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见面
方斗在街道上顿足，仔细感受地底流动的潜流。
根据对广林真人的了解，方斗本已料到，麻教绝对不会仅有五座大阵这么简单，暗地里必定还有后招。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手笔这么大。
一国京城，地底下被布置大阵，这是何其疯狂的行为？
更没想到，隆光帝同样丧失理智，竟默许广林真人此举。
这等同于，将整个国运押上赌桌，跟投麻教和道家的决战。
“看来，隆光帝经历佛诞节搓着，不仅没有幡然醒悟，反倒是越发偏执，一去不复返！”
方斗心头沉重，望着街道旁行人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当街买卖。
这片平静的画面，终有一日被血与火淹没。
“呼呼！”
大道之下，皆为尘土！
方斗感受到身在人世的煎熬，命运不由自主，被上位者拨来拨去，随意安放棋格。
“不，我决不允许！”
方斗猛地睁开双眼，这次麻教和道家开战，对大部分人来说，乃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劫数。
但他偏要趁此机会，脱颖而出，获得足够积累，为将来晋升真人做准备。
“京城是棋盘中的劫眼，是杀机和生路纠结之处，唯有在这里，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方斗知道，这一线生机，乃是翻盘的希望所在。
“名教！”
他在心头默念这个名字，身为三家之一，名教在这次事件中，太过于低调，让其他人忽略起存在。
虽说，大部分弟子进入仕途，需要效忠君王和朝廷，但在这份世俗色彩下，名教属于修行者的身份，却是无法推脱的。
道家和释门联手而来，迟迟没有动手，也是忌惮名教的存在。
京城，同时也是名教的大本营。
麻教能在朝廷扶持下，日渐壮大起来，过程中，名教立场相当暧昧，不得不防啊！
方斗叹了口气，就要举步往前行走，突然眼前一花。
“昂昂昂！”
一头小黑驴，出现在方斗面前，眉眼严肃不已。
“你是……”
方斗一眼认出来，这头小黑驴，俨然是他在京城外，初见眉山公时，对方骑乘的坐骑。
可是，他眼下的身份，分明是三大马甲之一，书生袁养正！
难道被识破了？
方斗内心一个咯噔！
小黑驴盯着方斗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抬起左前蹄，在地上划拉几下，当场写出一行字。
“书生袁养正？”
竟会写字，这还是以蠢、倔著称的驴子么？
“不错，正是在下！”
方斗不禁感慨，不愧是大儒家养的驴子，久而久之沾染了文气，还会用蹄子写字。
小黑驴又写道，“跟我走，眉山公要见你！”
“可是我名教当世大儒，眉山公？”
方斗露出狂喜之色，完美演绎出，一位名教书生的情绪变化。
“不错，走吧！”
小黑驴一转身，蹄子踏在石板上，掀起笃笃的清脆响声。
方斗默默跟着小黑驴，穿过人群，京城中的百姓就是见多识广，没有出现好奇围观的现象。
“为什么会找我？”
方斗内心急剧流转，还有他此刻的分身，在大儒面前，是否有被识破的可能。
眉山公身为当世大儒，居处并不华丽，在穿过京城的运河边上，造了一件草屋住下。
小黑驴带着方斗，来到草屋前，见地上散落几片稻草，竟是从屋顶上被风卷落的，连忙张嘴舔入口中，慢条斯理咀嚼其阿里。
眉山公不在草屋内，而是在旁边的河道旁垂钓，这是他最爱的运动，离开蜀中，来到京城后，仍不改日日垂钓的习惯。
“做！”
眉山公坐在小木凳上，盯着浮在水面的浮标目不转睛，招呼方斗在旁边坐下。
方斗整理衣服，然后郑重坐在木凳上。
“袁养正？”
“正是在下！”
方斗正等待眉山公说话，却见到浮标猛地下沉，竟是有鱼儿咬钩乐了。
老人喜不自胜，猛地提起鱼竿，鱼线划破水面，猛地往上空提起，破空声尖锐无比。
钓钩上，一直巴掌大的鱼儿，正在拼命挣扎，甩得水花四溅。
“小了点！”
眉山公抓住鱼儿，小心取下钓钩，避免弄伤鱼唇，将其重新丢入水中。
他没有甩出钓钩，对方斗解释道，“这鱼儿尚未长成，须得丢入水中再养些年头。”
方斗恭敬回答，“圣贤也有提及，春猎之时，母兽和小兽不得伤害，这是将养自然的道理！”
眉山公愣了愣，皱眉道，“哪有这么多大道理，我放生此鱼，是因为太小了，肉少刺多，还不到吃的时候！”
方斗尴尬笑了，心想这老头挺会玩啊！
“这手绳和玉蝉不错！”
眉山公目光一扫，追到方斗佩戴手腕上的警醒红线和玉蝉。
来了！
一瞬间，方斗感觉呼吸变得困难，此物是眉山公亲手所赠，更是暴露身份最大的破绽。
大儒眉山公，果然不简单，没什么能瞒过他。
“这是一位好友所赠！”
眉山公‘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你这朋友真够意思，今后要多多往来，不要生分了！”
方斗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实在把不准，究竟有没有暴露。
“这玉蝉，就是你挫败释门和尚，夺走对方几十年寿命的窃寿蝉？”
眉山公又问道。
方斗心里松了口气，连忙达道，“不错，正是此物！”
“你在维扬郡做的事情，很好！”
“龙乃祥瑞神兽，万万不能被释门收服，使得明珠蒙尘！”
眉山公点了点头，“至于你夺走他几十年寿命，这只是小事而已！”
方斗有些汗颜，还是大儒心胸宽广。
突然，他心中萌发冲动，问道，“眉山公，我想知道，后来龙女去哪儿了？”
方斗忍不住请教，“我寻遍人间，怎么也找不到龙女？”
眉山公的一双白眉耸了耸，“真龙之女，自然是回到天上了！”
“唔？”
“袁养正，神龙千变万化，可上九霄云外，也可下凡现身，你有幸与之见面，这只是人生中一段缘分。”
“不要看得太重，以免损伤心神！”
方斗听出来，这是在安慰他，可能以后都见不着龙女了。
“晚辈明白！”
第六百二十八章 怎么又是火锅
方斗第二次见到眉山公，对这位名教大儒的观感，又深入几分。
身为大儒，乃是世间名教执牛耳者，在世人面前神秘无比。
尤其是，在鱼羊公身亡后，名教风雨飘摇，眉山公自蜀中蜀山，孤身入京城，很快稳定局面。
在他的掌控下，名教逐渐隐没，很少参与修行者的事务，上下弟子安安心心，在朝廷中为官效力。
这一手，已经是‘主动入世’，脱离和修行界的关联。
方斗管中窥豹，都能猜出，眉山公的老辣深沉，不愧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但是，真正面对眉山公，却感受到，对方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喜欢钓鱼，喜欢唠叨，你若是虚心求教，他也不会吝啬指点几句。
这样的小老头，诚实说来，竟有几分可爱。
不知不觉，方斗紧张的心弦，逐渐舒缓开来。
貌似，面对这位名教大儒，也没有想象中危险。
方斗突然一个激灵，不对啊，怎么有这个想法！
他这才发现，眉山公的厉害，在于春雨般润物细无声，人格魅力强大至此。
果然，名教位列三家之一，不是浪得虚名。
方斗内心更加慎重起来，接下来说话做事，无比要小心，千万不能和‘袁养正’的人设，有半点冲突地方。
对了，袁养正的人设是什么？
我想想看……
嗯，愤青！
方斗深吸口气，进入战斗模式，猛地起身，带的木凳倒在侧旁。
“眉山公，你难道还坐得住吗？”
小老头愣住了，“凳子不舒服吗？”
“我说的不是凳子，而是这天下！”
方斗开始沉浸式演技，将一个心怀天下的忧愤青年，演绎得淋漓尽致。
“我从外面入京城，见到道家、麻教肆无忌惮，将京城周边当做战场，旁若无人！”
“须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如此做，可曾问过朝廷的意见，获得准许没有？”
“方外之人，不尊王化！”
“这八个大字，本就大逆不道，却被他们挂在嘴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名教，为苍生而战，岂能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方斗朝眉山公拱拱手。
“我来京城，就是为了见您，顺便劝诫一二！”
“此战，无论道家和麻教哪一方获胜，输得都是朝廷。”
“朝廷坐视不理，多年威望毁之一炬，天下烽火四起，将再无熄灭的可能！”
“眉山公不出，奈苍生何？”
最后一句，方斗‘大义凛然’，无耻剽窃了某名句。
眉山公听了，老脸一红，举手道，“不至于不至于，你太严重了！”
“那……”
不等方斗开口，眉山公热情招呼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尝尝京城风靡的特色火锅！”
方斗有些哭笑不得，我，吃火锅？
“要说这京城的火锅，硬是要德，若无秘制的辣子，绝对吃不出味道！”
“我老汉到京城来，收获有两样，一是火锅，一是辣子的做法！”
眉山公说到这里，很是自傲，“我做的辣子，绝对让你吃得停不下口！”
方斗强忍吐槽的冲动，试探问道，“眉山公，可会做泡菜？”
“你连这个也知道？”
眉山公越发惊奇了。
方斗内心翻个白眼，辣子和泡菜，不是蜀中人士生存的必备技能么，猜到很难吗？
“好，今日午餐，就吃火锅，配上老汉的秘制辣子和泡菜！”
方斗本想婉拒，却被强拉着，直到坐上桌子，人还是懵的。
“……，要说这火锅，发明者乃是一位奇人！”
方斗挺起胸膛。
“此人乃是，早已失去的镇国剑仙，空自若！”
啊，方斗萎缩下去！
“空自若，虽然不是出身蜀中，却是西南人士，修成一身震古烁今的修为，但他留给后世最宝贵的，还是这火锅的吃法！”
眉山公介绍着，不忘招呼方斗动筷子。
雪白瓷盘上，切得薄如纸的鱼肉，能透过去，看到清晰的花纹，这刀工真是鬼斧神工。
“快尝尝，这是我钓的鱼！”
方斗夹了两筷子，入口很是鲜美，点了点头，“不错！”
“再尝尝辣子和泡菜！”
眉山公热情夹菜，方斗也不好推却，吃了几口，辣子喷香、泡菜爽脆，令人胃口大开。
“不错，您老人家的手艺，是这个！”
方斗竖起大拇指，眼前的眉山公，褪去所有神秘色彩，就和后世退休伺候花草的老干部没什么区别。
但是，京城之外，隔着一道城墙，正酝酿腥风血雨，到时候这份安宁的生活，必将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里，他胃口全无，放下筷子。
“愣着干什么，快吃！”
眉山公一筷落下，必夹起肉蔬，吃得也是慢条斯理，举手投足无不符合礼数。
这才是将名教的各种规矩，融入血髓深处，一言一行都能作为无数名教后辈的典范。
“吃不下！”
“年轻人，应该有一副好胃口嘛！”
过了片刻，眉山公吃完，也放下碗筷，将桌上收拾妥当。
“你心中，似乎有许多疑惑？”
方斗点了点头，“眉山公，为什么？”
他想问，为何名教置身事外？
眉山公漱口之后，仔细擦手净面，从袖口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放着五枚铜钱。
“我来给你卜一卦，解解心中疑惑！”
方斗心头一动，名教的先天易数，终于有机会见识。
“看仔细了！”
眉山公这句话，落在方斗耳中，引发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一道光，飞入米斗当中，开始酝酿起来。
方斗强行压制内心的狂喜，眉山公这是在给他传授先天易数。
这可是大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许久之后！
眉山公停下纸笔，对着推算的结果，诵读出声。
“上九，群龙无首，大吉！”
方斗如同晴天霹雳，震惊得久久不能缓过来。
群龙是什么？
道家、释门、名教，都是人间群龙，具备左右天下的力量。
但是，他们的‘首’是什么？
此处的首，并不是首领的意思，而是镇压群龙的存在。
毫无疑问，佛诞节前，此人是隆光帝，至高无上的人间天子。
如今也是，如果隆光帝没了，就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方斗明白了，为何名教不插手，某种意义上说，没有隆光帝在，名教更能实现自身的政治抱负。
‘虚君制’，是多少名教众人梦寐以求的局面。
第六百二十九章 传易
方斗内心的沉重，又增添几分。
麻教的目标是天下，道家的目标是麻教，释门的目标是道家和麻教，而藏在朝廷中的名教，目的却是……没有隆光帝的世界。
人皆有欲望，抱团成群的欲望，将会无限放大。
大道之争，本就不在口舌，而在利益。
为了利益，陌生人可以拔刀相向、亲人可以翻脸成仇。
这场盛会牵连的因果，远比方斗想象更多。
“看明白了！”
过了不知多久，眉山公开口问道。
方斗缓缓抬头，他知道，即便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眉山公刚才卜卦，让他‘看清楚’，目的就是，传授先天易数。
这位爱钓鱼的老人，同样明白‘鱼不如渔’的道理，明白告诉方斗，想吃鱼自己钓，钓竿和技术都给你。
只不过，眉山公唯一算漏的是，方斗有米斗啊！
但凡是秘传技艺，都需要收口相传，才能得其精髓。
尤其是艰涩精深的先天易数，更是六艺中最难的一项，想通过看一遍就学会，压根不可能。
所以，眉山公的用意是传授，但只穿皮毛。
千算万算，没算到方斗有米斗，仅仅看了一遍，不光是皮毛，连骨头带血髓一股脑带走了。
“多谢眉山公，传授技艺的恩情！”
方斗起身，正中行礼答谢。
“去吧！”
眉山公说道，“来意已尽，这京城你也不想再留了，去做事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方斗可以走了。
“对了，如果还遇到你的朋友，别忘了告诉他。”
“杞子的红线，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还给我名教！”
方斗心头一紧，这老头子，似乎话里有话呀！
“晚辈记住了！”
方斗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草屋又有一人造访，若方斗还留着，肯定能认出他。
眼前这人，俨然是当年的县令，为鸡鸣庙题词的冠子清。
“宗师，您先前有客人？”
冠子清来到草屋后，看出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他得了眉山公青睐，得以登门请教学问。
京城当中，名教成员间都有说话，冠子清此人，乃是最有可能，成就大儒的儒生。
也因为如此，眉山公很是器重他，悉心栽培。
“嗯，一个有趣的小友！”
冠子清没有多问，而是取出笔记，向眉山公请教起来。
……
方斗睁开双眼，京城之行的收获，在眼前浮现，当真是获益匪浅。
但是，临走前，眉山公的嘱托，在他心头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言下之意，不是说将警醒红线，还给名教弟子，就能斩断由杞子带来的名教因果。
更何况，这次被眉山公传授先天易数，这份因果更沉重几分。
“不好还呀！”
方斗眼下，身怀阴阳望气术，以及名教的先天易数，有心比较两家的长短。
于是乎，他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始对比修炼起来。
双目浮现阴阳鱼，手中抛落铜钱，两门占卜之术交错进行。
“这……”
方斗突然发现，占卜之法，两家各有特色，但相通之处也不少。
“果然，那个传闻是真的！”
传闻中，道家、释门和名教三家，乃是大浪淘沙后，残存的三家，那些历史中淘汰的教派传承，精华都被吸收了。
比方说古巫术、阴阳术等，精髓都被三家吸收了。
想想看，风尘真人为了突破境界，时而化身剑修，时而变作儒生，吸收百家之长立道。
道家、释门或名教的历代前辈，若是心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也会做出如此选择。
于是乎，其他教派的精髓，被吸收进去，壮大三家的传承。
“呃！”
方斗越想越深入，突然落到自己身上。
他方斗，岂不是也是这般路子，三家各有涉猎，外加蜀中剑修、西南巫术、阴阳望气术等等。
若是将来方斗成就真人，传下的典籍中，必然也是百家荟萃。
“原来如此！”
提及阴阳望气术，方斗又回想起观星台上，阴阳家主逝去前，将阴阳望气术传承给他的嘱托。
原本，方斗以为，对方的意思，是要他代为选择传人，将阴阳望气术传承下去。
但现在想来，对方早有预料，阴阳家的毁灭不可逆，但阴阳术还能继续传承下去，希望就在方斗身上。
米斗嗡嗡震动，吐出一颗种子，名为‘先天阴阳易经’！
种子落入脑海，方斗心念一动，鬼使神差，想到先前的问题，‘如何才能抹去警醒红线带来的因果’！
突然间，方斗脑海深处，一团立体的阴阳鱼浮现，相互旋转穿梭，轨迹充满世间至理的玄妙。
片刻过后，答案出来。
在未来的某一天，名教遭受劫数，方斗手持红线前往，便能偿还因果，了却前缘。
先天阴阳易经，远比单独的‘阴阳望气术’或‘先天易数’更强大。
只是，得到的答案，还需要在日后不断推演深入，方能得到更具体、更深入的细节。
方斗已经很满意了，至少已经给自己指明方向，对后世前途不再迷茫。
还有，眼下破阵之事，又有什么转机呢？
方斗心念一动，阴阳鱼再度旋转起来，只是这回的速度，变得缓慢许多，显然也耗费不少心力。
“嗯！”
最后的答案，是一个‘麻’字。
麻教的麻，这是什么意思？
方斗并指为剑，在身旁的石块上，刻下麻字。
“丹融道友，我正找你，有大事发生了！”
伏波道士快步走来，边走边说，“北斗、五德和真空三大道宗当代在外行走的传人，均已到场，他们请道家各支前往会面，商谈破阵的大事！”
他的目光，落在石块上，见到‘麻’字，脱口而出，“你写麻教教主的道号做什么？”
方斗正要解释，突然灵光一闪，“对呀，这也可以是两个字，广林！”
看来，答案既是麻教的麻，也是广林真人的道号，广林。
这次破局的关键，还在广林真人身上。
方斗下定决心，本体要走一趟了。
“多谢伏波道士提醒，大恩不言谢！”
方斗郑重其事，对伏波道士行礼。
伏波道士惊呆了，我就传个话而已，值得如此么？
第六百三十章 聚会
发起聚会的三大道宗，都是道家中顶级的门派。
这些人召集道家众人，目的很明显，即将发起总攻。
方斗深吸口气，知道此行非去不可。
大幕即将拉开，身处局中之人，无人能置身事外。
日子很快到了，方斗和伏波道士，很快到了聚会的地方。
“好大手笔！”
在他们面前，乃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殿堂，庄严大气、富丽堂皇。
方斗曾亲眼见证，这座殿堂从无到有，仅仅用了数日时间。
相传，殿堂之中，蕴藏了洞天之力。
这是道家顶级门派的底蕴，也是用来制衡麻教五座大阵的手段。
“黄山道脉、漓江道脉，到！”
殿堂门口，早已有人到来，见过二人的身份验证，当即向内部通报。
进入殿堂后，眼前豁然开朗，宽阔得见不到墙壁。
这是一片辽阔空间，感觉像是进入某个小洞天之中，花鸟虫鱼之声处处可闻，山川流水围绕身边。
“果然是洞天！”
伏波道士，发出一声长叹，“你我各家的小洞天，想要升级成货真价实的洞天，必须有真人坐镇。”
“可是北斗、五德等顶级门派，早已能将洞天之力分出，门下弟子出动都能使用洞天法宝！”
洞天法宝，和储物戒指不同，乃是最顶级的法宝。
所谓洞天，是‘洞中天地’的缩写，寓意为将天地缩小至孔洞当中。
储物法宝，只能用来存储死物，完全放弃‘时’的概念，偏向于‘空间’的加固和扩展。
洞天法宝，必须有洞天之力加持，等同于开辟一方小世界。
拥有洞天法宝，这是顶级门派才具备的资格。
小洞天升级为洞天，需要一代真人主持，但若是想要达到分化洞天之力，炼制洞天法宝的地步，少说也要三代真人。
由此可见，北斗等大门派的底蕴，该是何其深厚！
今日之事，堪称‘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真人都没露面，仅仅是各家传人出面，道家各家分支流派便纷至沓来。
“抱歉，那边有几位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
伏波道士很快走开了。
方斗这边，也在人群中，找到了挂印观一行人。
“明皋掌教，明忝道友！”
明皋一行人，见到方斗时，也露出微微惊讶。
“丹融道友，您也来了！”
双方互道寒暄，聊了几句路上的见闻。
方斗这才知道，挂印观竟也是五德宗的分支之一，乃是当年过江传道，才从五德宗分化出来。
五德宗，根源便是五行道术，地位等同于北斗道宗在星辰道术上一般。
明皋提及五德道宗，表面如浴春风，不见丝毫不妥。
但是方斗却从明忝脸上，见到些许不对劲。
很显然，挂印观来得早，已经和五德道宗有过接触，但接触的结果很不妙。
想想也就明了，顶级大门派什么作风，对外人尚且不加颜色，更何况是作为分支的挂印观。
打个比方，某些大家族中，将庶出子女视为奴仆财产，关起门来打杀的例子都有。
挂印观，在五德道宗门前，可不就是小婢养的庶出子女？
方斗还想安慰几句，就听到明皋面带歉意，说道，“五德道宗提及，想要将符钱的发行，接手过去！”
什么？
方斗猛地一惊，为了符钱，黄山道脉和挂印观，花费多少精力物力，深耕多年才有今日局面。
今日的符钱体系，早已和两家牵连很深，那里是简单能分割开来，一旦交出去，黄山道脉和挂印观极有可能破产。
“哦，是这样啊！”
方斗沉思片刻，说道，“黄山道脉和挂印观，先前合作还很愉快，若是要换个合作方，倒是有些麻烦！”
明忝脸上，当即露出嗤笑声，想多了，那些人连挂印观都不放过，还会让你黄山道脉保留份额？
果不其然，明皋委婉指出，“当时，真空道宗的人也在场，他们的意思是，想从黄山道脉手中，接手符钱的份额！”
“嗯，恐怕丹融道友还不知道，黄山道脉，便是真空道宗的分支。”
方斗愣住了，还有这回事？
“正是，他们以主宗的名义，咱们身为分支，根本无从拒绝！”
明皋委婉说道，观察方斗反应。
方斗心中盘算着，既然无从拒绝，那你们告诉我干嘛，不等着真空道宗当面通知，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丹融道友，请节哀！”
明皋叹了口气，“北方道宗势大，我们只能忍气吞声。”
“眼下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此间事了，我们尽快回山门，将发行符钱的投入结算收回。”
这个建议很理智，尽快收回成本，或许还能小赚，一旦北方道宗强行伸手，一切都完了。
这帮人吃人不吐骨头，可不会和你讲道理。
方斗心头一动，突然问道，“明皋掌教，您真以为，我们能或者回去？”
此言一出，明皋和明忝二人，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
“我就说么，丹融道友，绝对是可深谈的伙伴！”
明皋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不错，我们也以为，若易地而处，最好的办法，便是让黄山、挂印观的主事人此战陨落。”
“这样，他们就可以毫无阻碍，接手符钱体系！”
方斗恍然大悟，“既然如此，提前照会，应该是试探我们的意见！”
“若你我不答应，后续便会壮烈牺牲。”
“说不得，壮烈牺牲的机会都没有，而是胆怯不前、当中处决、以儆效尤的下场！”
方斗和明皋，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将对手的路数，摸了个通透。
明忝在旁边，完全跟不上节奏，摇头心想，这才是掌控一个门派该有的心机，看二人如此神态，显然早有有所准备。
“既然如此，丹融道友有何看法？”
“答应他们！”
方斗笃定说道。
明皋并未有半点反对，而是反问道，“我以为丹融道友会舍不得？”
“舍命不舍财，这是蠢货的做法！”
方斗呵呵说道，“此战凶险，先保命吧！”
明忝忍不住问道，“就算能活下来，五德、真空两家，又要过江去收回符钱，该当如何处理？”
方斗咳了咳，“口头协议而已，只要那两家的见证人‘陨落’了，自然死无对证！”
“那可是两家的天骄？”明忝问道。
“天骄也是人。”
方斗看向明皋，“明皋掌教，你看如何？”
明皋舒展眉头，“丹融道友，言之有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咄咄逼人
明忝望着方斗、明皋两人，心中升起荒谬感。
他一贯风格，便是天不怕地不怕，以旁若无人的姿态，绝对强悍的实力碾压对手。
原本，明忝也以为，自己心中无所畏惧。
直到，前几日见到五德道宗的天骄，才知道自己只是坐井观天的小蛙。
那位少年道士，名号‘火德’，带着目空一切的傲然，对他们师兄下达命令，上交符钱。
明忝心中不忿，本想开口反驳，没想到火德一眼扫开，无穷无尽的威势碾压过来，几乎要了她的性命。
这股力量，远远超出明忝的想象，来自火德背后的真人。
很显然，真人尚未露面，但火德这位年轻人，却是他们的代言人。
五德道宗，以无可匹敌的霸主姿态，让明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但是，眼前发生了什么。
明皋和丹融二人，当着他面前，谈论如何让‘火德’遭遇意外的可能！
这简直是胆大包天！
“哎，火德身为五德道宗的传人，自然要身先士卒，带头破阵！”
方斗缓缓说道，“遭遇危险，也是既有可能！”
“可是，火德有真人庇护，眼下又要召集道宗之人共同破阵，出现意外的概率很小！”
明皋提醒方斗，对方可不是小鱼小虾，而是顶级道宗的传人。
“没有意外，我们可以创造意外！”
方斗乐呵呵说道，外人看来，他实在和明皋谈笑风生，
“够了，人多嘴杂，不宜深谈！”
明忝生怕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急忙制止这段谈话。
于是，短促谈话过后，二人分开了。
方斗刚走几步，面前陡然闪出两人，表情僵硬，一股生人勿进的冷淡气息。
“有人要见你！”
片刻过后，方斗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终于见到正主儿。
对方尚未开口，就听到方斗发问，“真空道宗的？怎么称呼？”
青年道士张了张嘴，然后说道，“空玄子，你怎么站着说话？”
方斗环视四周，“这儿也没桌椅、坐床！”
“没让你坐着，跪下回话吧！”
空玄子说完，等了几个呼吸，见方斗还站着不动，“怎么还站着？”
“抱歉，膝盖打不了弯！”
空玄子一声冷哼，“黄山道脉，出自我真空道宗，你见到主宗来人，跪下相见行礼，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这一点，不用我教你！”
方斗淡然说道，“抱歉，学不了！”
空玄子正要发怒，听到方斗说道，“知道家犬和野狗的区别吗？”
“家养的狗，只要你喂饱了，任打任踹，怎么也不会反抗，甚至还会夹着尾巴讨好你！”
“可是呢，一旦狗出了家门，性子野了，抱歉，你就是拿着肉骨头也拉不回来。”
方斗摊开双手，“更何况，你拿的不是肉骨头，还是棍棒，岂不是成心要被咬一身血？”
空玄子呵呵笑道，“自比为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圣人眼中，百姓和刍狗有什么区别？”
方斗接着说道，“有事儿说事儿，跪下就不必了，你若是一再坚持，我只好走了！”
这时候，空玄子身边的二人，也就是带来方斗的道士，开始厉喝训斥，“丹融，你好大胆子，莫非连黄山存亡都不顾了么？”
“真空道宗，若是师出无名，便要灭我黄山，那和邪麻妖人有什么区别？”
“罪名就是你不尊主宗，悖逆无礼！”
方斗反驳道，“抱歉，我不学历史，只知道黄山道脉屹立至今，所谓的主宗，没有一分一毫的恩德施加。”
“够了！”
空玄子盯着方斗，“你很有志气，但希望这份志气，能帮你活下去！”
“你这是在威胁我？”
方斗表情变得冰冷。
空玄子松了口气，“罢了，些许小节，不用伤了和气！”
“丹融道士，乃是南方道宗有名的高手，值得我平等对待！”
“这次请你过来，有一桩事情要谈！”
方斗当即开口，“是符钱的事情？”
空玄子一愣，笑道，“忘了你和挂印观关系不错，应该早已收到丰盛了，怎么样，你应该私下考虑许久了？”
方斗问道，“符钱发行，我们做了许久，投入人力物力太大，可有什么补偿？”
“据我所知，五德道宗那边，半个大字也不给！”
方斗点了点头，“这是预料始终，尔等的视角高高在上，没有公平交易的理念。”
空玄子问道，“你怎么想？”
“我答应了！”
方斗平静开口。
空玄子和身后二人，沉默了片刻，这答应得太痛快，和先前方斗强硬的态度不符合呀！
“丹融，为何答应得这般痛快？”
空玄子看着方斗，没有半点不甘和屈辱，平淡无比。
“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于我是否答应，而是真空五德两家，早已认定我们答应了！”
方斗叹了口气，“即便我不答应，相比阁下，也能在黄山道脉中，找到答应的人吧？”
空玄子哈哈大笑，“你是个聪明人！”
他一指左手边，“这位是素真师叔，他原本的剑意，如果你不答应，就以贼兵过境的名义，攻破黄山道脉，灭绝你满门！”
“红头贼知道吧，他们供奉什么？”
方斗一字一句说道，“真空道尊！”
“知道就好！”
空玄子摆摆手，“看在你识趣的份儿，走吧！”
方斗转身离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空玄子必须死。
当晚，京城五大阵外，一个身影出没，靠近其中一座大阵，被吸入阵中。
“又来人送死了！”
“怎么只有一人？”
“不可能，孤身入阵，就算是道家真人，也没这个底气！”
人影露出真容，真是方斗本体，他身穿道袍，头戴罡煞道冠，双手空空而来。
“我是方斗，求见广林真人！”
听到方斗的名号，阵中不少人惊叫出声，“竟然是他！”
不少教储、使者，感应到头顶道观的感应，确认是他本人，不是道家之人以幻术假冒的。
普天之下，身在麻教之外，还有地煞道冠的，仅有方斗一人。
“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告知师尊！”
一位教储急匆匆离开，他可是知道，方斗在广林真人心目中的印象，虽然名为‘师侄’，却比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地位更高。
第六百三十二章 器重
这座大阵，最近可谓是凶名赫赫。
方斗先前在外，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见到不管进去多少人，最终都能消化无踪。
如今进入阵中，四面灰蒙蒙，耳边不时略过旗帜翻飞的猎猎声，透过烟雾迷蒙，还能看到四面八方，坐落着高耸入云的高台。
“嗯！”
空气中，仍旧残存少许力量，这是尚未散去的残留。
方斗感应到，其中藏着熟悉的地煞之力，“有趣，这阵法竟然是罡煞门的路子！”
这趟来对了，仅仅入阵一趟，就能有如此重大收获。
外面无数修行者困顿多时，去诶按阵法最起码的运行原理都不知道。
但是，方斗想要详细观察，却没有机会。
阵法中，藏了不知多少麻教精锐，各自守住方位，此刻只是得令，没有对方斗发动攻击。
方斗若是不知好歹，四处乱闯，极有可能引发阵法变化，遭受凶猛致命的打击。
“跟我来吧，师尊要见你！”
这位教储来回一趟，再见到方斗时，态度更加亲切。
“请到这里来！”
教储带着方斗，穿过重重阵法，路上人影绰绰，显然给他们让开道路。
片刻过后，二人停在一处高台下，见到一位高冠道人坐在顶端。
“这位是风恶真人！”
教储在此停下脚步，显然待会儿，由风恶真人带方斗去见广林，
方斗朝高冠道人行礼，“风恶真人！”
此人的名头，道家早有流传，乃是旁门真人，投靠广林真人麾下，主持一方阵法。
风恶真人朝方斗点了点头，抬了抬手，一只手掌在方斗视线中变大。
下一刻，方斗眼前发黑，竟是被手掌裹住。
天旋地转过后，方斗睁开双眼，周围气息似有似无，酝酿某种惊人的能量。
这股感觉很是熟悉，正是‘袁养正’入京城，在地底察觉到的那股气息。
方斗确定了，自己身处京城地下。
京城外五座大阵，竟然有空间传送的作用，这下子更难攻破了。
按照道家的思路，靠着人数优势，将五座大阵分割开，分头攻破，如今看来，此计行不通啦！
“来了！”
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方斗耳边响起。
黑暗中，浮现六团光芒，带头之人，正是麻教教主广林真人。
在他身后，坐着九位真人，其中就有带方斗过来的风恶真人。
方斗目光扫过众人，虽然素昧平生，但仅从形象装扮，就能对号入座，辨认出这些人是传闻中，投靠麻教的旁门真人。
一个麻教，就能拉拢这么多真人，足见广林真人手腕厉害。
若假以时日，真能让麻教成了气候。
“广林，这便是你口中的师侄！”
一位旁门真人，径直问道。
广林真人含笑点头，“不错，先前在福元寺，挫败蜀中剑修的，也是方斗！”
“那件事情，不是释门自己脸上贴金么？”
风恶真人提出疑问。
“实际上，确有此事，受挫的蜀中剑修，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而是三大剑仙嫡传。”
某个身穿流金长袍的中年真人，似乎对蜀中剑修很是了解，解释道，“你这师侄，得了蜀中剑修的真传，很是厉害！”
广林真人谦虚道，“哪里哪里，和半锋道友相比，还是差些火候！”
“我虽然看不惯蜀中剑修，却也不得不承认，天下剑修气运，大半都在蜀中，剩下的西南地区，也才出了个镇国剑仙空自若！”
这位半锋真人，竟然是出身西南地区的剑修。
“我半锋，晋升真人，也不是飞剑入道，所以是真人，而非剑仙！”
半锋真人略带惋惜，“以剑修入道，何其艰难！”
众人交谈几句，又将目光落在方斗身上。
“方斗，你愿意弃暗投明，前来投靠我麻教，本尊很是满意！”
广林真人显然以为，方斗是来投奔他。
“我罡煞门，下一代的传承，就落在你身上了！”
“恰好，此次我麻教立教，道家和释门，都派出各家的得意弟子！”
“麻教怎能落后，你就是我麻教当代天骄！”
其他几位真人，听到广林真人这话，全都面面相觑，很是意外。
这番话中的重视程度，将方斗抬高到麻教后辈第一人的地步，另外那些教储该怎么想？
“嗯，你待在我身边几日，我将罡煞门的传承，逐步传授给你！”
麻教们的核心，便是罡煞门的传承，广林真人，这是要将方斗当成是传人了。
没想到，方斗却开口道，“抱歉，广林前辈，此行而来，我吧惊飞为了投靠，而是前来合作！”
合作！
一群真人感到好笑，你区区一个法师散修，有什么资格谈合作？
广林真人没有动怒，问道，“你要合作什么？”
方斗说道，“我要杀绝真空道宗此来之人！”
广林真人明白了，方斗这是与其有私怨呐！
“你想怎么合作？”
周围的九位真人们，心中涌现荒谬之感，这是什么情况！
方斗一指头顶罡煞道冠，“就是这个！”
下一刻，广林真人头顶的道冠，猛地闪烁几下。
“竟然是这个？”
广林真人吃惊不已，方斗传给他的，竟是‘阵图’。
没错，方斗给出阵图，要为他们提升阵法的力量，间接达到阴死空玄子等人的目的。
“不错，不错！”
广林真人目光匆匆，已经看出阵图的厉害，足以将‘表里山河’大阵，提升三成的威力。
早已听闻，蜀中剑阵有奇效，但他一直没机会见识，终于在方斗这边，见到剑阵的根源。
广林真人有些遗憾，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为何不远投入他麾下。
若在平时，广林真人肯定想着，不为我所用必杀之。
但现在情况不同，道家释门大举入侵，不能在这样了！
“方斗，你为何不加入我麻教？”
方斗实话实说，“不看好！”
广林真人没话说了，对方明摆着，不看好麻教前途，任他如何说，也是没有办法。
“那么，我退让一步，你入罡煞门，不入麻教，可否？”
方斗微微一愣，我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执着？
“你是个聪明人，自有主意，我不强求！”
“但你得了我师弟丹余真人遗泽，自是和我罡煞门有缘！”
“还望你考虑一二！”
第六百三十三章 试探
广林真人对方斗的态度，可以说相当宽厚，甚至到了令人惊诧的地步。
这些被拉拢而来的真人，平时也见到过，广林真人如何对待教储们，简直和现在不能比。
方斗这边还在思索，已经有旁门散人忍不住。
“方斗，你虽然小有名气，但和麻教相比，却是如同蜉蝣一般，渺小、不值一提！”
“教主如此宽厚，你如若不识时务，恐怕难以活着离开了！”
此人语气，已经接近于威胁。
方斗似乎下定决心，朝广林真人鞠躬，“抱歉，广林前辈的好意，恕晚辈无法接受。”
“还请另寻优秀弟子，传承丹余前辈的衣钵！”
这不是推托之词，而是方斗心里的话。
他和罡煞门的缘分，无非是天罡法坛、地煞道冠，两者合而为一，才成了九大法宝之一，罡煞道冠。
这份因果，本就沉甸甸压在心头，一直想找机会偿还。
如果再接受广林真人的条件，传承罡煞门，怕是会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麻教亡，罡煞门存！这本身就是天真的想法。
道家灭绝麻教后，决不允许死灰复燃的机会，势必斩草除根。
方斗自身麻烦本已不少，实在不愿再牵扯其中。
此行前来，只为了合谋杀空玄子一行，不愿旁生枝节。
这话，被几位真人听在耳中，简直是‘不知好歹’‘迟早后悔’！
“岂有此理？”
半锋真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方斗，你真以为，这世间非你不可？”
他转向广林真人，“我替你教训一二！”
说罢，半锋真人轻轻挥手，袖口瞬间抖得笔直，涌出的劲风利如刀割。
到达真人境界，举手投足便有天地之威。
方斗只觉得，扑面而来寒风凛然，劲风好似会将脸皮凭空掀起，露出沾着血肉的森然骷髅。
“一人成阵，云山雾罩！”
方斗低声喝道，口鼻捧出五彩气流，这是五行飞剑。
与此同时，他猛拍袖中的剑匣，三毒飞剑同样飞出。
在他身边，无数细针般的光芒，旋转着缓缓绽放。
三口飞剑齐刷刷飞出，朝着方斗身周旋转，即刻升起一座云山雾罩的剑阵。
这座剑阵，被压制在方斗身边，将他周身上下罩住。
有些真人识货，看出剑阵的厉害，不仅赞道，“有点意思！”
半锋真人听不得这个，冷哼道，“在我面前耍弄飞剑，雕虫小技！”
他平生最大遗憾，就是未曾以飞剑入道，虽然成就真人，却称不上剑仙。
但是，半锋真人最自傲的，反而是掌握飞剑之术。
见区区一个晚辈，面对他的对手，不仅没有跪地求饶，反而以飞剑反抗，半锋真人心头泛起怒火。
也罢，就同样以飞剑，击溃你的自傲，让你一文不值。
“剑阵？哼！”
“老夫将你的飞剑，一口口拿过来。”
半锋真人袖口旋转，劲风随之变化，呈陀螺状旋转切割，朝云山雾罩击落。
“咦！”
本以为，一击落下，必然是摧枯拉朽的局面。
但是，陀螺状劲风落下，竟被剑阵放出的光芒顶住，迟迟落不下来。
方斗身周，三口飞剑旋转，几乎将力量催发到极致。
半锋真人见到几口飞剑，微微露出动容，这些飞剑品质不错，即便落在他手中，稍微祭炼就能使用。
一时间，他有些心动了！
“你的飞剑不错，让老夫瞧瞧！”
半锋真人隔空伸出一只手掌，按在云山雾罩剑阵上，几次用力往里刺，发现无法刺透防御。
“摄拿！”
半锋真人双目露出寒光，眯成练成一条直线。
下一刻，方斗身躯剧烈颤动，发现半锋真人的手掌，隔空抓住飞剑‘珠毫’，使得这口飞剑摇摇欲坠，即将脱离剑阵。
这可不妙，方斗三口飞剑齐出，也才勉强挡住对方，若是少了一口，只怕会当场击溃。
“看我大五行天轮剑狱！”
方斗心念一动，五行飞剑崩散，化作千万条细丝，融入剑阵当中。
眨眼间，整座剑阵上空，浮现彩虹般的圆环。
这座五彩圆环，用尽世上最璀璨的光芒，却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动！”
圆环缓缓转动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萌发壮大。
半锋真人，感受到三毒飞剑的轮廓，正要发力撕裂剑阵，将三毒飞剑取走，但异变陡然发生了。
圆环转动带来威势，让半锋真人的手掌，如同探入告诉旋转的风轮中，隐约有了断手的危机。
“不好！”
半锋真人及时缩回手掌，但还是迟了一线，手指被扫中，切下大块皮肉。
“你！”
半锋真人双眉竖起，他处于轻视，没有全力出手，没想到阴沟翻船，被方斗区区法师弄伤了、
虽然，只是一两根手指削掉微不足道的皮肉，但对真人来说，乃是奇耻大辱。
“小辈，你……”
半锋真人泛起杀气，正要发作，耳边听到广林真人的话。
“半锋道友，不必再试了，我这师侄儿年轻有为，不输于道家释门两派传人！”
广林真人乐呵呵，朝方斗说道，“还不快谢半锋前辈指导，手下留情，才给你放肆的机会！”
方斗心知，这是给半锋真人台阶下，连忙拱手行礼，“多谢半锋前辈手下留情！”
半锋真人虽然心有不忿，但在广林真人面前，却不好发作，冷哼了下，“果然出类拔萃，不同凡响！”
这时候，身边旁门真人们，都看出来了。
方斗能抵挡半锋真人，甚至还趁对方大意，反击得手，已经可以和火德、空玄子等道家传人媲美。
而且，广林真人对他无比重视，即便被拒绝了，也要出言维护。
“方斗啊，你瞧不上我罡煞门，这也没什么！”
广林真人叹了口气，抬手一挥，接着黑影闪过，一物落在方斗手上。
这是一枚红黄二色的圆球，两种颜色的交界线，竟是立体的太极模样。
“这是？”
广林真人淡淡说道，“此乃我罡煞门的传承至宝，罡煞天书！”
方斗吓得一跳，“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先寄放你那里，若此战我麻教大胜，再还给我！”
广林真人这般说，方斗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我就先收着！”
方斗掂量几下，将其放入米斗之内
罡煞天书进入米斗空间的瞬间，气息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林真人，连同其他九位真人，内心泛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手段，不见洞天出现，但罡煞天书分明进入另外空间，半点气息也察觉不到了。
这方斗的秘密，比他们想象更多。
第六百三十四章 左右逢源
“广林前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方斗收下罡煞天书后，朝广林真人行礼。
“说吧！”
“晚辈想留下，观摩各位前辈和道家斗法！”
广利真人笑了，“自然可以，你就跟在我身边！”
他心想，这方斗真是聪明，知道罡煞天书推拖不得，索性连人带书留下来，留在广林真人面前。
“我麻教的教储、使者，都派入城外五大阵中，身边无人。”
“恰好你来了，就在我身边观战！”
方斗心想，这样好了，丹融、圆通在外，本体在麻教这边，若能找到机会，阴死空玄子等人不在话下。
……
城外五座大阵，仍旧如同花瓣，拱卫之关紧要的京城。
但是，从头顶天空往下看去，却见到‘花朵’外，多出许多扭曲的色块，分布在辽阔大地上，将其围绕在中央。
其中一个色块，俨然是道家今次聚会的大殿。
大殿中，道家众人济济一堂，已经来全了。
方斗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连个凳子椅子都没有，让大家伙都站着？
这次聚会，是以北斗、五德和真空三大道宗的名义发起，等同于道家的战前动员令。
这三家，以袁天河、火德和空玄子为领头的，背后的真人均没有出现。
但是，真人不出面，照样无人敢轻视。
一大清早，道家各门各派、各支各流的主事人，均已到了大殿。
“看到没有，南方北方，泾渭分明！”
伏波道士，轻声在方斗耳边提醒。
大殿当中，道家中的南方和北方，呈现出明晰的分界线，双方各自汇聚成团，不冷不热的打着招呼。
南方这边，挂印观、黄山道脉、漓江道脉等等，连同上次会稽山聚集的门派都在场，还有些许没见过的小门小派。
方斗突然有些奇怪，低声问道，“怎么都是北方做主，难道咱们南方，就没有真人吗？”
“怎么没有？”
伏波道士回道，“南方也有真人，但不管是辈分还是数量，都远远比不上北方，自然不便出面，将主动权让给北方！”
原来，北斗、五德和真空三大宗，处于顶级门派的层次，可不仅仅只有一两个真人，而是超过一个巴掌的数量。
即便是道家之中，听闻到的真人，也只是冰山一角，还藏着数量更多、品级更高的真人。
比方说风尘真人，已经在冲刺阳神遍知，他的名声反而比不上枯木、黄冠二位。
越是高深的真人，离凡尘越远。
“看到没有！”
伏波道士，目光扫向人群，某个南方的小道观，会稽山曾见过，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观主也很是低调。
“看到了！”
“他们家上溯七代，就有一位真人祖师！”
“真的？”
方斗一惊，家有真人，怎么还如此低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伏波道士解释开了。
“真人清心寡欲，志求天道，甚少牵连凡尘俗世。”
“门派的事务，可不能指望真人事事插手！”
“一个门派存续不绝，可以指望真人，但想要兴旺，却要靠着丹融道友这样的人才！”
伏波道士说到这里，不动声色拍个马匹。
方斗笑着谦虚道，“哪里哪里，我这点本事，比不上挂印观的明皋掌教！”
“明皋掌教，也是一代人杰，只可惜门中无真人！”
伏波道士轻叹，安慰方斗，“符钱的事情，得放手时当放手，不必太过挂念了！”
方斗心想，这事情压根瞒不住呀！
“没关系，我想得通！”
“想明白就好！”
真人虽然不插手，但他们的后辈假借名义，巧取豪夺也是正常。
譬如说，蜀中时，方斗被三大剑派打压，也只能动手反抗，总不能跑到三大剑仙面前告状，要求对方主持公道？
疏不间亲，这点道理放在哪里都成立！
“只可惜，多年辛劳，一朝化为流水，倒替他人做了嫁衣！”
方斗摇了摇头，“有些人早已谋划好，该怎么摘桃子啦！”
“丹融道友，怨念之词，不宜多说！”
伏波道士指指脚下，表示还在人家地盘上，说不定地砖长出一双耳朵，将二人交谈的内容偷听了去。
“不碍事！”
二人正交谈着，袁天河、火德和空玄子三人联袂而至。
“各位都是我道家的柱梁，此次剿灭麻教，你我义不容辞！”
“京城外五座大阵，藏着广林真人招揽的爪牙，想要杀入京城，斩杀罪魁祸首，必须先攻破大阵！”
这句话提及，大殿中便有人开口。
“咱们这些人，来得最早的，已经有半年了，终日见到大阵屹立不倒，无数闯阵之人死得悄无声息！”
“妖阵厉害，若无破阵之法，取多少人都是送死！”
这时候，北方道宗的阵营，有人说道，“怕什么，外面有的是散修，驱赶他们冲阵，总能逼迫麻教露出破绽！”
南方道宗阵营，有人当场反驳，“馊主意，眼下咱们和麻教交锋，正应当拉拢散修，若以强硬手段逼迫，使得散修反水怎么办？”
“须知道，麻教当中，多半都是散修，他们交情更好！”
北方道宗又说了，“这帮散修，都是贪图短利、不惜性命的短浅之人，想要驱使他们闯阵送死，倒也简单，多给些好处就是了！”
话虽如此，好处从哪里来？
这时候，北方道宗又有人说了，“听闻你们南方发行符钱，只要一两手粗浅的清心咒，就能当成真金白银花费！”
“倒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尔等平时赚得盆满钵满，不如这次为大局分忧，收买散修，符钱都由你们南方承担！”
话音刚落，南方道宗这边，全都怒不可遏。
真以为符钱是白纸上印油墨，要多少来多少吗？
符钱的成本，便在于清心咒那点灵气法力，而是发行符钱的渠道、等价物体系，已经使用符钱的氛围。
北方道宗这边，也曾想要发行符钱，最后却是惨淡收场，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典型。
这次对方故意发作，显然是眼红符钱，要让南方道宗大出血。
收买散修，这要多少符钱，凭什么都让南方道宗承担？
第六百三十五章 不省油的灯
方斗的目光，扫过大殿各角落，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北方道宗那边，或面带冷笑、或目蕴不屑，显然很是瞧不上南方道宗这帮‘穷亲戚’。
此次借机发难，也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让南方道宗知道，道宗根源在北方，他们只是分出的支流。
南方道宗这边，既惊且怒，原来这些年来，符钱威力呈现出来，几乎九成的南方道宗门派，都已加入体系当中。
连带着南方散修和道家的关系，也不负先前对立的紧张，反而构建出某种并存共荣的生态体系。
南方道宗的底蕴，何止上升了十倍！
正因如此，符钱体系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玩玩不能滥发！
北方道宗的意思，竟是要南方道宗承担收买散修的花费，而且都已符钱支付。
这简直是缺德带冒烟的绝户计！
真要这么办，要么是南方道宗各门派元气大伤，要么是滥发符钱，导致通货膨胀，好不容易尖利的符钱信用，转眼间崩溃。
再看袁天河三人，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似乎有意无意间，纵容北方道宗的门派们发难！
对了，他们也是北方道宗的成员，屁股坐在对面，不可能主持公道。
方斗想明白了，微微点头，“是这样啊！”
本以为，对方逼迫挂印观和黄山道脉，将手上符钱份额交出，是想要将符钱体系据为己有。
但是，现在看来，倒是高举了对方。
这些人压根没认识到符钱的潜力，而是想要将其当成工具，掏空南方道宗的财力底蕴，彻底将其打落泥泞。
至于符钱是否毁灭，他们可不在乎。
“暴殄天物！”
方斗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得手。
想到这里，他突然产生感应，看向人群中，恰好和投来目光的明皋对视，二人均露出微笑。
大势已成，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岂有此理？”
南方道宗这边，底层小门小派最是愤慨，有人忍不住开口。
“真人们发起征召令，我等不远千里而来，要人出人，绝不含糊！”
“现在要出钱了，你们北方的，半个大子不给，全都压在我们身上！”
“呵呵，麻教还没灭呢，先要灭我南方道宗不成？”
“你们背后有人，我南方也不是无根浮萍，想要钱，好办，跨过大江，来咱们南方抄家！”
一个个南方道宗的观主掌教，说的义愤填膺，大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决然。
北方道宗这边，则是继续拱火，“善财难舍、取死之道！”
“你们靠着符钱，肆意掠夺资源物力，今天让你你们掏一点就心疼了，还把道家大局放在眼里吗？”
南方道宗又说，“说的好听，你们北方道宗，倒是拿出真金白银呐！”
大殿气氛，越发火热起来，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长久以来，南方道宗始终处于劣势，这是历史原因造成。
但是，谁也不是天生就是贱骨头，愿意被人呼来喝去。
靠着大江隔绝，南方道宗土生土长，已经自成一脉，但北方道宗这边，还带着高高在上的眼光，任意欺凌。
方斗看着眼前情景，心道，若是如此下去，南北之争将再难避免。
实际上，抛开真人层面不谈，南北双方的察觉，已经缩短到微弱不计的地步。
南方这边，有挂印观、黄山道脉前头，借助符钱体系，将大大小小的门派流派团结起来，资源流通。
尤其是，散修不仅没添乱，反而帮助道家进一步发展。
麻教真正兴盛的地方，其实在北方，这里散修们生存环境恶劣，连旁门真人都加入麻教中，许多散修中的精英，也被吸纳其中。
说到底，麻教兴盛的根源，就在于北方道宗的一家独大。
想到这里，方斗看向明皋，这老道士退的太干脆，肯定后后招，还好自己退的及时，否则现在，顶在第一线的，就是‘黄山丹融’。
事不从人愿，偏偏有人想起他们。
“听闻，符钱乃是你们南方的二人发起，他们今日也在现场！”
“黄山丹融，会稽明皋，请出来说话！”
北方道宗，指名道姓，要方斗和明皋出来解释。
“叫我？”
方斗走出人群，所过之处，见到南方道宗的同道们，纷纷投来目光。
明皋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和方斗汇合，站在南北分界线上。
“听闻，二位早有决议，将符钱份额，献给各自本宗，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南方道宗尽皆哗然。
“怎么回事？”
方斗和明皋对视，真是一招毒计啊，当着众人面前，揭露私底下交易，存心要让他们被南方道宗唾弃。
须知，当今南方门派林立，威望最高的，唯有挂印观和黄山道脉，原因无他，就是创建符钱带来的巨大声望。
只要趁此机会，毁掉二人的名誉，足以让南方道宗群龙无首，变成一团任人揉捏的散沙。
“丹融道友，你给我们解释解释？”
“明皋掌教，怎可不战而降？”
群情激奋，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简直要将大殿上方掀翻。
方斗看向明皋，以目光询问，“你上，还是我上？”
明皋指了指鬓间白发，“年轻人先上！”
可以！
“咳咳，大家都静一静！”
方斗朗声开口，一时间，南方道宗的声音，陆续安静下来。
北方道宗这边被惊到了，由此可见，丹融此人的威望如何，绝对不能让他站稳脚跟。
这时候，从北方道宗的阵营中，走出一位道士，乃是天市道脉的，隶属于北斗道宗的支脉。
“丹融道友，听闻你亲口答应，将符钱份额，献给主宗，空玄子也可以作证，为何今日不劝说南方的各位道友？”
“还有明皋道友，你也是不发一言，莫非理亏？”
这两句话，已经坐实了方斗和明皋二人，私底下出卖南方道宗的罪名。
一时间，众多不善的目光，汇聚到二人身上。
“都看什么，不知道是挑拨离间吗？”
明忝在一片静寂中，朝四周大声呵斥。
方斗突然笑了，“确有此事！”
明皋眉头一跳，这般开头，接下去就难了，莫非有力挽狂澜的奇招？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作茧自缚
北方道宗的言辞，当真是用心险恶。
如果方斗当中否认，等同推翻先前交出符钱的决议，得罪了真空道宗不说，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世上法术千万，弄一个‘摄影留声’的也不稀奇，若是空玄子播放当日的景象，就能一举将方斗打落成出尔反尔的小人。
但是，答应了也不行。
一旦答应，方斗和明皋二人，就成了背叛南方道宗，私底下和北方道宗做交易的叛徒。
现如今，南方道宗空前团结，一致对外，若视为领头的两人都率先投降，这可是士气崩盘的节奏啊！
前后都是陷阱，方斗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出错。
明皋正苦苦思索，没想到方斗率先开口，承认了。
北方道宗这边，天市道脉的道士大喜，“既然如此……”
“但是，还有些细节，因为是私底下商谈，不方便当中宣读，我一直藏在心里。”
“但是今天，既然这桩交易大白天下，我也不好藏着掖着，未免使得同道中人误会，只好都讲出来！”
这是要现编了！
明皋总算明白，方斗要做什么了。
空玄子笑容一收，听火德低声询问，“谈什么了？”
“什么都没谈，他这是在作伪！”
还没等他们做出决定，方斗就接着开口了。
“当时，我和空玄子师兄见面，双方友好交流，上溯到历史时期，黄山道脉和真空道宗血脉相连，轻如手足！”
“再谈到眼下当前局面，剿灭麻教，维护修行界的和平秩序，更是义不容辞！”
“战端一开，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职责！”
明皋插了一句，“说得好！”
明忝反应过来，跟着鼓掌，“说得太好了！”
人群当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方斗接着说道，“空玄子师兄提及，如何利用庞大的散修资源，作为破阵的先锋，我便提出建议，以符钱收买！”
“原来如此！”
明皋‘恍然大悟’，“原来丹融道友，早有这个想法！”
“也难怪，只有我南方道宗，一直以符钱雇佣散修，才会有如此顺理成章的想法！”
“不错，不错！”
明忝跟在后面附和，挂印观阵营的门派们，也加入其中。
“但是呢，散修稂莠不齐，所求者五花八门，想要统统收买，难以奏效！”
“唯有符钱，才是解决的良方！”
这时候，天市道脉的道士，才有机会开口。
“不错，今日之事的由来，就是这样，丹融道友答应给出符钱份额，交由南方道宗承担此次雇佣的花费！”
“放屁！”明忝喝骂出声。
“你说了不算，还是要看当事人的，丹融道友，你说是不是？”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落在方斗身上。
明忝含怒盯着他，“方斗，你小心说话！”
这时候，火德缓缓开口，“方斗，你不要害怕，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没人能威胁你！”
许多人翻白眼，这句话就是最大的威胁。
众人都知道，方斗下一句话，就是一锤定音的关键。
终于，方斗开口了，“没错，南方道宗，是要承担所有花费的符钱！”
“哈哈哈，没错啦！”
北方道宗的众人，气焰嚣张无比，“这可是你们自己人说的！”
南方道宗这边，惊怒交加，指着方斗，“丹融，你疯了么？”
一时间，整座大殿人声鼎沸。
方斗身处暴风当中，怕是稍微踏错，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明皋皱眉，正要发言，好歹能挽回一些局面。
突然，方斗又说了，“我是说符钱！”
这句话，让沸腾的人群稍微安静下来，南方道宗的修行者们，目光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北方道宗，对符钱体系了解不深入，难以察觉出这话的含义。
“各位还不了解，符钱并非是无限发行！”
天市道脉的道士，冷笑不已，只以为是推托之词，“有多难，清心咒而已，我家看门的道童都能施展！”
言下之意，所谓符钱，就是骗钱的玩意儿。
“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符钱的等价物，不是珍贵的金银宝石、草药矿山，也不是功法典籍、丹药法器，而是门派的信誉。
只要信誉在，就算库房空无一物，也能靠着周转符钱，满满积累财富。
但若是不顾信誉，滥发符钱，终有一天会积重难返，门派信誉破产，即便是库房堆积如山，也是‘一贫如洗’。
随着方斗缓缓到来，整个大殿当中，越来越多的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很显然是听进去了，而且在思索参悟。
南方道宗接触最高，对此感悟最深，但北方道宗也不乏聪明人，被方斗在关键处点拨几下，也恍然大悟。
难怪北方道宗、释门都有发行类似的符钱，都失败了，从根源上就弄错了！
陆续有人承认，能抓住符钱本质，并发扬光大的丹融和明皋，正不愧是当事人杰！
“我的意思，发行足够符钱，满足雇佣散修的要求，这是小事一桩。”
“各位南方的道友，不要吝啬眼前的蝇头小利，若能舍弃小财，换来攻破大阵，便能得到无上功德！”
方斗说到这里，朝着空玄子拱拱手。
“当日，空玄子师兄，就是听了这番话，才决定接手我黄山道脉的份额，毕竟他身后的真空道宗，属于顶级门派，信誉更好，发行的符钱通用性更强！”
方斗摇头晃脑，叹息不已，“空玄子师兄高义，我佩服啊！”
“我都和他解释过了，符钱发行的影响，并未立杆显影，需要在日后漫长时期满满显现！”
“眼下超发的符钱，不会对我黄山道脉，乃是南方道宗造成影响，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空玄子道友，却是大义凛然，愿意在此战过后，接受符钱的发行回收，在下佩服！”
空玄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精彩。
一旁的火德正幸灾乐祸，冷不丁听到，明皋轻轻开口，“我和火德师兄的交易，差不多也是这样！”
“原来如此！”
南方道宗，响起一阵哄闹似的叫声。
经过方斗一番解释，他们那还不明白，所谓符钱的价值，不在于本体的清心咒，或是寄托的木、角、玉上。
确切来说，符钱是以门派的信誉为抵押，发行的某种欠条。
正要如同北方道宗所言，南方道宗负责花，但日后偿还的，则是咄咄逼人的北方道宗喽！
第六百三十七章 谈正事
“原来如此！”
南方道宗的修行者们，转瞬间恍然大悟。
方斗先前的言行，乃是引君入瓮，故意设套。
毕竟，论符钱体系的理解，北方道宗难望其项背，许多条条道道都不懂。
他们妄图霸占符钱，搜刮南方道宗的积累，此心昭然若揭。
但是，方斗却不动声色，提醒他们，南方道宗有能力、也有可能，在符钱体系里面埋雷。
今天能超发过度符钱，用来雇佣散修送死，明日就能将这个隐患，原封不动送交你们手上。
一时间，五德道宗的火德，真空道宗的空玄子，脸色都变得不好。
很显然，他们上当了，方斗和明皋二人，远没有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呵呵呵！”
终于有人出来打圆场，正是刚才一直不动声色的袁天河。
这位北斗道宗的传人，温和笑着，“眼下大敌当前，咱们道家应当齐心合力，怎能拘泥南北之分？”
“至于符钱之事，牵连甚广，留待日后商谈！”
“让散修冲阵，除了雇佣之外，也有其他办法！”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袁天河身上。
方斗和明皋对视一眼，这袁天河可比火德、空玄子二人，心机要高明许多
一番话，不动声色，连消带打，就将众人注意转移了。
眼下南北道宗的修行者们，都在望着他，等待两全其美的法子。
“各位也知道，散修粗鄙，不知我道家大义，只能以利益驱动！”
“我等不妨放出风去，广林真人肆虐世间，早已积累无数宝物，一旦麻教覆灭，凡是参与此战的散修，都能瓜分麻教的遗宝！”
袁天河潇洒说道，“这是老套路，但放在现在，也一样有用！”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散修们，一旦得知麻教有好处，拼命也要扑上去。
袁天河此举，将矛盾从道家内部，转移到麻教头上，更是为对方找来数之不尽的敌人。
从今往后，但凡有觊觎麻教财富的散修，都是道家阵营的。
“高明！”
方斗嘴里咀嚼几下，叹道，“这位北斗道宗的当世传人，应当是此行的领头羊！”
他甚至怀疑，火德和空玄子的行动，都是他示意，试探自己和明皋的反应。
片刻后，方斗和明皋返回南方道宗阵营，对视两眼，露出侥幸的神情。
眼下算是度过一关，但终有直面的时刻，除非……
方斗原本以为，只是火德和空玄子私底下的注意，现在看来，三位道家传人都有嫌疑。
这可就麻烦了，按照方斗的计划，只杀空玄子一人，现在陡然增加到三个，牵连面更广，造成的影响更大了。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道家就算获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的惨胜。
“从现在起，我们将在场的所有门派，分成五个方向，各自负责一座大阵！”
“各位，想要破阵，务必齐心协力，不可有小心思！”
袁天河三人，话音刚落，北方道宗众人齐齐欢呼，给他们捧场。
如此，南方道宗也只能顺势答应了。
好在，条件并不过问，北方道宗毕竟势大，加上此地也是主场，分成三个方向，负责京城外三座毗邻的大阵。
至于南方道宗的门派，则是分成两个方向，接手剩下的两座大阵。
这样分配之后，众人都在各自商议，该如何拉拢盟友，应付即将爆发的大战。
突然间，有人猛地开口问道，“敢问三位，释门那里，可有什么说法！”
一直以来，道家和释门的关系，都很失望微妙。
凡是道家出没的场合，都有释门出现，但这帮光头很是知趣，甘心在旁边打下手，从来不抢风头。
不知不觉间，道家成为当世霸主，环顾四周，却发现释门这个小弟，暗中猥琐发育，也养成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
所以，道家对释门，一直是拉拢带着戒备的态度。
上次佛诞节，这次进攻麻教，双方搭配默契，道家在明，释门在暗，相互合作。
道家众人心知肚明，这帮释门光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此战，若是道家获胜还好，释门充其量，就是跟着吃残羹冷炙的，但若是道家势力受损，说不定去了个麻教，反而来个更可怕的释门。
这次举国造反，各地乱民揭竿而起，属于释门的实力，竟能和道家旗鼓相当。
虽然道家高层，没有表现什么异常，但内部已经有声音，质疑释门发展太快，已经造成威胁。
现在有人提出问题，就代表道家对释门，还是有些看法。
“这样啊，我来时路上，也曾遇到释门的人。”
袁天河哈哈笑道，“顺手宰了几个！”
此言一出，众多道家中人会心一笑，也跟着笑起来。
“但是，咱们毕竟是盟友，切莫伤了和气。”
“起码，要等到四下无人、死无对证的时候，才能痛下杀手！”
“咳咳！”
袁天河接着说道，“释门那边，先不用去管，咱们安心破阵！”
说到破阵，在场的道家众人，无论南方北方，均露出为难神色。
“你们几位也见到了，麻教的大阵毫无破绽，施展起来，能吞没千军万马！”
“我们这些人手，若是依次进攻，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添油战法！”
“但一股脑儿攻进去，又是石沉大海！”
“想要破阵，必须有一锤定音的手段！”
袁天河听着微微点头，似乎很是赞同这个说法。
等发言的道家修行者说完，他郑重点头，“不必担心，我们三人前来时，各家的长辈们，已经赐予了破阵的法宝！”
众人听得精神一振，袁天河口中的长辈们，显然就是各家的真人前辈。
真人赐予的法宝，不能单纯看做孤立的个体，而是用来沟通本尊的媒介。
也就是说，袁天河三人，手持法宝，等同于能召唤真人的力量投影。
五座大阵，听闻有麻教真人坐镇，若无相应的真人级别进攻，仅凭在场的修行者，全无破阵的可能。
现在好了，听袁天河说出这件秘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方斗没有放松，目光落在袁天河、火德和空玄子身上。
他们的法宝，目的是破阵，而不是减少伤亡，大殿中的修行者们高兴太早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布局
五座大阵外，地面上存在扭曲的色块，像是蒙了层油纸。
除了道家聚会的大殿外，还有一处小秘境，乃是释门众人齐聚。
“好么！”
方斗化身的圆通，同时也在此处开会。
在场的规模真容，和上次净土没什么区别，当时在场的释门众人，大部分也都到了。
只是，几位圣僧不在，却而代之是三位年轻的和尚。
枯荣寺-童心、光明精舍-无明、龙象经院-牟陀。
童心老态龙钟，一双目光却是充满童趣，呈现巨大的反差感！
无明相貌俊美，身周光明笼罩，念经声在身边缭绕，化作肉眼可见的文字，
牟陀，约莫有两人高，高且瘦弱，令人想起‘瘦死的骆驼’的形容，身上僧衣空荡荡，仿佛能窜风。
这三人，均是相貌奇伟，令人过目难忘。
更难的是，他们所属的名寺，乃是释门顶级的门派。
他们三人，也等同于圣僧的代言人。
圆通跟着童心和尚前来，令众人惊诧不已，许多旧相识私下询问，何时攀上这根大腿。
一路走来，也有不少释门的成员，路上失踪了。
圆通曾见过，北斗道宗的袁天河随手杀人的场面，知道所谓的‘失踪’，大家都心知肚明。
尤其是，听到某位同道僧人，介绍无明和尚时，圆通更是惊诧不已。
无明和尚，论相貌姿态，都是三人中的佼佼者，但此人也是杀戮最终的。
原因就在于，无明所属的光明精舍，信奉最原始、最极端的释门教义。
在他们心目中，红尘俗世污秽，早已被各种欲念沾染，唯一能拯救世人的方法，便是接引无量佛光，将世间从头清洗一遍。
“疯子，绝对是疯子！”
方斗听完之后，深吸口气，幸亏光明精舍成员不多，否则这人世间哪还有正常人的活路。
听闻，无明一路过来，遇到道家之人，自然是痛下杀手，但遇到散修，同样是毫不手软。
要知道，不少散修，也修炼流传出去的释门功法，算是外围力量。
所以，在场的释门中人，对无明敬而远之，不仅不敢得罪，连靠近都不敢。
“三位尊使，我们先后到达京城，在此地已经停留许久！”
一位僧人开始介绍起来。
“京城外五座大阵，如同一颗星辰的五个边角，距离相等！”
“一阵收到攻击，其他四阵都能相应，不分彼此！”
“除了道家之外，许多散修也来蹭机会，这些日子，死伤最多的，就是这些散修！”
“京城内外，倒和往常一样，百姓日常进入，也不见禁止！”
说实话，这些释门僧人，大部分都有意出面，参与进攻大阵。
释门的风格，一向是闷声发大财，出风头让给道家，自己暗中得实惠。
比方说上次佛诞节，释门甚至默许，道家在佛祖诞辰发难，而且暗中奔走做了不少贡献。
当晚，道家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将仙人和百家玩弄于鼓掌，硬生生将朝廷威信削掉。
释门始终没有露面，像是道家的影子般亦步亦趋。
朝廷不复中央权威，道家越发地位崇高，但释门也同样得到好处。
但是，许多释门众人，却认为，自家力量已经不属于道家，为何还要藏在对方背后！
比方说，这次麻教立教，妄图从天下信仰分出一大块，不仅威胁道家，同样对释门也造成威胁。
世上神佛，都被道家和释门瓜分干净，两人是并存的和谐生态。
但是，麻教横插一杠子，听说立教之后，就会内部编写神仙谱系，妄图霸占更多的香火信仰。
这对释门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虽说，排名老大的道家，要直面麻教的冲刺，但老二释门，才是最该紧张得那个。
一直都有说法，老大和老二打架，结果阵亡的是老三。
道家和麻教交战，极有可能是，伤害最大的，反而是第三方释门。
所以，释门高层几经商议，决定还是按照既定策略，跟在道家背后。
曾有位圣僧总结，此行‘不战、不见、不逃、不避’的方针。
果不其然，童心和尚一开口，就是，“咱们释门众人，还是要多看多听，少插手、少露面！”
这两多两少，和四不方针如出一辙。
众多僧人心都冷了，大张旗鼓来一趟，还是公费出差，结果就来了个寂寞！
“我有意见！”
光明精舍的无明，缓缓气盛。
“既然来了，不杀几个人，怎么能回去？”
童心和尚点点头，提醒他，“你此来路上，杀的人够多了！”
光是有人目睹的，死在无明手下的修行者，便多达数百，还有可能更多。
“你怎能不明白，眼下多杀一个污秽之人，将来净化世间，使得天地重现光明，就多一分可能！”
无明说得痛心疾首，旁人见了，都有些动容。
“虽然是个疯子，却是有信仰的疯子！”
不少僧人，都这么想着。
圆通翻个白眼，此人若是引导的好了，可以给袁天河等人一些苦头吃。
“不必多言，圣僧吩咐，我等照做便是！”
童心和尚，盯着无明，“我虽然管不住你，却能给六晦师叔传话，无明，你安生些！”
无明恼怒不已，起身上前几步，却被一个巨大身影拦住。
牟陀沉默寡言，站在无明身前，示意他不许靠近。
“都是一帮归于流俗的庸碌之辈！”
无明冷脸转身离去。
“都是散了吧！”
众僧人散去后，各自回归本处，暗中坚持五座大阵和四周情况。
今天，道家的机会，同样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少僧人都藏在附近观察。
无明身为释门传人之一，自然不用过去，他心中恼怒，心知有童心、牟陀二人看着，大杀四方的想法落空了。
“无明师兄，在下九华寺圆通，有礼了！”
他回转身，见到一位少年和尚，对他双手合十，指尖悬浮一朵金光莲花。
无明认出来，这朵金光莲花，正是某位圣僧的净土特产。
“九华寺，圆通，我似乎听过你的名字！”
圆通快步上前，“无明师兄，刚才我听了你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如何，圣僧不让参与！”
圆通笑了，“无明师兄，眼下四周鱼龙混杂，多出几个修炼释门功法的散修，也不会太奇怪，是否？”
无明眨眨眼睛，“你容我想想！”
第六百三十九章 前奏
乐青羊，是一个不起眼的散修，实际上，他还有个隐藏身份，乃是道家在外的人手。
平时，他以散修身份行事，一旦所属门派有令，便要前去执行。
可以说，乐青羊身不在门派，却为门派立下无数功劳。
只是，因为身份原因，这些功劳都只能记录在册，无法兑现。
乐青羊仍坚持，原因很简单，这些功劳累积起来，能换取他的某位后人，正是加入门派，成为光明正大的道家中人。
像他这样的暗子，或者因为资质，或者犯下大错，才被驱逐出门，成为无依无靠的散修。
正因如此，乐青羊比谁都清楚，拥有道家身份的好处。
为此，乐青羊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上。
此次上京，也是响应道家号召，剿灭麻教而来。
到了这里，乐青羊才发现，一日日如同煎熬。
许多散修同道，都在闯阵中死去，其中不乏交往多年的好友。
乐青羊真正的身份，同样是散修，纵然对道家忠心，也不免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
尤其是，昨日传来命令，要他做那件大事。
乐青羊得到命令后，煎熬了半宿没睡，一直枯坐到天明。
“师父，我打了清水，请净面！”
几个灵巧的徒弟，已经为他端来铜盆，里面盛着清水。
乐青羊木然捞起一把清水，被清晨的凉水刺激，突然决定了什么。
“你们几个，谁愿意为我送一封信？”
几个徒弟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说话。
换做以前，肯定有人巴不得脱离战场，但现在不同了。
就在前线日子，许多流言开始泛滥。
据说，麻教的教主广林真人，得到皇帝支持，从国库中，取走许多珍贵的宝物。
相传，有上古巨人的腿骨、深海打捞的龙髓、世间最后一头凤凰的尾羽等等。
还有，麻教崛起这些年来，无数散修投靠，似乎挖掘古人遗迹，收集了无数功法典籍、法宝丹药。
麻教为何敢立教，不惜触怒道家和释门？便是拥有海量资源，可以耗得起。
三人成虎，流言越传越是真实。
麻教当中，也有不少散修投靠，许多人当即发信前去询问，结果对方果断否认。
这一否认，反而坐实了传言。
散修们心动不已，这下可是来对了，世上的财物都有定数，朝廷那边抢不动，道家和释门得罪不起。
反观麻教，先前四处树敌，眼下面临道家猛烈攻击，已经有了摇摇欲坠的态势。
散修们没有冲锋陷阵的勇气，但是跟在道家身后，痛打落水狗的胆量，还是有的！
原本，散修们死了不少，许多幸存下来的萌生退意。
现如今，听到传闻后，都不走了，而且每日还有更多散修补充起来。
乐青羊的弟子们，私底下和相熟的好友，都打听过，知道机会来了。
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刻，跟在师父身边，极有可能获得大把好处，谁愿意远离他方，错过好机会！
“你们都不愿意！”
乐青羊的眼眸深处，藏着细微的悲痛，沉声发问。
几个徒弟不停用目光交流，都是催促对方主动站住，接下这个任务。
奈何，大家都不傻，谁也不愿答应！
“既然如此……”
乐青羊露出失望神情，正要开口。
突然，最小的弟子咬牙，“师父，我愿意去！”
年纪最小的弟子，约莫有十五六岁，是他前年刚收下，资质不是太好，如今修为浅薄，只能干些端茶送水的杂物。
“是你啊！”
乐青羊长呼口气，“你愿意送信？”
小弟子连连点头，“愿意为师父送信！”
“甚好，这封信你送到这个地方，必须送到……手上！”
乐青羊说罢，将一封信件，送到小弟子手上。
这份信的纸张有些年头，表面有些发黄，藏在身上许久，边角都卷曲了。
小弟子收起信件，“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乐青羊点了点头，“现在就去！”
小弟子一愣，这么着急，但他无暇多想，立刻迈开脚步踏上路程。
他心里想着，尽快将信送到，还能及时返回此地，和师父、师兄们并肩作战。
但是，小弟子不知道，此生永无几乎，再见到乐青羊一行人。
除了乐青羊之外，无人知晓信件的内容。
信中，只有一件事情，便是以他多年为道家效力的功劳，换取送信之人加入门派的机会。
小弟子离开后，乐青羊望着几位徒弟，见他们表情庆幸，内心哀叹，你们错过了天大的机缘。
“你们听好了，明天午时，为师和一些道友合力，将联手进攻大阵！”
“你们，也跟着师父一同！”
徒弟们喜不自胜，“遵命，师父！”
……
第二天，五座大阵之外，乌压压大片人群，像是从土层下钻出的蚂蚁，远远望去，竟难以计量。
这些散修，平时各自行事，若无特殊情况，不可能形成数千乃至上万的规模。
这当中，少不了‘乐青羊’们的作用。
在道家暗子的操纵下，散修们开始聚集，或许是信了传闻，也是人多壮胆，开始萌生冲击大阵的念头。
毕竟，这么多人聚集，其中不乏法师境界的强者。
麻教的阵法就算再厉害，也肯定承受不住。
再说了，散修们目的不是破阵，而是麻教的浮财，就算不能破阵，能弄些法宝财物也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乐青羊藏在人群中，目光露出凉意。
他的眼神，扫过四周，发现好些熟悉的面容，都是和他一般，来自道家的暗子。
这次的谋划，不光是普通散修，道家的暗子也卷入进来。
乐青羊知道，这次是送死的任务，连他们这些暗子都无法幸免，足见道家的谋划之深。
明知必死，却要自己踏进去，这是身为道家暗子的悲哀。
乐青羊想起了小徒弟，至少这辈子的拼搏，总算有了结果。
小徒弟将信送到的瞬间，即便他死了，也能福泽保佑，让他能加入道家，再无风餐露宿的艰苦生活。
“诸位道友，今日前来，为剿灭邪麻妖人！”
“你我勠力同心，此战必胜！”
散修庞大的人群，开始缓缓蠕动，像是大片连绵乌云，朝五座大阵卷曲过去。
第六百四十章 闯阵
“散修当中，也有高人呐！”
道家众人，藏在暗中观察，这场破阵之战，乃是他们暗中操作，自然要紧盯过程。
方斗和伏波道士二人，并肩而立，两派弟子跟在身后，周围都是道家众多门派。
这些门派的修行者们，或施展‘避光咒’，或施展‘障目诀’，寻找地方藏着。
普通人就是擦肩而过，也难以发现这些人。
方斗也是如此，看着散修们聚集近万人规模，攻击麻教设下的五座大阵。
这可是难得的大场面，说不定能逼出阵法的破绽。
袁天河等是三位道家传人，此刻不见踪迹，但可以肯定，必定在某个角落看着。
“不错，看他们人数虽多，却散而不乱。”
“进攻的阵型，错落有致，如同鱼鳞般整齐划一！”
“而且，相同风格的修行者们，都分配到一处！”
方斗越看，越是惊奇，草莽当中，也有英杰呀！
可想而知，能将散修们调教到这个地步，威望、手段和心机缺一不可。
说不定，此人极有可能，是道家或释门的某个暗子。
“僧珈蓝，你果然厉害，不愧是三十万白衣佛兵的首领！”
散修如同潮水般，一阵阵依次推行，带着巨大压力，往五座大阵推进。
但是，众多浪花中，始终有几人站着不动。
乐青羊就是其中一员，在他身边站着的几位散修，便是此次行动的发起人。
此刻，众人都看着一位短发中年，很是敬佩。
这位短发中年，既有焚香礼佛的气质，也有铁血肃杀的气息，像是僧人和将军的联合体。
“散修对比麻教，除了人数优势，别的全都落后！”
“想要破阵，必须施以奇策！”
僧珈蓝伸手发出信号，散修人群中，许多人见到后，便按照他的指示，招呼身边散修们。
一时间，乌云般的散修们，化作巨大圆环，围绕着五座大阵，缓缓转动起来。
这些散修很是注意，尽量站在大阵千丈之外，脚下行走不停。
与此同时，散修们不停念咒施法，各种法术攻击，如同雨点般落下。
巨大的石块熊熊燃烧，拖拽出数百米的烟雾尾巴，对准大阵上空坠落。
地面抖动着，土壤化作翻腾巨浪，如同有巨兽从地底深处往上拱，企图推翻阵法根脚。
更有数不清的草人、纸人和木人，手持各种刀枪兵器，蹦蹦跳跳冲杀过来。
“嗷呜！”
虎豹豺狼各种猛兽，身上绽放光芒，各自露出狰狞獠牙，飞扑上来。
人多力量大，这些散修进攻层次分明，倒有几分大军列阵的模样。
各种法术的落点，经过特别计算，相互配合威力更强。
京城周围的五座大阵，先前波澜不惊，现在遭受猛烈攻击，终于有了反应。
“嚯啦！”
一座座大阵，陡然响起撕裂声，空气往两边分开，浮现高达上百米的巨大门户。
这些门户出现，传出猛烈的吞吸力道，猛地吞入几十个靠的近的散修。
“不好！”
散修们，对眼前情况早有准备，立刻有人施法，将法力化作绳索，相互牵连起来。
吸力之猛，将原本围成圆环状的人群，顿时拉得贴近，成了五瓣梅花的模样。
散修们各自施展本领，有人双脚长出无数根须，深扎地心深处，艰难抵挡阵法的吸力，也有人放出风口袋，释放积攒几十年的飓风，反过来抵消阵法的吸力。
他们吸取先前的经验，不再各自为战，而是以法力为绳索，相互联手，总算能站稳脚跟。
“不错！”
僧珈蓝望着散修们应对，略微有些满意。
“若我所料不差，接下来，麻教就要运转阵法，将散修们吸入阵内处置！”
乐青羊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他们大部分都是释门道家的暗子，见识远超普通散修，已经看出麻教的五座大阵，真正厉害在内部，对外的话，面对上万人规模已经到了极限。
既然如此，想要消灭这些散修，必须运转阵法变化，将众人吸入其中。
“各位，我乐青羊先走一步！”
乐青羊突然抬手，拱手行礼，洒脱离去。
剩下的几人，望着乐青羊背影，知道他的意思。
“我也要去了！”
这次散修作为探路石子，势必要牺牲在前，隐藏在其中的暗子们，也要做出牺牲，不能例外。
这几位统筹全局的暗子们，纷纷跟上乐青羊的步伐。
“我也去！”
出乎意料，作为外援赶来的僧珈蓝，也跟上步伐。
“你还要统帅白衣佛兵，还是尽快离去吧！”
一位出身释门的暗子，心知僧珈蓝职责重大，乃是为释门统帅义兵，抗衡朝廷的棋子。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僧珈蓝双手合十，面目极其虔诚。
“呼呼呼！”
五座大阵，转眼间化作水车，开始旋转起来，吞吸力暴增百倍。
散修们原本还能苦苦支撑，这么一来，纷纷化作炮弹般，往大阵内部投去。
僧珈蓝一行人，脚步不停，也不用发力，被吸入大阵内部。
大阵如同饕餮般，吞吸上万散修进入，最终猛地关闭了。
几座门户消失后，法阵恢复先前古井无波的模样，
“就这样？”
暗中观察的道家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五座大阵，每座大阵吸纳两千散修，这样的规模，远远出乎他们预料。
若是待会儿，再无半点反馈，就意味着，靠人海战术破阵，绝无可能。
“不要慌，我有一宝物，能窥探内部情形！”
某个门派的掌教，取出一面铜镜，呵气摩擦两下，高举掌心。
下一刻，铜镜表面水波闪烁，泛起朦胧的雾气。
雾气当中，人影闪烁，正是先前入阵的那些散修们。
伏波道士看向方斗，做个口型，“暗子！”
他们都心知肚明，大阵隔绝内外，普通法宝探不进去，为何现在又可以了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派暗子进入其中，对方身上携带法宝，和铜镜相呼应，才能见到内部的情景。
看破不说破，这是最起码的素质。
方斗注意到，身周的道家修行者们，也都观镜不语，将心神灌注在铜镜内的画面。
第六百四十一章 惨烈
“这大阵，也没什么稀奇！”
乐青羊环视四周，烟雾蒙蒙，满眼都是人影绰绰。
这大阵内部的空间距离，似乎被扭曲过了。
“你……”
乐青羊看着身旁一个人影，俨然是他弟子之一，约莫有十来步，伸手就要抓住他。
没想到，一伸手捞个空。
“师父！”
弟子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
乐青羊大惊，快步往前飞掠，十来个呼吸后，才到了弟子身前。
这个距离，俨然是预估的几十倍。
“此阵内部空间被放大，人与人间的距离，被扭曲到失常地步！”
这下子，想要靠着人多，将阵法逼迫至极限的目的，终告失败了。
大阵能扭曲空间，就算有千军万马闯入其中，最终也会被稀释到微不足道的地步。
身处其中，才明白麻教大阵的可怕。
“难怪，先前入阵的同道们，无论人数多少，都消失得悄无声息！”
另一边，僧珈蓝独自行走，目光似乎穿透烟瘴，已然见到旗帜、高台等关键要地。
他并未释门嫡传，否则也不会，选定为起兵造反的首领。
僧珈蓝心知，这是送死的活计，别看现在统领数十万人马，威风凛凛。
一旦释门和朝廷和解，第一个推出来挨刀的，就是他僧珈蓝这个匪首。
毕竟，僧珈蓝的身份，乃是乱民首领，从明面上讲，释门不承认和他有关联。
但是，数十万人马的规模，都是释门在背后，输送钱粮人手。
释门若是撤走，白衣佛兵不战自溃，化作一盘散沙。
僧珈蓝远离大军，前来京城助战，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寻求一线生机。
他能成为万军统领，心机手段都远超常人，看出京城一地，才是天下乱局的起源。
“若能趁此机会，将六道轮回修炼大成，便能成就圣僧。”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棋子，而是棋手！”
无人知道，僧珈蓝心志高远，一直潜心修行六道轮回。
而且，他修行的，乃是世所罕见的‘三善道’。
‘天、人、阿修罗’三道，就是僧珈蓝的修行之道。
天为秩序、人为神明、阿修罗为杀戮，三善道大成，才能驾驭天地间至高的秩序法则。
时至今日，僧珈蓝早已将三善道，修行至大成境界，只等臻至圆满，就能势如破竹，将三恶道成就，六道轮回圆满。
想要三善道圆满，此行闯阵，是个不错的机会。
麻教设下的五座大阵，内有真人坐镇，真是磨砺修行的好场所。
僧珈蓝亲身而来，外人都以为，他对释门忠心，但实际上，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嗯！”
僧珈蓝注意到，大阵中迷惑的烟雾，都来自四面八方的旗帜和高台上，源源不绝。
但是，杀机始终没出现。
僧珈蓝双手合十，“我为天！”
眨眼间，僧珈蓝头顶，泛起至高无上的气息。
这一刻，他俨然成了秩序的化身，山河日月都要听从安排。
“我为人！”
下一刻，僧珈蓝身周，有天花旋转落下，天女摆出曼妙的舞姿，阵阵乐声响起。
无数天人围绕在僧珈蓝身边，如同供奉最尊敬的神王。
“我为阿修罗！”
话音刚落，僧珈蓝睁开双眼，一股凶悍的气息，喷射而出。
三善道的境界，瞬间提升至巅峰。
僧珈蓝处于前所未有的强大状态，双手合十缓步而行，身后烟雾统统散开。
“不好！”
等他走了十步左右，面前一杆旗帜出现，下方露出麻教成员惊愕的神情。
这座大阵极杀戮手段，也有迷惑人群的幻术，比方说四周的烟雾，就是迷惑双眼用的。
以前，也有人误打误撞，冲到旗帜附近，但还没人能让操纵旗帜的麻教成员现形的。
“原来如此，你是邪麻妖人！”
僧珈蓝盯着对方的麻教成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
话音刚落，面前风起云涌，陡然间，大阵发生变化。
高台之上，一柱柱天罡升起，如同鲸鱼吞吸水柱，往法阵四周喷落。
“哈哈，你来得正好，受死！”
麻教成员得了讯息，用力摇晃旗杆，旗帜哗啦啦啦，射出千万道地煞气流。
僧珈蓝猝不及防，眼前无数地煞乱流扑来，被冲击得后退了几步。
这次，麻教应对果断，一动手就是‘罡煞合击’的绝招。
漫天天罡、地煞的气流，相互交缠合并，发生石破天惊的变化。
外面的道家众人，通过铜镜看到阵中变化，不由得惊诧不已。
“这是罡煞合击！”
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真空道宗的空玄子，见到此阵的变化，感觉很是熟悉。
略微思量，空玄子便想起，先前见到的麻教教储，施展的绝招，就是这样的感觉。
区别在于，麻不仁使用此招，如同涓涓细流，但大阵运转起来，如同大江大海，滔滔不绝。
“不好！”
方斗等人围观的铜镜，传出一声惊叫。
碎裂声响起，铜镜碎裂成七八块，从那位掌教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众人倒吸凉气，往后倒退几步。
眼前这场景，分明是大阵爆发的力量太过猛烈，通过法宝的关系倒灌出来，铜镜承受不住，当场碎裂。
“阵中的散修们……”
伏波道士心有不忍，摇了摇头。
“自求多福吧！”
方斗轻声叹道，大局之下，人命皆为草芥。
大阵当中，一道道霹雳从天而降，落在人身上，当场炸得血雾飞散。
又有黑色旋风，从口鼻七窍钻入人体，将血肉消融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人皮包裹着白骨。
罡煞合击，生出一团团火焰，如同花骨朵般，将活人变成蜡烛，融化成一地尸油。
散修们如同置身地狱，徒劳使出法术，但是在阵法的变化前不堪一击，接二连三送命。
“师父，救我！”
一个弟子朝乐青羊伸手，却被霹雳命中，当场炸成血雾。
临死前一刻，他也在后悔，为何不接下送信的任务？
乐青羊深吸口气，这是他身边最后一个弟子，眼下都死光了。
接下来，轮到他了！
“我这过河的足字，路已走到尽头，下面就看道家和释门了！”
乐青羊深吸口气，一片巴掌大霜花落下，将他冻裂成一地碎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