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离开
秦尚志一怔,想起曾经被卢平救回白家,初见这位白家大姑娘时说的那一番话,亦是想起白卿言屈尊叩拜请他指点。
如今想来,他只是稍作指点,这位白家大姑娘便做的那样轰轰烈烈不留退路,又……那样的好。
“先生在太子府屡屡受挫,不知道……是否考虑离开太子府?”白卿言侧头问秦尚志。
秦尚志手心一紧,记起白卿言曾经扫席以待之言,闭了闭眼摇头:“太子虽然无大才,但在陛下诸皇子中……已是最佳,将来必定继承大统!秦某倒不是贪图这从龙之功,只是太子身边有方老这样的人在,我若一走……日后太子会成为什么样子谁都不好说,秦某不愿看到将来晋国有一个被方老指点带歪的君主!愿尽己所能匡正太子,算是为晋国略尽绵力吧!”
话已至此,白卿言不再劝。
秦尚志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谈论此事,笑着道:“太子身边的全渔回去后,绘声绘色给太子讲述了一遍朔阳之事,将郡主在朔阳如何受欺凌说的清清楚楚,想必五月初一郡主回朔阳时,殿下应当还会有所表示。”
这个白卿言倒是没有想到,她与全渔并无什么交情。
“秦先生是在试探我是否买通全渔?”白卿言问。
秦尚志微微一愣,似乎错愕白卿言的防备,恭敬道:“郡主多心了!已全渔如今在太子面前受宠的程度,和他的聪慧程度,不会在此事做此自断前程之事。”
等将来太子登基,全渔必定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就收别人的好处,被有心人知道了告知太子,全渔的前程就全完了。
正厅内,搁在厅内四角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铜鹤香炉,细雾袅袅。
“秦先生若是打定了主意留在太子身边,应该对我抱有怀疑,如此……太子才敢放心用秦先生。”白卿言郑重看向秦尚志,“太子为何会如此信任倚重方老,秦先生没有想过吗?太子并不喜欢他手下的人来往密切,尤其是……他手下的人一团和气,互相帮扶,反会让太子有危机感,秦先生可明白?”
秦尚志表情错愕,白卿言这是在点他?
白卿言盖上茶杯杯盖,随手搁在身旁桌几上:“秦先生要想辅佐太子,便要先清楚太子的为人,太子……如今的御人手法,与当今陛下如出一辙。”
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心中百感惆怅。
明知道这样只醉心于制衡之术的君王,或许不会有那个心胸成为明君,可他别无选择。
他无法舍弃母国,去投奔他国,成为他国谋士……
且他已经择主,哪有轻易更换的道理?
“多谢郡主提点。”秦尚志对白卿言道谢。
之前南疆,秦尚志为保住白卿言的命,曾经向方老折节,可到底是本性难改,他骨子里的傲气还是看不上方老那种做派,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屈膝含辱。
秦尚志今日登门本就是为燕沃赈灾之事而来,但他听白卿言说已然劝过不管用之后,白卿言也没有派人前去阻止的意思,他得另想办法,略坐了坐也就回去了。
当日日落前,佟嬷嬷将清辉院此次随白卿言回朔阳,还有留下看看守清辉院的下人名单,送到了白卿言手上。
白卿言坐于琉璃灯盏下,陡见佟嬷嬷也在回朔阳之列,颇为诧异,抬头望着佟嬷嬷:“嬷嬷?”
佟嬷嬷笑盈盈道:“原本夫人体谅是让老奴留在大都的,可是老奴还是放心不下大姑娘,春桃虽说老成,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大姑娘刚出生小猫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就是老奴照看的,老奴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今儿个,老奴向夫人求了个人情,老奴儿子已经痊愈,老奴请夫人将他从庄子上调了回来,到大姑娘身边听吩咐,夫人已经准了。”佟嬷嬷说,“明日大姑娘要是得闲,老奴让那小子过来给大姑娘请个安。”
佟嬷嬷一家子都是白家的家生子,儿子曾善如虽然年纪轻,但因佟嬷嬷得力自己又有几分本事的缘故,年纪轻轻已经是庄子上的庄头了,去年向曾家提亲的媒人将曾家门槛都踏破了,可曾善如却一个都没有答应,一心扑在农田如何提产上。
若是将曾善如调到白卿言的身边,这可就如同从天上掉进泥里。
但佟嬷嬷和曾善如都不觉可惜,他们做奴才不就是主子需要作什么便作什么,只要自己有本事主,主子看在眼里还能不给前程?
佟嬷嬷没有同白卿言说,她已叮嘱自家儿子,在大姑娘身边办事……只一条,那便是手下利落嘴巴紧,不该说的决不能说,做好一个忠仆的本分,大姑娘便绝不会亏待。
虽然佟嬷嬷对白卿言所谋之事全然不知,却看得见白卿言辛苦,她指望儿子能在白卿言身边听从吩咐,能为白卿言分担一二。
白卿言心中感怀,眼眶湿红,点头道:“好,那就明日见一见。回朔阳后,就辛苦嬷嬷了。”
四月二十八一早,蒋嬷嬷便踏入了清辉院大门,见白卿言刚练功沐浴完,正坐在临窗软榻上绞头发,笑盈盈道:“老奴来的可巧,大长公主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大姐儿爱吃的吃食,让老奴来请大姐儿一同去用早膳,有事与大姐儿商议。”
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古书,让春桃给更衣。
蒋嬷嬷伺候着白卿言挽了发,见春桃给白卿言身上缠绕极重的铁沙袋,唇瓣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未说。
白卿言同大长公主请了安,伺候大长公主膳食的嬷嬷便吩咐立在廊下的婢子传善。
十多个婢子捧碟鱼贯而入,将各色佐粥小菜、精致的点心,摆放妥帖,迈着碎步退下。
蒋嬷嬷穿过珠帘,绕过屏风进来,福身后道:“大长公主、大姑娘、卢姑娘,早膳已经准备妥当,可以用膳了。”
卢姑娘正欲上前扶大长公主去用膳,就听院子里传来声响。
三百九十章:入宫
看门房的婆子对守在门外的婢女道:“劳烦姑娘通报蒋嬷嬷一声,宫里来人了,说要接卢姑娘入宫。”
蒋嬷嬷闻讯忙岀去问情况。
大长公主侧头朝窗棂外看去,眉一紧:“莫不是皇帝身子又不舒坦了?”
卢姑娘垂眸立在一旁:“宁嬅已经叮嘱陛下,房事上需克制,这些日子陛下都不曾碰过那药,即便是昨夜陛下又用了那药,今日也断不会身体不适的!”
白卿言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她抬眸望着卢姑娘,语气笃定:“陛下传你入宫,多半是为了纪姑娘手中那颗起死回生之药。”
昨日纪琅华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到现在大都城内百姓热议的还是那起死回生之药,想不传入皇帝耳中都难。
“昨日不知姑姑和纪姑娘谈的如何了?”白卿言问卢宁嬅。
卢宁嬅摇了摇头。
“你们俩打什么肚皮官司?”大长公主自然是知道纪琅华昨日闹得那一出,却不知纪琅华与卢宁嬅的关系。
“还未来得及禀报大长公主,纪琅华……是宁嬅的表妹,外祖的嫡亲孙女儿。”卢宁嬅恭恭敬敬道。
大长公主微微错愕:“所以,这纪琅华闹出起死回生药这一出,是冲着皇帝去的?”
卢宁嬅犹犹豫豫颔首:“还请大长公主勿要怪罪,她年纪还小……”
怪罪大长公主倒不会怪罪,她只问:“是要替祖父报仇……杀皇帝?”
“琅华说,白家诸位少年将军为护国护民而死,忠义之心撼动天地,她一介庶民,有幸承蒙白家少年将军相救,愿舍一命,为已死之人求公道。”
卢宁嬅朝白卿言看了眼,又垂下眸去,她不敢同大长公主说,纪琅华的原话是……愿舍一命,为已死之人求公道,为天下百姓杀昏君。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眼眶红得厉害,连一个小小姑娘家都知道白家忠义,觉得皇帝是个昏君吧!
蒋嬷嬷绕过屏风行礼后道:“宫中派了人来,说要接卢姑娘入宫。”
“你去吧!”大长公主说,“若是陛下问起那起死回生药,便说是无稽之谈……”
卢宁嬅称是:“宁嬅知道。”
卢宁嬅走后,大长公主已然没有了胃口,白卿言猜得出是因为……祖母看到一个与白家毫干关系的弱女子,无权无势,却凭借自己的聪慧,意图为白家报仇,而她……身为人妻、人母、祖母,却不得不护住林氏皇权。
“祖母,早膳要凉了,先用早膳吧!”白卿言道。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指望着……等将来太子登基,能做得好一些。
晌午,有消息传回,镇国郡主府二十六日回朔阳的马车队被劫,犹如水入热油,在大都城炸开了锅。
“我的天呐!听说镇国公主这次押送回朔阳的全都是各位夫人的嫁妆!”
“早就听说朔阳周围闹匪患,没想到这么猖獗!那镇国郡主府的马车队走得时候多壮观!护着马车队的看起来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
“可不是!我听说……之前还劫了那个有天下第一富的大魏富商的货,到现在都没有能找回来!”
“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肯定是太招摇了,所以那些土匪连命都不要下来抢了!”
“连镇国郡主的车队都敢劫,朝廷应该会派兵平乱吧?”
“这可不好说!”一个汉子故作高深撇嘴摇了摇头,“现在大梁在两国边界陈兵,估计朝廷腾不出手收拾匪患,不过这匪患怎么都不会到咱们大都城来,咱们不用操着份儿心。”
“哎哟,那这闹了匪患,镇国郡主不知道还回不回朔阳了?”
“我看是不敢了!”
镇国郡主府。
“我等拼死相护,那些匪徒只皆走了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我等都护下了,卢大人命人趁夜色快马送回朔阳祖宅了大半,剩下一点点卢大人会在白日里送回去。”来报信的护卫按照卢平的吩咐同董氏禀报,“卢大人说,这是为了防止宗族之人再用什么无耻伎俩,来逼迫白家出银子,让我等对外就称……被大部分被劫走,只有白日送回的那少部分是余下的。”
董氏听护卫这么一说,一颗心才放下:“卢平太谨慎了,世人皆知……白家的产业已经变卖给了宗族,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嫁妆,白氏宗族之人怎好意思再打我等嫁妆的主意?再说如今已经更换族长,倒不必那么小心。”
“还是谨慎些好!”二夫人刘氏放下用帕子按在心口的手,端起茶杯,“宗族那起子人,还会嫌银子多了烧手?”
“辛苦了!去好生歇着吧!”董氏对护卫道。
护卫应声告退,董氏又问二夫人刘氏:“回去朔阳的人选你哪儿可都定下了?罗嬷嬷一家……你是怎么打算的?”
“罗嬷嬷还是让留在锦绣身边我放心些。”二夫人刘氏叹了一口气,“不然,咱们都在朔阳,锦绣一个人在大都,还怀着身孕,我实在是不放心!”
“这事我也想了。”董氏也是个当娘的,自然是明白二夫人,她道,“等锦绣顺利生产之后你再回朔阳,否则你也不能安心。”
二夫人刘氏看向董氏,眸色一亮:“可……成吗?”
“自是成的。”董氏对二夫人刘氏笑了笑,“秦府如今没有长辈,锦绣生产的时候哪能无人坐镇。”
刘氏眉目间终于有了笑模样,就因为白锦绣怀孕她却要回朔阳这事儿,她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吃不下,人也跟着瘦了一圈,毕竟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她做娘怎能不担心。
如今在董氏这里得了准信,刘氏心一下就宽了。
“那等锦绣顺利生产,我便立刻回朔阳!”刘氏眉开眼笑。
董氏摇头:“哪用那么着急,等孩子过满月时,咱们白家人肯定是要来大都的,届时再一起回去就是了。”
“好,就听大嫂的!”刘氏笑容更明媚了些。
此时,白卿言正在凉亭见佟嬷嬷的儿子……曾善如。
第三百九十一章:可以
许是多年劳作的缘故,曾善如体魄看起来健硕,皮肤黝黑,十分稳重的模样。
曾善如规规矩矩向白卿言行了叩拜大礼,立在一旁垂着眉眼,没有直视白卿言。
“将你从庄子上调到我身边来,委屈你了。”白卿言声音和煦。
“为郡主效力,是小的本分。”曾善如声音沉稳。
白卿言点了点头:“如今白家多事之秋,的确是用人之际,我手上……也缺人。”
曾善如抱拳:“郡主吩咐,小的必万死不辞。”
“这段日子你便陪着佟嬷嬷,等回了朔阳……先跟在刘管事身边熟悉熟悉,刘管事是我极为相信的长辈,但年纪大了,很多事将来都要交到自己人手中,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曾善如心头一颤,交到自己人手中?这话的意思是大姑娘并未拿他外看。
曾善如撩开衣衫下摆,跪下叩首:“郡主既不拿小的外看,小的也必不会让郡主失望,此生必忠于郡主,如有二心死无全尸,人神共诛。”
是个通透人。
白卿言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以后还是唤我大姑娘,听惯了。”
“是,大姑娘!”曾善如从善如流。
曾善如此人,白卿言曾听肖若海提过一两嘴,肖若海与肖若江两人回庄子上养伤期间,似乎与曾善如打过交道,听说不怎么爱说话,但办事还算牢靠。
可曾善如是否能接替刘管事与萧容衍的人打交道,并且管理好矿山与炼兵器之事,还得等刘管事接触之后才能确定。
事关白氏一族存亡,哪怕曾善如是佟嬷嬷的儿子,白卿言还是存了一份谨慎。
守在凉亭假山下的春桃同清辉院中来报信的婢女说了几句,目送那婢女离开,这才拎着一群下摆匆匆上来,福身道:“大姑娘,卢姑娘回府了,正在清辉院等着姑娘回去说话呢。”
“知道了!”白卿言应声,视线落在曾善如身上,“你去找刘管事,我已经派人和刘管事打过招呼了。”
“小的明白。”
白卿言起身扶着春桃的手,朝清辉院走去。
卢宁嬅心神不宁坐在偏厅喝茶,一看到白卿言进门这才稳住心神,起身行礼:“大姑娘。”
“姑姑……”白卿言还礼,“姑姑刚从宫里回来,去见过祖母了吗?”
卢宁嬅同白卿言一起坐下,摇了摇头:“大长公主说,让宁嬅同大姑娘商议。”
白卿言知道祖母这是让她来用卢宁嬅的意思。
春桃挑开湘妃竹帘进来,给白卿言上了茶,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出门外守着。
“姑姑今日进宫,陛下可是详细询问了姑姑关于起死回生药之事?”白卿言端起茶杯问。
一提到这个卢宁嬅心头便发紧,她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听白卿言又道:“可是还问了,如今还在我们府上的……纪姑娘都曾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卢宁嬅抬头望着正徐徐往茶杯中吹气的白卿言,她垂着睫毛极长的眼睑,神色从容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姑娘竟然猜的……几乎不差。”卢宁嬅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
猜的自是差不多的,白卿言对那位身处高位,手握皇权的皇帝陛下多少有些了解。
人人都怕死,而纪琅华也是抓准了皇帝怕死之心,所以才利用如今大都城内最受人瞩目的镇国郡主府来一博,引皇帝知道此事。
卢宁嬅垂着眸子,紧紧攥着裙摆的手略有些发抖:“大长公主早早让蒋嬷嬷教会宁嬅如何利用皇帝的脾性,所以……宁嬅能看出,皇帝这一次似乎格外固执。我不敢强硬的劝,只告诉他这是无稽之谈,可皇帝似乎还是趣浓厚,我怕琅华她……只要一走出镇国郡主府,就会被抓入皇宫。”
说完,卢宁嬅突然含泪跪在了白卿言的面前,哽咽开口:“大姑娘,求你救救琅华,让我进宫都行!琅华这辈子够苦了,不能再让琅华牵扯到这件事里,得让她好好的活着!”
看着眼前克制着哭腔的卢宁嬅,白卿言能够理解,她想要护住自己姐妹的心情,就如同她……
“姑姑……”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轻轻将卢宁嬅扶起,“现在的白府,还没有办法同皇帝抗衡,稍有反抗皇帝便会将整个白家连根拔起,而姑姑你……”
白卿言抿了抿唇,低声道:“即便是素秋姑姑站在皇帝面前,皇帝都不见得会为了素秋姑姑放弃长生不死,我们晋国这个皇帝……最在意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即便是在卢宁嬅出现之前,皇帝对秋贵人宠爱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可那是在不涉及到皇帝利益的前提之上。
卢宁嬅咬紧了牙关:“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但这在纪琅华……”白卿言郑重望着卢宁嬅,“若是纪琅华见到皇帝,对皇帝说有这颗药是倾家荡产从旁人那里得来的,并非自己练就,皇帝试过丹药无用,确认纪琅华只是受骗,她便无事!可若是……纪琅华心存想要留在皇帝身边,她就必然能留在皇帝身边。”
若是纪琅华向皇帝自证这丹药是她自己炼就,皇帝必然会试试,若这丹药却无效,她便逃不了一个欺君之罪,便是一个死字……
可若是皇帝试后有效,皇帝必会将纪琅华视为最重要之人,纪琅华若是想要再出宫,除非……在丹药没有炼成之前,皇帝便已死。
又或者……纪琅华和皇帝一起死。
“大姑娘,要不然就说这个丹药是我给的,我可以……”
“姑姑!关心则乱!”白卿言目光沉着打断了卢宁嬅的话,“与其我们在这里想办法耗费精力,姑姑不如劝纪琅华打消留在皇帝身边念头。”
卢宁嬅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就是因为知道劝不动,所以她才会来找大姑娘……
白卿言深知,卢宁嬅因想护住纪琅华又无能为力,所以才会如此的难过心痛。
第三百九十二章:头颅
“我来试试吧!”白卿言攥住卢宁嬅的手轻声开口,“我来试试劝她。”
毕竟,纪琅华是白卿明护过的人,所以……白卿言对纪琅华也有不一样的感情在,不想她白白舍命。
“多谢大姑娘……”卢宁嬅道谢,心底却没有抱什么希望。
湘妃竹帘被挑起,春桃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大姑娘太子府派人来请,说春暮山军报到了。”
白卿言手心一紧,太子派人来找她……是大梁要动手了吗?
“让人备马。”白卿言道。
太子将春暮山军报摆在案几前,眉头紧皱,摸不透父皇将军报送到自己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父皇身边的高公公说,父皇在翻看宫内藏书阁中的一些古籍,似乎是在寻找早年关于西凉民间出现过返老还童之事的记载。”太子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难不成父皇是已经无心国事了?”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转身朝向太子方向一拜:“老朽倒以为,陛下这是在考教殿下的处事能力,看看殿下能不能处理好此次大梁与我晋国锐士发生的小摩擦,不让此等小事变成大战乱。”
坐于方老对面的秦尚志忍住翻白眼的意图,拱手对太子道:“殿下,若说陛下这是在考教殿下,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殿下需要先明白为何大梁要选在此时挑衅,且处置之时……不能只想着大事化小,更要考虑如何行事才能不损国威,任先生您说呢?”
任世杰坐在方老一旁正好生喝茶,突然被秦尚志这么一点,手一抖茶水差点儿撒出来,忙放下茶杯道:“秦先生所言甚是。”
方老朝着秦尚志看了眼,又朝身后的任世杰看了眼,忍着那股子不悦道:“殿下想想,南疆一战虽然最后胜了,可我国耗损严重,且兵力不足,陛下现下会希望两国打起来吗?万一西凉与大梁串通一气,我晋国有无这个兵力再一南一北与两国战?”
太子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很赞同方老的话。
“殿下,镇国郡主到了……”全渔小声在太子耳边道。
“快请镇国郡主!”太子听到白卿言到了,心情立刻松快不少。
若是论行军打仗之事,有谁又能比白卿言更在行。
太子见一身利落素服的白卿言进门对他行礼,忙道:“郡主不必多礼,给郡主上茶!”
秦尚志同白卿言行礼后,将太子下首的位置让了出来,请白卿言坐。
白卿言坐下便问:“春暮山出事了?”
全渔亲自拿过军报,恭敬递于白卿言。
她道谢手握军报细细浏览。
大梁和大晋双方夜巡的骑兵在春暮山以北发生摩擦,双方动手后,大晋一骑兵被大梁兵卒刺死,大晋的夜巡骑兵便将大梁的兵卒全都给抓回军营中,张端睿将军与大梁的带兵主帅荀天章面见,张端睿将军深觉杀人偿命,荀天章却非要将人完好无损带回,称大梁的人他们大梁自会处置。
张端睿将军觉得事关重大,便让人快马带军报回来,请陛下圣裁。
白卿言看完军报,合了手中军报放在一侧,沉着问道:“此事不知道张端睿将军有何疑虑,竟需陛下圣裁?既在春暮山以北发生摩擦,那便是大梁兵卒擅入我大晋境内,死有余辜!荀天章要人……把头颅送过去就是了。”
太子手指跳了跳。
方老心难免想起白卿言瓮山峡谷焚杀西凉降俘之事,心有余悸:“镇国郡主说的未免太过轻巧,头颅送过去,那两国怕是就要开战了,南疆一战损,我国精锐悉数葬送南疆,如今晋国能打得起吗?就算举国力勉强一战,西凉那边儿见机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一次战两国……晋国毫无胜算!镇国郡主真是杀人杀习惯了,动辄就要砍人脑袋!”
“父皇将此事交于孤处置,多有考教孤的意思,不能鲁莽行事啊!”太子适时开口。
“正是!”方老朝太子点头,“打或者不打,都端看陛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万不可鲁莽,若是揣摩错了陛下的心思,轻狂开战……陛下怕是要怪罪殿下,所以处理此事,老朽的意思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否则给了大梁开战的口实,此战便不可避免了。”
白卿言锋芒毕露的冷厉眸色看向方老,好一个不求武功,但求无过。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关乎边民存亡的战和大事,不是以局势为考量,不是以边民存亡为考量,亦不是以一国尊严为考量,而是以君上心意为先!
“依方老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太子问。
“将大梁的兵卒放回去,警告大梁,若再犯……晋国便对大梁不客气。”方老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道。
白卿言不愿与小人发生正面冲突,只看向太子道:“若此事发生之时,张端睿将军便当机立断,将大梁兵卒头颅送去大梁军营,此战或还有可能避免!若按照方老所言……将大梁兵卒放回去,仅仅警告,此战便绝无法避免了。”
经过南疆一战,行军打仗之事上,太子可以说十分信任白卿言,听她如此说,忙郑重问:“郡主何出此言?”
“那队夜巡的大梁兵卒擅入我晋国领地,大约是荀天章故意派去试探我们大晋的,就是为了看看大晋在南疆一战之后,是否还有能力和底气同大梁对抗,若晋国的反应温吞甚至是退让,大梁便会无惧晋国……放心大胆的开战。”白卿言声音平和,“就拿张端睿将军来说,若是晋国兵力强盛如同我祖父、父亲他们在世之时那般,会送这道军报回来吗?恐怕当时便会给荀天章送去他们梁卒的人头了。”
太子细细一琢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点头:“是这个道理……”
“晋国派张端睿将军领兵至春暮山,荀天章多日未动,并非是没有找到开战的缘由,而是在查晋国领兵之人的生平和底细,甚至是为人处世的习惯。毕竟……如今乱世强者为尊,攻一国灭一国,早已不需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第三百九十三章:意图
秦尚志颔首,深为赞同。
“张端睿将军的反应,等于已经告诉了大梁……我晋国大不如前,甚至不敢一战!陛下派张端睿将军领兵于春暮山,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吓吓他们大梁而已!”白卿言侧头看向太子,“若太子再送去这样一道放梁卒归营的命令,恐怕张端睿将人送回大梁军营之日,便是大梁攻我晋国之日。”
“郡主之言,未免夸大其词。”方老还是那副端着架子的模样,“我们晋国都将人送回去了,他们难道不应该给我们晋国一个交代?”
“方老若有此大能,不妨亲赴春暮山送梁卒回梁营,再寻大梁要一个交代?”秦尚志实在是听不下方老的话,忍不住呛了一句。
方老咬紧了牙:“秦先生这是针对老朽吗?”
“针对不敢,只是觉得方老怕不是梁国派来的细作,专来毁我晋国的!”秦尚志压在心底这么多日子的火终于发出来,言辞十分不客气。
“你……你……”方老气得指着秦尚志的手直抖,“士可杀不可辱!殿下您就这么看着他这么欺辱老朽?!”
太子清了清嗓子:“都是孤的谋士,出谋划策各抒己见这是职责所在,秦先生……方老年长是长者,秦先生难道礼仪都不顾了?”
方老听太子向着他,这才牛鼻子哄哄对秦尚志一甩袖。
秦尚志闭了闭眼强压下火,问白卿言:“若是此时殿下给张端睿将军下令,让张端睿将军将那些梁卒头颅送回梁营,可还来得及?”
白卿言垂着眸子沉默未语,半晌才道:“殿下,即刻传令给张端睿将军的同时,派将领带兵前往春暮山,再做震慑!如以此来……恐怕需要再次大征兵,西凉边界与大梁边界都需重兵把守。”
“传令同时派兵……征调来不及,只能调动大都城的兵力,可如此以来大都就空了!”太子眉头紧皱。
“事有轻重缓急!若不派兵前往……不能让大梁看到我国敢战的决心,此战就无法避免,一旦开战,都城兵力还是需要派往春暮山!太子若担心都城安危,可再派兵前往春暮山同时,调回部分镇守戎狄兵力,如今戎狄内战自顾不暇,应该是无力犯晋国!”
太子点了点头,犹犹豫豫说了两个字:“可行!”
方老略微混浊的眸子看向白卿言,拳头微微收紧,殿下竟然又听取了白卿言的意见。
“殿下,陛下怕是不会同意将驻守都城之军调走的。”方老脊背挺直。
白卿言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至于太子听不听她的,便是两说了。
秦尚志见白卿言陷入了沉默,便知道白卿言不打算再劝,他起身对太子长揖到地道:“殿下,既然殿下能够揣摩出陛下并不想开战,也深知晋国目下应该休养生息,不能开战,那便按照镇国郡主提议的安排吧!郡主曾随镇国王征战,南疆之战又充分向我等证明了郡主在行军打仗方面的天赋和才能!殿下应该信任郡主才是,且郡主一心为了殿下,这点……殿下是知道的!”
秦尚志的话这么一点,太子恍然回神,想起白卿言背着他安排神鹿之事,即便是到现在也不曾在他面前请功,太子心中似有暖流涟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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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若是真的想用镇国郡主之法,不如在下令之前入宫一趟请陛下定夺吧,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免得……没有办好,被陛下责怪。”方老这样说。
方老这么多年在太子身边,自认为要比白卿言那个小毛孩子还更了解皇帝,只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他才是最了解皇帝的那个人,能帮太子赢得皇帝的欢心。
白卿言端起手边的茶杯,静静喝茶不再说话。
“我这就进宫去问父皇的意思,尽快下令决断!”太子转头吩咐全渔,“备车!”
进宫去问皇帝的意思,还能称得上是决断?
太子起身着急要走,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到白卿言面前:“孤听说,镇国郡主府送回朔阳的车队被劫了?损失严重吗?”
白卿言行礼道:“有劳殿下挂怀,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前一阵子朔阳父母官也上奏,请求剿匪,可如今外忧频频,朝廷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言正要向太子殿下禀此事,言打算历年来族长贪污白氏宗族之银钱……用在练民为兵,带民剿匪之上,算是对白氏宗族这些年亏欠朔阳百姓的一些补偿,也算是为朝廷解决隐患。”白卿言道。
朔阳白氏宗族族长贪污这事太子已经听全渔说过了,他点了点头:“孤回同父皇说,五月初一派兵护送白家诸人回朔阳,之后……会让当地父母官协助你练兵剿匪。”
“多谢太子殿下。”白卿言恭恭敬敬道。
太子走后,秦尚志将白卿言送出府,叹了一口气:“方老还是了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畏惧陛下甚深啊!方老一提陛下责怪,殿下就立刻进宫了,希望陛下……能够理智一些。”
沈青竹拉着马儿的缰绳,立在一旁等候白卿言。
白卿言凝视太子府前的石阶,幽幽对秦尚志道:“陛下最后,大约会让张端睿将军将梁卒头颅送回军营,但绝不会再派人将护卫都城的军队带去暮春山。”
“若是如此,战事能够避免吗?”秦尚志小心翼翼问。
白卿言摇了摇头:“即便是让人带兵向荀天章施压,荀天章也未必肯罢手,更遑论……晋国并未有所表示,且大梁朝廷内……最好战的便是荀天章,此次梁庭派荀天章为主帅,意图已经很明确了。”
“若郡主对上荀天章,有必胜的把握吗?”秦尚志问。
“战事……一向是形势瞬息万变,没有开始之前……谁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白卿言说完,走下高阶,一跃上马。
她我这乌金马鞭对秦尚志道:“五月初一,我便回朔阳了,秦先生保重!”
秦尚志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并未再言。
第三百九十四章:是非之地
白卿言与沈青竹骑马离开太子府门前,她速度慢了下来,沈青竹会意跟上。
她压低了声音对沈青竹道:“青竹,恐怕得辛苦你带人走一趟春暮山,或许不久之后大梁与晋国便要起战事,得提前做好准备!”
沈青竹表情郑重:“属下简单收拾一下立刻出发!”
“多带几个人。”白卿言侧头看着沈青竹。
“是!”
沈青竹话音刚落,吕元鹏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
“白家姐姐!”
白卿言抬头就看到吕元鹏趴在红木倚栏上朝她挥手:“白家姐姐你等等我!”
“你先回去准备!”白卿言对沈青竹道。
她下马,看着着急从酒楼里狂奔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吕元鹏,忍俊不禁,眉目间都有了笑意。
“白家姐姐!”吕元鹏跑到白卿言面前,“我听说白家送回朔阳的马车车队被匪徒劫了,现在这匪徒也太大胆了!我想着这不是五月初一白家姐姐就要回朔阳了,我带着我们吕家的护卫队护送白家姐姐回去,看那些小小匪徒怎么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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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让你送白家诸人回朔阳……等你返途反倒让人挂心。”白卿言望着吕元鹏道,“而且,过一阵子可能要征兵,你若是感兴趣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就是不知道吕相是否会让你入伍。”
吕元鹏背后有吕相这个后盾在,想必在军中会一帆风顺,无大危险。
“征兵?要打仗啦?和大梁?”
吕元鹏倒是极为敏锐。
“也不一定,但征兵是肯定的,南疆一战损失晋国太多兵力,是该征兵了。”白卿言说。
吕元鹏要去南疆参加白家军的话险些破口而出,又咽了回去,他这是第一次是打算谁都不靠隐姓埋名去参军的,要是告诉白家姐姐,白家姐姐还以为他想要照拂呢!
他要在白家军中闯出个名堂,然后站在白家姐姐面前,堂堂正正赢得白家姐姐手里那把红缨枪。
白卿言翻身上马,对吕元鹏道:“保重!”
“五月初一我会去送白家姐姐的!到时再说保重也来得及!”吕元鹏退后一步长揖行礼。
白卿言见吕元鹏清明干净的双眸含笑,轻轻颔首,骑马离去。
吕元鹏目送白卿言离开,怀着激动的心情奔上楼,带给了一众随他玩乐的纨绔一个消息,大梁……或许要开战了。
藏书阁内,皇帝歪坐于铜鹤灯下,看着下首分坐于左右的小太监们正在一个一个过竹简,眉目间全都是不耐烦。
今日皇帝招来的全都是宫中识字的小太监,让他们在藏书阁的古籍中翻找关于那些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和起死回生的传闻记载。
高德茂跟随皇帝多年,知道皇帝这是对那个在镇国郡主府前大闹的女子手中的起死回生药……产生了兴趣。
高德茂其实也多多少少有些心动,他虽然不敢妄图长生不老,却也期盼着真有可以起死回生,再造人躯体的药。
作为太监,高德茂这辈子最大的痛处,便是他这副残破的身躯。
若能得个全尸下葬,也是好的。
藏书阁外,一小太监低着头,跨入藏书楼,迈着小碎步沿朱漆红柱后悄悄走至高德茂身边,单手掩唇压低声音道:“高公公,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听到动静睁开眼道:“让太子进来。”
“是!”
很快,太子进来,向皇帝行礼之后,说起春暮山军报之事,征求皇帝的意见。
皇帝手指摩挲着团枕边缘,沉默未语,用探究的目光望着儿子,猜测这主意并非是他这个儿子自己的意思。
太子沉住气道:“儿臣以为,梁卒踏入我晋国领地,或许是大梁的试探,若是不还以颜色怕大梁还以为是我们晋国怕了他们大梁。”
半晌之后,皇帝开口道:“这次大梁的主帅荀天章,是梁庭中一向主战之人……”
太子跪坐在皇帝身边,静静等着皇帝的后话,皇帝拿起一副竹简在面前案几上敲了敲道:“但,不杀那些梁卒,的确是有损晋国国威。”
“那父皇的意思是……”
“就按照你的办法,让张端睿将那些梁卒的头颅送去吧!”皇帝不急不缓开口。
皇帝没有提派兵前往之事,太子也不敢再问,称是退出藏书楼。
“陛下,是不打算派兵前往春暮山吗?若是大梁荀天章真的攻打晋国如何是好?”高德茂细声细气问,“陛下要用镇国郡主吗?”
皇帝半阖着眸子,不紧不慢开口:“大梁若真的敢用兵也不会等到今日,即便是真的敢和我晋国打,那……便派高义郡主去吧。白卿言此人……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会再用。”
白卿言南疆一战,已经在朝中武将心中树立了威信,他可不愿意再给白卿言机会。
倒是白家四姑娘白锦稚,她亦是白家女自幼学习兵法,虽然应当不能和白卿言相比,可至少是白家子嗣,必然不会差,更重要的是毫无城府比较好掌控。
秦尚志得到消息,见皇帝的处置竟然与白卿言所说毫无相差,沉默了良久。
纪琅华被春桃请到春晖园时,白卿言刚刚练完银枪。
见纪琅华过来,白卿言将银枪插回架子上,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请纪琅华坐。
纪琅华行礼后道:“小白帅不必再劝,琅华倒是很希望小白帅能够带表姐离开这是非之地,皇帝那里有琅华一人就够了。”
白卿言见纪琅华表情倔强,她解开缠绕在小臂上的铁沙袋,搁在石桌上,坐下:“杀了皇帝,太子继位……也不见得会比当今圣上好多少。”
春桃上前给白卿言和纪琅华倒茶。
白卿言端起茶杯,语调平和温润:“如今西凉大患刚解,与大梁的战事一触即发,若此时皇帝驾崩……太子能顺利继位是好,若是不能晋国便如西凉一般内乱频频,西凉定然借机反扑,如今晋国国力尚不足以同两国战,受苦的只有边境百姓,而非大都皇庭。你杀了皇帝……并非为晋国尽绵力,而是惹祸端。”
第三百九十五章:变数
纪琅华身侧拳头紧握。
“要说恨,我比纪姑娘更有资格和恨,可现在不是时候,我需要皇帝再活至少三年……甚至五年!此事有姑姑卢宁嬅在,本十分稳妥,而你……是陡生的变数。”白卿言看向纪琅华。
轻薄面纱之下,纪琅华死死咬住唇,眸中含泪。
“你很聪慧,知道借镇国郡主府闹事让皇帝知晓你的存在,可你费劲心机为的……却是手起刀落一时痛快,而不思长远和大局,在我看来……你还不如我年幼的四妹稳重。”
纪琅华喉头翻滚着:“我也能做到!让皇帝再活至少三年……甚至五年!让卢宁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白卿言摇了摇头:“卢宁嬅对皇帝而言是我姑姑白素秋的替身,这就注定了卢宁嬅不能离开大都城,且卢宁嬅医治皇帝的头痛之症,却从不给皇帝经口之物,这能让卢宁嬅在皇帝身死那日全身而退。可你不一样,你若是成了,弑君是死!你若不成,皇帝发怒亦是死!白家军和白卿明救你……可不是让你来大都城送死的。”
纪琅华拳头收紧。
“你若是想要报仇,那便随我一同回朔阳吧!”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郑重邀请纪琅华,“我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纪琅华含泪的眸子对上白卿言深邃冷漠的目光,心惊肉跳。
纪琅华深觉白卿言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之中,似乎蕴藏着如海广袤的仇恨,却全都被她惊人的自制力克制压抑在了心底深处。
“你若想明白了,便对皇帝说,你舍血协助高人炼丹,只得这一丸丹药用来救白卿明的,在皇帝眼里……你若只是一个想报恩被江湖骗子糊弄了的疯子,他便不会怪罪于你。”
“想必在白家回朔阳之前,皇帝便会派人来请你。”白卿言没有再劝,只对纪琅华道,“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也想想你应该怎么同皇帝说。”
纪琅华站在原地迟疑不定,白卿言已起身回上房沐浴更衣。
纪琅华在清辉院内立了片刻,看着执壶捧水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这才转身离开清辉院,神色略显茫然。
卢宁嬅就在清辉院门前等候纪琅华,看到纪琅华眼眶一瞬湿红,她勉强对纪琅华露出笑意:“我陪你走走……”
四月三十日一早,皇帝派人来传卢宁嬅入宫,让卢宁嬅顺道带上那个称手中有起死回生丹药的纪琅华。
卢宁嬅头一次因为入宫如此紧张,尽管纪琅华说她打算和大姑娘白卿言回朔阳,愿意为大姑娘驱使,能为白家尽一份力,也算是偿还白卿明的救命之恩,可事情未尘埃落定,卢宁嬅始终不放心。
明日白家便要举家迁回朔阳,丫鬟婆子们早已经收拾妥当,与相好的友朋告别。
白家诸位主子也都聚在长寿院,今日便留于长寿院陪伴大长公主。
已嫁入秦家的白锦绣今日也在秦朗的陪伴下回了白家,秦朗本以为明日大都白家举家迁回朔阳,只有大长公主、白家三姑娘和白家七姑娘留在大都城,临别前定然是哭声一片,就连白锦绣在来白府的路上,都几次红了眼。
没成想秦朗陪着白锦绣跨过长寿院的门槛,竟听到上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天爷呀!我一去祖母的小库房……那堆的跟小山似的玉器金玩和这缠枝莲花锦锻就不说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三尺来高沉香木貔恘雕兽,整块儿沉香木已经难得了,更别提这雕工看着就不是凡品!祖母你这是考验我们姐妹定力呢吧?”
四姑娘白锦稚清灵的笑声,隔着雕花隔扇传了出来……
“祖母考验咱们定力也就罢了,考验小八什么啊!你看小八那个憨货……正在长姐怀里吐泡泡呢。”
白云过隙,骄阳耀目,清风穿过枝繁叶茂绿萌如盖的长寿院,拂过廊庑下勾着湘妃竹帘铜钩上缀着的鎏金铜铃,一片沙沙声夹着铜铃声,让人陡然有了入夏之感。
白锦绣脚下步子停住,似是一时间不忍心打断那屋内的欢声笑语。
大长公主低笑了几声,倒也不恼:“小四这眼力价儿倒是厉害,即使如此……那沉香瑞兽就送你了!你们刚去库房的时候还看上了什么,尽管说来,趁着今日从祖母这里哄了去,明儿个一早赶紧搬走,省得祖母后悔!”
明明明日便要分别,可被白锦稚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反倒是欢快轻松了起来。
一早大长公主让蒋嬷嬷开了库房,挑挑拣拣将些压箱底的好玩意儿都拿了出来,打算分给孙女儿们。
“二姐儿、二姑爷!”蒋嬷嬷笑着迎上前对白锦绣和秦朗行礼,引两人进屋。
“二姐你可来了!”白锦昭上前挽住白锦绣的手臂,俏生生唤了一声,“二姐夫!”
秦朗对白锦昭笑着颔首,规规矩矩给大长公主和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刚出月子的五夫人齐氏行礼。
白卿言只觉手心一热,怀里的白婉卿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白卿言难得慌了手脚站起身,忙道:“乳娘……”
突然被襁褓婴孩尿了一手,她这还是头一遭经历,自家妹子虽然不嫌弃,可也十分手足无措。
白婉卿的乳娘连忙上前接过白婉卿,笑道:“奴婢先带八姑娘下去。”
五夫人齐氏用帕子掩着唇笑了一声:“大姐儿从来都是这群孩子里最老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姐儿这样子!”
白卿言耳根泛红笑着行礼,去换身衣裳,回来时秦朗正要走,两人在廊下碰了个正着。
“郡主!”秦朗忙侧身让到一旁,对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颔首:“以后,我们不再锦绣身边,还望二姑爷对锦绣更上心些。”
“这是自然,郡主放心,此生秦朗对锦绣必将护之爱之,此生不负。”秦朗语声郑重。
她点了点头,本意是点到为止,秦朗却起了誓,如此可见秦朗对锦绣的爱护之心,回朔阳她也能安心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平安
白卿言穿过垂帷和竹帘,绕过那架楠木翠玉的屏风进来时,五夫人齐氏正在打趣白锦绣:“你祖母给你的这对石榴,可是多子多孙的好意头,你就别推辞了,收了……可记得要全你祖母想你多子的心愿啊!”
二夫人刘氏看着那对足足有小甜瓜那么大个儿的红玉石石榴,其成色堪称举世难寻不说,雕琢的跟真的似的,放在普通勋贵人家当个传家宝都是绰绰有余的。
白锦绣抱着黑漆描金花的盒子,脸红得不行,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多谢祖母。”
“阿宝想要什么?”大长公主望着回来的白卿言,笑着问。
她笑着道:“阿宝只要白家诸人平安就好。”
尤其是不再眼前的阿玦和阿雲,望他们诸事顺利,平安康健。
大长公主望着眉目平和的孙女,手心微微收紧,眼眶陡然就红了。
是啊,有什么比白家人都平安更好……
五月初一,天还未亮,头顶繁星明月未落,镇国郡主府门前仆役顾规矩局立在马车旁,等候主子们出门登车。
晨光渐盛,由东自西缓缓升起,处于天际明暗之间的明月轮廓已然淡了下去。
镇国郡主府门前,蒋嬷嬷吩咐留于大都的仆妇,将今儿个一早让厨房做好的蒸糕点心和时令水果送上马车。
大长公主一手握着乌油发亮虎头杖,一手攥着白卿言的手,强忍着泪水立在门前叮嘱:“回去路上小心,最近不太平!”
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沟壑纵横的手,抬头对大长公主颔首:“祖母放心,平安到家后,我会派人回来向祖母报平安的。”
“母亲,放心吧!”董氏太守扣住白卿言的肩头,对大长公主笑道,“太子派了护卫军相送,不会出事的。”
“母亲,长姐……”白锦瑟对董氏和白卿言福身行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母亲和长姐一路多多保重,小七会照顾好祖母,也会用心同卢姑姑学习医术。”
白卿言垂眸摸了摸幼妹的脑袋,视线落在不住掉眼泪的白锦绣身上。
白锦绣略略颔首,她知道……总有一天,长姐会带着白家诸人荣耀归来!
长姐在下一盘大棋,她必需有所准备,将来才能助长姐一臂之力。
“走吧!走吧……”大长公主捏了捏白卿言的手,哽咽道。
董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与白卿言、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拜别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
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大嫂,等锦绣顺利生产出了月子,我立刻回来!”
董氏拍了拍刘氏的手,笑着点头,在秦嬷嬷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大姑娘……”卢宁嬅终于瞅到机会上前同白卿言说话,“琅华……就拜托大姑娘了!”
白卿言颔首:“祖母和七妹这里,有劳姑姑多多照应。”
“大姑娘放心!”卢宁嬅点头。
昨日,纪琅华到底是按照白卿言交代的那般同皇帝说了,后来那颗药丸皇帝让太医院的人来看过,发现只是普通的补药,皇帝大失所望,纪琅华痛哭流涕直呼不可能。
皇帝看着几乎疯癫的纪琅华,竟感慨说也是个可怜人,便让卢宁嬅将人带走,算是纪琅华过了一关。
大长公主见白卿言拎着裙摆踏上马车,再也忍耐不住,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嘶哑哽咽:“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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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别,大长公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孙女儿,她已经年老……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日子。
白卿言听到大长公主悲怆的喊声,听到大长公主尾音的抽泣克制着的哭腔,她脚下步子一顿。
她的祖母大长公主要强了一辈子,端庄持重了一辈子,在外人和下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何曾露出过这样脆弱的悲切。
她转头,看着满头银发的大长公主终于绷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含泪望着她。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回放。
祖母握着她的手教她描红时,眉目间慈祥和煦的浅笑。
祖母在她高烧不退时,双眸通红跪于佛龛前,祈求折寿十年换她平安的哽咽之语。
她拎着裙摆复又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沉着而坚定。
“阿宝……”大长公主轻声唤她,湿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正欲快步走下高阶,却见白卿言朝着她的方向跪下。
她对祖母重重三叩首,这才扶着春桃的手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阿宝……”大长公主喉咙哽咽,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祖母,您别担心,长姐她们会平安到朔阳的。”白锦瑟上前扶住大长公主。
随着一声“出发”,镇国郡主的车马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大长公主一行人立在门口,直至天际放亮,晨光映亮了整个大都城,车马队伍消失在视线中,二夫人刘氏这才上前低声劝大长公主:“母亲,回吧!”
大长公主擦去泪水,点了点头,转头朝镇国郡主府内走去,吩咐蒋嬷嬷道:“让人准备准备……我们回清庵吧!”
蒋嬷嬷颔首:“是!”
大都城城门外,吕元鹏带着司马平一群人候着,老远看到镇国郡主府的车马队,正要上前,就见身着镇国郡主府护卫服的男子快马行至吕元鹏面前,一跃下马,对吕元鹏着一群纨绔抱拳行礼后道:“吕公子,郡主派小人前来同吕公子说一声,车马众多城门外便不停留了,还请吕公子擅自珍重。”
吕元鹏急着正要开口,司马平便一把拉住了吕元鹏,笑着对镇国郡主府护卫道:“来日与白家姐姐定有相见的机会,别忘了……白家姐姐可是许你了一杆银枪。”
听司马平这么说,吕元鹏身侧拳头紧了紧点头,等他外祖母大寿过后,他便要出发去南疆入白家军了,等他混出名头再与白家姐姐相见,到时候那杆银枪也拿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吕元鹏对白家护卫道:“劳烦转告白家姐姐,珍重!”
第三百九十七章:拨冗莅临
“吕公子放心,一定带到!”护卫对吕元鹏拱手之后一跃上马,又快马回到白卿言的马车旁,佝偻着腰对马车内的白卿言回了话。
虽然吕元鹏知道今天见不到白家姐姐了,却也没有着急走,就立在原地看着镇国郡主府的马车队缓缓离去,心头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吕元鹏对司马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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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平负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开口:“大概是……一个鼎盛王朝的颓败之势已显吧!”
“啊?”吕元鹏有些不明白。
“回吧!”司马平笑着一跃上马。
白家浩浩荡荡的车马队,静默的沿着官道缓缓而行,朝朔阳的方向不紧不慢而去。
略有些颠簸的马车内,白锦稚单手拖着脑袋,百无聊赖看着马车案几上摆放的鎏金瑞兽三角香炉,对三夫人李氏道:“那不让我出去骑马,要不然我去长姐马车上吧?”
“你给我好好坐着!让你长姐好生休息……整天叽里呱啦!没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你看看你……南疆回来这小脸还没养回来,来往朔阳这两趟晒得更黑了,比咱们家护卫还黑!”三夫人李氏解开香炉盖子,用银针挑了挑,添了点儿香料。
白锦稚不耐烦看李氏捣鼓这些,挑开幔帘往外看。
官道还算平坦,两侧绿植茂密,白锦稚每一次跟白卿言来往朔阳都是骑马,对这条官道十分熟悉。
这会儿她是真的跃跃欲试想要骑马。
“娘!”
“安安静静坐下看会书,你长姐不是也在马车里坐着吗?你怎么不学学!”三夫人李氏打定了主意要磨一磨白锦稚的性子,硬是压着不放白锦稚出马车。
白锦稚气得两颊鼓鼓,干脆直接歪在吉祥如意双花团枕上,学着长姐的模样拿起一本书看。
三夫人李氏偷偷用帕子掩唇笑了笑,违心的出声赞赏自家孩子:“嗯,这才像个样子。”
就连跟在李氏身边伺候的胡嬷嬷,都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直笑。
扎扎实实被李氏在马车上压了三天的白锦稚,终于在五月初三看到朔阳城城门时,被李氏从马车里放了出来。
太守带着周县令在朔阳城门外迎接镇国郡主一行人时,白氏宗族的人也在暂代族长之位的白岐禾带领下,于城门外迎接镇国郡主。
远远看到镇国郡主煊赫壮观的车马队,光是回来的仆役都已多到吓人。
白岐禾的妻子方氏手心紧了紧,她原本还想着送仆妇去白家祖宅同白卿言套交情,可看来白卿言这是将大都城的仆从都带回来了,这下她得另想办法从别处着手了。
白卿平抬眸看了眼使劲儿绞着帕子的母亲,忍不住低声道:“母亲,大都白家和我们朔阳白氏不同,大都白家才是真正的白氏嫡支传承,真正的钟鸣鼎食,连平日里的一应用具都是有来历有年头的,更遑论真正放在身边用的,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家生子,母亲若是想送人进去,怕是怕垂花门都挨不到。”
方氏突然被儿子挑破心思,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视线四面环顾一周,才侧头看着儿子:“娘没有那个意思!”
“母亲有没有这个意思,儿子都不建议母亲在大都白家人面前提起送人之事,避嫌最好!母亲千万不要忘记了祖父的前车之鉴,父亲能领受这个族长位置,实属侥幸,且以后能不能继续当这个族长,还得看镇国郡主的意思!”白卿平声音压得极低。
母亲方氏的心思白卿平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出言提醒。
白氏一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大都白家男子皆亡,这煊赫了几百年的朔阳白氏一族,若是再不紧紧依附镇国郡主,团结一致,怕是他们这一代人之后,朔阳白氏就要被大都白家踢出白氏自立门户,那朔阳的老白氏便要同当初的青州老谢氏一门那般,在世族之中再排不上名号。
镇国郡主白卿言承袭镇国王白威霆与镇国公白岐山的风骨,只要白氏一族不过分,白卿言必不会舍弃白氏宗族。
春桃挑开幔帘看了眼,对白卿言道:“大姑娘,朔阳白氏族人好像都来了!朔阳的父母官来了,我看着好像还穿着官服。”
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想了想对佟嬷嬷道:“嬷嬷,一会儿劳烦嬷嬷下马车,对白氏族人和父母官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直接回白府,多谢他们前来相迎,不日白府会备宴,届时请他们拨冗莅临。”
“让人去同母亲和婶婶们说一声,她们不必下马车,旅途乏累回白府还有得忙,不必在这里费精神。”
白卿言话音一落,春桃便吩咐人去给董氏和诸位夫人报信。
白卿言视线从新落回自己手中的竹简孤本上,想起那位太守,觉得练兵之事……倒是可以试着用一用。
她手指摩挲着竹简边缘,想了想道:“让曾善如悄悄给白卿平传信,让他两个时辰之后,来白家祖宅。”
太守和周县令,还有白氏族人得到消息,客气了几句,忙让开了城门,让镇国郡主一行壮观的车队通行。
朔阳百姓议论纷纷,又振奋不已,他们都没有忘记镇国郡主曾说……要将白氏宗族上一任族长贪墨的银钱用在剿匪之上。
哪些匪徒越来越猖狂了,竟然连镇国郡主的车队都敢劫掠,百姓生怕什么时候那些匪徒就会在附近的村庄杀人放火,甚至是杀到朔阳城内来。
毕竟官府一直没有动静,百姓惶惶不安也属正常。
不过大多数人因为镇国郡主回朔阳而感觉到振奋,毕竟……镇国郡主是曾经可是在南疆大胜西凉南燕联军之人,有这样的人物在朔阳城内,便能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在白家一行人回到白府之前,古老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将主子们日常用惯了的物件儿摆放进主子的院子里,若是主子不喜欢陈列装饰的帷幔颜色,明日换了就是。
第三百九十八章:阿姐
白卿言上一次回朔阳,已在拨云院住过一晚,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春桃将白卿言用惯了的青花绘缠枝莲的茶具摆放在圆桌上,回头见自家姑娘正倚在姜黄色的双福如意团枕上看书,挑起竹帘岀去吩咐在院子里洒扫的仆妇声音再轻些。
佟嬷嬷跨入拨云院,匆匆打帘进入上房,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人来了……”
佟嬷嬷说的是白卿平。
她放下手中书本:“我过去见见。”
“老奴伺候姑娘更衣。”佟嬷嬷转身准备去拿衣裳。
“不必了,就这样……”她说。
白卿平坐在正厅之中,颇为不安,不知白卿言单独将他唤过来有什么安排,但他知道这或许是因为他出于愧疚安顿了哑娘,让白卿言看到了他与白氏宗族之人相比尚存良善。
可他……并非做了什么值得褒奖赞赏之事,他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
因为明白这些,白卿平内心才更加惶惶不安,明白白卿言对白氏宗族有多失望。
余光看到一身利落装束的白卿言跨入门槛,白卿言稍有错愕之后,忙站起身朝白卿言行礼:“见过郡主。”
今日的白卿言同他之前见到的不同,上一次白卿言全副郡主车驾回来,衣着光鲜隆重,与大都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千金一般出入由婢女扶着,可大概是因为白卿言出入沙场的缘故,身上那股子英气和杀伐之气让人畏惧,他以为那便是白卿言。
而此刻,白卿言穿着最利落普通的衣衫,白卿平才明白什么叫做杀伐之气,明明眉目平和,威势感却让人心头生惧。
“不必多礼,坐……”
见白卿言直径走至主位上坐下,白卿平这才紧紧拽着衣角,拘谨落座。
“关于练兵剿匪之事,太子和当今圣上已经知道,亦会让当度父母官来协助白氏来完成,有关征人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婢女端着黑漆描金的黑色方盘,迈着碎步轻手轻脚上了茶,匆匆退下。
“不敢欺瞒郡主,对于练兵征人一事,白氏族人皆以为是郡主回来之后主持,故而一直在静候吩咐。”白卿平回话时略有些紧张。
“我问得不是白氏族人,是你的想法……”
白卿平抬头,正对上白卿言幽邃又平静的双眸:“郡主的意思,是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可是我年纪尚轻,会不会做不好……”
“大都白家十岁儿郎都已经奔赴战场了,你还小吗?”白卿言语气不急不缓。
尽管白卿言同他说话时并无高高在上,可大约是白氏宗族错事做的太多,白卿平只觉在白卿言面前抬不起头来:“白卿平惭愧。”
“倒不必这么着急认错,我并没有说你错了,若是寻常人家……你这个年纪的确还小,可我们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孙,我们是白氏子孙。”白卿言望着低垂眉目坐在那里的族弟,轻声说,“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但我们可以在做的同时慢慢摸索,不必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做不好,这不像我们白家人的作风,白家人……从不气馁!即便是做错了做的不好,找出缘由更正就是了。”
白卿平望着正平和耐心教导他的白卿言,眼眶湿红。
他从记事起,不论是祖父祖母还是母亲都在告诉他……他还小,大人的事孩子不必插手,从来没有人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愿意试一试吗?”白卿言声音温和。
白卿平咬了咬牙,起身对白卿言郑重一拜:“还请……阿姐教我,该如何做!”
陡然听到“阿姐”二字,白卿言手指微微一动,难免想到了阿瑜。
她望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瞳仁颤了颤回神,再开口,声音不免更温和了些:“我们族田不少,你可先在佃户身上下功夫,比如家中出几名年轻力壮之人,可免几成租子,白氏宗族又能给多少银子,必然会有人愿意尝试,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便会顺利许多。”
白卿平听得认真,点了点头,琢磨着除了佃户之外,其他地方可想办法的也不少。
“阿姐将此事交给我,我必当竭尽全力,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阿姐指正!”白卿平道。
“你负责征人,练兵方面有白锦稚和卢平会带着白府护卫来做,若是之前留于族内贪污的银两不够,你来告诉我,我想办法。”白卿言说。
“我明白了!”白卿平道。
送走白卿平,她却坐在原地迟迟没有站起身。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点灯婢女们迈着碎步鱼贯而入,沿着正厅两侧挂着幔帐的黑檀四柱后而行,动作轻缓点亮了分列两侧一人多高的几座一十六头金枝莲花铜灯。
厅内逐渐被映亮,春桃也跨入正厅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大姑娘,秦嬷嬷来唤姑娘过去同夫人用餐。”
白卿言这才回神,扶着春桃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跨出正厅,抄手游廊一盏盏六角如意灯已被点亮,暖澄澄的灯光映着廊下青石地板与朱漆红柱,湘妃竹帘也已被放下,将庭中隐匿在垂柳高槐喜追逐光火的飞虫隔绝在廊外。
她沿着游廊往母亲的院落而行,耳边尽是风吹铜铃响的声音,却止不住对阿瑜的思念。
阿瑜,还欠着她一块世界上最美的鸽血石呢。
其实她心底总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阿瑜没有死,他和阿玦还有阿雲一样,只是被困在那里……或者被什么好心人给救了。
她知道母亲也是想念阿瑜的,只是她们都怕对方伤心难过,对此闭口不谈。
董氏让秦嬷嬷备了白卿言喜欢的简单吃食,与白卿言用餐时商量起起五月初六宴客之事。
“刚才族长之妻方氏派人递话进来,说大都白家刚回朔阳,人情关系上或有不清楚的,能用得尚她的,她必当效劳。”董氏往白卿言的碟子里放了一片蒸云腿,垂眸喝了口碗里的鸡丝粥道,“这个方氏……怕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这是想借着大都白家来给她装门面。”
第三百九十九章:警惕
董氏语气平淡,并未将一个方氏放在眼里,见白卿言吃完了蜜蒸云腿,又给白卿言夹了筷子朔阳风味的酱腌小菜:“只要阿娘唤她过来问了人情关系,转脸她便会蹬鼻子上脸,摆出一副主子的家世代替白府接客。”
董氏民抿了口粥,低笑一声与白卿言说:“阿娘猜……这方氏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以阿娘不知朔阳人情关系多说费神为由,替咱们白府写请柬。”
论后宅之事,董氏才是个中高手,什么牛鬼蛇神在董氏面前才是真的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方氏虽然不怎么样,可儿子倒还不错。”白卿言低垂着眸子喝粥。
“所以,你这族长之位不是给白卿平父亲的,而是给白卿平的?”董氏望着女儿的眉目含笑。
“既然咱们大都白家已经回来,族长有没有才能不重要,能用听话才是关键。”
白卿言也是不想让做得太绝,至少让上一任族长看到,他被除了族长之位,可却是他的儿子领了这个位置,他便不至于鱼死网破。
“阿娘不必在这个方氏身上费神,不用派人去给她回话,她必会明白白府的意思,如今她丈夫的族长之位只是暂代并未坐稳,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幺蛾子。”白卿言说。
白卿平从白卿言这里领了练兵招人之事,当天回去便去和父亲商议。
原本只醉心于修古书孤本的白岐禾,听儿子说完今日在白府之事,倒是认认真真思考怎么替白卿言办好这招人之事。
“白氏宗族年满十四的孩子也可以一起去,算是给朔阳的百姓做个样子,好让朔阳的百姓知道,我们白氏一族是真心赎罪,铭记着白氏祖训的。”白岐禾道。
以前都是白岐禾的父亲说了算,如今白岐禾暂代族长之位,也想做出点儿什么来弥补朔阳百姓一二,倒不是贪恋这个位置。
白岐禾希望,镇国郡主白卿言回来整治白氏一族之后,族人都真的知道错在何处,踏实悔改。
“父亲说的是!”白卿平颔首。
白岐禾的目光落在目光沉稳的儿子身上,都说长子承担家族重担,次子吃喝玩乐,可偏偏他的哥哥白岐云被父母宠坏,他的长子也被他的父母惯坏了,反倒是次子幸而没有长歪,身上隐隐有了白氏风骨。
白岐禾眉目间带着浅浅地笑意:“你虽是次子,却比你兄长要稳重,为父很放心!难得郡主看重你,你要好好为郡主办事,如今我白氏一族能依附只有镇国郡主这颗大树。当然……为父此言并非让你逢迎讨好,你只需记得,如今白家当以镇国郡主为首,齐心协力光耀门楣,千万不要学你祖父,只在眼前这一亩三分田里折腾,只争眼前营营小利,而失长远!”
真正钟鸣鼎食的世家,讲究的是戮力同心,白岐禾深知这一点,甚至不惜在儿子面前指出父亲错误来警惕儿子。
白岐禾头顶上没有一个族长父亲的压制,又陡然领受了族长的位置,辗转几日难眠之后,竟然也隐隐生出几分光复白氏的壮志雄心来。
“父亲放心,儿子懂!”白卿平郑重道。
方氏那日派人往白府送去口信之后,一连两天都没有收到回信儿,如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一早,白府给白岐禾送来请柬,方氏终于沉不住气将传话的婆子唤了过来,询问话到底传到了没有。
那婆子十分笃定话一定是带到了,可是传没有传到董氏的耳朵里便不得而知了。
方氏沉默了良久,让人给她更衣套车亲自前往白府。
谁知方氏到了白府门前,通禀的人却回方氏说:“我们夫人今儿个身子不爽利,还要为明日宴客忙碌实在不得空,还请见谅。”
“那郡主呢?郡主可得空?”方氏身边的婢女忙问。
方氏扯了一把自己的婢女,董氏都见不到了还问郡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白府那通禀的下人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两日前,我曾托人传信给夫人,想着明日宴客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到底是自家人,可以帮忙,可一直不见回信,不知夫人收到信了没。”方氏笑道。
那下人笑着说:“白府有白府的规矩,不该我这个做奴才打听的,打听了就是罪过,是要挨板子的,您可别为难我了。”
方氏扯了扯唇强撑出一个笑意,侧头看向身边女婢。
那婢女忙将一个荷包递上,白府下人脸色一变推辞道:“夫人,我们白府规矩严,收了您这荷包我怕是要被管事发卖的。”
方氏紧紧揪着帕子,这白府当真如铁通一般?
铩羽而归的方氏回到自家院子,砸了两套茶具心头怒火还是不消。
这些年仗着公公是族长,方氏还没有在谁面前吃过闭门羹,如今她男人是族长了……董氏还是这般不给她面子。
哪怕她知道如今朔阳白氏是依附大都白家的,可看惯了之前婆母和嫂子她们的行事作风,她总觉的时来运转,也该轮到她威风威风了,可却事事不顺心。
难不成现在自家男人当了族长,她反到要夹起尾巴来做人吗?
“夫人莫恼,要是让族长知道了,怕是要生气!”方氏的贴身婢女蒲柳进门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道,“昨日族长已经同夫人说过了,对待大都白家诸人一定要谨慎,要是让族长知道夫人从白府门前回来发了脾气,必要生气了。”
方氏扯着帕子,满腹的牢骚:“我舍了这张脸去白府,还不是为了让旁人知道白家待我们家不一样,如此就没有人敢和他争族长位置了!”
想起已经被除族的白岐云还端着兄长的架子训斥她,说白岐禾就算是暂代族长也长远不了,得仰仗大都白家的鼻息过活,方氏这心就跟油煎了似的!
别人越是这样看他们,她就越是想要旁人都看看,大都白家依靠她才能办好回朔阳的首次宴会。
第四百章:有心
可董氏竟然连她见都不见,她可是族长之妻!
“奴婢当然知道夫人是为了族长好,也知道夫人是想帮着白府筹备宴会,以此来让那起子等着看族长笑话的人看看……白家是倚重族长和夫人的!”蒲柳手中捧着碎瓷片仰头望着怒意未消的方氏,道,“可是夫人要明白,大都白家那在大都城都是能称得上是勋贵人家之首,这样的人家有这样人家的规矩,不是咱们去了相见就能见的,您说是不是?”
蒲柳今个儿有事没有能陪同夫人前去白府,刚才听回来的婢女一说,便知道方氏是为了什么发脾气。
“奴婢说这话夫人可能不爱听,可也只有奴婢敢同夫人说这样的话了!”蒲柳站起身行了礼之后才道,“族长之所以领了族长的位置,还不是镇国郡主一句话,夫人现在想的不应该是同以前族长那般……和大都白家平起平坐,而是应该捧着大都白家才是!”
蒲柳这句话才算是说到了方氏心中所想。
她就是想同以前那般,那堂堂镇国公白威霆都和她公公平起平坐了,凭什么现在她男人领了族长的位置和她不能大都白家平起平坐,那白卿言算起来还是她的晚辈。
“说句不中听的,大都白家给面子……族长的确是可以和大都白家平起平坐,大都白家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您看这一次……镇国王的孙女儿镇国郡主,一回来就换了族长!”蒲柳走至方氏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那太守和周县令,完全是看着镇国郡主的眼色行事!权势面前……白氏一族的族长真的不算什么。”
方氏虽然被蒲柳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蒲柳是她身边最贴心的婢女,是从娘家跟着她嫁入白家的,她知道蒲柳这番话全都是为了她好。
方氏心头一委屈,眼眶子就红了起来:“别人当族长的时候都是风风光光,偏偏到了我们这儿还得伏低做小吗?”
蒲柳在心中叹着方氏拎不清,可这是对自己恩深情重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只能弯腰再劝:“倒不必伏低做小,只要夫人一心交好董氏,听从董氏吩咐就是了,做事不要越过董氏去,卖个好就是了,用不着非要强出头做到最好最出挑最引人注目,风头咱们让给董氏就是了。这不算委屈也不是伏底,而是为长远图谋忍辱负重。”
方氏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忙用帕子沾了沾泪水道:“蒲柳,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不服气觉得委屈,尤其是我那嫂子……都已经被除族了,还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笑话岐禾只是个暂代的族长,我就是想让他们都看看……”
“我知道的夫人!我都知道!”青浦安抚方氏,“夫人现下不用着急,明日赴宴之时面对董氏姿态放低一些。”
方氏擦了擦泪水颔首:“我知道了。”
五月初六,白府设晚宴。
夕阳西沉,西方霞光漫天之际,太守与周大人便都携家眷来了。
白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亮,府内更是灯火辉煌。
一踏入六扇打开的朱漆正门,绕过壁影,便看到院内每十步设一铜铸仙鹤灯,让人顿感肃庄重。
周大人一进门便被白家这雕梁绣柱给惊到了,知道白家底蕴深厚,却不曾想白家的底蕴如此身后,他进门只是略略一扫,便知道这白家祖宅的一应用具大约都能追溯到前朝去。
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应有的气度和排场。
除了族长一家子,和已经被除族的五老爷一家子,族中几乎没有人来过白氏祖宅。
人都来的早,天刚刚擦黑白府便已开宴。
董氏和白卿言几位婶婶都不曾来,白卿言一人端坐在主位上,倒是让一心想要在董氏面前讨好的方氏有些失望。
“白家本还在孝期,不应宴饮,故而今日无歌舞助兴,只是一顿家常便饭……”白卿言端起面前茶杯,“招待不周,以茶代酒,请太守与周县令海涵。”
白卿言这话的意思并未将白氏族人外看,多多少少让白氏族人松了一口气。
白卿言话音刚落,仆役们便鱼贯而入,端碟执壶,分工明确,流水似的将各色佳肴呈在宾客面前,动作轻盈又利落。
周县令看着眼前六七碟精致的时令糕点,精致的让人咋舌,就是这盛放糕点的碟子,怕都是前朝的物件。
最难得的是白家竟然有这么多套完整的,可见其底蕴深厚。
白家还在守孝,不管内里长辈们是否已经让她们碰了荤腥,明里还是不能碰荤的,所以今日的一应饭菜,全都是素食。
这宴会完全不是方氏想的那般热闹。
无雅乐歌舞本就冷清,主位上的白卿言更是安静从容用着饭,摆正了态度,打定主意食不言寝不语,旁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方氏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白卿言的准备的什么宴啊,这根本就是下马威。
白卿言用晚饭,按照规矩漱口,让人撤了面前碗碟之后,茶水鲜果便端了上来,那句家常便饭可真不是客气。
可就算是如此,白家这阵势在朔阳诸人看来,已经是相当正式的了。
“练兵招人之事,不知道族长筹备的怎么样了?”白卿言放下茶杯郑重问道。
白岐禾忙直起身对白卿言长揖一礼,道:“如今白氏族内子弟,和族人田地、族田的佃户都踊跃出人,还有不少百姓因为可以分得月钱,也报了名,只是练兵场地一事族内还在商讨。”
“官府的演武场应该是够用的!”周县令率先开口,亦是朝向白卿言的方向长揖,“在郡主回来之前,太守已经吩咐下官将演武场扩建,不出三日便应该能用了。”
太守倒是没有想到周大人竟然在白卿言面前卖了他一个好,这个命令可不是他给下的,他可不好意思夺美,他忙直起身道:“下官也只是在周大人面前提了一嘴演武场怕是不够用,倒也算不得是命令,是周大人有心了。”
第四百零一章: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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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有心,周大人辛苦了。”白卿言适当还是需要表示一下,“若是他日太子问起,白卿言必会如实禀报。”
“下官曾经做过许多错事,身为朔阳百姓父母官……却没有为百姓做主,惭愧之至!如今能帮着郡主为百姓出力,下官觉得心里高兴得很,并不辛苦!若郡主有需要……尽管使唤下官,下官乐意效命!”周县令忙道。
“既然如此,便定在五月初十正式开始练兵,练成之日便是替朔阳百姓剿匪之时!”白卿言端起面前茶杯,“此事还要辛苦两位大人,同族长……”
周县令眼睛珠子一转,立刻就将自己的儿子拎了出来:“郡主,这两个乃是下官的嫡出儿子,郡主可以指派他们当白氏族长的帮手也好,练兵也好,哪怕是当个普通的兵卒也好,下官只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好好磨练磨练,还希望郡主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白卿言看着周县令两个年纪并不大的儿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白卿平的身上:“周大人这两个儿子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倒是可以多多来往。”
周县令听到这话目光一喜。
白卿平直起身颔首,朝着周县令两个儿子的方向拱手示意。
周县令两个儿子也连忙还礼。
太守看着周县令不免在心中暗笑,这周县令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的上赶着找机会,这种人在大晋这种从内腐败到外的朝廷,想必将来定能如鱼得水。
正在周县令拜谢白卿言时,卢平突然匆匆从正厅外进来,沿着正厅两侧挂幔帐的黑檀四柱后行至白卿言身侧,单手掩唇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沈姑娘最新送回来的消息,大梁夜袭晋国兵营,两国开战了。”
白卿言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眸子朝卢平方向看去。
“青竹带回来的消息,没说张端睿将军是如何应对的?”她亦是低声询问。
“说张将军已经后退十里,旁的没有提。”卢平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回首见众人都朝她的方向看来,她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太子殿下送来消息,大梁与我晋国在春暮山开战。”
此言一出,白氏族人惊慌不已,议论纷纷。
可太守和周县令,却已暗自揣摩起白卿言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即便太子对白卿言并非男女之爱,也定然是十分倚重的,如此……他们必得好生侍奉好这位镇国郡主才是。
“南疆战事刚平,北方战事又起,如今朝廷腾不出手脚来料理朔阳匪患,想必日后这些匪徒只会更猖獗!故而……练兵剿匪之事,还请诸位多多上心,这是为民除害,更是为国除患!吾等必倾全力!”
“必倾全力!”周县令第一个响应。
随后白氏族人也跟着纷纷嚷着必倾全力。
宴会结束,郝管家代替白卿言送了太守、周大人和白氏族人。
白卿言人在拨云院坐在临窗软榻之前,手握沈青竹送回来的信件细看,信中所书与卢平同她说的几乎不相差,只是沈青竹的信更为详细一些,且在书信之中,沈青竹说她已经开始着手疏散百姓了。
白锦稚凑在白卿言的跟前看完了信,眉头紧皱问白卿言:“长姐,张端睿将军这一仗能赢吗?”
白卿言没吭声,半晌之后,挪开琉璃灯罩,将手中信纸点燃,幽蓝色的火光逐渐将信纸吞没,火光消散,看着那一封信烧成灰烬之后,她才开口:“怕是赢不了。”
张端睿将军有才,但他顾及太多,如今晋国把兵力全都打没在了南疆,与大梁之战张端睿将军顾惜兵力,不敢全力出战。
而大梁的主帅荀天章,此人用兵手法一向狠绝,不惧死对少兵卒,只要一个胜子。
狭路相逢,敢死者胜。
这就注定了,心有顾及的张端睿将军在荀天章的手中赢不了。
白锦稚听到这话,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即便是她心里知道只要张端睿将军胜不了,皇帝就该派长姐出征了,可是私心里她不愿意张端睿将军败。
这个世上除了骨肉亲情之外,最难以切断的羁绊……便是同战同死之情!
白锦稚曾经同张端睿将军一同在南疆浴血奋战,情分自然不一般。
“若是长姐出战,可否胜?”白锦稚虚心求教。
“荀天章此人,一向不在意兵卒性命,就拿此次暮春山试探来说,他早就料到了那些踏入暮春山的梁卒会死,可他根本不在意,用一队人的命……将他的猜测变成实证,如此买卖在荀天章看来划算得很!”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既然荀天章不在意兵卒性命,晋国要想胜……那便可将梁卒分儿杀之,有言说蚕食……此可谓蚕杀。”
白锦稚急急问道:“长姐可否向张端睿将军提个醒,告诉张段瑞将军与荀天章一仗应该怎么打?”
白卿言凝视还未盖上琉璃罩子的摇曳烛火,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若是张端睿与大梁一战胜了,那她便不用前往春暮山。
如此,朔阳练兵之事就能更能稳妥一些。
“既然长姐也有此意,不如我去一趟春暮山,亲自告诉张段瑞将军!”白锦稚跃跃欲试。
白卿言抬眼,对白锦稚摇头:“你一出朔阳,便会有人禀报大都皇城,届时……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会以为你是我派去春暮山对白家心存疑虑,必会耽搁我们练兵之事,影响大局。”
白锦稚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没有吵闹。
白卿言让卢平派稳妥之人前往暮春山,设法见到张端睿将军,务必告知张端睿将军赢荀天章之法,留在春暮山……静观战况,若是战不胜,则提前协助沈青竹疏散百姓。
朔阳白卿言这里还算稳得住,可大都皇宫里接到大战的消息时,皇帝顿时头疼不已,他没有料到大梁竟然真的这么大胆,铁了心要和晋国开战。
“卑鄙!卑鄙!”皇帝气得砸了手的茶盅。
第四百零二章:失望
大殿内他见宫女跪了一地,各个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天子发怒他们谁触了霉头,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太子闻讯赶入皇宫,听到皇帝在寝宫里叫骂,迟疑着不敢进去。
还是小太监悄悄同高德茂说太子到了,高德茂忙迈着小碎步迎了出来:“太子殿下,您快点儿进去吧!”
太子脚下步子不动,望着高德茂:“父皇……很生气吗?”
“正是呢!战报传回来之前……燕沃新任太守和左相之子李明瑞的奏报先后送到,梁王殿下未处置好赈灾之事,激起民变,如今燕沃一地正等着陛下派兵镇压乱民!陛下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谁知道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大梁与我晋国开战的消息便传来了!陛下能不生气吗?”
太子手指动了动,看来派去的人事情办成了,他心中大喜。
此次燕沃闹民乱,春暮山起战事,两件事正好赶在一起,依照父皇的个性,梁王必定会被迁怒。
高德茂见太子眼底神色,似乎比刚来时要沉稳许多,眉目间不经意染上了喜意,忙道:“太子若是有了好的主意可赶紧告诉陛下吧,陛下头痛发作……又怒火不消,再这么下去,怕会出事啊!”
太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公公莫急,让孤再想一想,力求稳妥。”
太子脑子飞快转着,如今大梁与他们大晋已起战事,燕沃又生民乱,他们晋国缺兵!
他想到了白卿言,春暮山与大梁一战,或许需要白卿言那样将帅之才统领,才能以少胜多。
而燕沃……如今梁王已经办砸了,他去收拾烂摊子不论解决成什么样子,父皇都怪不到他的头上,且燕沃民乱造反的都是些贱民而已,和大梁锐士相比,应当相当容易解决。
打定了主意,太子便随高德茂一同跨入正殿,规规矩矩同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都是你举荐的好人选!”皇帝直接将奏本砸在太子面前,气得扶着额头来回在案几前走动。
太子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叩首:“父皇恕罪,儿子也不知道梁王会将事情办成这样,梁王是儿子举荐,如今出了事……儿子作为兄长自然要替弟弟收拾,儿臣扣请父皇,让儿臣亲自带兵前往燕沃,平息此次民乱。”
看到太子真诚又惶恐的模样,再想想这儿子也是为了帮一把弟弟,到底是心底太纯良,皇帝闭了闭眼:“大梁起战事,燕沃民乱,都是刻不容缓之事,将驻守戎狄的兵力调回需要时日,大都城的守军带走……大都可就空了。”
太子忙直起身道:“儿臣想同父皇举荐镇国郡主,镇国郡主乃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最擅长以少胜多之战,父皇可命人快马前去朔阳传旨,命镇国郡主奔赴春暮山接替主帅位置,有镇国郡主在……一定程度上便能震慑大梁!”
皇帝紧紧咬着,头又开始抽痛,他抬手覆在额头之上,绕过案几在龙椅上坐下,闭上眼细细思索。
派白卿言前去皇帝并非没有想过,可是即便白卿言是个女儿身,皇帝也怕极了白卿言会成为另一个镇国王白威霆。
毕竟,白卿言的行事作风,可要比镇国王更加果决狠辣,但凡出手便是惊涛骇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皇帝更怕的,是万一这白卿言要是趁着燕沃民乱,去了春暮山之后胆大妄为带兵反了呢?
当初镇国王白威霆曾于皇帝有誓言在先,皇帝都对白威霆都颇多忌惮,更何况是比白威霆手段更为凌厉的白卿言。
见皇帝半晌不出声,太子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道:“父皇儿臣有信心镇国郡主必能替我大晋解决大梁忧患,儿子也必当尽全力,处置好燕沃民变之事。”
皇帝看着一脸郑重的太子,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问道:“白卿言离开态度之前去过太子府,是否同你提起过春暮山战事?说过……若是大梁与我晋国开战,让你举荐她领兵?”
太子见皇帝眼中尽是防备之色,连忙摇头:“镇国郡主关心春暮山战事不假,可却从未说过让儿臣举荐她领兵,儿臣以为……镇国郡主对春暮山战事的关切,完全是出于对我晋国的忠诚,这一点儿臣敢舍命为镇国郡主做保!”
皇帝想起之前太子交代神鹿之事,觉得儿子大约是因为神鹿之事,放下了对白卿言的警惕之心,太过信任了。
“白卿言之后……有没有在你面前再提起神鹿之事?”皇帝问。
太子摇头:“并未,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所以父皇……儿臣相信镇国郡主的忠心,也请父皇相信。”
皇帝咬了咬牙,不免又想到了白威霆曾经对他许诺的誓言。
可是即便是有誓言在,当白威霆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当边疆之民将大都城把家奉为救世主,完全忘记了他才是这个大晋的皇帝之时,他还是会惶惶不安。
皇帝闭了闭眼,对太子道:“白卿言此人,你可以用,但决不能信!且要压着她……否则她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高过了你,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帝王之术……便是恩威并施,越是能臣便越是不能让他坐大,懂吗?”
太子一怔,他的父皇这是在教他御人之道?
“父皇之言儿子虽然不十分懂,但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揣摩!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受教的儿子,对高德茂开口:“高德茂,传旨……命高义县主白锦稚,奔赴春暮山协助张段瑞将军。”
太子原本想问皇帝,是否让高义县主带兵前往,又怕父皇觉得他蠢笨,硬是忍着没有问。
“太子明日一早,带兵亲自奔赴燕沃,镇压乱民!将梁王那个蠢货给朕抓回来!”皇帝提到梁王便咬牙切齿。
连赈灾之事都办不好,他竟然还以为梁王便是梦中预示的那只白虎,如今看来他是想多了,梁王怕是没这个本事。
第四百零三章:可观
魏国,瓶栾山。
萧容衍应邀前来西怀王瓶栾山行宫,同大魏一干贵胄皇亲于瓶栾山饮酒作乐。
西怀王乃是大魏皇帝一母同胞最疼爱的幼弟,约莫是喜好玩乐做个富贵闲人又对大魏皇帝十分忠心,大魏皇帝对这个胞弟更是百般纵容。
西怀王此生最喜欢之事,便是同风雅之士,饮酒吟诗。
萧容衍才高八斗,又是天下第一富商,过得穷奢极欲,与西怀王乃是同道中人,两人都精通享乐,日子同样过得纸醉金迷,自是成了至交好友。
西怀王得知萧容衍归国,便在瓶栾山行宫的天露阁设宴。
瓶栾山行宫,是西怀王生辰之日,皇帝赐给西怀王的,可见其受宠程度……连皇子都望尘莫及。
天露阁设在整个瓶栾山行宫山顶最高处,是后来西怀王特意让工匠修建的。
天露阁以插入峭壁的二十六根结实的梁木为支撑,悬于悬崖峭壁之前,十二根金漆黑檀的粗重柱子撑着顶棚,凌空于峭壁之前的三面无护栏,设立在边缘一人多高的青铜仙鹤灯忽明忽暗,白纱幔帐随风摇曳,丝竹之声如同仙乐,从山下望上去……还以为那是神仙居住之处。
西怀王穿着刚刚泡温泉出来时的那一身白色长衫,衣襟敞开着,手握用酒樽,一脸醉意穿梭在媚眼如丝的舞姬之中,因饮了五石散的缘故,双眸里尽是如梦似幻的迷离之感,活脱脱的浪荡公子。
见同样一身白袍,慵懒散漫靠坐软垫之上独自饮酒的萧容衍今日兴致不高的模样,醉醺醺的西怀王摇摇晃晃走至萧容衍身旁歪坐下,勾着萧容衍的肩膀,笑道:“怎么……今日兴致不高啊?是嫌舞姬不够美?还是嫌冷食不够精致?”
西怀王见萧容衍面用美酒冲化的寒五石散还在,笑容越发痴了起来:“连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碰……”
萧容衍捻起一粒花生米,单手搓开红衣丢入口中,颇为烦躁道:“不日咱们大魏便要对攻打大燕,此事我知道的晚,怕大燕的生意来不及撤出,一旦开战损失必然不小,烦啊……”
西怀王哈哈直笑:“这事竟然也值得你烦恼?”
“从去岁开始,便在南燕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打算将萧家商铺开满南燕,谁知……南燕竟然被大燕收复了,我只得从头再来,好不容易见了起色,咱们晋国又要攻打大燕。”萧容衍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今年时运真真儿是差的很……”
“此事简单!”西怀王拍了拍萧容衍的肩甲,“等咱们大魏拿下了大燕城池,你的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商号我会让人叮嘱下去,绝对不碰!”
“我是魏人,咱们魏国攻了大燕……大燕还能让我去做生意?不打杀了我的人就是好的!”萧容衍叹气,“罢了,我也不是那只知自家利益,不顾家国大义之人,损失了便损失了吧!”
“你我挚友,我焉能看着你损失?”西怀王笑着朝萧容衍靠近了一些,“放心吧,这一仗……不会这么快打起来!你动作利落一点,尽快将生意和你的人都撤出来,等到我们大魏打过去占了城池,你再重新回去!”
“不会这么快打起来?”萧容衍颇为不解,他凑近了西怀王一些,“不是说如今大燕主力尽在戎狄,此时不是我魏国攻燕最好的时机?”
西怀王本不应该同萧容衍议论朝政,可一想到眼前的是自己至交好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萧容衍道:“将相意见不合,之前大燕突然冒出一支新军,其将领谢荀骁勇骇人!丞相本就不主战,怕大燕看似主力尽在戎狄,实则是隐藏实力以作它途,所以我皇兄命大兵压境以作试探!”
萧容衍颔首。
“谁知道……”西怀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谁知道,那大燕白日里看似平常,我们的探子夜里却听到马蹄声,那大燕境内的山坳里,每每到夜里便炊烟滚滚,怕大燕藏兵于其中,正等我们魏国前去……好瓮中捉鳖,如今丞相和将军都派了人去查,得等到结果送回来,才知能否一战。”
萧容衍突然坐直身子看向西怀王:“说到这个,衍……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知道之前我被困于南燕,大燕九王爷身边之人曾向我采购过大量的铁和兵器,我在晋国境内运的那批铁和兵器的数目不算大,也不算少,原本想着晋国和南燕西凉开战,卖到平城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谁知道高价买走的竟然是大燕的人!”
西怀王攥着酒杯的手一紧,酒醒了不少:“要铁和兵器,就说明有兵啊……”
“这个衍不得而知,后面陆陆续续……衍又送往大燕了不少铁矿和兵器,与晋国太子府谋士合作,五五分……如此衍也赚了不少,利润十分可观。”萧容衍继续道。
西怀王心头突突一跳,五五分还赚了不少,那得是多高价?
大燕不惜重金求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准大燕山内真的藏了兵,就如同大燕谢荀所率领的那支精锐。
想到此处,西怀王坐直了身子道:“我得进宫一趟……”
萧容衍劝道:“可……大燕卖铁也不一定非是用在军队上,或是……农具?王爷这么匆匆入宫找陛下说此事,又无实证不妥。”
“你都说的这般不肯定,我还是进宫一趟告知皇兄!毕竟……若是大魏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没有这般骄奢放逸的日子过了!”
西怀王贵在最有自知之明,他将酒樽中的酒饮尽,起身让婢女给他更衣立刻进宫。
月拾在天露阁栈道之下静静等着萧容衍,不多时便见醉醺醺的萧容衍被西怀王的仆从用肩舆抬了下来。
月拾连忙上前从落地肩舆之上将萧容衍扶了起来:“主子!”
“月拾啊……”萧容衍痴痴一笑。
“是属下!”月拾扶着萧容衍上了马车,同西怀王府上的管事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