仅将来自高层的军令执行的很彻底,甚至连尉级军官专用的“王八盒子”都不用了,全部端上了和大头兵一样的三八大盖。
这自然是大大减少了被埋伏在各个角落的中**队冷枪手打黑枪的危险性,不过,这样也导致了日军基层指挥体系的紊乱,除了他们本部的士兵,没了军衔做为标致的日军军官别想指挥得动其他中队或者大队的士兵。
当然了,这一点儿,中日两军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在这样的战场上,从军官到士兵都希望自己,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白马银枪赵子龙,赤马红袍猛吕布,压根没机会展现碾压所有人的武技,而是分分钟被打成马蜂窝。
可杨小山就确定这个十来名日军打头的,就是名军官。虽然他的衣着和装备和其他日军一模一样,还占据的炮灰级大头兵的走位,但没有理由,就是直觉。
是的,直觉。仅教授他两小时狙击之术的老师告诉他,战场上,能救你命的和要敌人命的,一是战友,二是手中的枪,第三,就是你的直觉。
相信你自己,是一个战士成长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相信自己的直觉,将目标套牢五秒钟,等到一阵枪响传来后的0.1秒,杨小山猛然扣动扳机,因为,这个0.5秒的时间段内,他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否则,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阵地,不,用老师的话说,是狙击点就会因为枪声没有被掩盖而被日军发现,不光是必须得重新寻找狙击点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命的问题。日军的枪法固然可怕,他们的掷弹筒也同样精准。
不过60米的距离,他或许没时间离开,就会被疯狂投掷的榴弹炸成碎片。
60米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一般受过训练的士兵瞄准后基本都能击中人体这般并不算小的目标,但日军军官并不是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行走,而是行进间都极为小心,利用街边的隐蔽物遮挡着可能来临的威胁,杨小山是利用他由一个隐蔽物到另一个隐蔽物之间短短的不足1秒钟,而且还要等到有枪声响起遮掩他的枪声,那就很难了。
杨小山的枪法显然不错,目标被击中倒下,十来名日军一阵慌乱,四五名日军躲在隐蔽物后面朝着几个可能射击过来的方向开枪,还有两名士兵躲在隐蔽物之后伸出手,试图将倒在血泊中的日军给拉回来。
显然,杨小山的判断没有错,那名日军对他们很重要,最少也是一名少尉。
其实,杨小山还是错了,他击中的,不是一名少尉,而是,中尉。
躺在血泊中的宫崎秀实在哭泣,眼泪鼻涕一把抓,他只知道枪口很可怕,但却不知道会这样疼,疼的巴心巴肝的。
“八嘎的!支那人眼都瞎了吗?”其实,宫崎秀实的眼泪也有委屈的一面。
做为一名中尉级步兵中队长,宫崎秀实绝对算得上步兵军官学校同期同学中的佼佼者,他的同学们大多还在少尉混着,就算有优秀点儿的,也不过是中尉中队副,但他却是以中尉级别实打实的担任着步兵中队长,一线的主官。
当然了,这不光得益于宫崎中尉的优秀,他背后的贵族家族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家族特地为他选择了在帝国陆军“地表最强师团”中服役,既能拥有战功又足够安全,打完这一仗,他就可以升陆军大尉,再熬上两年,就是少佐,有了战功和在第一线部队担任主官的经历,被调回参谋本部的他不用五年就可以升至大佐,再率兵出征,即可升任少将。
整个升迁之路,可以说家族早就为他铺设好了,他只需要按照家族的安排继续走下去就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比他的那些同学们提早七至八年进入将军的行列,日后当上能率领一个方面军的陆军大将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是不公平?人一出生就不公平,要不然为什么你们这些大头兵们叫“黑色的皮肤鲜红的血”?那是你们海边打渔上山砍柴给晒的,老子这些贵族就不黑,那是因为祖上的荣光。宫崎秀实可是不止一次用这个理由打击对自己位置不屑的那些土鳖童靴。
可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如此的不公平。他不过是想到自己的中队临时指挥部布置下一轮的作战任务,却就这样中弹了。该死的支那人,他明明已经和自己麾下的那帮大头兵们一样的打扮,连平素最喜欢装逼的白手套和家族临行前赐予他的家传宝刀都没带,并且还特意选了领头的属于大头兵专有位置,怎么就盯上他了呢?这不公平。
万幸的是,支那人的枪法并不算很准,没有打中心脏要害,出于本能,宫崎秀实觉得自己绝对还有抢救的必要。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早已铺设好的锦绣前程。
他的哭嚎和怒骂让他的麾下们面如土色。
60米外。
一栋几乎被完全炸毁仅留了骨架和几间残破房屋的二层小楼楼顶,由瓦砾和房梁组成的废墟或许因为燃烧未尽,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如果不是凑近到十米距离仔细观察,你很难发现,刚刚升腾而起的一阵青烟不是由木头燃烧而引起的,那是弹药击发后冒出的硝烟。
废墟之下,伸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再往里面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最多只能藏下一个人的小型三角空间里,一名浑身皆是灰烬,头上顶着一顶破破烂烂用碎布条做成帽子,帽子下面一张糊满黑灰的脸的人趴伏在里面。
如果不是一双在眼白的映衬下显得黑漆漆的眼珠在随着枪口准星的晃动而转动着,你绝对会认为那是一具尸体。
没人会认为,一个大活人会把自己放在一堆尚未烧尽的灰烬里,如果火继续烧下去,会把这位也给活活烤熟的,就像火塘中的烤红薯一样。
但杨小山偏偏就这么做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这是老师教给他的,因为,他的那位老师,就在最危险的地方,在他离开之前,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他还在笑,冷酷的笑。
不是因为自己还没被烤熟,而是,日本鬼子,上钩了。
听着60米外日军传来的惨嚎和怒吼,虽然听不懂,杨小山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做为始作俑者,他当然知道,那名日军少尉还没死,因为,他射击的是目标的右胸并不是拥有心脏的左胸,60米的距离,还不足以让中正式步枪的圆弹头翻滚形成空腔,弹头会穿过肺叶击穿背部,如果救治得当的话,那名日军军官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可以活下去。
是的,日军军官不过是诱饵,杨小山的目的是,用这个受伤的日军军官当饵,从而将这里的十名日军全部狙杀。这一招,是四小时前他和那位号称独立团枪法排名前三名叫曾经水的老师学的。
他亲眼目睹,那位老师在300米外,用一名日军大尉做诱饵,连续狙杀了十八名日军,才让日军放弃抢救。
最终,那名被打子弹生生击断四肢的日军大尉生生流血流死在街中心,他的周围,密布着日军尸体,超过一个步兵小分队的日军给他陪葬。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进入战区的日军军官再不敢戴军衔领章了。
杨小山知道,他没有老师的那种神奇的可以连开十枪而不用拉枪栓的超级步枪,也没有老师那种指哪儿打哪儿的枪法,但招数却可以用上。
现在,那帮日军同样不敢轻易放弃他们未死的长官,而不是像一群受惊了的小鸟,缩在街角里不动。
躺在地上的日军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大声哀嚎,并伴有愤怒的斥责声,显然,那一枪虽然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日军身体还算强壮,至少到目前还有骂人的劲儿。
杨小山轻轻舔了舔因为紧张和兴奋或者是说因为未燃烧完的灰烬酷热而干燥的嘴唇,中正式步枪的准星套住了通往躺在地上目标周围的空间。
周边的枪声,貌似又密集了不少,激烈的战斗还在不时发生。有熟悉的带着川音的痛呼,也有日本鬼子“哇啦哇啦”的惨叫,但这些,仿佛都没有影响杨小山,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准星。
果然,没过一分钟,靠的最近想靠手臂试图拉住自己长官脚而拉回隐蔽物后面的那名日军发现那是无用功,想救回自己的长官,他只能是探出身子,而且是整个上半身。
或者,他手里有绳子,像草原上套马的汉子一样套住他长官的大脚丫子往回拽。
显然,他没有,就算是有,地上那名日军的怒骂也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况且,现在还不一定有冷枪手呢!说不定中国的冷枪手在开完枪之后早就逃之夭夭了。
来自长官的威势让日军终究还是屈服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抱有几分侥幸。哪怕他也足够小心,匍匐着身子,由隐蔽物背后向一米五以外的长官趴去。
终于,他摸到了长官穿着牛皮靴的大脚丫子。
宫崎秀实还在哭泣,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胸口剧烈的疼痛,也不是锦绣前程即将化为泡影的委屈,而是幸福。
那种马上就要逃脱生天可以获得救治可以继续活着的巨大幸福感,完全不是新婚之夜他摸上秀子那双滑嫩的小脚丫可比拟的,虽然这会儿是他的脚被另外一个男人握着,还隔着一双沉重厚实的牛皮靴。
日本陆军中尉这会儿已经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性取向一定完全正确了。
但这,绝对不能否认因为他的一只脚被另一个男人那一双粗糙至极的手掌抚摸油然而生的巨大幸福感。
估计,这会儿就算让他回去就嫁给这名摸他臭脚丫子的“男生”,可怜的日本陆军中尉也应该是愿意的吧!
不,应该是百分之一万的愿意。
毕竟,那样能活着。哪怕就是被刚,又怕啥子?
(三七中文)
第1536章 不断犯错误的战场
对于一群已经丧失了斗志的敌人,曾经水并没有表示自己的不屑,或者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继续冷酷至极的射击,并命令杨小山开枪。
那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屠杀,就像是猎人拿着猎枪,站在制高点上,毫无怜悯的射杀着草原上奔跑的羚羊群。
哪怕是一名鬼子已经彻底崩溃,普通一声跪下,高高举起了自己枪。
向着自己从未见过面并注定不会见面的敌人,投降。不管他曾经多么英勇,在跪下的那一刻,他已经注定不可能再成为一个战士,来自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彻底将那名日军步兵彻底击垮。
曾经水依旧在杨小山迟疑的那一刻,扣动扳机,将其一枪爆头。
“只有死去的鬼子,才是好鬼子!”曾经水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冷酷无情的教导着自己的学生。
一名合格的狙击手,就是要狙杀一切能对自己和战友产生威胁的敌人,不管他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
那已经无关于仇恨,那是属于一个走上战场的狙击手的职责。
拥有一颗冷静并且冷酷的心,才能射出最致命的子弹。
这个道理,曾经水可以教杨小山,但能不能执行,却要看杨小山自己。
不是每个人,光凭足够的天赋和有个好老师,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狙击手的。
也不是所有的日军都选择逃跑,从而被高塔上两名冷酷枪手一一开枪击毙,还是有超过三十名日军选择留在废墟的房间内等待主力的救援。
但,中国士兵观察毒气消散程度以及重新进入战场的速度远比日军想象的要快,就在日军还在犹豫是否要冒着残留的毒气进入战场的时候,口鼻上绑着浸透清水毛巾的中**人就已经义无反顾的重新进入战场。
不仅将放弃的阵地全部夺回,甚至把日军因为怕毒气误伤主动让出来的数十米阵地给重新占领。日军前线指挥官不得不咬着后槽牙再度填入步兵,用可怕的伤亡去换回那些他们曾经占领过的地方。
而滞留于中方阵地上躲在房屋里的日军自然是必死无疑,他们能靠着房屋躲过可怕枪手的子弹,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中国士兵丢进来的手榴弹了。
就如同日军用优势兵力清洗着废墟中和房屋中可能存在的抵抗一样,中**人同样不吝啬向躲藏有敌人的屋内投掷手榴弹。
绝大部分日军,都是活活被炸死在屋内,只有少量的,在试图逃跑的时候被子弹击毙。
日军由进入城垣内的一名少佐级大队长主导的“拔”钉子计划,最终的结果不是一地鸡毛,而是不光鸡没了,毛都没了,全军覆没。
经历了一场狙击手和步兵之间大战的杨小山被曾经水命令离开,曾经水已经教给这名新兵最宝贵的经验,剩下的,就要靠这名已经短短两天之内从二等兵升至军士的新兵去战场上了,不是在战场上领悟什么,而是先从战场上活下来,无论他用什么方式。
曾经水自己,也在杨小山离开的二十分钟离开方塔,步兵进攻和毒气进攻都无法拔除这根可怕的钉子,日军会再采用别的方式的。
永远也不要小瞧你的敌人。浪团座给曾经水说过的这句话也救了曾经水。
在曾经水离开方塔40分钟后,日军不光将75口径山炮拉到城外,对着1000米外的方塔狂轰,天空上也出现了四架轰炸机,对着还算显眼的方塔投下了可怕的航空炸弹。
是的,无法动用重炮已经黔驴技穷的谷寿夫从午时后就已经厚着脸皮亲自向海军发出求援,已经超过四轮16架次的日机向着坚固的目标工事投出了可怕的航弹。
经过前两日的中国首都上空的血战,虽然日本海航差点儿没被打成终身残疾,但仗着自己血长终究还是有出击的力量,但中国空军方面可就再也没有力量来支援300公里外的松江战场了,所以日本海航甚至连护航的战斗机都没配。
当然了,让第三舰队再次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是一个中队或是几个中队的出击,那也是做不到了。能一次性出动四架,那已经是很给谷寿夫这个陆军中将面子了。
不过,向方塔这样只有一到两名敌人的建筑物一次性动用四架战机投掷四枚总重达2000磅航弹的攻击,就是在日军海航中也是前所未有过的。如果不是起飞之前一再确认,日军飞行员也不敢相信,堂堂大日本帝国陆军竟然会堕落到如此地步。
虽然他们向来称呼那些蠢货们为马鹿、土鳖,但他们,是高贵的海军啊!自然是有那个资格的。
松江上空没有中国空军这个巨大的威胁,也没有地面防空高射炮的威胁,日军海航飞行员们甚至能将高度降低到600米的低空投下炸弹,精确度还是提高了很多,否则,一不小心就将三四百米之外的那帮陆军土鳖们送去见天照大神了。
当然了,这个时候的航空炸弹并没有未来的激光制导,日本海航飞行员们也不是神,投掷的精度能控制在几十米范围已经很牛逼了,航弹没有很精准的命中方塔,但四枚从高空600米落下的500磅重的航空炸弹能炸穿三米厚混凝土的巨大动能产生的可怕气浪,已经足以将不过二三十米外高高矗立的方塔摧毁了。
经过炮火和航弹的洗礼,高度曾达42米的方塔坍塌了,从三层中弹的位置以上全部倒塌,只留下不过十来米已经残破无比的塔基还留在哪里,仿佛是整个松江军民依旧不屈的身影。
纵是漫天炮火,又有何惧?
一个可在制高点上持续并精准的射出子弹的火力点消失了,但,一头更可怕的猛兽却放出了笼。
一个游走于城市废墟中只需要收割性命的死神,其实要比高塔上那个还要负责侦察步兵炮等火力点的狙击手兼观察手可怕的多。
尤其,是在他被激怒以后。
能激怒曾经水的,自然只能是日本人。
。。。。。。
整个战斗持续到黄昏的时候,其实中日双方皆已精疲力竭,不光是在废墟中厮杀的士兵们,包括双方的前线指挥官。
他们需要根据通信兵源源不断从战场上报告回来的信息而不断调整兵力和阵地部署。
如果说日军像一条巨蟒,凭借着优势兵力想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城市里杀出一条血路,那么,藏在废墟和民居中由几人一小组或者最多一个步兵班为一小组的中国士兵,就像是一队队兵蚁,从四面八方围向日军,高举着大颚,拼了命也要从巨蟒身上钳下一块肉。
日军指挥官要做的,就是让自己麾下这条巨蟒,挣脱束缚,破开中国人的阵地一举将其指挥机关吞吃掉,然后再回身干掉那些恼人的小蚂蚁。
中方指挥官则是在日军前进的路上层层设防,巨蟒碾死多少,就填入多少,消耗巨蟒的力气,最终将其吞噬在“它”无法挣脱的迷宫里。
当然了,相比而言,中方指挥官所承受的压力要大的多。
对于坂井德太郎来说,他如果失败,麾下官兵伤亡无数,那是耻辱,但绝不是说就输个精光。好歹,还有条底裤穿,哪怕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但对于第43军那三个团长来说,那可不是什么耻辱不耻辱的问题,那是包括他们自己,全部要完蛋的结局。
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造成全盘皆输。
超过6个小时不间断的战斗,日军在犯错误,损失巨大,第43军这边同样在犯错误。
一个步兵班被围,其所在步兵排的另外两个步兵班去营救,兵力不足再度召唤救援,最终的结果却是导致四个步兵班近一个半步兵排被日寇聚集了一个步兵中队死死围住,被日本人来个围点打援。
如果不是该步兵营营长发现不对,自己亲自拎着手枪就差抵着嚎啕大哭的中尉连长的脑袋下令不准再增援,该步兵连残存的另外半个步兵排也要跳入日军的陷阱。
事后经过潜伏于战场上的冷枪手证明,该步兵营营长的判断完全正确,该区域的日军竟然为了打中**队埋伏,抽调了两个步兵中队埋伏在该区域,别说那个仅剩80人的小步兵连,就是他整个步兵营填进去,也不知道能剩几个人回来。
可是,错误的代价太沉重了。当发现中**队不再上当,彻底合拢包围圈的日军对四个步兵班所在区域发起了进攻,而那一片,正好没有地下管网的出入口,无法给予支援,他们也无法撤退。
反抗的枪声整整持续了40分钟,心急如焚将迫击炮摆上战位的迫击炮炮手们也眼巴巴的等待了40分钟。他们,在已经不可能再有援助的弟兄们浴血苦战之际,无法给予最后的支援。
不是他们要节约炮弹,而是,他们也有超过40名兄弟在那片区域,日本人,同样以其人之道还于其身。
那名步兵营长,甚至在自己四个步兵班枪声彻底停止的那一刻,蹲在地上哭得像个五岁孩童,也终究没有喊出开炮的命令。
虽然,听闻此消息的解固基团长已经将指挥团部直属炮兵开炮的权利交给了他。但被忧伤占据了整个头脑的步兵营长始终还记得,那里,投入了超过六名冷枪手,他们的任务,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他们也是战友,也是兄弟。
当然了,这种包围和反包围时时刻刻在战场上发生着,日本人也同样有一个步兵小分队甚至两个步兵小分队被合围最终全军覆没的错误出现。
而比这样错误更严重的是防线被突破,如果不是有庄二和范统这两个负责团部周围警戒的特种兵及时报警,一队由近二十人组成出现在距离152团团部不过150米远的日军小队差点儿就对只有一个步兵班警卫的152团团部来了个斩首行动。
被两名特种兵发现的日军小队在周围中国士兵纷纷回援围攻后,付出五人战死的代价,大部依旧顺利逃出。
那说明,日军不光继续使用了迂回穿插的战术,整条防线,仍然有不小的漏洞。
(三七中文)
第1538章 逗人玩儿呢?
只有特种兵自己,才知道特种兵的可怕。
他们在战场上,就是能刺痛任何敌人的利刃。
虽然不是可以横扫一切的重炮,但他们每一次出击,都能让人痛彻心扉,疼入骨髓。
杨小山,虽然是最初级的狙击手,但得益于他有一个就算在未来都算得上出色的狙击手老师,在这片战场上,也成为刺痛了日军的存在。
以一个伪装成日军步兵的日军军官为饵,连续毙杀五名日军,日军的尸体倒伏在长街上,留出的血就像一条小溪,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画出一道凄厉并妖艳的红色。
直到此刻,日军也只确定了杨小山所潜伏位置的大概方向,却无法确定他的方位,躲在建筑物背后的日军掷弹筒手疯狂的向杨小山的方向可能的位置投掷了超过十枚榴弹,却也无法阻止杨小山继续冷静的开枪。
别说一个区区不知道目标的掷弹筒,就是有炮群向这边开炮又怎样?曾教官说过:如果死亡已经避免不了,那就,先把敌人送入地狱。
轰然的爆炸声甚至成为杨小山枪声的掩护,又是一名企图接近的日军倒在已经心如死灰的宫崎秀实身侧两米的位置。
“支那人,是魔鬼!你会受到惩罚的。”宫崎秀实蠕动着嘴唇发出诅咒,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做出了极为自私的选择,并没有下令自己的麾下撤离,但并不代表他不心痛麾下士兵的阵亡,每一名士兵的阵亡,都代表着他距离死亡更近一分。
他不敢肯定剩下的4名士兵是否还能继续冒着巨大的危险对他进行抢救,他们如果冒着领军法的可能也要撤退,那他可就死定了。一个失去了作用的饵料,等待他的结局只能是,被毁灭。
但宫崎秀实很幸运,剩下的四名日军并没有丢下他逃走,而是一直在试图挽救。当然了,那或许不是因为他的中尉军衔,更多的是他的贵族身份让四名普通的日军根本不敢轻言放弃。
放弃一名中尉军官可能只会让他们受到军法的处置,但得罪了一名能主宰普通百姓命运的大贵族,却是会将整个家庭都拉入深渊,那才是四名日军不敢跑的原因。
杨小山这个诱饵算是选的准极了。
换成正常的野战,他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下这个11人小队的,就算是他那名可怕的教官也不行。日本人可是有腿有脚,打不赢再不济也会逃跑。
不过,又连续两枪干掉两名企图接近日军军官的日军步兵之后,杨小山首次对自己的诱饵有了兴趣,这队日军出乎意料的顽固,甚至比曾教官以一个日军大尉为饵连续干掉的18名日军步兵还要顽固。
那毕竟有他们指挥失误,以为人海战术能对曾教官有效的原因,但在这里,他们却是一个接一个的送死,而且属于锲而不舍的那种。
当准星套准最后一名满脸泪水,却毅然扑向诱饵所在地的年轻日军,杨小山已经明白,自己误打误撞中找到了个不错的鬼子。
那个躺在地上的鬼子,对这帮日军来说,很重要。一个甚至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几分的人,除了自己爱的人。。。。。。杨小山设身处地的想了想,或许能让自己这么做的,除了家里父母和几位兄长之外,也就是老班长、连长和营长团长他们几个了。
但班长连长那是因为战友之情,杨小山能保证自己可以做到毫不犹豫,却不能保证别人,营长和团长自己可是得好好想一想了。那日军呢?为何明知必死宁愿流着眼泪也要前往?只能是,权势。
虽然一年以前杨小山还不过只是个普通小农民,但在部队里呆了这一年,他也懂得了权势的重要性,以及可怕。那些大人物,一句话,就可以让他这样的小人物是生还是死。
不宽但却长长的小街上,躺着11名日军,10个死的,1个活的,杨小山冷静的扫视了属于自己的战场足足5分钟,确定周围没有危险,轻轻将枪口收回把长枪抱回怀中,蜷缩着退出自己好不容易寻找到的这个狙击点,准备前去收获自己的猎物。
虽然杨小山知道,做为一名狙击手,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一枪送那个已经失去作用的诱饵去见他的天照大神,但强烈的好奇心却催促着他去俘虏那名日军。
或许,那是名少佐级以上的军官呢!能在战场上俘获一个活着的日军军官,也一定是了不得的荣耀吧!年轻的士兵终究是没能抵挡住如此巨大的军功诱惑。
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人类之所以成长,不是因为成功,而是犯错。
有些错,可以弥补,但有些错,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尤其是在战场上。
退出狙击点准备去收割猎物的杨小山在朝目标潜行了十五米,就遇到了一队从另一侧弄堂里绕行过来的士兵。
等藏在角落里的杨小山看清带队士兵的面孔,脸上也洋溢起了微笑。
在战场上,还有什么比看到熟悉的战友还活着的消息更开心的事呢?带队的人,是老班长海哥,后面的几张熟悉的脸,也是班里的老弟兄,虽然只有三四个了。
极度的兴奋让杨小山甚至都忘记了这是错综复杂的战场,将尾指放进嘴里轻轻打了个呼哨。
那是他进入部队后跟老班长海哥学的,也是海哥强制要求班里的每个人都学会的,据他说,那是方便在战场上联系,好确定位置。杨小山一直很疑惑,为毛不喊名字呢!到了战场上的新兵蛋子终于知道了,尖锐的哨声能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更有穿透力,而且能不轻易暴露目标,那是属于经历过数十场大战余生的老兵的生存哲学之一。
熟悉的呼哨声传来让带队的老兵也是微微一愣,继而,脸上闪过一丝兴奋,抬手挥了一挥,他身后跟着的七名士兵迅速端着枪占领周边的墙角。
显然,这队中国士兵已经极熟悉巷战模式,他们占领的位置,都是可以向周围的敌人射击并且自己最少有两面遮挡物的位置。
伸手推开屋门,带着两名士兵端着步枪的老兵小心翼翼地四望着院内的环境,嘴里以极轻的声音小声询问:“山子,啷个是不是你?”
“海锅,不是我,还能是那锅?”从墙角一个倒塌的土堆里悄然钻出的杨小山龇着牙,咧着嘴笑,眼里却是泪光隐现。
海锅还活着,二蛋也还活着,麻脸也还活着,黑皮狗日的也还在,这已经足以让新兵蛋子兴奋的眼泪花子都快出来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眼前的却是不熟悉的人,头戴着乱布条伪装,乌漆嘛黑抹着黑灰的一张脸,着实让老兵和两名士兵都紧张了一下,尤其是杨小山出现的有些突兀,其中一名士兵手一抖,差一点点就扣动扳机了。
足足两秒钟之后,老兵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自己手下最有出息的新兵,打了两场仗就升成和他一样军衔的军士。
“个瓜娃子,黑老子一跳,差点儿没一枪把你个瓜皮给崩了。”老兵上前一步,狠狠地在杨小山胸膛上砸了一拳。“日你个仙人板板,这身行头是俞参谋长他们教你搞的?不错不错。”
“海锅!弟兄们都还好撒!”杨小山被这么一砸,泪光更是闪现,带着哭音问道。
没有海锅的照顾,杨小山知道,自己或许都熬不过黄埔江畔的第一场大战,更何况是到现在自己还能牛逼哄哄的干掉一大票日本鬼子了。
其实,从刚才杨小山把自己放到日本步兵的位置,如果要救的人是老班长,他也会不吝啬性命的想法来看,他已经是把这名老兵当成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这会儿的杨小山,可不是刚才连夺10名日军性命的冷静狙击手,还依旧是那名刚上战场的新兵蛋子。至少,在情感上是这样的。
“个瓜娃子,哭啥子嘛!你现在可是军士了,军士是啥子晓得不晓得,那是可以接老子班长职务的人。”老兵轻声斥责着杨小山,手却是轻轻拍拍杨小山的肩膀:“放心,老子们都好的很,小鬼子还要不了老子们的命。”
“留两个兄弟门外放哨,其余兄弟都进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我们班的老弟兄。”老兵朝门外低吼一声。
随着他的命令,从外面又进来三名士兵,一个是杨小山熟悉的,另外两个杨小山不认识,应该是才补充进来的。
两人也很默契的没有说除了几个老面孔还在,其余人去哪里了,那样无疑是徒增伤感。战场上见不到,除了战死就是负伤,而且是重伤,轻伤者,一般都还在坚持作战。
院子里站着的包括杨小山在内的七名士兵,就有四人裹着绷带,只有三人算是囫囵个。
“二蛋、麻脸黑皮他们都是老弟兄,老子就不给你介绍了,这两个一个叫大龙,一个叫阿牛。”老兵指着进来的两个士兵给杨小山介绍,接着不无得意的给两名士兵介绍杨小山,“这位,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杨小山,以前军衔比你们两个上等兵还低一级,现在可是军士了,被营长和团长亲自调去当神枪手。”
“海锅,是狙击手。不过我还差得远。”杨小山脸上显出一丝赫然。
不管是神枪手还是狙击手,他现在和自己那位神乎其神的老师还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都一样都一样。”老兵显然很得意自己班里出了杨小山这样一个兵。
“班长好!”两个刚被补充进来的士兵对于杨小山这样被调去当神枪手的兵还是很恭敬的。
“弟兄们客气了。”杨小山腼腆的笑了笑。
“小山,你这是去做啥子?”老兵突然问道。
“我刚才。。。。。。”杨小山心里一动,心里突然火热起来。
他可以把这个功劳分给大家伙儿啊!海锅说不定就可以因为这个功劳当军官了呢!
新兵心里这样想,但却没注意到其他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个人干掉十名日本鬼子,还有个鬼子大官儿可以让大家伙儿去抓了领功,逗我们玩儿呢?
(三七中文)
第1539章 枪响若炸雷
当然了,惊讶归惊讶,两个新认识杨小山的上等兵却不傻,并没有直接了当的询问已经算是他们长官的杨小山,也算是老伙伴的二蛋却没这个顾忌,“山子,摆龙门阵可以,但这里可不是我们门口的茶馆。”
二蛋只所以叫二蛋,是因为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尤其是瞪大的时候,更是圆得让人觉得好笑,这会儿再配合上他那颗剃得光溜溜摘下钢盔后显得有些崭亮的秃瓢,杨小山觉得,三蛋这个名字才是最适合他的。
没等杨小山开口解释,还是老兵最懂手下这个新兵,手微微一摆,直接了当的问:“那个鬼子大官在什么位置?”
老兵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新兵毛病不少,比如胆小,但那是几乎所有新兵的通病,又比如睡觉喜欢磨牙,再或者他有些犟。。。。。。不过,这个新兵却极不擅于撒谎,每次想撒谎骗人的时候,他的脸都会不由自主的发红,额头上会见汗,这种状况,他是见过最少三次的,包括他第一次进军营时报家庭状况的时候。
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秘密,老兵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当兵的时候不也没说他有两个堂兄有在红色部队那边参军的情况嘛!
杨小山倒也干脆,那位置光靠嘴说,是说不清楚的,拉着老兵悄悄爬上另一侧的两层小楼,居高临下看到那条已经变得很安静的小街,10名横七竖八倒毙在哪里的土黄色日军尸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位置,也清晰无比。
被杨小山当成诱饵的日军军官也很安静的躺在原地,想来不是昏过去了,就是放弃了挣扎在节约体力。
绝望和恐惧,只能逐渐吞噬你的信心,想活下去,总是要变得比平常更坚韧才行。这一点儿,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是一样的。
亲眼目睹着10名属下一一死亡的宫崎秀实的头脑远比平常更清晰,支那枪手或许还在远处盯着他,继续放长线钓大鱼,那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那就还有机会。
胸口或许是因为已经疼痛麻木的关系,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血也流的比以前慢了,除了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以外,至少他还能呼吸。他现在要做的,是保持体力,坚持到最后,不管是自己的同僚救下他,还是最终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被支那枪手一枪毙命,总之,他要活到那个时候,别还没到最后,他就已经先去见天照大神了。
保持沉默,保存体力,是宫崎秀实现在最正确的抉择。
趴在屋顶上看完小街上密布的日军尸体,老兵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并不是说杨小山连毙10名日军的战绩无比辉煌,也不是说他根据这个战果判断杨小山所说的那个鬼子军官绝对是个大官是真的,而是,他知道,自己手下这个最有出息的新兵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名战士。
战士这个头衔,其实可以给战场上的任何士兵。但,只有经历过血战的老兵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称为战士的。
真正的战士,因为战场而生,也因为战场而死,他们的眼里,只有胜负,没有生死。
以杨小山的战力,想在对决的战场上杀死这10名日军步兵,几乎没有那个可能,可他偏偏做到了。
那是因为,他够智慧,智慧的选中了整个日军队伍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并且,只伤不死,用他做成一个让日军不得不跳的陷阱。
更因为,他够冷酷,杀人这活儿,听着很简单,但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那其实并不算容易。杀十只鸡,普通人都很难下得去手,更何况是10个活生生的人呢?哪怕他们是敌人,深恶痛绝的日本鬼子,毫不留情的连杀10人,那对人的心理也是一种考验。
但不过参军一年,不过才打了两仗的新兵蛋子做到了,而且完成的无比优秀,就连老兵自己都自叹弗如的优秀。
不过是独立团那帮侦察兵们教了几个小时,就能蜕变得如此可怕,那,那帮家伙们究竟会有多“禽兽”?老兵很难想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帮家伙是自己人。
冲着杨小山竖起大拇指,两人悄悄的离开二楼重新回到小院子。
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去俘虏鬼子军官的问题,而是怎么去怎么回的问题。大头兵们是不会放过这个能立功受奖的机会的。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双方战场交错,除去战死和负伤的,一个白天的时间,第152团这边统计的失踪士兵已经超过30名,其中固然会有被鬼子炮弹炸得尸骨无存的,但亦有被炮火震晕或者子弹击中丧失反抗能力的士兵被俘。
团部已经要求,如果有活的鬼子,在允许的情况下尽量把活的鬼子带回团部,在合适的时候,可以用这些俘虏为筹码交换被俘的己方士兵。
一个日军大官,自然要比普通日军步兵有用,或许可以用这一个多交换几个兄弟回来,立功受奖也是必须的。
但想去把那个已经不能动弹的鬼子军官俘虏带回团部,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别看直线距离只有50多米,子弹飞过去很容易,但因为街区和房屋的原因,人想去鬼子军官的位置还得绕过好几条弄堂和房屋,更重要的是,这里是作战区域,谁也无法保证经过的房子和通道里没有躲着鬼子。
经过短暂的商量,最终还是决定由老兵班长亲自带着七名士兵前去那个区域把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日军军官给抬回来,杨小山既然枪法准又擅于伪装,那就继续回到原先的狙击位替他们做掩护。
这样,有一个狙击手在60米外帮忙,只要不是遭遇大批敌人,一个步兵班基本能够自保。
“海锅,二蛋,麻脸,黑皮,还有大龙、阿牛兄弟你们都小心点儿!回来了一起喝酒!”杨小山点点头,目光从老弟兄和新弟兄脸上滑过,很干脆的向所有人告别溜出院门冲两个放哨的士兵打了个手势,便向自己的狙击点重新潜伏而去。
计划已经足够详细,战场上没有那么多婆婆妈妈,时间拖得越久兄弟们反而越危险,杨小山正如他的老兵班长想的那样,越来越像一名战士,足够冷静。
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一名新兵。
他的冷静,只是对于敌人,但对于关心则乱的兄弟,他还是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的。
当远远的看着老班长的身影带着弟兄们在废墟和狭窄的弄堂里穿行的时候,只有杨小山自己知道,他很紧张,他的紧紧握着枪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去往战场的人,是他的兄长和共处一年的弟兄们,而他们的安危,最少有一半系在他的身上。或许,被曾教官知道自己这样,会被他骂死的吧!深呼吸好几次,杨小山才压下心头的担忧,将准星离开老班长他们的背后,瞄向周围。
周边的几个街区打得很热闹,硝烟枪声四起,显得目标位置更加的安静。
可能,那也是那条小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中**人和日军抵达的原因。
杨小山甚至看见200多米外的日军动用了速射炮,对着一栋拥有轻机枪的小楼狂轰,小楼以及周边的房屋里属于己方的兵力显然不少,虽然没有对付速射炮的重武器,但不时射出的子弹和投掷出的手榴弹也很凶猛,炸得那一片硝烟阵阵。
不过,那片战场太远了,杨小山的枪法不够资格参与到那片战斗里去,而且他相信,当日军的速射炮出现,在废墟里运动的己方迫击炮也一定会助阵的。
他现在要做的,是观察海锅他们周边,示警并帮他们剪除威胁。
战场本应是炽烈的,但小街以及小街周遭却安静的有些过分,这总让杨小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他穷尽目力,也没有发现任何靠近小街三十米的敌人,距离最近的战场,也在三十米以外,而且,不停闪现在杨小山视野中的黄色和蓝色身影,各自都有对手,正打得热火朝天,想来也不会绕如此之远。
强自压下心中的惶恐,杨小山一直告诫自己冷静,他必须冷静。人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但一名战士必须得克服恐惧,才能战胜一切的敌人,包括那些可能潜藏在小街周围对弟兄们产生威胁的敌人。
杨小山的目光不停的在小街附近逡巡,哪怕老班长带着弟兄们已经小心翼翼地接近小街,他也没去看上一眼。
老班长不愧是一名经历过十年的老兵,虽然小街周围并没有日军的踪迹,他依旧表现出了一名老兵该有的谨慎,先是命令四名士兵在小街街尾四个方向布设好防御阵地,接着让两人爬上屋顶,那样足以保证有日军攻击的话,可以从上往下投掷手榴弹保证火力,又有四名士兵接应,安全撤出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自己则带着二蛋利用建筑物和街道的死角,小心翼翼的向日军军官靠近,他已经通过杨小山描述知道,那名脸被日军死尸屁股压住的倒霉蛋就是他的目标。
在距离浑身浴血但胸脯还在起伏表明还有口气的日军军官三米的位置,老兵班长甩出一条套索,套住日军军官的大脚丫子往后扯。
“海锅牛逼啊!”瞥见这一幕的杨小山佩服的不行。
怪不得老班长身上总带着一卷麻绳呢!原来,是搞这个用的。
是啊!新兵哪里知道,老兵腰里的这卷麻绳,套过多少遗留在战壕之外战友的遗体,又避免了多少次被敌人枪击。不谨慎,哪里能在战场上活过十年?
终于,将半死不活的日军军官拉到了身边,老兵班长仰起头,冲着杨小山所在的方向,龇牙一乐。
功劳,到手了。
一切安全,心里有些放松的杨小山也想回一个大大的笑脸。
可是,他却听到了一声枪响。一声在战场上本应该平平无奇的枪响,但听在杨小山的耳朵里,却犹如炸雷一般。
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三七中文)
第1540章 可怕陷阱
杨小山有些呆滞的视野中,老兵胸前爆起一团血花。
血色是如此之浓,浓烈的刺痛了杨小山的眼,刺得他心如刀割。
他的直觉是对的,越安静的战场,越潜藏着危险,可他,却亲手将自己如父似兄的战友推到了危险边缘。
而弹道的动能又是如此之强,直接将老兵带的连续倒退两步离开街边,老兵足够顽强,他努力将身体往街边倒下。杨小山知道,那是老班长希望倒入日军枪口的射击死角。就算死了,也好方便弟兄们收尸。
但,猎物已入瓮中,猎手哪能轻易让其逃脱?
随着轰隆一声爆炸声响,老兵身体又是猛地一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向后颓然倒下。杨小山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的大腿上又是殷红一片。
日军枪手利用手榴弹的爆炸声再度开了一枪,又一次击中了老班长,连中两枪的老班长仰面朝天倒地,寂然不动。
如果不是他的胸脯还在起伏,嘴角还在冒着血泡的话,杨小山或许会认为他已经死去。但这个发现,却一点儿也不能让杨小山感到有丝毫的惊喜,相反,他就像掉进一个冰窟窿,浑身冰寒彻骨。
这种操作,他很熟悉。
日军枪手的枪法精准,完全可以在第二枪甚至第一枪的时候彻底要了海哥的命,不论是击中头部还是再度击中胸部,但他没有,他射击的是腿部。
就像是戏耍自己的猎物一般。
不,他不是戏耍,而是要让自己的猎物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吸引更多的猎物前来,就像他先前对付那个鬼子军官一样。
所有要去营救老班长的人,才是他真正要猎杀的猎物。
“不要啊!”杨小山想大吼着提醒距离老班长最近的二蛋,哪怕他彻底暴露了,他也要提醒战友,不要上当。
可他刚刚张开嘴,都还没来得及怒吼发声,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传不到60米之外,而是,短暂的两秒之后,躲藏在另一处的二蛋就毅然匍匐着朝瘫软在地上的老兵爬了过去。他没办法去拿那根还套在日军军官脚上的绳子,绳子也暴露在大街上,与其有那功夫,他还不如直接拽回老兵。
杨小山有些模糊的泪眼中,只看到躺在地上的老兵嘴唇艰难的在动,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或许,只有小街上的两个当事人才知道这段再也不为世人所知的对话,又或许,只有一人说,而另一人只是用行动做了回答。
如此而已。
战友,是什么?是当你倒下,依然跟着你的脚步朝着你倒下的方向继续前进的那个人;也是你倒下,于枪林弹雨中也要带你回家的那个人。
哪怕,是和你倒在一起呢!
二蛋的手,已经摸上了老班长的脚,只要给他0.5秒钟,他就可以发力将老兵往回拽,离开毫无遮拦的街心。
“砰砰砰!”周围的枪声依旧炽烈。
但杨小山仿佛却只听到了一声枪响,那是能要二蛋命的致命枪响。
匍匐在地上的二蛋的手猛然一颤,停留在老兵的脚上,再未移动过,他的头也猛然低下。
如果杨小山的视力够好,就能看到二蛋已经低下的额头上,有个圆溜溜的弹洞,跟他圆溜溜的眼睛一样,很圆。
日军枪手的枪法,不仅准的可怕,也狠,狠辣至极,远超刚刚步入新兵狙击手行列的杨小山。
“混蛋那!”杨小山眼中的泪大颗大颗低落下来,仅存的理智让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他大哭出声。
战友,就在眼前这样阵亡,巨大的悲痛彻底吞噬了他刚刚学会的冷静。
如果是曾经水在这里,一定会摒弃无用的悲伤,而是迅速寻找,寻找那名不知潜伏在何方的日军狙击手,并干掉他。
只有这样,战友才不用继续面对危险。
可是,谁又能苛责这个新兵什么呢?他终究还只是个新兵,几个小时之前才从战场上知道狙击手这个名词和含义,哪怕他的教官已经是这个时代这片战场站在最巅峰的狙击手。
他所学会的冷静,只是能足够冷静的射杀敌人,但却没学会,当自己的战友遭遇袭击的时候,他可以冷静的将自己的目光从战友身上移开,去消灭敌人。
这些,都是一名新兵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只是,战士成长的过程,有些残酷。
因为战场,不是训练场,没有胜败,只有生死。
杨小山如果想成为一名狙击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瓜皮!”艰难的扭动着脖子和身躯的老兵用眼角的余光凝视着自己脚边身体已经停止颤抖的战友,痛苦的闭上眼睛,泪珠滚滚而落。
街尾的四个士兵显然也听到了小街上的动静,躲在墙角企图在向小街上前进,屋顶上的两个更是从老兵被枪击的那一刻,就跳入屋内,显然,他们也想摸过来救援。
“日你个仙人板板,老子被鬼子盯上了啰!那个瓜皮再救老子,老子日他姐姐。”躺在地上的老兵一边吐着血泡泡,一边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怒吼着。
小街上一片沉默。
二蛋的尸体,就倒伏在身中两枪的老兵不足半米的地方,他用生命告诉了6名士兵,这里,是陷阱,用老兵班长作饵的陷阱。
杨小山狠狠的在肩头蹭干汹涌的泪水,将目光投向远方,透过老班长胸口中弹的位置,他已经确定,日军枪手在小街的九点钟方向,也在他的西北方。只是,他无法确定距离,是100米,还是200米,甚至更远。而且,地势应该很高,否则,他没可能将匍匐在地的二蛋一枪致命。
这得他去仔细寻找,一点点寻找。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说班长海哥的伤需要救治,一旦有日军抵达,整个小街上的另外6名士兵很有一个也逃不掉,甚至,日军会以此再布设一个大陷阱,引诱更多的弟兄前来。
就算是友军先行抵达这里,那也只能成为一名可怕枪手的活靶子,见识过曾经水以一人一枪将近百名日军步兵打崩溃的场景,杨小山深知一名躲在远方并拥有广阔射界的狙击手会有多可怕。
在他们眼里,再多的敌人,也不过是猎场里任他们猎杀的猎物。甚至,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知道杀死你的子弹,来自何方。
寻觅潜伏却随时能喷吐出致命子弹敌人的过程,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煎熬,极为痛苦的煎熬。
更何况,足足七个人的生命,全部系余他一人。强忍内心悲恸的杨小山从五十米的距离开始,一点点向外进行搜寻。
可满目中,尽是废墟和残垣断壁以及战斗引起的阵阵硝烟,那名日军枪手隐藏的极为隐蔽。
整条小街上沉默了足足2分钟,也是令人无比窒息的两分钟。
两条腿在外,身子在内的宫崎秀实很想笑,虽然他并没有笑出声。支那人的报应,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刚刚用他做诱饵,毙杀了他十名属下的支那枪手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大日本帝国的神枪手同样用一名支那士兵当成诱饵来引诱支那人。
那么,支那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或许,他们丢下自己的同伴会抱头鼠窜?现在看来,貌似不会。宫崎秀实最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有超过四名支那士兵的身影在街角隐现。
这也是心头大畅的宫崎秀实甚至不敢嘴角咧一咧的原因,他怕好戏还没开演,他就被那几名愤怒的支那士兵给先行射杀了。
极为睿智的宫崎中尉是绝不会为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而愚蠢的将自己置于支那人的枪口之下的。
毕竟,不管怎样,他的目标都是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享受空气,哪怕不算新鲜尽是硝烟呢!
远在350米外,在杨小山穷尽目力也很难看得清的一栋加上阁楼有三层小楼,就在从远处看去已经被烈火烧得焦黑只有半截顶篷的小小阁楼上,一顶被草木灰染成黑黄色的日军制式军帽下,一张平白无奇的脸上露出无比狰狞的微笑。
支那军人,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但,也要更愚蠢。
2分钟的时间,他们没有再试图去解救同伴,这很聪明,避免了被他一枪毙命。但他们并没有离开,整个第六师团唯一一具4倍的光学瞄准镜中,可以窥见他们在建筑物背后闪现的灰蓝色身影。
他们在和一名狙击手拼耐心。
这,就很愚蠢了。
而且,他松本一木是谁?
中国人在四年前首次采用了小股部队渗透潜入对战场进行观察对重要目标远距离刺杀的手段催生了大本营对于采用精锐小分队潜入作战模式的看重,而他松本一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精锐单兵之中的佼佼者,是精锐中的精锐。
松本一木当然有资格骄傲,做为从第六师团上万名官兵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他和帝国几十万陆军中遴选出来的9名同伴一起在四年前踏上了去第三帝国慕尼黑特种兵学院的路,三年后,他以全学院毕业生排名第三的成绩回归老部队,并担任第六师团直属师团指挥的特攻队大尉副队长,队长由师团参谋部作战科少佐科长兼任。
说白了,在战场上,松本一木就是特攻队最高指挥官,这对于一名不过26岁的军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种肯定。
只要他能在进入中国这第一战中率领特攻队表现出色,晋升少佐,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
相对于第20师团同样是特攻队队长,军衔却早已官致少佐的那名大名鼎鼎的日本年青一代第一武道高手源义宏钢来说,松本一木没有他那么炫目,但松本一木却根本没把那名以武道成名的贵族军官放在眼里。
特攻队,要的是战士,而不是武士。如果在战场上,他完全有信心靠自己那些从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的队员,就能将源义宏钢那些武道和忍者高手一一狙杀。
源义宏钢武道再厉害,他能在400米外击杀目标吗?靠着他手里的武士刀,恐怕最少要接近到4米的位置吧!
松本一木能,他最远的狙杀记录,是在华北战场上,狙杀了一名中国中校军官,对方在阵地上,而他还在480米外的一处丘陵灌木丛中,中国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的位置。
(三七中文)
第1541章 狙击手之心(上)
如果不是40分钟前的功败垂成,骄傲的松本一木本不会呆在这处战场上。在他看来,这种互相对拼兵力靠着填人命的近乎愚蠢的作战方式根本不是他这样级别战士该参与的。他的子弹很宝贵,只应该停留在中国校官以上的头颅里。
可是,初登中国江南,仅第一战,松本一木就吃了个大亏。
本身军服外面套着灰蓝色的军服,加上他通过远距离观察中国士兵所常用的几个手势,交战激烈的战场上士兵基本不会用多余的语言交流,出色的伪装让他们绕过了好几道中国人防守的街区并寻找好退路,同时朝中国人的核心阵地潜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相信中国人的指挥部就在距离他们已经不远的地方。
可是,他们竟然被发现了,发狂了的中国人聚集了最少百名士兵朝他们所在区域发动进攻。这并不是最可怕的,装备了十几杆冲锋枪和几杆狙击枪以及两杆掷弹筒的松本一木小队根本无惧于这些普通中国士兵。
可他没想到,中国人也有狙击手,而且是很可怕的狙击手,他就躲在远方,连续狙杀自己小队三人,甚至包括一名连松本一木都很欣赏的狙击手。
面对中方优势兵力的围攻和可怕狙击手的枪口,松本一木只能选择暂时撤退,可什么都没捞到却损失了足足五名士兵的松本一木哪能忍下这个奇耻大辱,他选择重新折返战场,他要用中国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选好狙击点的松本一木在10分钟前注意到了这条小街,足足11名帝国勇士倒毙在这条街上,从他们倒伏的姿势,他们貌似不是在和敌人作战中被击毙的,而是被人像猎杀野兔一样,一一收割了生命。
这让急于雪耻的松本一木像是嗅到了血腥味儿的狼,将所有注意力都投注到这条小街以及小街周边,如果,毙杀11名帝国陆军的狙击手还在的话,就好了。
虽然那名狙杀了自己麾下的那名中国狙击手很可怕,但松本一木有信心在一场狙击战中将对手狙杀当场,这是属于一名在慕尼黑特种兵学院各科目总成绩排名前三,单项300米靶成绩排名第一的优秀学员的自信。
他相信,中国狙击手还在,那是属于一名战士的直觉。只可惜,中国狙击手也很不错,并没有暴露痕迹。
直到一队中国士兵在废墟中穿行,向着满布帝国陆军尸体的小街方向前进,松本一木才又重新对小街重视起来。等到那名很谨慎的一直没有轻易把自己暴露出来的中国士兵用绳索套向其中一具“尸体”后,松本一木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想捉活的。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那名中国狙击手是怎样将那些帝国勇士一一猎杀在这条小街上了,不是因为中国狙击手的枪法有多厉害,而是他的诱饵选择的不错,首先被击伤的应该是一名身份不低的帝**官,所以才能将那些帝国勇士一一击杀在营救的路上。
只是,他的心还是太贪婪些,不光是要击杀士兵,甚至还想活着俘虏军官。
心思电转之间,他迅速定下计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次,他要让中国人尝尝失去亲密战友的切肤之痛。
当然了,让中国人心痛,还是次要的,他要的是,诱出中国狙击手,击杀他,替自己战死的同僚报仇。
是的,松本一木的陷阱,并不是针对二蛋等人的普通步兵,是专门针对杨小山来的。
中国人沉默,迟疑,自然不会代表松本一木没招了。
嘴角露出一丝狰狞,松本一木将已经做了伪装的枪口从虚空中挪开,重新指向地上躺着的中国士兵。
“轰!”伴随着一声炸响,松本一木扣动了扳机。
老兵身上再度炸开一朵血花,松本一木这一枪,击中了他的另一条腿。
由三八式步枪为基础改装的狙击步枪的弹道延续了三八式步枪的优点,拥有低深平稳的弹道与终端弹道,只要没有被击中动脉、重要器官或者骨骼,甚至被击中的部位也不会有特别的疼痛,伤口出血量也不大。
但显然,虽然刻意避开了躯干的要害,松本一木可不会那么好心只会让自己的子弹穿过腿部的皮肉,6.5毫米友坂弹生生击中了大腿骨骼。
大腿上的枪眼看着并不大,但实际上大腿骨已经被生生击断,剧烈的疼痛无法令人忍受。
其实人体骨骼中没有痛感神经,骨头断了是不会疼的,真正引发疼痛感的是依附于骨骼上密密麻麻的神经。弹头不仅击断了骨骼,更会因为骨骼的撞击变形翻滚,搅断了一片神经,才是引起老兵班长闷哼一声,脸上滴落大颗汗珠的主因。
但除了中枪哼的一声,老兵班长硬是咬着牙没有再出一声。
因为,他怕,他怕他的兄弟忍不住,忍不住冲上来送死。
几名距离他不过五六米远的士兵双目皆赤。
他们,可以看着自己的班长战死沙场,但他们,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班长这样被日军一枪接一枪的虐杀。
“咻~~~~”躲在门后的一名士兵将尾指放在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那只有趴伏在60米外的杨小山才听得懂。
那是告诉杨小山,“山子,你狗日的快想办法啊!你再找不到鬼子,老子就要用老子自己的方式去救班长了。”
这声呼哨,是信任。他们知道,虽然杨小山一直静悄悄的,但他一定没有走,他还在属于他的战位上寻找着敌人。
这也是急切,再不快一点儿,班长都要被日本人一枪接一枪的给活活打死了。
杨小山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他竟然还是没有找到。方向肯定没错,可他已经看完了300米内所有的建筑物,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除非日本人还在更远的地方。
日军狙击手已经开了超过4枪,除去头两枪他没法留意,后两枪他可是一直瞪着眼睛看着,却没有发现硝烟,也没有发现任何枪口的烈焰。
日军狙击手的伪装,绝对远胜于他。从这一点儿看,就算他找到对方,也不一定能将对方如何,尤其是对方还有可能藏在300米之外,那是他无法企及的可怕射程。
“哟西!支那军人的忍耐力,还不错。”
只是,你们能一直忍住吗?350米外的松本一木眼里浮出冷色。
再度一枪,老兵班长的一只胳膊无力的垂落,这一枪击中了他的小臂,白生生的骨骼戳破皮肤露了出来。
他依旧顽强,甚至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的缘故,连一声都没哼。
这让距离他最近的宫崎秀实都有些佩服了,连中四枪,却连哼都不哼一声,这绝对是个狠人。
“班长!”一名距离老兵最近的士兵终于忍不住大喊。
“瓜皮!莫犯憨,等山子!”老兵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喊,近乎喃喃自语的翕动着嘴唇。
“竟然还能忍得住吗?”松本一木喃喃自语,眼里冷色愈浓,轻轻拉动手里的枪栓。
随着松本一木再度扣动扳机,穿着草鞋的老兵脚面上猛然炸起一团血花,三根脚趾被子弹生生切掉。
他的时间还很多,在对面狙击手出现之前,他可以好整以暇的一点点的将那名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躯体给打碎,当着那些懦弱的支那军的面。
残忍?又或是卑劣?
不,松本一木并不这么认为。正如他那位号称第三帝国狙击之王的校长所说的那样:“其实,狙击手就像战场上的孤狼,一头戴着冷峻面具的,把自己所有内心世界统统淹没的孤狼。就像一块石头,一块没有任何感情的石头,透过冰冷的剥离,冷冷的注视着战场,以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冷冷地俯视着战场上的光荣、悲伤、伟大与卑劣。”
是的,属于狙击手的战场,没有情感,只有杀戮。松本一木忠实的执行着他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
但,他的那位著名教官并没有告诉他,失去情感,不过是一台杀戮的机器而已。而机器,从未真正战胜过人类,哪怕放到80年后甚至更遥远的未来。
松本一木也更不会知道,他那位著名的教官,将会在数年后死于红色北极熊一个新丁狙击手的枪下,而排名在他之上的其他各国狙击手从未有将自己的情感彻底抛弃。
无论是红色北极熊那个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崛起的新丁狙击手瓦西里,还是共和国那个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以一杆老旧的没有瞄准镜的俄式马步枪开枪442次击杀214名敌人的红色战士,他们无不以自己的祖国为荣
狙击手,也是战士,而不是失去情感的杀戮机器,从一开始,松本一木接受的理论就是错误的,他注定会在这场狙击战中败北。
只是,这个时候,松本一木不知道,杨小山也不知道关于未来的结局。
所有人只知道,躺在小街上的中国士兵在被人用子弹摧残,他不仅快死了,而且,所有在场的中**人的心,都快碎了。
碎成了渣!
(三七中文)
第1542章 狙击手之心(下)
“狗日的小鬼子!”躲在街边最靠近老兵的一个士兵这一刻再也忍不住了,扭头对着屋内狂吼一声:“麻脸,照顾我妈!”
不等屋内的士兵有所反应,他就又狂吼一声沿着街道猛地踏步发力向四米外扑去。这一次,他没用匍匐前进的方式,二蛋还趴伏的尸体已经证明,那种方式没用,时间才是他最需要的。
或许,他足够快,只要扑至老班长身边,抱着他滚至街角,就能脱离险境。
从他跳向空中到落下,也不过1秒钟的时间,或许日军的狙击手没有那么准的枪法呢!士兵只能赌,不赌,班长只能被日军枪手一枪接着一枪的打死。
只不过,这一次他摆上赌桌的的,是自己的命。
他赌输了。松本一木是这个战场上最出色的狙击手之一,包括独立团特种大队的士兵在内。没几人敢保证自己可以在400米内命中活动目标,但拥有4倍镜的松本一木有这个自信。
一秒钟的时间,已经足以他瞄准目标,再扣动扳机射出子弹并命中。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跃在空中的士兵犹如折翼的飞鸟,颓然坠下。
他的身体落在老兵的左侧,鲜血喷涌如柱,从他的脖颈处,松本一木精准的射中了他的脖子。6.5毫米子弹将柔软的脖颈射了个对穿的同时还击断了颈动脉,大量的失血,会让这名士兵在30秒内丧命。
没人救得了他,就是在80年后,如果不能迅速止血,他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是在这种战场上。
“黑皮,你狗日个瓜皮!”老兵目睁欲裂的怒吼,虽然他的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班长,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感受到生命快速流逝的士兵满嘴喷着血沫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回应。
恐怖的失血速度让士兵的脸迅速变得蜡黄而苍白,不过,他还努力的蠕动着,向着自己的班长蠕动,直到他的手臂覆盖住了老兵的胸膛,才彻底归于寂然。
他在临死之前,用自己的半边身子遮住了老兵的半边身子,那是,要用自己的身躯给自己的战友做成掩体。
士兵和老兵的身体交错在一起,鲜血泊泊流动,老兵的脸上泪水肆意流淌,将他头下的青石板街道都给浸湿。
“黑皮啊!”屋内的另一名士兵爆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
士兵怎么能不难过,随着这名士兵的战死,整个步兵班,原来的士兵,只剩下还躺在街心的班长和他以及数十米外的杨小山了。要知道,两天前抵达松江的时候,步兵班可是满编12人,只过了两天,却只剩下三人了,其中一人还生死未卜。
杨小山的眼前已经是一片红色,血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的战友还在喷涌的鲜血给染红的,他从未有现在这样想杀人,杀掉对面那个日本人。
他已经找到日军狙击手大概的方位,应该就在距离他350米到400米的区域,总共有四个可疑地点,他知道,自己只有开一枪的机会,如果他没有打准,那不光是他死,这里所有的战友都会死,包括老班长。
猎物若是被猎杀了,诱饵自然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看着又一名猎物被引诱出隐蔽地点被自己成功的一枪击杀,松本一木的眼神中露出满意之色。同时,松本一木将枪口摆向小街的另一个方向,他已经预感到,中国那名狙击手已经像是一只被挑逗的失去所有理智的野猪,马上就要出现了。
只要那名中国狙击手开枪,硝烟和枪口烈焰就会让他暴露目标,而他就会迅速锁定目标,将对面那名敌人一枪致命,也算是对先前失利的一个小小弥补。
至于说给同僚报仇,现在的松本一木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一个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的狙击手,没资格成为特攻队的队员,被淘汰是迟早的。
松本一木的预感很正确。
杨小山的手已经摸向扳机,对着极为模糊毫无把握的一个目标方向,虽然他知道,他击杀对手的可能性会小于百分之十,但他必须得这么做,否则,还会有更多的战友死去。在他眼前死去。
如果注定都要战死在这片战场,那,就让他死在前面吧!杨小山已经瞪至血红的眼眸愈发的坚定。
就在杨小山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杨小山浑身猛然绷紧。
根据曾教官教过他的,他在自己狙击点周围十米,布设好了用细线和手榴弹组成的诡雷,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越过防线,并且悄无声息的潜进他的狙击点而让他一无所觉呢?
就在杨小山浑身蓄力即将展开自己最强反击的那一瞬间。
“是我!”一个冷峻的声音传来。
“教官!”杨小山浑身一松,所有的戒备全部放下,扭头看向身后。
他身后趴伏着的,穿着奇怪色彩迷彩服,脸上涂抹着奇怪黑纹条的士兵不是曾经水是那个?
“教官,救救我班长!他被鬼子狙击手盯上了。”杨小山带着哭音哀求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如果开枪,你活下来的几率,不会大于百分之一。”曾经水没有正面回答杨小山的请求,脸色冷的犹如一块生铁。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鬼子一枪接一枪把我的战友杀死。”杨小山眼眶中一直未流下的泪,终于喷涌而出。
“可是,就算你死了,他们也会死,没了你这个威胁,鬼子狙击手会继续用你的班长当诱饵,毫无顾忌并且轻而易举的射杀这里的所有人。”曾经水的眼里闪出怒火。“如果,你的情绪如此轻易为外力所左右,这一辈子,你都成不了一名合格的狙击手。”
那应该也有失望吧!杨小山知道。
但他依然倔强的迎着那名他无比崇拜的教官的怒火,“对不起,教官,我知道我辜负了你对我的希望,但我这辈子都无法做到能不顾战友的生死,冷漠的看着他们一一死去,然后找到敌人的弱点,将其击毙,虽然我知道那才是属于一个狙击手的责任。
我是狙击手,但我更是一名战士,我需要战友,而不是孤独等待杀戮的机器。我知道,鬼子狙击手用班长当诱饵布下这个陷阱,不是为了击杀黑皮他们,而是为了我,只有杀了我这个他认为够分量的敌人,他才能满足。所以,如果真的必须牺牲,那就让我来吧!让我的血流在他们前面,用我的命告诉他们,撤退。”
曾经水没有说话,眼神莫测难明。
这名新兵和他,是何曾的相似。曾经的他,不也正是这么想的吗?
做为一名狙击手,是应该成为一个冷静甚至冷酷到可以视所有战友生命于不顾的杀人机器,还是像这名新丁所说的那样,他是战士,他需要战友,而不是仅仅只为杀戮敌人。曾经水也无比彷徨。
关于这一点,无所不能的刘团座只是告诉他,遵从自己的内心,成为自己想象的那一种人。无论他选择那条路,只要,心中装着国家和民族,即可。
所以,曾经水听从了浪团座颇有些心灵鸡汤的建议,一步步成长到现在。
迎着新兵杨小山的倔强,曾经水的眼神中露出赞许,丢出一个望远镜给他,“擦干你的猫尿,滚一边儿去给老子当观察手,狗日的上午还跟个闷葫芦一样,现在大道理还特娘的给老子一套套的。”
“你观察的鬼子狙击手在哪个方位?”还没等杨小山说话,将自己的半自动狙击枪伸出隐蔽点的曾经水将眼睛放向瞄准镜,嘴里轻声问道。
有了望远镜的帮助,杨小山的视野也变清晰了许多,迅速将自己观察到的鬼子狙击手可能的四个位置一一告诉了曾经水。
“这个鬼子,是个高手!”曾经水一边说着一边将枪口悄然对准了380米外的那处阁楼,神色冷然道:“380米第三处位置。很可惜,他的伪装技术还不到家。”
“哪里不是被山炮和榴弹炮炸塌的,而是被丢了一颗手雷,根据日式甜瓜手雷的装药量,阁楼应该被摧毁程度在三分之一,而不是应该像现在这样破损超过一半。”曾经水一边用瞄准镜搜索着废弃阁楼中日军狙击手的影子,一边教导杨小山。
杨小山只能瞠目结舌,那一处位置是被他做为最后一个候选,如果像曾教官说的那样,那他刚才生存的几率将彻底为零。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那个阁楼是被手雷炸过的,而不是被炮弹轰击过?
曾经水这个时候当然没时间告诉他,有一种人,被称之为环境记忆天才,大约看过一遍,就能将环境记忆个七八分,如果环境发生改变,他将很快分辨出来从而找到潜伏的敌人。
而他,正是这样的天才。用浪团座的话说,能记忆环境的曾经水和能追踪轨迹的曾经土两兄弟,是青龙山两大奇葩,奇葩到连他都有些羡慕。
这处阁楼,因为地势较高,恰好曾经水在日军炮击后用瞄准镜观察过,三分之一的倒塌幅度现在却变得大了不少,很明显,是因为人为因素。
遇上这样一个超级狙击手,松本一木,不冤。
当然了,发现位置并不代表曾经水就可以一枪干掉松本一木,阁楼很大,人体很小,他躲在哪个角落,面前有没有可以阻挡子弹的工事,射界够不够,都是成为决定生死的要素。
如果是赵二狗在这儿,还拥有一门迫击炮的话,可以轻而易举的送松本一木上西天。
可惜,这里,注定是狙击手对决的战场。
决定生死的,只有手里的枪。
(三七中文)
第1543章 对不起,兄弟!
“你可能想问,爆炸声可以掩盖枪声,但为何你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超过5分钟,而鬼子狙击手也在你的视线中开了最少三枪,但你却看不见他枪口的硝烟和烈焰。”曾经水一边缓缓移动着枪口用瞄准镜仔细寻找着阁楼废墟中日军狙击手的影子,一边继续说道。
“除了鬼子狙击手所处的位置远超你预测的距离外,这也和鬼子狙击手所使用的狙击步枪和子弹有一定的关系。
6.5mm友坂子弹属于小口径弹药,其装药量不过25克,弹药燃烧的能量自然是比不上中正式步枪所使用的7.92大口径子弹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威力就会小,就跟你被75口径山炮和100口径榴弹炮轰中一样,如果被击中,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少很多装药量的小口径6.5口径友坂子弹和脱胎于三八式步枪的加长枪管日式狙击枪组合在一起,虽然威力还是三八大盖那个鸟样,但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特性:小口径的友坂子弹弹头经过约24吋长度的枪管,枪口在射击时的闪焰几乎不明显,原因在于这一段距离的空间内弹药的燃烧程序不是完成就是接近完成,因此射手可以在黑暗中得到掩护与隐匿,就算是在白天,枪口的白烟与尘土也非常不明显。
而这,就是你很难通过目力发现300多米外鬼子狙击手开枪后痕迹的原因。”
曾经水算是个不错的老师,既给自己手下这个学员讲述了他并不知道的日军狙击枪的特性,又帮他稍微恢复了点儿信心。
并不是杨小山的观察力不够细致,也不是鬼子狙击手的伪装术有多高明,而是在他没有望远镜的辅助下,想看见300多米外几乎肉眼无法发现的白烟,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了,曾经水之所以知道这些,自然也得益于他后面还有位来自未来的胖蝴蝶。闲来无事的时候,刘浪也给莫小猫和曾经水两个特种大队最强狙击手单独讲述过这个时期各国狙击步枪的优劣,日军这种在37年即开始装备部队的97式狙击步枪自然是刘团座的重点之一。
日军的97式狙击枪别看脱胎于三八式这种老式步枪,威力也算不上大,但由于那个小口径子弹和长枪管配合以后天然而生的特性,却是在二战的舞台上打出了不小的名声,成为让美国牛仔们头疼的存在。
太平洋战场上美国牛仔们在特定距离内死于日军冷枪之下而无法标定日军狙击手的位置进行还击,都要拜九七式狙击步枪所赐;不论在夜间美军官兵都无法看见九七式狙击步枪吐出的火舌;在白天也见不到九七式狙击步枪口的白烟与尘土。
不过,这并不代表日军狙击手是无敌的,首先,日军狙击手因为其民族特性往往都是死脑筋,很少会设置几个狙击位,不变换射击位置,只会死板地在同一个阵地上打到死为止;其次,美国不是中国,他们甚至把火箭筒装备到了班排一级,无后坐力炮则到营连一级,那对付狙击手的战术也变得简单了。一旦遭遇狙击手,近距离状态下,使用巴祖卡火箭筒发射一枚60mm的高爆反装甲火箭弹,把狙击手跟灌木丛或者是树梢轰成一片无法区分,远距离,则是召唤无后坐力炮甚至小口径榴弹炮群开火,将数百米外所有区域炸成一片焦土。
乞丐和土豪打仗就是这样,当乞丐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弓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大杀四方的时候,却悲剧的发现,对面的土豪正扛着一挺六管加特林火神炮,长长的弹链能把人尿都吓出来。
杨小山心里将曾经水说的话都记下来,但眼睛却是一直死死盯着那个阁楼,他知道,那个射杀了自己两个战友的鬼子狙击手就藏在那个废墟里,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暴露痕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鬼子,就躲在那堵矮砖墙的后面。”曾经水的枪口逐渐瞄准了阁楼里的一堵并不起眼的矮墙,眼神愈发冷冽。“小鬼子很谨慎,看到那个中空的豁口没有,那是他用来架枪的位置,但他的人却可以躲在矮墙后,避免被子弹射击,就算我能射中豁口,但因为我无法确定他的射击姿势,不能保证一枪命中他的要害。”
“这个鬼子必须死,否则,这两天的战斗中,我军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而不仅仅只是你的班长他们。”曾经水眼里射出寒光,“我需要一个诱饵,让他开枪的诱饵。”
“我来!”杨小山毫不犹豫的回答。
扭过头,曾经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侧这个才跟自己学习了不过四小时的小兵,眼中闪出赞许。
以身为饵,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可怕狙击手的枪口下,诱饵死亡的概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哪怕是有所防备的时候。
时速达到2倍音速的出膛子弹跨越380米的空间,仅需要半秒,而人想躲避,还需要加上人大脑反应的时间以及指挥身体移动神经信号抵达的时间,0.5秒,几乎就是极限,哪怕是曾经水这样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也不过会提前0.2秒。想躲过子弹,可能只有刘团座那样有强烈预感的超级变态可以在子弹出膛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指挥身体躲避,或许还有可能。
但杨小山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曾经水目光中的赞许,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这个战场上,不怕死的中国人多了。
真正让曾经水赞许的,是因为杨小山敢于替自己战友去死。其实,他完全可以等着那个日军狙击手再朝地面上几乎已经必死无疑的老兵开枪,那是最佳也是最合理的诱饵。老兵已经身中四枪,就算能救下他,不算子弹击中的伤口会引起的细菌感染,光是大量的失血,已经预示着他距离死亡并不遥远了。
但曾经水没有问什么值得不值得,如果换成他在杨小山的位置,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一次为战友,一生是兄弟,哪怕你即将死去,哪怕你已经死去,你命即吾命。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这一说?
“你就在这个掩体里,等我下令开枪,记住,开第一枪后,什么都不要管,离开掩体,沿着屋脊跳到另一栋楼上,有多快跑多快,不要停留。”曾经水一边交待,一边准备从后退出掩体。
突然,曾经水的眼神猛地一凝。
微微叹息一声道:“你的班长,是好样的!”
说完,再也不回头,迅速退出掩体。
杨小山微微一呆,将目光移回长街上老兵躺着的位置,目光猛然一滞。手颤抖着拿起望远镜看向自己的班长。
有了望远镜的帮助,杨小山的视野很清晰,他甚至能很清楚的看清班长海哥被泪水和鲜血糊满的脸庞。仰面朝天躺着已经失去所有行动能力的老班长因为自己两名弟兄接连被日军射杀而悲痛欲绝,但这会儿却在笑。
眼睛望着天空,咧着嘴,露出赤红赤红的牙,笑了。
很快,杨小山就知道,老班长为何在笑,因为,他唯一完好的右手,终于摸到了挂在腰间被身体死死压住的刺刀。
他终于,不用再成为拖累兄弟的负累了。
脸上流淌着的血,有他的,也有兄弟的。血的温度尚存,但兄弟伏在身上的躯体却逐渐冰冷。
所以,他哭了。
但眼泪,冲不开也化不开逐渐凝固在脸上的血,也温暖不了恨不得被子弹无数次击穿的心脏。
他曾经无比惧怕死亡,但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迎接死亡,而且,是亲手了解自己的生命。
现在,终于可以了。
所以,他笑了。
既是解脱,也是向活着的兄弟们告别。
对不起,兄弟们,是我拖累了你们,连累了两名兄弟战死,现在,该我去陪他们了。对于即将沉沦入深渊的死亡,你们不要悲伤,因为,我很开心。
杨小山读懂了班长海哥突如其来的笑,泪水夺眶而出。
老兵是如此果决,用攒了半天的力气,猛地挥起手中的利刃,插向自己的颈部,因为,那里足够柔软,也因为,那里足够伤害,可以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死亡,让自己的战友不再有任何侥幸。
他需要,他们撤离,在这片可怕的战场上活下去。而不是,陪着自己死去。
你们以如此真心待我,我又怎能让你们失望?
经历过无数血战无数次生死离别的曾经水,懂得老兵鲜血淋漓脸上的笑。
他不光是要笑着和自己的战友告别,还要用笑容告诉那个他看不见的敌人,你的子弹,可以带走我的命,但,我不会害怕,亦不会屈服,我的战友们,也是如此。
老兵,就这样艰难的挣出笑容,握着闪亮的刺刀,向自己的喉头,猛然刺下。
目睹这一切的宫崎秀实瞠目结舌,一颗心彻底沉入深渊。
支那兵固然是一死百了,但他必然会被泄愤的支那兵开枪打成筛子,这几乎是必然的。
就算是陆军大将,带不走又有个鸟用?
(三七中文)
第1544章 带你回家(本月最后一天,求月票)
杨小山能看到,350米外一直注意这边的松本一木当然也能看到,从老兵艰难的挪动胳膊从身下抽出刺刀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
想用刺刀反抗?念头闪起的一瞬间,就被松本一木排除了。一个久处战场的士兵绝不会做这样无益的选择。
等他明白老兵意图的时候,刺刀已经被抽出大半。
面对这样一个选择以自戕的方式来拒绝当诱饵的敌人,躲在掩体后的松本一木的眼神也微微一凝。
中国人,比他想象的要顽强。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人的选择就可以成功。诱饵,之所以是诱饵,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他的生与死,已经不归属于他自己,而是归于猎人。
哪怕是迅速端起枪,将老兵唯一的那条好胳膊锁定,但松本一木依旧很小心,将自己的躯干都掩藏在掩体之后。
松江的青砖很厚也很结实,马克沁重机枪7.92毫米的子弹或许能将之击穿,但步枪子弹却是很难。穿着迷彩服趴在一堆废墟上的曾经水的枪口死死锁定着日军狙击手探出的位置,但,却没有开枪。
狐狸,虽然已经露出了尾巴,但,砖墙阻挡了他的视线,他无法保证能将其一枪毙命。一只受过惊吓并受伤的狐狸,或许会变得更加凶残。
“轰!”的一声,随着爆炸声,松本一木开枪了。
“嘭!”的一声,杨小山猛然站起,端直了自己的步枪。
正是老兵扬起手臂,狠狠将刺刀向自己喉头刺去的时候,也是杨小山猛地站起,就像是一头从地底钻出的雄狮。
砖块和碎木纷溅,杨小山向380米外松本一木的位置,开枪。
380米,是中正式步枪的极限有效射程,除了受过严苛训练的射手,没人能在380米外击中敌人,哪怕是杨小山那位在战场上生存超过十年的老兵班长。杨小山是新兵,参军不过一年的新兵,在来松江之前,他射出的实弹绝不会超过20发,就算他有天赋,但天赋弥补不了训练,没有刻苦努力的训练,再有天赋的人,也只能成为射手,而不是狙击手。
而战场,也注定不会被愤怒所主宰,愤怒燃烧小宇宙战斗力爆棚,那是属于倭人的童话。
杨小山愤怒,奋不顾身,他射出了远超他水平的一枪,但那颗子弹也只是击打在距离松本一木五米的位置。
没有让松本一木悚然一惊,反而让他的眼中闪过狞笑。
终于,他等待的最后猎物,出现了。能在380米外,一枪射到他藏身位置的附近,中国狙击手的枪法,已经很不错了。
但,依旧差得远。
诱饵,是否还活着,已经不再重要,他现在,就要猎杀自己最后的目标。
迅速摆正枪口,将枪口瞄准已经提着枪沿着屋脊狂奔的中国士兵,开枪。
杨小山从来未跑这么快过,在屋顶上奔跑着,跳跃着,不是害怕鬼子狙击手射过来的子弹,而是,他不知道老班长是否还活着,他是向着小街方向狂奔,迎着鬼子狙击手的方向狂奔。
“啪勾儿!”松本一木开枪了。
子弹擦着杨小山的鬓角掠过,差之毫厘就是一枪致命。
但杨小山没有停下脚步,没有跳下屋顶,依旧在奔跑,江南湿润而冰冷的风吹散了他眼角的泪花,却没有吹散他的坚强。
曾经水,依旧在等待,等待远方的日军狙击手暴露。
“八嘎!”见一枪未能奏功,哪怕是对手敏捷的犹如一头小鹿,松本一木也不由怒骂一声。
猎物,随时可能在下一秒跳下楼顶进入密密麻麻的民居消失不见,第六师团最优秀的狙击手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咔擦”一声拉动枪栓,重新将一颗子弹上膛,松本一木坐正身子,眼睛死死的瞄向尚在房顶上奔跑的猎物,手指再度抚上扳机。
这一次,猎物哪怕奔跑的速度再快,也绝无可能躲过他的子弹。只是,在那一瞬间,松本一木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
因为愤怒,无法保持冷静的猎物或许跳入了他的陷阱,可是,疯狂逃窜的猎物没必要一直在陷阱里奔逃吧!他完全可以跳进屋子里或是小巷里,那样,逃命的几率将会最少大上两倍。
如果说对面是个普通士兵,松本一木或许还会相信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惊惶让他迷失了方向,但透过先前中国狙击手利用一个诱饵连续击毙十名帝国步兵,他知道,那名对手或许远比不上自己,但绝对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为何会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松本一木悚然一惊,继而全身冰凉。
这只有一种可能,他并不是自己要找的猎物,猎物另有其人,他只是个诱饵,诱骗自己开枪,好让自己暴露身形的诱饵。
那也就意味着,对面那个方向,还有个狙击手,一个冷静而冷酷的狙击手,他甚至在自己向他的同伴开第一枪射击已经彻底暴露方位的时候,都没有开枪。
松本一木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开枪,因为地势,因为他面前的矮墙。他的位置在二楼之上的阁楼,要比对面中国士兵暴露身形狂奔的二层楼屋顶要高,那名一直隐藏着的狙击手没法保证他的子弹能绕过矮墙击中依旧掩藏着全部身形的自己。
幸好,自己并没有因为最后猎物的出现离开这个能保命的掩体。
额头流下一滴冷汗的松本一木无比庆幸自己勤奋好学而且生性小心谨慎,那名著名第三帝国超级狙击手校长曾说过:永远不要小看你的对手,先行保护好自己才是能将所有敌人送进地狱的最好方式。
可当悚然一惊的松本一木迅速将枪口从已经不再是猎物而是诱饵还在奔跑中的杨小山身边挪开,在他先前所出现位置的周边搜索敌人之时,他的瞄准镜中陡然跳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人体,从他已经观察过并剔除掉的废墟里。
他跳的是那么高,几乎超出了人体的极限,距离废墟的垂直距离最少也有1.3米。这样将自己的身躯跃入虚空,从最高点到落下的时间将会超过一秒,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于一名优秀的狙击手来说,足以将目标锁定并在他落地之前连续开上两枪。
虽然97式狙击枪因为是单发的关系还需要拉动枪栓,但松本一木敢保证,他开上一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也敢保证可以击中目标。
只是,已经将手抚上扳机的松本一木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极其要命的事,当他的瞄准镜里出现这个在战场上玩儿“跳高”的人的时候,那名对手已经跃至最顶点。
借助跳跃,他的瞄准镜,已经首次将极力掩藏着身形的松本一木头顶锁定。哪怕,就是不过2公分。
但那,就足够了。
曾经水开枪了,在他跃至最顶点的位置,瞄准着自己的目标,开枪。
当两个狙击手对战的时候,让对方先开火,无疑是很致命的事。2倍音速的子弹跨越380米的空间,最多不过0.5秒,而从你看到枪口烈焰再想躲避,最少也要花上0.3秒才会将信号传至身躯,剩下的0.2秒时间能让你的身躯移动超过几厘米那就是反应极快了。
“噗”的一声闷响,子弹没入松本一木额头上方,坚硬的颅骨在6.5毫米小口径子弹面前,脆弱如豆腐。
一朵血花在阁楼中绽放。
“跳狙!”这是看到对手枪口烈焰时松本一木条件反射的扣动扳机后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当然,也是最后一个念头。
松本一木自诩枪法过人,但也从未奢望过会有这项属于狙击手中传说的绝技。即便是在慕尼黑特种兵学院,即便是他那位校长,也只说过,他一生中仅有过一次这样的实战,能射中敌人,大部分都应该归功于上帝。
松本一木绝然没有想到,对面的中国狙击手竟能跳狙!
或许,他是忽悠人呢!
当然,松本一木没机会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忽悠,在他脑海里闪现过跳狙一词后,他就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那颗精准至极的子弹,用可怕的能量,将松本一木的整个天灵盖掀开。
如果有人在旁边,会惊悚的看到,侧卧着的松本一木的脑袋就像一个猛然被揭开了壶盖的茶壶,只是,咕咚咕咚冒着的,不是水蒸气,而是一堆红白之物,那是因为内外压力骤然失衡引起的。
至于松本一木死亡之前射出的那颗子弹,则因为他巨大的吃惊而受到了影响,擦着曾经水的身体数十厘米飞过。
面色如常落地后的曾经水收起枪迅速向杨小山的方向跑去,至于松本一木那边,他却是连看都未再看一眼。
不光是因为足够的自信,而是日军狙击手射出但偏离的子弹已经告诉他答案,如果他没打中,那么死的就是他。
这就是属于狙击手的战斗,你死我才能生。
疯狂跑向小街的杨小山,呆呆的站在老兵身旁。
他听到了教官开枪,也终于再未等到鬼子狙击手开枪,所有的威胁已经解除。
但,班长,却已经不在了。
鬼子的子弹穿透了他的手掌,但却没能阻止他寻死的心。
仿佛已经知道鬼子会阻止,他用的力气是那么大,锋利的刺刀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彻底结束了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生命。
“海锅,我带你回家!”杨小山俯下身,背起身体已经软绵绵的老兵。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哭。
班长临走时,在笑,他,怎能哭。
夜幕,已经逐渐降临。
(三七中文)
第1545章 夜幕降临(上)
随着黑暗的来临,战场的枪声,稀疏了不少。
无法辨清敌我的夜晚,给了交战双方短暂休憩的时间。白天的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腥厮杀其实早已耗尽了交战双方的体力,临近黄昏时突然变激烈的战场只不过是已经精疲力竭的士兵们发泄在天黑前最后一波疯狂。
不光是中**人承受着失去战友的伤痛,日本人也一样,他们也很难接受自己脖子上挂着战友的木匣子返回国内。
但随着夜幕的降临,对面敌人的脸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一直靠着仇恨和愤怒支持着的作战动力也在慢慢消失,双方指挥官颇为有默契各自打出信号弹,让士兵向己方彻底掌控着的区域内撤退。
除了不甘心的又对自己控制区域之外的数百米外用75口径山炮进行了一轮长达一小时的轰炸表示自己的郁闷外,日军再没有搞什么大动作。仿佛也知道,那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100口径以上重炮,对于现在交错的战场来说,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是个摆设,超过三百米的弹着点误差能将交战双方同时送上天,除非是日军指挥官有足够的勇气将自己所有人撤离打了一个白天才占据的街区空出来。
但那,是凶残如谷寿夫都不愿意做的。整个白天,东西南三城他付出了大半个步兵联队的伤亡才占领了这么点地方,难道说明天他还要再花上这么多死伤重新再占回来?第六师团还经得起这样几次折腾?
不过,前半个夜晚日军也没怎么休息,而是忙忙碌碌的在自己控制的街区布设铁丝网和街垒,昨天晚上中国人集中了远超出他们想象的冲锋枪这种近程火器的突袭打得他们痛彻心扉的教训离的并不算遥远。
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日军指挥官还没蠢到那个地步。
中国守军方面,也没进行大动作。各防区各步兵连主官都趁着夜色来临双方暂时休战的时间清点伤亡,不是为了知道已经死去多少人,而是知道还活着,或者是说还能战斗的有多少人。
经过这大半个白天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当死亡成为一种常态,活着反而成为一种奢侈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哀伤已经拯救不了自己,能拯救自己的,只能是还活着的战友。
只要还活着,就能冲敌人射出子弹,哪怕只是一颗呢!
各步兵团长看着各营长黑着脸向自己汇总过来的伤亡,几乎都咬紧牙关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伤亡,实在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本以为,自己好歹比日军更熟悉这座城市,提前做好了各种火力点设置,更有一条日军并不知道的地下坑道做辅助,既可以运输物资和兵力还能进行日军想象不到的兵力投送,想来,应该会在这种将日军重火力削弱到极致的战斗中占不少便宜吧!
但,超过七个小时的血战,竟然就让各部减员超过三分之一,而到了后面,牺牲者的数量更是远超过伤员。那是随着战斗的进行,双方战场已经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担架兵根本进不去战场,很多重伤员根本没有机会等到救治,就在废墟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轻伤员不是根据战斗条例不能撤下火线,是战场形势迫使每个人必须得继续战斗,哪怕是只剩下一条胳膊,只要他还能开枪,直至战死。
其实,有机会向自己的营长进行战报汇总的步兵连长,在这个晚上,也只有差不多战前一半的数量,有很多是由副连长或者是排长级的军官代理的,甚至有的步兵连,已经是第三任代理连长了。
做为最基层指挥官,他们可没有资格坐镇后方玩儿什么排兵布阵,他们不仅得硬着心肠指挥着是那个步兵班或是那个步兵排去和日寇围绕着一栋楼做几乎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一个五人小组打光那就一个步兵班,一个步兵班不行那就两个,他们同时还得身先士卒提着冲锋枪或是手枪战斗在第一线。
将是兵的胆,一线士兵的士气跌落和提升往往就是系于基层指挥官一人身上,他们懦弱,则整连怯懦,他们勇敢,则全连无畏。
这很无奈,但却是各级指挥官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很多次战场溃败,往往不是因为营长团长带头跑路,而是从连长这儿开始的。
日军也是这样,一个步兵中队长级指挥官胆气尽丧,往往导致的是一个步兵中队战意全无,所以日军对于这种级别军官的要求也特别高,处罚也很严厉,轻则打大耳刮子让你戴罪立功,重则直接命令其剖腹向天皇谢罪。这也是日军中队长级军官死硬死硬的原因之一,哪怕是留在战场上战死,也总比回去了自己拿刀子划拉肚皮要强得多不是?那好疼吧!一般要肠子流一地,折腾个个把小时才会完蛋的,生命力顽强点儿的甚至能撑上两三个小时。
对于这种无比残酷的战场来说,人的神经就像是一张琴绷着的弦,当压力超过其所承受的压力值的时候,总会有绷断的那一天的。战场上的中**队不光是在不停犯错导致损失加重,同样有抵挡不住日军凶猛攻势,守军狼狈撤出阵地的现象。
离开指挥部亲临前线督战的解固基在下午的时候就提着手枪要就地正法一个带着不过四十残兵从一线阵地上退下来的中尉连长。
吊着一条胳膊,头上缠着绷带的中尉连长痛哭流涕,他之所以退,不是想保自己的命,而是,损失太惨重了。
他率领的步兵连所防守的街区,日军竟然集中了一个步兵中队和三辆坦克以及两门步兵炮和一门37毫米速射炮,3个小时的时间,他战前刚补充完毕的一个满编130人步兵连,打到最后却连一个步兵排都凑不齐了。再打下去的话,全连就要全部交待到哪里了。
但这,在解固基看来,却不是该步兵连没有接到撤退命令之前丢失阵地的理由。站在他这个一线最高指挥官的角度,如果所有人都因为所部损失惨重可以主动撤离阵地,那他这个当团长的也可以撤往师部和军部了,经过两三天和日军的血战,他的满编超过1500人的152团已经经过了两次补充,兵力依旧锐减到1000以下。
坚比精钢的意志,是战况胶着之时,双方军人从指挥官到士兵最需要的。士兵,需要顽强的面对死亡,哪怕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他也必须坚守在自己的战位上向敌人射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哪怕下一秒自己也倒在已经倒下的战友身旁;指挥官承受的心理压力或许更大,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又一个士兵的阵亡,而是成百上千,而他,还需要硬着心肠将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派入战场,迎接死亡。
没有人敢为这名痛哭流涕的步兵连长求情,没有撤退军令而丢失阵地,在战场上就是死罪。还好,那名步兵连长足够机智。
“团座,职下知道没有后撤军令是死罪,但请团座不要浪费子弹,职下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战场上,消耗鬼子的弹药,请团座给职下从军多年的份上,再给职下一次机会。”中尉步兵连长用仅能用力的那条胳膊,托住解固基的手枪,苦苦哀求着说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和解固基的对话。
说话,转身就走,带着他刚从战场上带回来的40余残兵重新返回战场,该步兵连在另一步兵连以及五门迫击炮的增援下重新夺回了街区,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该步兵连仅存8人,最高军衔者为军士副班长。
该步兵连,从中尉连长到少尉排长再到军士班长,全部以身殉职,成为整个152团在这个白天战损最惨重的一个步兵连。
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解固基提着手枪凝望着该中尉步兵连长远去身影,眼中悄然闪烁的泪光。
那是他的族弟,在他要以军法就地处决他之时,都没有喊出“大哥”的族弟。一个被父辈要求他悉心照料的族弟,就那样被他用枪口驱赶上了战场,而且解固基知道,他没可能活着回来,只有生命可以洗刷他曾经无军令后撤的耻辱。
第43军参与这场战斗的守军们无疑是在战场上犯着各种各样的错误,但因为各级指挥官坚决的意志,士兵们士气却是极为高昂,哪怕在这个白天他们又超过三分之一的战友倒在废墟中。
哪怕就是到了晚上,街区里的黑暗中藏着的中国士兵也达到了兵力的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基本都撤到了地下坑道中进行修整。
战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让士兵一直不眠不休的呆在战场上,其实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们都需要好好吃上一顿饭,然后在管道中铺上他们的草席,好好的睡一觉。这里一样虽然没有温暖的被褥,但好歹不用担心黑暗中射来的子弹,只有养精蓄锐后,才能和更加疯狂的日寇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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