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靠山
卢氏心虚的没有吱声,周将军的心里越发怀疑了起来。
自打在王府寿宴上出了那桩丑事以后,周将军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这不懂事的女儿会替他惹来祸事,谁想第二日镇南王就派人把自己的长子叫了过去,并委派了差事。虽不过只是从六品的虚职,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前程。
想想那常家、于家,为了让孩子有个前程,都把他们送去阵前了。前方厮杀得如此厉害,简直就是拿命在搏,哪怕能活着回来,也不过就是得个六品左右的武职罢了。
前程重要,但命更重要!
就好像他大哥,还未及弱冠,就在沙场上丢了性命,这个定远将军府最后也只能交到他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手里。
因而那几日,周将军虽被人指指点点,但整个人还是颇为春风得意。
可才不过区区几日的工夫,一切就都变了。
先是长子的差事莫名就丢了,再来便是一向老实温顺的王氏竟闹起要过继嗣子,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世子妃分明还站在了王氏这一边。
否则这盖了金印的帖子怎么会来得如此巧。
若是往日,这张帖子足够自家炫耀上许久,可是如今却好像烫手山芋一样。
周将军看向了卢氏,两眼微眯,他与卢氏夫妻多年,一眼就瞧出她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周将军顿时就悟了。
“愚妇!”周将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世子妃如今在南疆的地位越来越稳当,哪家的夫人们不在忙着讨好她,偏偏这个愚妇竟蠢到去得罪世子妃!
周将军深深地以为自己真相了,世子妃一定不是为了帮王氏,而是想借着这件事给自家一点颜色瞧瞧。
哎,他本来谋划得好好的,以后长子继承定远将军府,次子就过继到长房,两个儿子都各有前程和富贵,偏偏被这愚妇给搅和了!
原本是不是要过继嗣子,要过继谁为嗣子,是他们周家的私事,可是,若是有世子妃在王氏的身后撑腰,恐怕就连族长和族老们也会给世子妃一些薄面的,到时候就不是自己能说得算了的。
周将军越想越烦躁,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自己闹出来的事,你自己想法子解决吧!”
“老、老爷!您误会了,这……”
卢氏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周将军已经拂袖而去。
卢氏死死地捏着那张帖子,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
世子妃看不上她的惠姐儿,却愿意为那个木讷的王氏和周柔嘉撑腰!为什么?!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得要向王氏低头吗?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眼看着那封帖子就要被捏皱了,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样,这封帖子上盖的是郡主金印,最终还是送到了被罚跪的王氏手上,当拿到这有着明显褶皱痕迹的帖子的时,王氏一直紧紧绷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是的,她没有做错!
除了女儿,她早就一无所有了,为了女儿,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步的。
现在就连世子妃都在帮她,她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娘。”周柔嘉担心地递上了帕子。
王氏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拉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嘉姐儿,你放心,娘是不会让他们把你送到庙里去的!”
周柔嘉轻轻点点头,倚靠在了王氏的肩膀上。
长房是该过继一个嗣子了,有了嗣子,娘亲才算是有了倚靠。
仗着这张盖有郡主金印的帖子,次日王氏就带着周柔嘉毫无阻拦的出了定远将军府。
南宫玥喊了萧霏来作陪,留着她们用过午膳,这才把她们送回去。尽管这一上午,南宫玥既没有谈及萧栾的婚事,也没有提到周家的过继之事,但王氏此行还是受了不少的关注和猜测。
尤其是九意巷……
当周氏一族的老族长听闻王氏一早就去了碧霄堂后,着实是惊呆了。
其实,周老族长自打昨日从定远将军府回来后,是不太想管这件事了,毕竟为了过嗣一事得罪了定远将军其实划不来。可是现在,却不禁迟疑了起来。
“难怪那个温和寡言的王氏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原来是找到了靠山啊!”周老族长不禁感慨地喃喃自语着。
“老太爷。”周老夫人忍不住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老族长思索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帮王氏。咱们周氏一族除了定远将军府这一支外,这些年来已经渐渐落没了,要是能趁这个机会讨好了世子妃,说不得还能为给儿孙赚个好前程。”
“老太爷说的是。”周老夫人点了点头,再者,锦上添花易,恐怕对方也不会记得他们的好;雪中送炭难,王氏母女如今处境艰难,才会记得他们的恩德。
世子妃如今这么偏帮王氏,指不定周柔嘉真能嫁进镇南王府,只要她以后在世子妃面前替他们一房说上几句好话,世子妃也会多看重他们几分。
听周老夫人也分析了一番后,周老族长思索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当天下午,他就亲自跑了一趟定远将军府,义正言辞地对周将军表示,当年周老将军之所以会让二房兼祧两房,就是因为长房无嗣承继香火,而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长房依然无嗣,这就违背了周老将军的初衷,又说如此下去,自己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实在无颜面对从兄,并提出还是应该为长房过继一个嗣子才是正理。
周老族长说得声泪俱下,他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现在外面都在传,周将军故意想要霸占长房的产业,所以才会长年冷落王氏,让王氏连个儿子都没有。”鹊儿绘声绘色在描述着,听得南宫玥不禁抿唇轻笑。
不可不说,定远将军府实在不算是门户森严的府邸,才不过一两天的工夫,长房王氏求过继嗣子一事就已经在骆越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鹊儿又是一个百事通,时不时地就会传些新消息回来,听得南宫玥津津有味。
画眉也是兴致勃勃地问道:“世子妃,您说周家过继一事能不能成?”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南宫玥含笑说道,“只要王氏别临阵退缩,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我们王府怕是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满屋子的丫鬟全都笑了起来,气氛温馨而又愉快。
南宫玥看了看放置在屋角的刻漏,“画眉,你去瞧瞧大姑娘来了没,该时候要出门了。”
画眉应声,刚出屋,萧霏就来了。
于是,两人便一同出门,去了善堂。
几日来,萧霏每日下午都会去一趟善堂,待上一个时辰就回来,但这还是南宫玥第一次与她同去,在去的路上,就听萧霏滔滔不绝地说道:“大嫂,小丫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听善堂的付嬷嬷说,千金堂的于老大夫每日都会过来替她看诊,不但没收诊钱,就连药钱都没收。金老板真是一个好人。”
萧霏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嫂,咱们要是还需要药铺来制药吧,就委托给千金堂吧。金老板这么善心,一定不会在药里弄虚作假的。”
萧霏说得认真,南宫玥也是含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善堂,两人一下马车就被付嬷嬷迎了进去。
南宫玥这次来,除了米面外,还带了一些点心和糖果,让付嬷嬷帮着分给孩子们,随后就和萧霏一起去探望那个受伤的女童小丫。
于老大夫正在给她换药,南宫玥到的时候,药已经换好了,一个学徒正在给他收拾药箱。
“付嬷嬷。”于老大夫见到她们进来,便向付嬷嬷说道,“老夫新开了一张方子,待老夫回去后,就让人把药材送来,每日按时煎药给她服下便是。”
“多谢于老大夫。”付嬷嬷真诚地道了一声谢,亲自送了他出去。
小丫已经认得萧霏了,甜甜地喊着,“姐姐。”
屋里除了一个南宫玥派来的小丫鬟外,还有一个面相和善的嬷嬷,据说是千金堂的金老板让她留在这里照顾小丫的。
小丫鬟屈膝行过礼后,又赶紧搬来了两个圆凳,让两人坐下。
萧霏拿出了带给小丫的糖果,亲自剥开糖纸喂她,萧霏做事一向认真,就连剥起糖纸来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看得南宫玥不由抿唇轻笑。
百卉则一旁吩咐道:“青柠,去给夫人和大姑娘倒些杯水来。”
“是百卉姐姐。”青柠福了福身,却没有退下,而是悄悄向坐在一旁给女童缝补衣裳的嬷嬷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陈嬷嬷,你带我去灶上烧些水吧,我……”她一脸羞愧,“我不会用这里的土灶。”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青柠撒娇地说道:“你就帮帮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有伺候夫人的机会,要是夫人满意的话,以后说不定我也能升到大丫鬟了,陈嬷嬷。”
青柠年纪小,只有十二三岁,做事伶俐嘴又甜,被派到这里来后,就把活全都包揽了过去,还把陈嬷嬷哄得眉开眼笑。现在,青柠只是请她帮这个小小的忙,陈嬷嬷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陈嬷嬷看了一眼正轻声细语跟小丫说话的南宫玥,她虽没见过这位夫人,但那位姑娘还是来过好几次的,每次都只是坐一会儿,带些糖果给小丫,再给她念个故事就走,从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也就烧壶水的工夫,应该没事吧?
“陈嬷嬷。”青柠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看得她心里一软,就答应了,“那好吧。”
“多谢嬷嬷!”
青柠展颜笑了,亲热的挽着陈嬷嬷的手出去了。
门关上了。
南宫玥笑吟吟地问道:“……小丫,你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儿吗?”
小丫一边吃着糖,一边摇摇头,说道:“在很远很远的山上,娘生了弟弟以后,爹就病了,后来娘就把小丫和姐姐卖了。再后来小丫就找不到姐姐了。嬷嬷说要是小丫听话,就把小丫卖到大户人家,以后每天都能吃饱,还有新衣裳穿。小丫很听话,很听话,她就把小丫卖到了一个庄子里。”
“小丫真听话。姐姐给你奖励。”南宫玥夸奖了一声后,让百卉取出带来的点心。
这是碧霄堂的小厨房里制的红豆糕,红豆磨成细沙,又掺了小孩子喜欢的蜂蜜,吃起来甜甜的,还特意用模子制成了小巧的猫咪脸,一拿出来,小丫就眼睛一亮,由百卉喂着,一口气便吃完了一整块儿。
南宫玥笑着说道:“原来小丫是被卖到了庄子里啊,庄子里好玩吗?”
“我们都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不让我们出去。”小丫觉得一会儿也不好玩,“但是每天都吃一大个馒头!还有苦苦的药。”说到这里,她的小脸蛋就皱了起来,“要是不吃药的话,就没有馒头吃。小丫不想饿肚子,所以都有乖乖吃药。”
南宫玥留意到她说了“我们”,便顺着问道:“除了小丫外,还有别的小哥哥小姐姐吗?”
小丫嘴里嚼着红豆糕,用力点点头。
南宫玥微微垂眸,语气又放柔了一些,问道:“那小丫怎么从庄子里偷偷跑出来了呢?”
小丫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全身颤抖,用力摇头道:“不是的!小丫没跑,小丫很乖很乖……可是,小丫痛,好痛好痛。”
南宫玥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姐姐知道小丫很乖。都是坏人错,是坏人不好。”
南宫玥低声哄着,小姑娘毕竟年纪还小,没一会儿工夫就又破涕为笑,一连吃了两块红豆糕。
这时,门打开了,陈嬷嬷帮着烧了水后就回来了,她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就见小丫正开心地吃着红豆糕,一个丫鬟拿着帕子温柔地替她拭着唇边的碎屑。
和乐融融。
不多时,青柠就端来了茶水,随后付嬷嬷也回来了。
南宫玥起身,和小丫道了别,并答应下次还带糕点过来给她,就和付嬷嬷一块儿出去了。她们又去看了其他的孩子,最后让百卉给付嬷嬷留了两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这小小的善堂维持两年的开销了。
付嬷嬷感恩戴德地收了下来,心里只盼着这样的贵人越多越好,如此也能救助更多的孩子了。
南宫玥约莫留了一个时辰,就和萧霏打道回府。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南宫玥垂眸沉思,小丫口中的庄子把他们这些孩子看得如此严密,她应当不是自个儿跑出去的,也就是说,小丫会出现在善堂并不是巧合。
南宫玥不由蹙起了秀眉,直到萧霏问道:“大嫂,可有什么不对吗?”
南宫玥轻叹一声,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萧霏,于是便只是说道:“小丫实在可怜,只盼国泰民安。若是家家都能吃得饱饭,父母又怎么舍得卖了自己的孩子呢。”
萧霏没有多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
国泰民安四个字容易写,但真要做到就太难了。
就好比现在,为了大好国土不被外族侵略,为了无数的家庭不至于家破人亡,大哥正率领将士们浴血拼杀!
她的大哥是那样的英勇,让她余有荣焉!
萧霏暗暗决定,等下次再见到大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嫌弃他是个莽夫了!
马车从东街大门进了碧霄堂,萧霏回了月碧居,而百卉则得了南宫玥的吩咐去了前院,嘱咐朱兴让人在骆越城的附近找寻一下小丫口中的那个庄子。
南宫玥进屋后,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画眉就过来禀说,乔大夫人一个时辰前来了,要求见镇南王,可是因为镇南王还没有回来,她就在前院里闹开了,非要人去军营把镇南王叫回来。因为南宫玥也不在府里,前面的丫鬟婆子们根本拦不住。
“后来没办法,大管家就派了一个小厮去军营。”画眉一脸不可理喻地说道,“现在乔大夫人正赖在王爷的书房里不肯走。”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
乔大夫人时不时的过来闹上一通,她们也都习惯了,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是变本加厉了?
“世子妃,可要去……”画眉想问的是要不要去把乔大夫人唤过来,她怕乔大夫人这么一闹,王爷回来后反而会责怪世子妃没有当好家。
“不必了。”南宫玥并不在意地说道,“前院归前院,内宅归内宅……”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乔大夫人这是在前院闹呢,我若是连前院的事都要插手,王爷反而会怪我管得太多了。”
正所谓内外有别,任何府邸的当家主母都不会逾越到去插手外院的事务。
而且,南宫玥是打从心底里不想去理会乔家的事。
有这精力的话,她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呢。
“让人盯着些书房就行。”南宫玥随口吩咐了一声,就去了净房。
洗漱完,待她一头乌发擦到半干的时候,书房那里终于有了新的消息传来,“……世子妃,乔大姑娘带着丫鬟从窈舒女院逃了出去,现在下落不明。”
南宫玥微微一诧,问道:“怎么回事?”
鹊儿梳理着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道:“说是乔大姑娘在窈舒女院因为不服管教被女先生罚了几次,这一次又被关了禁闭,然后,乔大姑娘就绝食了还晕了过去,女院的先生只得去请大夫,乔大姑娘就趁着混乱带丫鬟从女院里逃了出来。”
“这……”莺儿目瞪口呆地说道,“乔大姑娘的胆子还真大。”
南宫玥眉梢微挑,如今外面不太平,她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丫鬟到处走,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看来被南凉人掳走也没让她因此得了教训。
上一次萧霏从南疆到王都,是运气好才会平安无事,而同样离宫出走的二公主则落了个清白尽毁的地步,如今……也不知道乔若兰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鹊儿继续说道:“……女院也有去寻,但一无所获,只得派人过来告知了乔大夫人。乔大夫人正在王爷那里闹呢,责怪王爷非要把乔大姑娘送去窈舒女院,才会让她失踪的。”
南宫玥嗤笑了一声,说道:“王爷怕是生气吧。”
“世子妃您真是料事如神。”鹊儿凑趣地说道,“王爷说,要是依他的意思,让乔大姑娘去明清寺就什么事也没了。乔大夫人在书房里又哭又闹,求王爷派兵去人,王爷刚刚命人去宣了唐将军过来。”
南宫玥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
乔家的这些事,真是麻烦极了,就让镇南王自个儿去头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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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表妹
四匹高头大马沿着沼泽一路往东南而去,一直驶过近十里才算是绕过了沼泽,前方出现几座起伏连绵的山脉,山脚下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十来间瓦房。
远远看去,就能感到一股萧条的气息迎面而来,瓦房残破,村子周边杂草丛生,甚至有一些耕地也荒废了。
官语白缓下马速,从马侧的行囊里抽出一卷牛皮纸,这牛皮纸展开后是舆图的一部分,只是这舆图还处于草稿阶段,上面布遍了涂涂改改的痕迹。
前些日子,萧奕曾命了数支小队勘探雁定城周边地形,这草图就是根据他们勘探回来的情况结合原舆图绘制而成的。
自打来了雁定城后,官语白第一时间就问萧奕要来了这张草图,细细研究了几日后,就忙开了。
每日晨起,他都会带着小四出来,比对和修改草图,偶尔萧奕没事也会跟着一起来,就好比今日。
官语白抬眼看着四周,观察着着附近的景物。
萧奕也驱马停在官语白身旁。
一头灰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盘旋打转,兴奋地追逐着附近的鸟雀,阵阵嘹亮的鹰啼响彻云宵。
“阿奕,”官语白指着前方的那小村子道,“我记得旧有的舆图上好像没有这个村子吧?”
萧奕点头道:“小白,你的记性果然是好。这个小村子在此不过十余年,自然不会在旧有的舆图上。”那份旧舆图也是二十几年前,老镇南王来到南疆后完善的,沧海桑田,如今早有了不少变化。
“这个小村子是十几年前雁来河泛滥,淹了下游的一个村子,那村子的一部分人移居它处,一部分也搬到了这里。”说着,萧奕又指了指沼泽的方向,“还有那片沼泽,据雁定城的百姓说,这几年沼泽地带往四周蔓延了不少,原本的舆图上这片山脉与沼泽之间应该还要一片草地,现在已经完全被沼泽吞噬了。”
萧奕垂眸又看向官语白手中那份草图,虽然耗费了不少人力、时间,但现在看来花费的精力并没有白费。
官语白拿出炭笔,在牛皮纸上标注了几笔,四人又继续前行。
从左侧绕过这几座山脉,众人陆续地经过了几个小村子。这次雁定城一带的战乱,也难免波及附近的这些村落,有的村子已经是十室九空,只留下一两个垂暮之年的老者,让人唏嘘不已。
官语白和萧奕不时地停下马儿,比对草图,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天,而那张草图上的记录也越来越多,有些只是寥寥几笔,有些则会写上一长段,还会间或的画一些图在上面,有老松,有巨石,有古井……
这一路走得很慢。
萧奕和小四是练武之人,倒是精神还好,但是官语白就不同了,他身子本就比常人弱,骑了大半天的马,脸上早已掩不住疲态。
萧奕当然也注意到了,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官语白看了看日头,点头应了,含笑道:“那好吧,我们先回去。”
一幅舆图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等回去后,官语白还会再重新整理一番。
几人踏上了反程,约莫半个时辰就回了雁定城,那时正是正午烈阳高照的时间。
小灰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在房外的一根树枝上,低头轻啄着羽翼。
萧奕向它扬了扬手,示意它自个儿去玩,就和官语白一同进了书房。
用过午膳,又休息了一会儿,官语白就径直就走到由四扇隔扇隔开的书房内室,展开了挂在墙上大幅牛皮纸,这牛皮纸上是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舆图,官语白每日出去后,就会在这里完善这幅舆图,而萧奕有时也会在一旁看,帮着补充。
一副舆图就在官语白的慢慢呈现。
小灰还在树枝上没走,它好奇地对着里头探头探脑,偶尔抖动一下翅膀,仿佛在催促屋子里的人陪它一起玩。许是见没人理会自己,它拍拍翅膀,从打开的窗户飞进了屋里,落在了书案上。它那金色的鹰眼冰冷的环视了一圈书房里的人,又低头看向书案,似乎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抬爪子拨弄起桌上的墨碇,飞溅起来的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极其刺眼。
萧奕只回头看了一眼,乐呵呵地说道:“我家的小灰真乖。”
这副炫耀的样子看得小四一脸无语,这是纵容吧?这绝对是纵容!
“世子爷。”竹子进来回禀说:“傅三公子回来了,在外求见。”
萧奕笑着向官语白说道:“看来小鹤子是满载而归了!”他一边吩咐竹子让傅云鹤进来,一边去了外间。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傅云鹤便大步踏进了书房,向着萧奕行过礼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在隔扇窗另一边的官语白,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大哥,我回来了!”他年轻的俊脸上还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笑容洋溢,说道,“大哥,我带去的这一千神臂营士兵只有十数人受了些许轻伤,无一阵亡,缴获了南凉二十车粮草,押送粮草的南凉士兵一概诛杀。”
傅云鹤笑得合不拢嘴,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大哥您放心,沼泽旁的那条密道绝对没有暴露,我们按照你的吩咐特意往登历城的方向步行了五里,埋伏在一条岔道旁,一击而成!”
“小鹤子,你做得好!”萧奕毫不吝啬地赞道,“有了这些粮草,简直就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这些日子骆越城虽然陆续送了两批粮草过来,可耐不住城里百姓众多,再加之南凉军雁定城及周边的屠戮,乡间的农田也被破坏了大半,哪怕战乱停歇,雁定城和永嘉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全城上下如今正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现在有了这二十车粮草又能缓上一缓了。
这时,竹子快步进来禀道:“世子爷,李守备来了。”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李守备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傅云鹤率领一千神臂营士兵归来,还带回来满满当当的二十车粮草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眨眼就传遍了城中上下。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一时间,李守备看向傅云鹤的眼神热情慈爱极了,看的傅云鹤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李守备给萧奕见了礼后,萧奕就吩咐道:“李守备,这次缴获的二十车粮草,其中一半我稍后会命人送去永嘉城,而另一半就留给雁定城。”
李守备郑重地抱拳道:“末将替雁定城的百姓谢过世子爷!末将立刻着人去分发……”之后就急匆匆地退下了。
分粮之事刻不容缓,看来今晚是要忙到大半夜了。李守备精神抖擞地离去了。
李守备走后,傅云鹤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大哥,那今天我就早点回去歇息了?”
“那可不行!”
萧奕一语否决,傅云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下审视着萧奕。这不像是大哥说的话啊?
萧奕瞪了傅云鹤一眼,指着他的右臂,没好气地道:“你,还不去找军医看看!”以为自己没看到他上臂胡乱包扎的那几圈白布吗?
傅云鹤搔了搔头,这才想了起来,笑道:“大哥,只是一些皮肉……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军医。”
傅云鹤被萧奕的眼神看怕了,灰溜溜地走了,一出屋,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迟疑着是不是应该阳奉阴违一下,谁知下一瞬就听竹子说道:“傅三公子,世子爷说了您可以考虑一下,到底是自己去还是他把您捆一捆,找人送去?”
傅云鹤干笑了一声:“竹子,就不必麻烦大哥了。”说着,他忙不迭地朝守备府的大门而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于修凡和常怀熙迎面而来。
“小鹤子,我已经听说了,你这次可立下大功了!”于修凡大笑地拍了拍傅云鹤的肩头,挤眉弄眼道,“小鹤子,你上次不是说了这次回来就请我和小熙子……”
于修凡说着目光落在了傅云鹤肩膀下方的伤处上,眉头一蹙,“小鹤子你受伤了?!”
傅云鹤随意地耸了耸肩,“小伤而已。”他仿佛感受到了后方竹子如炬的目光,忙道,“我正要去伤兵营找军医看看。”
“干脆我和小熙子陪你去吧。”于修凡一把拉起傅云鹤没有受伤的右臂,急急忙忙地走了。常怀熙自然也跟了过去。
见于修凡和常怀熙陪着傅云鹤走了,竹子松了一口气,跑进书房去禀告萧奕。
傅云鹤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处,门房的几个小厮立刻牵来了他们的马儿。
他们正要翻身上马,就见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这位小哥,我在城门口的布告栏上看到了李大人贴的告示……我家里有个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一服就管用,我已经请人帮着写下来了。”
傅云鹤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门外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晒得黝黑粗糙,显然平日里是靠力气活谋生。
“老哥请,我找人帮你登记一下……”门房客气地请那中年汉子进了府中,一个小厮领着他走远了。
傅云鹤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挑了挑眉。
见状,于修凡解释道:“小鹤子,你也知道吧?这段日子,军中有不少人出现了水土不服之症,所以大哥就特意命李大人在城中贴了数张告示求良方,若是方子管用,必重金酬谢。”说着,他朝那个中年汉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前几日来守备府里献方子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子……”
傅云鹤的眉头挑得更高了,“你说是大哥下令求方?”
“对啊。”于修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三人策马出府。
骑在最前方的傅云鹤若有所思,饶有兴趣地想着:也不知道大哥又在玩什么花样?林老太爷医术不凡,大哥有神医在侧,哪里还需要求什么方子啊!……嗯嗯!指不定又有好戏可看了!
想着,傅云鹤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夹紧马腹,让胯下的马儿加速奔驰。
后方的于修凡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小鹤子,你还是伤患,骑慢一点。”
三匹马在街上飞驰而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抵达了伤兵营。
今日的伤兵营很是“热闹”,除了那些水土不服的士兵外,这次傅云鹤带回的那支神臂营中受伤的那些个伤兵也来这里找军医为其医治,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宅子挤得是水泄不通。所幸都伤得不重,也就包扎一下伤口就行了。
只是,傅云鹤一看这么多人,不由就心生退意,偏偏身旁跟了两个“衙役”,硬把他给押送了进去。
军医们已经忙得团团转,一个个都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中间,一个蜜色肌肤、身形纤细的青衣姑娘显得鹤立鸡群,此刻,那位姑娘正蹲在一张草席边,神色专注的为一个小腿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傅云鹤眨了眨眼,先是惊讶韩绮霞怎么会在这里,但是随即又笑了。霞表妹如今跟着林老太爷习医,不在此处,又能在何处呢!
于修凡当然也看到了韩绮霞,试探地对傅云鹤说道:“小鹤子,这不是你表妹吗?”
说着,于修凡仔细地观察着傅云鹤的神色,心里对韩绮霞的身份好奇极了,就像有一只虫子心里挠似的。既然是傅云鹤的表妹,世子妃的外祖父林老太爷的外孙女,这姑娘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啊?怎么就这么不拘小节地跟着林老太爷游方行医呢?……等一等,这么说来,世子妃和傅家还是姻亲?
想着,于修凡又看向了常怀熙,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共鸣,谁知道常怀熙一脸的淡漠,一双眼眸平静无波。
哎,小熙子就是这点没趣。于修凡“悲伤”地看着常怀熙。
这时,三个公子哥身旁走过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厅堂里一个面色蜡黄的干瘦士兵就走过来与他打招呼:“老徐,你的手腕不是好了吗?怎么又来了?”
那被称作老徐的高大士兵理直气壮地伸起包扎着几圈白布的右腕道:“我的扭伤还没好呢。军医都叫我来换药!”
“你还装什么装!”干瘦士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用下巴朝韩绮霞的方向顶了顶,压低声音道:“我看你是想让韩姑娘给你上药吧?”
“嘿嘿嘿……”老徐搔着头傻笑了几声,没有否认。
干瘦士兵用手肘顶了顶老徐,一副“我可以理解”的表情,又道:“老徐,你的眼光不错。我也看韩姑娘这人长得好,心地好,为人又实在。这些日子,她天天过来伤兵营帮忙,再脏再累也毫无怨言,虽然她父母双亡,家里又没个兄弟帮衬,不过照老哥看,这姑娘家自身好最实在……”
那干瘦士兵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傅云鹤听得整张脸几乎都黑了,他的表妹可是堂堂齐王嫡长女,宗室血脉,哪里容得他们来挑剔!
“霞表妹!”傅云鹤再也不想听下去,若无其事地一边喊道,一边健步如飞地朝韩绮霞走去。
这时,韩绮霞刚好给那个伤兵包扎好了小腿的伤口,一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喊她,急忙起身,循声朝大步跨过门槛的傅云鹤看去,面上一喜,喊道:“鹤表哥,你回来啦。”
一时间,厅堂内的不少伤兵以及几个军医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傅云鹤,也包括刚才在说话的那个老徐和干瘦士兵。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认识傅云鹤的,尤其是那些神臂营的士兵,都是齐齐地抱拳道:“傅校尉!”
“大家不必多礼。”傅云鹤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态度很是随意亲切。
神臂营的士兵也都跟了傅云鹤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位傅校尉个性随和,平日不上战场时,与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也可以喝酒、说笑,大口吃肉,完全不像某些个世家公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们行了礼后,也就自顾自地该聊天的聊天,该治伤的治伤。
至于那个老徐和干瘦士兵,表情就有些尴尬了,老徐眼神怪异地看着韩绮霞,韩姑娘竟然是傅校尉的表妹?那以自己的身份怕是高攀不起了……想着,他又忍不住看了傅云鹤一眼,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刚才傅校尉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
老徐尴尬地揉了揉头发,识相地找别的军医换药去了。
“鹤表哥,”韩绮霞朝傅云鹤走了过来,本想与他寒暄一番,却看到了他左臂的伤口,蹙眉道,“你受伤了?快点过来!我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韩绮霞转身又去拿药箱,招呼傅云鹤去了隔壁的一间耳房,于修凡和常怀熙也跟了过去。
耳房里静悄悄的,里面放了不少药材、药箱、棉布、药碾子等等的各种工具,显然这间耳房最近已经暂时被军医们征用了。
“鹤表哥,你先坐下吧。”韩绮霞指了指窗边的一张交椅。
这耳房不大,本来就摆了不少东西,加上四个人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于修凡和常怀熙干脆就站在了门帘旁。
“韩姑娘,不用理我们。你赶紧帮小鹤子上药就好,我们在这里等等就是了。”于修凡道。
韩绮霞也没跟他们客气,忙碌起来。她打开药箱,准备好棉布条、清水、剪子、金疮药等等,然后走到傅云鹤跟前,飞快地替他拆掉了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的白布条。
伤口早已经止血,上面胡乱地抹了一些金疮药。
韩绮霞微蹙眉头,熟练而又认真地帮他清理伤口……
看她表情严肃,傅云鹤不由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霞表妹,其实我只是一些皮外伤,伤口早就结痂了,大哥非要我过来找军医看看……”
韩绮霞眉尾一挑,淡淡道:“鹤表哥,你没清理伤口,就直接上了金疮药吧?”
“……”傅云鹤噎了一下。
“幸好伤口不深。”韩绮霞继续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我记得有一年你跟我二哥和田四公子他们偷溜出去玩,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被石头磕了好大一个伤口都不说,还是半夜发热才被表婶发现……”
傅云鹤装傻地笑道:“霞表妹,陈年旧事你就别拿出来说了。”
于修凡默默地在心底同情了傅云鹤一番,知道自己的黑历史并随时可以例证一番的妹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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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2胁迫
傅云鹤的伤口毕竟不深,韩绮霞没一会儿就处理好了,替他扎好白布后,叮嘱道:“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别吃辛辣上火的东西……烤肉、酒水什么的,暂时都要忌口。”
傅云鹤还没说什么,于修凡已经垮下了肩膀,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哎,看来烤肉暂时是没指望了,不过……
“小鹤子,虽然不能吃烤肉,但是你答应请的饭可不能省!”于修凡不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傅云鹤满口答应,“霞表妹,你忙完没?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走走走!”于修凡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再忙,总也要让人吃东西的吧!难得小鹤子立了大功,让我们也沾沾喜气,没准下次就轮到我和小熙子请客了。”
对于于修凡的自来熟与厚脸皮,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常怀熙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傅云鹤上次请的扁食确实味道不错。常怀熙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以前韩绮霞也许还需要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现在却没什么顾忌了,迟疑了一瞬后,就应下了。
“走!我请你们吃个好吃的。”傅云鹤热情地招呼着,却是卖关子地留下半句没说。
几个年轻人言笑晏晏地离开伤兵营,随着傅云鹤去了。
四人也没骑马,步行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傅云鹤说的地方,香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韩绮霞怔了怔,立刻闻出来了:“鹤表哥,这是烤红薯?”
“红薯?”于修凡好奇地问道,一副五谷不识、六畜不分的样子,“红薯是什么?我怎么没吃过?”
韩绮霞的表情有些怪异,解释道:“红薯是从海外来的,又叫番薯,因为容易栽植,所以大裕的农户也会种植一些……”普通的人家多用来喂猪。
韩绮霞想了想,觉得还是隐瞒这部分比较好。她以前当然也不知道红薯,但是随着林净尘大半年,一直生活在那些普通百姓中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这些事。
她含蓄地说道:“烤红薯还挺好吃的。”
傅云鹤心照不宣地对着韩绮霞勾唇一笑,眼神中透着几分顽皮,笑吟吟地对着摊子的老板喊道:“老板,四个烤红薯,四碗红薯粥,再加一份凉拌红薯叶。”
烤红薯和红薯粥都是摊子里现成做好的,没一会儿,老板就呈了上来,只有凉拌红薯叶需要先用热水汆汤一下,再调味装盘。
于修凡学着傅云鹤的样子剥开了烤红薯表面那层如树皮般的外皮,露出其下金黄色的红薯肉,热气带着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于修凡垂涎欲滴地咬了一口,又烫又过瘾。
他顾不上吃相,狼吞虎咽,一鼓作气地把那个烤红薯给吃光了,相比下,常怀熙就比他斯文多了,但也是手不释“薯”。
“小鹤子,你小子可真会找吃的啊。”于修凡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简直就是一个老饕啊。”
“那是自然。”傅云鹤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出门在外,已经是一切从简,还不让自己吃点好的吗?”
于修凡一副受教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呼啦啦地喝起红薯粥。
一旁小口小口地隔着一方青色帕子吃着烤红薯的韩绮霞微微侧首,长翘的眼睫下闪过一抹笑意。
鹤表哥还是那样,看似不拘小节,但又有他自己的坚持。
她和傅云鹤是表兄妹,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随着年岁增长,自然是渐行渐远……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不知道是谁故意嘲笑傅云鹤喜欢吃女孩子爱吃的桂花糕,引来其他人的调侃和哄笑,可是傅云鹤却满不在乎地说:“好吃就行!吃的东西分什么男女……”还反过来说对方幼稚,之后还是我行我素。
想着,韩绮霞眼中的笑意更浓,虽然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但骨子里都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吧。
吃了烤红薯,又喝了红薯粥,再吃上清爽的凉拌红薯叶解解甜腻味,四人大快朵颐地吃了个尽兴。
于修凡擦了擦嘴,玩笑地说道:“小鹤子,不如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管我口吃的就好。”
傅云鹤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行!养了你以后岂不是还要养你媳妇,你儿子,你孙子……”
常怀熙再也压抑不住地闷笑不已,把脸偏到一旁,肩膀抖动不已。
他们正说笑玩闹着,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护送着两辆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距离还远得看不清随行人员的衣着、形容,但一看那马车的样子,傅云鹤就知道这是军中用的,挑眉道:“难道是骆越城那边送物资过来了?”
于修凡和常怀熙也是互看了一眼。
两辆马车渐渐走近,可以看到那几十匹高头大马上的护送人员穿着轻便的软甲,果然是南疆军。
为首的是个黑脸大汉,看来面目森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诶,还是个熟人啊!
傅云鹤不由得笑了,还没等他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看到了他,拉住马绳缓下了马速,惊喜地喊道:“傅三公子,这还真是巧了。”说着,他翻身下马,也看到了坐在傅云鹤身旁的韩绮霞,表情更诧异了,“韩姑娘,您也在啊……那岂不是说林老太爷也在雁定城?”
“是啊。”傅云鹤笑着替韩绮霞回道,“林老太爷和霞表妹正好来附近采药,被大哥和我遇上了,就干脆请来雁定城暂住了。周大成,你这一趟来是……”
“我是奉田老将军之命,来这里送药的。”周大成抱拳答道,对着傅云鹤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傅云鹤立刻明白,应该是大嫂借着田禾的名义往这里送药吧。
“反正我和表妹也要回守备府,干脆你送我们一程如何?”傅云鹤笑嘻嘻地说道。
周大成自然是应下了,让两个随行的士兵把马让给韩绮霞和傅云鹤,他们则坐到车夫身边去。
马车继续前进,然后渐渐远去……好一会儿,于修凡才扼腕地喊道:“糟糕,忘了让小鹤子给钱了。”他也就是开个玩笑,说着,已经自己掏了几个铜板结了账。
一队车马径直来到了守备府,周大成和傅云鹤一起去往外书房拜见萧奕。
“世子爷,”周大成恭敬地抱拳禀道,“世子妃这次先命属下送来了一万余颗药丸,五十粒装一个小瓷瓶,一共是二百零一瓶。余下的正在赶制。”
萧奕沉吟一下,道:“最近这段时日水土不服的人有增无减,一万颗只能解一时之急,你回去让田老将军再多备一些。”他蓄意在“田老将军”四个字上加重音量。
“是,世子爷。”周大成抱拳领命,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世子爷不直接通知世子妃。
也就是说这次送来的药就是治疗水土不服的?大哥果然是早有准备!一旁的傅云鹤扬了扬眉,心道: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大哥在城中张贴告示,搞得兴师动众的,果然是别有所图。
可惜啊可惜,自己正好出门,错过了半出好戏……所幸还有最重要的下半场可以看!
萧奕跟着看向了傅云鹤,“小鹤子,你去告诉一声李守备,骆越城送来的药已经到了,让他先分发给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让他们若有不适,即刻服药。”
“是,大哥。”
傅云鹤领命退下,还没走到屋外,就听到大哥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周大成,我的东西呢?”
那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快把大嫂私下捎的东西给拿出来!
傅云鹤忍不住笑得咧开嘴。
像大哥和大嫂这样真好!想必六娘和阿昕也过得不错吧?
傅云鹤只感慨了一瞬,心思就转到了正事上,赶忙去找李守备了。
当日,近黄昏时分,那些药就四散开去,分发到了各营手中,分到三个营之后,就只剩每营两百瓶了,当然不可能每人分一瓶,只能先每个什分一瓶,把药暂时由什长保管。
不过就是这样,也够士兵们高兴了。
这些天,身边陆续有认识的同袍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对于营中其他的士兵也是不小的压力,心里总怀疑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一个矮个子什长拿了药刚回到游弋营中,手下的士兵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什长,拿到药了吗?我看药的数量好像不多啊。”
“你看什长笑得像朵花儿,准拿到了。”
“那俺就安心了。”
“……”
“总算是有药了。”其中一个胖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这几日老子真是吃不香、睡不甜,就怕明天中招的就是老子了!”
胖子身旁的小胡子心情也放松不少,有心情开玩笑了,道:“洪胖子,我人瘦体虚的,就算要病,也是先轮到我啊。瞧你四肢发达的样子,病不了。”
“洪胖子,他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另一个士兵也过来凑热闹。
一群人说说笑笑,整个游弋营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先登营和选锋营亦然。
天还没黑,不只是驻守雁定城的众将士都知道了,连城中的大部分百姓也得知了,也都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落下,南疆军的士兵们好了,他们雁定城的百姓才能好起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不知不觉,就传到了城外……
战俘营中,戴着沉重枷锁的南凉俘虏们正东倒西歪地睡着,鼾声大作。当初那些投降的南凉的俘虏,如今被分派到雁定、永嘉两城,修建城池。尤其是雁定城,如今正在外围修建一座新的瓮城,更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俘虏每日里都至少要干九个时辰的活,每个人都是精疲力尽,除了干活、吃饭和睡觉,几乎就没有精力做别的,想别的,每一日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
这时,两个身穿铠甲的南疆军士兵过来与守在营外的士兵交班,其中一个高大的士兵挑开帘子往营中扫了一遍,默默地点了一遍人数,对着黑瘦的同伴点了点头:“人数没错,都睡得跟死猪似的。”
“累死我了,我们先回去睡了……”原来的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去,其中的虬髯胡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那高大的士兵,“老苏啊,听说今儿骆越城那边送药过来了?你们有分到吗?”
“哪能啊!”那高大的士兵无奈道,“最近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那边水土不服的人最多,这次送来的药基本上都往那边送了,不过听上头说,骆越城那边还在赶制一批新药,很快就会送来雁定城,到时候大家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那恐怕也得等上三五日。”虬髯胡叹了口气,“最近还是要小心点,我上次去伤兵营看到几个人上吐下泻了两三天,瘦得都快没形了!”
“快走吧。”虬髯胡的同伴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那两个士兵说着就走远了,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来交班的两个守在营外,听着营中的鼾声不时响起。
那高大的士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这些南凉人倒是睡得好!”
他们都没注意到营帐中有一个人面朝帐子里,猛地睁开了眼,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眸中布满了阴霾,正是南凉九王朗玛。
朗玛的嘴角勾出一个阴冷狡黠的浅笑,其中透着一丝兴奋、一丝得意、一丝迫不及待。
那些愚蠢的大裕人,他倒要看他们能笑到几时,他们施于他身上的屈辱,他一定会一一奉还的!
如今,南疆军已经一只脚踩进了他们南凉的圈套中……这一天也不远了!
朗玛又闭上了眼,眼前仿佛看到南疆被他南凉大军攻下时的场景……
一夜在众人的鼾声中飞快地过去,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又蒙蒙亮了。
“起来,都快起来!”
“赶紧都上工了!”
“快快快……”
在看守俘虏营的士兵们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几个营帐中的南凉俘虏们都被叫了起来,他们胡乱地穿上外袍,又到河边随意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每个人拿着一个青瓷碗分别打了一碗米汤水,就像羊群似的被士兵们赶去城外做工。
建瓮城的工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砖块、泥沙,虽然天色尚早,但工地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除了做工的这些南凉俘虏外,还有不少雁定城的平民,但平民的工作比起南凉俘虏轻松很多,一天只用做三个半时辰,还管他们的三餐。
因此,来此做工的平民大都非常积极,每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工地,心里一方面想把瓮城快点建起来,另一方面也想着给家里省点口粮。
这时,离上工的时辰还差一盏茶,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或者石头上闲聊……一群粗布短打的平民之中,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年轻公子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站得远远地,看着众人的目光中透着几分不屑。
九王朗玛装着坐在地上喝米汤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暗暗留着那公子哥。
朗玛知道对方叫乔申宇,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公子被打发到军中来历练,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差事没办好,就被打发到修建瓮城的地方来做苦力。
这个乔申宇来此后,一会儿叫苦,一会儿叫累,架子还摆的大,没几日,把那些大裕平民和负责监工的大裕士兵都给得罪光了,平日里也没人愿意理会他。
朗玛便故作不经意地与乔申宇抱怨了几句,才算勉强与他搭上了话,这些天来,因为自己能与他应承几句,两人渐渐关系融洽了一些,每日都会有的没的地闲聊片刻——不过,乔申宇知道自己是南凉俘虏,也就是与自己发发牢骚,说说这雁定城如何如何不好,别的倒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说……
朗玛也没指望从乔申宇那里知道什么机密军情,他也就是觉得乔申宇很有可能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喝完最后一口米汤,朗玛霍地站起身来,打算过去和乔申宇打声招呼,说说话,却不想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谁指着官道的方向叫了一声:“好像是马蹄声……有人来了!”
附近监工的几个南疆军士兵都围了过来,一部分人警惕地握着刀柄看守着他们这些俘虏,另一部分人也朝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七八人骑着高头大马往雁定城的方向飞驰而去,马上这些骑士的打扮一看就是南凉人。
那些南凉俘虏们都是精神一振,其中一个黝黑的南凉兵激动地叫道:“一定是伊卡逻大帅派使臣过来了!”
“太好了,大帅一定是要救我们回去!”
“……”
那些消瘦憔悴的南凉兵一个个都是面上放光,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又闪现了希望的光彩。
唯有朗玛却是不喜不怒不急不惊,乌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
“安静,都给我安静!”一个什长厉声斥道。
四周又再次安静下来,与此同时,那七八个南凉使臣已经来到了距离雁定城门十来丈远的地方,城墙上的守兵早就发现有南凉人靠近,一众弓箭手迅速待命,那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城门下方的南凉使臣。
此次前来的南凉使臣仍然是以图兀骨为首的一干人马。
上一次,图兀骨信心十足而来,以为自己可以借着两国和谈的机会立功,谁知道那镇南王世子是个油盐不进的,竟然连进城详谈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害得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回登历城,在伊卡逻大帅和其他将领跟前失了颜面。
这一次,一见伊卡逻大帅打算再派使臣过来雁定城,图兀骨立刻就主动请缨,打算一洗前耻。
图兀骨抬眼看着上方,朗声道:“吾乃南凉主帅伊卡逻麾下使臣图兀骨,奉我帅之命前来求见镇南王世子商议交换九王一事!”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负责守城门的年轻校尉冷眼俯视着图兀骨等人,没好气地厉声说道:“我们世子爷说了,除投降归还城池,否则不接受任何谈判!上一次饶你不死,莫不是非要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的面容如寒霜笼罩,语气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
图兀骨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压下了,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心道:这些大裕人还真是以为他南凉怕了他们不成!
上次自己好声好气来想要与他们坐下和谈,偏偏他们就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么这一回自己也就不客气了。
图兀骨大声喊道:“吾奉我帅之命前来传话,若是镇南王世子同意交换九王,那两国战事一切皆能谈,否则,来日就是吾南凉大军兵临城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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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旭日
图兀骨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四周一片宁静默然,死一般的沉寂!
说到后来,他得意地勾唇笑了。
那年轻的校尉在城墙上退后了几步,转身吩咐道:“赶紧去通报世子爷!”
此人以“兵临城下”相威胁,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如何能擅自做主!
“是,程校尉。”一个士兵步履匆匆地领命而去。
程校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憋着一口气,听着那士兵蹬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寂,城墙上的在等着萧奕的命令,而城墙下的猜到对方定是去通传了,也不催促,耐心地在城外等待着……
此时,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般,每一刻都如此煎熬,程校尉心头越来越烦躁,不时往城内外看着……直到后方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踏踏踏……
循声看去,街道的尽头几匹骏马奔驰而来,为首的赫然是一个着紫色锦袍、身长玉立的昳丽青年,一眼看去,青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正是萧奕。
而他身旁一匹白马与他并驾齐驱,马上一个斯文儒雅的蓝袍青年,脱尘若仙,两人一武一文,气质一动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不知为何,又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
自己在想什么啊?程校尉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一时魔障了。
很快,萧奕和官语白一前一后地走上了城墙。
“世子爷,官侯爷!”程校尉赶忙上前给二人抱拳行礼。
萧奕随意地挥了挥手,走上前去,俯视着城墙外的图兀骨一行人。
镇南王世子终于出现了!
图兀骨心中一喜,抱拳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萧世子,吾奉我帅之命前来传话,若是世子同意交还我南凉九王,那两国战事一切皆能谈,否则来日……”
听着,官语白微微地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抹锐芒。对方怕是错估了阿奕的性子。
果然,下一瞬,就听萧奕冷冷地出声打断了图兀骨:
“十息内,退或死!”
六个字掷地有声,萧奕的态度更是坚定果决,不容置喙——
既然对方不是来投降的,那么,就没什么可谈的!
官语白嘴角微勾,阿奕一向坚守自己的原则,把握自己的大义,决不会轻易动摇!
程校尉也在后方看着萧奕,一方面心里觉得痛快,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看向了官语白,却见对方表情淡然,嘴角似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是再看去,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程校尉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安逸侯身负皇命前来监军,又是二品军侯,委实是个麻烦的人物。本来南疆军由世子爷做主,可是若是安逸侯对世子爷的决定有所质疑并上书朝廷的话,对世子爷、对南疆,可就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自从安逸侯来了以后,李守备和景千总都暗暗对下面的士兵下了严令,令他们务必要谨言慎行,谨守军纪,决不可给世子爷丢脸。
幸而,这安逸侯似是个明理之人……
“十!”
耳边传来萧奕的数数声,把程校尉骤然惊醒。
“九!”
萧奕不疾不徐地倒数着,目光冰冷地看着图兀骨,开始倒数,浑身释放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明明双方距离几十丈,根本连对方的容貌都看得不甚清楚,可是图兀骨却感到心中一寒,仿佛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似的,让他不寒而栗。
虽然他从未在战场上与萧奕对决,这时却突然明白为何大裕这个镇南王世子在他们南凉军中会有“杀神”的称号了。
图兀骨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怎么也没想到萧奕此人竟然是个软硬都不吃的!
可是,伊卡逻大帅决不会接受两次失败,自己不能再无功而返了!
图兀骨咽了咽口水,义正言辞道:“萧世子,你身为南疆一地的藩王世子,难道就不为雁定城的百姓考虑,非要两国兵刃相见……”
萧奕自顾自地继续倒数着:“八!……”说话的同时,他右手一伸,竹子立刻眼明手快地把一张墨色重弓交到了他手里。
程校尉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接口道:“七!”
紧接着,城墙上的数百个士兵也齐声倒数起来:“六!五!……”
一声比一声响亮,那些弓箭手手中的弓弦已经开始拉紧,数百支箭矢全都瞄准了图兀骨一行人。
“萧世子,你一定会后悔的!”图兀骨想起上一次射在自己马前的箭矢,终究还是怕了,拉了拉马绳,赶紧调转马头。
城墙上方的倒计数还在继续着:“二!”
与此同时,萧奕已经轻松地把弓拉满,游刃有余,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奔驰而去的图兀骨……
当最后的数字“一”落下的同时,随着一声弓弦嗡嗡的震颤声,一阵锐气四射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嗖——”
那支利箭如闪电般劈开空气,急速地朝图兀骨射去,连那空气似乎都为之一震,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前方的图兀骨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试图回头去看,可惜已经晚了,利箭如流星般划过,眨眼间就自他身后穿心而过,咔擦……
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和内脏破裂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双目瞠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箭头出现在他的左胸口……
滴答,滴答……
血红的鲜血自箭头滴落下去,可是他的心脏却已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图兀骨僵直地从马上摔了下去,滚落在黄泥土的官道上,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眸瞪得凸了出去,仿佛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就这么丢了性命。
时间在这一瞬,几乎停滞了。
“大人!”图兀骨身旁的那几个使臣惊呼出声,一下子六神无主。
“退!”
“快回去通报大帅!”
“驾!”
他们一夹马腹,试图驱马逃走。
但已经晚了!
“嗖嗖嗖……”
在萧奕的那一箭后,所有的弓箭手齐齐拉弓放箭,密密麻麻的箭矢几乎同时射出,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瞬间将那几个南凉使臣所覆盖……
他们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那无数的箭矢射成了“刺猬”,一个个地摔下了马,鲜血将下方的黄泥土染红。
这一幕看来如此惨烈,但是城墙上的士兵们却只觉得痛快无比。
这些该死的南凉人杀了他们南疆多少无辜的百姓,他们又有多少同袍为了夺回自己的家园、守卫自己的百姓而战死!
还有雁定城、永嘉城如今十室九空都是南凉人造的孽,如此,他们还胆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雁定城外危言胁迫,真是欺人太甚!
萧奕远眺着那些横七竖八地倒在城门外的尸首,眸中闪烁着一种出奇明亮的光辉,缓缓地说道:“除投降归还城池,南疆不接受任何谈判。”
萧奕的声音不大,但是听在这些士兵耳中,却如雷贯耳,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这些士兵黑亮的眼眸中都熠熠生辉,那专注热忱的眼神近乎在看着自己的信念,他们都信心十足,相信在萧奕的带领下,他们将战无不胜!
官语白在看萧奕,也在看这城墙上的其他士兵,目光深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好一会儿,他抬眼看向了东方的旭日,微微眯眼。
时势造英雄,旭日终将在空中升起,没有人可以阻挡它绽放属于它自己的耀眼光芒……
阿奕,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呢?!
不只是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到了刚才的一幕,百来丈外的九王朗玛、那些南凉俘虏以及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朗玛如遭雷击般呆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萧奕他怎敢射杀别国来使!难道他就不怕名声尽毁吗?!
朗玛身后,那些南凉俘虏一个个也都是面色惨白,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们虽然暂时为南疆军所俘虏,但是每个人的心头都怀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南疆会和南凉交换俘虏,他们还可以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家园……
可是就在刚才那箭雨从城墙上倾盆而下的那一瞬间,他们心头的那一点希望骤然破碎了!
相比下,四周的那些南疆平民以及南疆军士兵的态度与这些南凉人截然不同,他们一个个都是与有荣焉,一个中年汉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哽咽道:“杀的好!世子爷这是为我全家报仇雪恨啊!”雁定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痛快!”他的一个友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是太痛快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接口道:
“就该杀光这些南凉人才是!”
“没错,杀得他们百年不敢来犯!”
“……”
那些平民越来越激愤,连带看向九王和那些南凉俘虏的眼神中都迸射出浓浓的仇恨,若非四周还有把守的士兵在,他们是恨不得把九王他们给碎尸万段了。
四周种种仇视的负面情绪如海浪般层层叠叠地涌来,朗玛感觉自己好像是大海中的一座孤岛,随时就会被那可怕的海啸所吞没……
朗玛心中慌了,接下来,他要防这些平民,更要防着萧奕——原本他想着反正南疆军已经落入他南凉的陷阱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南疆军被击溃,自然可以回归旧土,可如今看萧奕这杀伐果断的样子,朗玛才意识到一件事,这个萧奕生性如此暴虐粗率,恐怕等到雁定城破的那一日,萧奕定会拿自己来祭城!
朗玛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
不,他决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他必须想办法逃走才行!
朗玛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光靠他一人之力,又如何从这铜墙铁壁般的守卫中逃脱?
这里能帮到自己的人恐怕也唯有——
乔申宇!
朗玛若有所思地朝不远处的乔申宇看去,只见原本也望着城墙方向的乔申宇这时正好收回了视线,与那些义愤填膺的平民相比,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朗玛的眸光闪了闪,握了握拳,然后大步走到乔申宇身旁。
“乔兄,你看来气色不佳,”朗玛压低声音问道,语气既关怀又殷勤,“可是昨晚没休息好?”
“别提了,被别人的打呼声给吵醒了,之后一夜没睡……”
乔申宇每天都是满腹苦水,朗玛随便挑个话头,他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两人躲在角落里说着话。
不远处的城墙上,萧奕正看着朗玛等人所在的方向,唇边勾起了一丝似笑非笑。以他所在的角度,其实看不到朗玛,但多少能够推测他此刻的心思。
城墙上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那些弓箭手训练有素地退了下去。
待四周没有外人,萧奕笑着问道:“小白,你今日还出城吗?反正我也闲着,不如我们一起去?”
官语白含笑应了。绘制新舆图是一个极为繁琐细致的活,而官语白又喜欢亲历亲为,因而忙了好些时日,也才堪堪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两人沿着石阶下了城墙,竹子忙去吩咐城门守卫开城门。
“吱呀——”
沉重的城门在几个守卫的合力推动下缓缓打开,这时,后方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萧奕没在意,转头望去的竹子却是看到了,正要禀告萧奕,来人已经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大哥!”
这清朗轻快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耳熟,一听就知道是傅云鹤。
萧奕和官语白转身看去,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载着一男一女正朝城门的方向飞驰而来,马蹄飞扬。
白马上的青年神采风扬,正是傅云鹤,黑马上则是一个青衣姑娘,粗黑发亮的麻花辫随着马儿的颠簸在她身后微微扬起,活力四射。
“小鹤子,你和韩姑娘也要出城?”萧奕的目光在两人马侧的箩筐上停顿了一下,推测道。
傅云鹤笑着应道:“霞表妹本来要和林家外祖父一起去雨澜山一带采药,我觉得就他们俩去太危险了,正好我这几日在城里没事,干脆就跟林家外祖父主动请缨。林家外祖父就让我陪着霞表妹去了……”
“这倒是巧了,”萧奕扬了扬眉,“我和小白正好也要去雨澜山那边,干脆一起去吧。”
傅云鹤和韩绮霞自然没有异议。
这时,城门已经打开了半扇,萧奕和官语白也翻身上马,一行六人就鱼贯出城。
城门外正有人在打扫南凉人的尸体和血渍。
沿着官道一路往南。
秋日上午的日头还算温和,阳光柔和地洒在远处的山林上、官道上、树梢上、田野上、众人身上……
南郊的风光秀丽,路边一丛丛野生的山茶花俏然枝头,姹紫嫣红,肆意生长,比起那些精心培育的山茶,这些野山茶有一种旺盛张扬的生命力。
不时还能看到雀鸟、蝴蝶闲栖枝头、花间,悠闲自得,却被那阵阵马蹄声与鹰啼声惊飞四散。
大概是平日里与王府的信鸽、雀鸟玩惯了,小灰很少以雀鸟为猎物,一般只是逗它们玩,看着它们鸡飞狗跳、掉羽毛的样子,它就兴奋地啼叫不已。
众人一路策马前行,官语白已经勘察过了雁定城方圆五里,因此这一路他们基本上都没有停留,约莫半个时辰后,几座连绵的山脉就出现在了前方数百丈外。
众人的马速缓了下来,韩绮霞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雨澜山了……上次我和外祖父来这一带采药,偶然发现这山上有几种罕见的草药。”
马儿再次加速,径直朝前方的雨澜山奔驰而去。
踏踏踏……
一行人把马停在了山脚下,众人翻身下马,竹子留下看马,小四自发地替官语白背上了行囊。
“我还记得上次我和外祖父就是从前面一条小径上山的……”
韩绮霞自告奋勇地在最前头给众人带路。
雨澜山并非什么风景名胜,山上也没有寺庙、凉亭,平日里来此的基本都是猎户,偶尔也有采药的药农上山,因此山上并没有什么人工开凿出来的路,只有一些猎户走出来的小路,陡峭泥泞。
山路并不好走,韩绮霞又是他们中唯一的弱女子,起初傅云鹤还担心韩绮霞走不了这样崎岖的山路,却不想,她看来比他还要灵活矫健,手上戴了一副鹿皮手套,不时地四处抓着一些树枝、灌木等等借力前行。
几人一路没有停歇,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看着韩绮霞额头沁出薄汗,傅云鹤正想提议大家是否小憩一下,却见韩绮霞面上一喜,两只眼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略显激动地拔高嗓门:“找到了!是石荆草!”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几丛深灰色的荆棘状植物长在一段被对半劈开的枯木周围。
韩绮霞一边大步上前,一边熟练地取出放在背后的箩筐里的镰刀。
那镰刀的刀刃锋冰冷利极,几缕阳光透过上方枝叶的缝隙投射下来,刀刃闪烁着凌冽的寒光,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冰冷坚硬的刀刃与韩绮霞那纤细的素手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刚一柔,一冷一暖。
傅云鹤以一个将士的眼光,可以十足确信地说,这把镰刀割在手腕或者脖子上足以致命!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家表妹实在不太适合拿着这么危险的武器,万一她不小心崴了一脚,对着刀刃摔下去了呢?
万一她采药草的时候,不慎割到她自己的手腕了呢?
“霞表妹,我来帮你吧!”傅云鹤笑容满面地主动请缨道。
韩绮霞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清亮的眼眸朝傅云鹤看了过去,那仿佛清澈见底的山涧清泉的一般的瞳孔似乎倒映出了傅云鹤的心思,傅云鹤心虚得几乎有些不敢直视她了。
韩绮霞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道:“鹤表哥,你知道我要采哪个药草吗?”
傅云鹤怔了怔,指着那灰色的“荆棘”道:“不就是那个石荆草吗?”
韩绮霞笑着瞥了他一眼,然后蹲了下来,用镰刀利落地割下一段灰色的针叶,道:“石荆草经常和一种名叫灰皂刺的植物长在一起,两者乍一眼看去非常相似,但前者可以入药,后者只是普通的草木。”
傅云鹤定睛一看,发现那灰色“荆棘”中果真混杂了两种相似的植物。
韩绮霞又熟练地对着一段石荆草割了下去,继续说:“而且挑选石荆草必须选这种灰中泛着墨绿的,这样才是正好成熟的石荆草,太嫩的药性不够,太老的又不易入药……”
韩绮霞一边解释,一边持续地割着石荆草,没一会儿已经采了不少石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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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互谋
傅云鹤认真地聆听着,正要说自己明白了,就见韩绮霞收好镰刀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残叶,道:“石荆草采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上山吧。”
她又继续大步往前走去,留下傅云鹤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她纤瘦单薄却腰杆笔直的背影,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念头:
他这是被霞表妹当小孩子给“哄”了吗?
仿佛在回答他心底的疑问似的,在他身旁走过的萧奕“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就连官语白也对着他“安抚”地微微一笑。
傅云鹤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大步追了上去,咋咋呼呼地喊着:“喂,你们等等我啊!”
响亮的喊叫声惊起一片雀鸟乱飞,逗得小灰更欢快了……
一行人继续往山上爬去,一路上,韩绮霞不时停下步履,一会儿爬树上采藤,一会儿在泥土中刨根,一会儿又使唤起傅云鹤帮忙背箩筐……看她一副上山下海、无所不能的样子,傅云鹤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大惊小怪变得沉静泰然,眼神中透着些许感触。
霞表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养在深闺中,娇娇柔柔的齐王长女,他一直知道她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可是知道归知道,心里对她真正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他们在王都的时候,直到今日,他才算真正明白霞表妹的成长。
她就如同凤凰在烈火中涅槃重生,已经获得新生……不,应该说她变得更好了!
那自己呢?
自己一个堂堂男儿,是否仍停驻原地,被她给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呢?
傅云鹤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韩绮霞和傅云鹤忙着采药的同时,官语白也忙碌了起来,随着他们所处的位置越来越高,俯视下去,雨澜山四周的景致一览无遗。官语白一方面需要在草图上修改调整雨澜山的位置,另一方面还要比对四周的景致、地形,计算角度距离……
萧奕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不时地指着某处,低声讨论着……
山林间清新恬静,唯有风拂动枝叶的簌簌声和雀鸟振翅声交错着响起,让置身其中的人也不由得心静了下来,仿佛将世间的纷纷扰扰摈弃在外。
簌簌簌……
后方的草丛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东西在草丛中穿梭。
萧奕和小四最为警觉,两人都是耳朵一动,齐齐地循声看去,下一瞬,就见一个白团子从一丛碧草从蹿了出来,红得好像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怯怯地看了萧奕和小四一眼,毛茸茸的身子颤动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蹿去。
原来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兔,萧奕嘴角微勾,还记得第一次和臭丫头参加春猎时,他就给她抓了一窝小兔子,臭丫头欢喜极了。她当初那灿烂的笑靥仿佛犹在眼前。
几乎同时,一道灰影在他们头顶上如闪电般拂过,双翅平展开来,做出俯冲的姿态……
萧奕就算不抬头,只看这影子的形态就知道小灰正处于狩猎的状态,而它的目标为何,不言而喻。
萧奕斥道:“小灰,回来!”
灰鹰从主人的声音中听出不悦,俯冲的身体又骤然地变化方向,斜斜地往蓝天飞去。
而那只白团子赶紧趁着这个空隙,灵活地钻进灌木丛中,一下子就没影了。
失去猎物的灰鹰不甘心地在萧奕头顶上方绕着圈子,委屈地啼叫着,仿佛在质问着,为什么不可以抓兔子?它又不是第一次猎兔子了!
萧奕抬起左臂,右手使了一个手势,下一瞬,小灰便展翅俯冲下来,停在了他的小臂上,萧奕顺势卸去了力道。
他安抚地摸了摸小灰的灰羽,笑道:“小灰啊,阿玥喜欢小兔子,你就行行好,放过它们吧。”他不会去强行压抑小灰狩猎的天性,但是刚才那不过是一只没几两肉的幼兔,即便是猎人也会放过怀胎的野兽,任其繁衍,这也是对天道的尊重。
小灰歪着鹰首,在听到南宫玥的名字时,轻轻啼叫了一声,看起来似懂非懂的样子。
“小灰真乖!”萧奕又轻轻地抚了抚它油光发亮的灰羽,然后振臂让它自己飞走了。
小灰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挫折,又在树林间肆意欺负起那些雀鸟,引得一大片叶雨混杂着禽羽簌簌落下,弄得下方的萧奕、官语白和小四一身的狼狈。
小四无语地抬眼瞪了那头鹰一眼,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句话: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养什么样的鹰!
官语白看着落在草图上的碎叶,并不恼怒,笑吟吟地抖落了那些碎叶,跟着就把那张反复涂改过数次的草图卷了起来,随手交给了身旁的小四。
“阿奕,舆图的进展不错,等今晚回去,我便可以将新的舆图完成一半了。”官语白对这些日子的成果颇为满意。
萧奕却是微蹙眉头,打量着官语白那单薄的身形,一针见血地问道:“小白,你这两日有好好用膳就寝吗?”
官语白失笑,还未作答,就见小四皱眉看了自家公子一眼,那不满的表情很显然已经回答了萧奕的问题。
萧奕眼珠滴溜溜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小白,你还没试过外祖父他老人家的手艺吧?外祖父不止是医术天下第一,厨艺也是让人垂涎三尺。咱们今日一起去外祖父那里蹭顿饭怎么样?”
萧奕笑得春光灿烂,但无论是官语白,还是小四,都听出了这位世子爷的言下之意,官语白到底有没有好好用膳就寝不由他自己说了算,林净尘说的才算数!
小四对着萧奕撇了撇嘴,不得不承认,这个萧世子偶尔也还是有一些靠谱的时候,虽然也就那么一会会功夫……
“大哥,”耳尖的傅云鹤听到动静也凑了过来,“林家外祖父说了今儿会烧他老人家的几道拿手好菜,大家一起吃,多热闹!”傅云鹤今日的早膳也是在林净尘那里蹭的——林净尘和韩绮霞暂住在守备府的一个院子里,平日的膳食基本上都是守备府的厨房那边送来的,不过现在城中艰难,也吃不上啥好东西,因此林净尘不时会给自己和韩绮霞开个小灶,比如傅云鹤今早吃到的凉拌野菜那就美味极了。
想着,傅云鹤的口水不由开始分泌了,觉得他和林家外祖父实在是相逢恨晚啊!
看着傅云鹤那垂涎欲滴的样子,萧奕不禁失笑,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为难地和官语白交换了一个眼神。
傅云鹤立刻感觉到那种微妙的气氛,挑了挑眉头问:“大哥,怎么了?”
“小鹤子,本来我是想等回城再跟你说的……”萧奕无奈地摸摸下巴道,“今日回城后,你怕是只能吃上干面饼了。”
傅云鹤听得一头雾水,萧奕给官语白递了一个眼神,示意由他来给傅云鹤解释。
“傅三公子,”官语白平静地说道,“待回城后,你便率一千神臂营去那条秘道附近候着,若是我所料不差,这几日应该还会有一批粮草运来,我们一并截了!”
起初官语白的语气淡淡的,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调骤然变得犀利起来。
傅云鹤目光一凛,心中不由叹息:看官语白现在的样子,常常让人有一种他是儒雅文臣的错觉,但是官语白终究是将门子弟,而且还是一个曾经战无不胜的一代名将,他就像是一把封在鞘中的绝世名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官语白和大哥的关系这般好,但可以庆幸的是,他不是他们的敌人!
傅云鹤心里沉吟一下,问道:“官侯爷,大哥,我们才刚截到南凉的一批粮草,他们还敢来?”
“小白说什么,我们负责相信就好。”萧奕笑着拍了拍傅云鹤的肩膀,反正他们的脑子是转不过小白的。
官语白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肯定地说道:“必然。”
须臾,他仰首朝登历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近乎自言自语道:“现在那个南凉主帅应该收到禀报了吧……”
天空中,小灰欢快地发出鹰啼,仿佛在响应他似的。
说话间,官语白神色微动,看向了某个方向,就见一个樵夫正背着一捆柴沿着一条山路小径往前走着。他不由微微垂眸,低头沉思着。
“小白?”
官语白似乎是有所悟,唇边浮起了一丝笑意,说道:“阿奕,我们过去走走。”
萧奕自然答应了,于是,一行人沿着山路,一路而行……
此刻登历城中,南凉主帅伊卡逻的确如官语白所料,刚刚得到了禀报。
二十车粮草被劫!
伊卡逻压抑不住心的惊怒,霍地自书案后站起身来,额头上青筋凸起,整张脸狰狞得可怕。
除了伊卡洛以外,这间不算大的书房中,还有两人,一人四十余岁,黝黑的皮肤,留着一脸的大胡子,着一身将领的黑色铠甲躬身而立;另一人看来像是一个南凉士兵,单膝跪在地上,垂首抱拳。
那南凉士兵被伊卡逻的气势吓得浑身一震,低垂的脸上满头大汗,禀道:“是,大帅,护送粮草的两千人全数被铁矢诛杀,无一幸存。”那士兵将一根漆黑的铁矢高举过头顶,呈给伊卡逻。
那大胡子将领一脸愤然道:“大帅,是神臂营!”
伊卡逻仿若未闻地盯着那根铁矢,然后一把接过铁矢,一霎不霎地死死盯着。
这是南疆军的神臂营所使用的铁矢,他此生也不会忘记!
伊卡逻下意识地使力,用力攥紧了那铁矢,倘若这铁矢是普通的木制羽箭,恐怕早已经被他生生折断了。
仅仅弹指间,伊卡逻的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千骑营在陵华峡谷被伏击,全军覆没;胡拉赫率一千精兵在长霞山再遭覆顶之灾;雁定城、永嘉城被夺,连自己都如同丧家之犬般差点就把命丢在了永嘉城附近……
不过是短短时日,那个该死的萧奕就把他们南凉殚精力竭、好不容易才在南疆形成的大好局面一举破坏,如今只剩下了这登历城为最后的城池。
为此,南凉王更是连发三道三千里加急的军令质问于他,若非他有赫赫战功在前,若非是九王出错在前,以致大军受制于人,他这北征大元帅的地位怕是不保!
想到这里,伊卡逻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重重地把那铁矢拍在了书案上。
“啪——”
那清脆的声响在书房内极为响亮,那单膝跪在地上的士兵头低得更低了,噤若寒蝉。
“大帅,”大胡子将领气愤地又道,“虽然登历城现在粮草还算充足,二十车粮草不至于对我军产生什么影响,可是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南疆军啊!”
伊卡逻在怒极之后,反而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大步走到了挂在墙上的舆图前,然后问道:“粮草是在何处被劫?”
那士兵赶忙起身,左膝盖因为久跪有些僵硬,踉跄了一下,立刻大步走到伊卡逻身旁,凝神看着那舆图,然后往一处分岔的官道上一指,道:“大帅,就是此处!”
伊卡逻随手拿起书案上的一把匕首,狠狠地钉在分岔口的位置上,跟着退了两步,细细地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这个分岔口距离登历城约莫有二十里。
南疆军的大军此刻应该驻守在惠陵城、雁定城和永嘉城,但是照舆图显示,从这三城想要到此处,必须经过距离登历城五六里的一条官道,而登历城附近有他南凉军在巡逻放哨,不可能有军队能毫无声息地绕过巡逻的队伍杀到这里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伊卡逻若有所思地微微眯眼,喃喃道:“要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一带附近必然有一条没有显示在舆图上的密道。”
大胡子将领一听,两眼放光,说道:“大帅所言不差,那附近一定是有一条密道。不如就由末将带一队人马前去搜查一番?”他主动抱拳请命,语气中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伊卡逻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妥,一来,很可能会打草惊蛇;二来,怕就怕费尽心力,还一无所获。”这密道可能在方圆几十里的任何一处地方,像这样毫无目标地搜索,也不知道会花上多少时间,甚至于一旦分散兵力,没准反而会给了南疆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伊卡逻摸着下巴又思索了一会儿,对着那大胡子将领道:“科南力,你命人再运一批粮草过来!”
科南力眨了眨眼,有些傻眼了,忍不住道:“大帅,万一粮草再被劫那岂不是……”又便宜了南疆军?!
伊卡逻嘴角一勾,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幽暗似深渊,诡谲莫测。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批粮草就是让他们劫的。”
什么?!这一次,科南力是真的呆住了。他跟随伊卡逻多年,很快想到对方必然有其深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帅的意思是……”
伊卡逻继续道:“届时,你在暗中布置些斥候,务必要顺藤摸瓜地将那条密道找出!”
原来是要引蛇出洞!科南力恍然大悟,抱拳道:“大帅果然足智多谋,此计甚妙!”
伊卡逻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又道:“为了一点儿粮草,南疆军就曝露了这么大一个秘密,这镇南王世子毕竟不过一个黄口小儿,还嫩着呢!”
既然如此,自己必不负他们所望,要好好地加以利用才行!
想着,伊卡逻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
如今万事俱备,就只差骆越城那里吹来的“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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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有毒
十月十五,西凉辎重营奉伊卡逻之命再次护送一批粮草去往登历城,随即在相同的地点被傅云鹤率领的神臂营截获,全军覆没。
粮草运至雁定城,满城欢腾。
十月十七,周大成从雁定城回了骆越城,并于第一时间去往骆越城军营向田禾复命并传达萧奕的军令。
事关大军,田禾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了镇南王府求见镇南王。
于是一柱香后,南宫玥便被传唤到了镇南王的书房。
“父王。”
南宫玥由桔梗引进了书房里,对着镇南王施了一礼。
镇南王的脸色有些疲惫,自打乔若兰失踪后,乔大夫人整日里来王府哭闹,让他吃不好睡不好。但见南宫玥过来,他还是很和善地说道:“世子妃免礼。”
书房里,除了镇南王以外,田禾也在,就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含笑地看着南宫玥。
周大成回来的事,南宫玥当然是知道了,大概猜到今日田禾应该是为了药的事来找镇南王。
她不动声色地与田禾互相见了礼,然后镇南王才说起了正事:“世子妃,本王听田老将军说世子妃你之前给军中制了一批药。”说着,镇南王心里颇有一丝欣慰,对这儿媳的印象更好了,给军**药,却又不到自己这里讨巧卖乖,这才是世子妃的风范。
南宫玥恭声道:“是,父王。儿媳听阿奕说军中有士兵出现水土不服之症,就特意找了三家药铺赶制了一些药丸,请田老将军帮忙送去前方。儿媳妇道人家,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小事了。”
“好!”镇南王满意地颔首道,“那批药已经送往了雁定城,只是如今战事紧张,这些药还远远不够配备全军,还需再加订一大批。世子妃,依本王看,三家药铺未免也太少了,不如你再寻几家药铺一起制药?”
“王爷,且听末将一言。”田禾抱拳道,“末将以为此药乃是军需,需得谨慎才是。药铺的数量太多,万一其中有的药铺黑心无良,滥竽充数,反而坏事。”
镇南王微蹙眉头,面露迟疑。
见状,南宫玥附言道:“父王,田老将军说得不无道理。一来是新寻的铺子难以保证其诚信,二来制药师傅的好坏也会影响药效。”
她顿了顿,说道:“儿媳目前用的这三家药铺是仔细调查、观察了许久的,之前也曾替儿媳制了一整个夏季的解暑药,如此方敢让他们为军中制药。这三家都是骆越城中的大药铺,其实人手上还有些余力,只是药材太少,所以才来不及赶制药丸。儿媳以为与其另寻药铺,徒增隐患,不如以王府的名义采购新鲜药材,再命那三家药铺日夜赶工尽快制药,更为妥当。不知父王觉得如何?”
镇南王沉吟片刻,想着南宫玥办事一向稳妥,之前关于制药的事都是她一人负责,从未出过差错,便同意了:“好,那制药一事本王就全权交由世子妃你来办。若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出面,世子妃你尽管来禀告本王。”
“儿媳明白,谢过父王。”南宫玥福身谢过,“若是父王没其他的吩咐,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你退下吧。”镇南王挥了挥手。
南宫玥躬身退下。
回了碧霄堂后,南宫玥先让百卉拟了一份告示,她看过之后说道:“你一会儿去一趟千金堂,就说我这里需要一些药材,若是他们有的话就送到王府来。”
百卉点头应了。
她先吩咐外院的小厮把那告示贴到北城门的告示栏去,随后自己就坐上一辆青篷马车去了药行街,只不过,这一次她去的不是往日常去的那三家药铺,而是街尾的一家小药铺。
药铺上方的匾额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金色大字:千金堂。
这不是百卉第一次来千金堂,因而铺子里的伙计也都记得她,一见她下了马车,就忙不迭地招呼起来,热情地迎她进了大堂,并急忙找人去通报主家。
金老板很快从后头赶来,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笑得合不拢嘴:“百卉姑娘,在下一早就见那喜鹊在枝头叫,就知道今日必有贵人要来。果然啊!百卉姑娘,赶紧到里边坐!”他笑吟吟地引着百卉去了大堂后的一间小厅中。
这家千金堂委实不大,不过只有德济堂的一半大,里面的装饰、家具都还比较新,毕竟也才开了五年而已。
金老板急忙令伙计上茶,然后搓着手,殷切地看着百卉,含蓄地问道:“百卉姑娘这次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他双目炯炯有神,其中掩不住的期待之色。
百卉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正色道:“金老板,本来我家主子是不打算随便与生人做生意的,上次在善堂偶遇金老板,见金老板你与人为善,好心照顾善堂的孤儿,想来为人诚信、心地不坏,不至于在药材中掺次。只是我家主子暂时不需要别家来制药。”
见金老板一脸失望,百卉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家主子现在需要采购大量的药材,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金老板,对这笔生意可有兴趣?”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金老板两眼放光,连声应和,恭声问道,“敢问姑娘,贵主人还需要什么药材?”
百卉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来的药方,递给了对方。
那金老板急忙打开方子,飞快地扫了一遍,面露喜色,不由得拔高嗓门道:“这倒是巧了,在下这铺子里正好昨日刚到了一批伽蓝叶,约莫有两百多斤……”他以询问的眼神看着百卉。
“金老板,你下午就把这批伽蓝叶送去镇南王府,就与门房说是世子妃要的药材。”百卉道。
金老板倒吸一口气,眼中掩不住的诧异,舌头微颤地说道:“难……难不成那位萧夫人是……”
百卉点了点头,淡淡地警告了一句:“金老板,我家世子妃相信你的人品,你可莫要让世子妃失望。”
“那是自然!姑娘且放心。”金老板连忙保证。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塞给了百卉,笑道:“多亏了姑娘在世子妃面前美言,这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百卉姑娘,待事成之后,在下一定会重重酬谢姑娘的!”
百卉很自然的收下了荷包,之后,金老板殷勤地亲自送她出了门,目送着她的马车渐渐远去……
当天下午,王府的门房就收到了一张千金堂的帖子。
金老板连同他带来的十几筐沉甸甸的药材被从偏门放进了府里。
进府后,金老板才发现里头热闹得很,门后早已经堆了数十筐的各式药材,还有三个药商模样的人站在药材后,躬身而立。
金老板朝四周扫视了半圈,目光很快落在了南宫玥身上,只见她正沿着那数十筐药材挑选着,被选中的药材很快就由婆子拖走,并带着药商去称重结账,没被选中的药商也只能黯然离去。
金老板耐心地在一旁候着……约莫一炷香后,南宫玥终于走到了他身旁的那个中年药商跟前,仔细看着对方带来的那几筐朱罗果。
“世子妃,”金老板似乎是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躬身作揖道,“请恕小的多嘴说一句,这些朱罗果有些不妥当……”
那中年药商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怒道:“你胡说八道!”
金老板轻蔑地看了那中年药商一眼,义正言辞地斥道:“这位兄台,行商要讲诚信,尤其是我们这些卖药材的,药材的好坏关乎病人的性命,更应该小心谨慎。”
说着,他转头对着南宫玥解释道:“世子妃,这几筐朱罗果乃是由北朱罗果和南朱罗果混杂在一起的。虽然两种都是朱罗果,但是北朱罗果在药性上略优于南朱罗果,只是北朱罗果生长于东北、华北等北地,我们南方只长南朱罗果。这两种朱罗果新鲜的时候看来相差甚大,北朱罗果呈紫红色,果肉饱满,而南朱罗果呈棕红色,干瘪皱缩,但是炮制后看来确实相差无几,很多无良药商常把两种朱罗果掺杂在一起当上品的北朱罗果来卖,一般就算大铺子里若非是经验老道的师傅都很难分辨出来,小的也是年轻时,因父亲去的早,被迫早早当家,被骗了好几回这才受了教训。小的这番话句句属实,世子妃找其他药铺的人一问便知。”
金老板说得条理分明,有理有据,那中年药商则面色越来越难看,到后来已经是满头大汗,用袖口擦着汗水讷讷说:“世……世子妃,虽然这北朱罗果略优于南朱罗果,但是炮制得当,是不会影响药性的。小的铺子里的炮制师傅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了……”
南宫玥淡淡地打断了那中年药商:“你家炮制师傅炮制的功力且不提,这并非是鱼目混珠的借口。”
她使了一个眼色,几个婆子立刻上来,把那中年药商给请走了。
“金老板。”南宫玥看向金老板,微微一笑。
“见过世子妃。”金老板再次对着南宫玥作揖,恭声道,“上次在善堂里,小的不识世子妃身份,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世子妃莫要见怪。小的听闻王府需要采购一批药材,正好小的铺子里刚进了一批珈蓝叶,就冒然来自荐了。世子妃请看,这都是上好的珈蓝叶。”说着,他侧过身,恭敬地做请状。
南宫玥走到那几个竹编的筐子前,从每个筐子里都拈起珈蓝叶看了看,然后爽快地说道:“金老板,本世子妃相信你,就不必看了,这些珈蓝叶王府都买下了。若还有别的药材也可一并送来王府。”
金老板大喜,连忙道:“多谢世子妃。”
立刻就有婆子过来,把几筐珈蓝叶搬到了一旁称重,随后便有一个嬷嬷领着金老板去账房结算药款。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待到金老板算清了账告辞的时候,南宫玥还在继续看着其他药商带来的药材,每一样药材她都要亲自看过后,再决定是否收下。
这一日,镇南王府一直热闹到天黑,不时就有药农、药商之类的来王府卖药材,也有一些制药师傅过来毛遂自荐,忙得那门房是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待到终于能歇上口气的时候,南宫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肩膀,带着百卉去了库房。
这间库房是临时开出来收药材的,一打开门,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南宫玥径直走了进去,来到了放置在角落的几筐珈蓝叶前,随手拿起了一片,又撕开了些许放在掌心,先是观察,又放在鼻下嗅着。
片刻后,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取了几片珈蓝叶包好,放在怀里,并说道:“明日你亲自把这些伽兰叶都送到利家药铺。记住,千万不能落下一片。”
百卉知道这个吩咐事关重大,慎重地应道:“是。世子妃。”
“我们出去吧。”南宫玥确实疲惫了,而且,可想而知,后面几日还会有更多的药商和药农上门售药材。这些药材一样都不能出错,南宫玥还有得可忙了。
回到碧霄堂后,南宫玥先去净房洗去了一身的药味,等她湿发稍干的时候,晚膳已经布好了。
用过膳,南宫玥坐在油灯前,拿出了帕子包着的伽蓝叶,饶有兴致地看着。
百卉也曾仔细瞧过伽蓝叶,这几筐伽蓝叶,叶形似刃,呈蓝色,叶的经络则是浅紫色,并无异样。此刻她也是拿起一片伽蓝叶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世子妃,这伽蓝叶有何不妥?”
“这不是伽蓝叶。”南宫玥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蚀心蓝。它的外形与伽蓝叶非常相似,唯独中间的叶脉比伽蓝叶深了一分,而且最大的特征是,它的汁液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百卉谨慎地问道:“它有毒?”
“有毒,但不足于致命。”南宫玥轻笑一声,解释道,“它会让人思维混沌,心绪混乱,甚至陷入癫狂。”
南宫玥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蚀心蓝放在了回去,连同百卉刚刚入下的那片一起小心地包了起来,并继续说道:“这蚀心蓝并不好得,只在南方多雨地带的一些悬崖峭壁间生长,物以稀为贵,论起价值来,可比伽蓝叶高多了。若说这千金堂因为不识货而无意间收来这么多的蚀心蓝,恐怕并不可能。”
百卉沉思着点了点头。
千金堂的金老板一直都是一副善心人的样子,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这蚀心蓝与伽蓝叶实在太像了,自己若是稍有疏忽,必然识别不出来。南宫玥庆幸自己前世随外祖父游历的时候,偶尔见过一次蚀心蓝,也蒙外祖父教导过识别的方法。
不过,最为庆幸的还是小灰截获的那封信。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大致就是让人在骆越城给大军送去的药里做手脚。
南宫玥当时就慌了,可因为大量赶制解暑药的季节已经过去,于是便听了萧奕的吩咐按兵不动,直到萧奕那里又传来让赶制一批新药丸。
一开始,南宫玥疑心会不会是她所托的三家药铺出了问题,便以需要制新药让他们采买药材为借口,亲自跑了一趟三家药铺,幸好并无发现异常。
于是,她一面让三家药铺继续制药,一面悄悄留心着,直到千金堂和小丫的出现……
“百卉,”南宫玥谨慎地吩咐道:“你稍后拿去给朱兴,让他立刻派一个可靠的人快马加鞭送去雁定城,交给外祖父。”南宫玥口中的外祖父自然就是林净尘。
林净尘如今在雁定城,对南宫玥而言是再好不过的!
百卉躬身应诺,拿着那个包着蚀心蓝的布包去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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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6解药(1更)
百卉办完了差事,从前院回来,就听上方传来一阵簌簌的枝叶抖动声,抬眼看去,就见银色的月光下,一只强健的灰鹰展翅在她头顶上方飞过,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出去了好几天的小灰总算是倦鸟归巢了!
可是百卉却是微微皱眉,虽然夜幕下的小灰几乎化成一片灰影,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小灰的爪子里似乎抓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还是活物,在半空中微微扭动着。
这个小灰,不会是又抓信鸽玩了吧!
百卉疾步朝小灰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也看到了飞回的灰鹰,指着它指指点点,又有人急忙去禀告南宫玥。
灰鹰根本不在意它所制造的骚动,熟门熟路地朝后院飞了过去,一直飞到了正屋的窗外,把爪子里抓的东西往窗槛上一放,然后又掉头飞到了一棵大树上。
小书房里的画眉和鹊儿看着那窗台上的东西,已经傻眼了,好一会儿,鹊儿才傻愣愣地说道:“这……这是兔子吧?”
小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抓了一只兔子,那一团比拳头大一点的白色毛球正蜷在窗槛上瑟瑟发抖,虽然终于脱离了小灰的鹰爪,但还是一点也不敢动弹。
很显然,这是一只活兔子,也就是说,这不是猎物,而是——
“世子妃,小灰居然也知道给您带礼物了!”画眉好笑地掩嘴说道。
南宫玥已经走到了窗槛前,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软绵绵、暖呼呼的小家伙抱在了怀里,外面的那只鹰还停在树枝上,一双金色的鹰眼冷冰冰地盯着这边,以致可怜的小毛球根本不敢动弹一下,乖顺极了。
南宫玥轻抚怀中的毛球,抬眼朝窗外的小灰看了一眼,不由得想起好几年前的事来。
那一年,她第一次和萧奕一起去春猎,萧奕带着她去抓了一窝小兔子……那时候的一幕幕似遥远又好似就在昨日。
南宫玥不禁勾唇笑了,现在轮到小灰给她送兔子了,这还真是吾家有“鹰”初长成!
“莺儿,去给小家伙喂点东西吧。”可怜的小家伙估计是吓坏了。
南宫玥把小毛球交给了莺儿,莺儿心领神会,知道世子妃是打算把这只白兔给养起来,笑吟吟地应了。
莺儿一抱着白色的小毛球出屋,立刻有几个小丫鬟迎了上来,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让这原本恬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
南宫玥心情甚好的看着这一幕,扬手招来了小灰,用手指轻抚着它的灰羽。
小灰低头往她手指上虚啄了下去,一旁的画眉吓了一大跳,见南宫玥只是笑着,手上也没有伤,才放下心来。
“你自己去玩吧。”南宫玥逗着他说道:“明日给你吃生鹿肉好不好?”
小灰像是听懂了一样,发出一声轻脆的鹰啼,用头在南宫玥的掌心中亲昵地蹭了蹭,随后展翅扑向了院子里梧桐树,惊得树上的鸟雀四处乱蹿。
这些可怜的鸟雀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这个霸道的家伙又回来了!
南宫玥抿唇轻笑,家里越来越热闹了,只待阿奕凯旋而归。
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眉眼间又柔和了几分,过了一会儿,她收回目光,说道:“画眉。我们去药房。”
阿奕在前方厮杀,她帮不上忙,她能做的,就是让他无后顾之忧。
南宫玥神采奕奕,忙碌了一天后的疲惫也仿佛一扫而光。
上一次的药在反复试验过几遍后,已经确认能够解沼泽水之毒。但是由于其中用的几味主药都有剧毒,药性极其猛烈。南宫玥改进过几次药方,缓和了药性,可是用过解药的老鼠都至少需要昏睡一个时辰,哪怕醒来以后,精神也会比较萎靡。
这药是供给大军用的,这样的结果当然让南宫玥很不满意。
于是,南宫玥反复斟酌了很久,涂涂改改了好几张方子后,她配制了两种蜜丸,一是把几味有毒的主药减到只剩下一分,添上了几味南疆特有的清热解毒的草药,而二则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只把主药减至五分,又额外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
她交代画眉,先喂甲字药,待过一柱香后再喂沼泽水,随后才喂乙字药。
今日早上,画眉过来禀说,老鼠的精神非常好,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整晚在笼子里东蹿西撞。
这让南宫玥大喜过望。
进了药房后,画眉指着放在角落的笼子说道:“世子妃,就是那只。”
南宫玥点点头,走了过去,仔细观察着。就见老鼠的口鼻很干净,动作也灵活,笼子里没有闻到额外的腥臭味,显然这次药效要比之前好得多。
看来自己的思路其实是正确的。
南宫玥思忖了片刻,说道:“我待会儿再改进一下方子,咱们多试几次。”
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有了成果,画眉也是眉开眼笑说道:“是,世子妃。”
累了一天,南宫玥洗漱过后,早早就歇下了,今日这告示一贴,可想而知,明日恐怕会有更多的药商和药农前来兜售药材。
如此这般,南宫玥一连忙了整整五日,终于收购到了足够的药材,所有送来的药材,她都亲自一一查验过,才让账房结账,然后会在进行标注后,分送到不同的药铺。
从早到晚,就连喝上一口热茶的工夫都没有。
也多亏萧霏近日能干了许多,可以帮着处理一些府里的琐事,不然她还真忙不过来。
而这几日来,解药的进展也越来越顺利,在反复细调了几次方子后,已经基本可以定下了。只是因为是拿老鼠做的实验,与实际用在人身上还是有差别,让南宫玥多少有些纠结。所幸的是外祖父林净尘正在雁定城,有这个基础的方子在,她相信外祖父一定可以更快的得出最适用于人体的方子。
南宫玥在书房里,把这几日来琢磨的方子细细地写了下来,又附上了她用作实验的几只老鼠服药前后的具体状态,最后还用一个荷包装了几十颗她依方所制的药丸,一同放进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里,刚关上匣子,百卉就回来了。
她屈膝行了礼道:“世子妃,奴婢把药带回来了。”
南宫玥连忙道:“拿来我看看。”
上次,南宫玥委托三家药铺各制一万颗药,其中三千颗已经让周大成带去了雁定城,而如今他们交付的是剩下的七千颗。
百卉出去后,让小丫鬟帮忙把带回来的三个箱子搬了进来,亲手除了封条一一打开。
箱子里足有几百个小瓷瓶,南宫玥逐一检查了以后,说道:“百卉,你把这些箱子送到朱兴那里,让他明日一早就让周大成带去骆越城大营。”南宫玥指了指放在书案上的紫檀木小匣子,嘱附道,“还有这个也一并带去。”
百卉屈膝应是,匆匆去了前院,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
南宫玥已经洗漱好了,打着哈欠问道:“那些蚀心花怎么样了?”
“胡师傅正在炮制。”百卉补充了一句说道,“胡师傅没有认出来。”
南宫玥不以为意地说道:“蚀心花和伽兰叶可不是那么容易识别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胆大到用蚀心花来设局。你让暗卫们盯着些,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百卉应了,并说道:“世子妃,您先休息吧,明日一早周大夫人还要过来。”世子妃最近每日都睡不足三个时辰,实在让百卉有些忧心忡忡。
对哦!
南宫玥恍然想起了这件事,昨日周大夫人王氏递来了拜帖,说是要带嗣子过来给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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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私心(2更)
周家过继的事前日就已成埃落定。
因王氏态度坚决,再加上她确实进门十六年都没有给长房诞下儿子,以至长房快要绝嗣,于情于理,都该为其过继一个嗣子,以承长房香火。
周将军最初提出要把二房的次子过继到长房,毕竟血缘更近,但立刻就被王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氏跪在周老族长面前,表示想要过继一个五岁以下,父母俱亡的孩子,她不想让嗣子承受骨肉分离之苦,更想要能够亲手带大这个孩子。
周将军和卢氏当然坚决不同意。
王氏进门之后从未得过宠,自然也毫不在意周将军会不会为了此事而厌弃她。
她这一辈子温顺隐忍,换来的是连女儿都几乎保不住的下场,既然如此,她干脆就当一趟泼妇。于是,王氏毫无顾忌的闹上了好几日,最后她带着女儿在祠堂的公婆牌位前整整跪了三日,哭诉自己不孝,不能给长房诞下子嗣,以至长房绝了香火。
满城风云。
最后,周将军只得松了口,由周老族长做主从族里的偏房找了一个孩子过继给了王氏。
过继后的第二日,王氏就递了请安的帖子过来。
南宫玥原本就在为王氏撑腰,自然要给她脸面。
不过一忙起来,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一夜很快就过去。
次日一大早,王氏就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来了碧霄堂拜见南宫玥。
丫鬟把人给迎到了惜鸿厅。
王氏穿了一件湖绿色妆花褙子,圆髻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神态比上一次见到时从容沉稳了不少。
短短几日,一连串的事情在她身上产生了近乎伐毛洗髓的影响。
王氏先给南宫玥见了礼,然后俯首对着那孩子柔声道:“智哥儿,快给世子妃请安。”
四五岁的男孩白胖胖的,一身天蓝色袍子,袍角绣着祥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明亮,纯澈剔透。
“给世子妃请安。”
只见他发出奶声奶气的童音,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了揖礼,看着让人的心情不由变得轻快柔软起来。
“智哥儿免礼。”南宫玥见他举止得体,小小年纪也没有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就眼光游移不定。
南宫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男孩,和气地问道:“智哥儿今年多大了?”
男孩一本正经地回道:“回世子妃,再过两个月,就五岁了。”
“开始跟先生读书了吗?”
“在族学正跟着先生读《琼林幼学》……”
看男孩对答得体,王氏在一旁瞧着,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短短的几天,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一连串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几乎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胆量与老爷为敌,与二房正面较量……
她无数次地想要退缩,但每一次都撑下来了,为了女儿,她只能坚持下去,只能拼尽全力地去闹,闹到满城风云,闹到老爷不得不在大义面前屈服,总算为长房过继了嗣子,让她的嘉姐儿有了弟弟。
甚至于在府中,长房的地位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往日里府中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变得谄媚殷勤起来,过去,对于长房的事,他们都是推三阻四;如今,她还没想到的事,那些下人早就方方面面地考虑周全了……
王氏感觉自己似乎浑浑噩噩地在梦中过了数十年,直到现在才惊醒了过来。
她的谦让、退让在某些人面前不过是懦弱,为了女儿,她必须把长房撑起来,过继嗣子只是第一步……
王氏曾经软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锐气,但是气质上却反而更恬静沉稳了,就似一个迷途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条路。
这时,南宫玥和智哥儿说完了话,和气地给了他一个金项圈,一套文房四宝作为见面礼。
智哥儿恭声谢过了南宫玥。
王氏不善言辞,勉强客套地与南宫玥说了一会儿话,就主动提出告辞。
看着王氏纤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南宫玥微微一笑,比起很多人,周柔嘉还是很幸福的,她的母亲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
南宫玥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林氏。不知不觉,她到南疆半年多了,不知道母亲可好,她实在挂念的很……还有爹爹,哥哥和六娘他们……
另一边,王氏带着智哥儿回了定远将军府,这时,已经近正午了。
陪着女儿和嗣子用了午膳后,王氏便去沐浴更衣,重新换了一件簇新的宝蓝六福迎门团花暗纹褙子,把头发又仔细地重梳了一遍,插上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庄重优雅。
王氏慎重地调整了一下珠钗的位置,抚了抚衣裙,就如同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士,穿上了层层叠叠的盔甲一般。
看时辰差不多了,王氏就带着智哥儿在一干丫鬟的陪同下前往正厅。
待到未时,定远将军府的正厅被挤得满满当当。
周将军、卢氏、还有二房的两个少爷都到齐了,除此之外,周老族长也在儿子的陪同下到了。
周老族长坐在了上首的红木太师椅上,清了清嗓子道:“今儿,我就来给侄儿、侄媳做个见证人,二房把长房的产业尽数归还,以后由长房的王氏来打理,直到嗣子成年,再将产业交给嗣子。你们可有意见?”
王氏优雅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族长,侄媳定会小心谨慎行事,替智哥儿守好这份产业。”
相比于王氏的容光焕发,坐在王氏对面的卢氏脸上憔悴不堪,那眼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是好几夜都没睡好了,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卢氏顺遂了半辈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才短短几日,王氏居然就翻了天了,原本一直握在自己掌心里的长房彻底地失控了……更让自己成了整个骆越城的笑话!
卢氏咬了咬牙,把心底那些讽刺的言语咽了下去。她才不信王氏会好好替一个嗣子守什么产业,怕是要悄悄搬空了,都给她女儿做嫁妆吧!
自己是绝对不会让王氏得逞的!
“族长,”卢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码归一码,长房拿回自己的产业合情合理,侄媳自当配合。这些年的账册、田地的地契、铺子的房契、银票什么的都在这里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出了一箱箱的樟木箱子,每个箱子都沉甸甸的。
周将军满意地看着卢氏,心道:还是卢氏懂事!不像这王氏,他周家养了她这么多年,竟然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想把他们定远将军府的产业平白送给外人!……早知道如此,当年他就不该同意让爹搞什么兼祧两房,大哥既然过世了,那周府的产业不就理所当然地该留给自己吗?
卢氏说着转头看了王氏一眼,嘴角勾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一闪而逝,表面上却是义正言辞地继续道:“族长,嘉姐儿在王府做出那等丑事,坏了我们周家的名声,如此败坏门风之事,侄媳以为实在不能纵容。还请族长做主,把嘉姐儿送去庙里,也免得连累了族中姐妹们的闺誉。”
卢氏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似她没有一点私心,全是为周家考虑。
周老族长露出为难之色,周柔嘉和萧栾的事被人亲眼目睹,现在早已传得各府都知道了。虽说如今世子妃对王氏释出善意,看起来周柔嘉还是很有希望嫁进镇南王府的,但这事一日没有定下,就有可能产生变数。他作为周氏的族长,说话更需慎重,在亲事定下前,也不好到处乱说。
周柔嘉的这件事,卢氏站在了大义上,她的提议合情合理,无可厚非,就算传出去,也不能说卢氏这婶母蓄意报复——虽然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卢氏真正的意图为何。
528仗势(3更)
卢氏再次看向王氏,腰板挺得笔直,心里得意不已。王氏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产业,那她就夺了王氏的命根子!
王氏从容地坐在圈椅上,表情镇定恬淡,当卢氏与她四目相对时,不知怎么地,心里咯噔一下,从王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近乎怜悯的神色。
她这个大嫂竟然在同情自己?!
卢氏有种不妙的预感,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对自己说,是自己想太多了吧?王氏还能做什么呢?
王氏右手一抬,她身后的老嬷嬷就把一张大红的镶金帖子送到了王氏手中。
王氏淡淡道:“二弟妹,也不知道我嘉姐儿哪里得罪你了,你一个婶娘要以这样恶毒的词语攻击自己的侄女!”
王氏竟然还有脸皮矢口否认!卢氏眉头紧蹙,正想说什么,但王氏却没给她机会,一鼓作气地对着周将军道:“老爷,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太过张扬,想等族长走了再与老爷说……这是世子妃送来的请帖,想请嘉姐儿三日后去王府饮茶,世子妃还说想让萧二公子与她见上一见……”
一瞬间,满堂都静了一静,除了周老族长本来就心中隐隐有数外,周将军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将军双目炯炯地盯着那张大红帖子。
要是给萧二公子做妾,随便挑个还算吉利的日子,一抬软轿送进王府就是,哪里还需要慎重其事地下帖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见,这分明就是相看的意思!
这至少表明王府那边对这桩婚事是基本同意了,除非在相看的阶段出现了什么大的问题,否则这婚事也就七七八八地定了。
王府竟然有意为萧二公子明媒正娶周柔嘉为妻!
这个想法让周府众人都感觉恍然如梦,镇南王府和定远将军府的门第相差实在不少,加之周柔嘉和萧栾在王府寿宴时又闹出那等丑事,周将军和卢氏一直都以为周柔嘉最好的结果不过是给萧二公子当个贵妾,所以那会儿卢氏才会有“滕妾”的提议。
可如今……怎么会这样呢?
这是世子妃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波涛汹涌,谁都明白若是这桩婚事成了,那对于周家会是多大的好处。
自己赌对了。周老族长喜不自胜,暗自庆幸自己和老妻当机立断地决定出手帮王氏一把,有道是:“种善因结善果”,这一次,自己这番心力总算没白费!
短暂的惊诧后,连周将军都是喜形于色,这段时间府中出了不少事,以致他的心情就没好过,之前他还在担心是不是卢氏惹恼了世子妃,所以世子妃才会给王氏撑腰,更担心会不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前途……没想到柳暗花明!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王氏故作担忧地看了卢氏一眼,蹙眉道:“不知老爷意下如何?若是老爷坚持要把嘉姐儿送去庙里清修几日,那我这就去回了世子妃……”
这怎么可以呢!周将军急了,脱口道:“当然要去!”
一锤定音。
一屋子的人喜气洋洋,唯有卢氏差点没瘫倒下去,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下一瞬自己就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月满则亏,二房风光了二十年,终于要风水轮流转了吗?
卢氏的心跌到了谷底。
周老族长在办完事后,喜气洋洋的告辞了。
随后,王氏也向周将军福了礼,说道:“老爷,那我先带智哥儿回去了。”
“等等。”周将军叫住了她说道,“嘉姐儿平日里穿得太素净了,你带她去金玉坊打些首饰,账从公中走。”
若是从前,周将军但凡对周柔嘉有些许的好脸色,就足够让王氏激动很久,但现在,她却已经波澜不惊了,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是,老爷。”
周将军心里满意极了,虽然可惜不是世子爷,但也是堂堂王府二公子啊,自己以后可就是王爷的亲家了,没想到自己这个木讷的女儿竟有这般好造化。
王氏带着嗣子回了院子,把南宫玥的帖子递给了她,满眼含笑地说道:“一会儿娘带你去挑些首饰。”
周柔嘉捏着帖子,轻轻点了点头。
王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而镇南王府里,南宫玥在正听雨阁,由丫鬟领着往八角亭而去,远远的就看到方四老太爷正说着话,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大哥,你在王府里甚是寂寞,小弟想着,不如让涛哥儿在这里留上几日,陪你说说话可好?”
方老太爷皱了一下眉。
他心里哪里不明白四弟的想法,因为自己一再拒绝了过继,所以,四弟这是想着先借故把人留下,留着留着,等留出感情来了,就顺势让自己过继了吧?
方四老太爷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年纪大了,自然是喜欢儿孙环绕膝头,偏生自家大哥只有萧奕一个孙儿,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连个曾外孙都没有,要是整日里有个小孩子陪着说说话,撒撒娇,怎么也会喜欢上的。尤其是近日,在亲眼目睹了定远将军府过继始末后,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让方老太爷定下过继人选。
定远将军府长房的产业可不就是被不起眼的偏支捷足先登了吗?
方家那可是富可敌国的万贯家产啊!怎能让给别人?
“大哥。”方四老太爷继续劝道,“……嗣孙需要你费心、费时的慢慢教导,日后才独挡一面的……”他的意思也简单,方老太爷都一把年纪了,现在还不过继的话就来不及了。
“四弟……”
“外祖父。”
南宫玥恰在这时走了上来,笑吟吟地行了礼。
自打镇南王寿宴后,方老太爷就频频拒绝了方家人的探访,今日方四太夫人是打着要见孙女的旗号,才得以进了王府。只是没想,这进府后,方四太夫人是去瞧孙女方姨娘了,可方四老太爷却借机来了听雨阁。
这人到底是方老太爷的嫡亲弟弟,王府的下人们当然也不敢阻拦。
南宫玥是得了禀报后,才匆匆过来的。
方老太爷冲南宫玥笑了笑,神色有些无奈。
南宫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唇边浮起一抹似笑非笑。
方老太爷是不是要过继嗣子或者嗣孙,以及过继谁,都是方老太爷的事,她和阿奕最多只会帮着考查,绝不会阻拦。但是,她也不会任由别人这般“赶鸭子上架”的胁迫过继。
南宫玥眉头一皱,向着伺候的下人斥责道:“你们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岂能让姨娘的亲戚随意出入听雨阁,惊扰了外祖父,你们担当得起?”
八角亭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跪了下来,低垂着头,说道:“世子妃恕罪。”
方四老太爷老脸一红,不满地厉声道:“大哥,你瞧瞧你的孙媳妇,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
方老太爷早就被他烦到了,漫不经心地说道:“阿玥这话说得也没错。四弟,咱们方家也是讲规矩的人家,你也该知道,妾的亲戚从来就不算是亲戚。”
“大哥!”方四老太爷的胸口一阵钝痛,难以置信地说道,“大哥,你可别忘了,你也姓方!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的,你这是瞧不起小弟我,还是在瞧不起你自己?”
“方四老太爷,慎言。”南宫玥岂能让他当着自己的面肆意指责,声音淡淡地说道,“您若是递着帖子来求见外祖父,那自然是我碧霄堂的客人。可若本世子妃没记错的话,您今日是来见方姨娘的。既是见方姨娘,那可就是姨娘的客人了。姨娘的客人哪里值得我碧霄堂好生招呼。这话若说出去,徒惹笑话。”
方老太爷颌首赞同道:“阿玥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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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9打脸(4更)
方老太爷神色一正道,“四弟,把孙女送出去当妾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们方家在南疆经历了四百年,哪怕初到南疆再如何艰难,也从没有把族里的姑娘送出去与人为妾。四弟,我这一病十几年,族中大事都由你来操持,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方氏一族竟已经落得以姑娘为妾为荣的地步了。”
把方紫蔓给镇南王为妾,虽是方老太爷促成的,可若不是四弟一昧心思的想把方紫蔓给阿奕,他又怎会出此下策。
先是三房,后是四房,一个个都把姑娘送出去给人当妾,简直没有了半点儿往日的清正。
方老太爷长叹了一声,原本他是不想管了,正像阿玥说得,该让方家吃点苦头,受点挫折才行,可是,眼见四弟到了现在都不知省悟,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想要提点一二,说道:“四弟,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方氏一族的荣辱也是费尽了心思,可你这心思怎么就不能放在正道上呢,你……”
“够了!”方四老太爷腾地站了起来,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大哥竟然还像在教训小子一样的教训自己!这些年来,他掌着方氏一族的族中大事,整个南疆,谁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就连镇南王也不会使脸色给他看。
没想到,如今却要受到这样的屈辱!
“好、好……”方四老太爷愤然地说道,“大哥这是有了世子爷这个亲外孙,所以,觉得我们方家给您没脸了吧!既然如此,小弟我也就不自取其辱了!”
方四老太爷说完,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可才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一个笑吟吟地女声,“方四老太爷,您的孙子可别忘了带走。”
方四老太爷脚下一个踉跄,愤愤地转身过来,喊道:“涛哥儿,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没见别人不欢迎你嘛,赶紧走!”
方鸣涛嘴唇紧抿,他在八角亭里看了一圈,突然跑到了南宫玥跟前,一把推向她。
方老太爷吓了一大跳,“阿玥!”
百卉已经快了一步挡在了南宫玥跟前,紧紧抓住了方鸣涛的右手。
就算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但就凭他险些伤了南宫玥,百卉便不会留情。她随手一推,方鸣涛翻倒在地,“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南宫玥嚷嚷道:“你这个坏女人!”
七八岁,说是孩子,但多少知事了,自然知道自己被带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
在家里的时候,爹和娘亲跟他说了,只要讨得这位伯祖父的欢心,以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伯祖父虽然没怎么理他,可也没把他赶走,都是这个女人来了,自己和祖父才会被赶走的!
“阿玥,你没事吧。”方老太爷焦急地看着南宫玥,随后脸一板,再也不留任何颜面地说道,“四弟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让我过继一个嗣孙,来日也能有个倚靠。说是千挑万选的涛哥儿,聪慧好学,品行出色……是啊,是出色,原来是这样的出色啊!”
方老太爷冷嘲着说道:“一个嗣子让我在床上躺了十余年,四弟可是觉得我受得苦还不够,还想弄这么一个‘品行出色’的嗣孙来,让我干脆一躺不起?我老头子老了,可‘享不起’这个福,四弟还是带回去自己消受吧!”
“大哥,你听说我。”方四老太爷这下真得急了。
方才他一开始是生气方老太爷欺人太甚,但在拂袖而去的时候,就冷静了下来,想要装着气恼太过,顺势把孙子留下来,他相信他的涛哥儿聪慧又嘴甜,一定能把方老太爷哄住的,没想到,竟又出了这么一出!
方四老太爷恨恨地瞪了一眼南宫玥,真是个扫把星!也不知道世子怎么会看中她!
方四老太爷赶紧把跌倒在地的孙子拉了起来,解释道:“涛哥儿年纪还小。以后……”
“不用以后了。”方老太爷挥了挥手,毫不留情地说道,“这是你的孙儿,教导他礼仪廉耻是你们四房的责任,与我何干。来人,送客!”
一声令下,两个婆子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四老太爷,这边请。”
今日实在太不顺了,再待着只是自取其辱。方四老太爷脸色暗沉,拖着还在啼哭不已的孙子,甩开了带路的婆子,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耳边就听到南宫玥淡淡的声音:“百卉。传我的命下去,父王仁慈,允许姨娘的亲戚过府探望,但也得有点规矩,往后但凡姨娘的亲戚来了,就让他们在谨瑜阁里待着,别四处走动,乱了规矩,冲撞府里的主子。”
百卉屈膝道:“是……奴婢谨记!”
方四老太爷故意用力哼了一声,脚步愈发重了一些。
方老太爷丝毫没有理会他此刻的情绪,向南宫玥招了招手,说道:“阿玥,你没事吧?”
南宫玥在他身侧坐下,盈盈一笑道:“外祖父,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方老太爷苦笑着摇头叹息,说道:“方家……哎,方家。”
“外祖父……”
南宫玥正要宽慰,方老太爷已经自行振作了起来,说道:“随他们去吧。我都这把年纪了,管也管不过来。阿玥,今日天色好,你推我四下走走可好?”
“当然好。”南宫玥笑着应了,又道,“外祖父,近日秋燥,我让小厨房备了些川贝雪梨,一会儿您可得用一些……”
有外孙媳关心着,方老太爷乐呵呵的,方才的不快早已是一扫而光。
“阿玥……这川贝雪梨可是好东西,只可惜,阿奕在那边吃不到。”方老太爷叹了一声说道,“阿奕那孩子实在可怜,从小就没爹娘疼,如今还要一个人在那边吃苦,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这些天来,方老太爷一见到她,就明里暗里的怂恿她去雁定城,那装起委曲的样子,简直和萧奕一模一样。这一来二去的,南宫玥心里的念头也愈发强烈了起来。
南宫玥抿唇一笑,说道:“那外祖父您就代阿奕多用一碗吧!”
陪着方老太爷说说笑笑,待他用过了川贝雪梨,神色有些乏了,南宫玥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地吩咐道:“若这几日,方姨娘的家人想进府探望,就全都回绝。外祖父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别总让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来打扰他。”
百卉应诺,前去吩咐了。
南宫玥毕竟是儿媳,从来没有儿媳管着公公后院的道理,而小方氏还在禁足,因而镇南王的后院近来一直都是由卫侧妃管着的,姨娘们的亲戚要来探望,也是需要先得卫侧妃的允许。不过,卫侧妃素来是个伶俐人,百卉过去稍一提点,立刻就明白了。
等次日,方四太夫人再来递帖子来时,卫侧妃就果断的回绝了。
如此这般,一晃三日过去。
到了日子,周柔嘉一大早就应邀来了碧霄堂。
“小女给世子妃请安。”
周柔嘉不是一个蠢笨的人,更何况,有了母亲的叮嘱,自然明日今日之行意味着什么。
王氏从昨日夜里就忙开了,亲自给周柔嘉挑了衣裳,挑了首饰,天还没亮就过来催她早起,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梳妆打扮。而事实上,周柔嘉几乎一夜未眠,翻来覆去地睡不好,只是胜在年轻,又有脂粉掩盖,倒是看不出憔悴。
今日的周柔嘉穿着粉白遍地撒花的锻面对襟褙子,下罩粉色的百褶拖曳长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整个人份外端庄秀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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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相看(5更)
“周大姑娘免礼,快请坐。”
南宫玥和善的说着,为了让她不那么紧张,特意把萧霏也叫来作陪。
周柔嘉端庄地在南宫玥的下首坐下,双手交握放在膝上,手上的一方帕子都被揉皱了。
丫鬟们端上了热茶和点心,寒暄了两句后,萧霏兴致勃勃地说道:“周大姑娘,你可知,石大家正在骆越城。”
本来紧张得手心都出汗的周柔嘉闻言眼睛一亮,问道:“石大家来了?”
“是啊。昨日刚到。”萧霏眉眼弯弯地说道,“据闻石大家是浣溪阁蒋夫人闺中好友,这次是应蒋夫人之邀来的,过几日会在浣溪阁论琴,周大姑娘可要与我们一起去?”
石大家名为石清雅,是当世琴艺大家。
石家本是前朝公勋之家,前朝破灭后,石家遗孤便迁回了祖宅。石清雅曾拜名家张显之为师,一生琢磨琴艺,于十六岁时自梳,这些年来,她游历大裕各地,追求琴艺之极致,琴技早已超越其师,自成一派,现已是一代大家。
南宫玥好琴,因而昨日得了浣溪阁的帖子后,她当即就应下了,萧霏闻讯后更是喜出望外。此刻,想到周大姑娘也好琴,萧霏就忍不住邀请她一块儿去。
周柔嘉两眼放光地说道:“多谢萧大姑娘。我最喜石大家那曲《神化引》,颇有神化飘然之意……”
一说起琴来,周柔嘉就入了神,与萧霏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深了几分。
丫鬟送上了点心,见周柔嘉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紧张,南宫玥话锋一转,引过了话题说道:“周大姑娘尝尝这茶花饼。”
周柔嘉好奇地看着这点心,点心用茶花样的模子制成,呈淡淡的粉色。她拿起一块儿,还未放到口中,就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诱得她忍不住就一口咬了下来。
茶花饼做成一指见方的大小,一口一块,也不会担心会有碎屑落下,有失体面。
周柔嘉一连吃了两块,才不好意思地说道:“世子妃。这茶花饼可是由茶花所制?”
“周大姑娘果然聪慧。”南宫玥微微一笑道,“现在茶花开得正好,我便让人把摘了些茶花来制点心。不过,如今吃着这茶花饼,倒是觉得还缺了些茶花来点缀。不知可否麻烦姑娘替我去院子里摘几朵来?”
周柔嘉的身子顿时有些紧绷,隐隐猜到南宫玥此举的深意,心中忐忑,但还是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福身应了。
南宫玥一个眼神示意,鹊儿就在前头为周柔嘉引路,她们出了小花厅,渐渐走远……
萧霏目送她们离去,心里有些期待。
上次南宫玥去定远将军府拜访后,萧霏也以为这桩婚事怕是没指望了,没想到竟然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她心里只希望这一次相看能顺顺利利的。
鹊儿和一个小丫鬟引着周柔嘉主仆俩穿过一条游廊,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一路前行,没一会儿,小花园就出现在了前方。
上个月镇南王寿宴时,周柔嘉也来过小花园赏花,但现在看来,又已经是另一番景致了,上个月这里的茶花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此刻已竞相绽放,一眼望去,枝浓叶绿,姹紫千红。偶尔一阵微风拂过,那迷人的花海随风摇曳,婀娜多姿,阵阵花香迎面而来。
南疆的茶花本就出名,王府的花园里更是有不少罕见的品种,十八学士、六角大红、赤丹、壮元红、绯爪芙蓉……若是平时,周柔嘉定要停下脚步,好好欣赏一番,可是现在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周大姑娘,请这边走。”鹊儿领着周柔嘉绕过了一个小湖,来到一个花房前,花房外有一片茶花的花田,几个花房的婆子在那里待命。
一看到鹊儿来了,一个青衣婆子便迎了上来:“鹊儿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世子妃有什么吩咐?”婆子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柔嘉,心里暗暗好奇这位姑娘的身份。
鹊儿笑道:“世子妃想挑些茶花,插到碧霄堂去。”
婆子一听,立刻殷勤地送来了剪子和花篮。
鹊儿打发了婆子,便陪着周柔嘉沿着花田挑拣着,与她说着南宫玥的喜好。
虽然鹊儿也心知肚明今日让周柔嘉过来小花园挑花是假,与二公子萧栾相看才是真正的目的,但是既然寻了这个理由,总要把表面功夫给做足了。
周柔嘉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茶花上,咔擦,咔擦……剪下一枝枝带着枝叶的花,一朵接着一朵……
渐渐地,周柔嘉浮躁的心也定了下来,专心致志地挑拣着茶花。她挑的并非是开得最盛、最漂亮的花朵,而是那些半放半待的,待明后日养在花瓶里的花朵彻底绽放的时候,才是最漂亮的时候。
鹊儿也在一旁剪花,不时转头看着周柔嘉,眼中染上些许笑意。
“喵呜——”
一声猫叫从花丛里响起,周柔嘉正好剪下一枝茶花,循声看去,只见一团橘色的毛球从花田边飞快跑过,往小湖边的凉亭跑去了……
大概是府中的人养的猫吧。周柔嘉没有多想,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剪花。
鹊儿也抬头看了半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茶花上。
小橘追着一只翠蝶奋力地跑着,不时伸出爪子去扒半空中的翠蝶,那只翠蝶慢悠悠地飞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逗小橘。
“咪呜——”
小橘发出柔软到近乎娇嗔的叫声,左扑一下,右蹦一下,阳光下,瞳孔在金色的猫眼中缩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两眼发光,除了那只翠蝶,几乎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它玩得开心极了,完全没注意到湖边的凉亭里正坐着一个身穿桃红色锦纹遍地垂脚缠枝花褙子的少妇,那少妇梳了一个斜斜的堕马髻,头上插了一支赤金花钿式宝钗,又配戴了一朵桃红色的茶花,娇艳欲滴,衬得她如雪的肌肤透着一丝少妇特有的娇媚。
只是此刻她眉宇紧锁,看来心情不太好,手里拿着一朵大红色的茶花,愤愤地掰下了一片又一片花瓣。
“姑……姨娘,”少妇身旁的一个青衣丫鬟小心翼翼地劝道,“世子妃不让夫人和老夫人进来见您……不如您与王爷说说如何?自您过门后,王爷对您一向宠爱有加。”在丫鬟眼里,王爷自然是疼爱自家主子的,除了卫侧妃那里,平日里王爷来的最多的就是自家主子的屋里了。有道是:“老夫疼少妻”,主子此刻芳华正茂,人比花娇,王爷又怎么会不疼惜呢!
少妇,也即是方紫蔓先是双眼一亮,但随即又萎靡了下来,道:“王爷虽然对我还算不错,但这是内宅之事,以王爷的性格恐怕是不会管的……”镇南王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子,她过府才半个月,在王府还没站稳脚跟,若是贸然去告世子妃的状,说不定还会给镇南王留下不好的印象,落入姑母小方氏一样的境地,届时想要再扭转局面,恐怕要花上十倍的力气。
她岂不是违背了她的本意。
想着,方紫蔓更为用力地把手中的那朵茶花揉成了一团,然后随手丢在了地上,狠狠地瞪着那朵大红的残花,仿佛看着仇人似的。
那卫氏都入府这么多年,也没为王爷诞下一个麟儿,却还不识趣地一直霸占着王爷不放,简直就是尸位素餐!
本来方紫蔓是想让祖母方四太夫人和母亲方七夫人进王府给自己出出主意,就令丫鬟去方府递了消息,一开始祖母和母亲果然来了,让她很是欢喜,可从前两日起,方家四房的帖子一递进王府,就被回绝了,一定是管着家的世子妃干的!
很显然,世子妃是为了当初自己差点嫁给了世子表哥的事记恨,所以才故意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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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偏帮(6更)
方紫蔓一脸的愤愤不平。
自己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本来也想暂时放下这些过去的恩怨,专心讨王爷的欢心,生下一儿半女也好巩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偏偏就算自己不想计较,人家也抓着旧怨不放……
“喵呜——”
一声亢奋的猫叫声打断了方紫蔓的思绪,下一瞬,一团橘色的毛球自她裙角跑过,在她那条白底翠枝纹的裙子上留下好几个沾着灰色泥巴的猫爪印。
方紫蔓瞳孔一缩,尖叫出声:“我的裙子!”
南宫玥欺辱自己,自己束手无策,现在竟然连一只愚蠢的肥猫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可恶,真正可恶!
小橘追着翠蝶跳到了凉亭的扶栏长凳上,它被后方传来的尖叫吓了一跳,转过圆滚滚的脑袋朝方紫蔓看去,小脑袋一歪,一脸无辜地“咪”了一声。
方紫蔓乌黑的眸中迸射出愤怒的光芒,对着身旁的两个青衣丫鬟吩咐道:“快,还不给我好好教训那只蠢猫!”
两个丫鬟知道方紫蔓正心情不好,唯恐遭到迁怒,赶忙应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和手势,一个守在了凉亭口,另一个则微微躬身,压低重心,小心翼翼地朝小橘靠近……
“喵——”
小橘敏锐地感受到了她们散发的那种不善的气息,尾巴警觉得竖了起来,偏偏扶栏的另一边就是湖水,它只能往旁边蹿去,猛地就被那丫鬟抓住了一只后腿,粗鲁地倒提着拽了起来……
“喵——嗷——”
小橘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橘色的毛发全部蓬松地炸了开来,另外三肢在半空中用力地蹬着。
方紫蔓心里痛快极了,原本压抑在心头的阴云瞬间消散,指着湖水吩咐道:“给我把这只蠢猫扔到湖里去!”
丫鬟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应了,朝扶手边走去……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自凉亭外俯冲而来,伴随着一阵嘹亮的鹰啼,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头上好像被抓了一下。
“啊——”她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反射性地松手蹲了下去,抱头。小橘狼狈地落下,但是猫的平衡感极强,立刻就在半空中调整姿态,稳稳地落在地上。
又是一阵鹰啼,灰鹰朝凉亭的出口飞去,另一个丫鬟也吓得抱头蹲了下去,花容失色地尖叫不已。
这可是老鹰啊!
万一鹰爪在自己的脸上抓一下,轻者毁容,重者要是眼珠被挖出来,那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小橘也不是傻的,赶忙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从丫鬟身旁跑过,沿着凉亭外的青石板小径跑走了。
看着两个丫鬟窝囊的样子,方紫蔓气得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这些畜生一个两个地都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吗?
她咬牙怒道:“给我把那头鹰给砸下来!”
那可是鹰啊!
两个丫鬟迟疑了一瞬,方紫蔓见状,一股心口直冲头顶,跺了跺脚,道:“你们不去!我去!”
她气匆匆地跑出了凉亭,随手从小径旁捡起一个石块,朝半空中展翅的灰鹰追了过去。
丫鬟当然不敢由着方紫蔓独自一人,赶忙追了上去:“姨娘……”
一猫一鹰数人闹哄哄地朝花房方便而去……
周柔嘉和鹊儿本来在剪花,一听后方一阵喧哗声,不由得循声看去。
嗖——
一团橘色的毛球敏捷地在一丛茶花上飞跃而过,那可怕的弹跳力与它肥胖的身形形成鲜明的对比,落地后,小橘没有停下,在鹊儿的裙边飞蹿了过去,差点就绊了她一脚。
“小橘!”
鹊儿叫了一声,橘色的毛球跑到不远处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鹊儿“喵呜”了一声,许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它的耳朵往后如翼般伸展,一脸的警惕。
“小橘,你怎么在这里?!”鹊儿无奈地说道,得到的只能是小橘“喵喵”的猫叫声。
前方传来的喧闹很快把鹊儿的注意力从小橘身上移开了,只见几丈外,周柔嘉不知怎么地和方紫蔓起了争执,周柔嘉一把抓住了方紫蔓的右腕,而方紫蔓的右手中赫然抓着一个拳头大的石块,小灰在半空中徘徊不去,不时地发出不悦的鸣叫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鹊儿一时觉得脑子快成浆糊了,赶忙跑了过去。
方紫蔓双眼发红地瞪着周柔嘉,简直快气疯了。这个周柔嘉不过是定远将军府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而且如今还坏了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进门给萧栾做妾,竟然也敢对自己动手了?!这是要翻了天吗?
“放肆!”方紫蔓厉声斥道,试图挣脱周柔嘉的手。
方紫蔓的丫鬟也跑了过来,外强中干地说道:“周大姑娘,还不快放开我们姨娘!你身为客人竟然对主人无礼是何道理?!”
周柔嘉也知道方紫蔓如今做了镇南王的姨娘,以自己现在微妙的处境,实在不该去得罪她,万一她跑去镇南王那里说自己的不是,对自己实在不利。
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方紫蔓拿石块去砸那头鹰,只能好声好气地劝道:“方姨娘,你先放下你手中的石头,若是不小心砸到了人,就不好了……”
方姨娘……这三个字好像针一样刺在了方紫蔓的心头,又像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脸上,让她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秀丽的脸庞几近扭曲,如今连这么个破落户也敢讽刺自己了!也敢看不起自己了!
“我就是不放,那又怎么样!”方紫蔓冷冰冰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大,“我就是要砸死那头鹰怎么样!”
她咬牙切齿地对着两个丫鬟吩咐道:“还不给我拉开这个贱人!”
谁知,两个丫鬟竟然面露迟疑之色,方紫蔓正欲再言,就见两个丫鬟的视线越过了她,对着她身后福了福身:“见过二公子。”声音低低的,显得底气不足。
方紫蔓脸色一白,一瞬间,好像是被刺破的水囊一般,瘪了下去,嚣张气焰瞬间全无。
她顺着丫鬟的视线看去,只见不知何时一身靛蓝色锦袍的萧栾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绕了过来,大步朝这边走来,俊朗的脸庞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虽然方家四房与小方氏这一房的只能算是旁系血亲,但总都姓方,方紫蔓和萧栾以前只见过寥寥数面,但也算是表兄妹,认过亲的。印象中,萧栾总是笑容满面,为人极为和善,可是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充满了嫌恶,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栾表兄……”方紫蔓顿时觉得委屈极了,双唇微微颤动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般。
周柔嘉的脸色有些古怪,一方面为方紫蔓翻脸如翻书的本事感到叹服,但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担忧自己刚才是否太过鲁莽了,这里毕竟是镇南王府,方紫蔓又是萧栾的表妹,这若是争个是非起来,萧栾会信谁呢?
若是萧栾信了方紫蔓,恐怕对自己的印象会更不好吧……
周柔嘉的脑海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母亲王氏和二婶婶卢氏,自己与周柔惠姐妹……从小,只要长房和二房有了什么分歧,每一次父亲都站在二房那边!
想着,周柔嘉感觉口中有些苦涩。
“方姨娘……”萧栾表情古怪地看着方紫蔓,似是提醒,又似有几分尴尬。
闻言,方紫蔓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是啊,以后她再也不能、也没资格叫他表哥了。
她楚楚可怜地咬了咬下唇,指着周柔嘉,委屈地说道:“二少爷,你要为我做主啊!这周家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只鹰,差点毁了我的容颜!”
萧栾的表情越发古怪了,缓缓道:“你说小灰差点毁了你的容颜?”
若非他刚才亲耳听到她信誓旦旦地说要砸死小灰,他恐怕还真以为她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了。
呦,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不去程家班唱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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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护短(7更)
方紫蔓还没听出不对,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周柔嘉在周府习惯了察言观色,立刻敏锐地体会到萧栾语气中的深意,萧栾知道这头鹰的名字,语气中甚至透着一丝淡淡的亲昵,难道这是王府养的鹰?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也不无可能。
鹰是猛禽,这头鹰在王府如入无人之境地飞来飞去,却没有惹来王府的下人大惊小怪,分明就是习以为常。
看来这次方紫蔓是踢到铁板了。
周柔嘉退了一步,放开了方紫蔓,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萧栾叹了口气,那微妙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在同情她,还是替她庆幸,道:“方姨娘,你刚才说什么砸死小灰的话,还是莫要再说的好,被我听到也就算了,若是被大哥听到了……父王都没辙!”
能被萧栾称为大哥的当然唯有世子萧奕。方紫蔓怔了怔,起初还不解萧栾为何突然提及萧奕,但很快就明白了:难道说,这头鹰是世子爷养的?
方紫蔓瞳孔一缩,狠狠地朝自己的丫鬟瞪了过去,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跟自己说!
两个丫鬟身子缩了缩,脑袋低垂下去,委屈极了。
她们随方紫蔓嫁入王府也没几日,方紫蔓又是入王府为妾,这王府的下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的,根本就不屑理会她们,对于府中的事务,她们也所知不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无论如何也讨不得好了。方紫蔓咬了咬牙,抚了抚衣裙,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道:“多谢二少爷提醒。我先告退了。”心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自己没办法把这头鹰如何,但是周柔嘉……等她入府为妾,自己有的是机会对付她!
方紫蔓转过身,掩住眼中的阴狠,挺直腰板走了。
萧栾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嘀咕了一句:“女人真麻烦……”
“喵喵喵喵喵喵!”
一阵猫叫在他脚边响起,仿佛在响应他似的。
萧栾低首看去,就见那团橘色的大毛球绕着他和周柔嘉打转,兴奋地叫个不停。
它这是怎么了?!
“肥猫,你不在月碧居呆着,跑这儿干吗?”萧栾没好气地说道,真不明白妹妹没事养只笨笨的肥猫做什么。
还没走远的方紫蔓也听到了,脚下的步子一缓,拳头在袖中握紧。
原来那只蠢猫是萧霏的!今日的事还不都是那只蠢猫惹出来的!
方紫蔓暗暗地咬牙,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喵喵喵……”小橘亲热地把小脑袋往周柔嘉的裙角边蹭了蹭,表示亲昵。
周柔嘉蹲下身,试探地伸出手,见猫咪没有露出抵抗的姿态,就从它的脑袋顺着脊背轻轻抚摸了几下。
小橘舒服得眯起眼睛,微抬下巴,看来笑眯眯的。
萧栾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又想起刚才周柔嘉维护小灰的样子,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没看错人,周大姑娘果然是个温柔和善……
在他们上方的空中盘旋着的小灰发出欢快的啼叫,展翅绕了一圈又一圈,小橘顿时眼睛一亮,在地上追逐起小灰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喵喵喵”地跑来又跑去。
萧栾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又肥又蠢,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你什么?”
周柔嘉怔了怔,原来这是萧霏养的猫。
小灰又在半空中绕了一圈后,朝碧霄堂的方向飞走了,小橘赶忙撒腿追了过去,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萧栾一眨不眨地仰首远眺着空中越飞越远的小灰,带着一种近乎着迷的语气说道:“我家小灰真是长得太好了……”
他的语调好像是在夸耀自家的孩子,那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说,“我家的鹰可不是什么凡鹰可以相比的!”
周柔嘉眼中闪现一抹笑意,掩嘴笑了笑。这位萧二少爷倒是有几分赤子之心。
周柔嘉不由得想起了镇南王寿宴那一日的事,虽然她知道萧栾是好心救自己,可是在最悲观的时候,她也免不了怨过萧栾,怨他为何要多管闲事,哪怕当时她摔得头破血流,也比她后来闺誉有损要好,她甚至冒出过一丝阴暗的心思,怀疑萧栾是不是故意的……
直到此刻,盘旋心底的那一丝晦暗的阴霾终于消散。
周柔嘉的笑容中多了释然,明净澄澈。
萧栾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嘀咕着说:“如果我去给小灰找个媳妇,生下小鹰,大哥应该会送一只给我吧?……但是小灰眼光这么高,连我都不理睬,普通的鹰应该入不了它的眼吧?你说是不是?”他一副为自家的孩子操碎了心的样子。
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周柔嘉琢磨着措辞道:“小灰看来很有灵性……”
“你也怎么觉得?!”萧栾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家小灰可聪明了!从来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投食,而且认得家,偶尔出去玩玩,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
萧栾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周柔嘉偶尔应一句。
鹊儿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对璧人,时人定亲前多有相看的习惯,虽然她没亲眼见识过,但是普通的未婚男女相看不是应该带着几分羞赧、尴尬、局促什么的……自家二公子倒是画风清奇啊!
不过……
想起方才发生的那点波澜,鹊儿嘴角微勾,心道:这应该算是过程很意外,但结局还算是好的吧。
鹊儿给了身旁的小丫鬟一个眼色,那小丫鬟立刻悄悄地退下了。
约莫一盏茶后,萧栾便告辞了,鹊儿随周柔嘉又剪了几枝茶花后,她们就拎着几篮子茶花回了小花厅。
南宫玥和萧霏已经听小丫鬟禀明了刚才的事,南宫玥最懂小灰的性子,知道它不会随意攻击人,立刻找人去调查。小花园里管着洒扫、修剪花木的婆子奴婢有不少,很快就把之前凉亭里发生的一切都调查了个清楚明白。
萧霏有些意外,平日里看小灰这么嫌弃小橘和小白,没想到居然还会护着小橘,这种颇为护短的举止似乎很是熟悉……
大哥也不知道怎么样?
想着,萧霏悄悄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南宫玥正笑吟吟地吩咐画眉给小灰加餐。
不多时,周柔嘉便回来了,带着一篮子的茶花。
与初来时相比,她脸上的笑容温和了许多,眉眼间的惶惶不安也明显淡去了,让南宫玥多少放下了心来。
这桩婚事虽然来得有些意外,但南宫玥依然希望不要撮合出一对怨侣,如今瞧来,这个头开得还不错……至于往后,就需要周柔嘉自己去经营了。
周柔嘉眉眼舒展地说道:“世子妃,这茶花开得漂亮,小女在家中也曾替母亲折花插瓶,不如让小女来一试身手吧。”
南宫玥没有拒绝,“那就多谢姑娘了。”
周柔嘉退了下去,自有丫鬟替她准备花瓶和剪子。
“喵呜。”
门口传开一声轻柔的猫叫声,一只胖胖的橘猫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当看到萧霏时,径直就向她跑了过来,亲昵地绕着她的脚打转。
萧霏心疼地把小橘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丝毫不介意它的脚上带沾着泥,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说道:“小橘,你吓坏了吧。”
“喵呜。”
小橘陶醉的眯起了眼睛。
虽说小橘只是一只猫,虽说不知者无罪。
可这猫能在王府里随意走动,显然是有人养着的,既便没有人养,那也是一条性命,岂能随意就往湖里扔。若今日不是小灰护着,也不知小橘懂不懂泅水,指不定一条小命就这么没了。
说她护短也行,怎么都行,这件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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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作践(8更)
南宫玥满眼温柔的看着正窝在萧霏膝上由着她顺毛的小橘,开口道:“鹊儿,传我的话。方姨娘的丫鬟行事莽撞,没有规劝好主子,以至冲撞了客人,罚三个月的月钱,则十手板。”
鹊儿福身应诺,退出去传话了。
不多时,周柔嘉就捧着花瓶走了进来,艳丽的茶花被素雅的白瓷花瓶衬得越发娇艳欲滴。正趴在萧霏膝盖上的小橘抬头冲她“喵喵”叫了起来,很是亲热的样子。
周柔嘉把花瓶交给丫鬟,走到萧霏跟前,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小橘的下巴。
周府没有养猫,她都不知道这小家伙摸起来竟这么软绵绵的,让她的心都化了。
“喵呜!”
在小橘娇嫩的叫声中,周柔嘉与萧霏相视一笑,气氛愈发融洽。
刚刚去传话的鹊儿很快就回来了,悄悄走到南宫玥跟前附耳道:“世子妃,方姨娘哭着说要去向王爷告状。”
方姨娘是镇南王的姨娘,南宫玥身为儿媳妇自然不能随意处罚,但单单罚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就足以让她没脸了。方姨娘这才刚进门,因为姓方,府里的姨娘和下人们多少也都忌惮几分,如此一打脸,倒是让她在府里的地位再没有这么“超然”了。
南宫玥淡淡一笑,没有理会。
看卫侧妃就知道,镇南王并不喜伺宠而娇的女子。方姨娘想要告状只会自讨没趣,更何况,镇南王再糊涂,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姨娘让自己这个世子妃没脸。
这一日,周柔嘉在碧霄堂一直用过了午膳后才回了周府。
南宫玥拿了一个白玉镯子套在了她的皓腕上。
周柔嘉来的时候,对未来充满了忐忑和不安,而回去的时候,看着腕间的白玉镯子,唇边却含上了一抹舒心的微笑。
当日,南宫玥就禀明了镇南王,镇南王把萧栾找来问过了他的意思后,同意了这门婚事。
次日一早,她亲自去了姚将军府上,请了姚夫人为媒人,为萧栾向周家大姑娘周柔嘉提亲,并把萧栾的庚帖也托付给了她。
姚夫人很是意外,镇南王寿宴时闹出来的那件事,她当然也是听闻过的,本以为以周家的门第,萧二公子最多也不过是纳周大姑娘为贵妾罢了,为此她还有些唏嘘,没想到,这是要聘为正妻啊。
不管怎么样,姚夫人还是爽快的当应了,在送走了南宫玥后,就备礼去了周府,正式向王氏提亲。
直到姚夫人明确的表明了聘娶的意愿,并递上了萧栾的庚帖,王氏这一直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满脸笑容地收下了庚帖,并把早就已准备好的周柔嘉的庚帖交给了姚夫人。
交换了庚帖,不出意外的话,双方的亲事就算是正式定下了。
接下来便是将庚帖拿去合八字,行纳吉礼。
八字的结果当然是天定良缘。
南宫玥下令给阖府的下人们多加了一道肉菜,以示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王府里喜气洋洋。
于是,当明眸前往大厨房传膳的时候,就从种种欢喜的议论声中得知了这件事,她顿时又惊又急,连午膳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地回去向小方氏禀明了此事。
小方氏当即就呆住了,双唇微动,喃喃道:“她敢……她竟然敢!”
小方氏也是当了王府十几年家的人,骆越城里的高门大户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这定远将军仅仅只是四品武官,而且也没兵权。武将的地位全都是由军功决定的,定远将军从未上过战场,又哪来的军功?不过是吃着祖上萌恩的闲散人家。这样的门第怎配得上她的儿子?!
她的栾哥儿,日后可是要当镇南王的人啊!
“这个贱人!”小方氏破口大骂,“她竟然敢如此作践我的栾哥儿!我要见王爷,我要去见王爷!”
小方氏气急败坏地往外冲去,可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就有两个婆子拦在了她的面前,态度很恭敬,语气也很恭敬,只说王爷有命,夫人不得外出。任凭小方氏又是喝骂,又是推搡,只是笑呵呵的,不后退半步。
整个院子的下人全都被世子妃以伺候不周的名义给换了遍,夫人要想出去谈何容易,明眸和明月多少猜到了会是如此结果,可还是不太甘心。毕竟夫人是镇南王府的女主人,说不定,那些下人不敢拦呢……可如今看来,夫人只是在自取其辱。
齐嬷嬷赶紧上前,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哄着说道:“夫人,您别与那些个奴才秧子一般计较。”
明眸和明月也回过了神来,斥责道:“谁教你们的规矩,竟敢对夫人无礼。”
两个婆子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但仿若两座门神一样,一步也不挪。
小方氏气得胸口一阵阵钝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齐嬷嬷半拖半拉的把小方氏带回到了屋里,明眸赶紧关上门。
“夫人,您不如把二公子叫来吧。”齐嬷嬷心疼地看着自己奶大的小方氏,不由在一旁提议道,“让二公子与王爷去说说,二公子好歹是王爷的嫡子,只要他不愿意,想必王爷也不会勉强的。”
镇南王罚了小方氏禁足,却没有限制她的儿女来探望,因而,小方氏是出不去,但却可以把萧栾叫过来。
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小方氏呆怔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打发齐嬷嬷去办了。
很快,正在书院里打着瞌睡的萧栾就被叫了过去。
正院门关得紧紧的,但没多久,南宫玥还是得了禀报,就听鹊儿绘声绘色地说道:“……世子妃,夫人把二公子叫过去以后,就破口大骂,说您不安好心,为了不让他影响到世子爷的地位,就故意给他挑了一个破落户,让二公子赶紧去王爷那里,拒绝这门婚事。夫人还口口声声说,二公子要是瞧上了周大姑娘的颜色,留着她做个妾也就罢了,正妻岂能儿戏。以他镇南王府二公子的身份,就是尚个公主也不成问题!”说到这里,鹊儿故意卖起了关子,笑吟吟地问道:“世子妃,您可知二公子是如何回的?”
南宫玥听得饶有兴致,笑着说道:“你说说看。”
屋里的其他丫鬟也是期待地用眼神催促着鹊儿赶紧往下说。
鹊儿眉眼弯弯地说道:“……二公子说,他觉得周大姑娘挺好的,有周大姑娘在,小灰都肯让他靠近了,以后说不定还肯让他摸了。”
南宫玥“噗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几个丫鬟更是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那日陪着周柔嘉去花园剪茶花的鹊儿回来的时候就说,小灰后来还飞到枝头上打量了周大姑娘好一会儿,当时萧栾正好也在,让他欢喜了半天。
画眉抿唇笑着道:“二公子真有意思。”
“可不是。”鹊儿附合着说道,“夫人被气得直喊胸口痛,拿起杯盅就往二公子身上砸,二公子躲不过被砸中了好几下,正院里头现还在闹腾呢。”
不管小方氏再怎么闹,如今的她自身难保,也再难以对萧栾的婚事指手划脚。
萧栾的婚事还是按着“三书六礼”,一步步的进行着。
纳吉礼成后,南宫玥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十二月初八,到时会去向周府行小定礼。
也就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很多东西都需要一一准备。
如此又过了几日,第一批药制好了。
因收了这许多的药,若是等一同制好再送去大营,就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南宫玥就和各家药铺定下了每一万颗为一批,分批交货。
得知药制好了,南宫玥亲自去了三家药铺收货。
这一次,她是坐着朱轮车出去的,每到一家铺子,就有老板带着伙伴在外面恭迎。
回春堂、德济堂……
南宫玥一一验过货,在每家药铺里都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最后到了利家药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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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4药人(9更)
“世子妃,这是一万颗药丸,您验验。”利老板脸上带着献媚的笑容,讨好地说道,“咱们胡师傅的制药手法可是一等一的,这药丸绝不会有问题。”
南宫玥含笑颌首,取过一个瓷瓶,打开后,放在鼻下轻嗅。
一缕几乎难以识别的腥臭气息涌入鼻腔。
这蚀心蓝不仅外形长得与伽蓝草极其相似,就连气味也是,再加上与这么多的药材一同制成了药丸,就连她也很难分辨。
南宫玥不动声色,笑着说道:“这药我很满意,还望利老板继续命人赶制。”
“是!是!世子妃,您放心,哪怕我这个小店关门歇客,也绝不敢误了您的大事。”
利老板的心里庆幸极了,这几个月来和世子妃做生意,虽然薄利但是架不住量大啊,这才几个月,就足够往年这个铺子两三年的收入了。而且,这一次世子妃更是直接以南疆军的名义下的单,整个骆越城能为大军制药的,一共也就三家铺子,这可是拿银子都换不来的荣耀和声望啊!
百姓可都瞧着呢,这些日子,他家的生意简直络绎不绝。
“利老板应该明白,这次的药是军中用的,需要的药材,镇南王府会准时送来,若是缺了哪样,你也可随时让人来回我。只有一点……”南宫玥举着手指说道,“绝不能自行去采买药材,你可知道?”
她的脸上没有往日温婉和熙的笑容,而是带着一股子上位者的气势,利老板不禁肃然道:“小的明白。”
南宫玥笑了笑,“麻烦利老板。”类似的话,她在三家药铺里全都一一点明了,当然,也有暗卫日夜监视着。
南宫玥验过药后,利老板亲自把她送了出来。
坐上朱轮车,南宫玥斜靠而坐,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向着百卉吩咐道:“你回去后就让朱兴和周大成把这些药全都送去骆越城大营。告诉周大成,所有的瓷瓶绝对不能混放,待到了雁定城后,一定要连同我的信一起,亲自交到阿奕的手里,绝对不能经其他人的手。”
百卉郑重应诺。
朱轮车平缓地行进着。
这时,一个身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他默默地目送着马车离开,心道:事情成了!
中年男人没有立刻轻举妄动,而是去了城门附近一个茶馆,坐在茶馆二楼,留意着底下的动静。
这一坐就是半天的工夫,直到,一辆带着碧霄堂徽印的的马车驰出了城门。
为了这次的任务,他仔细留意过镇南王府送药的过程,一般都是丫鬟去药铺里去取了药,然而就由碧霄堂送往骆越城大营,再由士兵护送往前方。
而那个一直负责护送药的汉子他也认得了,正是如今驾驶着马车的人。
中年男人端起茶盅,一口饮尽,随手拿出了几个铜板扔在了桌上,匆匆出了城。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城郊外的一个小庄子。
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把他领了进去,正坐在那里饮茶的赫然就是千金堂的金老板!
“大人,事成了!”
中年男人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盯了几日的结果向金老板禀报了。
金老板大喜过望,他挥手让人先回骆越城继续盯着,随后就去了书房,一鼓作气地写完了一封信,他把笔放在一边,将信检查了一遍。
若是此处有别人的话,会发现这封信上的文字并非是大裕的文字,而是一种古怪扭曲的蝌蚪文。
金老板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念着:“……一切顺利,第一批药已制完,近日就会被送至南疆军那里……”
吹干了墨迹,金老板把那薄薄的绢纸仔细地折叠成长条,然后放入一个小巧的竹筒中,以蜡封好,走到了一个鸟笼前。
铁制的鸟笼中,三只灰鸽不时发出咕咕叫声和振翅声,一个个都精神奕奕。
没一会儿,一只灰鸽就从庄子里飞出,越飞越高,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灰点……
金老板目送灰鸽远去,心想:自己这次定可立下大功,将来衣锦归乡,再不用在南疆这个鬼地方熬下去了……
上次九王来了,说是要接手这里的事情,把他膈应得不轻,生怕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全都为他人作嫁衣。还好,九王还没接手,就先栽了。
金老板握了握拳,自己的多年潜伏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金老板畅想了一番将来后,又渐渐地冷静了下来,眉头微蹙。
算算日子,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主帅那边的飞鸽传书了,难道是主帅的计划有变?
不可能的。
金老板立刻否决这个可能性,他的伪装绝不可能有人识破,更不可替代,这是他花费多年的光阴才成就的,现在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只要按此进行下去,南疆军必亡,他的首功万无一失!
自己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金老板在心里劝自己。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下人恭敬的声音:“大人,巡逻的人抓到了一个女人,在附近鬼鬼祟祟。”
金老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刚要问个清楚,就听下人又道,“……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姑娘离家出走了……”
被吓了一跳的金老板冷笑着随口吩咐道:“把她关起来当药人就是。”
万一这女人不小心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也是一个大麻烦,更何况,自己傻傻送上门来的药人不用白不用!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但太烈的药性小孩子受不住,要是死了倒也罢了,就怕死了都得不到他要的结果,白白浪费了他的药。这个女人倒是来得正好。
“是,大人。”外头是一个身穿青衣短打的小厮,那小厮应声后,就匆匆地往庄子口去了。
庄子大门后,两个着灰衣短打的男子正一左一右地押着一个形容狼藉的姑娘,那姑娘一身青色衣裙略显脏乱,头上的纂儿早就乱得如鸟窝一般,嘴巴里被塞了一大团灰色的抹布。她面如土色,试图大喊求救,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满嘴“吚吚呜呜”的声响。
“大人说了,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小厮意味深长地在“关”字上加重了音量。
两个灰衣男子立刻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后,就要把那姑娘给押下去。
那姑娘疯狂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又发出一阵“吚吚呜呜”的声音,若是这时候,他们拿掉她口中的抹布,会听到她在说的是:“放肆!放开我,我是镇南王府的表姑娘!”
可是现在乔若兰的话却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明白,任她怎么挣扎,还是轻易地被那两个男子凌空架了起来。
乔若兰心底惶恐不已,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带着丫鬟羡儿好不容易从舒窈女院那个破地方逃出来,没想到雇的那个马车夫居然在半道上想要杀人劫财,亏得羡儿护主,让她得以逃走。
之后,她是再也不敢雇马车了,只能一路步行,这其中的艰难,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总算是到了骆越城郊,她却偏偏在这山野间迷了路,还遇上了这帮子匪徒呢!
他们要把自己怎么样?
难道要把自己留下做压寨夫人?!
乔若兰越想越害怕,四肢挣扎得越来越疯狂,很快就被带进了一个小院子里,一个守在门外的婆子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利索地打开了门上沉重的挂锁。
“吱嘎——”一声,木门打开了,里头飘出一种极为古怪的味道,似乎混杂着汗水味、药味、霉味等等,扑面而来。
乔若兰哪里受过这样的罪,闻之欲呕,哪怕是在舒窈女院,山长和先生惩罚自己,也最多把自己关在一间无人的佛堂里……
在一种绝望中,乔若兰被那婆子猛地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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