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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55挑拨(一更)

    萧奕凝视着那封信,指尖不自觉得用力,微微颤抖。

    根据信中所述,早在十几年前,老镇南王发现了方家有人与百越暗中有所勾结,百越更是得了方家在西格莱山的一座盐矿。

    老镇南王本想借着那盐矿挖出隐藏在方家的毒瘤,却不想反而调查出一个更大的秘密,原来过世的儿媳大方氏的舅家安家的背后竟然是由百越人在扶持的,甚至百越人借着安家渗透到南疆的各个角落。

    而最重要的是,孙儿萧奕的身上也流着安家的血脉,萧奕是未来的镇南王,身上绝不能留有如此为人诟病的污点。

    老镇南王从西格莱山回来后,想了又想,决定此事还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办,必须暗中查证然后暗中解决。

    因此事牵扯甚广,老镇南王也担心万一有什么不测,真相会永远隐藏于阴暗之中,于是就特意在这幅画中留下了这封信,并把画赠于方老太爷;另一方面,他担忧丧母的萧奕将来没有依靠,便把萧奕托付给了忠心耿耿的赵大管事,并亲自为他择了几个托孤之人……

    萧奕的食指停在了信最后的落款上,浑身僵直。

    祖父素来不喜文墨,也从来没有以字画赠过人。他恐怕是觉得若是真有万一,外祖父会因此生疑而好生检查这画,只是,他也许万万没有想到,外祖父会在他去世后不久“卒中”,这幅画也因此尘封了十几年……

    若非小白注意到,恐怕这封信将会永远封存于此。

    萧奕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觉得心湖中一阵波涛汹涌,就像是暴风雨夜的海面,一波波的怒浪嘶吼着,咆哮着,他又恨又怒又感动……

    眼眶中涌起一阵酸涩的感觉,萧奕闭了闭眼。

    原来祖父的死果然如他所料是有隐情的。

    原来祖父对自己如此看重,甚至是为了自己才会害了他老人家……

    “阿奕……”

    萧奕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对劲,官语白忍不住出声道。

    好一会儿,萧奕抬眼道:“小白,我没事。”

    他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的桃花眼,幽暗一片,如同那墨色的夜空中星辰黯淡,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萧奕示意官语白过来,然后把那绢布递给了他。

    官语白快速地将信看完,眼中微微叹息。

    老镇南王雄才伟略,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是一旦涉及家事、涉及亲人,难免行事有所顾忌,才给了小人可趁之机!

    然而,类似的顾忌他同样也有,就如同上次他阻止萧奕堂而皇之的用勾结百越的罪名处置安家一样。

    说到底,也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傲视万物。

    不过……

    “阿奕,我们会做到的。”

    官语白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奕的双眼,缓缓地说道。

    他们会给老镇南王和先王妃报仇,他们会让那些罪人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他们会把南疆建立成他们心目中的南疆。

    片刻后,萧奕缓缓地笑了,右眉一扬道:“那还用说吗?”

    他们当然可以的!

    夜渐渐深了,两人没再多说,各自回了住处。

    南宫玥已经沐浴更衣,却没有入睡,倚靠在窗边等着萧奕。

    她心中有些担忧,可是那一丝担忧在看到萧奕的那一瞬,却化成了灿烂的笑靥,也消散了萧奕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

    是啊!

    祖父当时只有他一人,可是自己不同。

    他有阿玥,有小白,有了他们在他的身旁,他就不是孤立无援,就不用担心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暗箭流矢。

    萧奕在南宫玥身旁坐下,右臂搭在她纤瘦的肩膀上,把她揽入他怀中,然后从怀中掏出祖父留下的那封信递给了她。

    就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南宫玥凝神看着那封信,越看越是心惊。

    有些事之前他们还只是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是老王爷的这封信就是铁证。

    她捏着信纸的素手微微用力,半垂眼帘,遮住眸中的异色。

    前世,萧奕没能救下方老太爷,当然也没机会见到这封信,所以萧奕一直不知道他不是孤身一人,不知道他身后其实一直有人守护着他……

    等到官语白病逝后,前世的萧奕就再没有了牵挂,没有亲人,没有友人……

    即便是打下了这片天下,也不能挽救他的孤独。

    想着,南宫玥心中一阵抽痛。

    所幸,老天爷还是怜惜自己和萧奕的,所以他们才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夜静悄悄的,一阵阵微凉的夜风吹过,倚靠在窗边的两人却不觉得清冷,彼此互相依靠着,心口暖烘烘的。

    他们,何其幸也!

    夜渐渐深了,又是一夜过去。

    萧奕已经重新打起了精神,而那张绢布则被南宫玥锁在了一个花梨木的小匣子里,与老王爷留给萧奕的那封遗书放在一起。

    尽管战事暂时已歇,萧奕每日还是会准时去一趟骆越城大营。

    送走了萧奕,南宫玥便去攸宁厅,一边处理着琐事,一边听那些前来“表忠心”的嬷嬷们说起镇南王因梅姨娘有孕欣喜若狂,大肆赏赐,几乎搬空了一间库房云云。

    世子有赫赫军功在身,在军中和民间亦是威望非凡,再势力的下人也不会以为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会动摇世子爷的地位。

    南宫玥饶有兴致的听着,就全当是解闷儿,等事情都处理妥当后,这才打发了这些嬷嬷们,回了碧霄堂。

    刚走进院子,画眉兴冲冲地迎了上来,说道:“世子妃,您可回来了,城里一家叫‘首案红’的花铺刚送来十几盆牡丹花,有几盆极为罕见,奴婢以前在王都竟是从不曾见过。”

    瞧着丫头话中句句透着表功的意思,南宫玥倒是生了兴趣,随着她过去了。

    院子里,十几盆五彩缤纷的牡丹花或放在半人高的花架上,或摆在青石板地面上,争奇斗艳,此刻,那一朵朵娇艳的牡丹花还未完全盛开,半放半待,但已经露出百花之王的明艳霸气。

    “世子妃,您快看。”画眉把南宫玥引到了花架前,指着上面的一盆牡丹说,“这盆牡丹可真好看。”

    那是一盆大红牡丹,却不是普通的红牡丹,枝头的花朵主体为鲜艳的大红色,但花瓣之间又夹杂着如雪的白色,红白斗色,让人眼前一亮。

    之前门房派人来通传说有花铺来献花,画眉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心想着若是有好的,就挑几盆买下,谁想这家“首案红”送来的牡丹竟如此出挑,饶是画眉自认在王都也见过不少品种优异的牡丹,也是惊为天人。

    一旁的莺儿蹲下身,惊叹不已地看着地面上的几盆花,眼睛闪闪发亮。

    南宫玥细细地打量那盆“红白斗色”一番,笑着赞道:“这位师傅嫁接牡丹的技术自成一派,当得起‘花师’之称。画眉,你待会儿去传话给那家花铺,让他们再送些牡丹过来,若是有别的花卉,也可以一并送来我瞧瞧……”

    画眉屈膝应了一声,便见百卉绕过屋子快步走了过来。

    “世子妃,”百卉走到近前,屈膝禀道,“奴婢去小花园里问过了,这花园里的管花木和洒扫的丫鬟婆子大都知道五姑娘每日会去喂鱼的事。还有苑心湖旁那个亭子中,临湖的那半圈栏杆都被人动过手脚了。”也就是说,无论萧容玉昨日靠在哪根栏杆上,她都会掉入湖中。

    南宫玥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朵牡丹花,嘴角勾出一抹轻笑。

    果然,这次的下水救人,是梅姨娘自己布下的局。

    莺儿抬起头来,和画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画眉揣测着说道:“世子妃,您说这梅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争宠?”为了讨王爷和卫侧妃的欢心?

    丫鬟们有些惊疑不定,就听南宫玥肯定地说道:“非也。”

    整件事表面看来似乎是王府后院的争宠手段,但是妻妾争宠为的是排除异己以及稳固自己在后院中的地位。

    梅姨娘下水救人自然不是为了前者,那就只剩下稳固她自己的地位了,可是,还有什么比她肚子里的孩子更能保证她的将来呢?!“

    镇南王府已经好几年没有子嗣出生了,无论梅姨娘将来诞下的是儿亦或是女,好歹是终身有了依靠,远比她救一个王府姑娘的价值要更高。

    百卉若有所思,倒是画眉和莺儿还是一脸茫然,于是南宫玥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梅姨娘已怀胎两月,不可能毫无知觉。以她腹中的孩子作为赌注来争宠,万一因此而滑胎,她也许能得来镇南王一时的怜惜和卫侧妃的愧疚,却丧失了立身之本,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吗?

    画眉了然了,点头道:“世子妃说得是,但凡梅姨娘有点脑子,就不会傻得做出这样的蠢事来。”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南宫玥但笑不语,是啊,梅姨娘又不是个蠢人,可是她却偏偏闹了这一出,显然还别有目的。

    那么,梅姨娘又是为了什么呢?

    南宫玥盯着那朵朵赤红色的牡丹,任由自己的视野充斥着那一片血一样的红色……

    据南宫玥所知,这梅姨娘是去年乔兴耀夫妇回黎县的乔府探亲时带回骆越城的。依乔大夫人所言,她是看到梅姨娘在路边卖身葬父,才会一时起了怜悯之心,把人买了回来,并带回了乔府,仔细调教了一番后,送来给了小方氏作了丫鬟。

    最后她却因容貌与先王妃有七八分相似,入了王爷的眼,飞上了枝头。

    正想着,鹊儿回来了,一双机灵的眼眸熠熠生辉。

    南宫玥闻声看去,一早她就给百卉和鹊儿分别布置了差事,让百卉去小花园,让鹊儿去了趟正院,看来鹊儿也有所收获。

    “世子妃。”鹊儿上前回禀道,“前几日……就在您和世子爷把账册交给王爷的当日,梅姨娘曾去正院向夫人请过安,当时夫人还把丫鬟婆子都赶了出来,两人在屋子里至少关了半个时辰。”至于到底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可是以夫人的性子,想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南宫玥凝神思索着,梅姨娘会被抬为姨娘,显然是出于小方氏的意愿,否则一个正院的丫鬟,哪怕和先王妃长得再像,也难有机会见到镇南王。

    小方氏把梅姨娘给了镇南王应该是有她自己的打算,或是为了争宠,或是为了吹枕边风,又或是为了别的种种。

    在账册事发后,梅姨娘就闹了这一出出来,难道是小方氏为了分家产的事,才病急乱投医了?

    南宫玥揉了揉眉心,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但是现在的线索还是太少。

    不过,她们若是有所图,必然会再有所作为。

    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南宫玥暂时抛下这些烦心事,目光下移,去看那几盆放在地上的牡丹,一下子注意到一盆黄牡丹,欣喜道:“这姚黄不错。”

    莺儿见主子对这盆黄牡丹感兴趣,就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到了花架上。

    南宫玥俯首细细赏鉴,姚黄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姚黄色在牡丹花中极为珍贵,也非常考验嫁接的技术,曾经王都有一家花圃专门给人嫁接姚黄,要价千两,还供不应求。

    这位花师果真技艺不凡,南宫玥倒有几分兴致想去这家首案红的花圃里看看了。

    南宫玥挑了几盆花吩咐丫鬟们搬进屋子去,又给萧霏也挑了一盆姚黄,命人送去。

    等她从后院出来后,就吩咐画眉把她给萧容玉准备的礼物拿上,打算去卫侧妃那里探望萧容玉,谁想还没来得及出门,倒是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口口声声地说,王爷体恤梅姨娘有孕,想给梅姨娘开个小厨房,让世子妃去办。

    南宫玥也没与那小丫鬟说话,直接就百卉把人给打发走了。

    画眉眉宇紧锁,这梅姨娘这才刚有了身子,就上蹿下跳的,一会儿请世子妃过去给她诊脉,一会儿又想开什么小厨房,行事实在是张狂轻佻。

    而且,这才刚怀上呢,以后怀胎九月,岂不是还有的闹腾?!

    画眉和莺儿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南宫玥一起往卫侧妃的院子去了。

    南宫玥抵达的时候,萧容玉正坐在床榻上皱着小脸喝苦药,卫氏就守在女儿身旁,好言哄着。

    萧容玉乖巧地一鼓作气把药给喝了,南宫玥正好送上自己的礼物作为奖励,那是一个五彩缎带编的小球,是手巧的莺儿编的,小球的中心编进了一个铃铛,因此当摇晃小球或者滚动小球时,就会发出清脆的铃声,逗得女娃娃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汤药中有安神安眠的效果,很快,萧容玉就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卫氏急忙哄女儿入睡。

    待萧容玉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后,南宫玥和卫氏一起去了东次间小坐。

    丫鬟很快就为两位主子上了茶,卫氏捧起茶盅,但又放下,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说道:“世子妃,妾身听闻梅姨娘昨晚胎气不稳,去请世子妃诊脉,今日又想请世子妃开小厨房,世子妃都没许……”

    南宫玥抿了口茶,笑而不语。

    卫氏微微蹙眉,又道:“世子妃是聪明人,有些事轮不到妾身置喙。但妾身若是不说,心里又过意不去。”

    “卫侧妃有话直言便是。”南宫玥毫不避讳地直视卫氏。

    卫氏理了理思绪,终于道:“世子妃最好多加留心,妾身觉得这梅姨娘行事有些古怪,她频频挑事,若说是争宠实在不高明,妾身倒觉得她像是在挑拨王爷与世子爷……”说着,卫氏眸中露出一丝不屑,这梅姨娘实在是不聪明,哪怕她腹中是儿子,也不过是庶子,还能动摇世子的地位?

    挑拨?南宫玥缓缓地眨了眨眼,一瞬间醍醐灌顶,似乎想到了什么……

656殉葬(二更)

    四月,春光潋滟晴方好,本是出游踏青的好日子。

    在满城灿烂的春光中,王都的恭郡王府却彷如还处于严冬之中,府里府外都挂起了一条条刺眼的白绫,空气弥漫着一种阴郁哀伤的气息。

    郡王府中,正院的灵堂里不时可以听到歇斯底里的哭灵声,而白慕筱的星辉院里,则是一片死寂,仿佛这郡王府的一切都与这里无关似的。

    “侧妃,”碧痕手里捧着一个木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白色的衣裙,小心翼翼地对着白慕筱道,“今日王妃要出殡,阖府上下都要去为王妃哭灵,您是不是也换上孝服……”

    碧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自从小公子去了以后,主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了。连她和碧落有时候都有些怕主子。

    一身淡青色衣裙的白慕筱正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院子里种了好几棵柳树,如同鹅毛大雪般的柳絮随着微风纷纷扬扬地落下。

    白慕筱看也没看碧痕一眼,冷冷地说道:“就说我还没出月子,不过去了。反正也不差我这一个。”这不是还有那个摆衣吗?!

    说着,白慕筱的眼神更冷,更为阴郁。

    她的孩子没了,却因为年幼未足月夭折,是为短命,不能设灵位,不能办丧事,不能入祖坟,只能放在一个木匣子里草草埋葬……

    白慕筱握紧了双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她的孩子本该是人中龙凤,永享富贵尊荣,可是却被崔燕燕那恶毒的女人害死了。

    崔燕燕死有余辜!她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要她为杀子凶手哭灵,休想!

    碧痕和碧落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只要王爷不勉强,这府中也没人敢置喙什么!

    碧痕正打算退下,就听白慕筱唤道:“碧痕。”

    白慕筱眸中幽暗冷寂得仿佛无底深渊般,碧痕心中打了个寒颤,躬身待命。

    白慕筱缓缓道:“你去正院看看……”

    韩凌赋答应过她,不止是崔燕燕,崔燕燕所有的帮凶都要给他们的孩子陪葬!

    碧痕恭敬地等着白慕筱吩咐,谁知道她又突然话锋一转:“算了,还是我自己走一趟。”

    说着,白慕筱站起身来,随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裙。

    她要亲眼看着那些帮凶“殉葬”,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碧痕噤若寒蝉,随着白慕筱一起去了正院。

    越靠近正院,四周悬挂的白绫就越多,一片愁云惨雾,下人们的哀嚎声自正院此起彼伏地传来,越来越清晰……

    白慕筱不紧不慢地走着,清丽的脸庞上面无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之色。

    正院的院子口,守着一排膀大腰圆的婆子,每一个都是披麻戴孝,像是一尊尊门神似的站在那儿。

    那些婆子们一看白慕筱来了,赶忙恭请她进去。

    院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跪了一地的素衣奴婢,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杯,看来如丧考妣。

    一个面目森冷的管事嬷嬷带着一帮子婆子冷眼俯视着那些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能为王妃殉葬,那是你们的福气。”

    话语间,那些婆子朝那些奴婢围拢,大有要帮她们一把的意思。

    碧痕飞快地扫了她们一眼,目不斜视地跟在白慕筱身后,她只觉得正院里的气氛里阴沉压抑,真是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

    白慕筱似乎毫无所觉,悠然地提着裙裾走进了灵堂。

    灵堂中,一副沉重的黑漆棺椁停在正中,正前方的牌位上赫然写着:恭郡王妃崔氏之灵位。

    白慕筱冰冷的目光停在了那个牌位上,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即便她崔燕燕曾经多么风光,让自己不得不对她屈膝,可是现在呢?

    也不过是一个牌位,一副棺椁罢了。

    灵前,一身披麻戴孝的摆衣正跪在一个蒲团上,小脸低垂,碧蓝的眼眸默默垂泪,看来哀伤不已。

    她的身旁还跪着五六个管事嬷嬷和丫鬟,都是崔燕燕生前的亲信。

    听到有人进灵堂的步履声,跪在地上众人都直觉地抬眼看去,崔燕燕的奶娘林嬷嬷眼中顿时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还敢来王妃灵前,你不就不怕王妃在天有灵找你算账吗?”

    白慕筱轻蔑地看着林嬷嬷,根本就不屑理会对方,没有崔燕燕,像林嬷嬷这种人不过是可以轻易捏死的蝼蚁罢了。

    白慕筱的这个眼神彻底地激怒额林嬷嬷,林嬷嬷臃肿的身体好像猛虎般一窜而起,朝白慕筱飞身扑了过去,嘴里嚷道:“贱人,我要杀了你为王妃……”

    “筱儿小心!”

    一个熟悉的男音紧张地从白慕筱身后传来,他一把揽过白慕筱拉到一边,同时右腿猛地踢出,一脚踢在了林嬷嬷的腹部。

    林嬷嬷凄厉地惨叫一声,踉跄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跪在蒲团上的摆衣视若无睹,起身行礼道:“见过王爷。”

    不错,来人正是韩凌赋。

    韩凌赋小心翼翼地将白慕筱揽入怀中,目露嫌恶地看着林嬷嬷,语气淡淡地对着身后的一个管事嬷嬷道:“黎嬷嬷,时间差不多了吧……”

    不过寥寥数字,却透着一种森冷的气息,四周的温度陡然间下降了许多。

    “是,王爷。”

    那黎嬷嬷谄媚地急声附和道,然后对着带来的几个婆子使了个手势。

    那几个婆子就皮笑肉不笑地走向了林嬷嬷等人,其中一个婆子双手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个白色的小瓷杯,每个杯子里都盛了半杯褐色的液体。

    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那杯子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是一滴就能毒死一头猛虎的鸩毒。

    林嬷嬷等人面如土色,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们这些人都逃不过一个死。

    饮下这杯毒酒,就一了百了了。

    这一刻,崔燕燕的一个贴身丫鬟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整个人瘫软在地,崩溃得嘴里喃喃诅咒着:“白慕筱,你不得好死!是你害死了王妃,一定是你!妖女,你果然是妖女!”说到后来,那丫鬟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

    韩凌赋的眉头皱得更紧,浑身释放出一种凌厉的杀气,心里只觉得这些个下人真正是可恶,不仅帮着崔燕燕助纣为虐,事到如今,还要在那里妖言惑众污蔑他的筱儿!

    那黎嬷嬷吓得心惊肉跳,怒斥道:“贱婢,真真是魔障了!王爷面前,还敢神神道道地胡言乱语!”跟着又吩咐那些婆子,“还不赶紧送她们一程!”

    婆子们再不敢犹豫,一个个粗鲁地给林嬷嬷等人灌下了毒酒。

    在一片咒骂声和哭泣声中,一个又一个的人倒在了灵前,她们的嘴角溢出暗红的鲜血,两眼瞪得凸了出来,显然是死不瞑目,一种死亡的气息弥漫在灵堂中……

    几个办事的婆子看似镇定,心里其实也有些毛毛的,默念着阿弥陀佛,大概也唯有灵堂中的三位主子都是无动于衷……

    白慕筱背对众人,柔顺乖巧地依偎在韩凌赋的怀中,小脸大半埋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她略显发白的樱唇勾出一个清冷到近乎冷酷的笑意。

    一直看着自家主子的碧痕敏锐地注意到了,眼皮猛地一跳,缩着身子移开了视线。

    果然,姑娘她已经不是过去白府的那个姑娘了。

    这个看似繁华的郡王府竟把姑娘逼到了这个地步!

    难怪世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

    碧痕心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在为白慕筱的变化感到恐惧,还是对她们主仆的未来感到茫然……

    很快,随着最后一个丫鬟倒下,灵堂中彻底安静了下来,一片阴森的死寂,五六具了无声息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

    黎嬷嬷心急火燎地命人把那些尸体都搬了下去,眨眼间,灵堂中又干干净净,冷冷清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已经留在人心头的阴霾却会刻下许久许久……

    接下来,就是崔燕燕的出灵仪式了。

    按照大裕风俗,死者出灵时本该有其长子跪拜致礼,然后摔丧子盆,可是崔燕燕既无嫡子,也无庶子,所以就省了这个步骤,直接由一众下人协力把沉重的棺木抬起,在阵阵鼓乐声中移出了灵堂。

    这是一场外人看似隆重、实则极为冷清的葬礼,哭灵的人只有侧妃摆衣,扶灵是恭郡王韩凌赋,而崔燕燕的娘家人甚至一个都没有出现……

    对于白慕筱而言,在崔燕燕的棺木被抬出郡王府后,这场葬礼就已经结束了。

    从此,崔燕燕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白慕筱径直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觉得满身的晦气,便吩咐丫鬟侍候她沐浴更衣……

    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听说了灵堂发生的事,一个个都心惊肉跳,办起事来手脚利索极了。

    一炷香后,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的白慕筱坐在梳妆台前,一头散发着浓浓湿气的乌发披散在身后,碧痕仔细地帮她绞干头发。

    白慕筱感觉头发有七八分干了,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累了,侍候我歇下吧。”

    碧痕和碧落不由朝外头望了一眼,此刻太阳才刚刚开始西下,天空一片明亮,这才过了申时而已。

    两个丫鬟互相看了看,最后由碧落出声提醒道:“侧妃,现在天色还早,您这个时候歇息,万一王爷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白慕筱的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微笑,用右手的食指卷着一缕碎发道:“王爷是不会来的。”顿了一下后,她脸上的笑意仿佛被冰冻似的越来越冷,“王爷他正要去见他未来的岳父呢。”

    和韩凌赋纠缠了这么些年,曾经,白慕筱一直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但是如今她对他心冷了,没有了那些情情爱爱蒙蔽她的双眼后,有些事她也就彻底地看透了。

    她可以肯定,以韩凌赋急功近利的性子,以他对皇位的渴求,他一定会在热孝中续弦。

    韩凌赋此人,可说是无利不起早,比商人还要功利!

    比如崔燕燕的死,表面上看来是他为了给她和他们的孩子报仇,但是实际上他到底是为何同意弄死崔燕燕,她心知肚明,若非为了他的利益考量,若非在他眼里,崔燕燕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也只会让自己忍耐,让自己等待,如同过去的那无数次一般……

    不过,对自己来说,原因到底为何不重要,只要达到目的就好!

    现在的结果就是崔燕燕死了,崔燕燕的帮凶也死了!

    想着,白慕筱的眼中闪过一抹快意,瞳孔中的墨色浓得快要溢出来了。

    但是,这并非是终结,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个放弃了孩子的父亲了。

657我诈(一更)

    白慕筱的脸色平静得吓人。

    她在心里暗暗说道:孩子,你放心,娘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娘会让你在九泉之下安息的……

    她仿佛是放下了心头的巨石,很快就放松地在床榻上沉沉地睡去了。

    等她再次睁眼时,外面的天色早就昏黄的一片,只剩下西边还有半边红彤彤的夕阳。

    听到内室中的动静,碧落挑帘进来了,屈膝禀道:“侧妃,摆衣侧妃在半个时辰前来了,让奴婢别惊扰了侧妃,一直等在外面。”

    歇了个一觉后,白慕筱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从床榻上起身,神态慵懒地说道:“你让她去东次间等我,我这就过去。”

    碧落去传话,而碧痕则急忙伺候白慕筱更衣,又手脚麻利地给她梳了一个松松的纂儿,插了一支简单的竹簪,素雅动人。

    白慕筱甚至懒得看镜中的自己,就直接起身去了东次间。

    摆衣正坐在窗边的一把红木圈椅上喝着茶,她已经换掉了之前的那身白色麻衣,穿了一件素白色暗纹的襦裙,配上她清澈碧蓝的眼眸和绝美的容颜,不像是白衣带孝,倒是通身透出几分空灵的气质来。

    一见白慕筱来了,摆衣急忙放下茶盅,起身相迎:“白妹妹。”

    两人见了礼后,就隔着一张案几坐下了。

    摆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白慕筱,见她不似憔悴悲痛的样子,心道:难道白慕筱还不知情?

    她沉吟一下,试探地问道:“白妹妹,你可知道王爷在王妃下葬以后,去了何处?”

    白慕筱似笑非笑地看了摆衣一眼,把手中的茶盅送至唇畔,轻啜了一口热茶。直到放下了茶盅,她才慢悠悠地启唇,语调犀利地说道:“当然是与三千营的陈指挥使有约。”

    摆衣怔了怔,原来白慕筱知道……

    可是既然白慕筱知道,她为何毫不在意呢?!她不是对韩凌赋痴心一片吗?

    一瞬间,摆衣脑海中灵光一闪,明白了。

    原来,韩凌赋和白慕筱之间早已经今非昔比……

    想起近日发生的一件件事,摆衣心中了然了。就算是崔燕燕死了,却也已经在这两人之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隔阂。

    对自己而言,这太有利了!

    要是这两人情深不寿,她还需要筹谋该如何挑拨离间,一步步地让白慕筱与韩凌赋离心,才便于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没想到真是天助她也!

    摆衣按捺住心中的雀跃,表面上故作亲昵地说道:“白妹妹,你终于想通了。男人而已,都是喜新厌旧,贪恋权势,你现在风华正茂,尚且如此,将来……”她叹息摇了摇头,好心劝道,“白妹妹,听我一句劝,男人哪比得上权利地位可靠!”

    摆衣眸中闪过一抹讽刺,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男人与其他人不同,那也唯有“他”而已了……

    白慕筱不耐地看着摆衣,懒得听她废话,直接问道:“摆衣姐姐,你今日来此不会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吧?”

    摆衣笑容依旧,并不在意白慕筱的冷淡。她心中飞快地衡量了一番,开诚布公地说道:“白妹妹,明人不说暗话,令郎的事与我全无关系,我事先也全不知情。”

    说到死去的孩子,白慕筱浑身一僵,像是瞬间被刺伤了。

    她原本淡然的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冷漠起来,冷冷地朝摆衣看去,那眼神要是能杀人的话,摆衣此刻恐怕已经死上百遍了。

    摆衣沉着地应对道:“白妹妹,我本不该触及你的伤心事,但有些事还是开诚布公的好,免得你对我有所揣测。”说着,她幽幽叹了口气,“白妹妹,其实我与你并无任何的利害冲突。当初入府为侧亦不是我所愿……”她眉宇微蹙,想起那一晚的屈辱,绝美的脸庞不由露出一丝涩意,更多的是恨。

    摆衣微咬下唇,恨恨道:“那一切都是遭奸人设计!白妹妹,你我都是女子,你想必也能明白,我们都是为时事所逼……”

    摆衣虽然贵为百越圣女,上面却有奎琅令她不得不俯首遵命,而白慕筱更是身份低微,只能任人摆布,入府做了韩凌赋的侧妃……

    白慕筱眉眼微微一动,似是若有所触。

    摆衣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说中了白慕筱的心事。

    既然白慕筱对韩凌赋已经没有感情,看她的样子也对孩子的事没有释怀,显然,她应该是把一部分的账算到了韩凌赋的头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谋算应该可以成……

    她湛蓝的瞳孔中闪过一道锐芒,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用诱惑的语气道:“白妹妹,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以你一人之力想要报仇是难如登天,你要不要与我合作呢?”

    “你想如何?”白慕筱不答反问,没有直接答应。摆衣说得好听极了,但是百越狼子野心,而摆衣这个女人更是不简单,自己若是答应了,相当于与虎谋皮……

    摆衣并不灰心,只要白慕筱想复仇,那么她一定会心动的……

    仇恨这种东西就像是潜伏在人心中的魔鬼一样,只需要稍加添油加火,就能茁长成长,一发不可收拾。

    摆衣从腰际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小瓷罐,打开后,放置于案几的中央,小瓷罐中褐色的药膏赫然映入白慕筱眼帘,一阵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白慕筱瞳孔一缩,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摆衣又将那小瓷罐的盖子盖上了,推到白慕筱跟前,“白妹妹,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白慕筱还是没有说话,她又不是蠢人,摆衣这个时候拿出五和膏,是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白妹妹,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办到。”摆衣正色道。

    白慕筱凝神盯了那小瓷罐好一会儿,抬眼道:“摆衣姐姐,贵国表面与王爷合作,可是背后却使如此的伎俩,让人实在是难以相信姐姐的诚意。”她语气中透着一丝讽刺。

    摆衣既然来找白慕筱,当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从容道:“白妹妹,吾百越当然想和王爷合作,也很有诚意,可是王爷的为人,白妹妹你不是最了解不过吗?”她说得意味深长。

    韩凌赋此人见利忘义,心胸狭隘,而且心狠手辣,如今崔燕燕的下场,等于就是其他人的前车之鉴。

    “再说,白妹妹,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摆衣定定地看着白慕筱。

    接下来,屋子里陷入寂静中,好一会儿都没人再出声,摆衣也没再劝白慕筱,该说的她已经都说了。她相信白慕筱是聪明人,一定会做出对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好一会儿,白慕筱的右手忽然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那个小瓷罐,小脸半垂,半明半晦……

    心中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

    韩、凌、赋。

    就如同白慕筱所料,此刻,韩凌赋正在太白酒楼中密会三千营的指挥使陈仁泰。

    太白酒楼三楼的走廊深处,一身青色常服的小励子谨慎地守在一间雅座外,雅座中,只有韩凌赋和陈仁泰,这间雅座两人已经来过数次,几乎每一次都相谈甚欢。

    今日同样也是,一桌席面已经用得七七八八,陈仁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是在试探,也似是在玩笑般说道:“王爷,末将听闻王爷有一宠妾……”

    在韩凌赋成亲前,他和白慕筱的那点风流韵事在王都的各府之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更何况白慕筱还是恭郡王府唯一诞下子嗣的女人,虽然那孩子命薄,但终究可由此窥见韩凌赋对白慕筱的宠爱似乎非同一般。

    韩凌赋淡淡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左右不过是一个妾罢了,妾即为半奴,她是个懂规矩的,从前便就时时服侍在王妃身侧,不敢怠慢,日后自然也会如此。若她胆敢有什么不守规矩之举,本王的王妃自可随意处置,本王绝不干涉。”

    顿了一下后,他直视陈仁泰,允诺道:“陈大人且宽心,他日一旦大事成了,本王的王妃乃是母仪天下之人,是这大裕最尊贵的女人!”

    是啊,一个妾而已,在正室面前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陈仁泰被韩凌赋一番言辞说得心潮澎湃,握着酒杯的右手微微使力,心道:等将来韩凌赋登基为帝,那自己就是国丈了。

    韩凌赋见对方意有所动,便站起身来,趁热打铁地躬身作揖,亲热地唤道:“陈伯父,只要伯父愿助赋一臂之力,何愁大事不成?!他日天下,陈伯父可与赋共享!”

    陈仁泰咬了咬牙,五皇子虽是嫡子,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充满了莫大的变数。以如今朝堂上的局势,大皇子诚郡王已经彻底被夺了一切朝政之权,俨然失了圣宠,自身难保。剩下的就是顺郡王和恭郡王了,顺郡王有嫡妻有嫡子,哪怕自己得了从龙之功,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朝臣。而恭郡王就不一样了,他提出的条件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再者,以恭郡王的性情,昔日曾被皇上厌弃都能重新崛起,说不得真能登上那把至尊之位!

    机会一去不复返……

    陈仁泰心中终于有了决议,沉声道:“末将希望王爷能说到做到。”

    言下之意,就是他同意了。

    闻言,韩凌赋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了。

    早在去年年底,他就开始试着与陈仁泰交好,希望把他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既然要拉拢人心,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一番调查后,韩凌赋得知陈仁泰的嫡长女,芳龄十九,却还待字闺中。照道理说,以陈仁泰的地位,女儿不该难嫁才是,只是那陈大姑娘性子刁蛮,本来是订过亲的,可是在过门的前一月,竟然把未婚夫的通房活活打死了。

    这姑娘家如此凶狠,对方哪里还敢娶,便就退了亲,那之后,陈大姑娘的名声隐隐传了出去,又不肯低嫁到外地,婚事就耽搁到了现在。

    在得知陈仁泰为了女儿的亲事发愁时,韩凌赋一开始是想为他女儿作媒,但后来想想,没有什么比姻亲更能捆绑两家了。崔燕燕如此不识抬举,崔家又没用,根本就帮不到他,他又何必再忍辱负重……

    韩凌赋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然后殷勤地亲自为陈仁泰把酒杯斟满,温声道:“陈伯父,如今郡王府没有主母主持中馈,本王快及弱冠,却还未有子嗣,膝下空空,想必父皇会有所怜悯,为本王早择继王妃。明日一早,本王就会去向父皇请命。”

    两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互相碰了酒杯后,仰首饮下杯中之物,接着将杯口朝向对方,表示一饮而尽。

    接下来,这对未来的翁婿又在雅座中商议了一番后,这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太白酒楼,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空中的银月和星辰都是一片黯淡无光,风雨欲来。

    韩凌赋直接回了恭郡王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见白慕筱。

    摆衣早就已经离去,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而白慕筱也已经重新梳妆打扮过了。

    “王爷,”白慕筱款款地迎了上来,看来柔情脉脉,盈盈福身道,“多谢王爷为孩子报仇。”

    韩凌赋急忙扶住了白慕筱,揽着她的纤腰在罗汉床上坐下,一双乌黑幽深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仿佛他的眼里只有她。

    “筱儿,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再说,那是我们的孩儿……”

    他说得情真意切,只可惜白慕筱已经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这一切也不过是些哄她的花言巧语罢了。

    但表面上,白慕筱还是感动地应道:“王爷说的是。”她柔顺地依偎到他怀中。

    两人静静地坐了片刻后,韩凌赋便为难地又道:“筱儿,我很快就要续弦……你也知道,孤掌难鸣,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必须找到足够的助力,才能成大事,而且……”

    “王爷,筱儿明白的。”白慕筱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按住了韩凌赋的薄唇,温顺地说道,“为了王爷,筱儿可以忍耐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若要成就大业,必然要有所牺牲。”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韩凌赋喃喃地念着,顿时精神一振,朗声道,“筱儿你说的是!”

    还是他的筱儿懂他,谅他,爱他!

    他必不会辜负了她!

    白慕筱微微一笑,问道:“王爷,时辰不早,可要摆膳?筱儿知道王爷今日辛苦了,亲自给王爷熬了补汤,现在还是炉上煨着。”

    “还是筱儿知道心疼我。”韩凌赋自然是含笑应了,只觉得崔燕燕走了后,自己的人生又开始顺畅了起来。

    “王爷在此稍候,筱儿去看看补汤熬得如何了。”

    说着,白慕筱就站起身来,并吩咐丫鬟赶紧摆膳,自己则去了后头的小厨房。

    遣退了厨房的婆子后,小厨房里只剩下白慕筱一人。

    炉子上正煨着一锅香气腾腾的人参炖乌鸡汤,汤水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白慕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罐,眸色幽深地盯了它片刻后,就果断地打开了小瓷罐,舀了一勺放入汤水中。

    “咕噜咕噜……”

    汤水平静了一瞬,然后又剧烈地沸腾了起来。

    白慕筱小心翼翼地从汤煲中盛了一碗,放在一个红漆木托盘上,亲自端了过去……

    夜更深了,一场风暴隐隐地开始酝酿在天际。

    次日一大早,早朝上风云骤起,一个大臣在百官面前义正言辞地上奏,以五皇子身体不佳、无德无才为由,向皇帝奏请不可立五皇子为太子。

    满朝有近三成朝臣闻声附合。

    皇帝龙颜大怒,拂袖退朝而去……

658挑人(二更)

    攸宁厅后的小院子里,一大早就很是热闹。

    十几个穿着一式青色衣裙、梳着一式双丫鬟的小丫鬟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

    她们的前方,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管事嬷嬷,身穿一件铁锈色暗纹对襟褙子,头上绾了个圆髻,一张白胖的圆脸上薄唇紧抿,看着有些不苟言笑。

    小丫鬟们都不敢直视这管事嬷嬷,一个个低眉顺眼。

    管事嬷嬷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打量了小丫鬟们一番,还算满意地说道:“这一次二十几个丫头,就剩下了你们十五个还算孺子可教。”

    管事嬷嬷继续说着:“待会主子过来挑人,你们给我机灵些。到底能去哪儿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小丫鬟们唯唯应诺,一个个脸上有忐忑,有期待,有紧张,也有茫然。

    王府在每年三四月都会添些新的奴婢,一般是从家生子中挑人进来,人数不够的,就再从外面采买一些人进来。她们这些是一个月前进府的,由负责调教丫鬟的葛嬷嬷调教训练了一个月,剔除几个不合格的,现在就剩下了她们这些人。

    就等着今日主子挑了人后,也就注定了她们以后的命运,若是运道好,就能去服侍主子;运道不好就只能去花园做洒扫,或者去浆洗房、针线房、厨房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青蓝色衣裙的丫鬟快步跑来了,走到葛嬷嬷跟前,禀道:“葛嬷嬷,世子妃和大姑娘快到攸宁厅了。”

    一句话使得院子里的气氛一凝,小丫鬟们都是暗暗捏了捏拳头,接下来就是决定她们命运的那一刻了。

    葛嬷嬷用凌厉的目光扫了小丫鬟们一遍后,就带着她们往前头的攸宁厅去了。

    到了厅门口,葛嬷嬷先请一个守在檐下的丫鬟进去禀告了南宫玥,之后,才恭敬带着小丫鬟们进去了。

    “见过世子妃,大姑娘。”葛嬷嬷忙对着南宫玥和萧霏屈膝行礼。

    而那些小丫鬟们则是跪在了她身后一丈处,这些丫鬟们也就七八岁,顶多不超过十岁,还是心性不定的年龄,好几个小丫鬟都暗暗地打量着两位主子。

    萧霏似有所觉,朝那些个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望去,几个原本在偷瞄的小丫头紧张地又立刻垂眸。萧霏眉头微蹙,目光飞快地在她们身上扫视而过。

    葛嬷嬷得体地禀告道:“世子妃,这一次一共挑了这十五个小丫头,您且过目。”说着,她恭敬地呈上一张名单,交到了百卉手中。

    她话音刚落,就有守在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道:“世子妃,桔梗姑娘来了。”

    桔梗是镇南王外书房的大丫鬟,这跪在地上的十几个小丫鬟也是知道的,闻言,一个个都暗自揣测着:难道说王爷那边也要挑丫鬟?

    想到这里,好几个小丫鬟眼中熠熠生辉,不自觉地微微挪动了一下。

    一旁的鹊儿和画眉一直在观察着那些小丫鬟的表情、举止,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有数了。

    不一会儿,穿了一件粉蓝色柳枝纹褙子的桔梗就款款来了,屈膝行礼后,恭声道:“世子妃,王爷命奴婢过来传话,王爷说梅姨娘如今有了身孕,院子里需要再加些人手,还请世子妃给梅姨娘挑两个小丫鬟送去。”

    南宫玥举着茶盅轻啜着热茶,正好用茶盅掩住了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嘴角微翘,勾出一丝兴味。

    既然是镇南王的吩咐,多拨两个小丫鬟这也不算不合规矩,南宫玥便微微颌首。

    她放下手中的茶盅,随手往右边的几个小丫鬟指了指,吩咐道:“你们四个随桔梗姑娘走吧,让父王瞧瞧去。”南宫玥淡淡地一笑,意有所指地在某两个字上加重音量。

    那四个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应声,茫然地心想着:也不知道这若是入了梅姨娘的眼,究竟是福还是祸……

    而桔梗也是聪明人,眸光一闪,恭恭敬敬地福身谢过南宫玥,之后,就带着那几个小丫鬟往镇南王的外书房去了。

    对南宫玥而言,这不过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转瞬就放下了,风过无痕。

    百卉又把刚才葛嬷嬷给的名单递还给了她,道:“葛嬷嬷,你且把刚才那四个丫鬟的名字先圈出来。”

    葛嬷嬷应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案前,接过一个青衣丫鬟递来的笔,圈掉了四个名字,跟着再次将名单呈了上去,请示道:“世子妃,各院都要添人手,您看这该如何分配呢?”

    南宫玥草草地扫了名单一眼,沉吟着道:“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差不多都快到了年纪,这一回就给她们挑几个年纪小点的丫鬟,也好过两年替补上去。”

    姑娘家近身服侍的丫鬟一要细心调教,二要观察平行、举止,若不是事先准备起来,待到大丫鬟要发嫁的时候,难免就手忙脚乱的。

    而且,王府的几个姑娘年纪也都不小了,这次给她们挑的丫鬟,多半是要跟着一块儿陪嫁的,那就更加需要好生调教了。

    百卉应了一声,让那几个丫鬟站起身来分成两拨站了开来,一边是七八岁的,另一边是九岁以上的。

    听了南宫玥刚才那番话,下首的萧霏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朝身后的桃夭、柏舟看去。桃夭与自己一般大,还有几年,可是柏舟都快十七岁了,自己也该为柏舟考虑一下。萧霏半垂眼帘,思索着。

    南宫玥看着萧霏垂眸思考的样子,提议道:“霏姐儿,你来看看有哪几个中意的?”

    萧霏怔了怔,然后一本正经地颔首应了。

    大嫂说了,将来她嫁了人后,就算不掌中馈,也要管好自己的院子。

    这挑选下人便是管好内院的第一关。

    萧霏仔细地打量着那几个七八岁小丫鬟,从最右边往左看去,她记得最右边的这个一进厅,就眼珠乱转,暗暗地四下瞟着,性子太过轻浮。

    第二个倒是举止得体,一直目不斜视,还有她的手……

    萧霏的目光在小姑娘的右手中指上停顿了一下,顶针都磨出了茧来,这丫头似乎是个擅针线的。

    第三个长相娟秀,落落大方,但是双手纤纤……

    第四个……

    萧霏做事一向不紧不慢,连挑丫鬟也是如此,眨眼就是一盏茶功夫过去了。

    见萧霏一直不出声,葛嬷嬷心里有些紧张了,世子妃做事一向按照规矩来,赏罚分明,一旦摸清了世子妃的性子,想要投其所好其实不难。但是大姑娘却不同,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着路数,也只能敬着,避着。

    这时,萧霏终于抬起了手,点了其中两个小丫鬟。

    葛嬷嬷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最难的一关算是过去了。不过,大姑娘的眼光果然还是有些奇怪,葛嬷嬷忍不住多看了被萧霏点中的两个丫鬟一眼,其中一个王府的家生子,知根知底,据说针线不错,而另一个又黑又胖,名叫黑妞,是这一次从外头采买回来的,若非这丫头力气大还懂规矩,葛嬷嬷早就把她给刷掉了。

    本来,葛嬷嬷是打算主子们挑了丫鬟后,就让黑妞去库房里做洒扫丫鬟,还可以帮着搬搬重物。倒没想到被她竟被大姑娘看中了。

    大姑娘果然不是个按理出牌的!

    葛嬷嬷心里唏嘘不已,而南宫玥却是目含笑意,有几分欣慰。

    姑娘院子里的近身服侍的,即便是找不出最合适的,那也得挑个老实的,这若是挑了个心思轻佻的,弄个不好,还会惹出祸事坏了主子的清誉……

    从今天来看,霏姐儿已经可以出师了,她挑的两个丫鬟看着都是老实的,一个擅针线,一个可以学些功夫做个女护卫,等霏姐儿将来嫁人,自己也不用再为她发愁了。

    攸宁厅中热闹了一上午,才归于宁静,小丫鬟们也各自有了去处。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中的下人们因为新鲜血液的涌入,骚动喧哗了一番,而对于各位主子来说,日子仍是与往昔一般毫无变化,也唯有过几日的春猎还让人有几分期待。

    两日后的一早,南宫玥处理完琐事后,看着屋子里的两盆牡丹花忽然画性大发。

    就让丫鬟带上画具,往后院的亭子去了。

    从亭子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小书房的窗户,那盆“红白斗色”就方在窗边的花几上,探出窗口的花朵和枝叶在微风中微微颤颤,明艳之中透着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南宫玥勾唇笑了,眸子如宝石般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这个角度也不错,若是阿奕在倚靠在窗边看书,那岂不就是人比花娇?

    想着,南宫玥的笑容更深了。

    一旁服侍的画眉和莺儿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感觉世子妃的眼神有些奇怪,怎么有点像那种戏文里浪荡公子看到了绝世佳人似的?是她们想太多了吗?

    这时,南宫玥含笑吩咐道:“铺纸,笔墨伺候,我要画画。”

    她先把牡丹给画好了,下次再把阿奕叫来摆姿势。

    想着,南宫玥兴致勃勃地画了起来,白描、勾勒、勾填、没骨、泼墨……

    一炷香后,她就画好了一朵“红白斗色”,又挥洒自如地添上了一些枝叶,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喊叫声交杂着急促的步履声:“世子妃!世子妃……”

    画眉和莺儿循声看去,只见一身青色衣裙的鹊儿急急地跑来了,跑得是气喘吁吁。

    见百卉皱眉朝自己看来,鹊儿这才记起了仪态,赧然地吐吐舌头,举止间变得恭敬得体。

    南宫玥干脆就收笔,满意地看了看这朵娇艳的牡丹花。

    鹊儿调整了一下呼吸,快步走到亭子外,屈膝禀道:“世子妃,梅姨娘那边出事了,刚才见了红……”

    这个消息令得亭子里一片寂静。

    南宫玥把手中的画笔放入笔洗中,墨汁从笔尖晕了开去,原本明澈的清水立刻变得浑浊不堪。

    在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了一圈后,梅姨娘总算是出了第二招了。

    有趣。

    鹊儿继续说着:“两天前,王爷从那四个小丫鬟中挑了两个给梅姨娘,其中一个小丫头嘴巴甜又机灵很得梅姨娘喜欢,还给她赐名叫茗竹。梅姨娘说茗竹长得像她妹妹,她一见就觉得投缘,一下子就升了茗竹做二等丫鬟,还让她进屋里服侍,又赐衣裳又赐首饰的,本来这几日下人们都在传茗竹命好。可今儿一大早,梅姨娘喝了茗竹呈上的安胎药,忽然就身子不适,腹痛难当地倒下了,还见了血……梅姨娘那边已经派人去叫良医了。”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所以说,内院里算计来算计去,统共也就这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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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9上策

    南宫玥面色平静,轻描淡写地吩咐道:“鹊儿,你去看看良医到了没,又是怎么说的。”

    鹊儿应声后,就又风风火火地走了,来去都好似一阵风般。

    南宫玥洗了笔后,就把那支画笔先搁在了一边,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画眉递了一支新的画笔给她。

    南宫玥又专心地继续画起花盆、窗框,却又留着半边的窗框,无法下笔。

    要不要在窗边添个“美人”呢?!

    这幅牡丹图画得比她预想得要好,尤其是微风中花叶的神韵,若是再画一次恐怕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南宫玥正迟疑着,鹊儿又回来了,身后多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说是王爷派来的。

    那小丫鬟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禀说:“世子妃,梅姨娘身子不适,刚才良医过去给姨娘探过脉了,梅姨娘用了药后已无大碍。良医说是梅姨娘不慎用了寒凉之物,以至动了胎气。但梅姨娘午后除了安胎药之外,没有用过别的东西。”说着,小丫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道,“王爷请世子妃过去一趟。”

    小丫鬟躬身而立,不敢抬头。

    前几天,和她一个屋子的霜儿去听雨阁请世子妃给梅姨娘探脉,却被世子爷下令杖责,到现在还躺在床榻上下不来……

    南宫玥再次搁笔,决定今儿还是暂时先画到这里。

    “百卉。”

    她唤了一声后,百卉立刻上前半步待命。

    “你随她走一趟,看看父王有什么吩咐。”

    百卉应声去了,那小丫鬟心里有几分忐忑,王爷吩咐世子妃过去,可是世子妃却让百卉姐姐走一趟,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可是小丫鬟也不敢置喙什么,只好胆战心惊地带着百卉一起离开了,心道:主子们斗法,倒霉的却是她们这些奴婢而已。

    小丫鬟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忍不住暗暗去瞧百卉的神色,却见百卉从头到尾都是镇定从容,仿佛她要去见的不是堂堂镇南王,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小丫鬟心中暗暗惊叹:久闻这位百卉姐姐是世子妃跟前的第一人,这行事气度怕是某些府邸的姑娘都比不上的。

    就在小丫鬟种种复杂的心思中,梅姨娘的院子出现在前方。

    “百卉姐姐,请这边走。”

    小丫鬟恭敬地引着百卉进了堂屋,让人去禀告后,才带着人进了内室。

    小小的内室中,此刻有些拥挤。

    梅姨娘娇弱地坐在床榻上,后腰上靠着一个大迎枕,她额头上戴着一个雪青色的细绒抹额,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来整个人病怏怏的,弱不禁风。

    镇南王就坐在榻边,一手关怀地抓着宠妾的素手。

    屋子中央,一个七八岁的小丫鬟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浑身如同那寒风中的残叶般瑟瑟发抖。

    一看百卉来了,梅姨娘眼帘半垂,显得楚楚可怜。

    镇南王眉宇紧锁,没想到他下令叫世子妃过来,世子妃居然还敢随便派了个丫鬟敷衍他。

    百卉无视镇南王阴沉的面色,不疾不徐地上前,然后先是给镇南王和梅姨娘行了礼,这才道:“梅姨娘,世子妃令奴婢过来问问事情的经过。”

    梅姨娘没有说话,眼眸微眯,怯怯地看了镇南王一眼。

    百卉明知故问道:“梅姨娘,敢问今日给姨娘送药的是哪位?”

    梅姨娘眼眶一红,掏出一块月白色的绣花手绢,一边擦了擦眼角,一边使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贴身丫鬟,那丫鬟赶忙替她说道:“就是这贱蹄子!”她指着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茗竹义愤填膺道,“亏得姨娘如此喜欢这丫头,待她不薄,却不想看走了眼,这茗竹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跪在地上的茗竹抖得更厉害了,嘴巴张张合合,想说话,却又不敢。她虽然性子还算机灵,可终究不过是一个未满八岁的孩子。

    百卉淡淡地看了茗竹一眼,故作狐疑地再问道:“这小丫头看着眼生得很,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

    梅姨娘身子剧烈地一颤,泫然欲泣地看了镇南王一眼,压抑着声音中的委屈道:“百卉姑娘,这叫茗竹的丫头是两天前,刚送到我这边来……”

    梅姨娘半句没提南宫玥的名字,可是王府中的中馈是世子妃南宫玥管着,新丫鬟是由谁下令送来的,不言而喻。

    梅姨娘继续说道:“……妾身用的安胎药从前一直是芝蔓在熬,唯有今日是让这个小丫鬟端进来的。”

    所以从前都是好好的,偏偏今日就出了事。

    镇南王眉宇紧锁,一股阴沉的气息释放出来,不怒自威。

    梅姨娘抽噎了一下,纤弱的肩膀看来如此柔弱,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幽幽叹息道:“幸好这孩子命大……”

    百卉冷眼旁观着这一场精彩的大戏。

    显然,她这是在暗示是世子妃命这个小丫鬟在安胎药里动手脚,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呢。

    世子妃与梅姨娘无怨无仇,但与世子爷夫唱妇随,因而这唯一的可能便是世子爷不愿意王爷再有庶子出生!

    这梅姨娘还真是好口才,一个字不提世子妃,却又字字句句地在引导着王爷往那个方向去想。

    百卉心理冷笑着,面上却好像根本听不懂梅姨娘的言外之意。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是前两天新来的丫鬟啊。奴婢还记得那天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亲自去攸宁厅挑的丫鬟,也不知道梅姨娘这丫鬟是谁挑的?”

    梅姨娘心中冷笑,莫不是世子妃还想把责任推到桔梗身上?

    她柳眉一蹙,道:“妾身记得当日是桔梗姑娘把这茗竹带来的,想必是世子妃挑的。”

    桔梗?!镇南王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刚才他担忧梅姨娘和腹中的孩儿,倒是没在意这小丫头的长相,现在细细一看,这丫头似乎有些眼熟。

    对了,那日桔梗带了四个小丫鬟来给他挑,他随手挑了两个顺眼让桔梗带去给梅姨娘。

    想到她刚刚那番意有所指的话,镇南王冷声道:“这丫头是本王挑的,难道是本王要害你不成?”

    什么?!梅姨娘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傻眼了。怎么会呢?!

    没等她反映过来,镇南王已经站起身,语透不耐地说道:“王良医!”

    “小的在。”一旁的良医忙战战兢兢地应声。

    镇南王不快地说道:“给梅姨娘好好瞧瞧,看到底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以后多注意着点。”

    这人是自己挑的,肯定不会有问题,那么毫无疑问,梅姨娘会动了胎气,肯定是她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吃了什么寒性的东西!

    再看梅姨娘,镇南王就觉得她处处透着心虚。

    说不定这是怕自己责怪她,所以才先发之人,把事情都推小丫鬟的身上!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这个原本还算懂事的宠妾,有了身孕后,怎么就变得恃宠而娇起来了?!看来是自己太宠她了,得冷上她一阵才行!

    难怪世子妃只派了一个贴身丫鬟来,说不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故意回避了,以免得自己在儿媳妇面前丢脸。

    哎,说到底,妾就是妾,上不了台面。

    想到这里,镇南王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就有些不悦地甩袖走了。

    “王爷……”

    梅姨娘急忙喊道,却留不住镇南王的脚步,她的面色顿时阴沉极了,眸深似墨。

    没想到,世子妃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难缠,也难怪不但笼络住了萧世子独宠她一人,还能让镇南王都对她信任有加。这些日子,几次三番的试探,都有她在前面挡着,丝毫没有影响到镇南王和萧世子的父子之情,这么下去,六殿下交给自己的任务恐怕会不好办啊……

    得想想别的法子才行。

    梅姨娘低垂着头,掩去了眼神中的一抹异样。

    百卉冷眼看着,待镇南王离开后,才福了个身道:“梅姨娘,若是没什么事,那奴婢就告退了。”说着,她看向那个叫茗竹的小丫鬟,“梅姨娘既然觉得这茗竹办事不利,那奴婢就把她带走了。”

    她也不等梅姨娘有所反应,就招呼那茗竹走了,根本不在乎梅姨娘到底是何表情。

    叫茗竹的小丫鬟还有些懵,却是直觉地起身跟着百卉走了,虽然膝盖又疼又麻,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可她也顾不上了,还有什么比性命更要紧啊!

    直到出了梅姨娘的院子,可怜的小丫头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忍不住悄悄地捏了自己一把,疼得自己面容扭曲,却是不敢叫出声来。

    百卉好笑地把她的那些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百卉带着茗竹回了碧霄堂,此时,南宫玥已经收了画具,回了屋子,正歪在美人榻上随意地翻着一本游记。

    茗竹毕恭毕敬地给南宫玥行礼,第二次见世子妃,她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世子妃身旁能有百卉姑娘这样的人,那世子妃到底该有多神啊!

    南宫玥看着小丫头那“敬若神明”的眼神,感觉有些怪怪的,只以为对方刚才遭了大劫,想必是受了惊吓,便柔声道:“你叫茗竹吧?”

    茗竹急忙应声。

    “与我说说今日的经过可好?”南宫玥又道。

    茗竹理了理思绪,便口齿伶俐地答道:“回世子妃,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梅姨娘这几日每日都要服三剂安胎药,院子里的司嬷嬷就在后院里弄了个炉子,平日里就由一位芝蔓姐姐给梅姨娘熬药、送药,今日,梅姨娘临时把芝蔓姐姐叫去有事,就让奴婢去那里取药,然后梅姨娘忽然就抱着肚子喊疼……”

    之后,发生的一切对茗竹而言,就像是海上的怒浪一波波地朝她打来,以她的弱小,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差一点就被吞没了……她差点就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南宫玥和百卉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是了然。

    这小丫鬟也是运气不好,遭了无妄之灾。

    瞧她的言行举止,还算机灵,思路也清晰,应是个可教之才。

    南宫玥便问道:“茗竹,你就留在碧宵堂做扫洒吧。”

    茗竹楞了一下,跟着小脸上掩不住的狂喜,急忙磕头道:“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

    很快,画眉就把茗竹带下去了,想要留在碧霄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茗竹还得先好好磨炼、调教一番才行。至于她的名字,这“茗竹”是梅姨娘取的,听着就晦气的很,得改一个才行。

    画眉暗暗思忖着走了,后脚莺儿就进来了,禀告说是安家人到了骆越城,刚刚递帖子进来想后日来向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

    安家?

    这次的随猎,安家是萧奕后来加的,显然有其用意所在。

    于是,南宫玥看也没看帖子,直接允了。

    接下来,无论是王府还是碧霄堂上下都为了即将而来的春猎忙碌了起来,两夜转瞬而过,这一日一大早,安家人还没来,百卉倒是先带来了朱兴那边的消息。

    “世子妃,朱管家说您交代的事已经查到了。”百卉正色禀道,“朱管家吩咐暗卫跑了一趟黎县,查了梅姨娘的来历。梅姨娘是几个月前饿晕在黎县附近的一个李家村的村口,被李家村的一个猎户捡去。当时她还发着高烧,也亏得那猎户有几分家底,于是就请大夫给梅姨娘看了,花了好几两银子救了她的命。那猎户本来是想让梅姨娘给家里二十岁还未娶的傻儿子当媳妇,谁想后来这一家人因为误食了山上采的毒蘑菇一命呜呼,而梅姨娘运气好,正好那日跟随邻家的一位大娘去黎县卖绣品才侥幸逃过一劫。之后,梅姨娘为了报恩,自卖己身,安葬那户人家,这才偶然遇上了乔大夫人,把她买了回去……”

    最后“阴差阳错”地进了王府。

    南宫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挂在腰际的一个汉白玉环,梅姨娘的“故事”看着没什么问题,恐怕就算是开棺验尸,看到的也不过是几具因为服食毒菇而死的尸首。

    这猎户的傻儿子都二十岁了,想必年岁也不小,这几十年都是靠山过活,难道还不知道山中有毒蘑菇吗?

    况且,猎户家既然能拿出几两银子为梅姨娘看病,想必是也不是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安葬一家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自卖己身的地方。

    “恐怕这家人的死别有蹊跷……”南宫玥若有所思地微微眯眼,“假若是这样的话,所谓的卖身葬父和她到王府为妾,也许就非巧合,而是刻意设计好的。”

    南宫玥想起当日卫侧妃所言,无论是请脉,还是小厨房,又或是两日前的安胎药之事,梅姨娘的确不像是在争宠,而是冲着碧霄堂,或者说是冲着萧奕和自己来的……

    南宫玥沉吟片刻后,吩咐百卉道:“百卉,你去传话给朱管家,让他继续往下查。”

    百卉退下了。

    接下来,南宫玥打起精神应付来访的安子昂一家人,安家这次来的人可不少,安子昂夫妇、长子安敏中夫妇以及次子安敏睿都来了,把待客的厅堂都占了一半。

    一众人等认了亲后,安大夫人把自己的次子安敏睿夸了又夸,又试探地问起了萧霏的种种,所求为何昭然若揭。

    南宫玥随意地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安家人也算识趣,知道春猎将近,南宫玥正是最忙的时候,小坐了一炷香时间就告辞了。

    反正春猎的时候,他们还有的是机会和世子爷、世子妃套近乎。

    当然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见见萧大姑娘。

    随着春猎一天天临近,整个骆越城似乎都忙碌了起来……

    这一日傍晚,一只灰色的信鸽拍着翅膀飞进了青云坞,信鸽一边飞,一边谨慎地打量着四周,谨防“危险”的突然降临,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一路竟然平平顺顺的,直到落入小四的双掌,灰鸽还不敢置信自己的好运。

    灰鸽进去了,不一会儿,官语白就出来了,径直去了萧奕的书房。

    萧奕正在书案后得意洋洋地赏画,一见官语白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招手道:“小白,快来看看这幅《牡丹美人图》。”

    官语白怔了怔,萧奕的书法不错,但是对于画倒是兴趣一般,怎么就突然有兴致赏起画来?

    他应了一声,走过去一看,不由笑了。

    这确实是一幅《牡丹美人图》,可是这“美人”却是萧奕,那么这幅画想必是南宫玥画得,也难怪萧奕看得这么入神。

    占了大半个书案的宣纸上,可见一个红衣男子倚在窗边,右小臂上停了一头矫健的灰鹰,而窗户的另一边,一盆灵动的大红牡丹随风摇曳,单单看着这幅图,就仿佛能感受到那柔和的微风……

    小四也看到了,眉头一抽,这萧世子还是这么厚脸皮,居然自称自己是美人。

    萧奕炫耀地说道:“小白,你说阿玥这画画得如何?”唯有牡丹真国色,他就知道阿玥心里他就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

    官语白忍俊不禁,但萧奕既然问了,他就认真地看起这幅画来,沉吟片刻后,道:“此画中,无论是人,还是花,都抓住了其神韵,只是这人和花虽然处于一‘框’中,彼此间却缺少了一丝联系……”

    萧奕又看了看画,一点即通,道:“小白,你说的好!”

    他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沾了点墨,然后动笔在画中人的右眼上加了一笔,然后就收笔,满意地笑了。

    当画中人的右眼尾微挑后,他看起来就似是在逗鹰,又似在观花,画就多了一分让人揣摩的余韵。

    萧奕放下笔后,又拉着官语白欣赏了一会儿,这才笑眯眯地问道:“小白,可是王都又来信了?”

    官语白把一张绢纸递给了他。

    萧奕一目十行地看过,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信中说了两件事:

    其一,是恭郡王韩凌赋将迎娶三千营的陈指挥使的嫡长女为继王妃,并在热孝中完婚。崔家对于郡王妃崔燕燕的暴毙耿耿于怀,崔威提出要请皇帝为女儿主持公道。之后,韩凌赋便去崔府见了崔威,两人谈了什么没人知道,结果是,崔家同意了韩凌赋热孝续弦,而韩凌赋则将从崔家别支中纳一位姑娘为侧妃。

    其二,则是朝上有反对立五皇子为太子之声,而且愈演愈烈,皇帝为此已罢朝三日。

    萧奕放下了绢纸,脸上毫无惊色,淡淡地说道:“皇上果然压不住了。”

    官语白平静地道:“再继续下去,立太子一事必会拖延。”

    萧奕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问道:“小白,依你之见,皇上该如何行事,方为上策?”

660戒断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官语白的指节在书案上叩动的声响。

    官语白沉吟片刻后,这才抬眼,与萧奕四目相对,缓缓道:“春闱将至,这其实是一个好机会。”

    “怎么说?”萧奕眉尾一挑,摸着下巴问。

    官语白温润的眸子中闪烁着一抹精光,道:“阿奕,士林中人讲究嫡庶有别,尤其是这些还未被官场之道所浸透的文人学子,多是满腔热血、意气愤发之辈……”

    萧奕心中一动,小白莫不是打算……

    “有道是:嫡庶之制,本为天子、诸侯继统法而设,复以此制通之大夫以下,则不为君统而为宗统,于是宗法生焉。”官语白嘴角勾出一个近乎狡黠的浅笑,“阿奕,倘若今年的春闱以此为题,当如何?”

    萧奕饶有兴味地抚掌赞道:“这点子有趣。”

    以他对岳父,不对,咳咳,是对那些学子的了解,对于那些自小读孔孟的学子们而言,所谓嫡庶正统、忠孝礼节什么的,就是他们心中坚持的信念,如一棵参天大树般不可撼动……

    这个话题一旦被挑起,必然能引发学子们把目光投注到现在的朝堂上,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在这些学子中掀起一片浪花,那么皇帝可以借此发力!

    在大势所趋、人心所向的巨浪下,那些心中别有所图的朝臣,恐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万一被冠上一顶嫡庶不分的大帽子,再被那些学子们口诛笔伐一番,恐怕这罪名就落实了,还会传得天下皆知,为天下文人百姓所不齿……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顺理成章地立下太子,而且还能为势力单薄的五皇子争取到士林的助力。今科举子,在春闱后,将会有不少杰出者步入仕途,他们亲自参与到这次的嫡庶之争,日后也会更加信靠和忠诚于五皇子。

    不过——

    “可惜啊……”

    萧奕撇了撇嘴道。

    皇帝身边的都是些榆木脑袋,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一点。要是官语白还在王都,倒是能劝说一二,可远在南疆的官语白若还置喙朝事,只会惹得皇帝生疑,而自己就更不能掺和到此事中了。

    偏偏如今,唯有尽快平了立储事,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官语白微微一笑,虽然萧奕只是叹了声可惜,他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接口道:“阿奕,就此事而言,我们在王都并非是没有助力。”

    迎上萧奕若有所思的眼神,官语白继续道:“恐怕得烦劳阿奕你的岳父出手了……”

    南宫家为士林世家,又素来维护正统,南宫昕更是五皇子的伴读,对于南宫家而言,若是其他几个皇子上位,哪怕明面上短时间内不会对付南宫家,但南宫家也必会成为新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日后危矣。

    萧奕一点即通,心中转瞬就闪过了万千思绪。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再抬眼时,却是笑了,他外表看着不正经,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决议。

    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

    若是不成的话,就要想办法把南宫家迁到南疆来,以免被卷入夺嫡的漩涡。

    想着,他铺纸研磨,振笔直书。

    片刻后,一只白色的信鸽就从碧霄堂振翅飞出,往北边而去……

    算算时间,信鸽三天应该就能到南疆,接着就会由可靠之人亲自送去南宫府。

    就看南宫家能否在春闱前说服他们这位优柔寡断的皇帝修改会试的考题了。

    目送着信鸽飞走,萧奕笑吟吟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早上刚从南凉送来一批战马,我们一块去瞧瞧。”

    南凉马腿脚健壮,适合长途跋涉,且性格温和,聪颖,具有极强的警觉性,用来作为战马乃是上上之选,于是在打下南凉后,萧奕就命人大肆采购好马。

    这些马是为了配给幽骑营的。

    如今幽骑营从一千人扩编到三千人,不止是新编的骑兵急需良驹,而且按照官语白的计划,必须为每一名幽骑营的骑兵配备两到三匹备用的战马,才能保证奔袭时的行军速度,从而强化幽骑营作战能力。

    萧奕和官语白对幽骑营寄予了极高的期望,训练他们进行远射、诱敌、警戒、迂回包抄等等战术,乃至近战时使用弯刀、长矛等武器搏斗……经过这近两个月的训练,幽骑营已初见雏形。

    再加上这批战马……想象着来日成型后的幽骑营,两人不禁眸放异彩。

    他们才刚在东仪门处上马,打算出发马场,就听到后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哥,大哥……”

    傅云鹤急匆匆地来了,松了口气道:“大哥,幸好你还没走。”他喘了口气,禀道,“大哥,侯爷,努哈尔想求见大哥,说是愿再割让湖祭城一带,并将其长子艾斯诺送来骆越城为质子。”

    萧奕与官语白互看了一眼,这些日子来,努哈尔提出的条件一次优于一次,现在更是病急乱出招了。

    不过,光是加了湖祭城一带还远远不够!

    萧奕懒洋洋地说道:“小鹤子,我贵人事忙,没空见他,你去跟他说,让他再好好想清楚,机会一去不复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吃!”

    说完,他一夹马腹,和官语白一前一后地出了碧霄堂,往城外的马场去了。

    这一批从南凉送来的良驹共有五千匹,这南凉马比起大裕的宝马略矮,不过是中等体格,但体型优美,四肢肌腱发达。

    萧奕、官语白和小四他们随意地挑了几匹马试马,绕着马场跑了几圈后,都有些意犹未尽。

    又有哪个男儿不爱宝马呢!

    萧奕又从中挑了一匹温顺的母马,打算送给南宫玥,余下的则会在养精蓄锐后,送去幽骑营。

    他迫不及待地想献宝,兴致勃勃地带着这匹母马回了碧霄堂。

    碧霄堂的下人一看世子爷带回一匹温顺的母马,立刻就猜到这匹马是要送给谁的了。

    世子爷和世子妃果然是鹣鲽情深啊!

    在下人羡煞的目光中,萧奕回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可是一进门,就见画眉出来禀道:“世子爷,世子妃和林老太爷一起去看三姑娘了。”

    萧霓?!萧奕眉宇微蹙,又从屋子里出来,从右边绕到后面去了。远远地,就看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净尘和南宫玥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外祖孙俩正在讨论萧霓的病情,所以都没有看到萧奕。

    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萧霓已经基本戒断了对五和膏的瘾症,但是由于所有的药都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所以,这段时日来,萧霓所经历的可谓是生不如死,也因而,她的身子虚亏严重。哪怕是戒断了五和膏,至少也需要调养一两个月,才能勉强如常人般生活自理,但要恢复到过去的身体状态,恐怕还需要一年以上。

    “外祖父,这次真是多亏您了。”看着曾经几乎要枯萎的萧霓又渐渐焕发出生机,南宫玥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林净尘眉宇紧锁,他脚下的步子停了一瞬,正色道:“玥儿,相比起萧三姑娘,五皇子殿下的病可能更麻烦……”顿了一下后,林净尘细细地分析道,“五皇子的头痛症是由五和膏克制住的,而五和膏又会成瘾,等于如果五皇子想要戒药,就必须先治愈他的头痛症,否则一环扣着一环,只怕五和膏还没戒掉,成瘾症和头痛症齐发,反而会让他病情恶化……”

    南宫玥听着面色也凝重起来,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忧的。

    林净尘继续说着:“玥儿,我这些日子拟了一张药方,可以稍稍控制一下五和膏的瘾症,暂时能让五皇子先试试。”

    南宫玥眼中一亮,正要应下,眼角忽然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而颀长的身影,正笑吟吟地站在柳树下望着自己。

    “阿奕!”

    南宫玥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但随即想到了身旁的林净尘,又放缓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赧然的笑意。

    林净尘在一旁看着,好笑地捋了捋胡须。

    萧奕的笑容更灿烂了,阳光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似有星辰大海,看得南宫玥差点呆了。

    萧奕上前恭敬地给林净尘行了礼,林净尘看着这双小儿女,识趣地说道:“阿奕,我还约你外祖父下棋,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南宫玥脸上染上了一片红霞,急忙吩咐百卉送林净尘。

    萧奕迫不及待地拉起南宫玥的手道:“阿玥,跟我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为了春猎,萧奕已经陆续送了南宫玥马鞭、首饰,一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南宫玥就知道他又要送自己礼物了。

    当看到书房外那匹与大裕马看来迥然不同的南凉马时,南宫玥还是有些意外,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萧奕在一旁献宝似的说起南凉马的好处来,最后道:“阿玥,这南凉马矮,又性子敏锐温顺,适合你们姑娘家,你可以慢慢试骑,不过,这次春猎就别带它了。”

    马和人的磨合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萧奕也不敢随意让南宫玥骑着一匹陌生的马去猎场。

    南宫玥从画眉手中接过一块糖,喂那匹母马吃了,欢喜地应了一声。

    见她喜欢,萧奕更得意了,提议道:“阿玥,我们来试骑一下如何?”

    南宫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襦裙,眼角抽了一下。阿奕还是这样,说是风就是雨的。本来她回去换一身骑装再来试骑倒也无妨,可是……

    “阿奕,一会儿,几个管事嬷嬷要来回禀关于春猎当日马车、人手、护卫等等的安排,我怕是要忙上好一会儿。不如明日吧?”她无奈地说道。

    又是为了春猎……萧奕的整张脸都黑了,这次的春猎真是霸占了他的臭丫头不少时间了。最好萧霏这家伙赶紧嫁出去才好,省得臭丫头过几天还要再为她忙活!

    萧奕不甘心地拉住南宫玥的手试图撒娇,可是黏黏糊糊了一盏茶后,南宫玥还是“无情”地走了。

    看着世子妃的远去的背影,萧奕几乎想要揽镜自怜了,他这还没人老珠黄呢!

    在南宫玥的忙碌和萧奕的幽怨中,四月十二终于到了,这是王府定下的春猎的日子。

    一大早,黎明的第一道光芒在阵阵鸡鸣中照亮了骆越城。

    而王府上下早就忙活了好一会儿了,天没亮的时候,下人们就开始为出行做准备,那些可以跟随主子出门的下人们一个个步履轻盈,容光焕发,南宫玥的院子里亦是如此,小丫鬟们一个个都好像要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兴奋不已。

    用完早膳后,萧奕、南宫玥和萧霏就从堂屋里出来了。

    今日南宫玥和萧霏都穿上了新做的骑装,两个平日里温雅秀气的姑娘家在骑装的衬托下顿时显得英姿焕发,还颇有些几分将门虎女的感觉。

    画眉、鹊儿几个跟在后头,努力地忍着笑,眼看着世子爷和大姑娘一左一右好像门神一般守在世子妃的两侧,两兄妹都是暗暗地嫌弃着对方。

    萧奕撇了撇嘴,心道:连他和阿玥吃个早膳,还要平白再多出一个人,这个萧霏实在太没眼色!可千万别嫁不出去啊!

    萧霏自然看出兄长的嫌弃,却懒得理会他。他不在的时候,都是她陪着大嫂用膳,凭什么大哥回来了,自己就要退让?!

    就在兄妹俩互相嫌弃的目光中,一行人一路往王府的仪门而去……

    远远地,就看到了仪门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姑娘们、公子们都兴奋地交头接耳,王府已经好多年没有外出春猎了,更别说,是这么大规模的春猎。

    待萧奕他们走近,几位公子、姑娘纷纷过来行礼:“见过大哥、大嫂。”

    萧容萱和萧容莹福身的同时,瞥了一旁的萧霏一眼,心里暗暗后悔,怎么就没想到先过去碧霄堂和大嫂一起过来?!

    心念只是一闪而过,她们俩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个婆子来禀说,镇南王和卫侧妃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于是,众人都整了整衣装,准备给镇南王行礼。

    而南宫玥那边却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世子妃,王爷那边临时又加了一辆马车,梅姨娘也来了。”

    来禀告的罗嬷嬷有些头疼,本来春猎随行的名额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是事先定好,报到碧霄堂这边安排的。多了一个梅姨娘,看似只是一个人,但是随之而来就要配备相应的马车、下人、护卫、营帐等等……

    萧奕皱了皱眉,不耐地说道:“这点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处理便是。”

    萧奕心疼地看着南宫玥,也就是他的臭丫头性子太好了,事必躬亲,以致这些下人有些个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来烦她。

    南宫玥一向不会去驳萧奕的面子,含笑不语。

    罗嬷嬷连声应和,急忙退下了。

    这时,镇南王携卫侧妃、梅姨娘她们走了近前,跟在镇南王身旁的,还有官语白以及萧三老爷等人。

    接下来,众人又是好一阵见礼。

    既然人都到齐了,镇南王就意气风发地率先上马,然后下令出发……

    众人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的上马。

    南宫玥笑着对萧霏道:“霏姐儿,我打算和你大哥一起骑马,你要随我们一起吗?”

    萧霏是很想答应,但是她一向喜文不好武,骑术实在是一般,上不了台面,便摇头道:“大嫂,我还是坐马车吧。”

    萧容莹本来打算跟在萧容萱身后上马车,但是一看南宫玥翻身上马,临时就改了主意,也让丫鬟把马匹拉了过来,凑过来道:“大嫂,我也跟你一样骑马吧。”萧容莹心里其实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大嫂是书香门第出身,平日里又和大姐姐萧霏一样喜欢请棋书画,没想到大嫂还善骑。那今天自己可要好好让大嫂看看自己的本事。

    看着这一幕,萧容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是现在再下马车就显得过于谄媚了。

    不一会儿,众人就从王府的大门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一路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王府的队伍本来就壮大,又有王府的护卫谨慎地守卫在前后,一下子就吸引了无数百姓在街道两边围观。

    不少百姓都认得镇南王和世子爷萧奕,却不曾见过传闻中的世子妃,如今见世子爷身旁有一个身着梅红色骑装的少夫人,容貌清丽,眉宇间还有几分英气。

    两人分别骑在一黑一红两匹马上,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但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可以透出彼此间的默契。

    这位少夫人必定就是世子妃了!

    瞧世子妃跟世子爷并驾齐驱的样子,果然是郎才女貌,那真是再般配也没有了!

    百姓们一个个都是交头接耳,显得异常兴奋。

    一众车马很快就来到了城门附近。

    其他参加春猎的各府都已经等在了那里,南疆大都是武将门第,那些将门子女一个个都穿上鲜亮的骑装,昂首挺胸地坐于马上,不少姑娘家也是如南宫玥般直接弃马车而就马。

    这一眼看去,一众骑士之中,女子竟然也占了三成左右,这在王都的春猎是万万看不到的景致。

    看着那些英气勃勃的女子,南宫玥不由嘴角微勾,能像现在这样在蓝天白云下,策马奔腾,还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见镇南王一行人赶到,各府的人立刻骚动了起来,都下了车马,一起上前行礼。

    “参见王爷、世子爷。”众人喊声震天。

    望着众人纷纷对自己俯首,镇南王看来意气风发,心情大为畅快,朗声示意他们免礼。

    于是,春猎的队伍变得更为壮大,数百人以镇南王府的车队为中心浩浩荡荡地往城西而去……

    官道上,路过的路人无一不是避让两边,车马一路畅行,还有那一灰一白两头鹰一会儿冲到前面去,一会儿又骤然回头,在萧奕、南宫玥和官语白他们的头顶不时地绕着圈子,发出轻脆的鹰啼,仿佛在催促他们走快点……

    看着在空中尽情翱翔的两头雄鹰,南宫玥的心情不由得也畅快了起来,和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是一夹马腹部,稍稍加快了速度。

    阵阵和煦的春风迎面而来,温柔地轻拂着两人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着春日淡淡的花香。

    南宫玥如今的骑术已经非常精湛了,知道如何伴随着马儿的跑动来摆动身体,不止可以缓解自己的疲劳,也同时减轻马儿的负担,因此随着车队飞驰出了近两个时辰,她还是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地一边策马,一边欣赏着沿途的美景。

    前方,已经可以望见一座座绵延的山脉,在那朦胧的青岚中,看来如梦似幻,只这么远远地望着,就让人感觉忘却了俗世的烦恼。

    萧奕看出南宫玥的欢喜,在一旁道:“阿玥,青源山我去过,比前面这些山还要美。今日黄昏左右,我们应该就可以抵达青源山了。”

    南宫玥含笑应了一声,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阳光中闪耀着晶莹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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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1折辱

    一行车队行至中午,便在一条小河附近停下。

    这一行有不少夫人姑娘,无论是骑马还是坐在马车里,行了一上午,总会有些疲惫和气闷的,正好可以稍加休息,用些干粮。

    河水潺潺,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的鹅卵石。

    一个打扮利落的青衣女子蹲在河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洗掉了脸上的汗水尘埃,跟着又拿出挂在腰侧的羊皮水囊,“咕噜咕噜”地往里头灌起水来。

    灌满了水后,她正要返回,就听前方传来一个热情的男音:“韩姑娘,这不是韩姑娘吗?”

    循声看去,只见几丈外,一个身穿蓝色滚银边、头戴紫金高冠的俊逸青年正从一旁的小树林中朝自己走来,手里摇着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正是乔申宇。

    “乔公子。”韩绮霞得体地对着乔申宇福了福身,说起来,乔申宇在雁定城时,对她还有“救命之恩”。

    乔申宇大步走到韩绮霞跟前,折扇一收,温文尔雅地对着韩绮霞作揖道:“韩姑娘,雁定城一别,姑娘别来无恙?”

    他距离韩绮霞不过三步远,这一躬身作揖,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更近了。

    韩绮霞微皱眉头,乔申宇的行为看似极为守礼,实则非常唐突冒昧,可以说是轻佻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说道:“乔公子是来取水的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韩绮霞不想和乔申宇客套,三言两语就打算走人,可是乔申宇又如何会让她如愿,一个跨步立刻就挡在了韩绮霞前方,笑眯眯地又道:“韩姑娘怎么走得那么急呢!你我也算有缘,姑娘就与我叙叙旧嘛。”

    韩绮霞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仿佛是看到了戏文里的风流公子哥。

    “乔公子,世子妃还在等我,实在不便奉陪!”她不卑不亢地说着,希望对方适可而止。

    乔申宇不以为意,含笑道:“韩姑娘,在下只是想和姑娘说几句话,姑娘又何必拒人以千里之外?”

    韩绮霞忍着甩袖的冲动,还算客气地说道:“我与公子无亲无故,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话语间,韩绮霞已经透出了不耐,要是这乔申宇还不识趣,她也不打算与他客气了。

    乔申宇却想到别处去了:难道说,韩绮霞是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坏了她的名节?

    “韩姑娘,”乔申宇笑容满面地朝韩绮霞走近了一步,“你我怎么能算无亲无故呢?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姑娘与在下既然有缘,何不成就好事?”

    说着,他又啪地打开了扇子,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自信地笑了,相信以自己的家世、品貌一定能轻而易举地拿下韩绮霞的芳心。

    这韩绮霞虽然无父无母,却是韩姓宗室女,且和世子妃交好,自己上一回得罪了表弟萧奕,眼看着前程不太妙了,若是能纳韩绮霞为妾,有世子妃从中调和,自然就能修补自己和表弟之间的裂痕。

    来日等到韩绮霞生下一儿半女,便可抬为平妻,甚至让家里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自请下堂也未尝不可……

    乔申宇心里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真是两全,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韩绮霞,就像是猫儿见了鱼似的。

    乔申宇这是想纳自己为妾?!韩绮霞傻眼了,不知道该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还是该哭笑不得。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乔申宇说了那么多简直是傻透了!

    “乔公子,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了。”韩绮霞面目一冷,淡淡地抛下一句。

    说完,她也不想再理会乔申宇,再次试图绕过对方,却没看到乔申宇的脸色难看极了,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

    哼,一旦她成了他的人,看她还敢……

    想着,乔申宇猛地出手去拉韩绮霞的手,“韩姑娘……哎呦!”

    一条黑色的鞭子如毒蛇般袭来,“啪”的一声准确地打在乔申宇的右手背上,留下一条红肿的鞭痕。

    乔申宇惨叫着抱住了自己的手,正想要破口大骂,却听韩绮霞惊喜地喊道:“鹤表哥!”

    傅云鹤不知从哪里疾步而来,平日里爱笑的娃娃脸板了起来,乌黑的大眼睛更是犀利得如寒刃,看得乔申宇身子一缩。

    傅云鹤那可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孙子,可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人物。

    “傅公子……”乔申宇讷讷道。

    傅云鹤一把拉过韩绮霞,护在了身后,韩绮霞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

    乔申宇不是傻子,一下子看明白了,颤抖地指着二人道:“你……你们这……”这对狗男女!

    他那副表情,就好像是韩绮霞给他戴了绿帽子似的。

    傅云鹤一看乔申宇的样子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打断了对方道:“乔公子,我这个人,一向很护短的,而且睚眦必报。”

    话音未落,他右手一甩,又是一鞭子抽了出去,这次却是隔着衣袍甩向了乔申宇的臀部,冷声又道:“既然令尊令堂不会教子,那我就好心来帮他们一把好了。”

    “哎呦!”

    乔申宇又痛呼了一声,急忙想逃,可是傅云鹤的鞭子竟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乔申宇往哪儿躲,那鞭子就往哪儿抽,而且每一下都恰好抽到乔申宇的臀部,啪,啪,啪……乔申宇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被抽得团团转。

    韩绮霞看得忍俊不禁,气也消了,拉了拉傅云鹤的袖子,示意他够了。

    傅云鹤撇了撇嘴,故意放慢了一个节奏,乔申宇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韩绮霞掩嘴一笑,说道:“鹤表哥,他会不会去……”告状?

    “那又如何?”傅云鹤满不在乎地笑了,他既然敢抽乔申宇,就不怕他告状,再说了,乔申宇若是好意思把他的尊臀露出去当证据,不是挺有趣的吗?

    傅云鹤不想让韩绮霞再去想乔申宇那个恶心的小人,一把拉起了她的手,道:“霞表妹,大哥和大嫂还在等我们一起去用午膳,快走吧。”

    韩绮霞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急忙跟着傅云鹤一起朝营地走去。

    营地中,早就弥漫着浓浓的食物香味,虽然路上不太方便,但是各府的大厨们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整出了一些热食。

    比如,南宫玥这边,厨娘和几个丫鬟已经燃起了两个小炉子,加热了早上出发前就煲好的汤和馒头,配上一些肉干,让人看了就是食指大动。

    南宫玥含笑地招呼两人坐下,萧奕见到他们俩一块儿过来,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笑眯眯地说道:“小鹤子,我前不久收到王都来的飞鸽传书,傅大夫人正往南疆来,算算日子,最多五六天也该到了。”

    傅云鹤先是一怔,随后眼睛一亮。

    这个时候,傅大夫人亲自来南疆,目的为何,简直不言而喻。

    韩绮霞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红霞,故作什么也没听懂,低头吃着手中的饼。

    傅云鹤喜形于色,暗暗计划着,等这次春猎回去以后,得在骆越城置办一个宅子。不然等到成亲后,总不能带着表妹也住在军营吧?

    说说笑笑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南宫玥着人向镇南王请命,继续上路。

    南宫玥仍旧与萧奕一样翻身上马,而萧容莹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往日也骑马,但是也就是绕着王府的演武场跑几圈,还是第一次骑这么长的路,只觉得大腿上的软肉被马鞍磨得生疼,几乎是一刻都要呆不下去了。偏偏看着大嫂悠闲自在的样子,似乎没有一点不适,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叫嚷着要坐马车,会不会让大嫂以为自己太过娇气呢?!

    萧容莹硬着头皮继续骑马。

    在她纠结的情绪中,车队很快就离开了官道,山野小路有些泥泞崎岖,一众车马只得放缓了速度……

    如同萧奕预期般,在夕阳完全落下前,众人抵达了这次选好的营地。

    朱兴带着一众王府的护卫已经等在了那里,早早地扎好了数个营帐。

    镇南王直接就进了中央最大的营帐中歇息,而其他府邸也都赶紧吩咐护卫、下人开始扎营,眨眼间,山脚下的整片营地都忙碌骚动起来,各府各自安顿起来……

    王府的营帐都已经扎好,南宫玥和萧奕在朱兴的指引下进了其中一个营帐。

    萧奕身为世子,他住的营帐虽然不如镇南王的营帐宽敞豪华,但也是极为考究的,日常所需一应俱全,比起一般的民居还要便捷舒适。

    也不用南宫玥吩咐,百卉她们就自发地忙碌了起来,她们几个对于出门的安顿已经是很熟练了,各自分工,有的负责从马车搬东西,有的负责整理营帐,有的只管侍候主子……

    不过一炷香时间,营帐中已经井然有序,南宫玥和萧奕只需要悠闲在一旁喝着桃花茶小憩。

    萧奕见丫鬟们整理好了床榻,就说道:“阿玥,今儿骑了半天马,反正狩猎要明天才开始,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南宫玥斜了萧奕一眼,狩猎是明天才开始,可也不代表今天就是闲着无事,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请安的,自己先睡下了像什么样?

    萧奕无所谓地耸耸肩,有什么事比他的臭丫头好好休息更重要的呢?

    “阿……”

    萧奕正要说话,南宫玥直接从碟子里捻起一块桃花糕,塞到了他的口中。

    萧奕自然是来者不拒,三两口地咽下了桃花糕,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南宫玥,意思是请她继续投喂……

    南宫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幸而这时,鹊儿挑开营帐的帘子进来了,禀道:“世子爷,世子妃,田大夫人、姚夫人带着几位公子姑娘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

    萧奕面色一黑,这些人真讨厌!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两人起身坐到了上首,不一会儿,田大夫人、姚夫人就带着四五位公子姑娘进来请安了。

    南宫玥含笑地请他们坐下,目光在跟在田大夫人身后的一个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少年十五六岁,眉宇间与田大夫人有四五分相似,与其兄长田得韬反而不太相像,看来眉清目秀,不像武将家的公子,倒像是一个文人子弟。

    少年是田家二公子,名叫田得韧。

    这个名字就在南宫玥为萧霏选婿的名单上,南宫玥本来就对田家印象不错,如今见田得韧本人,又给他加上了几分,打算趁这次春猎细细观察一下他的品性。

    萧奕当然知道南宫玥在看什么,飞快地对她眨了一下右眼,意思是,田得韧不错,就他好了,别挑挑拣拣,省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南宫玥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萧奕争论什么,视若无睹。

    田、姚两家人才刚坐下,又有人进来禀道,说是常夫人和常三姑娘来了。

    于是,营帐中很快就又多了一对母女,常夫人和常三姑娘常环薇恭敬地给萧奕和南宫玥行礼,看着如常,可若是足够心细的话,就会发现母女俩的脸色有些潮红,呼吸也有几分急促,似乎是急匆匆地赶来的。

    常夫人确实是临时赶来的,她本来打算完全安顿好了以后,再过来给世子爷和世子妃请安,谁知道丫鬟忽然来禀说,看到田家人和姚家人都去了世子的帐子里,而且连田二公子也跟去了。

    常夫人当下就心里咯噔一下。

    这次的春猎其实是为了给萧大姑娘相看这一点,各府的夫人都是心知肚明,田家特意把田得韧带上,自然也是有意求娶萧霏。

    常夫人急了,这若是让田家抢了先机,那自家岂不是没机会了?!

    常夫人心里很想把幼子常怀熙给带上,毕竟自己说得再天花乱坠,哪有儿子站在那里显得有诚意,再说了,幼子从外貌、才干到气度,那都是一等一的,没准世子妃和萧大姑娘一眼就看中了呢!

    偏偏啊,常怀熙没来春猎。说是要在军营里当差,任由常夫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来。

    常夫人几乎快吐血了,可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门大好的婚事从手边溜走了,决定赶紧过来露露脸,也好对世子爷透个口风,自家熙哥儿如何,世子爷是最清楚的,若是世子爷发话,没准这亲事就成了。

    于是,常夫人就带着常环薇匆匆地赶来了。

    行了礼后,常夫人便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道:“世子妃,上次在浣溪阁偶遇世子妃和大姑娘,婆母回去后就直说和世子妃一见如故,这次知道妾身要来春猎,就让妾身给世子妃带了她亲手酿的高粱酒,说一定要带一坛给世子妃品尝一下。”

    按照常老夫人的说法就是,这打猎当然要吃山中的野味,吃野味哪里可以没有烈酒啊!就非逼着常夫人带来。常夫人本来是迫于无奈,可是现在却感激婆母的“先见之明”了,这不,多了一个话题和世子妃套近乎,又不着痕迹地提了提萧大姑娘。

    南宫玥对常老夫人的印象也不错,觉得老太太可爱极了,笑着应了:“那就请常夫人替我谢过常老夫人了。”

    “世子妃客气了……”常夫人眉飞色舞,可是她还没说上几句,又有丫鬟来禀说,唐夫人携子来请安,还有安家老爷也带着儿子儿媳来了。

    常夫人面色一僵,看来又是两户竞争对手来了。

    这可不妙啊!

    这次的春猎简直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左有熊右有豹。

    想要摘得美人归,那可不容易。

    偏偏自己的儿子不在此处!

    在常夫人纠结的思绪中,过来请安的人越来越多,帐子里也越来越拥挤,见状,姚夫人和田大夫人就打算先行告退。

    谁想还没等她们开口,又有人过来了。

    “世子爷,世子妃,卫侧妃在外头求见。”鹊儿从帐外进来禀道。

    营帐中,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南宫玥外,身为镇南王侧妃的卫氏有二品诰命,身份比起在场的女眷都要高出一等,众人都需要起身给卫氏行礼,姚夫人和田大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她们反而不好在这时候说告退了,只能继续端坐在原处。

    “请卫侧妃进来吧。”南宫玥含笑道。

    鹊儿应诺,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就由小丫鬟在外头挑帘,把卫氏引了进来。

    卫氏穿了一件烟霞色石榴花褙子,下着一条银丝绣花襦裙,牡丹髻上戴着一支穿花戏珠的珠钗,衬着她嘴角的笑意,看上去温婉动人,可是她的眸中却是幽深一片,藏着一抹淡淡的不悦。

    鹊儿皱了皱眉,看到卫氏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着一件粉紫色团花刻丝褙子,白皙的瓜子脸上脂粉不施,乌发绾了个弯月髻,只戴了几朵点缀着红宝石的玛瑙珠花,看来清丽无暇,让人看着不由眼前一亮。

    鹊儿瞪眼看向了小丫鬟,小丫鬟瑟缩了一下,梅姨娘是刚才鹊儿进来禀告时忽然跑来的,她和守门的另一个小丫鬟本来把梅姨娘拦下了,她们也知道帐子中有贵客,世子妃怎么会有功夫理会一个姨娘,谁想梅姨娘仗着腹中的那块肉横冲直撞过来,两个小丫鬟都不敢对她动手,这要是她和腹中的孩子有个万一,谁担待得起来呢!

    小丫鬟想的同时也是卫氏的顾忌,这若是普通的姨娘,卫氏早就一句话替萧奕和南宫玥打发了她,偏偏这梅姨娘不同,镇南王对梅姨娘正是新鲜宠爱的时候,她又刚巧怀上了,若是自己处理不当,梅姨娘去镇南王告一状,说不定会让镇南王以为自己容不下人……

    想着,卫氏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别人看她风光,是镇南王身旁唯一有诰命的侧妃,却不知道她在王府中顾忌重重,日子过得是慎之又慎。

    帐子里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梅姨娘,大都没在意,梅姨娘虽然是个美人,但美人多的去,倒是姚夫人和田大夫人怔怔地看着梅姨娘,似乎想到了什么,目露惊讶,跟着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众人的视线中,卫氏和梅姨娘款款地往前走着。

    相互见过礼后,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只见百卉上前,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梅姨娘,请随奴婢回帐子去吧。”

    “原来是王爷的姨娘啊。”唐夫人心直口快地说道,“我说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先王妃,不……”

    营帐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僵硬,唐夫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向坐在上首的萧奕和南宫玥看去,就见萧奕原本还微微的翘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怒自威。

    他年幼失母,只在画像上见过母亲的容貌,而对于镇南王后院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更是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除了一个小方氏,一个卫侧妃外,其他的一个都认不全。

    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王的这个妾竟然肖似自己的母亲?

    萧奕的眼眸冰冷如霜,他那个父王啊,且不说他如何待自己这个儿子,可如此折辱自己的母妃……

    梅姨娘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心道:成了!

662丑闻

    梅姨娘长得像先王妃的事,南宫玥没有同萧奕提过。

    当初她从雁定城刚回到王府时,听说镇南王新纳的妾长得像萧奕的母妃,就觉得像是吃了隔夜的馊饭般恶心。就连她都如此,可以想象,萧奕只会更加难以忍受。她心疼萧奕,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说,到后来,她根本就难得想到这件事,眼不见为净……

    梅姨娘会在这种时候,堂而皇之的来这里,想必是仗着这儿定会有夫人见过先王妃,认出她的容貌与先王妃相似。一旦有人说破,萧奕因此发难,那与镇南王之间的矛盾只怕会压不下来,她也算是挑拨成功了。

    南宫玥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萧奕一定会听自己的,暂时忍耐住。但是,做错事的又不是阿奕,凭什么要他来忍耐?哪怕明知梅姨娘是在挑拨,哪怕明知现在不动声色才是最好的选择,南宫玥也不舍得委屈了萧奕。

    这时,萧奕已经开口了,直接冷声下令道:“来人,给本世子把这个女人丢回骆越城。”

    萧奕一声令下,营帐外立刻就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地走向了梅姨娘。

    梅姨娘身子一缩,看来娇弱可人,委屈地看着萧奕道:“世子爷,婢妾只是来给世子妃请安,也不知道婢妾做错什么,世子……”

    萧奕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拖下去!”

    虽然萧奕用了“拖”字,但是两个婆子也不敢真的去拖梅姨娘,只能一左一右地朝梅姨娘夹击,梅姨娘的贴身丫鬟紧张地护在了她跟前,外强中干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姨娘可是双身子的人,若是有个万一,你们担待得起吗?”

    帐子里的其他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世子爷并不知道王爷的这位姨娘长得像先王妃啊!

    这下麻烦了!

    两个婆子可不管,粗鲁地推开了那丫鬟,谁不知道世子爷的性子一向是说一不二,哪容得别人置喙。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钳住梅姨娘,就把她给抬下去了,梅姨娘的丫鬟急忙追了上去,喊着:“姨娘……”

    声音渐渐远去,很快就听不到了。

    帐子里又恢复了宁静,但姚夫人和田大夫人皆是眉头微蹙,觉得世子爷是有些鲁莽了。一个妾室长得像先王妃,这事确实让人不适,但如同那梅姨娘所言,她并无过错……更何况,这个梅姨娘正怀有身孕,一弄不好,说不定会让人觉得世子爷容不下庶弟!

    帐子中的好几人都是心中叹息,心道:世子妃往日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不拉着些世子爷呢。

    唐夫人的眸光闪了闪,赶忙起身出声告辞,近乎是落荒而逃地带着子女离去。

    唐家人才走到帐外,就见一个小丫鬟诚惶诚恐地跑来了,气喘吁吁地禀道:“世子爷,世子妃,王爷带着梅姨娘朝这边来了……”

    唐夫人心中一松,庆幸自己及时出来了。这若是让王爷看到了他们,没准还以为他们唐家也想攀附世子爷呢!

    唐家人快步走了,而帐子里却是气氛一凝,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好几位夫人心中暗暗叹息:果然,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不一会儿,镇南王就怒气冲冲地来了,他甚至也没让小丫鬟挑帘,自己就直接横冲直撞进去,额头上青筋凸起,显然气得不轻。

    他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梅姨娘,只见她一双美目中中含着一层薄薄的泪雾,看来楚楚可怜,惹人心怜。

    帐子中的所有人都是站起身来,其中自然也包括萧奕和南宫玥,众人或是作揖,或是福身,给镇南王行礼。

    “参见王爷。”

    “见过父王。”

    可是镇南王仿佛是根本就没看到其他人,一双燃着熊熊烈火的锐目死死地前方的萧奕,如果说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萧奕恐怕已经被镇南王千刀万剐了。

    萧奕却是满不在乎,随意地抱拳行礼后,就抬眼直视镇南王,道:“不知父王有何指教?”

    他的表情看来漫不经心,眼神却透着锐利,父子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集在一起,火花四射。

    帐中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四周的众人都是心中暗道不好,却不敢出声。

    镇南王生性刚愎自用,不喜别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世子爷萧奕看似纨绔,轻佻,却是个有主意的,从他战场上的种种战绩更是可见一斑……

    父子俩素来不和,往昔每一次对峙都是闹得不欢而散。

    恐怕春猎没开始,镇南王府就要再掀起一场波澜了。

    众人的心都渐渐地沉至谷底。

    梅姨娘的身形缩在了镇南王的身后,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用手中的帕子抹着眼角的泪花,暗自垂泪,没有人看到她的嘴角在帕子下勾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个清澈悦耳的女音在帐子里响起,瞬间打破了原本那种暴风雨欲来的紧绷气氛——

    “梅姨娘,世子爷命你回去,你怎么又来了?”南宫玥的目光看向了躲在镇南王身后的梅姨娘,并故意在“又”字上加重音量,温和又不失威仪地说道,“梅姨娘,你是双身子的人,就该注意些才是。猎场之中营帐刚扎,来往之人众多,若是被随行的士兵或者各府的护卫、小厮冲撞了,岂非不美?!”

    镇南王眉头一动,刚才梅姨娘的丫鬟来找他哭诉说,说是萧奕霸道蛮横,硬要送走梅姨娘,可是现在听世子妃的意思,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跟着,南宫玥又看向了镇南王,福了福身,又道:“父王,恕儿媳僭越,儿媳以为梅姨娘既然随父王出行,就应该遵守本份。留在营帐中伺候父王周全,才是正理。”

    南宫玥瞥了梅姨娘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说道:“儿媳曾听闻三年前,颜府的一个姨娘随主母去大华寺上香,去更衣的时候,因为身旁只跟着一个小丫鬟,就不小心让人冲撞了……”

    南宫玥说得含蓄,真实的事情远比这要难看许多,那姨娘其实是借着出去上香的机会和表兄在大华寺里私会,两人一时情不自禁,相拥在一起时,竟然被别府来上香的一位夫人看到了,正好这位夫人与颜府有些旧怨,干脆就让说书的把这事给张扬了开去,弄得骆越城上上下下都把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话题,颜府丢尽了颜面,颜老爷只好请调,从骆越城搬走了。

    故事中这姨娘不过十五芳华,而那颜老爷却是六十几许,不少人在在外头取笑颜老爷“一树梨花压海棠”,也难怪会被戴了绿帽子。

    当时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镇南王自然也是知道的,越想面色越是阴沉,瞳孔一缩,狐疑不悦的目光从萧奕身上转移,直指向了梅姨娘。

    “王爷……”梅姨娘心中一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微颤颤道,“妾……妾身只是想来给世子妃请安罢了。”

    她看来还是那么娇媚动人,但镇南王的的心既然起了疑,这娇媚就有些刺眼。

    她才十六岁,正是芳华正茂、春心萌动的年纪,可是自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一个年轻的姨娘在这营地里奔来走去的,也不怕被其他府邸的公子冲撞了!又或是说,她是存心在外面招蜂引蝶?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脸色更难看了。

    南宫玥察颜观色着说道:“父王,梅姨娘有身孕在,这猎场之上到底不安全,若有万一就不好了,儿媳以为还是让梅姨娘先回骆越城。”

    镇南王定定地看着梅姨娘,他本来因为这个妾有了身孕,才给了她这点脸面让她跟着来春猎,没想到她竟如此不安分……

    “来人,把梅姨娘送回王府去。”镇南王沉声吩咐道。

    这梅姨娘若是真的在春猎中闹出什么丑闻来,那自己的颜面可就全丢尽了!

    “王爷!”梅姨娘面色骤变。

    她苦心谋划,才终于惹得镇南王对萧世子勃然大怒,没想到这世子妃才寥寥数语,竟然就把局面给扳了回来?!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镇南王却不想听了,他可没脸面跟一个姨娘在这里争执。两个婆子立刻又把梅姨娘给带走了。

    “父王,”南宫玥拉了拉面色不虞的萧奕,温声又道,“世子也是因为……,所以才一时有些冲动了。”

    萧奕仍是不语,但也算是默认了南宫玥的说法。

    而镇南王早就习惯了萧奕这性子,这逆子何曾在自己跟前服过软!不过这一次,这逆子也算是为了王府的名声……

    镇南王清了清嗓子,以训诫的口吻说道:“阿奕,你是镇南王世子,做事就该冷静持重,三思而后行,不可过于冲动。”

    镇南王随口训了几句后,就大步离去了。

    周围的众人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世子妃来南疆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王府的变化有目共睹,更有不少人在一次次的接触过早就见识过世子妃的厉害,但此刻仍是唏嘘不已。

    本以为一场风暴就要降临,没想到世子妃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如同春风化细雨般平息了局面,这不仅代表着世子妃的手段,还显示了她如今在王府的地位。

    姚夫人和田大夫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以世子爷随心所欲的性子,他认定的理,那是天王老爷也别想左右他,也亏得有了世子妃在他身旁,让他依然肆无忌惮,没有后顾之忧。

    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而在场的安家人和常家人,之前与南宫玥都只是几面之缘,只看着世子妃性子和善、好亲近,却没想到原来这位看着温和娴雅世子妃是个如此八面玲珑、口齿伶俐之人,而且,在王爷和世子爷之前都如此有脸面!

    经历这个高潮迭起的插曲后,众人也不再久留,纷纷告退了。

    不过须臾,营帐中就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只有外面此起彼伏地传来忙碌的跑动声、搬运声、吆喝声,各府还在忙碌地扎营安顿着……

    这些嘈杂的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丫鬟们感受到气氛有些凝重,都默默地退下了,把这里留给了两位主子。

    看着眼帘半垂的萧奕浑身都释放着阴郁的气息,南宫玥有些心痛,有些内疚,她的阿奕应该永远笑着,就像初次相逢时那个狡黠的少年一般。

    “阿奕,”她朝他走近了一步,担忧地看着他,讷讷道,“对不起……”她没有把梅姨娘与母妃相似的事告诉她。

    阿玥为什么要对自己道歉?萧奕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南宫玥近乎小心翼翼的表情,心口一紧。

    他竟然让阿玥为自己担心了!

    他明明是想让阿玥永远快乐地笑着,可是他却让她觉得不安了……

    这件事分明就不关她的事,他那个父王都不觉得他自己做错了,阿玥却在这里为她没有做过的事道歉,这都是因为他!

    都是他的错!

    他竟然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伤到了他最在意的人!

    好像是被当头倒了一桶凉水似的,萧奕的眸子变得清澈明净起来,他一霎不霎地看着南宫玥,抬起右手,指尖轻柔地抚着她白皙细腻的脸颊,笑得顽皮。

    “臭丫头,你莫非是本世子肚子里的虫?”他的手指继续下移,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什么跟什么?!南宫玥差点又被萧奕的不按理出牌给弄懵了,但细细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她怎么把他的心声给说出来了,也就是说,他在跟她说对不起。

    不过,他这声道歉说得也太绕,太让人不舒服了吧。

    她,才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呢!

    南宫玥一时也不知道是释然好,还是生气好,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没好气地瞪着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生机勃勃。

    这才是他的臭丫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萧奕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他忽然俯首,撷住了她嘴角的那一丝怒意,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帐子里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守在外头的画眉感觉帐子里头安静了许久,迟疑地朝帘子看了一眼。

    这么久没动静,该不会……

    一个小丫鬟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道:“画眉姐姐,世子爷他会不会……”想着刚才世子爷那阴沉的表情,小丫鬟不由打了个寒颤。世子爷虽然尊贵,但为人委实有些可怕,听说在战场杀人就跟砍豆腐似的,所以二少爷才会这么怕世子爷。

    画眉无语地眼角抽了抽,伸指在小丫鬟的额心重重弹了一下,道:“想什么呢!”世子爷见到世子妃,那就那就跟见了心肝蜜糖似的,世子妃说一,世子爷不敢说二。

    小丫鬟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也是看画眉姐姐皱着眉头才会越发的胡思乱想。

    画眉又好气又好笑,她是担心,但是她担心的是世子爷“不知轻重”。世子妃自从中毒后,身子虽然渐渐养好了,但还是虚,今日骑了一整天的马,刚才又招呼那些来请安的人,现在想必是累了,而且明天春猎就要正式开始了,免不了要早早起身……

    万一世子爷一时头脑发热……

    画眉忧心忡忡地想着,直到一盏茶后,南宫玥出声唤她们进去,她才松了口气。

    这一晚,各府的人都是早早的歇下了,整片营地很快就陷入了寂静之中,只剩下四周巡逻的南疆军士兵,以及营地中的一些篝火燃烧至天明……

    众人陷入了安眠之中,可是也有人注定彻夜不眠,比如被镇南王下令送走的梅姨娘,被押送在马车中的她根本就无法安睡。

    她的贴身丫鬟曾在途中婉言哀求两个王府护卫能否在路上的驿站停留一晚,毕竟梅姨娘还怀着王爷的骨肉,却被护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护卫也是无奈,毕竟遣送梅姨娘回王府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办完了差事,他们还要回去跟王爷复命,这若是耽误了一个晚上,他们又如何跟王爷交代?!

    一辆马车加上两匹高头大马一路疾驰,连夜赶路。

    “姨娘,”马车里的小丫鬟担忧地看着面色阴沉的梅姨娘,劝道,“您要不要还是闭眼歇息一会儿吧?”

    梅姨娘仿若未闻,她心里还在惋惜,明明这次已经成功了,偏偏在最后一步的时候,被南宫玥搅了局。这个南宫玥简直太难缠了。

    自己这边迟迟未有结果,只怕已经让六殿下甚是不满了。

    最后一招也已经用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个护卫的声音:“老路,再加把劲,再过十几里路就是骆越城了,我们正好可以在天亮的时候进城。”

    那个被称为“老路”的车夫应了一声,往马上抽了一鞭子,喊着:“驾!”

    意外就在这一刻骤降,一道羽箭忽然从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射出,划破长夜。

    “嗖——”

    那冰冷的破空声令人不寒而栗。

    随行的两个护卫顿时警觉,高喊着:“小心!有刺客!”两人纷纷拔出腰际的长刀,并勒了勒马绳,试图缓下马速。

    可是没想到的是,那道羽箭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从其中一个护卫的右边擦过,迅如闪电地射向了车轱辘。

    护卫暗道不妙,但是已经晚了,下一瞬,羽箭穿过车轱辘的空隙,“咔擦”一声,箭身卡住了车轱辘,让车轱辘无法转动,于是马车被迫停下。前头拉车的马根本毫无提防,被这么一拽,吃痛地嘶鸣不已,前啼高扬……

    而马车里的梅姨娘和小丫鬟则因为马车骤然停下产生冲力往前倒去。

    “姨娘!”

    小丫鬟紧张地用身子护住了梅姨娘,背部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马车的窗框,疼得她龇牙咧嘴。

    小丫鬟也听到了护卫那句“有刺客”,吓得瑟瑟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微微挑开窗外,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树上飞跃而下,挥着寒光闪闪的长刀朝这边而来。

    小丫鬟手一软,就放下了帘子,很快就听外面传来了“铮铮”的兵器交接声,只是这么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她牙齿直打战,问道:“姨……姨娘,我……”我们该怎么办?!

    她话还没说完,马车的帘子就被人一把撕下,跟着一个黑衣人敏捷地跳上了马车,手中的长刀对着梅姨娘高举,他的后方不远处,另一个蒙面黑衣人正和两个护卫缠斗着,其中一个护卫惊慌失措地朝马车这边看来……

    银色的月光从夜空拂照下来,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更透出一种凛然的杀意,朝着梅姨娘直刺而来。

    梅姨娘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脱口而道:“为、为什么……”

    她的最后一个字甚至都没机会出口,对方冷硬的长刀已经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胸口……

    梅姨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耳边回响着小丫鬟凄厉的尖叫声:

    “啊——”

    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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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3春猎

    当启明星在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时,各府的人都纷纷从各自的营帐中出来,朝猎台的方向走去。

    这猎台是士兵们用山上砍伐的树木搭起来的,此刻猎台的附近已经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着。

    镇南王正站在猎台上,与身旁的青年说着话,脸上是少见的和颜悦色。

    这个青年显然不是世子萧奕。

    只见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裰,儒雅斯文,彷如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学子般,可是他的左肩上却停着一头浑身雪羽的白鹰,白鹰虽然还未长成雄鹰,但已经颇具锐气,冰蓝色的鹰眼直视过来时,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这一人一鹰站在一起,竟然有一种矛盾而诡异的和谐感。

    附近的人都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这安逸侯明明是皇上派来的,却与王爷、世子都处得不错,看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时,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的人群中响起:“大哥!大嫂!”

    随着喊声,一个娃娃脸的青年笑吟吟地朝一对年轻的夫妻俩走去,他身旁还有一个青衣姑娘,正是傅云鹤和韩绮霞。

    傅云鹤这一叫唤,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几十丈外,一个着紫色衣袍的青年和一个身穿同色骑装的少夫人正并肩朝猎台的方向走来,一个形容昳丽,一个秀丽温雅,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青年更不时调整自己的步伐,小夫妻俩一看就是鹣鲽情深。

    “小鹤子。”萧奕懒洋洋地与傅云鹤打了招呼,然后三人就一起走到了猎台下,先给镇南王行了礼。

    之后,其他人又纷纷给萧奕见礼,猎台四周好一阵语笑喧阗声。

    接下来的一盏茶时间里,各府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旭日缓缓升高,照耀着下方郁郁葱葱的山林,四周一片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让众人一扫昨日的疲惫。

    直到过了辰时,睡眼惺忪的萧栾才带着小厮姗姗来迟。他身后的小厮看到众人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心里苦啊,他足足叫了二公子半个时辰,二公子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给父王请安。”萧栾漫不经心地给镇南王行了礼,镇南王眉宇紧锁,只觉得他的儿子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他很想训萧栾几句,但又想着此刻各府的人都在,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只能勉强按捺。

    萧栾当然感觉到镇南王的怒意,却是不以为意,反正父王十天有九天在生气,一会儿气这,一会儿气那,连大哥都讨不了父王的欢心,那自己还是别纠结了。

    “官大哥,”萧栾激动地看向官语白,或者说是官语白肩膀上的那头白鹰,一双眼眸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一股脑地问道,“这是小灰的媳妇吗?现在多大了?看着好像还没成年……要是将来生下小鹰,能不能送我一只?”

    萧栾本来是想自己亲自去替小灰相一个媳妇的,可是他去了鸟市好几次,却没看到一头中意的,总觉得那些俗鹰如何配的上自家的小灰。

    挑来捡去,没想到官大哥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鹰选。

    官大哥真是眼光不俗啊,瞧这头白鹰清冷中带着傲气,孤高中带着灵性,等将来长大了,一定不是什么凡鹰。

    官语白失笑地对上萧栾的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头顶上方传来小灰催促的鹰啼声,仿佛在说,你们在干嘛啊,一起去玩吧。

    萧栾却是笑了,自言自语道:“小灰同意了!我就知道小灰喜欢我。”

    一旁的小四整张脸都黑了,要不是众目睽睽下,他真想给这个自说自话的萧二公子一顿排头吃。这萧家,都是些什么人啊!

    看着次子大呼小叫的样子,镇南王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比起镇南王和小四,萧奕可没什么好忌讳的,不客气地直言道:“萧栾,你就别做梦了!”一头鹰一次只能生两颗蛋,孵出来的小鹰,当然是他和小白一人一头。

    萧栾还想说什么,但是面对萧奕凌厉的眼神,又蔫了下去,心想:求大哥没用,他还不如去好生求大嫂呢。

    萧栾恳求的目光看向了南宫玥,偏偏南宫玥正俯首对着一旁的画眉仿佛在交代些什么。

    就见画眉屈膝向南宫玥行了礼,转身向后走去。

    萧栾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周大夫人王氏正带着一位姑娘往这边走来,那位姑娘身材纤细高挑,肌肤雪白,身穿一件鹅黄色锦纹遍地垂脚缠枝花褙子,看来温婉清丽,正是周柔嘉。

    画眉走过去领着王氏和周柔嘉向着众人缓步过来。

    周柔嘉母女的出现,吸引了无数目光,她们母女俩平日里在周府深入简出,认识她们母女的人实在不算多,之前在镇南王的寿宴里见过她的人自然知道这位姑娘是未来的萧二少夫人,但更多的人都在暗暗揣测着王氏和周柔嘉的身份,心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邸能让世子妃另眼相看。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周柔嘉随王氏不疾不徐地前行,落落大方地走到了南宫玥身旁,先福了福。

    南宫玥对着母女俩微微颔首算是致意,然后朝猎台的方向上前半步,优雅地再次福身,对着镇南王介绍身旁的王氏和周柔嘉:“父王,这位是周将军府的周大夫人和周大姑娘。”

    “给王爷请安。”

    王氏母女俩低眉顺眼地福身给镇南王见礼,王氏心里紧张极了,却为了不给女儿丢脸强撑着,虽然比起女儿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还算得体。

    镇南王没在意王氏,他注意的是周柔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未来儿媳,难免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几眼,满意地颔首。

    看这周姑娘的谈吐、品貌,显然是个温柔娴雅、大方持重的,以后想必能管着不成器的次子,世子妃眼光不错,没辜负他对她的信任。

    镇南王含笑道:“免礼。”跟着他又略赞了几句,也算是表示对这个未来次媳的满意,一旁的夫人、姑娘们听着也就心里有数了。

    只要镇南王和世子妃认可周柔嘉,那她的地位自然就是稳稳的。

    之后,周柔嘉又过来给萧奕、萧栾也见了礼。

    对萧奕而言,谁是未来的弟媳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能讨南宫玥欢心就好,他随口应了一声,就没再理会。

    看着周柔嘉,萧栾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之前的失落,热络地问道:“周姑娘,你会打猎吗?”

    周柔嘉自小由母亲王氏带大,王氏能教她的也唯有琴棋书画女红等等,这骑马打猎什么的,她却是不曾沾过的。

    周柔嘉诚实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萧栾顿时得意地挺了挺胸,带着一丝显摆地说道:“没关系,我来教你好了。”

    见状,南宫玥眼中染上了笑意,有几分怀念:想当年,自己的骑术还是阿奕手把手地教的。

    “霞表妹,”傅云鹤也含笑地转头看向韩绮霞,小声地说道,“待会你可要跟着我,别走远了……”他的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眸中说不出的柔情。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女音从后方传来:“哼,私相授受!”

    穿了一件姜黄色掐银丝宝葫芦刻丝褙子的乔大夫人带着乔若兰不知何时走到了两三丈外,冷眼看着傅云鹤等人,眼中充满了敌意。随行在她身旁的乔若兰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痴痴的目光投向猎台上的官语白,心口如小鹿乱撞。

    猎台上的镇南王眉宇微皱,一看长姐的架势,就知道她恐怕是要闹事。

    傅云鹤自然明白乔大夫人忽然发难一定是为了乔申宇的事,不过,他敢打乔申宇,就不怕乔大夫人告状!

    傅云鹤可不是会吃亏的性子,立刻上前一步,爱笑的大眼危险地一眯,道:“乔大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傅云鹤在沙场上不知道手刃过多少敌人,在一场场生与死的搏斗、历练中,把他的灵魂淬炼得越来越强大,此刻他只是一个眼神,一股凌厉的杀气就释放出来,吓得乔大夫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随即就想到有镇南王在又有谁敢对她不敬。

    乔大夫人健步如飞地走向猎台,对着上面的镇南王气呼呼地说道:“弟弟,你一定要替我家阿宇主持公道啊!这傅云鹤简直无法无天了!”

    镇南王揉了揉眉心,问道:“大姐,阿宇又怎么了?他既然有委屈,怎么不过来自己与本王说!”

    闻言,乔大夫人更生气了,咬牙道:“若是阿宇能来,他自己就来了。弟弟,你不知道啊,那个傅云鹤昨儿把阿宇给打了,就因为阿宇撞破他和世子妃那个表姐私……”

    乔大夫人差点就要把私相授受又说出口了,眼角却瞟到傅云鹤手里把玩着一条马鞭,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住了,脑海中浮现儿子满是鞭痕的臀部。

    这件事实在不光彩,本来乔申宇是瞒着乔大夫人的,可是乔大夫人今日一早去他帐篷的时候,发现小厮遮遮掩掩地不让她进去,她心中生疑,硬闯了进去,这才看到丫鬟正在给脱了裤子的乔申宇上药。

    看着儿子红肿的臀部上布满了一道道鞭痕,乔大夫人气坏了,逼问乔申宇发生了什么事,乔申宇一番扭捏后,才把真相告诉了她。

    当下,乔大夫人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她看好的未来女婿竟然打了自己的儿子,还和别人私相授受!

    这简直就是连打了她两记耳光!

    女儿乔若兰本来就看不上傅云鹤,又出了这件事,恐怕这门大好的婚事是没戏了。

    乔大夫人本来要去找傅云鹤和韩绮霞理论,却被乔申宇拦住了,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傅云鹤的错,和韩绮霞无关……

    瞧儿子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乔大夫人顿悟了,原来儿子也是瞧上了韩绮霞!一个姑娘家勾搭两个男子,那不是狐狸精吗?!

    乔大夫人算是明白了,她说嘛,傅云鹤明明世家公子,怎么会做出这等事!很显然,一定是韩绮霞那个狐狸精挑拨的!

    想着,乔大夫人怨毒的眼神看向了傅云鹤身旁的韩绮霞,心道:她非要让这小蹄子名声尽毁,嫁不出去才好!

    韩绮霞暗暗摇头,近乎怜悯地看着乔大夫人。

    而一旁的各府听着都是窃窃私语,却是没有人出声。

    萧奕和南宫玥笑眯眯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才不担心呢,要是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傅云鹤就不是傅云鹤了。

    镇南王蹙眉看了乔大夫人一眼,对于他这个长姐的话已经无法全信了。

    他看向傅云鹤道:“鹤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一旁的乔大夫人虽然有些心急,但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下镇南王的面子,只得忍耐。

    傅云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就是为了韩绮霞的清誉,有些事也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和乔大夫人母子过多的纠缠,免得反而害霞表妹名声有瑕。

    “伯父。”傅云鹤笑眯眯地给镇南王作揖行礼,亲热地唤道,“小侄昨儿一大早收到了王都送来的家书,才知道家母已经从王都出发,往骆越城赶来,准备向世子妃的表姐韩姑娘提亲。昨儿大家都急着赶路,小侄也没机会和伯父提此事,本想着挑个时间知会伯父一声,看来俗话说的不错,择日不如撞日。”

    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乔大夫人一眼,乔大夫人傻眼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咏阳大长公主府竟然要聘一个游方郞中的外孙女为嫡子媳妇?!

    原来是傅三公子和这位韩姑娘喜事将近啊。四周的众人又是好一阵喧哗,那刚才乔大夫人一来就阴阳怪气的说什么“私相授受”就成了笑话了!

    镇南王愣了一下,咏阳大长公主府都让傅大夫人前来南疆提亲,那么这门婚事等于已经板上钉钉了。

    短暂的惊讶后,镇南王顿时“恍然大悟”。

    这事情的经过他算是明白了,想必是傅云鹤昨儿一早得了傅家那边传来的好消息,就忍不住和韩绮霞说了这件喜事,谁想这么巧竟然被侄儿乔申宇撞上了。瞧长姐这怒气冲冲的样子,说不定乔申宇那时候也是二话不说就满口什么私相授受的,惹怒了傅云鹤才挨了打。

    男子汉大丈夫,跟人打架打输了,竟然还有如七岁顽童般找自己的母亲告状,再丢人丢到外头去。

    镇南王心中唏嘘不已,这个侄儿真是被长姐给教坏了。

    镇南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这门婚事表面看来和镇南王府好像没什么关系,但细思之下,却是大有关系的。那位韩姑娘是世子妃的表姐,也就是说以后镇南王府和咏阳大长公主府就是拐了弯的姻亲了!

    本来嘛,南疆天高皇帝远,最容易引来皇帝的忌惮,偏偏王府又不便和朝臣往来,出个什么事,在朝堂上也没什么人会出声为镇南王府说话。

    可是以后就不同了,士林朝臣中有南宫府,皇亲贵胄中有咏阳大长公主府,镇南王府也就不至于因为远离朝堂而吃了大亏!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含笑地捋着胡须道:“如此甚好。鹤哥儿,你也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多谢伯父。”傅云鹤笑嘻嘻地再次俯首作揖。

    乔大夫人忍了又忍,没想到忍来这个结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出声道:“弟弟,难道他……”难道他打了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算了吗?

    “大姐!”镇南王沉声打断了乔大夫人,用近乎警告的语气说道,“孩子们的事,我们做长辈的还是别插手太多。”

    乔大夫人哪里甘心,还想张嘴,但这一次萧奕又抢在了她前面,漫不经心地提醒道:“父王,吉时快到了吧。”

    镇南王看了看摆在一旁的壶漏,又俯视了猎台下方一圈,见各府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便清了清嗓子,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下方的年轻公子们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世子爷萧奕自从回南疆后,就是常年征战在外,众人大都没机会在世子爷跟前露露脸,寻得出头的机会,这一次春猎虽然是为了给王府的姑娘相亲,却也是一个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就算是做不了王府的女婿,退而求其次也是不错。

    更何况,今天各府的公子姑娘来了不少,那些夫人们心中也有了计较,可以趁着这次的春猎,该相看的相看,能试探的试探,没准就真的牵上线了。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镇南王的心情又开阔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道:“众位将士,我南疆地处大裕南境,常年受边境蛮夷所扰,然我南疆子弟个个都是英勇男儿,从马背上长大的,人人善骑善射,守我南疆境土,护我南疆百姓。今日春猎,谁人的猎物最大,便为胜者。本王和世子自有赏赐!”

    话语间,那些公子们都摩拳擦掌起来。

    镇南王看向萧奕,又道:“阿奕,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镇南王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萧奕竟然还真有话说,他给了四个字:“春猎为搜。”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尔雅》有云: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所谓“春猎为搜”,就是说春天是野兽繁殖的时节,众人在春天寻猎时,要有所取舍,不可猎杀有孕或正在抚养幼兽的母兽。

    往大的说,这是顺天则时;往小的说,是萧奕给这次的春猎竞赛增加了难度,这些公子们就不可一味盲目杀戮,还要审时度势,先谋后动。

    对于某些自信果敢的人来说,这样一来,这一次的春猎就变得更有趣了。

    镇南王一声令下,一些年轻热血的青年都迫不及待地策马往猎场去了,眨眼就消失在山林间,马蹄声渐渐远去……

    这里阳光正灿烂,可是几十里外的官道上,天色却有些阴沉,层层叠叠的云层恰好挡住了旭日,一匹载着二人的高头大马正急速奔驰着,卷起一片烟尘。

    坐在前面的小丫鬟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赶了一夜的路,她被颠得黄疸水都快要吐出来了,却只能咬牙忍耐着,不敢抱怨一声,而她身后策马的青衣护卫看来狼狈不堪,左臂上绑着一条白色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渗透,可是他却顾不上了。

    两个时辰前,两个黑衣刺客忽然出现,出手如电,干脆利落地杀了梅姨娘就逃了,虽然他和同伴拼力相护,但委实不是那两个刺客的对手,两人都受了点伤。他的伤轻一点,就由他带着梅姨娘的丫鬟去向镇南王禀报事情的经过,而同伴则留在原地守着。

    “啪!”

    护卫奋力地挥着马鞭,催着马儿跑得更快,心里沉甸甸的。

    梅姨娘肚子还怀着王爷的骨肉,如今一尸两命,可以想象的是,等待在前方的将是来自王爷的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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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4弃子

    阳光透过树荫在猎台附近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猎台边已经变得稀稀落落。

    镇南王、不少将士以及大部分的年轻子弟都已经进山林狩猎去了。

    萧奕早就迫不及待想带着南宫玥去狩猎了,随口就把傅云鹤、萧栾、萧霏他们给打发了,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再说了,按照他的经验,狩猎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萧奕对着傅云鹤挤眉弄眼了一番,傅云鹤心领神会,笑嘻嘻地拉着韩绮霞走了。他从大哥那里讨了匹南凉马过来,正打算今日送给霞表妹呢。

    眼看着萧奕和南宫玥身旁的人四散而去,在上方的空中徘徊不去的小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朝萧奕他们飞了过来,啼叫着,它这一来,把寒羽也引了过来,学着小灰长啸不已。

    官语白和小四跟随寒羽走了过来,萧奕仰首看着空中的双鹰,笑眯眯地说道:“小白,我们赶紧走吧。你看寒羽都快等不及了!”

    官语白也是抬眼看着碧蓝的天空,此刻旭日方升,日头不算大,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只见那一白一灰两鹰嬉戏玩闹,鹰击长空,让人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

    官语白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眸中在阳光下反射出璀璨的光芒,道:“寒羽,咱们狩猎去!”

    说来,自打他收养小寒羽后,就一直在为战事奔走,没有好好带着小寒羽四处玩玩过,也幸好有小灰可以陪着寒羽玩耍,寒羽才能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吧。

    连一旁的小四都有些跃跃欲试,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快要压抑不住的上扬。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休闲惬意过了……

    机灵的竹子赶忙命人把众人的马儿牵了过来,众人纷纷翻身上马,随便挑了条小路就往山林的方向去了。

    南宫玥之所以把春猎的地点定在青源山一带,一方面是因为附近山清水丽,风景秀丽,那些夫人姑娘可以去附近的踏青漫游,泛舟游湖;另一方面这边的山势平缓,并不陡峭,适合策马而行,也方便喜猎之人深入丛林狩猎。

    众人既然不打算去凑热闹争胜负,便很是悠闲自在,沿山路蜿蜒而行,欣赏着山林中的美景。密林深处,空气比外面的营地还要清新,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山林特有的气息,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在树枝上、山路上,野花上,花香、鸟语、山泉叮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神清气爽。

    萧奕、南宫玥和官语白一行人不由沉浸其中,享受着山林中的恬静……直到前方传来一阵“簌簌簌”的声音,树林间发出一阵骚动,雀鸟惊恐地乱飞,就像是一颗巨石被骤然扔进了原本平静的湖水中,激起了千层浪。

    就算萧奕他们不过去,也能猜到是小灰和寒羽又追逐着雀鸟恶作剧了。

    众人面面相觑,萧奕直接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他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连带官语白和南宫玥也被他影响,嘴角含笑,唯有小四面黑如炭,果然,自家的寒羽完全被萧世子的那头灰鹰带坏了。

    “簌簌……”

    树叶振动声和雀鸟的扑扇声此起彼伏的传来,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两头鹰好像是到了它们的乐园似的,亢奋极了,尤其是寒羽,啼叫声都激动得略显高亢。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四周已经再也听不到雀鸟的声音,很显然,是被那两头鹰给吓跑了,雄鹰不止是天空的霸主,也是地面上不少小动物的天敌,这四周的动物似乎都躲了起来……不知不觉,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静悄悄的一片。

    南宫玥忽然噗嗤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萧奕的注意力,萧奕挑眉看着南宫玥,饶是他自认了解南宫玥,也搞不清楚她在笑什么了。

    迎上萧奕疑惑的桃花眼,南宫玥笑脸盈盈地说道:“我在想啊,带着小灰和寒羽出来,我们今日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说着,她环视了四周一圈,他们附近几十丈都是静悄悄的,那些小动物被小灰和寒羽这一吓,怕是很久都不愿出来了。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却引来了萧奕不满的眼神。

    “阿玥,你觉得我会让你饿肚子吗?”萧奕故意皱眉谴责着她,仿佛在说,你也看轻我了吧。

    南宫玥心里咯噔一下,以萧奕的性子,恐怕是要显摆一下自己的骑射了。

    果然,下一瞬就听萧奕继续说道:“阿玥,你信不信我半个时辰内就能打到猎物?”

    南宫玥一脸真诚地看着他,正想表达她深切的信任,就见萧奕眉头一动,下意识地往后方看去,一旁的小四亦然。

    难道是有人来了?

    南宫玥直觉地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很快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有人正往这个方向奔驰而来。

    起初众人都以为是其他在猎场狩猎的人,又继续往前行去,但随着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急促,萧奕、官语白和小四都隐隐感觉到来人是冲着他们来的。

    “阿玥……”萧奕打了个手势,示意南宫玥停马。

    众人“吁”了一声,都勒住了马绳,不一会儿,策马追来的人就映入他们的眼帘,伴随着声声高喊:“世子爷!世子爷!”

    是朱兴。

    朱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找他们,萧奕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道锐芒。

    很快,朱兴策马来到近前,他利索地飞身下马,把马绳随手扔到了一边,大步上前,抱拳行礼。

    朱兴看来面色焦急,额头布满了冷汗,道:“世子爷,梅姨娘三个时辰前在距离骆越城十几里的地方遇刺身亡。”

    闻言,南宫玥心中一沉,眉头微蹙,脸上又惊又疑。

    谁会去刺杀一个姨娘呢?

    的确,梅姨娘是镇南王的姨娘,还怀着身子,但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姨娘而已。

    南宫玥一直怀疑梅姨娘的来历有问题,所以才会让朱兴调查她的来历,可是还没等他们查出结果来,梅姨娘就被杀了!

    南宫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越想越是不安,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众人都是翻身下马。

    朱兴喘了口气后,飞快地把两名护卫护送梅姨娘回骆越城时,在中途被两个黑衣人刺杀的事飞快地交代了一遍,然后接着道:“世子爷,那两个黑衣人得手后,就立刻撤退了。两个护卫留了一人看守梅姨娘尸身和马车,伤势较轻的王护卫就赶来猎场来找王爷禀明经过……还没到营地,便被属下拦了下来,先来禀报世子爷。”

    这猎场营地,除了循例的王府护卫外,朱兴也在外围安排了碧霄堂的护卫加强防卫,毕竟世子爷和世子妃在这里,绝不能有一点儿差池。

    也因而,没有萧奕的允许,任谁谁都别想踏进这营地一步。

    萧奕微微颌首,没说什么,脑海中有千头万绪,一时还没理出思路来。

    朱兴束手而立,等着命令。这护卫虽然被拦了下来,可梅姨娘身亡的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这时,官语白出声问道:“阿奕,这位梅姨娘可是你父王的姨娘?”

    萧奕点了点头,他对梅姨娘知道得不多,于是,南宫玥干脆就接口说了关于梅姨娘的事,从梅姨娘如何被乔大夫人送进府说起,说到了李家村的猎户一家,然后便是昨日发生在萧奕营帐中的那一场父子对峙,其中自然也不免提起梅姨娘与先王妃大方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事……

    说着,南宫玥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萧奕,却见萧奕的桃花眼依旧清澈,其中有疑惑,有沉思,却没有阴霾。

    南宫玥心中暗暗地释然,嘴角微勾,是啊,她的阿奕一向不会庸人自扰,一旦想开了,也就过去了。

    待南宫玥说完后,四周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风吹枝叶的簌簌声。

    官语白沉吟片刻,食指轻轻地叩动着,缓缓道:“若我的推测不错的话,这应该是用梅姨娘的命所布的一个局。这步棋走得很妙,只是不知道布棋的人有没有让梅姨娘知道她是一枚弃子。”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春风吹来,轻柔地拂上众人的脸颊,似乎一切如旧。

    官语白继续道:“杀人要么是为了灭口,要么是为了仇恨,再要么就是为了能从死者的死亡中获取某种利益……”

    那么问题来了,梅姨娘死了,谁能得到从中好处?!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奕。

    “官公子说得不错。”南宫玥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梅姨娘怀着身孕,说不定就会生下庶子。”

    在外人看来,世子萧奕与镇南王素来不和,假使镇南王又有了儿子,那对于萧奕而言,自然是一个威胁。俗语说,父母爱幺儿。以镇南王的脾气,若是这个庶子能得到他的宠爱,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说。

    南宫玥眯了眯眼,接着道:“昨日营帐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阿奕想要把梅姨娘赶回骆越城……”

    这也就代表着萧奕对梅姨娘有深深的不满,这种时候,梅姨娘一旦出了意外,镇南王很容易就会把萧奕的不满“曲解”为对梅姨娘的仇恨与杀意。

    看着南宫玥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萧拉住了南宫玥的素手,指尖轻轻地在她的掌心搔了一下,安抚她的情绪。

    他嘴角一勾,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今梅姨娘死在路上,父王只怕会以为是我干的,以父王的脾气,就算只是些许的怀疑,也足以挑起我们父子俩的矛盾。”

    的确如此。若是被对方先发之人,面对镇南王的质疑和怒火,萧奕的性情是绝对不会乐于解释的。哪怕平日没事的时候,两父子也大多一碰面就相互看不顺眼,更何况还有梅姨娘之死在前。

    如今萧奕已有兵权在手,闹到最后,万一镇南王执意要废世子,指不定两父子就会兵戎相向。!

    萧奕挑了挑眉,语调一转,用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口吻说道:“对于幕后的策划者来说,一旦镇南王府乱了,南疆自然也乱了。会希望南疆内乱、自顾不暇的,约莫有两方人马,第一……”说着,他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天上,暗指皇帝,可是皇帝如今因为几位皇子的事焦头烂额,恐怕是暂时没心情理会南疆了。

    “第二,”萧奕又加了一根中指,“恐怕就是百越,小白,我说的对不对?”

    官语白含笑地看着萧奕,颔首道:“阿奕,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萧奕剑眉微挑,猜测着说道:“奎琅?努哈尔?亦或是……”

    官语白轻叩手指,说道:“倘若如今南疆内乱,阿奕你必无法分心去对付百越,这事儿,乍一眼看来,似乎是对努哈尔有利,可是……”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澈的双眸仿佛能够轻易看透一切,“如今努哈尔正在骆越城,难以脱身,南疆内乱对他并无实质性的好处,反而会让他永无归期,所以,这事儿应该不是努哈尔所为。”

    “如果不是努哈尔的话……”南宫玥近乎喃喃自语地思索着。那会是……

    “六皇子!”

    “卡雷罗!”

    三人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然后都笑了。

    努哈尔如今自身难保。奎琅远在千里之外,这一步步缜密的布置,显然非他所能完成的。

    所以剩下的人选十之八九就是百越六皇子卡雷罗。

    如此,推论就成立了。

    一旦南疆乱了,萧奕短时间里必没有心思再理会百越诸事。卡雷罗趁机命人杀了正在骆越城“做客”的努哈尔,这么一来,百越自然就回到他们兄弟俩的手上,无论是寻机让奎琅回来,还是他自己即位,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阿奕,”官语白温润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又道,“我怀疑卡雷罗如今应该正在骆越城。”

    南宫玥和萧奕互看了一眼,他们俩也赞同官语白的看法。

    梅姨娘潜伏在王府已经数月,哪怕之前萧霓的事让骆越城中的不少百越探子被连根挖起,梅姨娘也没有一点作为,没露出一点破绽,显然她身上应该是背负着特殊的使命,如今她忽然就开始连番有了动作,很可能是得了上峰的指示。

    再结合卡雷罗在百越失踪,极有可能是趁机来了骆越城。

    南宫玥若有所思,心念飞转,思吟着说道:“阿奕,整件事中,乔大夫人买到梅姨娘应该是‘巧合’,”或者说,是算计了乔兴耀夫妇,“否则,梅姨娘也不需要如此周折地给自己伪造身份,只需要让乔大夫人从人牙子中将她买下即可。但是……”

    南宫玥顿了一下,抬眼对上萧奕的眼眸,“但是由小方氏把梅姨娘送给父王恐怕就不是巧合了,结合方家三房与百越有所勾结的事,梅姨娘应该是小方氏故意送到父王那里的。”

    萧奕眸深似海,又是好一会儿没说话,与南宫玥交握的右手微动,与她十指交握起来,仿佛从中得到了力量一般。

    他笑了,灿烂如朝阳,眸中带着一股杀气:“所以,现在是一个好机会!”

    官语白与萧奕四目对视,也笑了,清浅如水。

    两个青年相对而立,一个笑得张狂,一个笑得温文,却都透着鹰一般的锐利,那是一种瞄准猎物就誓不罢手的眼神。

    说到底,他们俩本质上都是驰骋沙场的武将。

    官语白又看向了朱兴,问道:“朱兴,那梅姨娘即然是被遣送回王府的,身边想必会带着贴身丫鬟在路上伺候,那丫鬟可还活着?”

    朱兴怔了怔,因为那小丫鬟微不足道,他刚才倒是忘了提,急忙抱拳回道:“回侯爷,那叫兰草的丫鬟虽然受了点惊吓,倒是没事。王护卫可能是想让她作为见证,就一同带回来了。”

    官语白嘴角的笑意更深,那就再好不过了,吩咐道:“把人速速带来!”

    朱兴看了一眼萧奕,见他没有反对,便抱拳应了。

    他飞身上马,策马离去。

    他们要在此处等朱兴回来,也就不方便继续再往前走,南宫玥干脆提议道:“阿奕,官公子,我们就在此处小憩片刻吧。”

    话音刚落,鹰啼声从不远处的空中传来,抬眼望去,便见两头鹰不知何时开始往回飞了……

    小四嘴角微扬,心道:总算寒羽还有些良心。

    下一瞬,半空中的白鹰和灰鹰朝他们俯冲了下来,双翅平展,在临近地面两丈左右的地方,它们忽然丢下了什么,“咚咚”连接两声落地声。而两鹰又朝空中扶摇直上,发出得意的啼叫声。

    南宫玥盯着地上被双鹰丢下的两头獾子,不由笑了:“寒羽学会狩猎了。”

    看来小灰玩归玩,也没忘了正事。

    萧奕得意洋洋地笑了,仿佛这是他猎到的一样,道:“来来,我们把这两獾子给烤了,也别辜负小灰和寒羽的一片心意。”

    于是百卉和竹子就忙碌了起来,捡柴火,生火,萧奕则自告奋勇地处理起猎物来,美名其曰:他的刀功最好。

    萧奕随意地坐在一块岩石上,熟练地使起刀子来,他的刀功极为高明,阳光下,只见银色的刀光刷刷刷地闪过,兽皮很快就被分离下来,留下鲜红的血肉和浓重的血腥味……

    说句实话,那鲜血淋漓的样子看着有些惊悚,但是南宫玥并不在意,她是医者,再血腥的场面也见过,她反倒是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在欣赏着萧奕的刀功。

    当朱兴带着那个叫兰草的小丫鬟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血腥的一幕。

    不过是给猎物剥皮而已,朱兴当然是面不改色,可是那兰草的脸色却是更难看了,身子微微摇晃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梅姨娘死前的样子,当刺客的长刀自梅姨娘胸口拔出时,炽热的鲜血急速喷了出来,溅在她的脸颊上,她的嘴角几乎能尝到鲜血又热又咸的味道,还有梅姨娘死不瞑目的双眼几乎瞪得凸了出来……

    “呕……”

    兰草急忙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但是经历过生死一劫后,她的理智居然压抑住了生理上的冲动。

    她努力调整自己视线,不去看萧奕血淋淋的双手,心里却是战战兢兢的。

    听说世子爷在外头有“杀神”的名号,以前她还觉得有几分怀疑,可是此刻看着世子爷那双手沾血却漫不经心的样子,却是心中一寒,仿佛那把快得几乎目光都要追不上的短刀下一刻就会割上她的咽喉似的……

    兰草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颤声道:“世子爷,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就绕她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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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5挑衅

    萧奕手中的短刀停住了,似笑非笑地扬眉看向了那小丫鬟。

    南宫玥也是挑眉,果然,就像他们之前分析的那样,梅姨娘一死,怀疑的目光就会立刻投射到萧奕身上。

    而萧奕又是从来不喜欢对着外人解释的人,对他而言,只要无愧于心,便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南宫玥心中微微叹息,前世萧奕会名声尽毁,估计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这个性子。

    官语白抚了抚袖子,开口问道:“你叫兰草?”

    他眼神温和地看着小丫鬟,试图用最简单的问题来安抚她的情绪。

    兰草看向了官语白,僵硬地点了点头:“回侯爷,奴婢正是兰草。”

    官语白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又道:“兰草,本侯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是,侯爷。奴婢一定知无不言。”兰草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保证道,原本紧绷得好像一张拉紧的弓弦般的身子稍稍放松一点。

    官语白便问了第一个问题:“兰草,你们梅姨娘可曾出过王府?”

    兰草急忙回答道:“回侯爷,绝对没有!自打梅姨娘被抬为姨娘后,奴婢就服侍在她身旁,梅姨娘每日都待在王府里,安安分分的。”

    官语白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们姨娘平日里在王府里经常去哪儿、又喜欢做什么?”

    兰草跪伏在地上,缩着肩膀,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乖乖地回答道:“姨娘每日都会去小花园里散散步,赏赏景……”说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官语白依旧不疾不徐,继续问道:“还有呢?”

    兰草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姨娘偶尔也会做些女红,基本就是给王爷做做鞋袜,绣绣帕子什么的。”

    官语白定定地看着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兰草只能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还有……就是姨娘有了身子后就特别喜欢李家铺子里的玫瑰花饼。奴婢每五日才能出府一次,每一次,姨娘都会让奴婢买些李老板亲手做的玫瑰花饼回来。其他的……”她又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就真得没有了。”

    李家铺子?

    官语白半垂眼帘,指节在体侧叩动了几下,若有所思。

    目前看来,这李家铺子是梅姨娘与外界唯一的交叉点。

    南宫玥接口,解释道:“梅姨娘是在一个月前的三月二十被诊出喜脉的。”

    三月二十?!

    萧奕和官语白同时眼睛一亮,三月初,卡雷罗从百越逃走。

    三月中左右他应该能到骆越城。

    梅姨娘在那之后突然喜欢上了李家铺子的糕点……

    官语白的目光在兰草身上停留了一瞬,她应该并不知道真相,否则,现在就不会这样好好地待在这里了,卡雷罗派去的刺客一定会趁机将她也杀了灭口,所以……

    李家铺子最多只能把消息递进来,还需要有人把消息递出去。

    官语白声音和缓,又跟着问道:“兰草,平日里有哪些人经常出入院子?”

    兰草小心翼翼地细数道:“……有管花木的婆子,洒扫的丫鬟,浆洗房每日过来送浆洗好的衣裳……对了,前几日,花房那边送来了几盆盆栽……”

    她一边说,官语白已经一边飞快地心中将这些人一一排除,这些人要么没有资格随意出府,要么很少去见梅姨娘,都不是传递消息的上上人选。

    “还有就是这些日子,许良医每隔三日会过来给梅姨娘请一次平安脉。”兰草继续说着,吸引了官语白的视线。

    许良医?!官语白微微挑眉,沉吟一下后,向南宫玥问道:“世子妃,你可知这许良医?”

    南宫玥点点头,说道:“许良医在王府的良医所已经十年了,王府共有四位良医,许良医主要负责给王爷的侍妾们诊脉看病的。梅姨娘诊出喜脉以后,王爷就吩咐许良医每三日请一次平安脉,直到现在。”

    跪在地上的兰草听出了不对劲,难不成世子爷是想把梅姨娘的死赖在许良医的身上?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世子爷,世子妃,每次许良医来,奴婢几个都是在屋里伺候的。”若是要赖梅姨娘和许良医有私情,她这个贴身奴婢肯定会被王爷活活打死的!

    萧奕漫不经心地朝兰草看去,原本在给獾子破腹的动作下意识地停顿了下来。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释放出来的气势让人无法无视,兰草只觉得如芒在刺,反射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目光就落在了那把插在獾子腹部的短刀上,刀口里露出白花花的肚肠混着红艳艳的鲜血,兰草只觉得肠胃中又是好一阵翻滚,急忙又收回了视线……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官语白沉吟一下,声音温和地问道:“你们梅姨娘可曾跟许良医提过那些点心铺子?”

    兰草被吓得不敢有任何隐瞒,拼命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有、有过两、三次。许良医诊过平安脉后,梅姨娘便提起说想吃李家铺子的玫瑰花饼,而且一定要老板亲手制的才好吃,让许良医一定记得去尝尝。”

    看来是没错了!

    官语白和萧奕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眸中熠熠生辉。

    萧奕勾唇笑了,果决地吩咐道:“朱兴,传我的话,让小鹤子带人去一趟李家铺子,拿下卡雷罗!还有许良医……”

    官语白含笑着摇摇头,说道,“许良医暂时不要动,一切暗中行事。”

    朱兴看了一眼萧奕,见他没有反对,急忙抱拳,应道:“是,世子爷!”

    一旁的兰草依然一脸恐慌地跪着,等待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直到被朱兴带了下去。

    附近又只剩下了萧奕他们几人,这时,百卉和竹子捡了柴火回来,两人开始生火,而萧奕继续剖起他的獾子来。

    没了旁人打扰,他的动作又变得奇快,三两下的就除了肠子,然后就丢给竹子去洗,自己又去处理第二个獾子。

    竹子心里暗暗庆幸多带了几个水囊,洗了那獾子后,就找木棍串了起来,放到火上去烤……

    “滋吧滋吧……”

    在火苗的跳跃声中,烤肉的香味渐渐散发了出来,勾得垂涎欲滴,百卉又适时地往烤得表面金黄的烤獾肉上撒着各种香料、调料,就连原本觉得自己并不饿的南宫玥也开始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起来。

    这个时候,萧奕也处理好了第二头獾子,正好由竹子接手,放到烤架上。百卉则给众位主子分起獾肉来,萧奕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拿来一个青色的布袋,然后从中取出两个竹筒。

    官语白眉眼一动,立刻猜了出来:“竹筒酒?”

    “是啊,小白,你也能喝的酒。”萧奕对官语白眨了下右眼,意思是我够体贴吧?

    话语间,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竹筒的盖子,一阵混杂着淡淡竹香的酒香散发了出来。

    他闻了闻酒香,露出陶醉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道:“烤肉当然要配好酒。”

    否则又怎么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呢!

    阿奕就是多歪理!南宫玥失笑地嗔了他一眼,还是接过了他递来的竹筒酒。

    萧奕热情地给每人都分了酒,然后又大口咬起香喷喷的烤獾肉,这一顿烤肉一吃就是一个时辰。

    待到众人灭了火,又收拾好残局后,萧奕霍地站起身来,豪爽地拍掉身上的尘土道:“竹子,取弓箭来。”

    竹子忙去取挂在他马上的弓箭,而萧奕又笑吟吟地看向了南宫玥:“阿玥,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从现在开始半个时辰如何?”

    赌约?!南宫玥傻眼了,这家伙又来了,她什么时候和他打赌了?!

    等等!半个时辰……南宫玥忽然想到了之前萧奕曾问她信不信他半个时辰内就能猎到猎物?这算是两人打赌了?

    南宫玥眼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都过了这么久了,萧奕居然还惦记着她之前说他们可能会无功而返。

    想着,她又觉得好笑,阿奕老是喜欢惦记一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萧奕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看着她,还轻佻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一向就是这么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南宫玥也不拦他,她最喜欢萧奕活力四射的样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反正他们也没说赌注,便笑道:“阿奕,那我们今晚的晚膳可就靠你了?”南宫玥示好地看着萧奕,表示自己绝对是十成十地相信他。

    萧奕得意洋洋地翻身上马,后方的小四故意发出一声冷哼,似乎是在质疑萧奕的能力。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狩猎。

    没过一炷香时间,萧奕就一箭射中了一头山鸡,但换来的是小四不示弱地射出一枚飞镖,射死了一头野兔;萧奕一个飞刀钉住了蛇头,小四就弄了头刺猬回来;萧奕猎了头麂子,小四就猎了野山羊……

    眼看着身旁的猎物越来越多,猎物的体型也越来越大,南宫玥真是头也大了。

    这两人都是好胜的,偶尔目光交集时,火花四射……

    不过是转瞬,萧奕又猎了头鹿。

    南宫玥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阿奕……”

    “时间到了?”萧奕立刻朝南宫玥看去,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前一刻,他还是头孤狼的模样,下一瞬就变成了家犬,热情地对着南宫玥摇起尾巴来,表情中带着几分得意,似乎在说,你看吧,我怎么可能无功而返呢!

    南宫玥几乎要扶额了,只得好好哄着,笑吟吟地说起今晚该用这些猎物做些什么菜式……

    众人继续前行,少了之前的杀气腾腾后,气氛又变得悠然起来。

    春猎为搜,适可而止。

    众人悠闲地漫步林间,偶尔坐下歇息,之后就是专属于小灰和寒羽的狩猎时间了。

    一直到太阳西下,众人才踏上返程,正好在黄昏时出了山林。

    “大哥!”

    远远地,就看到傅云鹤大步朝他们走来,娃娃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后面还跟着朱兴。

    萧奕嘴角一勾,心中有数了。

    “大哥,侯爷,事情办妥了。”傅云鹤对着萧奕和官语白抱拳道,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卡雷罗胆大包天,竟然敢躲到骆越城里,也该是他自找死路!

    萧奕微微颔首,跟着吩咐朱兴道:“把那王护卫和兰草放了吧……也该让他们去见见父王了。”

    朱兴心领神会,抱拳道:“世子爷您放心。属下会好好敲打他们一番的,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完后,朱兴就先快步离去了。

    萧奕笑着对傅云鹤挤眉弄眼:“小鹤子,今日你没好好玩,过些日子,我让你休沐几天。”

    “多谢大哥。”傅云鹤顿时眼睛一亮,笑着应下了,已经开始考虑,多了这几天休沐,他该带着霞表妹去哪儿玩玩。

    跟着,傅云鹤也屁颠屁颠地走了,步履欢快。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去找谁。

    南宫玥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当初霞姐姐假死离开王都时,又怎知会有今日!

    命运,真是峰回路转。

    众人在营地附近分手,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疲累了大半天,南宫玥的眉眼间已经染上了些许疲惫,萧奕摸了摸她的发顶道:“阿玥,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南宫玥微微一笑,说道:“我渴了。”

    自家世子妃都吩咐了,萧奕赶紧殷勤地去给她倒茶水。

    只是这茶水才刚送至南宫玥的唇畔,营帐外就来人了,画眉进来禀道:“世子爷,世子妃,王爷暴怒,派了人过来‘传唤’世子爷和世子妃。”

    画眉说“传唤”,那还是客气的。

    镇南王派来的并非是丫鬟婆子,而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王府护卫,两个高头大汉往那儿一站,就是气势汹汹的,只是谁又敢真的来“押”送世子爷,护卫也只能言辞委婉地在营帐外等着。

    南宫玥想说什么,却也没机会说什么,萧奕手里的杯子还凑在她的唇畔,大有她不喝一点,他就不罢休的姿态。

    营帐中,静了一瞬。

    画眉心中有种莫名的复杂感,本来以为自己来报讯回引来世子爷的雷霆震怒,可是现在算什么回事?为什么她感觉连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而南宫玥却有一种自己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只得乖乖地搭着那个茶杯,喝了几口水。

    当甜润的茶水入口时,南宫玥发现自己是真的渴了,一鼓作气就把杯中的水喝掉了大半,萧奕这才把杯子拿开,然后又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似在说,真乖。

    丫鬟们努力地目不斜视。

    小夫妻俩彼此给对方稍微整了整衣装,就一起出了帐子。

    候在外头的两个护卫心中总算长舒一口气,他们就怕世子爷不肯出来,这若是世子爷不出来,就算给他们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进去抓人啊,要是空手而返,那王爷那边……

    其中一个护卫恭敬地伸手做请状:“世子爷,请!”

    萧奕与南宫玥就一起去了镇南王的营帐,守在帐子口的一个护卫急忙挑帘让两位主子进去。

    这一进门,便迎来了镇南王的“隆重”欢迎,一个青花瓷杯子猛地砸了过来,杯中的热水已经在半空中飞溅了出来,萧奕眉头微皱,一个大步上前,颀长的身形挡在了南宫玥前方。

    “啪!”

    瓷杯正好砸在了距离萧奕的靴子不到三寸的地面上,自然是免不了粉身碎骨的命运,细碎的瓷片和茶水飞溅开来,打湿了萧奕的袍角和黑靴,但是萧奕根本不以为意。

    他这个父王啊,就如同他那位夫人似的,最喜欢砸杯子了。

    反正王府家大业大,也不怕父王把家里给砸穷了,只要别弄脏了阿玥的裙子就好。

    萧奕的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镇南王一看那逆子竟然还敢笑,心头的怒火燃得更旺,抬手对着萧奕破口怒骂道:“逆子,是不是你派人杀了梅姨娘?”

    镇南王额头的青筋凸起,看来面目有几分狰狞。

    一旁的地上,来报讯的王护卫和小丫鬟兰草正俯首跪着,两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巴不得主子没看到他们。

    萧奕看也没看他们,拉着南宫玥又上前几步,走到了营帐正中,然后看着镇南王,疑惑地挑了挑眉头,问:“父王,你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梅姨娘又是什么东西?”

    这逆子还想与自己贫嘴!镇南王气得胸口一阵痛,拍案道:“你敢做,还不敢认了?!”

    “父王,您这可就冤枉我了。”萧奕淡定地看着镇南王,表情更无辜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一向敢作敢当。战场上,我杀过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敢杀就敢认!”

    南宫玥低眉顺目地站在萧奕身后,努力地忍着笑,任由萧奕发挥他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镇南王咬牙道:“战场上不是友就是敌,梅姨娘是本王的姨娘,还怀着身孕,能一样吗?!”镇南王干脆就把话说白,也省得这逆子装糊涂!

    “父王说得是那个双身子的梅姨娘啊!”萧奕故作恍然大悟,神色更疑惑了,故意问道,“父王,我为什么要杀梅姨娘?”

    镇南王直觉地脱口道:“自然是你心胸狭隘,容不下庶弟!”

    萧奕眉眼一挑,冷声反问道,“您难道觉得我容不下一个还‘没出生’的弟妹吗?”

    萧奕在“没出生”三个字加重音量,提醒镇南王别口口声声庶弟什么的,那孩子还在梅姨娘腹中,是男是女也不好说,而且怀胎九月,变数不少,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好说!

    镇南王噎了一下,气势也不禁弱了一分。

    看出镇南王的表情变化,萧奕冷笑着继续说道:“父王,就算梅姨娘生下一个庶子又如何?我连萧栾都容下了,还会在意一个能不能长得大的庶弟?还是父王觉得我特别憎恶父王有一个肖似我母妃的贱妾,憎恶到想要杀死她?”萧奕的语气越来越犀利,已经不留任何情面了。

    没想到萧奕会忽然提起亡妻,镇南王又羞又恼,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看来这逆子早就对自己有所不满!真是个不孝的逆子!

    萧奕一眨不眨地看着镇南王,眼神冰冷,近乎质问地说道:“父王明知我厌恶,却执意将她纳到身边,又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王护卫和兰草脸庞更为低垂,恨不得即刻消失才好。

    而镇南王已经是拉不下脸了,恼羞成怒道:“逆子,本王是你父王,你这是对父王说话的态度吗?”

    萧奕冷笑一声,提议道:“既然父王这么介意人是怎么死的,那就去查个清楚明白。没有父王的命令,想必尸体应还在原处没人动过。”

    镇南王眉宇紧锁,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查!必须查!

    要是梅姨娘之死真是这逆子所为,自己非要夺了这逆子的世子位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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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验尸

    镇南王咬牙切齿道:“好,你随本王走一趟。”跟着又吩咐王护卫和兰草也跟上。

    萧奕淡淡应了,然后转头对南宫玥道:“阿玥,现在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随父王去去就来。”这一趟估计要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以臭丫头的身子恐怕吃不消,还是别让自己心疼了。

    南宫玥微微一笑,柔顺地应了:“父王,阿奕,那我就在营地等你们回来。”

    她一副以夫为天的温良模样,看得镇南王一肚子的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哎,也就这儿媳让他满意。

    “阿奕,我送送你和父王。”南宫玥又道,跟着三人就出了镇南王的营帐。

    一出营帐,就见前方一个身旁月白直裰的青年悠然朝这边走来,此时黄昏的余晖未落,清风中,青年身上的直裰迎风卷起一角,看来飘然若仙。

    正是官语白。

    萧奕三人都停下了脚步,官语白走到近前后,就跟三人见了礼,道:“王爷,世子爷,看来我来的不巧……”

    镇南王本来心里想着打发了官语白就是,却被萧奕抢在了前面,笑眯眯地说道:“侯爷,我倒是觉得你来的正是时候。”

    说着,萧奕看向了镇南王,说道:“父王,既然父王对我有疑,想必是不会信我这个儿子,干脆我们请安逸侯一起去做个见证。”

    镇南王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萧奕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心里有些迟疑。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

    这万一真的查出是萧奕派人暗杀了怀了身子的梅姨娘,一旦传扬出去,镇南王府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萧奕挑衅地说道:“父王,儿子问心无愧,事无不可对人言,那父王呢?”

    镇南王被他挑衅的眼神和口吻弄得一股心火直冲脑门,连这逆子都不怕丢人丢到外头去,自己又有什么好忌讳的!

    镇南王看向官语白,沉声道:“侯爷,本来家丑不可外扬,本王也不想烦扰侯爷清净,不过人命关天,这件事还是查个究竟为好,若是侯爷无事,可否陪本王走一趟?”

    官语白微微一笑,作揖道:“王爷客气了。语白自当从命。”

    很快,长随和竹子他们就把马匹拉了过来,众人都是翻身上马,带着护卫们,策马而去,不一会儿,他们的背影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只有南宫玥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南宫玥这才折回了自己的营帐。

    不知不觉中,黄昏的天空,只剩下最后一抹红色的斜阳还留恋在天际,给西方的山林染上一片朦胧的红纱。

    随着萧奕一行人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又有阵阵马蹄声朝营地的方向而来,三五个人成群结队地回营地来了,大部分人都是收获颇丰,营地里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些年轻公子纷纷下马,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黄兄,”一个蓝衣青年对一个青衣青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王爷、世子爷和安逸侯一起出去了?”

    那黄公子惊讶地脱口道:“钟兄,王爷不是说等夕阳落下后,就来看今日的比试结果吗?”他怎么突然离开营地呢?!“这会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类似的对话在附近不断重复着,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猎台附近的人都听说了此事,也包括一些本来打算过来看比试结果的夫人和姑娘,营地中泛起了一片涟漪。

    这时,一道窈窕的身形出现在猎台的正前方,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骑装的丫鬟,面容清秀,整个人看来落落大方,英气十足。

    “各位夫人,各位姑娘!”百卉拔高嗓门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她会武功,懂得说话时如何气沉丹田,因此声音初初听来不是特别响亮,却又清晰地传了老远。

    不少夫人姑娘都认出了这个丫鬟是世子妃身旁的大丫鬟。

    百卉继续高声道:“世子妃有请夫人和姑娘们酉时过半前去赴宴。”

    之后,百卉就对着众人福了福身,退下了,她还得让小丫鬟按着名单去各府的营帐一一通知一遍,以免有了遗漏。

    百卉离开了,但猎台附近的骚动还未平息,众人又是好一阵交头接耳,但原本的骚动总算渐渐平息下来。

    既然世子妃还在,还有心情开宴,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女眷都各自回了营帐,现在已经快酉时了,留给她们梳妆的时间也不多了……

    酉时还差一刻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地有夫人携儿媳或女儿往南宫玥的帐子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天上的明月和繁星取代落日出现在夜空中。

    南宫玥的帐子当然无法宴请这么多的宾客,于是她干脆就利用了营帐前的空地,摆下了七八桌的席面,席面四周,一个个火把点燃,把方圆一百丈照得如白昼般。

    女眷们以前在自家的园子里也摆过这种露天的席宴,但是把席面摆在这荒郊野地倒是第一遭。南疆人大都是不拘小节,性子疏朗,都一个个地称赞南宫玥这主意好,甚至有夫人开始建议她们不如把酒对明月畅饮一番。

    南宫玥笑着应了,反正萧奕备了不少竹筒酒,不易醉,还可以舒筋活络,补补气血。

    席面上的气氛随着酒酣变得热闹随意了不少,女眷们各自小酌、用膳、说笑……

    “大嫂,这竹筒酒醇和甘爽,又散发着淡淡的竹香,甚为雅致。”萧霏放下手中的酒杯道,她的脸颊被酒气染得添了一分红晕,看来多了几分姑娘家的俏丽。

    霏姐儿真是长大了。南宫玥心中一动,压低声音悄悄问道:“霏姐儿,你今日做什么了?”南宫玥的眼眸熠熠生辉,她其实想问的是,萧霏可有什么看中意的公子?

    萧霏一脸正色道:“大嫂,我的骑术不好,今日和柏舟、桃夭一起练了会儿骑术。后来又去了附近的湖中泛舟……大嫂,距这营地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个明叶湖,半边依山,风景秀丽,很适合泛舟而游,不如大嫂你明日也和我一起去吧。”

    萧霏双目灼灼地看着南宫玥,心想:反正大哥跟着父亲有事走了,明日也不一定能回来。也好,可以由她陪着大嫂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弹琴作画,这才不辜负这一片大好的山水!

    看着萧霏一本正经的小脸,南宫玥心中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有些无奈。哎,霏姐儿,还没开窍呢。

    难得这么多府邸的公子在,霏姐儿不上心,那也唯有自己帮她稍微留意一点了。南宫玥心里想着。

    这时,姚夫人笑吟吟接口道:“世子妃,萧大姑娘说得不错,那明叶湖确实是景致不错。今儿我和田大夫人也一起去了湖边漫步。”

    田大夫人附和了一声,跟着姚夫人提议道:“世子妃,我有个主意。不如明日我们在那明叶湖边开个春宴怎么样?”

    她这么一说,四周的夫人姑娘们都是眼睛一亮,窃窃私语起来。既然出来玩,当然是想弄点花样来热闹一下。

    姚夫人环视众人半圈,继续道:“到时候,让那些小子们打些野味回来,姑娘们就……”姑娘们只负责吃,好像又少了点什么。姚夫人一时没想到主意。

    南宫玥若有所思,姚夫人的主意说到底就是一个相亲宴,只是没云城大长公主的芳筵会那么文雅。不过这里是南疆,南疆自然该有南疆的特色。

    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她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找机会给萧霏相看呢,现在机会寻上门了。

    南宫玥嘴角一勾,飞快地看了萧霏一眼,然后笑着建议道:“不如这样,就让姑娘们和各位公子们合作一同去狩猎,也就算是不负了这春猎之名。”说着,她看向了姚夫人,“姚夫人,我们就备好彩头,等着吃好了。”

    最后一句把不少夫人都给逗笑了,立刻就有一位夫人豪爽地附和道:“世子妃说得好。我们平日里在自家忙得跟个陀螺似的,难得出来了,也轮到我们好好歇歇了。”

    一时间,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应声,都是心有所动。

    那些姑娘们也是眸子熠熠生辉,大部分有些害羞,但是更多的还是期待。

    就在这热闹而活络的气氛中,春宴的时间和地点定了下来,夜渐渐地深了……

    席宴散了以后,女眷们纷纷拜退,夜静悄悄,众人都陷入了安眠中,只有天上的明月和繁星望着下方一路奔驰的几人。

    萧奕一行人在王护卫的带领下,一路朝着骆越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飞扬,卷卷阵阵尘土。

    如此全力奔驰了两个多时辰后,王护卫扬声叫了一声,道:“王爷,世子爷,侯爷,就在前面一里外了。”

    夜幕下,附近都是暗沉沉的一片,他们的运气还算是不错,今夜月明星稀,月光为他们照亮了前路,但还是很难识别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只是,对于王护卫而言,这一带就像刻刀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他心中……

    众人都夹紧马腹,将马儿驰得更快。

    “踏踏踏……”

    不出一刻钟,前方就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火光,越来越清晰,一丛篝火在路边滋滋地燃烧着,就如同大海中的一盏明灯般,篝火旁,是一辆黑漆平顶马车,马车旁站在两个男子,一个是冯护卫,另一个是车夫老路,两人都是憔悴不已,眼底是浓浓的疲倦。

    虽然在此等着,也无事可做,但是两人又怎么敢休息,又怎么有心情休息,一直数着时辰等着镇南王这边的消息,可是等了又等,算算时间,总觉得王护卫早该回来了,却迟迟没有人前来……

    在他俩等得烦躁不已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很快就看到十几人举着火把策马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镇南王,世子爷萧奕,还有——

    安逸侯!

    冯护卫心中惊诧不已:这安逸侯怎么也跟来了。这件事说来也是镇南王府的家务事……还是说,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在冯护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镇南王一行人已经到了几丈外,纷纷翻身下马。

    冯护卫和马夫战战兢兢地上前两步,抱拳行礼:“见过王爷,世子爷,侯爷。”

    镇南王看也没看二人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后方的马车上,此刻心中既惋惜,又愤怒,之中又混杂着些许伤感。

    “梅姨娘……可是在车里?”镇南王的声音略显干涩。

    冯护卫更紧张了,应道:“是,王爷。属下不敢擅动梅姨娘的尸身。”

    梅姨娘是镇南王的女人,就算是尸体,也不是他们这些男子可以随意碰触的。所幸,最近的天气还不算太热,否则冯护卫真担心这尸体放久了会散发出尸臭来。

    镇南王沉声问冯、王两个护卫道:“你们两个重新说一遍事情的经过给本王听!”

    两个护卫恭敬地应声,跟着就指着路边的一棵大树说起,到了后面,则由小丫鬟兰草补充刺客如何冲到马车里,一刀刺死了梅姨娘……

    镇南王面沉如水,怀疑的眸光又一次扫向了萧奕,然后大臂一挥道:“给本王四处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王爷。”随行的一众护卫急忙齐声抱拳领命,跟着就四散而去。

    留下镇南王、萧奕和官语白站在一旁,没有人说话,四周只有篝火和火把燃烧的声音,以及众护卫四下搜查发出的声响,他们甚至连刺客潜伏过的那棵大树也没放过……

    须臾,护卫们陆陆续续地来了,纷纷过来禀告,却都是一无所获。

    镇南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忍不住怀疑:难道那两个刺客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想着,镇南王环视四周一圈,视线落在那辆黑漆平顶马车上,目光一沉。不,他就不信那刺客没留下一点线索!

    镇南王大步朝马车走了过去,他身旁的几个护卫赶忙跟上,萧奕和官语白对视了一眼,两人也跟了过去。

    马夫恭敬地挑开了马车的帘子,一股血腥味混杂着淡淡的尸臭味扑面而来,镇南王不由眉宇深锁,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梅姨娘。

    此刻流淌在马车上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梅姨娘粉紫色的褙子被鲜血染红了大半,显得触目惊心。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再没有生前的红润,曾经熠熠生辉的黑瞳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光辉,变得如死鱼般浑浊,双眼怒睁,充满血丝,樱唇张得很大,似乎临死前遭受过极大的痛苦,又好似有极大的冤屈想要申述。

    镇南王看得心痛不已,曾经软玉温香的小妾还有她腹中的孩儿,就这样一尸两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上了马车,捂上她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欲又下去,眼角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这是……

    镇南王眯了眯眼,急躁地把梅姨娘压在身下一半的右手抓了出来,只见她惨白冰冷的素手里紧紧地抓一张金色的令牌。

    令牌上雕着繁复的花纹,中间赫然刻着一个鹰首标记以及三个字:

    碧霄堂。

    这三个字如同针一般扎在镇南王的眼睛上。

    他瞳孔一缩,愤怒的目光朝萧奕射了过去,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萧奕早已经被千刀万剐。

    “逆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镇南王从马上上下来,随手把手里的令牌丢在了地上。

    “铛”的一声,黄铜制的令牌摔在地面上震动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有护卫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块令牌上,倒吸了一口气。这块令牌是碧霄堂的护卫身上的令牌,梅姨娘临死前紧紧地抓着这块令牌,岂不是代表……

    护卫们不敢再想下去,都是噤若寒蝉。

    面对镇南王的雷霆震怒,萧奕依旧漫不经心,瞥了地上的令牌一眼,道:“父王,不过是杀一个弱女子而已,还留下证据,父王这是太小看我碧霄堂的人了吧?”

    萧奕这话说得嘲讽,却也是大实话。

    四周的护卫们听了,心里也深以为然,可是这些话当着镇南王的面却是说不得的。

    “逆子,证据确凿,你还想要狡辩!”

    镇南王的心火越来越旺,就像是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一般。他早就知道这逆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尤其在这逆子连连打了胜仗后,在南疆威信渐盛,就更是交横跋扈了。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镇南王,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父王不信我,干脆就叫仵作过来吧。”

    仵作?!镇南王愣了一下,眉头皱得如同刀割般。

    家丑不可外扬。这若是叫了仵作,那这事岂不是瞒不住了?

    也就是不是王府的私事,而是一桩命案了!

    一想到王府的家事成为骆越城中上上下下茶余饭后的话题,镇南王的面色就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道:“不行……”这逆子不要脸,镇南王府还要脸呢!

    萧奕毫不避讳地与镇南王直视,父子俩的目光再次对撞在一起,充满了浓重的硝烟味。

    “父王,儿子自认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今日只想查明真相,还儿子一个清白。”萧奕一边说,一边故意看向了官语白,道,“侯爷,你来评评理,本世子想查明杀人的真凶,可有错?”

    胡闹!真是胡闹!镇南王正要怒吼,却被官语白抢在了前面。

    “王爷。”官语白的声音温文尔雅,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以为,人命关天,线索又是直指世子,更是事关重大,还是查清楚的好。”

    镇南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安逸侯说得站在理处,只是王府的名声……罢了,既然连这心狠手辣的逆子都不顾他自己的名声,自己又有何惧!

    镇南王对着萧奕冷笑道:“验!今日不查个究竟,本王誓不罢休!”

    他声音中字字铿锵有力,像是要掉出冰渣子似的。

    萧奕面容淡淡,可是一旁的朱兴却忍不住为自家的世子爷心疼,听王爷的口气,分明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世子爷所为。所谓“父子”,却无一点基本的信任。哎,所幸,世子爷还有世子妃,还有方家老太爷……以后也会有自己的骨肉!

    萧奕直接吩咐道:“朱兴,你去骆越城叫仵作过来,还有,既然梅姨娘有了身孕,再去叫个稳婆过来。”

    “是,世子爷。”朱兴恭恭敬敬地领命,然后上马而去。朱兴走了,可是气氛却更为凝重,一触即发。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显得尤为漫长,半个多时辰后,朱兴几人终于回来了,带回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仵作和一辆青篷马车,马车里是被颠得面色发白、形容狼狈的稳婆。

    仵作和稳婆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上前给镇南王和萧奕他们行了礼后,萧奕立刻吩咐那仵作去验尸。

    在来的路上,仵作已经听朱兴说了,这具尸体是镇南王的侍妾。他胆战心惊地瞥了镇南王一眼,见他虽然面沉如水,却没有出声反对,就俯首领命,进了马车。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只听到仵作摆弄尸体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即便梅姨娘死了,那也是镇南王的女人,仵作根本就不敢深入查验,只简单地查了她的口鼻耳眼,以及胸口的致命伤……就算门外汉,也能看出这是一刀穿心,在凶器拔出的那一刻,死者便停止了呼吸,当下毙命。

    仵作不一会儿就从马车里出来,谨慎而拘谨地对着镇南王和萧奕禀告道:“王爷,世子爷,致命伤是左胸口,来人心狠手辣,一刀就将梅姨娘毙命。看伤口,凶器应该是一把长刀,死者的被害时间约莫是在寅时到卯时左右……”

    “就这些?”镇南王依旧紧锁眉头,仵作说的这些,王护卫和兰草都已经禀告了,仵作看了也等于白看,根本就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或证据。

    仵作被镇南王看得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只能道:“王爷,恕小的无能。”意思是他只能查出这些而已。

    这时,萧奕漫不经心地对一旁的稳婆道:“稳婆,死者怀着身孕,你去给本世子爷看看她怀的是男还是女?”顿了一下后,他看向了镇南王,缓缓道,“也免得父王以为我要害‘庶弟’。”他意味深长地加重音量。

    “丢人现眼!”镇南王嘴角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怒斥道,“逆……你嫌王府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仵作和稳婆均是咽了咽口水,直到此刻,总算知道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王府的阴私事啊……

    这事涉及世子爷,怕是不好办啊。

    仵作和稳婆都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背上像是压了两座大山似的,一座是镇南王,另一座就是世子爷萧奕。

    稳婆为难地看着镇南王父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验。”萧奕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反正今天丢脸是丢到家了,镇南王也不想再去理会,冷冷地站在了一旁。

    稳婆见世子爷都这么放话了,镇南王又没有反对,只能领命。她悄声问丫鬟兰草梅姨娘的肚子有几个月了,兰草如实回答。

    这才两个多月?!

    稳婆头都大了,心里只叹气:哎,这要怎么验啊!

    她带着丫鬟兰草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一盏茶后,稳婆这才从马车上下来,表情复杂极了,不知道是感慨,还是震惊,还是有几分完成任务的释然。

    “王爷,世子爷,”稳婆走到众人跟前,动作有些僵硬地屈膝,又看了一眼镇南王的脸色,这才禀道,“这梅姨娘没有怀孕。”

667揭破

    稳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如同平地一声旱雷起,炸得四周的护卫们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竟然查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镇南王更是双目瞪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唯有萧奕和官语白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讶之色,早在他们今日推断出李良医是梅姨娘的内应时,就猜到梅姨娘肚子里的这块“肉”十有八九是有诈。

    这一胎怀得实在是太巧了!

    若是梅姨娘其实没有怀孕,那么就连当初她为何会冒着小产的风险下水救卫侧妃的女儿萧容玉也变得可以理解了,一来,可以换来镇南王的好感;二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传唤良医诊脉,让喜讯传出;三来,她可以借着有孕做一些事,让“挑拨”更加顺理成章……

    镇南王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萧奕可不是会体贴的人,笑吟吟地说道:“看来老来子也不是那么好得的。”

    一瞬间,镇南王的脸庞涨得通红,一口气梗在喉咙口,恼羞成怒得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自己竟然被一个姨娘给愚弄了!

    可是这逆子说话行事委实是太气人了!

    镇南王额角的青筋跳动不已,也不知道是在气梅姨娘,还是在气萧奕。

    此刻,他对马车上的梅姨娘再也没有半点怜惜,甚至于梅姨娘对他而言,代表的是耻辱,而且这个耻辱还暴露在了官语白和王府的众护卫跟前。

    镇南王羞辱地握了握拳,声调略显僵硬地对官语白道:“侯爷,家门不幸,真是让你见笑了。”

    官语白的嘴角带着一抹清浅的笑,如那夜空中银色的月光一般,温润柔和。

    “王爷,人心难测。王爷一片赤诚坦荡之心对人,可是古语有云:‘防君子不防小人’。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实在是防不胜防。”官语白温和地开解镇南王,语气亲切得如同一个晚辈,“况且,王爷并非是大夫……”

    是啊,自己又不是大夫!镇南王觉得这安逸侯实在是深得他心,每一句话都说在自己心坎上,他顿时心中觉得舒坦多了。

    冷静些许后,镇南王锐眼一眯,想到了什么。自己不是大夫,但是王府中有大夫啊!梅姨娘的喜脉分明就是王府里的许良医诊出来的,如今,梅姨娘腹中空空,那许良医又是怎么诊的脉!

    想着,镇南王的身上释放出一股阴沉的气息,冷声吩咐道:“来人,给本王立刻把许良医押来此处。”

    几个王府的护卫领命而去,凌乱的马蹄声飞快地远去……

    萧奕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微微翘高了一分。

    哈哈,小白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渐长啊!

    萧奕随手拔了根狗尾草,抓在手里把玩着。

    反正有官语白应付镇南王,他闲适地任由自己的心神飘远,心想:也不知道他的臭丫头在用晚膳了没?哎,本来他明明可以和她一起享用他猎来的猎物,然后再悠闲地抱着他的臭丫头一起歇下……都怪那什么卡雷罗,非要给自己惹麻烦!

    萧奕望着夜空的桃花眼中闪过一道利芒,把这笔账给记上了!

    朱兴早就预料到这一夜怕是会长夜慢慢,便吩咐几个护卫从那辆青篷马车中搬下了三把交椅,给镇南王、萧奕和官语白歇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奕很是悠闲,一会儿与官语白聊马,一会儿又说鹰,一会儿又说起今日的春猎……

    半个时辰后,骆越城的方向传来了若有似无的马蹄声,一个护卫前去探了探,不一会儿,就回来扬声禀告:“王爷,何护卫长回来了。”

    原本已经有几分倦意的镇南王顿时精神一振,已经迫不及待要审这个背主的恶奴了。

    很快,许良医就被押送到镇南王、萧奕几人跟前,腿软地扑通一声跪在满是石子的官道上,脸色早就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个死人一般。

    从何护卫长带着几个护卫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起,许良医心知自己完了。哪怕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从自己被梅姨娘胁迫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就像是走在了悬崖边,只要一道微风吹来,自己可能就会跌下去……

    镇南王怒视着那许良医,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许良医的额头“咚”的一声撞击在地面上,身子瑟瑟发抖,想招却又犹豫,万一自己是被诈了。

    镇南王怒极,反而冷笑起来,若是他手中有什么的话,恐怕此刻早就砸了过去。

    他也不屑和这刁奴兜圈子,直接道:“你勾结梅姨娘欺瞒本王,事到如今,还不肯招?!”

    许良医的心一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完了!王爷果然是知道了。

    他看了那辆黑漆平顶马车一眼,心道:莫非梅姨娘就在里面?莫非……

    他无法深思下去,只能松口招供:“王爷,小的是被梅姨娘所逼啊,是梅姨娘让小的谎称她有了身孕。”

    就算是镇南王早就知道此事,在许良医承认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上被那贱婢和眼前这奴才狠狠地连扇了两个巴掌,他脸上热辣辣的生疼。

    “这么说来,你是无辜的喽?”镇南王咬了咬后槽牙,讽刺道,“本王倒是想问问,既然梅姨娘没有怀孕,以后你们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还想再收买一个稳婆,抱个野种过来再谎称是本王的儿子?!”

    想到这种可能性,镇南王几乎是有一种被人戴绿帽的恶心感。

    许良医吓得浑身如筛糠一样颤抖不已,颤声道:“王爷,小的不敢,小的绝对不敢。梅姨娘她……她说了,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就会故作小产……”许良医咽了咽口水,不敢说下去。

    镇南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刁奴,真正都是刁奴!

    萧奕在一旁勾了勾唇,有些不耐地蓦然开口,说道:“许良医,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没说梅姨娘是怎么逼你的呢?”

    一瞬间,许良医伏在地上的脸庞更白了,身子僵直如同被冻结似的。

    镇南王若有所思地挑眉,他差点要被这许良医给蒙混了过去,怒道:“你还不说?!”

    许良医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嘴唇动了半天,才含糊地发出声音道:“小的、小的……”

    萧奕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他,随口诈道:“梅姨娘已经都招了,是不是还要让她出来与你对质?”

    许良医的脖子后面顿时汗湿了一片,他忍不住又往马车看了一眼,心里是左右为难,难道梅姨娘真的招了?

    萧奕漫不经心地继续道:“梅姨娘说,她是不得已,才会被你胁迫做下错事……”

    “胡说,是她血口喷人!”许良医吓得身子剧烈地一颤,猛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明明是梅姨娘抓住了小的很多年前的一个错处,逼小的给她传递消息……”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了不对,赶紧住嘴,脸上一片煞白。

    “传递消息到何处?!”镇南王眉头紧皱,面露狐疑之色,一个姨娘为什么要向外面传递消息?梅姨娘不是无亲无故吗?难道她找到了亲人?可若是找到了亲人,直接跟自己求个恩德不就可以了?

    只是转瞬,镇南王心中就闪过无数个念头,但又一一否决。

    而萧奕和官语白却是露出了然的微笑,终于撬开了这许良医的嘴,一旦打开了一个口子,那么接下来就要容易多了……

    许良医面如土色,他咬了咬牙,终于一股作气地说道:“梅、梅姨娘让小的递消息到城里的一家名叫李家铺子的点心铺子,给铺子的李老板。”

    一个姨娘给外头的男子递消息,怎么听自己的头上都想是绿云罩顶般。镇南王的表情更为阴沉,右手狠狠地抓了交椅的月牙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什么消息?!”镇南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眼。

    许良医吓得身子又是一缩,声音颤抖着说道:“小的、小的……”

    萧奕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说道:“许良医,你可要想清楚再回话。”说着,他看向那辆马车,虽然没有说话,却让许良医的心猛地一颤。

    他不由心想:梅姨娘到底招供了些什么?!从世子爷刚刚的话听来,难道、她是想把罪都推到自己身上?!

    许良医跪伏在地,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他不敢去问,心中一阵慌乱。

    要不是梅姨娘的胁迫,他现在还好好的在王府当他的良医,拿着丰厚的月钱。王府里除了几个主子,谁见了他,都要问候一声“许良医”,哪怕在这个骆越城里,他都是极有脸面的。

    可是,一切都毁了!

    都怪那个女人!

    要死大家一起死!想到这里,许良医咬牙道:“王爷,世子爷,真得是梅姨娘胁迫了小的!小的、小的因为害怕事后梅姨娘杀人灭口,还偷偷把消息抄了下来,藏在了家里……”

    许良医一口气说出了暗藏的地方,镇南王脸色阴沉地让何护卫长再跑一趟。

    何护卫长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带来了一个黑漆匣子,亲手奉到了镇南王的手上。

    镇南王此时的神情难看至极,这半个时辰来,他一言未发,怒到极致就连喝骂都骂不出来了。

    接过匣子后,镇南王示意何护卫长用剑劈开了锁,一眼就看到匣子里放着两张薄薄的纸片,在这个有手掌大小的匣子里只有这两张纸,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镇南王可不在意这些,快速地拿起纸条看了,让他意外的是,纸条上的竟然是百越的文字!

    不过,这百越文写的扭曲,还有涂改的痕迹,看起来是一个并不通晓百越文的人,临摹而成的。

    他目光凛冽地看向了许良医,就见后者瑟瑟发抖地说道:“王爷,小的不认得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一笔一划抄下来……”他给梅姨娘请平安脉的时候,屋里都有丫鬟们伺候着,所以每次,梅姨娘都只能借着搭脉的机会,塞给他一张叠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绢纸,就连火漆都用不了,这才让他有机会可以抄录。

    镇南王也是学过百越文字的,哪怕并不擅长,大致上也还是能够分辨出第一张纸条上写着:世子妃难缠,还望主子宽限数日;而第二张则是:春猎按计划行事,春猎后,小方氏会撺掇萧家族老向镇南王提议废世子。

    寥寥数语,看得镇南王越来越心惊肉跳,双目瞠得老大。

    许良医不认得百越文,也不敢去跟人打听,可好歹还是知道这是异域文字,如今仅仅看着镇南王的脸色,他就猜到事情可能比自己原先设想的还要严重。

    莫不会是抄家灭族的大祸的吧?许良医不敢去细想,后背黏糊糊,满是冷汗。

    四周更安静了,以致那火苗跳跃的声音都显得刺耳极了。

    镇南王反复将那两张纸条看了几遍,捏着纸的手指微微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惊,是怒,还是不敢置信。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梅姨娘这贱人是别国的探子,就连自己的继室小方氏居然也扯牵在内,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南疆和百越那可是世仇啊!

    镇南王一时思绪纷乱,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足以给镇南王府带来泼天大祸!

    饶是镇南王这辈子也算经历过了不少大场面,这一刻,也觉得有些腿脚发软,口干舌燥。

    镇南王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两条纸条销毁,可还没等他付诸实施,萧奕就已经从他手中把纸条接了过去。

    镇南王愣了愣,便要去夺,就见萧奕已经看完,又把它们转交给右手边的的官语白。

    这一下,镇南王彻底懵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语白也看完了纸条。

    镇南王已经不知道是怒,还是心累。

    萧奕这逆子难道就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祸难当头吗?!他的心也太大了吧!无论如何,安逸侯他不姓萧,而且还是皇上派来的!

    萧奕冷笑一声,说道:“父王,您觉得今日这事儿还瞒得过去?”

    镇南王胸口一阵闷痛,但也承认萧奕说得没错。

    这事儿从头到尾安逸侯全都看在了眼里,非要瞒着只会让他觉得镇南王府“作贼心虚”!说到底,会弄到这种地步,全都姓梅的那贱人的错……不,还有小方氏,她身为镇南王府的夫人,竟然勾结百越人,这简直就是把王府把死路上推!

    短短的时间里,镇南王已经想了很多很多,直到官语白开口了,说道:“王爷,依我之见,梅姨娘之死应该就是这第三条消息里所说的‘按计划行事’。”说着,他清远的目光朝不远处的黑漆平顶马车看去,“作为一个探子,用自己的命来布这个局,实在是阴狠毒辣,想必百越是想以此在王爷的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王爷疑心世子,再有人挑拨一番,王爷会如何?”

    其实官语白和萧奕都心知肚明这张字条上写的“按计划行事”指的应该是昨日梅姨娘在萧奕营帐中的挑拨之举,而梅姨娘的死,恐怕是因为她行动失败,所以被她的主子当作了弃子,以保证计划顺利实施。

    可镇南王却不知道……

    他会如何?!镇南王沉默不语,扪心自问。

    他可以确定,盛怒之下的他,极有可能会废世子。

    想着,镇南王惊出了一身冷汗,萧奕那个逆子虽然不孝,不服他的管教,但在战场上,这逆子骁勇善战,杀得百越人畏之如虎,要是这逆子真被自己废了,岂不是如了百越人的心意?!

    来日,百越再次挥军北上,南疆军岂非少了一员大将?!

    镇南王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一时间气得双眼通红,想当年父王征战沙场数十年,才能让他们萧家在南疆建下这片基业,若是毁在自己的手里,以后九泉之下,自己该如何面对父王?!

    梅姨娘这是死了,不然他真想把她碎尸万断,还有小方氏……

    小方氏!

    她嫁给自己十几年,享尽了镇南王府的荣华富贵,竟然胆敢和百越勾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镇南王的气息一下子就急了,脸色也憋得一阵通红。

    他看向了官语白,勉强笑了笑,说道:“本王……”

    话音刚起,就被官语白打断了,就听他正色地说道:“王爷,且听本侯几句。”

    平日里,官语白对着众人都是自称“我”,温文客气,当他忽然以“本侯”自称时,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就让镇南王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威压。

    “侯爷请说。”镇南王的声音中有几分僵硬,几分示弱。

    “王爷,此事涉及百越,事关重大,为免此事泄露,还是请王爷先回营地,以安众将之心,免得有人心中妄加揣测。”顿了一下,官语白意味深长地提醒道,“王爷,此事一定谨慎处理,万不可走漏一点风声,这万一传到……”

    官语白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镇南王却明白了。

    万一传到王都,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知道了他的妻妾同百越勾结,那么皇帝会如何看待他?会如何看待镇南王府?

    以皇帝多疑的个性,必定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然,也不会有官家灭门惨案了。

    想到这里,镇南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差点栽倒在地。

    镇南王急忙道:“侯爷,镇南王府绝对没与百越勾结……”他义正言辞地表示,“自从先父起,镇南王府就镇守南疆,绝不敢有二心啊!”

    “本侯自然相信王爷和世子都是清白的!”官语白安抚镇南王的情绪,“所以还望王爷坐镇春猎,就由本侯亲自陪世子前往李家铺子搜查。”

    迎上官语白含着同情与理解的眼神,镇南王心中庆幸不已,也幸亏这安逸侯明理,否则这一次镇南王府怕是要遭受覆顶之灾。

    原本六神无主的镇南王仿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爽快地答应了,然后对萧奕叮咛道:“阿奕,此事就交给你和侯爷了,你可要谨慎小心,事事和侯爷‘商量’。”

    若是让官语白全权处理此事,镇南王也不放心,有萧奕在,镇南王就安心多了。这逆子与他再不和,也是镇南王府的世子,同王府荣辱与共。他表面上要萧奕事事与官语白商量,其实是要萧奕盯着官语白。

    萧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镇南王压抑住教训萧奕一顿的冲动,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之后就有些忐忑地带着一众护卫快马加鞭地回去了。

    萧奕勾起唇角,得意地向官语白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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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8难安

    等到镇南王一行人返回营地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营地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没起身,但也有人一早就在外头或练拳或骑马或散步……

    “见过王爷!”

    众人纷纷行礼,言行间毫无异色,似乎对他突然离开一晚没有生疑。

    镇南王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口就把这些人给打发了,继续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一路上,见营地中一切井然有序,看来与他昨天傍晚离开时别无二样,镇南王终于放心了,心道:这世子妃果然是不错,就算自己、阿奕和安逸侯不在,还是把营地管理得井井有条。

    想起小方氏的那些糟心事,镇南王不得不庆幸幸好自己早就把王府的中馈交给了世子妃。

    否则,好好的王府恐怕会变得乌烟瘴气,也不知道还会混进来多少百越的探子。

    哎。

    思想间,镇南王进了自己的营帐。

    镇南王洗漱了一番,刚喝上一口热茶,就有人来禀说,世子妃来了。

    镇南王急忙让桔梗请南宫玥进来。

    “儿媳给父王请安。”南宫玥恭敬地上前向镇南王施礼,禀道,“父王,营地一切安好,还望父王放心。”跟着,她又请示道,“父王,不知今日春猎可要继续?”

    出了昨晚的事,镇南王哪有心思继续春猎,可是话到嘴边,他就想起了官语白的话,是啊,就如同安逸侯所言,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人起疑,所以一切还是照旧为好。

    镇南王沉声道:“世子妃,一切照旧,就由你安排就好。”

    “是,父王。”南宫玥再次福了福身,“儿媳先告退了。”

    见状,镇南王心中略有几分欣慰,还是世子妃懂事,阿奕彻夜未归,但是世子妃却如此识大体,半句没问阿奕为何没回来。世子妃不亏世家名门出身,性子好,教养好。

    在他感慨间,南宫玥带着丫鬟恭敬地退了下去。

    出了营帐,百卉已经候在了外头,屈膝禀说:“世子妃,明叶湖边已经布置好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现在才卯时过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倒也不着急。

    她先是命人去各个营帐传话:今日狩猎继续。接着又去找了萧霏和韩绮霞,然后和两位姑娘一起去了明叶湖边。

    南宫玥和韩绮霞都是第一次来这明叶湖,看着前方的美景。

    此刻,旭日才升起一半,清澈碧绿的湖面上,雾霭茫茫,衬得湖面和后方不远处的青山透着一种朦胧的美感,随着旭日冉冉升起,雾霭渐渐散去,柔和的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一阵春风吹过,碧绿如宝石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见南宫玥和韩绮霞看得入迷,萧霏含笑道:“大嫂,霞姐姐,这里的景致是不是很美?”

    南宫玥和韩绮霞皆是赞叹不已,话语间,三人往湖边的一张桌子走去。

    此刻,湖边已经摆好了十几张长桌,每张长桌上放好了些许水果、糕点,四周围了一排排整齐的交椅。

    南宫玥三人坐下后,丫鬟给她们上了茶,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赏景。

    须臾,就有陆续就有公子和姑娘随着自家的长辈来了,众人互相见礼、寒暄、说笑,四周也渐渐地变得热闹起来,一片语笑喧阗声。

    待到辰时过半,湖边的长桌几乎坐满了,左边是女眷,右边是那些年轻公子。

    百卉在南宫玥耳边附耳说了一句,意思是人都到齐了。

    南宫玥微微一笑,朗声道:“今日天色不错,又是难得的春猎,只是这么干坐着也无趣的很,以我之见,干脆就让各位公子和姑娘们抽签组队,来个狩猎比赛热闹一下,大家觉得如何?”

    形容温雅的她在言行间露出几分飒爽利落的气质,看来已颇有几分将门妇的感觉。

    在场的公子们早就听说了此事,都是豪爽地纷纷应和,一个个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南宫玥含笑又道:“这胜者的彩头嘛,我就替世子爷赏胜者一把宝刀。不过,姑娘们想必对着刀刀剑剑的不感兴趣,那就由我赏一套头面好了。”

    在座的不少夫人忙不迭凑趣地附和,场面很是热闹。

    一套头面可能算不上什么,可是是世子妃赏的,那可是大有体面的,就算当作嫁妆也长脸的很。

    而那些公子一听有彩头,更为激动,他们大都处于热血的年纪,久闻世子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名,能得世子爷所赐的宝刀,那也不枉费他们来这一趟!

    跟着,南宫玥使了一个手势,百卉就上前一步,高声宣布比赛规则:今日的比试是两男两女四人为一组,男女分别抽签,以两个时辰为限。

    夫人们一听,都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溢满赞赏之色,世子妃考虑得果然周到,虽然南疆民风不似王都那般拘谨,可孤男寡女毕竟是有几分不便,还是两男两女一组的好,万一出现什么状况,也可以彼此照应。两个时辰也不至于累着这些姑娘。

    跟着,两个小丫鬟拿着一红一蓝两个签筒分别去给姑娘和公子们抽签。

    不少夫人心中暗暗祈祷,这抽签就是各凭运气的事了,公子们好歹有两个名额,没准就抽到和萧大姑娘一个组,然后在狩猎时得了萧大姑娘的青睐呢?……退一步说,就算是抽不到,也不见得就没机会了,若是在接下来的比试中得了头筹,应该还是有机会得世子妃和萧大姑娘的另眼相看。

    小丫鬟先把红色签筒送至韩绮霞跟前,可韩绮霞却是含笑地拒绝了。

    拿签筒的小丫鬟也没勉强,毕竟韩绮霞虽然还没正式定亲,但是她和傅云鹤好事将近的事,这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萧霏皱了皱眉,见南宫玥和韩绮霞都不去,正欲启唇,却见南宫玥亲自从小丫鬟那里接过那红色签筒递到了萧霏跟前,道:“霏姐儿,你快来抽一根。”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萧霏,这次的春猎还有今日的春宴,那可都是为了给萧霏相看,她这主角不参加,那南宫玥还白费什么劲。

    南宫玥出马,哪里有不成的!

    小丫鬟见萧霏抽了签,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念道:“大姑娘,您是‘庚’签。”

    庚!

    一瞬间,在场众人的心思几乎达到了同步,每个人的心中几乎都默念着“庚”字,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两个捧签筒的小丫鬟。

    小丫鬟继续捧着那红色签筒去了别处……

    众人一个接着一个抽着签,无论是姑娘还是公子们,都很是紧张,手心一片汗湿,公子们期盼着能抽中那唯二的名额,有机会当萧大姑娘的护花使者;而姑娘家也想跟萧霏一个组,争取与萧大姑娘打好关系。

    就在这种近乎古怪的气氛中,公子姑娘们抽完了签,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最后与萧霏抽到一个签的是一位顾姑娘,余参将家的公子和安家二公子安敏睿。

    这四人一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不少人都是暗叹,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常夫人一会看看那四人,一会又看看女儿常环薇,心里叹息:熙哥儿不在,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可惜啊,薇姐儿总是没运道,好事就轮不到她身上!

    众人按照抽好的签号各自分组,萧栾和周柔嘉由南宫玥作主分为了一组,在场的大部分公子姑娘虽然彼此认识,但是平日里也就是见礼寒暄而已,因此各组的气氛大都很是生疏,也偶然有熟人抽到了一个组,彼此间就相对活络不少。

    百卉把一个沙漏倒转过来开始计时,跟着就宣布了开始。

    南疆多是将门子弟,骑个马,打个猎算不什么。

    众人纷纷上马,陆续地进入山林中,比起昨日的激烈,今日的竞赛很显然要温和多了,这些公子也要注意自己在姑娘们跟前的风度,不能表现得过于急躁。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后,湖边就空了大半,只留下韩绮霞和几个年纪还偏小的姑娘陪着各位夫人说话。

    姚夫人收回目光,对南宫玥凑趣道:“世子妃,您瞧瞧这些年轻人,睡了一晚后,就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不似我,年纪大了,前日赶了一天的路,到现在还浑身骨头酸痛。”

    姚夫人话音才落,又有一位穿芙蓉色褙子的夫人玩笑地接口道:“姚夫人,你还不到四十,就来说老,那让我们这群老家伙可怎么办啊!”

    那位夫人说自己的是老家伙,但实际上看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当。

    姚夫人显然与这位夫人很熟,连连讨饶,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南宫玥含笑道:“姚夫人,我那里有个跌打药酒,可以松筋骨,今日回去,我吩咐丫鬟给你送一罐过去。”

    姚家是世子党,姚夫人自是笑吟吟地谢过了。

    一位穿紫红褙子的夫人死死地盯着姚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忽然酸溜溜地说道:“姚夫人,这世子妃所赐,自然是顶顶好的东西,姐姐真是好福气。”

    姚夫人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道:“李夫人说的是,我姚家确实好福气,承蒙王爷、世子爷和世子妃厚爱。”

    李夫人一时噎住,觉得四周的众位夫人似乎都在笑话自己,只能没话找话地对南宫玥道:“世子妃,妾身刚才好像看到王爷回来了,可世子爷还没有回来,不知……”不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夫人接下来的话被南宫玥一个淡漠的眼神截断了,她尴尬地愣在了那里。

    南宫玥抚了抚衣袖后,淡淡道:“李夫人,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有男人的事,我们妇道人家喝喝茶赏赏景便是。”

    这句话已经近乎是训诫了,四周其他的夫人都是心里暗道:这李夫人真是不识时务。

    田大夫人立刻举起手中的花茶,借着说茶把这个尴尬的场面给圆过去了,气氛又变得和乐融融起来……

    而此刻,营帐中的镇南王却没有南宫玥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他明明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可是却没有丝毫的倦意。

    他坐立难安地在帐子里走来走去,心里焦躁不安。

    昨夜发生的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身边最亲近的枕边人竟然一个两个如同披着糖衣的毒药一般。

    尤其是小方氏,与自己十几年的夫妻,这么多年来数不清的夜晚,他们同床共枕,交颈而眠……那么在自己酣然入睡后,小方氏又暗暗地做了些什么?

    自己是不是还该感谢她这十几年的不杀之恩?

    等一等!

    这么说来,确实有些奇怪,小方氏既然勾结百越,这些年来为何迟迟没对自己动手呢?就算她如今被禁足,那不是还有梅姨娘吗?梅姨娘可是小方氏那里出来的!

    难道小方氏是在等什么时机?!

    镇南王的步履突然顿住了,灵光一闪,他知道了,一定是因为萧奕。

    小方氏是等着自己夺了萧奕的世子位,好让萧栾做镇南王世子,那么一旦自己有什么意外,萧栾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镇南王了,而小方氏也可以做南疆幕后的“太后”,独揽大权!

    这个女人,真是好深的心计!

    想着,镇南王都有几分胆战心惊。

    很快,他甩了甩脑袋,对自己说,过去的事多想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到底该如何了结此事……或者说,此事真的能瞒得住吗?

    这可是叛国罪啊!

    只要走漏些许风声,镇南王府就有可能会被抄家。

    到时候,女的卖进教坊,男的被送去充军,自己一世荣华,却要落个被流放的命运,甚至遭万人唾骂!

    而且,被充军的话,还要遭那黥面之刑,从此刻上耻辱的印记,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洗掉,更不可能再东山再起,只能在那些边远士兵的鞭笞下苟延残喘,即便将来西去,恐怕也不过是一张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死后无人供奉……

    镇南王越想越多,越想越怕……

    想他继承镇南王以来,兢兢业业,处处谨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努力保住镇南王府的权势,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十几年的枕边人居然在背后捅了他一刀又一刀。

    镇南王越想越恨,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小方氏面前,当面质问她一番,他究竟有哪里对不起她了,她到底又是从何时开始暗中勾结百越?!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心软,太念夫妻情分,其实早该在上次,还有上上次,或者上上上次,自己就该狠下心来,一杯毒酒了结了她,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被她连累。

    “哎——”

    镇南王苦涩地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来回走动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接着一遍。

    其间,长随几次进营帐禀告说是有人求见,都被镇南王烦躁地打发了。

    都这时候了,他哪有心思见客。

    一直到午时左右,百卉亲自给镇南王送来了午膳,说是奉世子妃之命送来的。

    当香气四溢四菜一汤在案上摆开后,镇南王一时又有些唏嘘,这个儿媳真是再贤惠再细心再孝顺没有了,只可惜了堂堂世家贵女嫁到王府没几年,就要跟着王府一起遭灾。

    想着,镇南王胃口全无,又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百卉退下后,长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王爷,您还是用一点吧。”

    镇南王又叹了口气,但还是拿起了筷子,只是有些食不知味。

    他的午膳还没用完,桔梗便进来禀道:“王爷,乔大夫人来了……”

    “不见。”镇南王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

    还没等桔梗领命退下,乔大夫人就已经自行掀开帐门进来了,嘴里还嚷嚷着,“弟弟,你看看你那个‘好’儿媳,在明叶湖办春宴,竟然不来请我和兰姐儿,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自己好歹也是镇南王府的姑奶奶,今天的春宴,南宫玥竟然只派了个小丫鬟过来告知了一声,也太不知进退了!

    乔大夫人尖利的声音吵得镇南王一阵头痛,他从前对这个长姐有多么言听计从,现在就有多么望而生厌,尤其他还在为王府的命运烦着,根本懒得听她啰嗦……等等!

    镇南王突然想起,那个梅氏可是他这位长姐带来王府送给小方氏的,难道说,就连长姐也被百越收买了?!

    镇南王双目一瞪,他真想好好质问一番,可是,一想到官语白的叮嘱,他还是拼命地咬牙忍住了,从齿缝里挤出声音,说道:“来人,请乔大夫人出去。”

    乔大夫人还以为他是在维护南宫玥,不快地脱口而出道,“弟弟,你那儿媳果然不是个好的,你们一个、两个全被他糊弄住了!”

    “桔梗!你是聋了吗?!”

    镇南王抬高了声音,在一旁伺候的桔梗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做了个“请”的动作。

    乔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挥手甩开了桔梗,阴阳怪气地说道:“当年父王出征在外,我辛辛苦苦的养你长大,你竟然这样对我!王爷您现在高高在上,是不想认我这个姐姐了?也是,我哪里高攀得起啊!”说着,她用力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若是往常,镇南王必要低头认了错,可是如今,他却阴沉着脸,看着乔大夫人冲出了帐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长姐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王爷……”

    帐外又有声音传来,镇南王还以为是乔大夫人去而复返,刚要开口赶人,就听禀报道:“世子爷和安逸侯求见!”

    镇南王一怔,他下意识地想起身,又坐了回去,反复了一会儿,才咬咬牙道:“让他们进来。”

    萧奕和官语白从帐外走了进来。

    还没等两人见礼,镇南就王匆匆让桔梗退下,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说道:“侯爷免礼,不知、不知可查到了什么?”

    官语白微微颌首,神色凝重地说道:“李家铺子确是百越的据点,据查,他们已经在骆越城潜伏了七年之久……”

    李家铺子其实早在昨日就已经被暗暗查封,卡雷罗可比不上那些经过特殊训练的探子,才不过一天一夜的严刑,就从他的嘴里挖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官语白没有提及卡雷罗,而是选择性地说道:“百越探子声称,小方氏在还未出阁时,方家三房就已经被百越收买。梅姨娘是百越通过小方氏安插到王府的,为了挑拨王爷您和世子的父子关系,从内部破坏南疆大局,以便让百越有可趁之机,卷土重来。”

    随着官语白的娓娓道来,镇南王只觉得胸口发闷,心脏一阵一阵的抽搐。

    他的耳边“隆隆”作响,甚至都没有听清楚官语白接下来还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件事:完了!这下完了!

    就算立刻一条白绫结果小方氏,她在名份上也依然是镇南王府的夫人,是自己这个镇南王的嫡妻!一旦这件事被皇帝知道,镇南王府上下全都会被她连累,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侯爷……”镇南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件事……哎。还望侯爷网开一面。”千万别参他一本啊!

    “王爷。”官语白声音里带着一种雨后天晴般的温润,“本侯自然相信王爷与此事无关,可是人言可畏……王爷,恕本侯直言,您可知壁虎断尾?”

    镇南王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他看到了一丝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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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9品行

    “世子妃,”百卉悄无声息地走到南宫玥身旁,附耳禀道,“世子爷和公子回来了,去了王爷的营帐。”

    南宫玥微微点头表示知晓,不动声色地捧起茶盅,掩饰住了高高扬起的唇角。

    坐在南宫玥斜对面的安大夫人正口沫横飞地说着话:“……不是我自夸,我家睿哥儿啊,文武双全,稳重细心。我刚才特意叮嘱过他了,这狩猎比赛虽然重要,却是重在参与,最重要的是要护住姑娘们的安全……”尤其是萧大姑娘的安危。

    安大夫人越说越是得意,心想:老天爷果然是站在他们安家这边的,否则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自家睿哥儿抽中了签!这就是缘份啊!

    一旁的常夫人一脸的不屑,这安大夫人倒是会说话,要自己说啊,肯定是她儿子安敏睿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安大夫人说得就好像要是安敏睿在这次狩猎比赛中一无所获,是因为要护着萧大姑娘似的。

    趁着安大夫人说话的空挡,常夫人巧妙地插话道:“安大夫人,你说的是,就像我家熙哥儿上战场,只顾冲锋陷阵是不行的,还要顾着身旁的同袍战友,你说是不是?”

    说着,她目露炫耀地看了安大夫人一眼,自家幺子可是上过战场,立了战功的。熙哥儿今日没能来,可是自己多提熙哥儿几次,他也可以在世子妃跟前“露露脸”。这安家虽然和世子爷是亲戚,但毕竟关系远了,哪像自家的熙哥儿就在世子爷的麾下,知根知底。

    安大夫人脸色僵了僵,总不能说常夫人说的不对,只能应了一声。

    常夫人更为得意,继续说:“年轻人能拔得头筹固然好,但是今日毕竟有姑娘家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大家平平安安的。他们年轻人血气方刚的,还是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多看顾着些。”

    南宫玥如何不知道常夫人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她对常怀熙的印象确实不错,年轻人性子有几分傲气,却是一个细心敢为之人。

    南宫玥对着常夫人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常夫人,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世子爷跟我说了,令郎如今在军中大有长进,常夫人可谓教子有方。”

    听南宫玥这么一说,常夫人挺了挺腰板,志得意满。她就说嘛,世子爷这种拐了好几个弯的亲戚怎么能比得上自家熙哥儿。

    常夫人下意识地拔高嗓门:“世子妃真是过奖了……”

    她略显炫耀的声音在微风中回荡着……

    湖边,众人语笑喧阗;湖面上,也渐渐热闹起来,不时有水鸟掠过湖面,撩起阵阵的波纹。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茶水也换了几壶,夫人们还在闲话家常着。

    一旁的画眉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子,有道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位夫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即便都还算端着,那也真是如菜市场一般。

    南宫玥一直嘴角含笑,她倒觉得这个春宴实在是没白开,且不说公子姑娘们之间的“相看”进行得如何,光是这些夫人一边夸着自己家的孩子,一边不着痕迹的贬低别人家,那话语中透露的各府的阴私,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比如黎家大公子,无论外貌性子都是温文儒雅,听说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很符合萧霏的喜好,可是今日才知道原来黎家大公子当年曾经在其祖父黎将军的做主下,和世交指腹为婚,如今女方没落,黎将军也不在了,黎家便翻脸不认人了。

    比如黄长史家的二公子,出生文臣家,琴棋书画据说都不错,但是直到方才才得知,黄夫人竟然吞了嫡长媳的嫁妆,还把娘家的庶侄女塞给长子做姨娘。

    再比如,童家公子……

    短短的一个多时辰,南宫玥心中的那张选婿名单上的名字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又过了一炷香后,山林的方向就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混杂着阵阵清脆爽朗的说笑声,湖边的众女眷都是循声看去,只见几位公子、姑娘正策马朝这边而来,马上载着猎物,看来收获不错。

    行走间,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出发前他们还有些生疏,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因为一起合作变得熟络多了,言笑晏晏,一双双乌黑的眼眸在眼光下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几位夫人都暗暗地观察着,不时地与身边的熟人交头接耳,嘴角微勾。看来今日没准真的能成就几段良缘。

    之后,陆续地有不少人回来了,其中也包括萧容萱,她一回来,就小跑着来南宫玥这边献宝:“大嫂,我刚才亲手猎了一只山鸡,尾巴的彩羽漂亮极了,可以用来做毽子,一定好看极了……”说着,她得意看了因为年纪太小没能去的萧容莹一眼。

    萧容莹眼中闪过一抹妒恨,正要出言讽刺萧容萱是不是抢功,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的声音:“不好了!世子妃,夫人,不好了!”

    看小丫鬟花容失色的样子,众女眷都是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常夫人一下子认出了这小丫鬟是三女儿常环薇的丫鬟琉璃,紧张得霍地站起身来。

    那穿着青蓝色骑装的小丫鬟琉璃在马上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见状,百卉急忙上前,帮助琉璃安抚住有些不安的红马,然后又帮忙扶着她下马。

    琉璃在百卉的搀扶下狼狈地快步走到了近前,匆匆忙忙地对着南宫玥和常夫人屈膝禀道:“世子妃,夫人,猎场里有一头狼!姑娘命奴婢回来求救!”

    一瞬间,所有女眷都是面色剧变,花容失色,尤其是常夫人更是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她身旁服侍的嬷嬷急忙扶住了她。

    “薇姐儿,我的薇姐儿……”常夫人颤声喃喃道。

    她的薇姐儿是一向没什么好运道,但自小总算是平平顺顺的,怎么今儿就这么倒霉啊!好事没轮上薇姐儿也就算了,怎么就遇上恶狼了呢?!

    本来王府组织春猎,未免发生意外,早就在春猎前就提前数日进行清场,把附近的猛兽都驱逐到别处,只留下那些相对温顺的鹿羊狍獾等等的禽兽,所以众位夫人才会这么放心地让姑娘们随着那些公子去打猎。

    野狼可是猛兽啊,男子都不一定对付得了,更别说大部分姑娘也就是会点简单的骑射罢了。当狼追来,恐怕连逃都来不及。

    南宫玥面色凝重,她相信朱兴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喊了一声,“萧影。”

    话落的那一瞬,一身黑衣的萧影就从附近的一棵大树上轻盈地跃下,也不知道他已经潜伏在那里多久了。

    南宫玥吩咐道:“萧影,你和百卉带几个护卫走一趟!”

    “是,世子妃。”萧影和百卉同时应道。

    两人叫上几个护卫,利索地翻身上马,百卉让琉璃坐到自己的前面,让她帮着指路,不一会儿,众人的身形就消失在丛林间……

    一位身穿金松鹤纹绸缎褙子的夫人庆幸地看了身旁刚刚归来的女儿一眼,柔声安慰常夫人道:“常夫人,你别太担心了,有王府的护卫过去,一头野狼而已,算不得什么。”

    这位夫人说的虽然是大实话,却无法缓和沉重的气氛,更无法让常夫人释怀,她怕的是现在已经出事了。常夫人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求上苍保佑。

    百卉和萧影一路疾驰,山林间其实不易分别方向,不过所幸琉璃还算靠谱,不时地给众人指明方向。

    行驶了三四里路后,琉璃激动地叫了起来:“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百卉已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倩影,其中的一人竟然是……

    百卉心中一惊,心猛地提了起来:大姑娘!

    就在前方的一棵大树旁,两个容貌清丽的姑娘正彼此搀扶着,其中一个姑娘似乎是脚受了伤,身形趔趄,另一个姑娘满头大汗地搀扶着她,柏舟紧张地试图护住两位姑娘。

    距离她们几丈外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头深灰色的巨狼与她们互相对峙,巨狼体型壮硕,狼首已经过了姑娘们的腰际,与这头凶恶的猛兽相比,也显得两位姑娘越发纤细娇弱。

    “大姑娘!”百卉急忙翻身下马,庆幸他们来的还算及时,萧霏看起来没有受伤。

    百卉下马的同时,已经从靴子里利索地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寒光闪闪,看起来吹毛断发。

    那头灰狼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百卉抓紧匕首蓄势待发,打算在灰狼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飞扑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霏对着百卉大喊道:“百卉,不要!这头狼没有伤害我们。”

    萧霏身旁形容狼狈、瘸着右脚的常环薇也是急忙附和道:“是啊,百卉姑娘,它没有伤害我们。”

    百卉一时愣住了,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好可爱的小狗。”后方的萧影上前一步,走到百卉身旁,笑眯眯地摸着下巴说,“这不是狼,是犬,也不知是谁带来的猎犬。”

    好可爱的小狗?!百卉的嘴角抽了一下,虽然一向知道萧影这个人有些怪,但是把眼前这比寻常野狼还要庞大一分的猎犬,居然说是“小”狗?

    猎犬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似乎在警觉地审视着百卉和萧影一行人。

    它看来确是一头狼犬,形容与狼有八九分相似,若非萧影出声提醒,在此刻这种荒郊野外,着实很容易把它误认为是野狼。

    随着百卉等人的逼近,那猎犬似乎受到了惊吓,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百卉微微蹙眉,让体型这么大的猎犬在这片猎场中乱窜也不是办法,很容易被其他人也误认为狼,她正想吩咐护卫先把它拿下,再去问问是谁家的,就听到前方传来一个陌生男音:“鹞鹰,过来!”

    话语间,一道修长的青色身影从树林中走出,那是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俊朗英挺,身穿青色的骑装,身后背着一副大弓。

    那猎犬兴奋地发出“汪”的一声,冲向了那年轻公子,对着他热情地摇着尾巴。

    百卉看着对方道:“这位公子,这是你的猎犬?”

    青衣公子抬眼朝百卉等人看来,目光在常环薇不太自然的右脚上停顿了一下,抱拳道:“在下阎习峻,可是我的猎犬惊吓到了几位?它刚才在追一只山鸡,不小心就失了踪迹。”说着,他忙不迭地道歉。

    百卉瞧这自称阎习峻的青衣公子有几分面生,应该并非是今日去明叶湖畔参加春宴的公子,想必对方也没想到自己的猎犬会惊吓到林中的姑娘,她请示地看向了萧霏,“大姑娘……”

    萧霏淡淡地一笑,对阎习峻道:“阎公子,以后看好你的猎犬。”言下之意,是不与他计较了。

    阎习峻再次致歉后,带着那头猎犬离去了。

    百卉走到萧霏和常环薇,先福身行礼,跟着问道:“大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会和常姑娘在一起?”百卉可以确信当初抽签的时候,萧霏和常环薇绝对不是一个组的。

    萧霏解释道:“我和常姑娘、还有顾姑娘他们,”说到顾姑娘时,萧霏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不屑,“在半个时辰前偶然遇上了,就一起在这附近搜寻猎物。后来,我们先是和刘公子他们走散了,再来,安公子和余公子发现一头鹿,就追去了……留下我、常姑娘和顾姑娘。”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猎犬刚出现的时候,我们三个都以为是狼,吓得拔腿就跑……跑的时候,顾姑娘为了保命,就把常姑娘推了出去,它没咬常姑娘,但是常姑娘的脚却摔伤了……”

    虽然猎犬没咬她们,但是当时萧霏和常环薇并不知道这不是狼,看着它自然是怕得不敢动弹,偏偏它还站在那里就是不肯离去……

    常环薇感激地看着萧霏,萧霏其实没把话说全,本来萧霏已经跑在了最前方,是听到了自己的摔倒的惊呼声,才又回头了,而那个推了自己一把的顾姑娘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环薇知道母亲常夫人想为五哥求娶萧霏为妻,说实话,她原来觉得这门其实不妥,有道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萧霏的门第实在是太高了,性子又清高,娶了她,他们一家子岂不是都要对着她扮孙子?

    五哥是性子这么傲气的人,常环薇实在不想他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

    原来是她魔障了。

    不管萧霏的身份如何,从她刚才奋不顾身地回来帮助自己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品性高洁的人,这样的人,不仅可以同富贵,还可以共患难。

    而且看萧霏和世子妃处得如此好,想必以后也不会为难小姑。

    常环薇越想越觉得有这么一个嫂子,也挺好的。

    常环薇心里已经琢磨起,回去以后一定要和母亲好好谋划谋划,想办法让五哥在萧霏跟前多露露脸,没准他们就看对眼了呢!

    这时,萧霏看向了常环薇,又对百卉说:“百卉,常姑娘的脚扭了,你先送她回去,留几个人等安公子和余公子。”

    顿了一下后,萧霏指了一个方向,又道:“还有顾姑娘,刚才她慌不择路,往哪边逃去了,山林中容易迷路,还是得派人去寻寻她。”

    百卉愣了一下,含笑应了。大姑娘如今做事已经非常周全了,想必等大姑娘出嫁后,世子妃也不用为她太担心了。

    两个去寻顾姑娘的护卫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后方不远处传来了“踏踏”的马蹄声,夹杂着年轻公子兴奋的声音,不一会儿,便见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策马而来。

    安敏睿和余公子猎了鹿回来,本来这是一件足以他们在萧霏跟前好好露露脸的事,却没想到他们面临的会是这样的一幕。

    在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后,安敏睿和余公子简直后悔不已。是他们太过急功近利,想在萧霏面前表现一二,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他们在的话,准保可以搏一个英雄救美的名头!

    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

    百卉吩咐两个护卫去找那位顾姑娘的下落,便随萧霏、常环薇他们踏上了归途。

    一盏茶后,他们就回到了明叶湖边,众人早就等得心乱如麻,一见他们归来,都松了一口气。

    南宫玥一看萧霏竟然和常环薇在一起,也是一脸的惊讶,其他女眷亦然,目露疑惑地交头接耳。

    “薇姐儿,你没事吧?”常夫人急匆匆跑了过来,抓着女儿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没缺胳膊少腿,也没破相流血,只是有点崴了脚的样子,高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释然道,“薇姐儿,你真是吓死为娘了!”

    常夫人赶忙双手合十谢过上天的保佑,喃喃道:“否极泰来!”等这次回骆越城,自己一定要带着女儿去妈祖庙再拜拜,除除晦气。

    见常环薇崴了脚,南宫玥急忙吩咐道:“画眉,派人去找良医过来给常姑娘看看脚伤。”

    画眉匆匆地领命退下了,这时,一个身穿绛紫色褙子的中年妇人快步朝萧霏走来,急切而担忧地问道:“萧大姑娘,您可有见过我家女儿?她是和姑娘,还有安二公子、余公子一起的。”

    就算萧霏原本不认识这位夫人,听她这么一说,也猜到她应该是那位顾姑娘的母亲顾夫人了。

    虽然对顾姑娘的所为很是不齿,却与顾夫人无关,萧霏还算客气地说道:“顾夫人,我已经吩咐护卫去寻顾姑娘了……顾夫人请放心,山林中并没有狼,只是误把猎犬认作恶狼而已,护卫想必很快就会把人找回来的。”

    原来是虚惊一场。四周的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就听顾夫人身旁的丫鬟激动地叫了起来:“夫人,快看,是姑娘回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湖绿色骑装、略显狼狈的姑娘和她的丫鬟正在两个王府护卫的护送下,从山林间往这边行来。

    那正是顾姑娘,此刻她正骑在王府的护卫的骏马上,身子有些僵硬局促。

    萧霏冷冷地看着马上的顾姑娘,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顾姑娘自然也看到了萧霏和常环薇,身子瑟缩了一下,只能借着下马的动作避开了萧霏清冷的目光。

    顾夫人急忙冲了过去,抱着女儿好生嘘寒问暖了一番。

    正当众人以为这个乌龙算是揭过去的时候,萧霏忽然出声喊道:“顾姑娘。”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萧霏这一声喊再一次集中在顾姑娘身上,看萧霏的眼神冰冷如寒霜,不少精明的夫人和姑娘都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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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011/ 第一时间欣赏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作者:天泠所写的《盛宠之嫡女医妃》为转载作品,盛宠之嫡女医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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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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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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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是!以后世子妃您让往上,吾绝不敢往下!”他羞答答地抛了一个媚眼,比女人还要娇媚,“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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