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与虎谋皮
“便是朝臣分辨不出七皇子是真是假,难不成本宫这个亲生母亲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儿子是真是假了?”皇后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笑着,“倒是摄政王……久在面具之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过,今日即便是为了表现诚意真容相对,您到底是不是燕国摄政王,本宫才真的是分辨不出!”
“分辨不出本王是不是燕国摄政王不要紧,只要燕国朝廷认本王腰间这摄政王玺就够了!”萧容衍也端起茶杯来,“就如同,朝臣分辨不出七皇子不要紧,皇后您说如今在东夷皇宫里的这位是七皇子他就是,您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皇后装作低头喝茶,仔细琢磨着萧容衍的话,猜测……萧容衍的意思,是不是要让她效仿大周的做法,等大周走了之后也来一出李代桃僵,皇后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是啊……她说现在那个是七皇子,那他就是七皇子,她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等到大周皇帝离开之后,她让人将那孩子绑了……好生看管起来,不让他伤到自己,换个人当皇帝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大周皇帝定然会在那个孩子身边安排人,到时候处理起来怕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皇后抬眸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觉得倒是可以利用利用燕国,她放下茶杯之后,又问:“所以今日摄政王来,是要来与我们东夷国签订盟约的?”
“这是自然!”萧容衍用茶杯盖子压着茶汤之中漂浮的叶片,也不再卖关子,“燕国已经派人前往大周去营救七皇子,若能将七皇子营救出来,想来皇后便不必再受大周掣肘,到时候……若是皇后有需要,燕国留在东夷的驻军也可以凭皇后调遣,助皇后一臂之力!”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东夷国,去找大周的麻烦了,皇后心里低笑,大周想要东夷找燕国的麻烦,燕国想让东夷找大周的麻烦,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为了赌国,而这……也的确是现在他们东夷仅有的利用价值,也是东夷国仅有的倚仗了。
“那么,燕国要留多少驻兵?”皇后问。
“明面儿上的,自然是本王带来的这三千人马,还有五千人马可以成为皇后的后手。”
“也是燕国的后手吧,若是东夷国不听话,顺从大周招惹燕国,这五千人马……便可以直逼东夷国都,灭了东夷国,大不了燕国和大周平分好处也就是了!”东夷国皇后笑了一声,“东夷国不论是和燕国还是和大周,都是与虎谋皮!”
“东夷国,除了顺受,没有选择的余地!”萧容衍转而看向东夷国皇后,眉目间平静淡漠的轻笑,看着平静,却让人胆寒,“即便是今日燕国便发兵灭了东夷,大周也不会为了东夷真的和燕国打起来,燕国大不了就将这东夷之地让给大周,可却能免了日后赌国之时东夷骚扰燕国的麻烦!”
东夷国皇后拳头收紧,是啊……燕国也好,大周也好,东夷国都得罪不起。
“东夷国皇后是一个有野心之人,本王能瞧得出来,大约也是不愿意受制于大周的,只是无奈自己的儿子被大周拿捏在手心里,这样……”萧容衍将手中茶杯放下,手指摩挲着,“本王也不难为皇后,七皇子……我们燕国帮皇后救!三年之后燕国赌国不论输赢都会将东夷国的七皇子平安送回来,燕国也不要求东夷去找大周的不痛快,只要皇后肯在朝中其中为燕国周旋,不让东夷国在这三年内给燕国添不痛快即可,如何?”
“可以,但若是燕国还未曾救到我儿,大周却要难为燕国,我们东夷也只有顺从的份儿,那时还请燕国多多担待。”皇后眸色沉沉,“摄政王要明白,对本宫来说……我儿的安危要比这东夷国更为重要!”
“这是自然,只是……东夷国在顺从大周安排,给燕国找麻烦的时候,还请皇后派人提前通知一声,也算是我们燕国没有白白为皇后辛苦救七皇子。”萧容衍拿起茶杯旁的面具,在手中把玩着站起身来,“皇后可还有其他要求,若是没有本王就先走了。”
皇后稳住心神抬头朝着萧容衍看去,道:“是有一事,的确需要摄政王帮忙,听说……大周罗盘山的四海阁,出过子母蛊,大周皇帝将子蛊给那个假的七皇子服下,将母蛊给本宫用下,那赝品若有一丝损伤,这伤……便会加倍转移到本宫的身上,若是那赝品死了,本宫便会替那赝品死,让那赝品留命!若是摄政王能寻到子母蛊,且能找到这解子母蛊的法子,我们东夷便听凭燕国调遣!”
皇后先要得到子母蛊,给身边的人用了,然后再解了这子母蛊,若是法子真的行,她才敢用到自己儿子身上。
皇后脑子清楚的很,将来不论是大周赢了赌国还是燕国赢了赌国,他儿子身上的子母蛊是个祸患必须要去掉,否着到时候燕国和大周和为一国,为了掌控东夷,即便是将自己儿子换回来了,只要把那个身上带着子蛊的赝品攥在手中,还是等于将自己儿子的命攥在了手中。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比不上她儿子的平安重要,东夷国也一样。
萧容衍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才道:“子母蛊?闻所未闻,皇后……可试过了?”
皇后举起自己被包扎好的双手:“不然,摄政王以为本宫这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周又如何放心将一个小娃娃放在东夷做东夷的王?所以啊……摄政王,这子母蛊不解,本宫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在解开这子母蛊之前……请摄政王明鉴,本宫并非不愿意同燕国合作,而是事事要被大周拿捏,恐怕就连许不许燕国在东夷国驻兵,都需要问过大周的意思,不过本宫会拼尽全力为燕国争取!可力所不能及之处,还望摄政王能体量本宫的难处。”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夺目
殿里灯影幢幢,衬得萧容衍一双深眸越发深沉,他瞅着这位神色镇定的东夷国皇后半晌,而后似是而非地低笑一声,这东夷皇后是想要用子母蛊的解蛊之法和燕国做交换。
大周拿捏这东夷国皇后除了七皇子之外,便是用这子母蛊,可若是这子母蛊真的解了,这东夷国皇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没有那种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而选择放弃自己孩子性命的人在,他的父亲不就是这样的人。
东夷国皇后心计深沉,万一是个对自己亲生骨肉狠得下心的,到时候就彻底没有了什么能掣肘东夷国皇后,虽然燕国是想给大周找麻烦,可大周的这个台……燕国不能拆。
不管这子母蛊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东夷国皇后如今定然是动了换下这赝品七皇子的念头,只要东夷国党派陷入夺权之争,燕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倒不是想要东夷国替燕国找大周的晦气。
萧容衍起身戴好了面具:“眼下驻兵之事就请皇后娘娘多费心,若是不成,东夷不存,七皇子也就不用活了!不过本王以为以皇后娘娘的手段智谋,除非是您不想燕国驻兵,只要想……事情办成不在话下。”
他侧头面具之下如同锐利的视线望着那凤椅上的女人,开口:“救一个活人出大周难,在大周杀一个人,那可是十分容易的!皇后为了七皇子,可一定要敲定此事啊。”
东夷国皇后因萧容衍的视线脊背僵直,却还是忍着心尖的惧怕,站起身来,笑道:“这是自然,往后对付大周……还要仰仗燕国呢!”
瞧见萧容衍戴好披风兜帽从大殿之中出去,皇后这才跌坐回椅子上。
不管是大周也好,还是燕国也罢,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燕国的摄政王,是想要让她找一个一般大的孩子,顶替了大周送来的那个赝品,以免这个大周来的赝品给他们燕国找麻烦,若是皇后缺人手燕国的驻兵可以帮忙。
换下那夜赝品之后,她作为太后可以亲自掌权,对付大周!
在此之前,大周想要逼着他们东夷找燕国的不痛快,东夷能拖则拖,拖不了就找人给他们报个信,让燕国有所准备?
可凭什么呢?就凭燕国也在东夷驻兵了,所以东夷国就可以成为燕国的挡箭牌,立在燕国的前面替他们燕国挡住大周的雷霆?这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东夷国!
一个两个的,都拿她儿子的命来威胁她!
皇后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那贴身侍婢送走了萧容衍之后,进来就瞧见自家皇后在灯下掉眼泪,连忙抽出帕子凑过去给皇后擦眼泪:“娘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皇后摇了摇头,避开了婢女的帕子,盯着那冒着袅袅白烟的香炉,眼泪如同断线,“我就是……想麟儿了!”
“娘娘,左不过就是三年,他们赌国也就是三年,我听说这个大周皇帝一直都是个重承诺的,一定会将七皇子送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七皇子一定会长的更高的!”婢女也红了眼,低声劝慰着。
萧容衍从密道一出来,月拾便迎了上去。
“主子!”
萧容衍一声不吭上了马车,坐在车厢内闭着眼……
子母蛊。
萧容衍低笑一声睁开眼,榆木马车四角悬挂的羊皮灯摇摇晃晃的灯影照射在萧容衍的面具之上,让他显得说不出的柔和。
这东夷国皇后说话说三分藏三分,还有三分假话,一分真情流露,倒真是……唱戏的好把式。
萧容衍今夜来见这东夷国皇后,就是为了点这东夷国皇后几句,将东夷国这潭水搅浑了,让东夷国从内部乱起来,东夷国自己都乱了,哪还有空闲来找燕国麻烦。
驻兵一事,萧容衍也相信,东夷国皇后必然会答应。
不为旁的,就为了让燕国和大周相互制衡,东夷国也会留下燕国的驻军。
阿宝偷梁换柱,弄了一个假的东夷国皇帝,这萧容衍不意外,可这子母蛊的确是让萧容衍摸不着头脑。
“月拾……”萧容衍缓声开口,“你驾马车先回去。”
月拾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忠于耐不住,要去见白家大姑娘了,笑着应声:“知道了!”
马车车窗一晃动,一道黑影越了岀去,车内便没有了任何声响,月拾架着马车不紧不慢往平王府的方向而去。
白卿言知道今夜萧容衍要过来,没有着急着睡下。
脱了银甲,换了一身衣裳,清艳超俗的五官粉黛未施,只用那一根萧容衍亲手雕的雁簪将如墨的乌发挽起,穿着身雪白的银丝暗纹绫绢衣,于灯下合衣而坐,身旁炭火通红的红泥小炉上还煮着一壶茶,已然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满室的茶香。
她背后靠着隐几,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捏着暖玉棋子,神情专注瞅着棋盘,全然没有注意到茶水已从小壶中扑了出来。
四季山水图的画屏下,白雾氤氲,美人夺目,似画卷一般好看。
萧容衍人立在未关严实的窗口,就这么远远的瞧着爱妻,竟是不忍心破坏这份美好。
直到白卿言落子,将手中书本搁在身旁沉香木小几上,又用帕子搁着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萧容衍这才知道他已然被白卿言发现,便也不再躲着,他摘下面具,轻轻将这雕花的窗棂推开,一跃而入:“阿宝怎知我来了?”
白卿言将茶壶放回红泥小炉之上,抬眸笑望着萧容衍:“去见过东夷国皇后了……”
见她将隔热的帕子放在一旁,玉管似的手上有一条红印子,他眉头一紧,拉过白卿言的手仔细瞧了瞧问:“今日见你的时候还没有,这是怎么伤的?”
“回来后小四闹着要学箭,我便教了教,谁知小四力气太大将那弓弦拉断了,不要紧……”白卿言看萧容衍眉头紧皱的模样,笑着说,“上过药了,要是你今晚不来,明日恐怕连个印子都瞧不见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不谈国事
听到这话,萧容衍手指轻轻拂过白卿言手上的伤,抬眸深静的眸子望着她,一手从胸口拿出原本就给白卿言准备的鲛人脂,剜了一小块出来在手中搓热了敷在白卿言手上的红痕上:“阿宝这是盼着我来,阿宝可是也想我了?”
白卿言听到这话,想要抽回手,却被萧容衍紧紧攥着按在了他的心口处:“阿宝,我这里……很想你!”
萧容衍说的认真,不像是逗弄白卿言说什么情话,像是一本正经在这里同她诉思念情肠,倒是让白卿言耳根热了起来,她低声说:“既然你去见了东夷国的皇后,该知道的也就应当知道了……”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未曾松开,含笑点了点头:“这东夷国皇后说自己身上有子母蛊,不敢忤逆大周,又想要在燕国这边讨好,还想要燕国替她找到解蛊之法,恐怕……若是这解蛊之法真的寻到了交给她,她便会脱离大周的控制,杀了这赝品七皇子,自己掌握大权了。”
白卿言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萧容衍,垂眸想了想,笑道:“东夷国皇后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萧容衍听出白卿言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
“这子母蛊,我同大周皇后说,用在了假七皇子和真正的七皇子身上的。”白卿言将面前茶杯送到萧容衍的跟前,“你先松手……”
两人之间隔着棋盘,这姿势着实不太舒服。
萧容衍随手将棋盘连同茶杯推到一旁,动作轻柔把人扯进怀中,让白卿言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
男人身上熟悉幽沉的清冽味道,带着身上独有的气息,强势入侵白卿言的心肺,让她面颊都跟着烧了起来,一直克制压在心底的思念,好似也被无限放大,她仰头望着男人深邃的眉目,将头枕在男人怀中。
“这子母蛊你用在这七皇子和假七皇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冒险……”萧容衍眉头紧皱,“这样的东西应当用在东夷国皇后和这个假皇子身上才是,这个东夷国皇后心思深沉,看起来也是个能狠得下心的,我知道……白家家族里,母亲都是愿意为了孩子舍命的,将孩子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可这世界上也有将权利地位看的比孩子还重要的父母在!万一这东夷国皇后弃了自己的孩子,选择了权利,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忍心杀这假七皇子……但囚禁起来还是可以的!不稳妥!”
白卿言知道萧容衍这是想到了他的父亲。
她垂眸攥住萧容衍的手把玩他的手指,沉着了片刻,仰头望着他说:“阿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四季都有,原本应该给你带来的,但这一次我是瞒着阿娘偷偷走的,就没有能给你带出来,”
白卿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萧容衍知道,白卿言这是在安抚他,他低下头在白卿言额头上落下一吻:“嗯,等两国赌国的事情定下之后,我亲自去叩谢阿娘!不过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得好好想想,最好是七皇子和这个东夷国皇后一同拿捏在手心里。”
“你可是燕国的摄政王……”白卿言望着萧容衍忍不住浅笑,“在这里指点大周?”
“将来不管是燕国还是大周都要和为一家,即便是最后燕国赢了,也不想多一个东夷国这样的隐患。”萧容衍看着自己怀中单薄清瘦的爱妻,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醇厚的声线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迷人,“不过,也正因我是大燕的摄政王,所以有些谋划我也不能同阿宝坦白,心中有愧,阿宝……不要怪我。”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不谈国事,我们有言在先,公私分明,不该说不能说的无法坦然相待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卿言笑着同萧容衍说,毕竟她也有很多事情瞒着萧容衍,比如……萧容衍那五千人马,已经成为白卿言的瓮中之鳖,只要白卿言一声令下,便能全部拿下。
“康乐的身子现在是越来越好,对笔墨好似很感兴趣,被我抱着批阅奏折的时候总喜欢去抓笔杆子,性子也特别好,有人逗就笑。”白卿言提起她和萧容衍的一双孩子,眉目间尽是稀碎的温柔,“喜乐是个调皮的,小八在拆解的九连环,都被他给碎了。”
许是因为白卿言成日里都忙着朝政的事情,陪着孩子的时间少了些,总觉得孩子长的特别快,一眨眼的时间,就从刚出生时小猫似的小不点儿,长成了如今这白白嫩嫩的可爱模样。
其实心底里,白卿言是希望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不要着急。
“等赌国事情定下,我便陪在你和孩子身边,以后阿宝……还有康乐和喜乐生活的任何细碎琐事,我也在其中。”萧容衍静静凝视着白卿言,黑深的眼底藏着能够溺死人的深情,让人对视便会深陷其中,他动作温柔的替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而后,缓缓低下头要与白卿言接吻。
白卿言攥住萧容衍捧着她面颊的手,鼻息间全是萧容衍掌心里鲛人脂的幽幽香气,她克制住心中的丝丝羞赧,想要缓解这让人逐渐燥热的气氛,低声说:“好香啊……”
“鲛人脂,用来涂快要好的伤,不会留疤痕。”萧容衍说话间挺鼻已经碰上了白卿言的鼻梁。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垂下极长的睫毛,低声说:“鲛人脂珍贵,唔……”
不等她话说完,唇瓣上一重,她攥着萧容衍的手收紧,萧容衍唇瓣滚烫,那火热之感蔓延全身,又被萧容衍身上的气息强势侵袭心肺,让她身子逐渐软了下来,脑子也晕晕乎乎的,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忍不住环住萧容衍的颈脖,仰头配合萧容衍这几句侵略性的吻。
心疼白卿言这段日子征战累了,萧容衍倒是忍得住,那夜只拥着白卿言入睡,倒是没有做旁的,这对萧容衍来说一夜过的如同一年,甜蜜又煎熬。
第一千五百章:越快越好
见白卿言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清浅,睡眠安稳的模样,萧容衍觉得无比的满足。
他轻轻吻了吻白卿言的发顶,又替白卿言盖好了被子,这才在白卿言身边睡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鼻息间全都是白卿言身上的幽香,这是幸福……也是折磨。
第二日天不亮,萧容衍便起身,刚穿上外裳,高大修长的声音立在幽暗灯下,手臂一抬一落,灯影便将白卿言给晃醒了。
“你要走了?”白卿言纤细的手臂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一头鸦羽似的长发垂落身旁,她看着幽暗灯光下的萧容衍,要起身。
萧容衍系好盘口,一脚踏在镂银包脚的柏木踏脚上,在床边坐下,将白卿言给按住了,他盯着白卿言直笑,这幽暗灯光之下……白卿言越发的楚楚动人,让人心痒难耐,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下一次,让你好好累一场,这样我走的时候就不会惊醒你了。”
白卿言反应过来萧容衍说的是什么意思,佯装生气瞪了萧容衍一眼,白净的耳朵红的一塌糊涂:“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萧容衍颔首,原本想要吻一吻白卿言,又怕忍了一夜收不住,明明都已经凑近了,还是作罢,呼吸略显得粗重了些,他克制住呼吸,垂眸掩住眼底的灼热,哑着嗓音叮嘱:“你多睡一会儿,天亮了再走太引人注目!”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你回去也好好歇一歇。”
“是得好好歇一歇,昨夜我煎熬了一夜。”萧容衍故意逗她,幽邃的眉目里尽是笑意,他扶着白卿言躺下,替白卿言盖好被子,单膝跪在柏木踏脚上,“睡吧阿宝,我看着你睡了再走!”
“走吧,你在这里我是没法睡的!”白卿言用被自己将自己裹紧,只露出脑袋来,“我们的日子还长呢!”
“嗯!”萧容衍点头,起身替白卿言将帐子理好,这才悄然离开。
可萧容衍离开之后,白卿言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索性起身,将昨夜萧容衍同她说的那些话想了想,明白……昨夜萧容衍大约是点拨了东夷国皇后,可以等大周的人走后,将假的七皇子囚禁起来,或许……还会让东夷国皇后弄一个拓跋耀的赝品坐在皇位上。
毕竟,前面的戏大周已经做了,皇后找一个身量差不多的,熏哑了嗓子,戴上面具,旁人未必能认得出,戴着面具的人是不是东夷国的皇帝,这还不是东夷国这位即将成为东夷国的太后的皇后说了算。
东夷国皇后也是个聪明的,并未同萧容衍说实话,反说这子母蛊是她的身上,如此以来……能找到借口,说是因为身上子母蛊被大周胁迫,迫不得已给燕国找了麻烦,还能催促着燕国去给她寻子母蛊的解蛊方法,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她和萧容衍的关系。
萧容衍是幼年时被自己的父亲伤过,又早年离家经历过许多,故而担心东夷国皇后会是虎毒食子的那一类,才会提点她防备。
可,东夷国皇后能在二皇子逼宫造反之前,将自己的骨肉送出去,且还做了那样长远的谋划,全然没有为自己谋后路,这样的母亲……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骨肉?
白卿言也是做了母亲的人,知道作为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到何种地步,当初康乐出生时身子那样弱,白卿言恨不能以身相替。
她用五指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撩开床帐穿上鞋起身坐在临窗软榻上,盘算起等到拓跋耀登基之后,启用大周的人为朝中重臣,很快就能将东夷的太后排挤出东夷朝堂之上,到时候再找个缘由将人软禁起来也就是了。
这日,东夷国的新皇登基,原本应该盛大的登基大典,因时间仓促的缘故,原本就准备的不是特别充足,而东夷新皇七皇子更是说,如今东夷国正在紧要关口,要给大周和燕国赔付银钱,还是不要开销国库举办盛大的登基大典了,就早朝之时登基百官叩拜,然后昭告东夷,大赦,而后宴请大周皇帝和燕国摄政王就行了。
朝臣们听到自家新皇如此说,心中多少是有些触动的,觉着自家新皇虽然年幼,却是个能够挑得起事的,东夷国朝臣只觉有这样的皇帝……将来东夷国的前程还是有望的。
朝臣们对这位新皇称赞颇多,倒是让坐在太后之位上的东夷国太后心有不安,她看着她那个假儿子穿着临时赶制出来的新皇帝服,坐在了东夷国皇帝的宝座之上,接受东夷国朝臣们的叩拜,心里烦躁的不行。
昨日燕国摄政王的话好似有十分强大的蛊惑力,翻来覆去在东夷太后的脑海里响起,她能猜到,大周皇帝将这个假七皇子这半大的孩子放在东夷国,自然是要派人在暗中护住的,她想要设法将这个赝品囚禁起来,还要他不能伤到自己,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也要找个法子,骗过大周,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小赝品给换了,这样……既能不伤到自己儿子,还能设法让大周和燕国对上,东夷国从中谋利。
可如何做,她现在就得和自己信得过的朝臣绸缪起来,且越快越好!
百官叩拜之后,便是大宴,东夷国新皇说,若非是大周皇帝和燕国的摄政王在,这个大宴原本也是不想摆的,东夷国新皇说……设宴的银子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百姓的赋税,所以将规格往低了压,还说东夷国如今这样的情况,大周和燕国也是能理解的,不必打肿脸充胖子,当场便让东夷国的老臣热泪盈眶,感动不已,跪地朝着新皇叩首,称东夷前途有望。
东夷国太后瞧着那赝品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对拓跋耀冷嘲热讽,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东夷国的皇帝了。
白卿言是大周皇帝,而东夷国如今只是大周的附属国,所以安排位置的时候,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皇帝并排落座在上首的位置。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与有荣焉
燕国的摄政王和东夷国太后,相对坐在两位皇帝下首的位置。
拓跋耀作为东道主,端起面前的酒杯,恭敬朝白卿言和萧容衍举杯:“如今东夷国确实艰难,招待不周,还请大周陛下海涵,请摄政王海涵!”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情理之中的事情,东夷皇帝客气了,陛下身上有伤且还年幼,酒就不必饮了。”
说着白卿言便饮下了那杯酒。
萧容衍端起举杯示意之后,道:“本王不方便饮酒,还望……东夷新皇海涵。”
拓跋耀颔首之后又道:“大周陛下和燕摄政王也看到了我们东夷国困顿,今日朕斗胆在这里向大周陛下和燕摄政王,求一个不情之请,我们东夷国答应的赔付,能否……在三年之内赔付,一次性赔付这么多,对东夷国来说负担太重了。”
这是拓跋耀和东夷国朝臣商议过的事情,原本东夷国朝臣并不想让自家新皇屈膝求人,可拓跋耀却说……与东夷国相比,自己的尊严算什么,若是国都没有了,还那什么要尊严。
这话拓跋耀说的发自内心,大魏没有了,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东夷国之前还说一个娃娃登基为帝,又是在东夷留下一摊烂摊子的时候,怕是得指望东夷太后,可没想到这个娃娃皇帝让他们刮目相看了,果然嫡出就是嫡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如今东夷国朝堂上下,要么就是大周自己的臣子,要么就是已经被拓跋耀收服了。
拓跋耀心里清楚,这东夷国太后捏鼻子认下了自己这个假儿子,心里恐怕难受着呢,若是他是东夷国皇后,虽然投鼠忌器却也可以将他软禁起来,确保他不会伤了自己的性命,再弄个假的出来顶替他,戴上他的面具,也能把控东夷国朝堂。
所以,拓跋耀一定要将整个东夷朝堂都攥在手心里,让这个朝堂离不开他,让这个东夷国太后不敢做那中途换人的事情。
虽然大周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也给了他可用的人手,可也得他自己争气才行。
白卿言明白拓跋耀这是正要开始一步一步收拢东夷国朝臣的心,心里十分欣慰,想了想之后道:“这样……先赔付六成,剩下的四成两年之内赔付,如何?”
“燕国不比大周那么阔气,但也并非不可以让步,只不过……驻兵一事,昨日本王说了给东夷国朝廷商议的时间,不知道东夷国商议的如何了?”萧容衍轻轻摇晃着杯中美酒,却未摘面具,一幅看不上这东夷国的酒的模样。
白锦稚朝着自家大姐夫瞧了眼,又看向自家七哥,示意七哥看自家姐夫,这仗势欺人的姿态拿捏的,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太会演戏了!比他们家七妹白锦瑟还会演,真该让七妹也一同来看看大姐夫有多厉害。
白锦稚不知道为何想到了晋朝的梁王,她如今瞧着自家大姐夫这模样,倒是要比那梁王更会演,就端看如今这燕国摄政王居高临下的姿态,谁能将她和自己那个飘飘若仙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的大姐夫联系在一起。
若是白锦稚不知道萧容衍的身份,就是旁人来告诉他说燕国摄政王就是萧容衍,她恐怕不会信还会将那人打一顿,觉得那人是嘲讽她蠢钝故意来愚弄她的。
“驻兵之事……”东夷国的小皇帝将手中杯子搁下,以恭敬的姿态面对自己的仇人燕国摄政王,缓声开口,“燕国要驻兵,东夷国也的确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燕国驻兵的数量是否多了些?而且一应军资都是由东夷国出,实在是很难为。”
“昨日,想来本王同陛下和太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驻兵是燕国的底线,绝不退让……”萧容衍重重将酒杯搁在桌几上,懒散靠着隐几,看向东夷国太后,“皇帝年幼,太后怎么说?”
“后宫……不得干政,摄政王又何苦刁难朕的母后?”拓跋耀嘴上是用后宫不得干政护住自己的母后,可实际上,却是要将这话说给东夷国朝臣听的,日后拓跋耀可不打算让这东夷国太后以他年幼为由,弄出一个辅政太后来辖制他,让他束手束脚。
“既然如此,那燕国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手。
“燕国摄政王带来的也不过不到三千甲士,朕倒是觉得……驻兵也无妨,难不成三千甲士还能攻入东夷国都吗?”白卿言浅笑着开口,“左右有大周的驻兵看着,东夷国又是大周的附属国,若是有一天燕国真的无故攻打东夷国都,难不成大周的军队还能眼睁睁看着吗?”
“三千?”东夷国太后看了眼燕国摄政王,又笑着朝白卿言看去,“大周皇帝怕是听错了,燕国是要驻兵八千。”
白卿言却笑着道:“朕说三千……便是三千,这数目程将军带人探过,绝不会有错。”
说着,白卿言又看向萧容衍:“摄政王说呢?”
萧容衍眸子一眯,白卿言从不说无用的话,他再想到从入城到现在,窝在翡翠河旁山坳里的五千人马再也没有来报过信,立时明白……自己那五千人马必然是被白卿言发现,且已经控制住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本……这五千人马是他威慑东夷国的后手,他专程将军队藏在那里,白卿言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吃惊,可萧容衍面具之下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心中生出与有荣焉之感,没想到阿宝竟然如此厉害。
“看来,陛下是将我们燕国的五千人马困住了……”萧容衍语声听不出喜怒。
白卿言端起酒杯,朝着萧容衍举杯:“翡翠河旁的山坳,倒是一处不错的驻扎之地,摄政王很会选地方,不如……燕国的驻扎之地便设在那里!”
白卿言含笑点出燕军的驻扎之地,让坐在席位上的燕国将领坐立不安,纷纷看向自家摄政王。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一世周全
东夷国太后想起见这燕国摄政王时,他说……五千人马可以成为她的后手,看来这后手如今算是没了。
东夷国太后看了眼萧容衍,再看这燕国将领的反应,心一下凉了一截。
剩下那五千兵马这燕国摄政王恐怕是藏在了翡翠河旁的山坳里,这五千人马约莫也已经被大周皇帝派人给制住了,否着这大周皇帝不会如此坦然说这件事。
这大周皇帝未免也太厉害了,燕国摄政王是何等人物,他藏着的兵,怎么就那么巧竟然被大周皇帝发现了?
大周皇帝带着军队是从东面攻来的,大周的水师是从南面攻来的,而东夷从东面攻来,按照道理说,东夷国的东面应当是全在燕军的掌握之中才是,大周……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猛然朝着白卿言看去,再次想到那时光回溯的传说。
难不成,这大周的皇帝真的有时光回溯之力,因为经历过了,所以才知道,否则……她不论如何也不相信大周能在燕军掌握的东面之地……巧不巧发现了燕军五千人马的所在地。
东夷国太后瞧着白卿言端起酒杯喝酒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礼服裙摆,心底好似有百爪挠心之感悄然滋生。
天凤国国君说,有一公一母一对玉蝉,两枚玉蝉在一起才能起到时光回溯的作用,而东夷国太后也听说过那个传说,那个东夷国的王后……为了天凤国能赢,频繁时光回溯,结果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东夷国太后想到这里猛然清醒过来,时光回溯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珍爱之人,若是让她以失去自己的孩子为代价时光回溯她绝不愿意。
她又想到之前听说在晋朝时,白卿言战死南江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
她心跳的速度极快,好似突然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明白为何白家会突然死了那么多人,想来……这都是这白卿言时光回溯的代价!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得下心!
白卿言余光注意到东夷国太后盯着她看,转头瞧向东夷国太后,笑着问:“太后这么瞧着朕,可是……朕有什么不妥当?”
东夷国太后紧紧攥着自己礼服重绣华美的裙摆,克制着对白卿言露出笑意,道:“只是觉得陛下能力非凡又有如此美貌,听说大周皇夫已经去了,陛下……可有再充实后宫的打算?”
萧容衍抬眼朝着东夷国太后的方向看去,似笑非笑:“怎么,东夷国有哪位勋贵家的公子,想要自荐枕席?”
白锦稚听到这话,刚喝了一口酒都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朝着萧容衍的方向看去,哎哟……这大姐夫难不成是吃醋了吗?
这东夷国太后也有意思,自家东夷国都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她长姐的后宫。
不过,虽然皇帝好像都是三宫六院,可是大周皇帝是她的长姐啊……
以前皇帝是男人,三宫六院是为了繁衍子嗣,让子嗣昌盛,可他们长姐是女子,生产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多让人提心吊胆啊!
她长姐不是贪美好色之人,想来是不会搞什么三宫六院的,真的要是弄出来一个什么三宫六院,怕是他们家这个大姐夫也都会干净利落的给拔了吧!
“太后身为后宫之人,关心的自然是后宫那些事情,难不成真的要坐在这里与我们谈论国政吗?闲话家常而已,多谢太后关心,朕并不贪色……”白卿言语声浅淡,望着萧容衍开口,“摄政王如今灭东夷怕是不成了,赔付之事……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吧!”
东夷国太后脸色顿时煞白,却又不敢开口再说什么。
“可既然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的新帝都开口了,那就先赔付七成,剩下的三成两年之内赔付吧!”萧容衍端起手中酒杯朝拓跋耀举杯。
东夷国朝臣也明白,大周是因为将他们看做附属国所以才不会逼得太紧,但是……燕国肯定是现在能多拿点儿好处就多拿点儿好处,总归是……给大周赔付的要比给燕国赔付的多,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东夷国的朝臣门看着自家年幼的皇帝再次长揖,朝着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的摄政王道谢,心中滋味难受,就是自家的孩子,这么大点儿年纪,也没有这么委屈给旁人道歉的。
这一次是大周和燕国打到了东夷国家门口,等于是刀架在东夷国的脖子上逼着东夷国签订盟约,东夷只能是逆来顺受大周和燕国提什么条件都得答应,故而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盟约在东夷国皇帝登基的第二日便谈定,又定在第二日十月二十六与两国签订盟约。
可当晚,小皇帝又将大周皇帝请入宫中,外面都在猜测……说这东夷国的小皇帝约莫是想要再私底下求一求大周皇帝,赔付时间再宽限宽限,东夷朝臣们都心酸不已。
白卿言坐于灯下望着拓跋耀开口:“燕国摄政王应该是点拨了燕国太后,可以将你软禁起来,控制者不让你伤了自己的性命就是了,所以……你要尽快把握东夷朝堂,先下手为强,将这位太后软禁起来!”
“陛下放心,我明白……”坐在白卿言下首位置的拓跋耀朝着白卿言拱手。
跟在白卿言身旁的白锦瑟看着如今带上面具,摇身一变成为东夷国皇帝的拓跋耀,轻抚着自己怀里的红木匣子,垂眸掩住眼底的担忧。
“你是一个心里有分寸,心中有大志的孩子,我很放心!”白卿言回头瞧了眼自家小七,问,“你可还有什么要同余生说的?”
拓跋耀听到这话,垂下眸子,搁在双膝上的手收紧,不知道该如何同白锦瑟直视,他曾经起誓要一辈子跟在白锦瑟的身边,护白锦瑟一世周全,如今……若是留在东夷国自然是不能随时护着她的,而且……拓跋耀要报复燕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强求
白锦瑟听到这话,抱着手中沉重的红木匣子走到拓跋耀的面前跪坐下来,垂眸又将红木匣子打开,用手指着那些药品叮嘱拓跋耀:“这里面都是洪大夫配的药,这些是解毒的,这些是外敷皮外伤的!你远在东夷,又是只身一人,难免会遇到什么危险,有这些药或许可以派上用场,救你于危难,但是……我又希望你永远用不上这些药!就……以防万一吧!”
“我……”拓跋耀看着白锦瑟打开的红木匣子,拿起白锦瑟说的解毒的那瓶药,不敢抬头看白锦瑟,只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三年之后……我还要活着回去守在你身边,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誓言。”
白锦瑟瞧着拓跋耀紧紧攥着药瓶的模样,抬手摸了摸拓跋耀的脑袋:“你我一同历经生死,我早已经把你当成亲弟弟,应当是姐姐守着弟弟才是!”
拓跋耀听到白锦瑟这话,一怔,抬起头来看向白锦瑟,见白锦瑟泛红的眸子里都是温润甜软的笑意,又慌张垂下眸子,将手中的瓷瓶攥的更紧:“七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
他并不只想当白锦瑟的弟弟,他年幼没错……可皇室之人都是早慧的,他虽然未曾经历过也并非未曾看过,曾经父皇和他说过,他父皇和母后的事情,父皇说夫妻之爱,不同于亲人血缘之间天然的便有血脉之亲,而两人毫无血缘,却愿意守护对方一生,这便是夫妻之爱。
拓跋耀是真心想要,守护……白锦瑟的。
“余生……余生你怎么了?”白锦瑟看着拓跋耀攥着药瓶的骨节发白,有些紧张低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卿言瞧拓跋耀似乎对他们家小七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见白锦瑟要伸手去摸拓跋耀的脑袋,便开口道:“小七,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拓跋耀这里有星辰看顾,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没事……你放心!”拓跋耀抬起头来,看着白锦瑟,“同陛下回去吧!”
“可你……”
“真的没事!”拓跋耀对白锦瑟笑了笑,“回去吧!”
“走吧小七。”白卿言砍了拓跋耀一眼站起身来,负手向殿外。
白锦瑟回头瞧了眼已经起身的长姐,又回头,见拓跋耀面色不好,以为他是亏几之前并未以真面相交,便道:“不论你曾经是谁,既然你一直都想要隐瞒,就说明你也想要有新生,余生……对我来说你就是白余生,三年时间并不长,你可以去做拓跋耀想要做的一切,我等白余生回来!”
拓跋耀抬头望着白锦瑟,唇角勾起颔首:“我知道了,你放心……”
白锦瑟余光见自家长姐站定等她,连忙起身追到白卿言身旁,和白卿言一同离开。
拓跋耀起身长揖恭送白卿言和白锦瑟离开之后,想要将这药箱收拾起来,却看到药箱之中有一个装零嘴的袋子,他拿出来打开,里面是拓跋耀最喜欢吃的梅条。
拓跋耀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这梅条,就是白锦瑟给的,他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前他祖母管着他,决不允许他吃这些零嘴,说零嘴是小孩子吃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唇角露出笑意,从装着梅条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条尝了尝,眼底笑意越发深,只觉得手中的梅条滋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七,大周皇帝与燕国摄政王同时于东夷国启程返国。
白锦稚和白锦瑟、白卿玦与白卿言立在船头,心情愉悦的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归心似箭。
“这一仗打的实在是胜得太轻而易举,我都想和燕国再打一场!”白锦稚手心痒痒,转头瞧着燕国被迫带回去五千将士的大船与他们越来越远,道,“和燕国的将士打,才能真的称得上是打仗!”
其实,若是不论私交,只说国事,在白锦稚看来,既然燕国敢悄悄陈兵作为对付他们大周的附属国的后招,大周就应该直接灭了这五千兵力,折损了燕国为数不多的兵力不说,还可以进一步威慑燕国的皇帝慕容沥。
虽然,白锦稚打从心底里还是蛮喜欢这个慕容沥的,哪怕他们燕国对付南燕、大魏时,手段残暴诡诈,可白锦稚还是由衷的敬佩这个之前还是晋国附属国的大燕国,觉得自家姐夫和慕容沥很是厉害,毕竟成王败寇,他们南燕和大魏的朝臣谋略不如人,被灭国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他们家大姐夫也好,还是她曾经欣赏的……那个以嫡子之身敢替自家庶兄来大都城做质子的慕容沥也罢,他们将曾经对付敌国的手段用在大周的身上,白锦稚还是很恼火也很气愤的,他们大周……她的长姐可从来不会先对燕国用龌龊手段,每一次都是燕国先出手,然后他们家长姐接招,而后因势利导。
所以,白锦稚也就明白白余生为何那么恨燕国了,若是易地而处她是白余生,怕早就提刀杀入燕都,要了这燕国摄政王和小皇帝的命。
可长姐也说了,做人不能是……你如何对旁人,旁人就必须如何对你,我们对别人不用龌蹉阴谋手段,这是我们自己的品格和品行选择释然,但不能强求别人。
这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的,现在大周和燕国本来就是敌对,若是燕国不能同大周一般用阳谋来较量,他们接招就是,可白锦稚更觉得燕国如此便落了下乘,所以赌国之事必然是他们大周最后能得胜,否则苍天公道何存?
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进行到现在,哪怕就是白锦稚这样一个冲动且不远愿意动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燕国已经要黔驴技穷了,大周胜势不可阻挡,就如同此刻乘风破浪,正当时!
而关于赌国,这世上有太多人说大周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还要和燕国赌国,是天真也好,愚蠢也罢!那就让他们去说吧!他们大周必将以最沉稳的步伐在坎坷磨难中摸索前行,绝不止步,竭力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天下一统的目标,可以毫无阻碍的推行对百姓最有利的国策国政。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过犹不及
“我们之所以打仗,本意并非为了一时痛快的杀戮,这话是祖父成日教导我们……绝不可忘的!”白卿玦大手扣在白锦稚的脑袋上,“什么时候我们再也没有仗打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这才应当是我们最期盼的。”
海风吹乱了白锦稚的发尾,她仰头望着自家兄长,半晌之后看向负手立在船头的长姐,颔首:“七哥,我明白,你放心。”
若是没有战争,韩城王便不会死,长姐心中便不会因为……韩城王给了她绝对的忠诚,她给予的信任却有计谋收揽的成分在而愧疚。
这一次……迎韩城王的遗体回家,是长姐亲自带人为韩城王换上战甲,将韩城王入棺,且将韩城王安置在长姐所乘的这艘战船之上。
水师将士们都没有怕,因为那是他们的韩城王,陛下愿意亲自护送韩城王的尸骨回乡,他们心中多的是感动,觉得韩城王的忠心没有错付,不论韩城王是因什么牺牲的,死人……在外人看来总是晦气的,他们的陛下愿意和韩城王同乘一船,护韩城王回家,足见陛下重情重义。
“长姐……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们恐怕还是要对燕国三年后之后可能会不遵守赌约而做准备!”白卿玦缓声开口,“这一次,燕国答应了长姐的赌国之约,是为了死中求活,可三年时间也够他们喘息的了,就怕到时候……”
“两国之间再怎么用龌龊的手段斗,可慕容一族作为皇室……在大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以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为说辞,昭告天下与我们大周赌国,输了却还要以将士性命拼死一搏,他们皇室的尊严不允许。”白卿言眉目间含笑。
立在一旁的柳如士也笑着道:“再者,当初陛下叮嘱过,让我们大周不要将西凉之地全部吞下,既然燕国以百姓和将士性命来逼迫我们大周赌国,我们大周……自然在和燕国定盟的时候,说过不允许他们放弃已经成为燕百姓的西凉旧民性命,这便能让燕国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分兵西凉,所以真的打起来只要魏不恭这边儿能够全力支持,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之前,柳如士还不明白,燕国送到手边的土地为什么白卿言不让他们要,后来……见这一次燕国攻打东夷国调兵遣将时捉襟见肘的模样,柳如士便懂了。
白卿言浅笑同柳如士颔首后,又同白卿玦说:“沈天之……也是一个带兵的能手,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之人,如今他大军在手……若是燕国耍赖,在沈天之这里讨不到好!”
更别提,燕国还有锦桐在。
白卿玦并不了解沈天之,瞧着自家长姐唇瓣微张,他知道这沈天之是当初大伯父白岐山留给白家在朔阳的退路,所以这沈天之才一直留在朔阳,可带兵的能手?
不过,既然长姐这么说了,必然是真的,白卿玦从不怀疑自家长姐。
“长姐顺利推出了大周国债券,而且这一仗带回来了这么多东夷国的赔偿,是不是要给之前卖了大周国债券的人分一分?”白锦稚问,“尤其是燕地那些买了大周国债券的,总得让他们知道大周的好处!”
“过犹不及。”白卿言缓声开口,转头望着白锦稚,“说好了大周国债券会给多少利,便给多少利,这一次我们在东夷打了胜仗得到了赔偿,便分给百姓,这样下一次呢?或者等赌国胜利之后,大周国债券继续推出,买了大周国债券的人会不会希望国家再次打起来,好让他们从中获取好处呢?”
白锦稚听到白卿言如此说,顿时满脸恍然。
“如今刚开始推行大周国债券,应当是怎么样的便是怎么样,这便会是日后的标准,所以……切不可得意忘形啊四姐!”白锦瑟仰头看着自家四姐,一本正经的叮嘱。
白锦稚虽然被自家小七妹说教了,可是一点儿也不生气,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发顶:“知道了!以后凡事我会多动动脑子,不能因为长姐和兄长在,就懒得动脑子!”
江淮生瞧见原处有挂着大周旗帜的快船朝着他们大周水师船队的方向快速行驶而来,江淮生立刻前来同白卿言禀报:“陛下,有挂着大周旗帜的快船过来了。”
“嗯,派人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急报。”白卿言隐隐有些担忧。
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大周派快船来东夷国送消息的。
大周朝中有阿瑜、阿琦和锦绣还有吕太尉他们,一般来说,若非是有了极为重大且他们难以抉择的事情发生,他们都会处理好,不必派人前来。
“是!”江淮生立刻派人前去询问那大周来的快船。
不多时,从水师战船队岀去的快船同那大周方向而来的快船一同回来,还有吕太尉的孙子吕元庆。
吕元鹏正悠哉悠哉地倚在门框上,得意洋洋瞅着司马平,正啃着从司马平手中抢过来的苹果,就见自家那个冷面兄长,跟着水师将士凭空出现在了他们这艘战船之上,那凉飕飕的视线精准非常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吕元鹏几乎是下意识立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苹果一把塞到嘴里,原本欲对自家兄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可嘴里鼓鼓囊囊塞的全都是苹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就连司马平都规规矩矩立直了身子,双手背后朝着吕元庆露出萧容。
吕元庆眉头紧皱,用手指了指吕元鹏,便收回视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这情况不对啊,你哥……这表情凝重,恐怕朝中出大事了!”司马平瞧着吕元庆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
听司马平这么说,吕元鹏感觉陡升一种紧张之感,直冲天灵盖,司马平一向聪明,他说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算日子,他的兄长从大都城赶到快抵达东夷国境之内,事情应当是他们刚从大都城出发之后至少超过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发生的!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困住
这东夷国的事情刚刚平定,大周可别再出什么事影响到赌国,司马平只希望顺顺利利的渡过三年,三年之后大周肯定是胜局,司马平也想看看那个时候白卿言可以将大周建立成什么样子。
或者说,如今全天下……都想看着大周这位女皇帝口中那个,天下一统的世道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燕国啊……早在背弃盟约,在大周背后捅一刀的时候,便已经是去了逐鹿天下的本钱。
失信于天下,不可得天下。
而白卿言这位半路出家的皇帝,从来没有背弃过白家重信的风骨,至少……对天下人展现的,让天下人看到的便是如此。
且手段,也都是上乘的阳谋之道,而非阴谋之道。
这样的君王不得天下,什么样的君王可以得天下?
“陛下!”吕元庆一见到白卿言便跪地行礼,“忠国王、高义王、英慧候。”
“起来吧!”白卿言瞧着站起身来的吕元庆开口,“吕太尉让你亲自来了,想来是有大事发生,说事吧!”
“陛下,燕国匡平突发疫病,沈天之沈司空未雨绸缪,欲燕国城池采买药材,可药材却被府衙管控,就连沈司空之前派往各地去采买的药材,都无法被送到大周管辖城池。本是沈司空防患于未然之举,没有想到燕国的大周城池内竟也发现了染疫的百姓,我大周在燕地之域草药短缺,沈司空一边派人在燕国多地上下打点希望药材能送达,一边派人回国求援!”吕元庆郑重望着白卿言开口说,“陛下,这恐怕……是燕国的奸计!”
“什么疫病?可否同之前秦怀、华阳的疫病相同?”白卿言一颗心提了起来,是不是燕国的奸计这件事已经发生,可以容后再议,可弄清楚这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症下药,如此才能多从阎王那里抢回一些百姓性命。
“应该不同,沈司空用洪大夫的药方子试过了,能稍稍缓解症状,但……不能治愈!”吕元庆又将镇国王白卿瑜、护国王还有辅国王和自家翁翁下达的命令禀报白卿言,“朝廷已经下令,封闭了燕国和大周来往之路,只能出不能进,以此来避免我们大周百姓也被疫病传染,可就因如此……如今燕国也不允许我们大周的队伍过去,说是为了避免给大周人传染疫病,将这天灾进一步扩大!可药材若是送不进去,我们燕地的大周城池就被困死了!”
“这燕国也太卑鄙了!”白锦稚惊得睁大了眼。
“如今镇国王已经亲自率兵护送草药前往燕国边界,派人给燕国送了国书,若是等镇国王抵达燕国边界,燕国拒不允许药草入,那国书便是战书……镇国王便会同燕国开战。”这才是吕元庆为什么要来一趟。
虽然白卿瑜走之前说的很清楚,在大周推出大周国债券之后,燕国最怕的就是和大周打起来,因为大周打仗如今已经不用消耗百姓强征,而燕国不是,除非……燕国和大周一样也推出国债劵,而一旦卷入战争之中,不知道燕国的国库,能否支撑他们每月返还利钱给百姓。
战争除了打人之外,打的更是银子,是两国的家底子。
“若是……燕国真的拒不允许我们大周的草药送入燕地的周城池,那就打!”白卿言语声郑重,“如今那些燕民都是大周的百姓,决不能让自家百姓被困死在那里!”
若是白卿言料的没有错,燕国不允许大周的草药进入燕国,应当是为了和大周谈条件,让大周允许燕国商贾入大周境,如此……燕国有了疫病,大周也会被染上疫病。
“燕国已经有了治疗疫病的法子了吗?”白卿言又问。
“目前还不知道,燕国多地封城,我们消息也很闭塞。”吕元庆说。
“让船队全速前进回国!”白卿言下令。
“是!”江淮生领命。
燕军战船内,坐在船舱内的萧容衍眸色陡然沉了下来,抬眸看着跪在地上他留给慕容沥暗中用的暗卫队队率,眼底杀气翻腾:“这是皇帝做的决定?”
若说疫病爆发之后,用药草困死燕地周域的百姓……是慕容沥做的决定,萧容衍一百个不相信。
虽说赌国之事上,两国较量……阿沥在东夷国之事上的确是用了手段,但……事关百姓性命,慕容沥绝不会如此!
哪怕现在那些城池都划归于大周,可到底这些百姓以前也都是同他们大燕同生共死过的,当初燕国最困顿的时候,可是这些百姓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才让谢荀有机会训练新兵!
慕容沥那时虽然还年幼,可从兄长和他的口中听到过当年不少事情,他不信如今的慕容沥登上帝位之后,会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竟然连曾经与燕国同甘共苦的百姓生死都不顾了!
再者,慕容沥即便是想要赢得赌国,也段然不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要用也只会用向挑拨东夷国这种伤不到自家的法子。
“这并非是陛下的决定,属下曾听王九州大人提起过,在您出发前往东夷之前,就有匡平、金陵两地接连有人倒下,有大夫怀疑是疫病的折子送上来,陛下怕让您忧心就未曾告知!后来您离开之后,我们燕都也出现了像似的症状,民心慌慌,陛下出宫查看民情,亲自出面安抚民心,谁知道回去之后就倒下了!”来回禀慕容衍的官员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而后,太后出面掌权,这并非陛下的意思!如今属下连王九州大人都见不到,属下等人估摸着是……太后借着陛下病倒为借口掌权,实质上是将陛下困住!”
萧容衍紧紧攥住拳头……
嫂嫂!
萧容衍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问:“如今燕国的疫情如何?陛下有何举措?可有控制住?”
暗卫队率照实回答:“陛下说,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太医署已经派出太医……”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齿寒
“陛下还屈尊前往民间召集大夫,一同前往救治疫民!下令不许与患者一起饮食,不用同一器皿。”暗卫队率抬头瞧了眼面色铁青的萧容衍,接着说,“太后下令,各城封锁,无必要不得出入城池!可百姓人心惶惶……”
自古以来,凡有大疫,皆是死者无数。
且,历来遇疫封城,最后……若是大疫无法医治,要么就会关起来让自生自灭,若是疫病来的太凶猛,便会将病患活埋或是淹死,百姓自然是怕的。
他能明白嫂嫂这是吸取了当初晋国处置疫病的法子,最开始便控制住百姓商贾在城池之中的流动,可到底还是欠妥了些,至少……要派皇室之人前往坐镇,甚至与百姓同在城中,如此才能安住百姓的心。
而且,自家嫂嫂在这个时候,不惜牺牲那些燕国百姓性命,也要给大周使绊子的行为,让萧容衍齿寒,阿沥不知道当初燕国艰难时这些百姓,如何同燕国一起抗过来,难不成嫂嫂也不知道吗?
那个时候,大燕皇族一日两餐,百姓……一日一餐都尚且艰难,还将自己的财物都捐出来只求他们皇室能代领他们存国,这些嫂嫂难不成都忘了吗?
“谁给太后出的主意?”萧容衍眼中杀气滔天,他稳住心神,“如今太后倚重之人是谁,朝中几位尚书大人难道也都没有出言反对针对大周之事?还是……这件事,是太后私下派人传令的?”
“摄政王,朝中除了孟尚书之外,其他几位尚书大人根本说不上话,属下见不到陛下和王九州大人的面,但听到风声说……似乎太后有意让孟尚书之女孟昭容为后,所以孟尚书如今对太后是唯命是从,朝中孟尚书一人独大,不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是太后和孟尚书做主。”那官员朝着萧容衍叩首,“还请摄政王速速回国主持朝政才是啊!”
孟昭容虽然和阿沥年纪相差较大,可如今没有钟行晓燕太后为了夺权,也并非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毕竟……现在萧容衍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这位嫂嫂了。
曾经有兄长在前,嫂嫂只是一个柔软又温顺的女子,可如今他的嫂嫂……他竟不知到底是因为太过迫切想要为兄长守住母后打下来的江山,还是沾染了权利变了一个人。
“孟尚书……”萧容衍手指相互摩挲着,垂眸思虑了片刻,又抬眸朝着暗卫队队率看去,“你从那里听到……太后有意让孟昭容为后的风声?这事可有在燕都传开?”
那暗卫队率一怔,随即颔首开口:“倒没有在燕都传开,但已经在朝臣之中和勋贵之中传开,因着着急来同摄政王禀报朝政之事,属下没有详查。”
萧容衍摩挲的手指一顿,稍作思索便,朝着月拾看去开口道:“月拾,你亲带快船去追大周的船队,告诉大周皇帝,就说此事本王一定会妥善处置,给大周一个交代!即刻便去!”
说完,萧容衍又不充了一句:“带上厚礼!”
“是!”月拾抱拳应声,转身而出,他明白萧容衍的意思,他家主子这是让他将给白家大姑娘的生辰礼带去。
月拾不免心疼自家主子,原本他们家主子都应该出发去追白家大姑娘的船队,然后在白家大姑生辰的时候陪着白家大姑娘过生辰,可这燕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一次他们夫妻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萧容衍垂眸瞅着来传信的暗卫队率,又道:“此次流言的出处,务必要查的一清二楚!”
“属下明白!”暗卫队率应声。
“传令郭将军,船队全速回国。”萧容衍知道这一次原本打算偷偷前往大周战船方向,陪白卿言过生辰的,可燕国朝廷出事,萧容衍怕是要对不住白卿言了。
他知道白卿言最关心的便是燕国之中的大周城池将士和百姓,他若不尽快回去,还不知道他那位嫂嫂会做出什么来。
若真的走到不可挽回那一步,最初他和白卿言商议定下的赌国之策便失去了意义。
萧容衍多少能猜到一点自家嫂嫂的心思,大周推出大周国债劵也好,还是在东夷国之事上都已经占尽了便宜,可偏偏老天爷还偏帮大周,让燕国在这个时候起了疫病,嫂嫂不甘心……所以想让大周跟着燕国一同陷入水深火热。
然,大周得到消息后,早有所防备,封闭了过门不允许燕国的商贾和货物流通入大周,以免大周百姓染上疫病,嫂嫂顺势而为也不允许大周人入燕,不允许大周运送药物前往燕国的周域救急,想要以此逼迫大周敞开国门,再经过这段时间让燕国周域染上疫病的人增加,如此大周救治就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和财力。
而他们燕国在大周的城池,却可以安然无恙,反正赌国赌的……就是这几座城池。
萧容衍闭了闭眼,曾经萧容衍还未曾与白卿言相知相许之前,他自认为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顾忌,毫不在乎用什么阴谋诡计将敌对者赶尽杀绝,将阻碍他之人连根拔起,可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绝不会对不起这些……陪他们燕国熬过最艰难时刻的燕国百姓。
都说他这位嫂嫂柔弱善良,可善良之人沾染了权利这样东西之后,难不成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萧容衍闭了闭酸胀的眼,他相信……赌国一事,他已经过世的兄长也希望燕国能赢,可他的兄长绝不会希望是以牺牲燕国百姓的方式来赢得赌国大胜。
从前萧容衍对嫂嫂很是敬重,即便是后来……嫂嫂那么对他,他依旧从未对嫂嫂说过重话,看在兄长的份儿上,想起兄长临去之前还放不下嫂嫂的模样,萧容衍更多的是对嫂嫂的包容,希望嫂嫂能反躬自省。
可如今看来,放着嫂嫂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嫂嫂便会酝酿出更大的后患。
这一次回燕都之后,萧容衍要同嫂嫂深彻的谈一次,若是嫂嫂还是这般不悔改,萧容衍只能对不起兄长,将嫂嫂软禁终身了。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狂澜
月拾乘坐快船追上白卿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刚刚训练完的吕元鹏,瞧见月拾由魏忠亲自带着去见白卿言,想都没想将擦汗帕子丢给司马平就要去找月拾。
司马平一手接住帕子,一手拽住了了吕元鹏:“你去干什么?”
“这月拾可是萧兄身边的贴身护卫,我跟你讲……”吕元鹏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靠近司马平说,“我怀疑,这月拾是白家姐姐安排在燕国九王爷身边的细作,肯定是去打听消息的!这一次月拾突然来求见白家姐姐,肯定是打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送回来了。”
司马平:……”
“走,我们去听一听!”吕元鹏拽着司马平的手腕儿。
“你安生一会儿,小心我去告诉元庆哥!”司马平抬出吕元庆。
吕元鹏瞪大眼瞅着司马平:“司马平你这就十分没意思了!”
司马平将帕子塞回吕元鹏的怀里:“那燕国九王爷绝非一般人物,你也说了月拾是萧兄的护卫,也就是我们大周皇夫的亲信!若月拾真的是陛下派去身边当细作的,你以为……月拾真的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回来?”
司马平想到那个燕国九王爷,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是司马平能见到那位大燕九王爷的机会太少,只能隐隐察觉出这个大燕九王爷不同寻常,可打死司马平他也想不到,这位大燕九王爷和萧容衍的关系,毕竟……这两人曾经在同一时间出现过,那个时候……萧容衍还不是大周的皇夫,而是燕国九王爷结交的挚友。
对于萧容衍结交朋友的能力,司马平从不怀疑,毕竟在列国都轻视商贾的情况下,萧容衍能成为列国勋贵和皇室诸人的座上宾,除了其雄厚的财力之外,他的才气和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司马平始终都没有弄明白,为何对萧容衍如此忠心的月拾,在萧容衍离世之后没有守在白卿言……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反而去了大燕九王爷那里。
说是,为了替自家主子报恩,倒是能说得通,但是……仔细一想又感觉不是那么能站得住脚。
“好像说的也对啊!”吕元鹏一脸恍然。
司马平朝着吕元鹏看了眼,双手抱臂,眸子眯了眯,或许吕元鹏的猜测是对的,许是萧兄临去之前放心不下已经登基为帝的陛下,担心燕国这位九王爷会对陛下做什么,所以特意让月拾以报恩为名,实则行打探消息之实。
而今,吕元庆带来消息,燕国那边儿出现了疫病,月拾这么巧就来了……恐怕也是为了给他们大周送消息的也说不定。
只不过,如今他们和白卿言到底是君臣有别,即便是想要去偷听月拾和陛下的谈话,怕是也靠近不了,不过是吕元鹏这混小子在大都城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惯了,再加上在白家军中大家也都知道吕元鹏的身份,加上沈昆阳将军和程将军宠着,这吕元鹏也就没有分寸了些。
月拾同白卿言行礼之后,表明来意:“摄政王说,此事摄政王一定会妥善处置,给大周一个交代!还请大周皇帝放心!”
跪坐在一旁的白锦稚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个样子嘛……
白卿言看着单膝跪地的月拾,让他起来之后,示意魏忠给月拾赐坐,端起茶杯笑着问:“如今燕国国内,是否已经由燕国太后掌权了?”
月拾一惊,他还没有和白家大姑娘说,白家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语气如此笃定。
不过,月拾本就是要告诉白家大姑娘,省得让白家大姑娘误会了自家主子的,他颔首:“陛下因出宫巡查灾情,恐怕也染上了疫病,病倒了,所以太后如今掌权,摄政王已经快船赶会去主持大局了!”
说完,月拾又想到自家主子原本打算陪白家大姑娘过生辰的事情,朝着白锦稚和白卿玦、白锦瑟瞧了眼,垂下眸子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卿言抿了一口茶,笑着说:“朕也觉得……以燕国皇帝的心胸和品格,的确是做不出这种视百姓性命为草芥之事,尤其还是曾经陪同燕国从最艰难之时熬过来的百姓。”
就算是上一世的萧容衍,为了达到目的那样无所顾忌,也从未伤害过那些曾经与燕国皇室同甘共苦的燕国旧民,哪怕是抢夺百姓口粮,抢夺的也都是那些敌国百姓,或则是……后来成为燕国百姓之民。
而慕容沥那样一个孩子,成为皇帝之后,为了燕国用了一些谋略,却也绝对不会踩着自家百姓的尸骨为燕国谋胜局。
毕竟赌国之时,大周从燕国所划城池之中有一小半,都是同燕国皇室共患难的旧民。
慕容沥作为燕国皇帝,虽然和燕国太后一般……都是希望最后赌国燕国能胜,可他必然会明白……若是燕国赢了,眼下的大周百姓也会是燕国之民,这样下作的法子任由疫病这样发展下去,不许大周的药草入燕也好,还是想要将疫病带到大周也罢,即便是最后赢了赌国伤的也是自家,大周亦然。
民为邦本!
若是这疫病控制不住,那几座大周管辖的城池成为空城,而大周的百姓也都没有了,只留下土地和空城又有什么用?
而这一点,短视的燕国太后却看不到。
白卿言说燕国太后短视并不算冤枉了她,从她在两国签订盟约之后,在大周背后捅刀开始……燕国太后的所作所为,便已经让燕国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本。
如今燕国太后趁着萧容衍不在,慕容沥病倒,再次掌权,即便是萧容衍现在昼夜不停的快马回去,又能挽多少狂澜?
“你且回去转告摄政王,灭疫之事当是两国重中之重,两国当戮力同心,而非借疫生事。朕信他与燕国皇帝绝非短视之人,故而……此次疫病之事,若是燕国需要任何协助,大周定会全力相助!”白卿言缓声同月拾说。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回家
月拾连忙行礼道谢:“多谢陛下!”
“应当的!”白卿言想到阿瑜带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之事,又同月拾说,“而今,我大周镇国王已经率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周域,大周护卫百姓之心想必没有人比燕国摄政王更清楚,故而……若是摄政王不想两国打起来,最好先派人前往边界传信,允许我大周药草和大夫入燕。”
“是!”月拾颔首应声,“陛下放心,月拾一定将话带到!”
说着,月拾朝着白卿玦、白锦稚和白锦瑟瞧了眼,说:“摄政王还有话,让月拾私下带给陛下,不知可否方便?”
白锦稚是一个眼明心亮的,这分明就是大姐夫有话带给他们家长姐,白锦稚起身示意白锦瑟和她走,却见自家七哥转而看向长姐,似乎要看长姐的意思。
白卿言对白卿玦颔首,白卿玦这才起身带着两个妹妹离开,魏忠则守在门口,不让旁人有靠近和偷听的机会。
“白大姑娘,主子原本是想要给白大姑娘了过生辰的,生辰礼都准备好了,可燕国突发疫病,主子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故而……只让月拾将生辰礼带了过来,还请大姑娘海涵!”月拾说着朝白卿言一礼。
“事发突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回去转告你主子,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之事,日子还长。”白卿言望着月拾,“你同他说,此次小阿沥突然病倒之事,怕是有蹊跷,让他多加防备。”
月拾就知道白家大姑娘能够理解主子,他朝着白卿言叩首:“是!话和生辰礼月拾已经带到,这就要告辞去追主子,还请大姑娘千万保重!”
“嗯……”白卿言点头,“这一路辛苦你多照顾你家主子,千万别让他也染上疫病。”
“大姑娘放心!”
说着月拾同白卿言叩首起身,匆匆离开。
白卿言瞧着月拾的背影,眉心紧皱,心急不已。
如今她人还未曾回国,往她这里送消息也是难,还不知道现在这疫病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次来东夷,白卿言并未带上洪大夫,洪大夫人在金莞城,想来知道疫病之事,或许已经开始着手研制药方了。
可……洪大夫手上没有病人,恐怕也只是凭着描述来配置药方,也无人试药。
她背靠隐几,只希望船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金莞海口的将士们得到消息,陛下护着韩城王的棺椁而归,最快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柳如士带着大周将士,和水师将士们一同在海口相迎。
远远瞧见招展着大周旗帜的水师战船队伍声势浩大而来,立在渡口的柳平高和水师几位将军纷纷上前几步。
只见密密麻麻出现在海域之上的大周战船,白缟高挂于战船船身之上,垂落两侧的素绢随战船行进而被高高抛起,与旗帜一同猎猎飞扬。
立在船头的水师将士们,如同立在这海口的水师将士们一般,手握腰间佩剑,头戴孝布。
皇帝还在战船之上,竟然让所有的战船妆白裹素,这即便是迎正儿八经的皇亲遗体,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面和气派。
水师将士们早已经热泪盈眶。
“陛下将韩城王接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
“没想到,陛下竟然……能够如此给韩城王体面!”有大周水师将军感慨,“难怪韩城王会如此忠诚于陛下!”
“这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有水师将领忍着泛红的眼眶开口,“知道东夷国挑衅韩城王战死,不但没有因为赌国的事情将这件事揭过去,反而御驾亲征,要打东夷给韩城王报仇,亲自去迎回韩城王遗骨,效忠这样的咱们心中也有底不是!”
水师将领们闻言纷纷点头,虽说这死后的荣耀体面都是做给活人瞧的,可作为大周皇帝白卿言能做到这一步,即便是为了收揽人心,他们也都认了。
白卿言未穿战甲,一身素服,负手立在船头。
直到战船缓缓靠岸,江淮生上前同白卿言说:“陛下……已经快要靠岸了,您和忠国王、高义王还有英慧君先下船,随后我们再请韩城王下船。”
“逝者为大,先请韩城王下船。”白卿言轻声道。
江淮生错愕的愣了愣随即抱拳应声。
白卿言远远就看到在海口迎接韩城王的将士们,还有百姓渔民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韩城王还在世的时候,甚至是大梁还存在的时候,大梁皇帝不愿意给韩城王机会,以致于对将士们和百姓来说,韩城王就只是大梁皇子,大梁的皇室血脉。
而今,韩城王为护渔民和大周战死,可他却也永远的留在水师将士和百姓的心中,虽死犹荣。
立在白卿言时候的程远志心情复杂,半晌之后他上前同白卿言说:“小白帅,一会儿……我想亲自给韩城王抬棺。”
白卿言回头望着双手抱拳,表情诚恳的程远志,颔首:“好!”
载着皇帝和韩城王棺椁的战船靠岸,地衣从船舱内一路铺了下来,与他们迎接皇帝所铺的地衣相接,佩刀将士列队而下,护卫在地衣两侧,所有人跪地等着迎皇帝下船……
立在韩城王棺椁旁的白卿言手握大周水师战旗,扬旗为棺椁盖上,高声道:“起棺,迎韩城王回家!”
程远志扛着棺木,高声喊:“起棺!”
“起——”
八人抬着棺木缓缓站起身来,跟在抱着韩城王牌位的江淮生,缓缓朝外走去。
白卿玦陪着自家长姐立在一旁,看着韩城王的棺木先行,这才抬脚跟在后面往船舱外走。
柳如士等将领,以为是白卿言下船,正要跪,谁知竟看到江淮生抱着韩城王的牌位先行朝船下走来。
紧随江淮生身后的,是韩城王的沉重的棺椁。
白家军将军程远志亲自扛着棺木……
只听到长鞭破空的清亮响声响起。
“迎韩城王回家!”
白锦稚紧紧攥着长鞭,极具穿透力的喊声从船头传来。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理所应当
柳如士和水师将领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单膝跪地,高呼:“恭迎韩城王回家!”
“恭迎韩城王回家!”白家军将士们动作齐整,单膝跪地高呼恭迎。
“恭迎韩城王回家!”大周水师将士们亦是跪地高呼,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周水师的将领们七尺汉子却也都忍不住热泪翻涌。
程远志等抬棺的将领们走的很稳,步伐缓慢。
在那地衣的尽头……是一身孝衣的韩城王妃。
韩城王妃在得知韩城王战死之后,便跪求太后董氏,送她来金莞城,她已经知道陛下御驾亲征要为韩城王复仇,迎回韩城王的尸身,她感激涕零,也想亲自来金莞城迎一迎自己的丈夫。
董氏原本是不想让韩城王妃来的,可想到当初自己的丈夫白岐山战死在南疆之事,她便对韩城王妃生出怜悯之心来,派人将韩城王妃送了过来。
韩城王妃以为自己这一路眼泪已经流干了,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毕竟自己丈夫战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不知道为何……看到自家丈夫的棺椁,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心痛到像是被一把刀穿透后不断的搅动,即便是死死咬住唇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明明说好的,他们不要孩子……就彼此相伴到老!
说好了,沿海事了,他们便过夏看落花,冬赏落雪的日子!
说好了……他一定会死在她的后面,免她老来一人孤苦,他们早就说好了!
可为何,在他战死之后,忠仆会拿给她一封他离开大都城之前便写好的遗书,说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
既然起誓要相伴一生,他又怎么能允许自己有万一?!
这个骗子!
魏如行这个大骗子!
韩城王妃紧紧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裳,哭得痛到站不起身,跪倒在地衣尽头:“骗子……魏如行你这个骗子!说好的,我们说好的……你骗我!”
正要从船上下来的白卿言,看到跪倒在尽头揪着自己心口直哭的韩城王妃,眼眶湿红,负在背后的拳头攥紧。
“长姐……”白卿玦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
白卿言回神,垂眸看着脚下,从船上下来……
“陛下……”柳平高叩首之后起身,朝着白卿言迎来,“陛下,洪大夫得到疫病的消息,要启程去燕国的大周城池,末将实在是劝不住,就……就把人给看管起来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洪大夫年纪大了,是不能再让他辛苦!”
再者,即便是洪大夫现在去了,恐怕也入不了燕国境内。
白卿言视线落在韩城王妃的身上,抬脚朝着韩城王妃的方向走去。
这军营之中大多都是男子,他们在韩城王妃身旁劝说着韩城王妃起来,不敢逾矩伸手去扶。
跟在韩城王身旁的嬷嬷一人竟无法将韩城王扶起,干脆跪在韩城王妃身边陪着韩城王妃一同哭。
韩城王妃声音哽咽,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些什么,只有身边嬷嬷听得懂……王妃这是在说韩城王是个骗子,他们王妃这是伤心极了。
瞧见白卿言走来,围在韩城王身边的水师将领连忙退到一旁,跪地行礼:“陛下!”
闻声,满脸泪痕的韩城王妃抬头,就见白卿言俯身双手扶住她:“王妃,起来吧,我们先安置韩城王。”
“陛下……”韩城王妃哽咽难语,心中感激白卿言在听闻丈夫战死之后御驾亲征,明白白卿言这是当真信重自己的丈夫,她忙膝行后退两步,重重同白卿言叩首行礼,“妾身,替韩城王叩谢陛下!”
“快起来!”白卿言眼眶酸涩,她将韩城王妃扶起,低声说,“是朕该多谢韩城王,以身护住了大周的渔民和使臣!”
“韩城王是大周的韩城王,为君尽忠,为民舍命,这都是理所应当的!”韩城王妃哽咽道。
白卿言松开韩城王妃的手臂,可心里明白,作为丈夫……韩城王是对不住韩城王妃的。
“韩城王为国捐躯,最放不下的便是韩城王妃,日后……韩城王妃便是朕的亲人,朕……会替韩城王照顾好王妃,以安韩城王在天之灵。”白卿言语声柔和。
韩城王妃行礼道谢,与白卿言立在一旁,看着韩城王的棺椁被送入军营之中,她转身望着白卿言说:“陛下,妾身恳请陛下,准许韩城王葬在韩城陵园。”
白卿言点头:“韩城王的故里便在韩城,这是自然。”
将韩城王安置妥当之后,白卿言将自己的情绪稍作平复,便开始看从大都城和沈天之那边儿送来的奏报。
沈天之如今也采取的是关闭城门的做法,一人染病,将病人送到救治所之外,家人也闭门在家不允许出门。
可百姓以为将自家人送去救治所,必然是要杀了,或是任其自生自灭,都不愿意送去,有的百姓还趁乱想要逃出城去,更有本地的父母官都要拖家带口的跑,以致让百姓更加惶惶不安。
沈天之出面劝说百姓,百姓却被有心人引导,群情激愤,不等沈天之说完,百姓便用石头招呼沈天之,引发了小范围的民乱,幸亏沈天之身旁有将士在,很快便将这场小民乱镇压了下去。
白卿言明白百姓的惶恐,当年交州大疫的时候,百姓也是如此人人自危,后来若非她爹爹白岐山亲自带兵护送姑姑白素秋入城治疗疫病,百姓们怕是早就和守城官兵打起来,逃出城了。
看到这样的消息送来,白卿言的心情越发沉重。
“陛下,洪大夫知道陛下回来了,如今闹着要见陛下!”柳平高一脸难为同白卿言说。
“嗯,我正打算去看洪大夫。”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便去看洪大夫……
洪大夫一见白卿言来了,先是将这柳平高一通抱怨,而后又同白卿言说:“大姑娘,老夫如今这把年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最想的便是能为世人做些什么,老夫是个大夫,天职便是治病救人!这燕国周域……老夫是非去不可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国之根基
“洪大夫,您年纪大了,万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祖父不在了……您是我们兄弟姐妹的长辈,理应替祖父看着我们,怎么好撇下我们去燕国,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长姐和我都没法同家里长辈交代!”白卿玦安抚洪大夫坐下,又示意银霜给洪大夫端杯茶来,“银霜,要菊花茶,清热降火!”
“哎呀……七公子!”洪大夫被白卿玦扶着强行坐下,干脆直接看向白卿言道,“大姑娘,白家皆为武将,故而国有战事,白家子必身先士卒!老夫为大夫,国有疫病,理应一马当先,何以姑娘们和公子们都能来这战场,老夫却不能去那病疫之地?这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吗?”
洪大夫心急,毕竟……早日能够接触到病人,早日便能研制出对抗这病疫的药剂。
白卿言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同洪大夫一同去吧!”
“长姐?!”白锦稚瞪大了眼,“长姐你怎么能去的!万一要是……不行的!绝对不行的!”
“是啊长姐,那燕国的太后就是个疯的,万一长姐去了燕地划给大周的城池,岂不危险!”白锦瑟也不赞同。
“正是!大姑娘乃一国之君,国之根基!怎可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般轻易涉险!”洪大夫也不赞同。
“刚才来见您之前,我看了沈天之那边儿送来的奏报,燕国疫病来势汹汹,沈天之选择封城,药材却短缺不能补上,百姓心不稳,难免会引发民乱。”白卿言定定望着洪大夫,“洪大夫,您说您是大夫……国有疫病,应一马当先,可我也是一国国君,那里是我周国之民,作为他们的皇帝,哪里有灾哪里有难,我自当与百姓同甘共苦!我信得过您的医术,所以我们一起去!”
虽说,燕国周域的城池已经有了疫病,白卿言此时过去有风险,但……却是收拢燕国百姓之心的好机会。
白卿言有信心赌国之后会是大周大胜,届时两国和为一国,心在燕国的百姓若是不愿意屡屡生事呢?难不成次次都要派兵镇压?
白卿言以为这是下策。
上策,应当从最开始就防患于未然,趁这次天灾收揽民心。
再者,如今沈天之将病患送入救治所,城门封锁,百姓人心惶惶,他们怕的是官府将他们封死城中,若是到最后这疫病无法控制,就杀了他们,毕竟……古有这样的先例,也难怪百姓们会那般剧烈的反抗,再加上有心人煽动民心,不乱才奇怪。
但若是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愿意同百姓同在,百姓应当会安心不少。
“我明白长姐的意思,如今封城百姓人心惶惶,长姐此时要去,是为了稳住民心。”白锦稚拳头紧了紧,“若是如此,不如我去吧!我是长姐的妹妹,是大周的高义王,我去就可以了!”
“长姐去,是为了稳住民心,更是为了收揽燕国百姓的民心吧?”白锦瑟抬眸双眼发亮,“最初是燕国开始发生疫病的,可燕国皇室怕是避之不及躲在燕都之内,而我们大周的皇帝亲自前往燕地周域的城池,与百姓共患难,孰优孰劣高下立现,能让那些燕国百姓更能配合沈司空推行新政!且将来两国和为一国,燕国百姓知道此事,必然不会排斥大周!”
一个能为百姓以尊贵之躯自涉险地的皇帝,一个不放弃自家任何一个百姓的皇帝,在人人都想逃离之时,她却到了那里稳定民心,对百姓来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鼓舞。
白锦瑟虽然年幼但去南疆历练的时候,经过丰县、凤城时,听到那些百姓视白家军为救星,视他们家长姐和白家诸人为神明,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白锦瑟支持自家长姐去。
“小七愿意与长姐和洪大夫同去!”白锦瑟开口说,“长姐一人,只能在一个城池,我可以去另一个城池稳定民心!”
“小七年纪太小,体质也比不过我,还是我去吧!”白锦稚忙道。
“你们两个小的,就别让家中长辈担心了,我陪着长姐去!”白卿玦说完看向白卿言,“若是我猜的不错,五哥率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边界,必然同长姐想的一样,入疫城稳定民心。”
白卿言点了点头,以她对阿瑜的了解,阿瑜必然会去。
不管那些城池之中的百姓,是否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燕国百姓,在他们的眼中……既然划为大周城池便是他们大周的百姓,大周……一个都不会放弃。
“既然决定了,那便不要耽搁,洪大夫能用得上的药草列个单子,阿玦、小四你们二人即刻开始收集药草!随后小四、小七和程远志陪着韩城王妃将韩城王葬入皇陵,而后带着大军出发回大都城,将东夷国的赔付带半数回去,告诉你三哥、吕太尉和魏不恭,这半数全部用于此次疫病防治,决不能让疫病蔓延至大周境内!”
“是!小七领命!”白锦瑟挺直脊背抱拳应声。
“老夫这就回去写单子!”洪大夫起身同白卿言长揖之后,便去偏房写自己所需药材。
白卿言颔首。
“我去同程将军他们说一声,早做安排准备返回大都城,只不过……”白卿玦抬头望着白卿言,“这一次长姐去燕国只带安平大军,不带白家军吗?”
白卿言未曾提起柳平高,白卿玦便知道自家长姐是要带着柳平高所率的大周安平军前往燕地的。
“都说,白家军是咱们白家的嫡系,我这个皇帝去哪里必然是要带着白家军的,这一次……便带安平军,意在让将士们明白,在我眼中他们都是一样的,所有大周将士都是嫡系!”白卿言手指撑在桌几上,想了想之后道,“你倒是不必着急着去同程将军说,将将领们凑在一起,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跟着我去燕国,若是柳平高他们和程远志一样选择要跟,你便将我的话传达给他们。”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军法处置
白卿言相信,柳平高等人必然会同程远志争着抢着,欲同她一起去燕国险地。
“长姐的意思,阿玦明白!”白卿玦站起身来,同白卿言长揖之后,便岀去安排。
白卿玦走后,白卿言提笔给萧容衍写了一封信,将她要前往燕国之事告知萧容衍,让萧容衍给燕国边境守军下令允许她带草药和护卫军队入燕国。
她算了日子,派人追上萧容衍再到萧容衍命令传达到边境守军那里,等到白卿言收集好药草到达燕国边境东关城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白卿言打算在去往燕国的路上,沿途收集药材,各个城池收一些,积少成多,若是单单在一二城池凑齐,怕是要动摇药品价格,影响当地百姓采买药草的价格不说,那些逐利的商户,恐怕会在如今燕国已经起疫病的当口,生囤积居奇之心。
信写完蜡封,白卿言正要唤星辰,这才想起她将星辰留在了东夷国都,拓跋耀的身边,命星辰护拓跋耀周全。
“尾宿……”白卿言唤了一声。
烛影晃动,尾宿出现在大帐中央,单膝跪地:“属下在!”
她将信推到案几那头:“这封信,以立刻送往大燕摄政王手中,不得贻误。”
尾宿起身,弯腰上前,双手拿过信,离开。
白卿言眉头紧皱,算着日子,十一月……燕地很是寒冷,疫病之后就怕雪灾和饥荒会跟着来,所以还是要尽快找到针对疫病的药剂,还要让魏不恭着手往燕地大周城池调粮以防万一。
如白卿言所料,当白卿玦将众将领凑在一起,询问谁愿意涉险与他一同护卫陛下前往燕地周域之时,程远志第一个站出来,说白家军义不容辞,柳平高也寸步不让,说他们安平军愿意前往。
“程远志,现在陛下已经登基为帝,是我们大周的皇帝,而并非只是你们白家军的小白帅!”柳如士抱拳朝着上方拱了拱手后,接着道,“我们安平军也是打陛下的将士,为何护卫陛下的职责只能是你们白家军的,这是何道理!”
“可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难不成还是你们白家军一家子的陛下!”立在柳平高身后的小将高声道。
“怎么就不是我们白家军的!你不知道我们的名号吗?我们白家军姓白……是陛下的嫡系!那白家姐姐是我们白家的小白帅!”吕元鹏也跟着掺和。
司马平立在后面并未拉住吕元鹏,他能猜得出白家七郎白卿玦将这些大小将军聚集在这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等着白家军和安平军吵的不可开交之后,将这一次护卫陛下之事交给安平军,让安平军明白陛下也是看重他们的。
白家军是陛下的嫡系不假,可若是陛下只信重白家军必定会让其他将士心寒。
心中有数的司马平干脆退到一旁,双手抱臂靠着主子,看着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子,争得急赤白脸,几度挽袖子准备打起来,正想着去什么地方弄一捧瓜子来嗑一嗑看热闹,就瞧见白锦稚从门外进来。
白锦稚看着白家军以程远志和吕元鹏为主力,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居高临下冲着柳平高喊,柳平高不服输也踮起脚尖喊的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嚷嚷着:“怎么……白家军还要和我们安平军打一架,谁赢谁护送陛下吗?”
白锦稚瞧见这状况,竟然难得的没有掺合进去,她退出门外,靠在廊庑柱子上,解下了从银霜那里偷来的荷包,打开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瞧着白家军几位将军和安平军几位将军声嘶力竭吵架。
司马平瞧着白锦稚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看到激动处还忍不住站起身,又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出声,攥着拳头暗戳戳给程远志和吕元鹏加油的灵动模样,墨深的眼底全都是笑意,眉目间尽是细碎的温柔。
觉着火候差不多,站起身来准备劝架的白卿玦,余光看到抱臂立在一旁的司马平,顺着司马平的视线,看到外面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巴不得大家伙打起来的白锦稚,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诸位将军!诸位将军先停一停,本王有话说……”
程远志闻言,对着还在呲牙咧嘴的柳平高就是一通吼:“忠国王有话要说,你吵吵什么吵吵,就你嗓门儿大!你再大大得过我老程?!”
柳平高正要开口吼回去,就听白卿玦声音猛然拔高:“程远志,柳平高听令!”
气喘吁吁的两人转而面对白卿玦,带着一种将领单膝跪地,等候命令,就连司马平也忙收回视线跟着一同跪下。
“程远志与英慧君率白家军护送韩城王回韩城,安葬韩城王之后,返回大都城!”白卿玦话音一落就见程远志梗着脖子要争辩,他绷着脸盯住程远志说,“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韩城王什么,要照顾好韩城王妃!”
程远志一想到韩城王,陡然抿住唇,抱拳领命:“程远志领命!”
“程将军护送韩城王理所应当,可我们白家军其他人可以护卫陛下啊!”吕元鹏说着回头寻找到了跪在远处角落的司马平,开口,“我和司马平就行!绝对能护住陛下周全!七郎……那可是疫病之地,只有白家军护卫陛下,陛下才能安心啊!”
“放屁!吕元鹏我看你……”
“好了!”白卿玦打断了那安平军将领的话,徐徐开口,“陛下如今是大周的皇帝,白家军也好,安平军也好,都是我们大周的将士,都是陛下的将士,都是陛下的嫡系!不论是谁护送陛下……陛下都会安心!陛下原本就更属意安平军护送,既然安平军愿意,便由安平军护送陛下入燕。”
“可是我们……”
吕元鹏还想再争取,却被白卿玦抬手打断:“此事是陛下的意思,不容再议!谁若不从军法处置!各自去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