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如火纯青
以前的萧容衍,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谁若敢阻碍萧容衍……他威逼利诱若是不成,便将其连根拔起。
什么世俗人心,什么神灵在上……礼仪道义,对萧容衍来说是虚无之物,他不允许任何事任何物……成为天下一统路上的绊脚石。
哪怕手段阴毒肮脏,只要能平定天下,便能尽快还这天下海晏河清,届时谁还会指责他手段激进?
是白卿言教会了萧容衍,打从心底里尊重“道义”这两个字。
但,骨子里萧容衍是匹桀骜不驯的狼!
他用了如此大费周折的方式还是无法达成所期,那么他也不介意用非常手段,这鬼面王爷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也顾不得了。
国之兴衰当前,私情……他也只能往后放。
想来阿宝也是能够理解的。
听到长姐的乳名,白卿瑜眸底陡曾杀意,不过瞬息他便又平稳可情绪,对自身情绪起伏把控的能力已如火纯青。
虽然白卿瑜莫名厌恶此人,可此人知道长姐乳名,或许……真的是长姐心仪之人?
可长姐怎么会心意这样一个,一看便是花楼柳巷常客的纨绔之徒?
白卿瑜心中憋着气。
他倒不担心以长姐心智是被此人骗了,只能猜测……纨绔只是他不得已的表象。
他眯着眼想,若是杀了他,长姐会不会伤心?
片刻,白卿瑜拳头收紧,长姐那颗心已经伤的够多了,他不能再让长姐伤怀,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再者……这所谓大燕九王爷指控他是白家子,与他怀疑这燕国九王爷就是萧容衍一般,都无真凭实据,杀了他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白卿瑜身体前倾,将自己暴露在照进马车车厢的月色清辉之下,单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散漫歪着头,唇角勾起浅笑,无惧无谓,慢条斯理道:“自入我王麾下,我还从未逢敌手,九王爷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必当奉陪。”
见白卿瑜软硬不吃,萧容衍反倒是笑了一声:“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不出废物,果然是……吓不到你的。你我既已将话挑明……那我便退一步,戎狄放了燕兵,他日……你灭西凉之时,燕国绝不阻挠。”
白卿瑜手指微动,很快便察觉了萧容衍以西凉为饵,在话里同他设的陷阱,他勾唇:“燕国也绝不能来分羹!”
换而言之,便是来日晋国灭西凉之时,燕国不可插手,也不能趁机侵占西凉。
“好大的野心啊!你以为……凭借晋国之力便能轻易灭了西凉,西凉女帝颇具手腕,如今已大权在握,且西凉各大姓氏渐有效忠之势!西凉崛起只需时日……”
萧容衍这话并非唬人,那位西凉女帝……绝对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能灭与否,是我的事,燕卒的命,是你的事。”
“两年之内,你若灭西凉……燕国绝不插手,亦不分羹!戎狄交还燕卒,两国盟好,互不侵犯。”萧容衍道。
白卿瑜算过白卿言灭梁近在眼前,两年为期……倒也不算过分。
更何况,白卿瑜已经在燕卒之中买通了细作暗线,将燕卒全都放回去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三年之内,九王爷若应允,自此……两国盟好,互不侵犯。”白卿瑜慢条斯理开口。
事情敲定,萧容衍道:“如此,这条件写在盟书之上两国盖章,只是这盟书之上……是写晋国灭西凉时燕国不插手,还是戎狄灭西凉之时,燕国不插手?”
“我乃戎狄人,自是为戎狄签盟书,不过……还请九王爷记住了,三年之内但凡戎狄攻打西凉……不管是与他国合兵还是单独行事,燕国都不能插手,不能分羹,亦不能助西凉,否则……戎狄就只能任由西凉壮大,再以燕不守盟约为由……名正言顺转而攻燕了。”
说完,白卿瑜从袖中拿出早已经签好盖章竹简扬手朝萧容衍丢去。
立在巷子口抱剑而立的月拾见从马车内飞出了什么,当即就要冲过去护住,谁料阿普鲁竟快速拔刀,月拾反应极快,当即连退三步抽剑挡住。
巷口,两个护卫,刀剑相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巷内,两个主子,一团和气,翻阅竹简,准备定盟。
萧容衍接住竹简,展开看了眼,那盟约之上条条框框写的详细,并且已经盖好了章。
他低笑:“看来……王爷见我之前,便已有两手准备,即便是我不提出日后燕国不插手戎狄灭西凉之事,王爷也会提出来吧!一手欲擒故纵王爷用的极好!”
萧容衍的称赞是真心,刚才白卿瑜欲走的架势,连他都信了。
还是他小瞧了白家子嗣的心智,这位白家子……心智上并未太过逊色阿宝。
白卿瑜淡漠道:“并非欲擒故纵,而是原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燕国九王爷能为那些燕军将士做到这一步,本王很是敬佩,这才愿意让步。”
白卿瑜出身白家军,对萧容衍这种宁愿签订这样条约也不舍弃将士之人……心中十分有好感。
萧容衍解下印章,走到马车旁,盖印之后,递给白卿瑜。
白卿瑜也将另一份盟约盖好章递给萧容衍……
两国盟约,一式两份。
谁能想到,这样关乎两国邦交,关乎西凉的盟约,竟然是在这花楼后,幽窄的巷道里签订的。
宣嘉十八年二月二十,晋军主帅刘宏率军拿下三山城,与此同时镇国公主再夺大同,此时刘宏所率大军距大梁国都韩城只剩两城,镇国公主所率大军距大梁国都只隔三城。
宣嘉十八年二月二十七,魏国丞相公孙迟重私通西凉叛国,满门抄斩,首级悬挂刑台示众,百姓惶惶。
宣嘉十八年三月十九,晋军主帅刘宏率部攻打越州城,同日镇国公主白卿言拿下大梁江都,迫近韩城。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一,燕军夺下魏军旧都昌城。
燕军入昌城才知,魏国大将军宋冠旭已身死九日,宋冠旭之孙宋文忠怕乱军心秘不发丧,死守昌城,终究不敌。
第八百二十五章:盛世山河
燕军入城后,二皇子慕容平按照慕容衍叮嘱,号令燕军不许烧杀劫掠百姓,在昌城颁布燕国新政。
百姓叩谢皇恩,而留于昌城……不舍离去魏国旧都的魏国皇亲,满心不忿,欲同慕容平理论,打算用他们魏国老世族的支持来要挟慕容平,但却连慕容平的面都没有见到。
所有新政的推行,都会损害旧士族的利益,当初……正式因为如此,姬后推行新政后的燕国,为列国勋贵不耻。
而列国国君在瞧着燕国因为姬后新政逐渐强大……甚至雄踞一方睥睨列国,也无法效仿燕国的原因,便是各国当权者没有如姬后那般魄力,也不敢破釜沉舟同世族较量。
世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稍有不慎皇权便会被颠覆,各国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所以列国自古变法图强,都是徐徐图之,显得绵软无力后劲不足,更多的往往是迫于世族压力无疾而终,且各国鼓动变法的强臣先驱,大多都结局惨淡。
姬后变法之所以能成功,是因所处环境天时地利人和。
但他国若想要效仿,当朝君王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没有对被推翻皇权也无畏无惧的气魄,也难以撼动旧治分毫。
同月二十四,二皇子慕容平将魏国皇宫整理完毕,率部于昌城门外恭迎燕帝慕容彧入城。
燕帝踏入魏国都城昌城,这代表了曾经那个列国卑视的燕国已经跻身强国之列,向列国宣告燕国将曾经的强国魏国踩在脚下。
这也让晋国、西凉重新忌惮起燕国来。
彼消此长,燕国强大,就必有一国衰退。
曾经吞并小国渐有强国之势的西凉,因为与晋国南疆一战被斩杀十万精锐,而后又出云京之乱,国力衰退,兵力匮乏,哪怕如今登基的西凉女帝是明君圣主,哪怕西凉女帝有乾坤手段,也需时间来重振西凉。
先有大燕即将灭魏,后有晋国正吞大梁,这让西凉一国如芒刺在背,意欲与戎狄、晋国结盟共抗燕国。
萧容衍在踏入昌城前半个时辰,接到西凉女帝遣使入戎狄,欲与戎狄结盟之事。
不过西凉女帝怕是想不到,燕国已经与戎狄签订盟约三年内不会攻打西凉,反倒是戎狄和晋国……蠢蠢欲动,意图灭西凉。
今日盛装的燕帝慕容衍被冯耀搀扶着从大帐之中缓缓走出来,看到立在玄鸟青雀旗下,将密报点燃随手丢入水池之中的萧容衍,他负手而立……尽显王者之姿。
慕容彧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瓣浅浅勾起,眉目间尽是温润的浅笑。
其实慕容彧已经卧床不起半月有余了,可此次……慕容彧作为燕帝,需在百姓见证下进入魏国皇都,踏进皇城,这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他得告诉列国,魏国……已是他燕国脚下之土。
得告诉魏国的臣民,天地换主,如今他慕容彧才是他们的主,他们的天!
告诉魏国百姓和那些世族,从此魏国国都昌城皇宫成为他的行宫,他要以燕国治国的策略,来治理这燕国新土。
所以,慕容彧哪怕已经撑不住了,还是扶着冯耀的手站了起来,头戴极重的玉质十二旒冕冠,穿着极为隆重做工繁复精致的帝王服饰,腰配帝王剑。
每走一步,慕容彧都会忍不住喘息,仅仅从床榻之上挪下来走到门口这个位置,慕容彧额头已经细汗淋漓。
他强作镇定无事,开口唤了一声:“阿衍……”
萧容衍转身,见平日里靠坐起身都费劲的兄长,竟然身着极重的礼服冕冠出来……
璀璨耀目的金色朝阳,映着慕容彧倾城绝颜的精美五官,好似为慕容彧苍白到透明的肤色染上了一层暖,让慕容彧气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要比昨日好太多。
“兄长……”萧容衍抬脚朝着慕容彧走去,忙扶住慕容彧另一侧,仔细打量着慕容彧,眉目带笑,“兄长今日看起来比昨日好些了。”
慕容彧不想让弟弟担心,垂眸攥了攥弟弟扶着他的手,笑道:“是啊,今日就要入魏都,心情好……人也爽利了些。”
萧容衍唇角终于有了笑意,他亦是用力握住兄长的手,道:“兄长会一日更比一日好的!燕国也会一日比一日更好!”
慕容彧道:“走吧!准备进城……”
冯耀招来四驾战车,先上车伸手扶慕容彧上去。
原本萧容衍的意思,是让慕容彧坐着马车入城便可,可慕容彧却觉得既然是要扬燕国国威,让曾经魏国的百姓和世族都知道,如今他们换新主了,就该乘战车入城,让他们都清楚的看到,谁才是他们的主。
萧容衍也明白慕容彧这是为了震慑那些意图来谈条件的老世族,只得松口。
慕容彧被前拽后扶着上了战车,气喘不止,双手撑在裹着青铜的扶手上,冯耀忙抽出帕子给慕容彧擦拭脸上汗珠,喉头哽咽:“主子,不如还是坐马车吧!”
萧容衍立在战车一旁,仰头看着强撑的兄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慕容彧摆手示意冯耀不必擦汗,视线看向满目担忧的萧容衍对他露出笑容:“阿衍……你上来!”
冯耀闻言连忙走下战车,恭请萧容衍上车,他颔首,拎着长衫下摆上了战车,扶住慕容彧,低声问:“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慕容彧笑了笑,抬手攥住萧容衍的手,用力握了握,金光之下眼底尽是细碎柔光,坚定开口道:“你我兄弟二人,一同乘车入城。”
萧容衍眉头微紧:“兄长,萧容衍……魏国勋贵都见过!”
“昨日我收到消息,谢荀已经到了卫暑城,灭魏近在眼前,也是时候该将你的名字还给你了。”慕容彧想要将这还在奋力向前奔赴的燕国,交给弟弟慕容衍,“这个时候,兄长需要你站在身边!”
因为他知道自己弟弟的志向,更知道自己的弟弟的能耐,有他在……才能带领燕国一统,有他在……才能开创盛世山河。
第八百二十六章:求亲
慕容彧“需要”二字,让萧容衍抿住唇,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当初慕容彧需要一个能在列国打探消息而不被发现身份的细作,萧容衍毅然俩开燕国,奔赴魏国历尽艰险成为大魏富商。
如今慕容彧需要他站在身边,萧容衍更是不会迟疑。
他转头望着立在战车下的冯耀,道:“冯叔,将我马背上的面具拿来!”
“是!”冯耀忙颔首。
慕容彧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深,看着越来越稳重,越来越有王者气度的弟弟,他满心欣慰,若是母亲知道不知道该多高兴。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弟弟的发顶,却力有不逮,双手扶住扶手喘息不止。
“兄长?”萧容衍扶住慕容彧。
慕容彧低声笑了笑:“很久没有摸过阿衍发顶了,没想到……我们阿衍已经这么高了!”
他转头望着萧容衍,语声很慢,因为虚弱亦是很轻,垂眸将手比在自己腰的高度:“当初,你离开燕国之时,才这么高……”
“如今比哥哥还要高了,哥哥要摸我们阿衍的脑袋,都够不到了。”慕容彧笑道。
萧容衍幼时最不耐烦旁人摸他的脑袋,成日里和姬后抱怨哥哥们总是摸他脑袋,想要长的高一些。
如今……兄弟姐妹只剩下他们两人。
若是知道后来会天人永别,萧容衍一定不那么在意被兄长姐姐摸脑袋。
他双眸微红,弯腰执起燕帝的手,俯下身将燕帝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忍住心中的难受,低声道:“哥哥想摸阿衍的发顶,阿衍俯身就是。”
只要兄长还在,只要兄长想摸,萧容衍愿意随时对兄长低下头。
燕帝眼眶顿时酸胀难忍,他轻轻摸了摸萧容衍的发顶:“我们阿衍,是真的长大了啊……”
昌城东门大开,初升耀目的金光直射入城。
大燕二皇子慕容平率燕国众将士在东门相迎燕帝,熙熙攘攘的百姓分列长街两侧,被重兵挡在长街两侧,那条被金光铺就的道路直通皇宫东门。
二皇子慕容平一身戎装铠甲,手握佩剑带轻骑兵立在城门外。
远远看到犹如巨龙一般,高举代表着燕国皇室的玄鸟青雀旗的军队,从晨光蜿蜒而来……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二皇子慕容平心潮澎湃,耐不住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他老远看到大头走在最前的重骑兵,马匹穿着黑色的锁子甲只露出一双眼来,马背之上黑色战甲的将士手握矛戈,步调整齐,看到远远飞奔而来的二皇子慕容平,为首的将军将手高高举起:“停……”
铁骑令行禁止,动作如出一辙。
慕容平朝那燕国大将颔首之后,快马直奔后方,看到自己的父皇和九叔都立在战车之上,慕容平一跃下马,抱拳单膝跪地:“慕容平恭迎父皇,恭迎九叔!”
“我儿辛苦了!”慕容彧抬手示意慕容平起身。
慕容平起身,笑开来,约莫是因为晒黑了的缘故,显得牙特别白,全身透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头。
“前面开路,恭迎你父皇入城!”萧容衍望着慕容平道。
“是!”慕容平抱拳称是,一跃上马,调转马头在前带路。
昌城内,百姓们听到号角声,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先是听到重甲骑兵马蹄铿锵之声传来,而后……二皇子慕容平率先骑马带轻骑兵入城。
轻骑兵之后紧跟着重骑兵,漆黑的锁子甲和手持矛戈的重甲战士一入城,便带给百姓们极为强大的压迫感。
重骑兵马蹄声音一致,步伐整齐,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大地在颤抖。
这昌城的百姓,也算是国都见过市面的百姓,可看到这个阵仗,还是忍不住腿软。
燕国有这样军队,何愁攻不克?战不胜?
随后燕帝所乘战车入城,盛装庄重的燕帝立在战车之上,挺直脊梁目视前方,尽是帝王气吞山河的气魄。
带着银色面具的萧容衍与燕帝慕容彧并肩而立,手悄悄扶住燕帝的手肘,撑着燕帝,居高临下望着将士们和百姓。
“跪……”
听到城墙之上传来将军的高呼声。
百姓们纷纷下跪,只有好奇极重的百姓,才敢偷偷抬头朝着那有着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燕帝望去。
将士们齐整单膝跪地,以拳击胸高呼:“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燕军将士动作如出一辙,洪亮之声,似要撕裂天际,带着血性的杀伐气魄,郑重宣告……昌城已是燕国国土。
燕帝所到之处,将士们纷纷高呼……
“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声震四野,让人闻之情绪激荡。
慕容彧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睁大眼,看向远方被朝阳映得金碧辉煌的皇宫,身子险些一软倒下去。
“兄长!”萧容衍用力扶住慕容彧。
“放心,哥哥撑得住!”慕容彧双手扶住战车扶手,强撑挺直脊梁。
慕容彧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来日的天下……是阿衍的天下,是后世子孙的天下了。
“阿衍,哥哥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能……看到你和镇国公主成亲!”慕容彧声音极轻,“不过,那日在朔阳,哥哥已经喝了镇国公主敬的茶,也将母亲准备给儿媳妇儿的宝盒给了她。”
萧容衍咬紧了牙关,忍住心中酸胀,道:“我和她有言在先,灭魏之日便是我上门提亲之时。阿娘走得早,长兄如父,兄长……还要替我登门求亲才是啊!”
听到萧容衍如此说,慕容彧转头看向萧容衍,极为精致漂亮的凤眸之中带着惊喜的笑意,点头:“好,等……昌城事毕,为兄便亲赴朔阳,为阿衍提亲。”
萧容衍颔首:“阿衍的终身,便托付兄长了。”
慕容彧笑着点头,打起精神来,想多撑几日……撑到为阿衍提亲之后再去给母亲请安。
毕竟,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到,难免会让镇国公主家中长辈,觉着阿衍不重视镇国公主。
此时,留在昌城未曾随魏帝与魏太后迁都的老世族勋贵,正在殿前的广场上等候燕帝。
第八百二十七章:麻烦不断
看到重骑兵先进入皇城,魏国的勋贵都在窃窃私语。
直到燕帝所乘坐的战车碾着金光而来,他们这才纷纷停住话音,整理着装准拿起气势,备一会儿同燕帝谈条件,他们魏国的老世族可不会接受燕国新政那一套。
燕帝战车在白玉砌成的高台之下停了下来,冯耀连忙上前大开车门从萧容衍手中接过慕容彧的手,扶着慕容彧下了战车。
慕容彧呼吸急促,立在那高阶之下,望高阶之上威严的大殿,和这数不清的台阶,视线又开始模糊。
他是燕帝,代表着燕国,这台阶若是上不去,难免会让这些降臣怀疑燕国是否能真的统领魏国。
慕容彧脊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若非今日重装重服,旁人定会看出此刻的狼狈。
他松开冯耀的手……
“主子!”
“父皇!”
冯耀和慕容平忧心不已。
慕容彧抬头望着大殿眯了眯眼,单手握住腰间佩剑,屏住呼吸,抬脚朝着高阶之上走去。
萧容衍跟在慕容彧身后,身侧拳头紧紧攥着,他就立在兄长背后,知道兄长这每一步走得多艰难。
艳阳让人眩晕,慕容彧眼前一黑,脚下步子略有停顿……
萧容衍立刻上前,从背后一把托住慕容彧,看似从容跨上两节台阶前扶住慕容彧的手臂,拼尽全力支撑柱慕容彧。
即便眼前已经眩晕不止,仿佛天地都在转,可慕容彧也知道他不能停下歇息。
一旦停下来,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抬起颤抖的腿,虚踩住玉阶却没有力气上去,全然是萧容衍咬牙将他扶了上来。
慕容彧全身的重量都在萧容衍的身上,他的力气只够抬腿,不是萧容衍相助怕一个台阶也登不上。
冯耀和慕容平快步跟在萧容衍身旁,他虽然知道慕容彧已经撑不住,也不敢与慕容衍左右扶住慕容彧,以免被这些刚刚降服的魏人看出破绽。
“直径扶陛下入大殿,陛下一入殿立刻关闭殿门!派人去唤太医从偏门入殿!”萧容衍沉声吩咐。
“是!”冯耀忍着心痛应声。
“派重兵将这些老世族的家宅全部围起来,但凡有强行欲进出者,格杀勿论,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萧容衍又嘱咐慕容平。
“领命!”慕容平应声。
冯耀这位燕帝的贴身大太监先行上前,高呼:“跪!”
燕帝登上最后一节高阶,萧容衍也已满头细汗……
“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将士们高呼。
老世族左右相看,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着一同高呼。
慕容平趁着老世族们没有注意到,扶住慕容彧的左侧,同萧容衍一同扶着燕帝慕容彧疾步朝大殿走去。
燕帝刚一入殿,殿门纷纷关闭,慕容彧终于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直愣愣朝前栽倒,抱着慕容彧的萧容衍跟着一起摔倒在地。
“父……”
慕容平吓得跪地,还未惊呼出声便被萧容衍一把推开:“闭嘴!御医呢?!”
慕容平知道九皇叔意思,紧紧咬着牙膝行到燕帝身旁,忍着哭腔,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哽咽低唤:“父皇!”
背着药箱的两位御医匆匆而来,忙跪在慕容彧身边,一个为慕容彧诊脉,一个为慕容彧施针。
“怎么样?”慕容平红着眼问替慕容彧诊脉的太医。
那太医在萧容衍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忙叩首,低声哭出来:“王爷,二殿下……陛下他,已……油尽灯枯了!”
萧容衍抱着慕容彧的手一紧,冰冷肃杀之气陡然而出。
施针之后,慕容彧转醒,他抬手握住萧容衍的手腕:“阿衍……哥哥要食言了,没法替你去提亲了!”
萧容衍死死咬着牙不吭声,眼眶胀痛难忍,心口中如有罡风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搅碎。
“阿平……”慕容彧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父皇!”慕容平膝行上前握住慕容彧颤抖伸向他的手,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的唤着慕容彧,“父皇!父皇!”
“你大哥平庸,而你骁勇无敌,却并非治国大才!三弟才气在诗书之上,阿沥早慧,可年岁太小!你九叔志在一统,眼界格局和心智谋略远胜你等不知几筹,燕国只有交到你九叔手里……为父才能放心!不论你大哥也好,你也好,你三弟还是阿沥……都要尽心辅佐你九叔!助我大燕……一统天下!”慕容彧视线已经全然黑了下去,他还是拼尽全力握紧儿子的手。
慕容平看了眼带着银色面具,薄唇紧抿,瞧不出息怒的慕容衍,哽咽颔首:“儿子知道的!儿子……一定会辅佐九叔!”
“冯叔!”
“老奴在!老奴在!主子……老奴在!”冯耀跪在慕容彧身旁,含泪应声。
“拿笔墨拟召,皇位……传于九王爷慕容衍!”慕容彧艰难吞咽着要出口的鲜血,声音极为虚弱,话音里全是鲜血堵在喉头的鸣响声,“朕去后,秘不发丧,待……灭魏,大局稳定之后,再行昭告天下。”
萧容衍只觉全身发冷,他知……兄长大限到了。
冯耀亲自拟旨,又取出燕国玉玺落印,慕容彧让慕容平从他被鲜血浸湿的怀里拿出他的私章,在玉玺旁盖了印。
“阿衍……哥哥要去见母亲了。”慕容彧眸色已经涣散,他用力攥着弟弟搂着他的手臂,唇角浅浅提起似解脱一般,“燕国……一统,指望你了……”
话音一落,慕容彧终是缓缓闭上了眼,攥着萧容衍手臂的手也顺势滑落。
大殿内,是众人克制低沉的哭声,谁都不敢放声。
燕帝刚刚踏入魏国国都就驾崩,这对魏国那些本就心存不甘,意图反燕之人来说,便给了他们口实……称什么天意,或者称什么意欲顺天命反燕,届时燕国才是真的麻烦不断。
冯耀哭得脊背颤抖都不敢发出声,只将圣旨和玉玺高高捧起,恭敬朝向慕容衍的方向叩拜:“小主子……”
慕容平长长吸了一口气,忍着心痛看向带着银色面具,将情绪全部遮掩于面具之下的萧容衍。
第八百二十八章:丧家之犬
“九叔!现在该怎么办?”慕容平抬手擦去泪水,哽咽道,“魏国那些世族还在外面候着!”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众人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萧容衍才哑着嗓音道:“冯叔你派人将皇兄妥善安置,明日一早送回燕国。”
“是!”冯耀叩首。
“阿平擦干眼泪,随我一同,去见那些老世族!”萧容衍缓缓将怀中的慕容彧放平。
“可是九叔,你身上……”慕容平见萧容衍臂弯和胸前的衣裳上有慕容彧的血,“都是血……”
“派人去给本王取一套,一样的衣裳来。”慕容衍的声线极为冷寂苍凉,“要快!”
明明痛不欲生,却还得在哥哥刚刚离去之时,撑起精神装作无事的模样去应付那些魏国老世族。
萧容衍垂眸凝视着面色苍白,容颜安详的兄长,想起自己母亲去世时的容颜,疼得肝胆俱裂,紧紧闭上双眼。
从今日起,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魏国老世族立在大殿前议论纷纷,不知为何燕帝一进大殿,护卫就将殿门紧闭,也不召他们进去觐见。
不多时,大殿门再次打开,那位同燕帝慕容彧同乘一车而来的大燕九王爷慕容衍,身后跟着二皇子慕容平,从大殿之中出来。
魏国老世族伸长了脖子也没有看到大殿内燕帝的踪影。
慕容衍负手而立,面颊上的银色面具,在晨光之中熠熠生辉,他冷声道:“皇兄知道,诸位今日聚集于此,名为觐见,实则是要来谈条件,不愿接受新政!皇兄实在不想同诸位浪费时间,便让本王来转告诸位,也请诸位今日听清楚了,如今昌城已是燕国的昌城,凡我燕国国土,必遵循新政,谁若不从,燕法处置!”
慕容衍话音一落,便有老世族不服气站出来道:“我们魏国世代都是遵循旧治,曾经也是一方霸主!如今燕国刚刚打下昌城,应当安抚我等老世族,来稳定朝局才是,甚至应当在两国治理之法取长补短,以图让魏燕两国真正成为一家,相互融合不可分割!何以将燕国蛮横无理……竟将列国勋贵鄙夷的治国方略直接套用在魏国!”
“忘了同你们说,此时……燕国大将军谢荀,已经攻破卫暑城,魏国……已灭!”慕容衍醇厚的语音带着几分散漫,故意吓唬这些老世族,并不将这一群所谓魏国世族放在眼里,“魏国遵循旧治,所以才被我燕国灭了!如今你脚下所站的土地……乃是燕国国土,站在我燕国国土之上,便要遵我燕国国法!谁若不服,大可殉国,谁敢……本王必定厚葬!来人,给这位大人剑!”
燕卒听到萧容衍的吩咐,立刻抽出腰间佩剑递于那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魏国世族。
“还有想死者殉国者,皆可随意……”慕容衍垂眸理了理衣袖,再抬眼眸色冷沉,道,“尔等尽是燕国降俘,竟还敢来同燕帝谈条件,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说完,他视线落在那位刚才振振有词的魏国世族老者身上:“这位大人……还不请便?莫不是不敢死?不敢殉国?”
世族之中识时务者领悟这燕国国君同原先的魏国国君不同,连忙上前行礼道:“九王爷恕罪!我等仰赖世族身份……才在这世间得以立足,燕国新法……于我等老世族有害无益,我等心中自然憋闷!还指望燕帝能够将这新政调整一二,好让我等子孙能够活下去才是!”
“老世族也是魏国的老世族,不是我燕国的老世族,即便是我燕国的老世族……也从不敢违抗皇命国法!”慕容衍冷笑,燕国老世族除了懂得急流勇退的,几乎没有一个能善终的,“燕国以民为本,谁都不能例外,本王还是这句话……要么你们殉魏国自行了结,要么遵循燕法,当好燕民。”
“慕容衍!我等虽然降燕!但家族底蕴深厚,我们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燕国能四平八稳占据魏国这些城池?”有老世族又高声道。
慕容衍点了点头,抽出慕容平腰间佩剑,朝那老世族走去。
那老世族向后退了两步,还未来得及吭声,寒光扑朔的一瞬,血雾在金色艳阳之下散开。
老世族惊呼后退,又被他们身后拔剑的燕军又逼得不得停在原地。
慕容衍随手将剑丢回去给慕容平,慕容平瞅着自己的九叔都看傻眼儿了,只见九叔从袖口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将帕子丢在那老世族尸体旁,道:“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还想死?”
魏国老世族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
“倒是提醒我了,你们各个家族底蕴深厚,即是如此……”慕容衍冷漠开口,“传令围困这些老世族府邸的将士,即刻抄家……凡豢养的死士一律格杀勿论,其家眷若敢反抗不必留着性命,昭告昌城百姓勿惧,老世族抄家之后,便会为百姓分发农具,每户按人头划分良田,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我看还有哪个百姓会反燕。”
压制权贵,惠利百姓。
百姓数目庞大,而权贵……到底是少数。
且那些百姓难道对这些仗势欺人的权贵心里没有怨愤吗?
以雷霆手段处置权贵,才能真正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再施恩百姓,使其得利,恩威并施,方能平魏国乱世,使魏国百姓心甘情愿成为燕民,不敢反燕。
“是!”慕容平抱拳称是,脚下带风,气势十足离开。
“九王爷饶命啊!”老世族忙跪了下来求饶。
“九王爷饶命啊!”
魏国老世族哭喊之声,响彻皇宫。
慕容衍冷肃的目光扫视这些魏国勋贵,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熟悉面孔,声音越发冷寒:“亡国之奴,丧家之犬,不谨小慎微夹尾做人,何敢妄自尊大,谈条件?配?!”
说完,他淡漠道:“全部收监!谁若不老实,全家共赴黄泉路!”
第八百二十九章:并世争雄
“是!”燕兵高声领命。
燕国皇帝踏入昌城的同时,远在大梁的镇国公主白卿言率部杀入阳江,距梁国国都韩城仅隔月古城,梁军仓皇退守月古城。
白卿言入城之后,照例先巡营,让将士们照顾染疫的百姓和将士。
约莫是因为阳江城靠近大梁都城的缘故,这里的疫症得到了较好的控制,染病的百姓与将士并不多,但也因这个缘故,阳江也比那些染疫严重的城池更难打一些。
白卿言巡视伤兵营之前接到密报,梁廷朝臣纷纷劝说梁帝迁都保国,她思索片刻……派人去唤赵胜同赵冉来大帐候着她,等她回大帐时,赵胜与赵冉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姑娘!”
“镇国公主!”
两人见白卿言回来,连忙起身行礼。
“让两位久等了……”她将腰间佩剑解下搁在桌几上,动作利落在桌几后跪坐下来,道,“请两人过来,是因接到消息梁廷重臣正劝说梁帝迁都,我打算派遣你二人绕过月古,直奔韩城!围困韩城东西北三门,但不要着急攻城!你们前往韩城的动作要快,必须赶在梁帝迁都之前。”
赵冉挺直脊梁:“可如今大梁陈兵月古,我同赵将军要是将重兵带走了……”
赵冉话音突然一顿,垂眸思索了片刻,又看向白卿言:“大姑娘的意思是擒贼擒王?”
虽说赵冉兵书读的少,可到底是有悟性。
他明白与其一城一城打下来,不如直接奔赴韩城将大梁皇室一锅端了,大梁皇室都没有了,梁国这些将军还抵抗个屁。
“镇国公主让我二人带兵攻打东西北三门,难不成是为了逼得韩城内得梁王……从南门出?”赵胜眉头紧皱,“如今刘宏将军已经拿下越州,等于同韩城只隔了一个中兴,梁帝不见得会从南门出,往中兴城走……”
“不跑,难不成要在城内等着被灭国?”赵冉问。
“梁国并非没有能成,很可能会选……”赵胜一怔,抬头看向白卿言顿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
梁帝可能会选择走东侧,而从东路前往韩城的高义郡主一直都没有消息,镇国公主这是想要将梁帝逼向东行。
赵胜立时来了精神:“梁帝可能会觉得唯一没有被围的南门,有可能刘宏将军埋伏在此,因大梁东部和北部都没有战事,所以梁帝会从东门或者北门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梁国若重新选都城,应当往富庶之地去,如此梁帝就只能往大泉、襄凉方向走,也就是高义郡主走的这一条路,不知道高义郡主现在到了哪儿。”
“高义郡主的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大泉的位置……”白卿言望着赵胜,“明日一早伤兵留下之后,我便率军攻打月古,将主力全部吸引过来!你二人稍作修整,晌午出发,赵冉……你一切听从赵胜将军吩咐!”
赵胜十分诧异看了眼赵冉,按照道理说……赵冉才是白卿言的心腹才是。
“是!”赵冉没有任何犹疑,抱拳称是。
目送赵胜、赵冉离开白卿言疲累揉了揉后颈,拿出书卷竹简,单手撑着额头认真翻阅。
不多时,白卿言便觉眼皮发沉,迷迷糊糊便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白卿言好似又回到了瀛湖那日与慕容彧相见之日。
慕容彧手握折扇,立在柳枝随风飘拂的瀛湖湖畔,一身霜色绣祥云的直裰,腰系暖玉宽腰带……上面缀着与腰带暖玉同色的禁步,耀目的暖阳映照在他周身,仿若为他镀上了一层极为纯洁的圣光。
慕容彧还是那般的倾城倾国,风华绝代。
似是远远瞧见了她,慕容彧对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并未拿架子,直起身后笑道:“阿言,日后……阿衍为兄便托付于你,万望阿言匡正阿衍于阳谋正途,名留千秋,不使他遗臭万年。”
闻言,她手心一紧,心里明明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去见阿娘。”慕容彧笑容温润又从容。
“慕容衍……会伤心的!”她道。
“亲兄弟无法相伴一生,但夫妻却是能走一辈子的。”慕容彧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语速不紧不慢的同她说着,“阿言,这世上一直都是有人走,有人来,我虽然走了……可阿衍身边有了你,所以我放心的很。”
“你派人送于阿衍的兵书,还有你读故圣贤之书总结新的治国理念,我都看过了!”慕容彧眼底笑意更深,“阿言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将来这天下……不论是你的,还是阿衍的,我都十分放心,你们都会是明主,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她心生酸涩之感。
亲人离去,最是让人肝肠寸断。
此时的萧容衍,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伤心。
而慕容彧,在她看来……的确是一个好君主,好帝王,只可惜……遇到了那样的生父,只能得到这样的寿数。
“只可惜不能同阿言这样的人物,并世争雄了……”
说着慕容彧含笑朝白卿言长揖,那身影如风消散在瀛湖边。
趴在案几上的白卿言陡然睁开眼,坐起身来……
凉风从营房外灌了进来,屏风后的垂帷吹得轻晃摇曳。
她想起刚才的梦,猜测燕帝慕容彧是否已经离世了。
若是燕帝真的离世,也不知萧容衍如今如何了?
白卿言正垂眸静思,应当如何安慰萧容衍,赵冉便在外面求见。
“大姑娘,朔阳方向派人送来了兵器,还未到阳江,请示大姑娘这匹兵器如何分配?”赵冉进门后压低了声音问。
“这批兵器先紧着赵胜将军和你用,你派个人过去接收兵器,预先放在你们一会儿要走的路线上,带走便是……”白卿言道。
“是!”赵冉转身要走。
“等等……”她将人唤住。
“大姑娘还有吩咐?”赵冉问。
“你稍微等一下,我写一封信,你让来送兵器的人将信带回去交给曾善如,让曾善如转交萧先生的人。”
第八百三十章:父辈关爱
说着,她翻找出一张羊皮,提笔蘸墨,垂眸想了想落笔给萧容衍写了一封信。
写完,白卿言将信放入信筒之中蜡封交于赵冉。
赵冉双手接过信筒,匆匆离去,生怕白卿言手中的信里有什么紧要之事被耽搁。
白卿言见赵冉离开,将毛笔挂回笔架之上,心中隐隐有不安,静坐半晌才写了此次的军情奏报,派人送往大都。
同日,白卿言上月二十拿下江都的奏报,终于送到了太子的桌案前。
得知镇国公主已夺下大同的消息,太子喜不自胜:“镇国公主正月十二拿下郢都,二月二十拿下大同,算日子……可能已经拿下江都了。”
太子所料不错,白卿言三月十九拿下江都的消息正在送往大都城的路上,而今日拿下阳江的消息刚刚从白卿言的帅帐之中送出来。
方老闻言,难免心生警惕。
“殿下,这镇国公主不是身体已经不成了吗?怎么如此凶悍……竟然以一月夺一城的速度行进,大梁派出的可都是名将啊……”方老脱口而出的话说完,见太子脸色不好看,忙违心道,“老朽只是担心镇国公主强撑。”
太子点了点头,想起张端宁回来禀报太医所言,欣喜之余又难免又些许愧疚:“孤……倒是有些后悔当初同镇国公主说,孤意在天下,若非如此,镇国公主也不必如此拼命,定然好生在朔阳养着。”
全渔斜了方老一眼,听到太子如此说,便没有吭声。
秦尚志去修渠了,如今太子幕僚便只剩下任世杰和方老,两人一同从太子书房出来,只见方老双手抄在袖中,踩着映着长廊的刺目阳光一边往前走,一边沉思,半晌之后道:“我总觉得镇国公主的身体状况,透着古怪!”
任世杰跟在一方老一侧,负手而行,附和道:“是啊,这夺城的勇猛程度可要比刘宏将军多多了!可镇国公主那个身体……太医是诊治过的,太医总不会出错吧?”
“你可不要忘了,镇国公主身边有可是有一个医术精湛超群的洪大夫,就连太医院院判黄太医也不能及!”方老眯着眼道,“若是这位洪大夫对镇国公主的脉象做了什么手脚,也犹未可知啊!”
“虽然方老怀疑有理,可……毕竟镇国公主舍命救过太子殿下!”任世杰笑着道,“也说不准是镇国公主身体真的不成了,但是因对太子殿下的一片忠心强撑也说不定啊!”
“说到镇国公主舍命救过太子殿下,我如今越发怀疑那只是一个局!且忠心也不能助镇国公主如此勇猛,以如此快的速度连夺大梁那么多城池,要知道……镇国公主带的是原先两国的降卒不说,梁国可是派了重兵对付镇国公主的!”
方老脚步缓慢,垂眸凝视着地上长廊檐影,突然脚下步子一顿:“镇国公主身边的晋卒,只有她从朔阳带去大梁的那朔阳的乌合之兵!”
“方老可是想到了什么?”任世杰瞧着方老脸色凝重的模样,从善如流问。
“镇国公主只带朔阳那群乌合之众,就敢直接用大梁的十几万降卒,想来这朔阳剿匪的兵……必有蹊跷!否则……镇国公主难道不怕被这十几万大梁降卒反噬?她又怎能带着降卒所向披靡?那必定是……这些降卒惧怕镇国公主!不……不是惧怕镇国公主,而是惧怕镇国公主身边的兵!才不敢轻易反!不然梁国降卒怎会如此听话!”
方老说到最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掉头回书房去找太子,将此事告知太子,可又怕太子以为他还是在挑拨。
“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实证,太子那边儿怕也不会信呐!”任世杰说。
“是啊!”方老咬紧了牙关,一个救命之恩,让太子彻底倒向白卿言,可恨啊!
半晌之后,方老下定决心,转头看向任世杰道:“我打算今日出发去一趟朔阳,来回大约需要十天的时间,这段日子辛苦你陪着太子殿下!”
“方老?!”任世杰颇为意外,“您这是要去朔阳查朔阳剿匪聚集起来的那些兵?”
方老颔首:“原本想要你走一趟,可又怕你注意不到应该留心之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你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多遮掩,千万不要让殿下知道,我去了朔阳!”
任世杰点了点头,朝方老拱手:“方老放心,我一定会设法瞒到方老回来。”
镇国公主已经夺下大梁大同迫近梁国国都的军情传回大都,百姓纷纷击节称快,曾经晋国只是让大梁将承诺割让的城池交出来,结果大梁不交,现在好了……被打的这么惨,何苦来的!
百姓是高兴了,可大都城中有人却坐不住了,在消息传回来当晚,李明瑞趁着夜色披上黑色披风,不顾风险单人匹马来到梁王府门前。
李明瑞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正要敲梁王府角门,举起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李明瑞转过头,看到了满头银丝一席黑衣的沈柏仲,他眼露惊喜,忙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老翁?!你不是已经离开大都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柏仲没有吭声,戒备向四周看了看,拉着李明瑞隐到一旁的树后,道:“公子,梁王此人……公子还是少来往的好。”
“老翁……我的事老翁日后就不要在管了,你快些离开大都城,大都城要乱了!”李明瑞取下头上兜帽,压低声音同沈柏仲,“是不是上次我给老翁的银钱不够勒?”
李明瑞忙从袖口掏出银票,塞到沈柏仲的手心之中:“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不过应当是够老翁生活一段时间,等大都局势稳定之后,我一定设法接你回来!”
若说李明瑞这样的人心中还存有一丝良善,那他最后的善都给了老翁,这或许和老翁是他的救命恩人有关,又或许……是因为是老翁弥补了他曾经缺失的父辈关爱。
第八百三十一章:与虎谋皮
沈柏仲并未完全恢复记忆。
他同沈青竹去了沈家老宅看过,也去过爱妻的墓前祭拜,记忆慢慢回来,对爱妻的愧疚就越来越深,对记忆中那个徒弟的敢情也就越深,或许是因目前还见不到徒弟的缘故,所以沈柏仲多年将李明瑞当做徒弟般的感情,也未曾消失。
他此次……原本是要回来同李明瑞告别,再去为爱妻守墓了此残生的,却见李明瑞还要同梁王搅和在一起,迫不得已现身阻止。
“梁王此人毒如蛇蝎,又擅长伪装,让人难辨他话中真假,公子与此人来往,无异于与虎谋皮,万望慎重!”沈柏仲道。
李明瑞惊讶的发现,老翁竟然还会成语……
“看来,老翁的记忆真的是要恢复了!”李明瑞心中替老翁高兴之余,又陡生落寞,以前老翁没有记忆……老翁的生活里就只有他李明瑞一个人,可老翁要是恢复了记忆,找回了以前的生活亲友,那就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老翁了。
李明瑞的心情,就像是要被旁人分走自己父亲的孩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公子!”沈柏仲语声加重。
“老翁,我是李家的嫡长子,对李家的满门荣耀……和李氏一族的生路谋划!”李明瑞对沈柏仲笑了笑,“老翁,每个人都有自己肩上的担子,我知道与梁王合作是与虎谋皮,可如今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且我也相信……我一定会成功!老翁应当信我!”
李明瑞说着从衣襟之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沈柏仲:“亥时三刻城门将会换防,若是老翁届时来不及岀去,可用此令牌!”
沈柏仲知道李明瑞一向心智坚定,怕是再劝无意,便接过令牌,颔首抱拳同李明瑞道:“公子小心!”
“老翁保重!”李明瑞对沈柏仲长揖到地,将黑色披风的兜帽带上,转身从树后走出来,敲响了梁王府后角门。
沈柏仲立在树后,眼看着后角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李明瑞侧身进去后,后角门又被迅速关上。
沈柏仲反复想李明瑞刚才那句大都城要乱的话,沉吟片刻,顺墙壁而行避开在梁王府周围监视的暗卫,悄然离开,直奔秦府。
之前白卿言送信回来,让白锦绣带着望哥儿……同秦朗一同去上任,然白锦绣何其聪明,又怎会看不出长姐的用意?
她走到了倒是安全了,可长姐那便如何接收大都城的消息?将一众人手交到符若兮……白锦绣觉得有些冒险,且符若兮是个武将,心思不如她细腻,往往不能抓住消息里的关键及时反应,错失良机。
所以,秦朗离开大都城去赴任,白锦绣并未一同前往,而是留了下来。
沈柏仲未曾全然记起过往之事,但也知曾经与白家关系匪浅,而自己的徒弟一个是白家大姑娘的乳兄,一个是白家大姑娘的护卫队队长,他必定是和白家关系深厚之人。
既然知道大都城要乱,沈柏仲便不能不去通知白锦绣,让白锦绣有个防备。
而在沈柏仲前往秦府求见白锦绣之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锦绣派去盯着范府的暗卫便回来禀报,说李府有下人骑马直奔范府,随后范余淮乔装出门去了梁王府,而且……太子府派去监视梁王府的暗卫,都被人解决了。
而白锦绣派去的人当初为了不让太子的人察觉,引得太子怀疑白家,监视梁王府的距离离得非常远,故而此次没有被牵连。
来同白锦绣报信的暗卫称,解决那些太子府暗卫之人手段极高……不像是普通暗卫,倒像是顶级杀手。
白锦绣听完,心中存着的那些疑惑,陡然全部串联起来。
所以,范余淮之前联系巡防营旧部那些不安分的小动作,不是因为觉得禁军统领就是他能做到的最高位置,而是因为投身梁王门下,为的……是准备另外一场武德门之乱!
秦府正厅内,坐在灯下的白锦绣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扣着座椅扶手,将近几个月的消息全部整合梳理了一遍。
李明瑞投身梁王,白锦绣能理解,梁王对白家恨之深……便来源于曾经谋逆的二皇子!
梁王若能逼宫成功,登基成为晋国的皇帝,必会为当初谋反的二皇子平反,如此……二皇子都已经干净了,白家手中握着的关于李家当初鼓动二皇子谋逆的罪证也就变成了伪证,且李家还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而他们选在此时动手,和征战大梁的晋军不断传来捷报有关。
长姐攻占大梁数城……眼看着逼近大梁国都,等征战梁国的大军平定了大梁,或是梁国称降,大军可就要折返回大都城了。
而现今晋国大部分兵力都在梁国,上一次平定武德门之乱的长姐也在梁国鞭长莫及,梁王有了禁军统领范余淮的效忠,再加上范余淮已经同巡防营旧部联络的差不多,梁王和李明瑞便会觉得准备已经充分。
否则大军一旦平定大梁回都,那个时候指望范余淮手中的晋军和少部分巡防营,必不能成事。
所以,对梁王来说逼宫举事已经刻不容缓。
届时,大都城大事已定,他必会按照曾经武德门之乱的说法,对外称太子囚禁皇帝,把控朝局,如今更是胆大妄为狗急跳墙提前杀了陛下意图早日登基,而他梁王是平乱的功臣又是皇子,自然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一旦梁王登基,大局便定,任何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长姐的担忧果然是对的,大都城是要生乱……
但,白锦绣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梁王堂而皇之登上皇位,否则……白家满门危矣。
外面陡然风声鹤唳,将挂在正厅门前两盏灯笼吹得胡乱摇晃,火光明灭。
白锦绣起身对沈柏仲行礼:“多谢沈先生前来告知我此事,锦绣还有一请……请沈先生勉为其难助我一臂之力!”
沈柏仲起身:“秦夫人请讲。”
“我若此时派人送我儿去白沃城寻我夫君,怕是会惊动梁王。”
第八百三十二章:不许耽搁
“既然先生手中握有李明瑞给予的令牌,出城之时必然不会有人阻拦!请先生护送我儿还有我母亲去白沃城寻我夫君!”白锦绣抬头,眸色坚韧,“锦绣曾听沈青竹言,先生是我大伯白岐山的至交好友,白锦绣信得过先生,只能求先生辛苦一趟!”
沈柏仲一怔,他来将这个消息告诉白锦绣,就是为了让白锦绣带着孩子避开,可白锦绣这意思……好似要留在大都城。
“秦夫人不走?”沈柏仲皱眉。
白锦绣摇了摇头:“我若一走,无人阻梁王,梁王若登大宝……必会将白家满门斩尽杀绝!”
沈柏仲眉头紧皱,想起刚才李明瑞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肩上担子所言,颔首对白锦绣抱拳:“我便……护送小公子,前往白沃城寻父!”
白锦绣转头唤道:“翠碧,去给望哥儿收拾东西,你随望哥儿还有母亲,同先生一同去白沃城!翠玉你去告诉府上两位姑娘和小少爷,让他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他们外祖家探亲!”
今夜走得人不能太多,就算是沈柏仲手中有令牌,走得人太多了也会引人注目,所以……只能是母亲、望哥儿、碧翠三人随同沈柏仲一起走稳妥。
而秦朗那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和弟弟,明日一早出城探亲想来也是能走掉的,毕竟白锦绣与蒋氏所生的两女不睦大都城人尽皆知,不为了那两个秦家姑娘,为了秦朗悉心教导的弟弟,能将人送出去……便送出去吧!
“姑娘!”翠碧睁大了眼,“姑娘不要赶翠碧走!翠碧必定同姑娘同进退的!”
翠碧跟随白锦绣多年,明知道大都城就要生乱了,难不成还不清楚二姑娘要做什么?
“翠碧!望哥儿就是我的命!我将我的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护住了!”白锦绣语声郑重。
翠碧无法再便,只能含泪应声,出门去收拾细软。
“先生在此稍后,我换身衣裳,随先生一同去白府!”白锦绣同沈柏仲道。
沈柏仲颔首:“秦夫人一定要快!”
白锦绣点头跨出正厅,脸色沉了下来,吩咐翠玉道:“你去,让暗卫速速来见我!”
白锦绣在上房换衣裳时,暗卫便已经随翠玉进了白锦绣的院门,立在廊下听候白锦绣差遣。
“你即刻派人前往巡防营,告诉符将军……李明瑞、范余淮此刻齐聚梁王府,让符将军小心防备,以免再生武德门之乱!然后亲自带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大梁,将梁王伙同范余淮左相李茂要反的消息送到长姐手上!一定要快!片刻不许耽搁!”
“是!”
暗卫领命离开。
白锦绣换了衣裳出来,翠碧已经抱好了被包裹在锦被之中熟睡的望哥儿,臂弯里挎着一个小包袱,谁都没有惊动。
白锦绣小心从翠碧手中接过望哥儿,贴了贴望哥儿的小脸,又亲了亲,这才抱着望哥儿往外走,压低了声音吩咐翠碧:“翠碧一直都很机灵,出城之后……务必想方设法将梁王与左相李茂、禁军统领范余淮谋反,欲杀太子和陛下篡位之事宣扬出去!我一会儿会求那位沈先生,出城之后……带你去清庵将此事禀报祖母接小七一同离开,你让小七派个人往朔阳送信,让大伯母防备着!明白吗?”
翠碧紧张吞咽口水,点头:“二姑娘放心!”
白锦绣同沈柏仲先坐马车到镇国公主府偏门时,刘氏都已经睡下了,听说白锦绣带着望哥儿来了,惊得连忙起身,顾不上梳妆,转头盯着窗外廊下摇晃不止的灯笼,催促罗嬷嬷先岀去迎一迎。
她刚打帘跨出上方门槛,一阵冷风便朝她扑来,吹得她眼睛都要张不开了。
缓过神见院门敞开着,罗嬷嬷正在门口等候相迎。
刘氏眉头一紧,生怕女儿或者外孙出了什么事,急急扶着丫鬟的手朝门口走。
远远望去,挑灯的嬷嬷弯着腰在前引路,白锦绣疾步快行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白锦绣看到刘氏出了院门,摆手示意挑灯嬷嬷退下,疾步朝刘氏走来:“娘……”
“锦绣!罗嬷嬷说你带着望哥儿来了?望哥儿呢?”刘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忙握住白锦绣冰凉的手,来回搓着,回头张望望哥儿的身影,“这个时辰,又么大的风,出了什么急事这样着急?”
“娘,得罪了!”
白锦绣说完也没有详细解释,直径将刘氏打晕,吓得罗嬷嬷惊恐张大眼,忙扶住刘氏。
白锦绣知道自己母亲那个性子,母亲若知道大都城生乱,必然会拉着她一同走,她若不走……母亲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白耽误时间罢了。
“罗嬷嬷,大都城要乱了!我怕母亲不肯走,只能将母亲打晕了!你放心……翠碧会照顾母亲和望哥儿的!走的人不能太多,否则谁都走不了,嬷嬷便随我去秦府!”
罗嬷嬷一惊,想起武德门之乱来,脊背冷汗直冒连连点头:“老奴遵命!”
将刘氏安置在后角门等候的马车内,白锦绣又亲了亲熟睡的望哥儿,下了马车对沈柏仲道:“先生若是能够平安出城,还望先生能为我祖母报个信,将我七妹也带走!也让我祖母心中有准备。”
出城之后再带人离开,那便不难了。
“沈柏仲必不负所托!”沈柏仲朝白锦绣拱手脱口说完,脑海中似似有一个声音与他此时的声音相互重合。
沈柏仲脑海里回忆起白岐山儒雅英俊的五官,瞳仁颤了颤,心中有种极为深重的情义翻涌,他又看向白锦绣,朝她郑重道:“秦夫人放心!”
目送沈柏仲驾着马车离开,白锦绣立在镇国公主府小偏门摇曳的灯笼下拳头收紧,久久未动。
只希望母亲和望哥儿他们,能够顺利出城。
她还得去一趟太子府,她只派暗卫去给长姐送信还是不够的,还得请太子也即刻派人设法出城,最好带着太子印信,方能更加名正言顺。
第八百三十三章:安排
还有原本的禁军统领谢羽长,他被武德门之乱连累,因管束下属不力,被皇帝下旨夺了官位……赋闲在家。
可谢羽长经营禁军多年,即便是被罢免了,在禁军之中依旧有极强的号召力。
或许,谢羽长能助太子活命。
范余淮笼络之人中,也有当初长姐安排进去之人,但这些人不能让太子知晓,否则……来日大都城平定,太子必会疑心白家,疑心长姐。
而此时的白锦绣,更是陷入了一个更深的问题之中,她不知道长姐是要扶这个太子登基,还是……要改天换地。
虽然长姐从未明言过,可白锦绣却从隐隐察觉长姐意图改天换地的心思,长姐一统天下的决心比白家先辈都要强烈,然太子并非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君上。
若君上的志向在守土,那么身为臣者……便不能志向太过远大,太远大……便会被君上忌惮,她相信长姐十分明白这点。
故而,白锦绣猜……长姐是欲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
那么,此次……太子就必须死,但不能死的太早,要将谋逆的罪名死死扣在梁王头上,而后让他们在这大都城之中相互争斗,消损殆尽。
梁王府。
梁王坐在案几后,全然没有平日里懦弱胆小的模样,手肘担在座椅负手一侧,被烛光映亮的半张脸冷森幽沉。
“军报从梁国传回来也是需要时间,以镇国公主攻城掠地的速度,说不准现在镇国公主已经拿下江都、阳江……甚至已经拿下月古、韩城了!”李明瑞语声深沉,“殿下不能拖了!只有陛下和太子一死,殿下名正言顺登基,镇国公主也好……刘宏也罢!就只能俯首,再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说着,李明瑞看向没了一只眼的范余淮:“来梁王府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范大人将大都城守城将士全部换成自己人,殿下……如今禁军和半数巡防营都在我们手中,且镇国公主和刘宏鞭长莫及,正是时候!”
梁王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上一次武德门之乱,若非白卿言在,此时他必定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李明若说的对,如今晋国大军主力尽数在梁国,而此时大都城之中……禁军在范余淮手中,巡防营范余淮也笼络到了一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身为皇家血脉,只要此时将大事定下,圣旨下达至刘宏和白卿言的手中,大局便定了。
否则一旦还未成事,刘宏和白卿言便带兵回来,就来不及了。
经过上次武德门之乱,即便是梁王宫内有一个受宠的嫔妃为他说好话,可他在父皇那里的信任远不如从前,若不趁着这次机会发动兵变,他再想登上那至尊之位就难了。
下定决心,梁王抬头看向范余淮:“那么,一切就托付范大人了!”
“梁王殿下放心!”范余淮朝着梁王拱手。
李明瑞眉目间露出笑意来:“范大人乃是上一次武德门之乱救驾的功臣,范大人若对外称……太子囚禁了陛下,挟天子号令天下,禁军上下必定深信不疑!等梁王殿下登上大宝……范大人就是我晋国的护国大将军!”
皇帝沉醉于丹药久未临朝,将朝政全都一股脑推给了太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范余淮被李明瑞说得面泛红潮,颔首,朝着梁王拱手:“微臣这便去安排!”
“明日早朝之前,太子必定会先行入宫同陛下请安,再去主持早朝……”李明瑞望着梁王,“就等太子入宫之后,梁王殿下一声令下,我们便将太子拿下,扣他一个弑君的罪名!”
“范大人,依计行事!”梁王对范余淮道。
范余淮起身,长揖行礼:“殿下放心!”
范余淮从梁王书房出来,眉目间全都是激动,梁王登基……他便是护国大将军!
他身侧拳头紧握着,武德门之乱时……大长公主曾经说过,陛下不会忘了范大人拼死救驾之功定有重赏!还说他前途无量。
可他拿命拼搏失去了一只眼睛,才在皇帝这里得到了一个禁军统领的位置,范余淮心中不服,却也得装作高高兴兴的模样接受。
效忠太子,他估摸着这辈子出头难,可梁王也是皇帝的子嗣……只要梁王登上大位,他这个护梁王登基之人,必定会被重用!光耀范家门楣指日可待。
白锦绣在镇国公主府偏门目送沈柏仲带着母亲和望哥儿离开后,让镇国公主府护卫送罗嬷嬷去秦府,自己则快马前往太子府。
在去太子府的途中,白锦绣路过谢府,竟正巧碰到了刚从外面回府的谢羽长……
谢羽长听白锦绣说起范余淮与李明瑞跟随梁王,或许要杀太子逼宫篡位之事,谢羽长却并未显露出意外的表情。
谢羽长冲白锦绣拱手道:“不瞒秦夫人,禁军之中与我关系亲厚的下属,曾来谢府同我说过此事。”
“谢统领被武德门之乱牵连,至今还赋闲在家,都说乱世才能出英雄,此次虽然是大都城危机,可也是一次机会……是谢统领戴罪立功的机会,谢统领……只要护住太子平安,谢统领可就是大功臣了!”白锦绣镇定自若同谢羽长道。
望着白家二姑娘白锦绣,谢羽长想起镇国公主来,若是旁人家的女眷听到此事怕都要慌的不成样子了吧!
对了……这白家二姑娘也是同镇国王上过战场的,白家的女子都不一般!
谢羽长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拳头收紧,犹豫着开口:“就是不知道……太子还肯不肯用我!”
“此事好说,若谢羽长将军愿意护卫太子,即刻去禁军之中,召集旧部!此事务必做的隐秘些!”白锦绣手心收紧,“我若是料的没有错……梁王和李明瑞还有范余淮等人,或许夜里便会有所行动。”
谢羽长颔首:“他们必是听说了镇国公主即将要打下韩城的消息,怕再晚镇国公主、高义郡主和刘将军率兵归来,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杞人忧天
“如此,我便与谢将军分头行事,我去太子府告知太子殿下,谢将军去联络旧部,符将军也已知晓必会有所防备!”白锦绣这算是给谢羽长交底,告诉谢羽长他们与符若兮乃是一家人,可切莫打起来。
“明白!”谢羽长站起身,要送白锦绣。
“谢将军不必送,正事要紧!”
从谢府出来,白锦绣直奔太子府求见太子。
太子正在红梅的芙蓉帐里睡得正安稳,陡然听全渔帐外低声说秦夫人求见,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秦夫人,烦躁问道:“哪个秦夫人半夜来扰孤?!”
全渔低垂眉眼立在绣工精美的浅紫色床帐外,低声说道:“殿下,是镇国公主的嫁于秦朗的那位堂妹,与镇国公主关系亲如一母同胞一般!”
提醒太子,白锦绣与镇国公主关系亲如一母同胞,是为了让太子千万要重视一些。
帐内,红梅细白的手臂缠上太子颈脖,不瞒嘟哝:“镇国公主又怎么了,求见太子也不看看时辰,太子殿下还要不要休息了?莫不是仗着太子殿下宠信镇国公主,将太子殿下当做她家可以随意驱使的奴仆了吗?!”
“别闹!”
芙蓉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太子倒吸一口气,舒服长叹之声,明显就是红梅缠住了太子,全渔眉头紧皱,心里责怪这红梅不知轻重缠着太子殿下,这秦夫人深夜而来,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可全渔是奴才……不能逾矩,只能心里干着急。
不多时,听到帐内传来女子娇媚软嗔的声音,全渔只得退出去,在外面静静等候。
可今夜这红梅就像是铁了心要阻挠太子见白锦绣一般,缠着太子一直不放,花样百出,太子痛快的全然将白锦绣抛在脑后,只顾着在温香软玉的暖帐之中肆意快活。
全渔焦心不已,却只能立在门外听着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直到寅时末,屋内芙蓉帐里的云雨才歇。
听到太子哑着嗓音唤全渔,他连忙带着捧着盥洗用具的小太监鱼贯而入。
全渔将拂尘放在一个小太监举过头顶的黑漆方盘之中,连蹲跪下来,将太子的鞋摆在床边踏脚上,伺候太子穿鞋。
太子穿上鞋,起身闭着眼走下踏脚,全渔忙同轻纱垂帷外的太监招手,伺候太子盥洗的太监们弯着腰一溜烟儿进来,伺候太子。
只着了鸳鸯戏水茜色肚兜的红梅挑开床帐,风情万种倚在床头,白皙的肌肤泛着被疼爱过后的粉晕,撒娇:“殿下……您怎么每一次听到镇国公主这四个字,就什么都迁就啊……奴家要吃味儿了!”
太子回头朝白皙纤细的美人儿看了眼,笑道:“头发长见识短,孤与镇国公主是君臣,太子妃都未曾说什么……瞧你那个小肚鸡肠的模样!”
红梅一听这话不依了,起身走至太子身后,纤细如白玉的手臂缠住太子的窄腰:“太子妃贤惠大度,可红梅心眼子小,只容得下太子心中存我一人!”
“你呀!”太子捏了捏红梅的鼻尖,似乎很是受用,笑着叮嘱红梅多睡一会儿,便离开了红梅的院子。
穿着清凉的红梅只披了一层纱,立在廊庑下瞧见太子坐着肩舆走远,脸上的笑容立时沉了下来,侧头吩咐:“去……传信主子,镇国公主的堂妹深夜求见太子!”
“是!”那婢子行礼后匆匆离开。
白锦绣坐在正厅之中,凝视摇曳的三十六头缠枝灯,神色肃穆。
她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
分明已经说过了,有要事,可太子却迟迟未来,派人去三催四请,听说都被那个红梅身边伺候的嬷嬷挡在了院外,那些去禀报的太监连全渔的面都没有见到。
白锦绣眉头紧皱,这红梅可真是有手段啊!
她听说红梅当初入太子府,是一顶小轿子抬进来的,身边就跟了一个伺候的婢女,全身的家当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一个小包袱,没想到如今竟然连太子府的嬷嬷都能为她所用。
白锦绣闭了闭酸胀的眼睛,范余淮之子范玉甘押送粮草……就是红梅同太子殿下说的。
明面儿上,是范余淮给红梅送了礼,可实际上这个红梅是否和李明瑞或是和梁王有关呢?
原本她还指望着在城门换防之前,请太子派人带着印信直奔大梁,好让长姐持太子印信名正言顺带兵回来。
可谁知……
看来这太子即便是继位,也不会是一个明君。
白锦绣刚站起准备再次让人通禀太子,便听到太子府正厅门外传来动静,白锦绣忙起身,瞧见太子扶着全渔的手下了肩舆,她迈着碎步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秦夫人快快请起!”太子示意全渔扶起白锦绣,这才问,“秦夫人深夜便过来求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锦绣抬头望着太子,也没有遮掩,直言道:“殿下,梁王勾结范余淮和李明瑞,怕是要反了。”
太子乍一听,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低笑一声:“范余淮……乃是上一次武德门之乱救了孤和陛下的功臣!你说李明瑞要反……孤信,若说范余淮要反,这个孤就无法苟同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锦绣身侧拳头收紧,认真同太子道:“殿下,殿下可曾派人盯着梁王府?可有暗卫回来禀报今夜李明瑞和范余淮先后入了梁王府?”
“不曾……”太子同白锦绣跨入正厅,眉目含笑,还是觉得白锦绣杞人忧天。
“殿下,我祖母大长公主手中有一支皇家暗卫队!上一次武德门之乱之后,陛下心软没有处置梁王,祖母担心梁王会再次生乱,便让这支皇家暗卫队暗中监视梁王!今日暗卫要出城禀报我祖母范余淮和李明瑞入梁王府之事,发现城门换防,便来告知于我让我先行禀告太子,让太子有所防备!”白锦绣语速沉稳。
太子听到这话,才显出郑重来:“可太子府的暗卫并未回禀……”
第八百三十五章:慈父心肠
白锦绣对太子虽然失望,还是道:“或许,太子府的暗卫已经被暗中……了结了!梁王这是要在我长姐和刘将军拿下大梁国都,折返之前将弑君之罪扣在太子身上,而后顺利登基!”
她抬眸望着太子面色难看的模样,接着道:“届时……梁王乃是皇家血脉,已经登基为帝,谁又能怎么样!”
太子薄唇紧紧抿着唇,手指摩挲未曾吭声。
白锦绣只得说:“若是太子仍有疑虑,还请派人召回太子府安排在梁王府周遭的暗卫,不过我猜……肯定是召不回来了!”
白锦绣没有暴露是长姐命人监视梁王府,而且……梁王府的确已经处置了太子的那些暗卫,白锦绣不想锋芒太露,所以用了“猜”这个字,让太子自己查。
想起武德门之乱,太子手心收紧,高声道:“全渔,去派人将守在梁王府的暗卫召回来了一个,孤有话要问。”
见太子已经下令,白锦绣又道:“殿下,来太子府之前,锦绣擅自做主,已经通知符若兮将军,和赋闲在家的谢羽长将军,请二位护殿下!若殿下信得过锦绣,信得过谢将军,还请殿下……给谢羽长将军下一道谕令,好让谢羽长将军名正言顺接管禁军,若是忠于陛下和太子的禁军足够,谢将军便可护卫陛下安全。”
“再等等……孤还是不相信范大人会背叛孤!”太子脸色有些难看,他自认对范余淮不错,上一次他给红梅送礼为自家儿子求前程,他还亲自见了范余淮,告诉范余淮他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找他这个太子来说就是了,他给了范余淮如此宠信,范余淮怎么会背叛他!
“殿下,不是人人都是白家,也不是人人都是长姐……会对殿下忠心不二!”白锦绣越看这个太子越是失望。
她深夜而来,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可这太子将她放在这里近两个时辰……
近两个时辰啊!可以做多少事!
不分轻重缓急,又过分自信,就算是太子顺利登基,这样的人执掌国政……绝对不会比如今更好!
之前,白锦绣还猜太子有些政令,是否是因为皇帝的关系不得不这么做,现在看来……是她高看这位太子了。
太子紧抿着唇,又吩咐全渔道:“去将方老和任先生请来!”
不多时,任世杰一人匆匆而来,无法子只得同太子说方老称有事出城去了,说是十日之内必定会来。
白锦稚又将事情同任世杰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太子府派去寻梁王府暗卫的人便回来了,说一个都没有找到。
太子府正厅安静的只能听到沙漏的声音,太子陡然草木皆兵,甚至怀疑方老背叛了他,否则为什么这么巧……方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城去了。
“殿下!不可有犹豫了……”白锦绣道。
“孤立刻进宫告知父皇此事,向父皇请旨……罢免范余淮,让谢羽长重领禁军统领一职!”太子说着站起身。
“殿下!或许梁王此刻正等着殿下入宫呢!”白锦绣起身拦住太子,“如同武德门之乱一般,禁军如今还在范余淮的手上,只要殿下入宫……禁军逼宫,杀了太子,再扣太子一个弑君之罪,那才是有口难言!”
“秦夫人所言甚是!”任世杰也站起身来道。
任世杰心里倒是十分高兴,这晋国乱起来才好……
乱得越久越好,那么便只有太子活得越久,晋国才能乱得越久。
“请教秦夫人和任先生,目下,孤……当如何?”太子手心一层细汗。
“殿下应当命符若兮率巡防营,与谢羽长一同护送太子殿下出大都城!”任世杰郑重道,“禁军人数多,太子府很容易被攻下来,只有太子还活着,晋国的根基才在!梁王抓不到太子殿下罪名就无法扣在太子殿下身上!自然了……若是此次依旧虚惊一场能够平安度过,就当太子殿下出城走了一圈再回来就是了!但决不能将太子殿下放在太子府这么引人瞩目的地方,秦夫人以为呢?”
只有出了大都城……梁王才会卯足了劲儿追杀太子,晋国便有热闹看了!
白锦绣心中已有成算,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让符若兮带兵拼杀出城,假作护送太子,实际上让谢羽长麾下忠诚的禁军护着太子藏于大都城内,如此让梁王派人去城外搜寻,太子殿下在大都城才能安稳。”
太子心中不安,又看向任世杰:“任先生以为呢?”
任世杰稍作思考,若是大都城真的生乱,他的目的自然是让太子活得越久越好,这一点同白锦绣一致,便当即点头:“秦夫人这法子可行,不过将太子殿下安置在哪里,又如何安排杀出大都城的路线,我们怕得从长计议。”
“任先生所言甚是!”白锦绣颔首之后又道,“殿下,此事……最好同朝中肱骨忠臣如吕相知会一声。”
“对!还有几部尚书,全都得通知一声!”太子手心收紧。
“殿下!”白锦绣摇头,“几部尚书里有谁是左相李茂的人,我们不清楚,不能冒然行事!如今满朝上下……白锦绣唯觉吕相可信,唯吕相深信之人可信!”
太子当即颔首,吩咐人将吕相接入太子府,对于吕相太子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还有一事!”太子突然开口,他像是十分艰难才下了某种决心,开口,“太子妃和小皇孙不能同孤在一起,太过危险,二位是否有办法将太子妃和小皇孙送出城去?或者……能将小皇孙托付给可靠的人家,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接小皇孙回来!”
“殿下慈父心肠,此事我来安排!”白锦绣想了想又道,“不过太子殿下,还需要派人带着您的印信,最好是陛下的信物,前往大梁告知长姐和刘将军一声,有陛下信物或是太子印信在手,长姐便会更名正言顺带兵回来救驾。”
第八百三十六章:风声鹤唳
白锦绣话音一转:“只是此时……城门怕都已经换了范余淮的人,想要太子妃和小皇孙岀城也好,还是殿下派去给长姐与刘将军报信的人岀大都城,都先得让谢羽长得到旧部支持,悄无声息带人将城门守将换下来。”
心慌一乱的太子点头,只想到了忠于他的白卿言,高声道:“全渔,去将虎符拿来!派太子府暗卫即刻送到镇国公主手中!”
“殿下!”任世杰忙上前,“此时将虎符送去给镇国公主,万一要是出城们的时候被劫如何是好?!秦夫人说……不论是要送太子妃和小皇孙出城,还是通知镇国公主,都需要谢羽长率禁军换防,不如将虎符交给谢羽长!”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吩咐:“派人将虎符送到谢羽长手中!”
白锦绣同任世杰和太子商议之后,决定太子的安危由太子府谋士任先生,和太子府的护卫负责,她以为知道太子所在位置的人越多太子就越是危险,便将如何安顿太子交托给太子极为信任的这位谋士任先生,叮嘱在不确定谢羽长能收揽多少人手之前,一定不能让太子进宫。
忙碌了一夜,白锦绣赶在天快要亮之前回到秦府。
翠玉一直在院门口候着白锦绣,一见白锦绣回来,便匆匆上前,同白锦绣道:“夫人,昨夜我们去同府上的两位姑娘说了,让她们明日一早带二爷回外祖家省亲,可是……她们非但不愿意,还对夫人恶言相向,称……夫人这是打算趁着他们兄长不在,要霸占整个秦家,欺负她们,嚷嚷着要报官……”
翠玉话说得已经很委婉,没有秦家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姑娘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全然告诉白锦绣,怕污了白锦绣的耳朵。
白锦绣扯开披风系带,应了一声之后道:“既然她们不愿意走,就让她们留着吧!”
“是!”翠玉应声,同白锦绣一同进了灯火通明的上房。
大都城上空黑云滚滚,全然没有要放亮的趋势,狂风呼啸,满城风声鹤唳。
沈柏仲带着昏过去的刘氏和碧翠怀里抱着的望哥儿出了大都城,一路策马前往皇家清庵。
翠碧抱着望哥儿深夜敲响皇家清庵的后门,见到了闻讯率先起身的七姑娘白锦瑟。
白锦瑟年纪虽小,可主意却大,听下人来报说碧翠抱着望哥儿来求见,一边穿衣起身,一边吩咐下去,不许惊动祖母,她去见。
碧翠将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同白锦瑟说完,同白锦瑟道:“七姑娘,沈先生还在外面候着,您同大长公主说一声我们便走吧!”
白锦瑟坐在坐上沉默半晌,唤了一声:“魏忠!”
魏忠问询打帘从门外进来:“七姑娘。”
“你人长姐为主子,如今……需要你为长姐做一件事,不知道你可愿意?”白锦瑟端着白府七姑娘的架子,望着眼前断了一指的老太监,语声郑重。
魏忠一怔,未敢抬眸子看向白锦瑟,只道:“七姑娘需要奴才瞒着大长公主吗?”
这话就是答应了。
“我要你即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将梁王与左相李茂和禁军统领范余淮,勾结谋反……欲栽赃太子弑君罪名的消息,送到正在征战梁国的长姐的手中,且沿途……将此事宣扬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白锦瑟郑重道。
魏忠心头一惊,没想到白家七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厉害缜密,她这是在为镇国公主明正言顺带兵回大都城铺路。
“魏忠领命!即刻出发!”魏忠行礼后退了岀去,未敢耽搁,立刻出发。
白锦瑟看着焦急等待着她的翠碧道:“翠碧,你带着望哥儿去寻二姐夫!不必管我!朔阳那边儿我会派人回去通知……有劳你照顾好二婶儿和望哥儿!”
翠碧大惊:“七姑娘不同我们走?!”
白锦瑟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做,放心……我在祖母身边,祖母会护着我的!我也得好生护住祖母!”
翠碧怀里的望哥儿动了动,翠碧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想要再劝又怕被发现了会遭到追杀,自己死不要紧,可小主子望哥儿是二姑娘的命,二夫人也是二姑娘的命,她不敢犹疑,只能朝白锦瑟行礼,流着泪叮嘱白锦瑟:“七姑娘千万保重!”
白锦瑟颔首:“好了翠碧姐姐,别哭了!一定照顾好二婶儿和望哥儿!”
“七姑娘放心!翠碧就是死,也一定会护好二夫人和小主子!”翠碧抱着望哥儿跪下对白锦瑟一叩首,起身快步向外跑去,不敢再耽搁。
白锦瑟目送翠碧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转身去了祖母的小院子。
蒋嬷嬷唤醒了大长公主,说七姑娘有要事。
大长公主披着件檀色绣银色行云纹的外衫,一头银丝披散着,靠坐在拔步床床头,吩咐人将白锦瑟唤进来。
蒋嬷嬷又给大长公主背后垫了个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这才迈着碎步将垂帷撩起来挂在铜鎏金的缠枝铜钩上,请白锦瑟进来。
“祖母……”白锦瑟鸦羽般的青丝亦是披散着,疾步走至大长公主床边,跪在楠木做的金镂银花寿福踏脚上,道,“祖母,大都城传来消息,梁王伙同李茂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要栽赃太子弑君篡位!二姐已经派人将二婶儿和望哥儿送出城来,可二姐还在大都城中,祖母……这可如何是好啊?二姐会不会有危险?!”
大长公主一个激灵睡意醒了一大半,惊得直起身来:“你二婶儿和望哥儿现在人呢?”
“二姐打晕了二婶儿,让翠碧带着二婶儿和望哥儿去白沃城找二姐夫!刚才翠碧过来给报了个信,人已经走了……”白锦瑟握住大长公主紧紧攥着身上那条老绿色的锦缎薄被,仰头望着大长公主,“祖母,我们回朔阳吧!”
“小七莫怕!”大长公主强作镇定,垂眸看着眼前跟个小花苞一半小的孙女,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发顶,问蒋嬷嬷,“魏忠呢?”
第八百三十七章:日暮途穷
“刚才人还在呢!”蒋嬷嬷说着就要出门,“老奴这就去唤魏忠!”
“嬷嬷慢!”白锦瑟唤住蒋嬷嬷,转头对大长公主说,“祖母,小七派魏忠去给长姐报信了!如今长姐远在大梁,正在为晋国征战灭梁,大都城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得让长姐有个准备。”
大长公主垂眸看着年幼的孙女儿,疲惫苍老之态即便竭力也无法掩饰。
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林氏皇权已经走到了头?
自从镇国公府没了之后……大都城便动荡不止。
一个王朝气数将尽之时,和如日中天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武德门之乱,已让百姓对皇室猜测纷纷,如今要是再次生乱,百姓还不知道要如何惶恐猜测。
即便大都城繁荣未改,可像大长公主这种经历过晋国辉煌鼎盛,又走到如今,她已经能够察觉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已经日暮途穷。
大长公主轻抚着白锦瑟的脑袋,低声道:“大都城生乱,虽说我们在城外,可你长姐得到消息若是率兵勤王,难保梁王不会狗急跳墙用祖母和你……还有朔阳的白家人威胁你长姐,你收拾东西,祖母让人连夜将你送回朔阳,你回去后转告你母亲,若是朝廷下旨派人你接你们,务必不能轻信!还好朔阳有朔阳兵,可以抵挡一阵子!”
白锦瑟用力攥住大长公主的手:“祖母,我们一起走!”
熠熠烛火映着大长公主眼角的皱纹沟壑,越发显得慈眉善目,她轻抚着白锦瑟的脑袋:“祖母老了,走不动了!你二姐还在大都城内,且……那大都城内的皇城是祖母幼时长大的地方!祖母得留下守着。”
白锦瑟干净稚嫩的五官容色未改,心中却难免担忧,长姐举兵反林氏皇权已近在眼前,若是祖母知道会不会同长姐反目?
“小七陪着祖母!让蒋嬷嬷派人回朔阳提醒同母亲吧!”白锦瑟下定决心,有她在祖母身边还能劝说一二。
“傻孩子!”大长公主低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蒋嬷嬷,“将七姑娘送回朔阳,即刻就走!”
“祖母!”白锦瑟大惊。
大长公主俯身将白锦瑟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别怕,更不必担忧祖母,祖母是晋国的大长公主,生在皇室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皇室越是危急……祖母越不能走!可你不一样,你是祖母的孙女儿……祖母必须护住你!去吧……”
白锦瑟紧紧攥着大长公主盖在腿上锦缎薄被,眼眶红胀的厉害。
她只希望祖母是真的如此想,会护住自己的孙女儿,不要同长姐反目成仇。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晋国前禁军统领谢羽长手握虎符率部护卫皇宫,先发制人,捉拿意图谋逆的梁王、李茂、李明瑞、禁军统领范余淮等人,却无力再把控大都城城门。
范余淮与梁王振臂高呼,太子囚禁皇帝,挟天子而令晋国上下,梁王范余淮意在勤王。
以左相李茂为首的户部尚书楚忠兴等左相党,拥护范余淮,把控大都城四门,围困大都城。
以吕相为首的朝中忠臣,及时携家眷入宫,誓死抵抗谋逆犯上的梁王与范余淮、左相一党。
吕相担忧范余淮梁王一干人等,会在大都城内四处搜查太子的行踪或围攻太子府,对外称太子已经入宫。
李茂的密探也称,的确见太子府车驾入宫门。
秦朗之妻白锦绣,脱下红装换戎装,身披战甲与谢羽长携手并肩,共卫皇城,范余淮屡攻不下。
梁王心生焦躁之时,镇国公主三月十九拿下江都的消息送回了大都城,梁王更是担忧不已,下令范余淮务必尽快夺取武德门。
三月二十七日太阳刚刚落山之际,方老终于赶到了朔阳,他撩开窗帘往外瞧,朔阳夜市灯火通明,远远望去黄澄澄一片。
满街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方老下了马车,瞧着来往的朔阳百姓面带笑容,互相热闹寒暄,一时间竟被这朔阳的繁华程度迷了眼。
他曾经并非没有来过朔阳,但那时的朔阳远远没有这么多的人口,百姓们的穿着也比他之前来时更鲜艳,那时百姓的脸上也未有过这么多笑容。
他沿着灯火璀璨的街道到处走走停停,只觉以前来朔阳,只有朔阳主街的热闹非凡,现在就连稍微偏一点儿的街道,都是摊贩星罗棋布,商铺鳞次栉比。
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就没有见到这朔阳城哪里有黑暗的巷道,就连那偏僻少有人来往的的小巷子里都挂满了灯笼,为路人照亮前路,恍若一座不夜城。
方老坐在朔阳城最奢华的酒楼内,侧身望着楼下来往络绎不绝的喧嚣,他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朔阳,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内就发展的如此之快?
这朔阳的太守是谁?竟如此大能耐!
远处巡逻的两队朔阳军由远极近,百姓纷纷分列两道,将通道让出来……
方老站起身朝楼下望去,只见一身穿戎装铠甲身子飒爽利落瞧着仅有十四五岁的瘦高小姑娘,正带着一队巡逻兵而来。
百姓们并非方老想像的那般,见到兵士……如老鼠见猫分列两侧,神情肃穆谨小慎微,反倒是有不少百姓同那小姑娘打招呼。
那摆茶摊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竟然端着茶候在路边,一见那小姑娘过来,连忙喊道:“五姑娘巡城辛苦啦!喝口茶吧!”
“不啦阿婆,朔阳军有规矩,巡城不能吃喝的!”那身姿飒爽的姑娘笑着同老阿婆摆手,握着腰间佩剑,带兵离开。
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笑着喊道……
“五姑娘带兵巡城辛苦啦!”
方老看着那些步态齐整,训练有素的巡逻兵,就算是比禁军也不逊色。
突然,不远有护卫骑马而来,高声喊道:“五姑娘,大夫人唤您回府!”
正在为方老倒茶的店小二瞧见方老伸长脖子往楼下看的模样,笑着道:“客……是外地来的吧?”
第八百三十八章:成王败寇
方老回头,落座颔首,笑着从袖口掏出碎银子放在桌上打赏那店小二,低声打探:“这朔阳军……可就是镇国公主练的剿匪之兵?”
那店小二收下打赏,笑得更灿烂了,语气越发谄媚:“哎哟!多谢客赏!您说那巡逻的朔阳军……正是镇国公主为我们朔阳百姓剿匪所练的兵,现在朔阳兵整天在城中巡逻,别说那些土匪……就是城里作奸犯科的那起子小人,都不敢出来了!”
方老点了点头又问:“那个五姑娘……可是白家的五姑娘?”
“正是嘞!不是都说那白氏嫡支有祖训,白家子嗣不论男女那可都是入军营训练的,后来啊……白家男儿不都战死沙场了嘛,这五姑娘和六姑娘入军营的事情就耽误了下来,这不……后来我们朔阳军建立起来,两位姑娘就同朔阳军一同训练,那两位姑娘可是从最普通的将士做起,现在……已经是百夫长了!要么说到底是白家的子嗣呢,就是厉害!你看咱们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征战梁国那可都是所向披靡!”
店小二说起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说起白家,那敬仰之情难以掩藏,笑着道:“谁说这女子不如男呢!您说是吧!”
方老的心不断向下沉,没想到镇国公主的威望在朔阳竟然是如此高。
“我在城中转了许久了,好似没有看到乞丐……”方老又笑着问,“我记得当初说,华阳城的流民都来了朔阳城,都走了吗?”
说起这个,店小二的眼睛更加明亮了:“走什么啊!咱们朔阳先前的确是接收了来自华阳城的大批流民,这镇国公主就想着将来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后来……身强力壮医治好了就入军营了,而那些身体弱的,你说……我们朔阳救了你们的命不能白救啊!这些人就被安置在朔阳城内或是朔阳城外,以劳力偿还当初救他们所耗费的药资和粮食损耗!”
“其实啊镇国公主哪里是想让他们偿还什么药钱,不过就是不想让那些在灾民以为来到朔阳可以不劳而获!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劳作来偿还药资粮食,还可以赚取银钱生活。”
“后来,镇国公主出了奖励措施,这些人在朔阳安定下来,不论是在哪一方有杰出表现的都会予以奖赏!比如前年那个改良农田浇灌之法,让粮食亩产增收的王仁,你看看……那王仁现在不但被官府录用,镇国公主还让人给安排了住所,一家老小都有了小院子!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我们朔阳原本的乞丐啊,也都被安排妥当,没有户籍的……重新给入户籍,这类人入籍之后,户籍册子会被单独存档,每隔半月朔阳军都会去抽查这些人如今在作什么,即便是这些重新入籍的乞丐想要卖身也好,做买卖也好,地方官和朔阳军都不插手!唯一的就是朔阳百姓不允许给乞讨之人银钱吃食,不能助长好吃懒做的风气!自然了……有年纪实在大了,无法劳作又无儿无女的,朔阳军也会将人做妥善安排。”
店小二看在方老给的赏钱的份儿上说得有些多了,笑着道:“我们朔阳啊,现在人人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就如同那主管朔阳军的白卿平大人所说,只要愿意努力,朔阳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客……您慢用,需要什么您喊我!我先去忙了!”
方老点了点头,他是越听心里越害怕,这些东西朔阳当地的太守……和白卿言可都没有上报朝廷,这白卿言是要将朔阳变成她白家私有啊!
方老正在心里盘算应当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太子,边听到旁边那几桌讨论起大都城的事情来。
“听说梁王伙同左相李茂,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造反!要杀太子和皇帝啊!你刚从大都城回来,此事可是真的?”有人问自己的好友。
那从大都城刚回来的人错愕之余,连连点头:“你们消息竟然如此之快!是要变天了!我那天都已经到大都城门口了,一听大都城的四个城门都被封了!只许进不许出!我就没敢进去,就让活计把茶叶送进城,我找了个借口掉头回来了!我今日还正准备同你们说这件事儿呢!”
“你还说什么啊!我刚从邻县回来,那里传遍了……说是太子和皇帝如今被困在皇宫之中,好像是白家二姑娘吧,正率兵顽抗呢!”
“对,我从大都城回来这一路,可真是传遍了,就那休息的茶棚和酒楼里都说的是这件事儿!”
“我倒是觉得不可能,这梁王真的要举事,怎么能刚有动作就传的到处都是?”
“听说是太子察觉到梁王的动作,就派人将消息送出去,指望着有人能够率兵勤王!也是为了让百姓们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梁王杀了陛下,将罪名扣在太子头上,希望有人能够给他正名,太子是怕死后遗臭万年!”
“其实就算是太子不派人往外传消息,你说太子弑君我也不信啊!你说太子都是太子了,陛下只要一走……这皇位不就是太子的了!太子作什么非要做这弑君之事,说不通啊!”
“天家争权,那可都是要命的,向来成王败寇……”
方老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身后凳子应声到底,酒楼内的人纷纷朝方老看来。
方老面色苍白,气息不稳……
梁王反了?
他不敢再留,匆匆转身,朝楼下跑去。
楼下护送方老来朔阳,坐在楼下吃饭的四个护卫饭还没吃完,见方老匆匆下楼,抹了把嘴搁下银子便起身拿剑跟上方老:“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回大都城!立刻!马上!”方老声音止不住拔高颤抖,他不敢想象……若是范余淮和李茂都成为梁王一党,此时梁王趁着刘宏和镇国公主将晋国主力带往大梁之时反了,那太子能撑多久?
“是!”其中一护卫忙冲出去,去牵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