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在大奉京城,能布置阵法的只有司天监的术士,也就是说,当年司天监也参与了永镇山河庙的建造。
由此可以推断,知道桑泊湖秘密的除了当今圣上,还有监正那个糟老头子,所以,监正生病是真的?或者,是因为永镇山河庙坍塌造成的?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图谋桑泊湖秘密的势力、破坏永镇山河庙的贼人,绝对是王者级段位,不是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倔强青铜可以随意掺和的,一个弄不好,查出了什么隐秘,就会人间蒸发。
许七安对查案门清,有条不紊的布置着,查看现场,勘验尸体,调取记录,甚至传唤相关人员。
在工部吃过午饭后,许七安舒坦的坐在大椅上剔牙,看着吏员和铜锣们忙碌。
负责调查大理寺、礼部、宫中当差的杨峰派人回来报信。
“大理寺和礼部各有三名吏员失踪,宫中当差的也有三人失踪。”
皇宫里,地位比较低的宦官叫当差。通常是干杂活的。
“什么时候失踪的?”
许七安坐直了身子,瞬间从慵懒的状态中挣脱。
“负责祭祖大典收尾的相关人等,全部被刑部和府衙联手扣押,他们拒绝向我们交人。”
铜锣有些无奈的向许七安禀报着事情的进展,回来是求援的。
“杨银锣正在与刑部的人对峙,僵持不下。”
“敢跟我们打更人抢人?”
许七安眉毛倒竖,他虽然加入打更人时日尚浅,但已经沾染了打更人嚣张跋扈的气焰。
铜锣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连忙解释道。
“刑部和府衙同样收到了陛下的命令,负责查案。都是皇命在身,便不怵我们了。杨银锣身上没有御赐的金牌,让小人火速赶来通知大人。”
平时打更人的地位要比其他衙门高,但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皇帝下旨。
“走,过去要人!”
许七安闻言后炸毛了,元景帝同时让刑部和府衙掺和此案,这并不奇怪,许多大案都是多方共同调查,单凭一个衙门,人手有限,本身就有职务,要处理别的事,很难投入所有人力物力。
多方共同调查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也同样明显,那就是抢功!
对许七安来说,并不是桑泊湖案破了他就没事,他必须在此案中立下举足轻重的功劳,朝廷才能免除他的死罪,如果寸功未立,恐怕难逃菜市口砍头的处罚,谁敢阻扰他办案,他绝不客气!
涉及到身家性命,许七安没有耽搁,抓起桌案上的黑金长刀,环顾众吏员,朗声道。
“尔等继续查案,把年中至今所有的生产、消耗等记录都彻查一遍,查出端倪,每人赏银二十两。”
许七安作为主办官,他是有权力给予一定的奖赏的,奖赏由打更人衙门来出,打更人衙门来的吏员们,个个双眼发光,二十两银子,抵他们半年的俸禄。
许七安留下吏员,带着银锣闵山和其余铜锣,匆匆离开工部,骑乘快马,赶往刑部。
刑部离的不远,快马加鞭一炷香不到,许七安便看到了刑部的红漆大门,门口重兵把守,两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着。
杨峰与六位铜锣被挡在外面,双方正在对峙。
“刑部奉旨查案,擅闯刑部,阻碍办案者,格杀勿论。”
为首的一位中年军官,单手按刀,呵斥打更人,身后,数十位甲士按住刀柄。
杨峰额头青筋怒绽,大概是从未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以往的小人物也敢当面呵斥他。他虽也按住刀柄,却不敢鲁莽,主办官不在此,他没资格自称奉旨办案。刑部不可能不知道打更人也奉命参与此案,却故意把人拦在外面,这是故意恶心他们,故意给他们使绊子。
“嘿!”
为首的中年军官冷笑一声,单手按刀,远远的看见骑马奔来的一众打更人。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擅闯刑部,格杀勿论!”
此人刚喊完,就看见策马在最前方的许七安,抽出了腰间的军弩,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咻!”
弩箭破空而来,中年军官长刀出鞘,将迎面射来的弩箭嗑飞,军伍中养成的戾气,一下子涌了上来。这小铜锣竟然敢朝他射箭,今日斩了他也是活该。打更人向来耀武扬威,此时不报复,更待何时。
中年军官长刀扬起,大声喝道。
“闯刑部者,死!”
铿锵声连绵不绝,士卒们抽出了军刀,神情肃穆,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许七安勒住马缰,马蹄高高昂起,他掏出御赐金牌,身上满是煞气,朗声道。
“本官奉旨查案,退下。”
中年军官一点不怵,依旧带人拦住去路,不退让一步,冷声道。
“刑部同样奉旨查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你别自误。”
许七安眯着眼,手不自觉的握住了刀柄,心中杀意升起,眼中寒光冒出,死死的盯着这位中年军官。
“大人要进刑部也行,容我派人通传。”
中年军官心中冷笑,表面却荒漠做样的派了一名侍卫前去传话。
只是结果左等右等,那侍卫竟一去不复返。
铜锣闵山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用刀指着对方,怒声道。
“王八羔子,你耍本大爷呢。”
“都听好了,刑部大人没同意之前,任何人不得进衙门,擅闯者,格杀勿论。”
中年军官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众位侍卫吩咐道,显然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愿许七安一行人闯入刑部。
“是!”
众位侍卫闻言应道,手掌纷纷落在了刀柄上,表明到了自己的态度,显然不愿意让路。
刑部这是要把这条线给掐断,任凭许七安怎么闹,一定要拖,拖个几天,到时候该查的查完了,该收获的收获了。或者线索就没有价值了,估计才会把人交给他,许七安可是戴罪之身,时间就是生命,拖不起。
许七安心里涌起一阵阵戾气,手掌按住了刀柄,杀气渐渐弥漫,刀身抽出一寸,声音无比冰冷。
“你非要阻拦,就别怪我动用金牌的特权了。”
“先斩后奏?”
中年军官狞笑一声,长刀裹挟着强沛气机,这是一位七品炼神武夫,修为境界比许七安还要高上一个品级,所以丝毫不畏惧,不知死活的冷笑道。
“伱区区一个铜锣,难不成还敢在刑部门口杀人?”
众士卒齐齐转身,朝向许七安,气氛就像火药桶,马上就会爆炸。
许七安心中被杀机充斥着,刀身渐渐出鞘,形势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一位侍卫从刑部衙门中走了出来,来到了中年军官的面前,低声耳语了一句。
“许大人让你放行!”
中年军官闻言,稍稍愣了一下,他带人拦住去路,是收到了刑部尚书的命令,想要给打更人一个下马威,但是如今许子圣出面了,他思索了一下,一挥手,让众人让开了道路。
“算你走运,侍郎大人出面了,你们进去吧!”
许七安听到许子圣的名字,收刀入鞘,身上的杀机瞬间消散了,许子圣不同于他人,不仅是因为许子圣地位尊崇,权势惊人,修为强大,更多的是因为许子圣对他有救命之恩,许七安不是那知恩不报之人,身上的嚣张跋扈收敛了许多,掏出了金牌,对眼前这位中年军官笑着说道。
“兄弟,还请见谅,我奉命查案,火气有些大了,你多包涵!”
中年军官见状,瞳孔微缩,这是御赐金牌,可以先斩后奏,如果自己刚刚不让开道路,眼前这位铜锣怕是真的敢杀了自己,闯入刑部,心中一阵后怕,冷汗刷的一下子,就流出来,心中同时也感到惊奇。“打更人一向嚣张跋扈,从不将其他衙门放在眼中,听到了许侍郎的名字,居然就态度大变,真是稀奇!”
“大家都是为了公事,哪里来的原谅不原谅,兄弟你太客气了!”
两人瞬间变成了兄弟,一团和气,让其他人都傻眼了,满头雾水,搞不清他们在搞什么,刚刚还喊打喊杀的,怎么一转眼就要拜把子了?
许七安收起了御赐金牌,领着两位银锣和十二位铜锣闯进了刑部衙门。一路上,杨峰和闵山两位银锣不断审视着许七安,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刚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一团和气了?”
“刑部侍郎你们忘了他是谁了吗?”
闵山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身体一震,骇然道
“许子圣大人!”
其他打更人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色,许子圣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闯入打更人衙门,要求带走银锣的人,甚至还斩杀了一位金锣,这让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魏公居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任由他耀武扬威,而且传言,这位刑部侍郎和眼前的许七安关系极深,大闹打更人就是为了救他性命。
刑部衙门很大,许七安途中逮了一名吏员带路,吏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有点害怕这群凶神恶煞的打更人,不敢违背,领着他们去议事厅。
一行人穿过大院,来到刑部的议事厅,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没有桌子,只有椅子,整齐的排列。
两个衙门的人分坐两边,泾渭分明。左边是以穿绯袍,绣锦鸡的二品刑部尚书为首的刑部众官。右边是以穿绯袍,绣云雁的四品京兆府陈府尹为首的众官。
中间坐着一个戴高帽,穿蟒袍的太监,面白无须,眯着眼,阴阳怪气。
这位太监身侧侯立两位宦官,到了门口,吏员就像小鹌鹑一样,颤声道。
“诸,诸位大人,打更人到了!”
议事厅内,十几位手握大权的官员同时望来,许子圣坐在左边第二位,仅次于刑部尚书,是在座的众人中,年纪最轻,长相最英俊的,鹤立鸡群一般,让人瞩目。
许七安迎着众大佬的目光,跨过门槛,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许子圣,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这才抱拳道。
“本官许七安,诸位大人有礼了。”
刑部某位官员看了眼许七安,充满了傲慢之色,都不拿睁眼看人,缓缓开口道。
“如此大案,打更人竟连个金锣都不派遣,本官明日定要上书弹劾。”
许七安此时霸气十足,他如果不能破案,就没有以后了,所以极为不客气的反驳道。
“打更人查案,何须向你们刑部交代?”
许七安此话一出,刑部众人神色微变,眼中露出了怒气,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位嚣张的小小铜锣,如果目光可以杀人,许七安此时早就被千刀万剐了,死状凄惨。
许七安浑然不惧,他有御赐金牌在手,又有打更人衙门撑腰,刑部的这些弱鸡能耐我何,再次说道。
“听说刑部扣押了大理寺,礼部,以及宫里的诸多当差,并阻扰我们打更人审问,尚书大人,敢问这是何意。”
刑部孙尚书不说话,甚至没看许七安一眼,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官场,端茶是送客的意思。
许七安嘴角一勾,没有继续争执,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在众人看来,他这是认怂了,忍了孙尚书的下马威。
这时,一位吏员仓惶的赶来,扫了眼打更人们,低头在一位刑部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
刚刚开口的那位刑部官员脸色顿时大变,拍案而起,指着许七安等人,呵斥道。
“岂有此理,你简直目无王法!”
满厅的官员纷纷皱眉,不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孙尚书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头看向了他,问道。
“怎么回事?”
那位刑部官员神色激动,躬身拱手,告状道。
“尚书大人,刘公公,这群打更人在我刑部门口拔刀,如果不是许侍郎让人出面,他们怕是敢杀人了,何其嚣张,何其狂妄。非得严惩不可。”
一众官员大吃一惊,就连端着架子,眯着眼不说话的大太监,先是也诧异的看向许七安,随后目光又看向了许子圣。
许子圣神色平静,端起茶杯,低头饮了一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声音之中没有一丝波动。
“诸位大人看我作甚,难不成是发现了我长得英俊,有所嫉妒!”
众人闻言,目光收回,他们虽然不清楚许子圣的实力境界,但是作为官场老油条,他们隐隐察觉到许子圣在朝堂上地位不一般,元景帝似乎对其十分忌惮,却又不得不对其委以重任。
许子圣作为刑部侍郎,经常不上朝,元景帝对此从未说过什么,就可以显露几分端倪了。
上次,许子圣带人冲入了打更人衙门,斩杀了朱阳父子,魏渊居然也没有出手,让他全身而退了,更是让刑部众人感到震惊,打更人向来霸道跋扈,居然能够容忍刑部的人耀武扬威,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孙尚书脸色不变,再次看向了许七安,轻轻一拍椅子扶手,威严的说道。
“刑部掌刑法、律令,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请命,小小铜锣,居然敢在刑部门口拔刀硬闯,来人!”
“慢!”
许七安高声打断,带着冷笑,直接开口道。
“本官奉旨查案,刑部从中作梗,阻扰办案,本官手持金牌,先斩后奏。另外本官怀疑刑部与贼人勾结,是炸毁永镇山河庙的元凶,孙尚书,不如跟我去打更人衙门走一趟?”
许七安竟然这么刚,让在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一个小小铜锣敢说出来的话?
孙尚书是手握大权的正二品,朝堂诸公之一,眼前的这位铜锣竟敢这么说话,完全不把孙尚书放在眼里。
京兆府的官员忍不住看向顶头上司,却发现陈府尹四十五度角望天,假装没看见。
“大胆!”
“敢诬陷尚书大人,你有几个脑袋?”
刑部官员大怒,纷纷开口怒斥许七安,千夫所指,罪大恶极。
许七安更狂,踏前一步,单手按刀,凝视刑部众人,冷冷的说道。
“刑部破不了案,我来破。刑部杀不了的人,我来杀!”
许子圣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嘴里的茶水喷出,苦笑不得的看向了许七安,不由暗暗吐槽。
“你这么飘,雨化田知道吗,难不成你也想痛失良鸡,继承魏渊的指挥使之位?”
许七安诧异的看了一眼许子圣,这才从怀里摸出陛下御赐的金牌,手一抖,金牌旋转着嵌入地面,溅起细碎的粉尘。
“刑部敢阻扰我办案,我可是要杀人的,够不够清楚?”
议事厅一片寂静,暴怒的刑部官员突然哑火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震惊了,打更人衙门怎么回事?魏渊怎么回事?派这么个愣头青来办案,这不是把把柄往政敌手里送吗?
就凭许七安这番话,抓进刑部大牢,就能让他一辈子出不来,明日刑部联名参魏渊一本,看他怎么解释。
“呵呵!”
突然,坐在中间的的那位身穿蟒袍的大太监,却笑了起来,一脸的和善,打圆场。
“果然是年轻气盛,锋芒毕露啊。”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铜锣,他是长公主举荐,陛下亲自点名的打更人衙门主办官。”
“对了,之前他因为斩伤上级,以下犯上,本该问斩,陛下仁慈,准许他戴罪立功。”
陛下钦点的主办官,难怪敢这么狂!斩伤上级,本该问斩,难怪杀意这么重!
刑部众官员忽然不出声了,这是个穷途末路的狂徒,破案是他唯一的生机,这样的人最容易走极端。若是逼急了他,恐怕很愿意拉几个陪葬的。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许七安既不要命,又不要脸,谁敢和他起冲突?
第二十三章 推理案情,一半大奉国运
见刑部的官员们纷纷趋利避害,闭口不言了,大太监压了压手,神色一正,严肃的说道。
“都坐下吧,桑泊湖案牵扯甚大,陛下重视程度比税银案更高,特命我为总督,督促你们办案。打更人来的正好,省的我回头再去找你们谈话了。”
这太监明显更偏向许七安,准确的说是打更人,怕是和魏渊有关系,许七安抱拳,返回座位。
宋廷风很会配合,跑上前拔出金牌,双手奉上,恭敬的说道。
“大人,您的金牌。”
许七安示威般的看了众人一眼,伸手接过,点点头说道。
“嗯!”
许七安把自己塑造成穷途末路的莽夫形象,能够解决接下来的很多问题,刑部和府衙的人再想争功,就得先掂量一下。他们需要面对的家伙,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神经病。
至于这样后续会引来什么麻烦,许七安不管,一来是相信魏渊会替他遮风挡雨。二来办不成案子,他也不用管什么后续了,要么死,要么永远离开京城。
刘公公喝了口茶,环顾众人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三个衙门内部都有人失踪,这些失踪的人,极有可能是碟子,帮助贼人暗中偷运火药。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京兆府尹算是三方人马中最弱势的了,率先开口道。
“本府已经派人查过九位死者的家人,都还在京城,对于亲人的失踪毫不知情。本府推断,九人不是逃跑,而是被灭口了。”
刘公公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再次看向了刑部官员,等待着他们的禀报。
“三个衙门里,必然还隐藏着碟子,更隐蔽的碟子,是他们杀人灭口,清算了知情者。”
刑部负责此岸的一位官员站了起来,将自己的猜测和线索说了出来。
刘公公皱眉沉吟,案子的复杂性他早就有所预料,并没有感到惊讶。
许七安默不作声的旁听,既然留下来参加了会议,那么被扣押的人的用途就不大了。因为只要听刑部和府衙官员们的谈话,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信息。
“恐怕不止是大理寺和礼部,就连工部都有碟子。”
“卑职调查过他们的家境、人际交往,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从火药厂偷运出那么多的火药。所以,工部必定有人暗中协助,且官职不小。”
“火药是朝廷极其重视的战略物资,各种保密、防盗措施非常严格且齐全。若是没有工部高官协助,此事办不成。”
京兆府的一位捕头起身,将自己的猜测说出,逻辑清晰,合情合理,众人听的不断点头,对这位捕头刮目相看。
刘公公身侧的一位宦官在奋笔疾书,似乎在做笔录,把众人的交谈记载下来,这是宦官常用的手段,打小报告。
这种场合,如果说错一句话,就会被远景帝知晓,所以每个人说话都很谨慎,思索再三,才敢开口,免得被这死太监坑了。
穿蟒袍的刘公公,看向打更人这边,看向许七安,问道。
“许大人别一直沉默,作为打更人的主办官,你们可有收获?”
府衙和刑部的官员同时看过来。刑部官员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决定只要许七安说的哪里不对,就立刻抨击,落他颜面。读书人其实是很擅长斗争的,只不过不在武力上。
“下官确实有些收获!”
许七安点点头,他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刑部和府衙都是竞争对手,没道理把线索分享给这群狗东西。
可刚才注意到小宦官做笔记,以及刑部和府衙众人没有顾虑的交流,许七安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表现给那位皇帝陛下看。不出意外,这份笔录是要交给皇帝过目的,试想,元景帝看完笔录,发现刑部和府衙都在积极讨论,给出线索,为破案而努力,偏偏打更人衙门沉默无言。
元景帝会怎么想?虽然共享了信息对许七安来说,有点亏,但功劳已经记在纸上了。
“今早去桑泊湖查看过,想炸毁整个永镇山河庙,炸毁高台,需要的火药量极其庞大。”
“偷运如此规模的火药,即使手脚做的再干净,也经不起查的。工部除了尚书和两位侍郎,无人能够动用这么大量的火药,而他们能够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有没有可能是城外运进来的?”
许七安摇摇头,这也是他最困惑的地方,反驳道。
“外城先不说,内城是要收取进城税的,守城的士卒会检查货物。皇城就更不可能了。火药那么显眼的东西,怎么偷运?”
刘公公静静的听着许七安的推理,十分认真,一旁负责做笔录的小宦官,运笔如飞,越写越快。
许子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对此事已经了头绪,开会开的有些疲惫了,想要快点结束,开口提点道。
“运送进来的不是火药,而是原材料,火药的原材料里,硫磺和木炭都不是珍贵的东西,尤其冬天,京城耗炭量非常可怕,这其中唯一的难点就是硝石,是大奉严格管制的物资!”
“所以,破案的关键就在硝石矿!”
许子圣站起身来,看向了许七安等人,笑着说道。
“我记得你们打更人衙门曾经在太康县境内发现了硝石矿,但被采集一空,疑似万妖国余孽所为,这个案子你好像就是经办人!”
许七安闻言大惊,瞬间就将所有线索连在了一起,激动的说道。
“不好,他们是故布疑阵,想要转移我们注意力,争取逃离京城的时间。”
刘公公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开始听不懂这两人的谈话了。
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和陈府尹不动声色,心中也是茫然,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同样听不懂许子圣和许七安在说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一集。
“九位失踪者,三个宫里当差的,三个礼部的,三个大理寺的,他们要想将火药运泊桑湖,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我记得皇室祭祖大典前一天,金吾卫一位小旗官被杀了吧?好像也是你们打更人接手的!”
“他应该是被灭口了,剩下的你就自己查吧,我有些累了,就先行离开了!”
许子圣对着刑部尚书和刘公公拱了拱手,随后迈开脚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刑部,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刘公公面色平静,居然丝毫不生气,他是元景帝身边的人,多少知晓一些许子圣的特殊地位,不敢在这位元景帝都感到忌惮的人面前耍威风。
许七安脑海里,无数线索连成一片,瞬间就锁定了一个人,金吾卫周百户,这人乃是被灭口的小旗官的上司,只要将他抓起来拷问,一切就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许七安再也坐不住了,许子圣已经将事情的真相推理出来了,他如果不能抓住凶徒,怕是就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了,立马告辞道。
“刘公公,诸位大人,在下工部那边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打更人跟我走。”
许七安神色如常,语气轻松,好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迅速带人撤离。
在场的官员不是傻子,虽然他们没听懂许子圣的话,许七安表现的很正常,但他几次三番的表情变化,不妨碍他们推测出许七安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
妖族行事,简直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如同妓院客爆满,井井有条,许七安一开始都弄不清楚,让在场的官员更是一头雾水,有心抢功,但是却没有那个脑子,只能干瞪眼。
可惜,许七安还是晚了一步,扑空了,周百户在祭祖大典当天就离开了京都城,不知去向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黄昏时分,刘公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了皇宫,在干儿子们的服侍下,换上便服,泡了澡,正喝着饭前茶水。
一名小宦官匆匆进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干爹,陛下派人来请。”
刘公公捏了捏眉心,满脑子的浆糊,没好气说道。
“知道了!”
刘公公喝了口水,招呼儿子更衣,换上了蟒袍,刚踏出门槛,忽然想到了什么。
“给咱们把卷宗拿来,今儿咱家带回来的那个。”小宦官回屋去取,一路来到静心殿,通传之后,刘公公被领着进了殿,见到了穿道袍,长须飘飘的元景帝。
元景帝没打坐,也没办公,手里握着书卷,思绪却不在书里,瞥了一眼刘公公,语气极淡的开口道。
“刘荣,朕派你督促案情,这都过来一天了,有什么收获啊?”
刘公公心里一凛,他在宫中当差几十年,深知元景帝的脾性,元景帝越是这副姿态,就表示他心里越是烦闷。
问案情是假,元景帝这是要发脾气,刘公公一阵后怕,随后又是庆幸,心说幸好早有准备,幸好今日还真有所收获。
“陛下,这是今日案情汇总,奴婢正要承给您看。”
刘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元景帝的贴身大太监,手里拖着浮尘,走过来接了册子,恭恭敬敬递给元景帝。
元景帝把书搁在一旁,接过册子,凝神细看。看着看着,两条眉毛就扬起来了,眼神中的怒火在酝酿。
“通篇废话,刑部和府衙的人越来越不中用了。”
元景帝怪责道,他扫了一眼刘公公,吓的对方身子一抖。元景帝把册子摔在一旁,语气没有情感,反而愈发渗人。
“打更人衙门那边呢?”
刘公公脑袋低垂,细声细气,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陛下,都在后面呢!”
元景帝眉头一扬,重新拿起册子,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自觉的舒展,眉宇间的急躁也慢慢敛去,竟看的专心致志。
元景帝从侧躺的姿势,转换成了端正的坐姿。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目光也越来越锐利。
两名大太监不自觉的放缓呼吸,既害怕惊扰陛下,也害怕触霉头。到最后,元景帝放下册子时,修道二十年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有人间帝王的威严与凌厉。
刘公公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他原以为陛下会满意,但看情况,似乎起了反作用?
“传令!”
元景帝脸色如凝冰霜,语气严肃,带着杀意,冷声道。
“太康县令渎职,致大黄山周边灰户死伤数百人,革职,收押大牢,明年秋后处决。
元景帝说完这些,眉头紧皱,盯着手里的册子,低声呢喃道。
“许子圣吗,果然厉害,只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元景帝并没有提到许七安,因为许七安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他的功劳要放到最后,奖励就是不杀他。
“奴婢领命!”
刘公公闻言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心中暗道,许子圣果然特殊,就连陛下都对他十分忌惮,今日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刘公公退出了静心殿,元景帝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漆黑的夜空,神秘而又深邃,良久才开口道。
“传令,解除京都城内外城城禁!”
说罢,元景帝走入殿中深处,坐在了蒲团之上,闭目打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升起。
“二品大儒!希望你不要妨碍到我追求长生之路!”
许七安查到的所有限线索都断了,急的热锅上的蚂蚁,对案子的调查陷入僵局,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只能来到了武安侯府,前来向许子圣请教。
许子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眼睛微微眯起,扫了一眼困惑急躁的许七安,淡淡道。
“怎么,周赤雄逃了,你扑空了吧!”
显然许子圣早就将这些想到了,只是白天没有说出来罢了,让许七安心中一定,许子圣既然已经料到了,必然早有对策,他算是找对人了。
“还请许大人指点迷津,我如今是束手无策了!”
“无需急躁,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你的小命!”
许子圣并没有指点许七安,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头顶,眼眸深处有着清气升腾,一道浩大的王朝国运赫然映入眼帘,紫气浩瀚,如同云柱,直入云霄,看得许子圣一阵艳羡。
“我看过你的气运,气运深厚,福缘不断,就是皇帝死了,你都不会死亡!”
许子圣张口就是元景帝死亡,让许七安吓了一跳,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他的气运的确是不太正常,每日外出都可以捡到银子,他勾栏听曲的花费几乎都是白捡的。
“许大人,我的气运是否有些异常,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许七安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许子圣,他也曾经让司天监的褚采薇帮忙看过,只是并无出奇之处。
“胸小无脑,那位监正的女徒弟似乎不太靠谱的的样子!”
“不对劲?!”
许子圣闻言笑了笑,笑得许七安心里发毛,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不对劲就对了,你日后还是少让人察看你的气运,不然真的看出点什么,你就惨了!”
许子圣看着那漫天的紫气,神色凝重了几分,好心提醒着许七安,大奉一半的国运,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正直,面对如此庞大的国运,很容易产生恶念,施展手段吞噬许七安身上的气运。
许七安心中一凛,顿时知道自己身上的气运怕是十分古怪,暗暗决定,日后再也不让人察看自己的气运了。
“你也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气运有遮掩,很少有人可以看出异样!”
许子圣安抚了许七安两句,随后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许七安心中沉重,却也不在停留,这次前来拜访,不仅没有收获,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知道了自己身上有着古怪,让他忐忑不安。
大奉京城有大小衙门多大数百个,抛开那些没编制的吏员,以及军事体系的,单是吃官家饭的官员,就多达万人。这其中,能参加早朝的只有十分之一,而能进入金銮殿与皇帝直接对话的官员、勋贵、宗室,撑死也就一百多人。
寅时便在午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绵里藏针。
“陛下最近上朝愈发勤快了。”
“京察在即嘛。”
“去年京察陛下可没那么勤快的。”
“自然是因为桑泊湖案了,哎,多事之秋啊。今天陛下要发脾气了,尔等少触怒霉头。”
“我等只是个文臣,桑泊湖案与我等无关。”
“哦,那与谁有关呢?”
众人相视一笑,与谁有关?当然是与京城五卫的统领有关,当然是与负责保卫京城与皇室的打更人有关。自然也就与打更人衙门的首领,魏渊魏青衣有关。
午门前,魏渊一袭青衣,茕茕孑立,和周边的文武百官格格不入。魏渊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当朝再没有比他权力更大的宦官,即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里握的权柄也不大。
唯独魏渊不同,他既是打更人衙门的首领,也是都察院的都御史。这两个衙门,都有督察百官的权力。
元景帝的意思非常明显,魏渊是我的刀,你们谁不听话,刀就会落在谁脖子上。魏渊不但是元景帝推出去制衡百官的刀,还起到了拉仇恨的作用。
文武百官不敢仇视皇帝,但可以朝魏渊发泄情绪。眼下,永镇山河庙被毁,惰政已久的元景帝今日上朝,显然是有满腔怒火要发泄,魏渊必定首当其冲,文武百官们都乐得吃瓜。
卯时初,厚重的钟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苍茫寂寥。文武百官们从缓缓打开的东门进入,宗室王亲则从西门进入。
第二十四章 砍一刀,你瞅啥?
元景帝高居龙椅,面无表情的俯瞰着数百名官员,整齐有序的从午门进来,文武分列。再有百余名官员、勋贵、宗室进入金銮殿。
奏对完毕,刑部一位给事中跨步而出,朗声奏道。
“前夜,有贼人闯入桑泊湖,炸毁永镇山河庙,实乃我大奉之耻。魏渊身为打更人首领,护卫皇城不周,臣请陛下将此僚斩首,以平众怒。”
“臣附议!”
“臣附议!”
立刻就有多位职业喷子跳出来,要求元景帝砍了魏渊的狗头。朝堂上的攻讦,与菜市口买菜是一个性质,通常是往大了说,动不动就斩首抄家。
甭管事情大不大,砍狗头就对了,皇帝要是不同意,那就会砍价,从斩首到流放,从流放到革职。
反正不能开口说革职,得给皇帝一个砍价的空间,不然皇帝一看,你们几个小老弟不给我砍价的机会,那就无罪。
出乎百官们的预料,元景帝不按套路出牌,直接驳回了针对魏渊的弹劾,而且对魏渊的工作进行了褒奖,这让百官们迷惑不解,交头接耳。
“肃静!”
元景帝的贴身大太监一抽鞭子,声音尖锐的警告百官,此事告一段落,但针对魏渊的弹劾并没有停止,而是换了个对象。
刑部又有一位官员跨步而出,打起了小报告。
“打更人许七安,在刑部衙门口公然拔刀,擅闯刑部,藐视皇权,臣恳请陛下严惩此贼,满门抄斩。”
魏渊在自己被弹劾时,老神在在,无动于衷,如今却眯了眯眼,跟着出列,也开口了。
“陛下,刑部指使侍卫,阻扰打更人办案,居心叵测,臣怀疑刑部孙尚书与贼人勾结,炸毁桑泊湖,请陛下将其革职,押入天牢,由臣来审问。”
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附议,作为魏渊的小老弟,此时不喷,更待何时!
“一派胡言!”
“陛下,魏渊这是污蔑,其心可诛。”
“陛下,刑部有大问题,臣等附议,将刑部众官撤职查办。”
双方立刻开始打口水战,别的党派官员偶尔插嘴,煽风点火。朝堂之上,各派系进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当朝首辅、六部尚书、魏渊等几个大佬闭目养神,许子圣更是倚着旁边的柱子,在线吃瓜,一脸兴奋的看着众人互喷。
元景帝丝毫不怒,见众官员吵的差不多了,才示意大太监出声呵斥,让金銮殿恢复安静,他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文武百官,沉声道。
“铜锣许七安,本就罪责在身,做事难免偏激,尔等应协力办案,而不是互相阻扰。若再有下次,朕严惩不贷。”
魏渊睁开了眼,闪过诧异之色,他料定许七安无事,只是没想到元景帝竟然亲自为那小铜锣说话。
元景帝目光锐利,十分威严,让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继续道。
“自今日起,解除城门封禁,朝中官至六品以上,皆不得离开京城。”
“退朝!”
许子圣叹了一口气,好好的热闹看不成了,自从他显露一身强大的儒道修为之后,朝堂上很少有事情和他有关了,他好像被整个孤立了。
不论是元景帝,还是文武百官,都对许子圣好似视而不见,他也乐得清闲,唯一的乐趣就是看朝会上的诸位文武互相砍价,是朋友,就帮我砍政敌一刀,刀光剑影,刀刀砍出,却很少可以砍成,和后世的某个软件有些相似,基本上就是个噱头。
许子圣百无聊赖的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金銮殿,刚要准备出宫,就被一位小宫女拦住了去路。
“许大人,长公主想要邀请你参加聚会!”
许子圣神色微动,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在这时邀请自己,低头沉思了一下,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请前面带路吧!”
长公主早已成年,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只是长公主平素里都住在宫城,等闲不回来住。
皇城等于缩小版内城,城中设有宗庙、官衙、内廷服务机构、仓库和城防建筑,以及园林苑囿。外城住的是平民百姓,内城住的是达官显贵,而皇城,住在这里的是王公大臣。
至于宫城,又称为皇宫,是皇帝的家,住的是妃子和皇子皇女,成年的皇子皇女必须要搬出宫城,住到皇城。
只不过元景帝这些年潜心修道,对妃子们不甚在意,这方面的规矩变的松懈了,现如今许多成年的皇子皇女依旧住在宫城内。
许子圣在小宫女的引路下,来到了长公主的揽月殿,穿廊过园,许子圣被带到接待客人的雅室。
长公主一身宫装,华贵雍容,容貌绝美,神色清冷,好似一朵雪莲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长公主坐在正对着门口的桌案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品着茶,优雅而悠闲。
“殿下,许大人来了。”
宫女说了一声,便转身退去,只留下许子圣独自面对长公主。
“见过长公主!”
许子圣抱拳一礼,不等长公主说话,就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一点都不客气,神色淡然,从容不迫,好像他面对不是大奉王朝的长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一般。
长公主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如盛放的莲花,圣洁艳丽,风华绝代,也不介意许子圣的无礼,说道。
“许大人倒是不拘礼数,有着名士风范!”
许子圣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自己有实力,哪怕无礼也会被称为名士风范,如果换成许七安如此做,结果怕就不同了,八成要被扣上一个冒犯长公主的罪名了。
“我对许大人可是仰慕已久,如果许大人不反对,我可否直接称呼你为子圣!”
长公主悦耳的声音传来,表现出来极为和善的态度,平易近人,只是却不能让许子圣有所动容,他又不是许七安那等小人物,长公主表示一下亲近就激动不已,将自己的一片忠心献上。
“既然长公主如此说了,我也不客气了,直接称呼你为怀庆吧!”
许子圣不是一个客气的人,长公主既然如此说了,他也得寸进尺,直接称呼长公主的名字。
“你既然想要拉近距离,想要知道我的长短,我自然不会客气,测量一下你的深浅!”
许子圣心中暗暗想道,他注意到了长公主神色微微僵硬,也不以为意,皇女的名字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称呼,许子圣如此称呼长公主十分失礼,甚至对长公主的清誉都有影响。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再次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
“自然可以!”
许子圣闻言有些好笑,这位长公主为了拉拢他,还真是不遗余力,丝毫不在意清誉受损,惹人非议,不过也表现出了这位长公主的不凡之处,知道想要收获就必须付出。
“不知怀庆你邀请我参加什么聚会?”
许子圣起身走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在朝会上看了许久的热闹,如今口感舌燥,也不用长公主招呼。
“只是诸位皇子皇女许久未曾聚一聚了,所以邀约一起出去踏青!”
“都是皇子皇女的聚会,我一个外人参加不太合适吧!”
许子圣闻言眉头微皱,他不太想和皇室有着太深的牵扯,容易招惹麻烦,所以平日里和其他的皇子皇女几乎没有任何的接触。
“子圣不是外人,他们不会介意的!”
长公主摇头说道,一副将许子圣当成自己人的样子,如果换一个人,怕是要感动的掏心掏肺,为其卖命了。
“不是外人,难不成把我当成了外子?”
许子圣对皇室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在心里占着长公主的便宜。
许子圣和长公主怀庆闲聊一番,就到了约定的时间,许子圣和长公主同乘一座马车,跟在其他的马车一同出了宫城。
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正驶出来,皇室专用的金丝楠木,黄绸华盖,镶嵌金片和玉石,奢华大气,清一色的顶级跑车。
皇子皇女们今天要外出聚餐、活动,地点选在皇城一处景色不错的小湖边。湖畔种植着四季常青的雪松、龙柏,以及一片片目前凋零的花田,想必到了来年春天,景色会更加美丽。
今日阳光融融,无风,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湖畔有一座四方的平台,当差们搬来桌案,点上檀香,从食盒里取出一叠叠精致的佳肴。许子圣秉着沉默是金的原则,静悄悄的跟在长公主身后,施展了一点小手段,让自己的存在感减弱,倒是没有引起诸位皇子皇女的注意。
长公主的发髻梳的很简约清爽,插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步摇,金线流苏末端缀着圆润的珍珠,行走时,流苏摇摇荡荡,确实好看。
两人没有语言沟通,但自然而然的,许子圣跟在她身后,好似长公主的侍卫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其他皇子皇女也从豪华马车中下来,许子圣扫了一眼,外貌都不差,太子穿着白色蟒衣,金冠束发,俊朗非凡。其实皇子们的外表都不值得在意,包括太子,反正再帅,也没有许子圣俊朗英武。
四个公主里,长公主和二公主容貌绝佳,是拔尖的大美人。入席时,二公主不知有意无意,把本该是长公主的席位给抢了,没人出声呵斥,皇子皇女们似乎习惯了,视而不见。
长公主则没去坐二公主的位置,与她隔了一桌,皇室宗亲都知道,长公主和二公主不合。
长公主是皇后所出,二公主是陈贵妃所出,地位还是有差别的,不过贵妃比皇后更得宠。
年少时,二公主喜欢挑衅长公主,处处找茬,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天家勾心斗角。
然而,长公主偏是个霸道且特立独行的人,她让侍从擒下二公主,侍从不敢,便自己亲自动手,拎着一卷竹简,追着二公主打,从南打到北,从北打到南。
宫里的丫鬟侍卫不敢拦,最后惊扰到了修仙的元景帝。陈贵妃带着鼻青脸肿的女儿控诉长公主,元景帝打算严惩长公主,喊她去御书房。
长公主早有准备,带着《礼记》、《通典》、《宫律》等十几套书,往御书房逐一摆开,引经据典,慷慨陈词,最后打赢了官司,元景帝郁闷的判长公主无罪释放,自己闷头回去修仙。
成人之后,长公主便内敛了许多,不过也时常教训一下二公主,让其懊恼不已。
太子环顾诸位兄弟姐妹,一脸温暖的笑意,说道。
“咱们也有一阵子没出来游玩了。”
皇子们附和,皇女们则含蓄浅笑。
许子圣的目光落在湖里,他看到湖里有一道黑影掠过,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他显然知道那是什么生物。
太子在宴席上起到了席纠的作用,负责带话题,主持宴会。
宴会上的酒令,总共就那么几种,高雅的就更少了,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划拳掷骰子这种肯定不能往,得往雅令。
雅令有很多种,抛开现场作诗这种高端局,飞花令是雅令中难度较大的。太子开了个头,以“水”为题,首字是水。
二皇子的诗里,第二个字就要是“水”字,以此类推。在场皇子多,皇女少,第一轮结束,七皇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那首诗的末尾是“水”字,被罚了一杯。
八皇子早些年就夭折了。九皇子负责把这个飞花令延续下去,与太子一样,首字为“水”。
到了二公主这里,她明媚的桃花眸睁的大大的,黑亮的眼珠子转啊转,她小手一拍,脆生生道。
“有啦,疏影横斜水清浅。”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宫装,戴着华丽繁杂的首饰,等闲女子驾驭不住如此奢侈甚至庸俗的打扮,但到她这里,却成了加分项。
长公主的贵气是在骨子里的,二公主更像是一只美艳华贵的金丝雀,再怎么奢侈的装扮,都只会增添她的美。但若是比素衣打扮,二公主恐怕要逊色长公主许多。
自从许七安写出了这首惊世之作,引得花魁浮香倾心,二人之间关系越发亲密。浮香花魁得了此诗,身价暴涨,一跃成为大奉王朝顶级明星,即使是皇室子女也有所耳闻。
行酒令继续,到了长公主这里,面临着与七皇子同样难题,末尾有是水的诗词,凤毛麟角,长公主虽博学多才,但对诗词涉猎不多,精致的眉梢微微蹙起,沉吟不语。
一见这情况,二公主就笑嘻嘻起来,讥讽道。
“怀庆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小小诗词,总不会对不上吧。”
“这位二公主确实有点茶啊,堪称顶级绿茶婊的典范!”
许子圣目光落在二公主临安的脸上,目不转睛。其实对许多男人而言,女人适当的茶,反而更吸引男人,当然许子圣绝不是这样低俗的男人,他这是批判的目光。
众皇子皇女含笑看着,长公主才华出众,力压兄弟姐妹,即使是个女子,也招人嫉妒,能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打压一下他,大家都乐见其成。
长公主无视皇兄皇妹戏谑的眼神,微微侧头,轻描淡写的看了眼身侧的许子圣。
“你瞅啥?”
好在长公主不知道这个梗,不然怕是要和许子圣大战三百回合。
“瞅你咋地?!”
二公主一直在关注长公主,只等她摇头认输,然后好跳出来指着她嘲讽。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银枪蜡样头了吧!”
许子圣叹了一口气,今日他是和长公主一起来的,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传音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
长公主闻言,微微颔首,脸上神色不变,清冷圣洁,无视二公主得意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
二公主一愣,继而涌起失望,怀庆这个臭姐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其余皇子皱眉沉思,接着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摇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怀庆,三哥怎么没听过这首诗。”
长公主浅浅一笑,明媚无比,如同冬日了的红梅,让人惊艳。
“这是新作的诗。”
二公主顿时来劲了,原来是胡诌的,哪里肯依,嚷嚷道。
“哦哦,你耍赖,瞎编一句糊弄我们呢,罚酒三杯。”
“即兴作诗也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笑了笑,看起来格外的和善,对着长公主说道。
“不过怀庆你得作一首完整的诗才算。”
其他的皇子皇女纷纷点头,应声附和。
“大哥此言甚是。”
长公主又扭头,看了眼许子圣,仿佛在说交给你了。
“你愁啥?”
“瞅你咋地?!”
许子圣内心戏十分丰富,他和长公主不断的吵吵着,叹了一口气,再次传音道。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长公主眼波微闪,下意识的动了动脖颈,清亮的眸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许子圣,表面上依旧保持着清冷的白莲花姿态。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二公主低声念了一遍,觉得这两句诗勾勒出了美好的,只存在于童谣里的场景。静谧的夜晚,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躺在小舟的船头,头顶是璀璨无垠的星空,水面倒映着星河,小舟在湖上飘荡,荡起涟漪,她安详的睡着。
“可惜这么好的诗居然是臭怀庆写出来的!”
二公主心中十分气恼,却又不得不服气,自愧不如。
四周诡异的寂静了,众皇子细细咀嚼品味着这两句诗,似乎是感受到了一种远离尘世,怡然自得的缥缈之气。
第二十五章 灵龙异动,君臣谈话
所有人都感到氛围是轻松的,是贴近天地自然的,无忧无虑的,摆脱了案牍之劳,丝竹之闹,摆脱了勾心斗角。但是梦醒时分,心里却会有一丝丝的怅然。
“好诗,好诗啊!”
三皇子拍案而起,情绪亢奋,感觉自己见证了一首名作的诞生。这是任何读书人都无法抗拒的荣耀。
“这是七绝还是七律?”
“你愁啥?”
“瞅你咋地?!”
“爱咋咋地!”
许子圣面对长公主的眸子注视,这次选择了低头装傻,保持了沉默。
长公主无奈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遗憾,这么好的诗,居然只有半阙,樱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吐出了冰冷的话语。
“没有了,只有这两句,本就是即兴所作!”
“莫要开玩笑。”
“后面呢后面呢!”
三皇子怒道,脸上满是急躁的表情,他的样子像极了被断章折磨疯了的读者,终于有机会见到作者本人,压抑着随时爆炸的情绪,好似在说: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去码字!
长公主心态强大,不为所动,清冷的眸子注视着三皇子,仿佛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让他透心凉,恢复了清醒,有些讪讪的说道。
“怎么就没有了呢?”
长公主似乎是有些疲乏了,起身转头对着许子圣,故意的说道。
“子圣,陪我走一走吧!”
众位皇子皇女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许子圣,他们此时也认出了这位当朝状元郎,刑部侍郎,没想到长公主居然和他如此熟悉,直呼其名,神色都变得莫名起来。
二公主临安更是将目光定在了许子圣的身上,似乎想要看出他和长公主有何关系,是不是可以通过许子圣打击长公主。
“没问题,怀庆!”
许子圣也不省油的灯,既然长公主想要表现的极为亲近,又便宜不占白不占,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在乎所谓的清誉,不会吃亏。
果然,许子圣对长公主的称呼一出来,所有的皇子皇女眼眸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长公主和许子圣,那目光就像是看私定终身的野男女。
长公主俏脸一红,心中暗暗有些恼怒,但是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毕竟是她亲口答应许子圣可以如此称呼的。
二公主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俏脸微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她好似抓住了长公主的把柄,心中暗暗激动。
“怀庆你等着吧,我一定要将此事告诉父皇,让他狠狠惩戒你一番!”
长公主屏退侍卫和宫女,与许子圣并肩行在湖畔,她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声音透着冰块撞击的质感,以及女性声线独有的魅力。
“你刚刚是故意的?”
许子圣一脸茫然,装傻充愣的看向了长公主,毫无破绽,无辜的问道。
“怀庆你说的是什么?”
“在他们面前称呼我的闺名!”
长公主寒眸中透着几分羞恼,她再霸道也是一个女人,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自然感受到了诸位皇子皇女探究的目光,他们心中怎么想的,她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不是怀庆你同意的吗?”
许子圣好似没有听明白长公主话中的意思,面对长公主的质问,一推二五六,将责任甩得干干净净。
长公主是个聪慧的女子,如何不知许子圣在装傻充愣,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目光看向了湖面,心中的涟漪也消散不见了,再次恢复了清冷的面容。
忽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以及水花翻涌的响动。二人扭头看去,红裙似火的二公主,站在一头怪物的背脊上,双手握住怪物头顶的犄角,摇摇晃晃的稳着身形,背影曼妙婀娜。
那怪物通体雪白,长着细密的鳞片,脊背有一块平坦的甲胄,正好可以站人。体长三米,腹生利爪,样子看着像龙。
长公主收回目光,看向了有些惊奇的许子圣,似乎是在向他解释。
“此兽唤做灵龙,乃中州独有的灵兽,性格温顺,相传是古时候人皇的水中坐骑。”
“灵龙喜食人间紫气,故而被历朝历代的皇室养在宫中,寓意紫气东来,是人族正统的象征,它天生拥有望气的神通。”
紫气是王公贵族或者圣贤才有的气运,这种怪物需要紫气温养,说明是一种瑞兽。瑞兽时而昂起脑袋,时而贴水而行,水花一圈圈的荡漾,二公主笑靥如花,小母鸡似的咯咯咯笑个不停,玩的非常开心。
皇子们含笑看着,另外两位皇女则跑到岸边,喊着让临安上岸,大家轮流玩。
“灵龙虽性情温顺,但同样骄傲的很,会攻击接近它的普通人,临安是皇女,才能与它玩在一处。”
长公主说着,嘴角撇了撇,做了一个许子圣意想不到的事情,她食指扣在嘴边,用力吹了个口哨。
灵龙听到口哨声,像蛇一样高高昂起的头,侧转过来,看向了长公主和许子圣的方向。
所有人都看到,灵龙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了,忽然躁动起来,喉中发出一声清越嘹喨的鸣叫,摇头晃脑的要把二公主甩下去,似乎被二公主骑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呀!”
“噗通!”
二公主惊叫着砸入湖中,灵龙发狂着扭动身子游向长公主所在的方向,一边破水而来,一边鸣叫不断,分不清是亢奋还是暴躁。
哗!水花四溅,临近岸边时,灵龙冲天而去,又重重砸落,脑袋砸在岸边,溅起汹涌的泥浆,长公主素白的衣裙上溅了几滴泥印子。
长公主有些诧异,灵兽今日似乎与她特别亲近,她吹口哨的原因不是召唤灵兽,而是吸引它的注意,做出扭头的动作,借此让下盘不稳的临安坠水,谁想,灵龙反应这么大,直接一晃脑袋把临安甩飞了。
“长公主的风格还真像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腹黑的很!”
许子圣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心中不断腹诽道。
果然只有腹黑的人,才最懂腹黑之人。
水面上的动静惊到了众皇子,太子当先赶到岸边,呼唤侍卫救人。
“灵龙果然更喜欢怀庆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怀庆的紫气比临安更强?”
“似乎也不太对!灵龙对我们都不太热情,你看它卑躬屈膝的模样,我只在小时候看过一次,当时它面对的是父皇。”
“怀庆过去了!”
长公主提着裙摆,面带浅笑的走向灵龙,打算骑乘,另一边,包括太子在内,诸位皇子皇女纷纷注视着这一幕。
“除了腹黑之外,这位长公主的好胜心还很强!”
当长公主接近灵龙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幕发生了,它忽然又展现出了暴躁、攻击性极强的一面,朝着长公主发出嘶哑的低吼,威胁她不准靠近。
长公主蹙眉,心中不解,向后退了几步。
灵兽便不叫了,脑袋趴在岸边,黑珍珠般的瞳孔,明亮澄净,看向了一旁的许子圣,似乎是在说快来骑我。
“咦,灵龙不让怀庆上去。”
“怎么回事,灵龙今天心情不好?”
“不对,它那个姿态,就是在等人骑乘?”
众皇子开始议论起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之色,十分好奇灵龙为何如此反应。
“你这小家伙倒是乖巧,居然能够察觉到我!”
许子圣迈步走到了长公主的身前,缓缓伸出了右手,摸了摸灵龙的脑袋,就像是在摸小狗宠物一般,灵龙舒服的发出了欢快惬意的叫声,表现的十分乖巧老实。
灵龙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其他皇子皇女的视线,看不清许子圣的举动,只是认为许子圣在保护长公主不被灵龙所伤。
长公主诧异的看向了眼前的背影,许子圣居然身怀紫气,难不成自己父皇给武安侯戴了一顶绿帽子,这位状元郎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是皇室的私生子。
许子圣境界无比高深,似乎感知到了长公主的想法,嘴角微微抽搐,猛地回头,十分认真的看着长公主,解释道。
“武安侯就是我的父亲,我不是皇室之人,紫气不只是王公贵族才会拥有!”
长公主闻言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瞳孔猛地一缩,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许子圣。“紫气除了王公贵族,只有儒家圣贤才能有,他竟然已经跨入了圣贤的境界,这怎么可能?”
“好了,乖乖回去吧!”
许子圣将手收回,对着眼前通灵的瑞兽说道。
灵龙不舍的看了一眼许子圣,扭动身子,再次钻入了湖中,水花激荡,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许子圣和长公主返回四方台,二公主临安已经被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厚厚的大氅,双手抱胸,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她气恼的指着怀庆,哭道。
“我要告诉父皇,怀庆,本宫和你没完。”
长公主神色淡淡,不以为意,似乎习以为常了,只是冷冷的说道。
“与本宫何干?分明是灵龙今日情绪暴躁,失控导致。”
二公主临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皇子皇女们都习以为常了,纷纷讨论起刚刚灵龙的异常。
“灵龙确实不对劲,刚才发狂有些奇怪。”
“它居然不让怀庆骑上去,那又为何凑上前去?”
“确实古怪,让人想不通!”
身为二公主临安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太子心疼了胞妹两秒,然后愉快的加入了讨论。
“许是心情不佳吧,灵龙不是普通兽类,自然也有脾气的。”
不过兽类终归是兽类,它们的思维无法揣摩,诸位皇子皇女讨论了片刻,便不再关注了。
二公主落水,怕感染风寒,宴席就提前散了,身份尊贵的诸位皇子皇女乘坐马车返回宫城,留下侍卫的收拾残局。
许子圣在皇城就下了长公主的马车,向着武安侯府走去,完全不在意背后长公主注视的目光。
御花园,凉亭四角垂下遮挡寒风的帷幔,炭火炙烤中带来暖人的热气。
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袭青衣的魏渊在下棋,他们一个是皇帝,却鲜少穿龙袍。一个是监察百官的权臣,却总是一袭青衣。
相比两个特立独行的老家伙,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着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边。
“昨日,国师炼了一炉金丹,朕回头派人送你一颗。”
元景帝捻着棋子,看了半天,耍赖似的捡走三粒黑子,笑道。
“一枚金丹换三枚棋子,不过分吧?”
魏渊颔首,没有反对元景帝提出的交易,说道。
“不过分。”
两人又走了几步棋,魏渊笑着捡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笑道。
“陛下阵营有点乱,臣替你清理一番。”
元景帝脸色有些漆黑,声音之中不待任何的感情波动,淡淡说道。
“这些年来,朕最倚重的还是你魏渊。常常会想,如果你当年没有进宫,而是走科举正途,帝国就多了一位缝补匠,朕也不必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伤神。”
魏渊表情倏地顿住,又在瞬间恢复如常,笑着说道。
“臣现在不一样在为陛下做事吗。”
太子殿下眉头紧皱,盯着棋盘沉吟不语。并不是元景帝与魏公的棋盘拼杀有多精彩激烈,而是在琢磨两人之间的对话,他有一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
坐在亭子里的这两人,一个潜心修道二十年依旧能牢牢掌控朝局,帝王心术如火纯情。一个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文韬武略,让无数读书人汗颜。
他们之间的对话,需要智慧来细品,显然太子的智慧不足,没有品出什么道道来。
元景帝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太子,再次开口说道。
“其实如今朝中倒也有一位缝补匠,只是朕有些看不透他,不敢用他,只能将他闲置一旁!”
魏渊闻言神色一正,眉头微蹙,澄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沉思,开口说道。
“陛下说的可是刑部侍郎许子圣?”
元景帝点点头,再次拿起了一枚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这是他苦思冥想后走出了一步,声音有些深沉的说道。
“当年我就看出他是个可造之材,日后定可以成为大奉的柱石之臣,只是没有想到他太优秀了,优秀到了让我也难以掌控的程度!”
魏渊扫了一眼期盼,捻起一枚棋子随意落下,瞬间就让元景帝再次落入困局。
“许子圣天纵奇才,不过弱冠之龄,就迈入了儒道二品之境,乃是二百年来唯一的大儒,成长速度确实惊人,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魏渊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言,看着冥思苦想的元景帝,咬了咬牙,有些迟疑的说道。
“臣认为,许子圣此生必将跨入一品亚圣之境,可以成为了大奉王朝的顶梁柱,陛下应该对其重用,多施恩德!”
砰!元景帝指尖的白子摔在棋盘上。乌发浓密,仅是眼角有鱼尾纹的皇帝,无声的静默了数秒,笑着拾起那枚坠落的棋子,丢入棋盒,说道:
“下了这么多年,没一次能赢的,实在是无趣。”
魏渊闻言,明白了元景帝的心意,起身立于一旁,不再言语。
元景帝这才扭头看向太子,脸上露出了莫测的神情,有些好奇的问道。
“听说前日灵龙忽然发狂,将临安掀入了湖中?”
太子低头,十分的恭敬,挑不出任何的缺点,回答道。
“当时临安骑乘灵龙在水面嬉戏,是怀庆吹了声口哨,惊扰了灵龙,这才将临安掀入水中。”
太子和二公主临安是一母同胞,怀庆长公主使坏欺负二公主临安,太子身为二公主临安的嫡兄,这么说是没有问题,实事求是,但稍稍偏向临安。
在元景帝的眼中,太子的表现出了一种简单,不至于让他心生恼怒忌惮。
“但有一点,儿臣始终在意,却没有想通。”
元景帝颔首,他作为帝王,对那天的事情也有大概的了解。
“灵龙反应过于激烈了。”
除了身为天子的元景帝,灵龙对皇子皇女的态度都差不多,一视同仁,包括东宫太子。
太子也好,皇子也罢,只要没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本质上是一样的。
“父皇,不止如此。”
“灵龙不但甩开了临安,它颇为兴奋的游向了怀庆,甚至以头撞岸,趴伏在岸边等待怀庆骑乘。”
元景帝的瞳孔猛然收缩,骤然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死死盯着太子,问道。
“怀庆骑乘了?”
太子摇头,他不会在极为容易查清的事情上撒谎,如实回答道。
“奇怪的是,当怀庆打算骑乘时,灵龙却异常抗拒的逼退了怀庆。”
听到这样的解释,元景帝皱了皱眉,思考片刻,吩咐道。
“摆驾,朕要去看一看灵龙。”
元景帝坐着龙辇走了,太子和魏渊跟了上去,进轿之前,魏渊随口问道。
“太子殿下,当时除了怀庆公主,身旁还有谁?”
身边的宦官掀开轿帘,太子没有立刻钻进去,回头说道。
“巧了,父皇和魏公刚刚谈论的许子圣也在。”
许子圣这里和长公主风花雪月,悠闲自在,许七安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此时焦头烂额,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找不到方向,只能前往了文渊阁,查找资料,想要知道桑泊湖下镇压的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物品!
许七安怀疑桑泊湖下镇压的是初代监正,和当年武宗篡位有关,担心这位一品术士脱困之后,和当代监正发生争斗,使得京都震荡,无数百姓遭劫,但是他又没有证据,就连太康县赵县令都被灭口,其中又牵扯到了道门人宗和镇北王。
第二十六章 我没灭门,只是断了香火而已!
镇北王的封号是淮王,是元景帝的亲弟弟,镇守北方数十年,一生经历战役数百场,是二十年前山海战役的第二大功臣,是一位强大的高品强者,镇北王妃更是有着大奉第一美人。
镇北王妃慕南栀,乃是花神转世,上古时期为不死神树,更是被誉为大奉第一美女,性格傲娇,能够培育奇花异草,灵韵能够助人突破境界。
一个小小的桑泊湖案子,在许七安的调查下,一个个庞然大物的势力都牵扯了进来,司天监、皇室、巫神教、北方妖族、镇北王、佛门、誉王,让许七安彻底麻爪了,心中不知如何是好。
誉亲王府,门前冷冷清清,少有人来,这放在以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
誉王乃是元景帝的弟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读书人,曾在张慎大儒座下求学,精通兵法,曾官至兵部尚书,甚至传言,他乃是武勋集团的领头人,曾经有望角逐当朝首辅的资格。
可惜一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对誉王的打击很大,没过多久就卧床不起,积郁成疾,司天监的术士也束手无策,因为心病难医,他也就退出了朝堂,使得武勋集团越发受到文官集团的排斥。
誉王妃是位颇有才情的才女,可惜红颜薄命,只给誉王留下一个女儿。誉王是个长情之人,至今都没有另立王妃,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孩子视若珍宝,但在一年多前,平阳郡主突然失踪了,当时元景帝出动了禁军满城搜寻,司天监的术士出动了大半,但都没有找到平阳郡主。
誉王府前厅,两人端坐,一位年岁不大,却华发早生的男人,他脸色苍白,瞧起来病恹恹,眉心的竖纹深刻,明明四十出头而已,看起来却比元景帝还要苍老,穿着紫色锦衣,五官相当不错。
另一位身穿儒衫,大袖飘飘,儒雅清俊,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手里端着一杯茶,低头啜饮,悠然自得气质脱俗,整个人给人一种谪仙风采,不似红尘中人。
“王爷脸色依旧不太好,还未从那件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吗?”
誉王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叹了一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有些哀伤的说道。
“平阳失踪前,我曾经给她安排一门婚事,但她竭力反对,还曾说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这事何其荒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她一个女子可以自己做主?她怎么知道别人不是在欺骗她,对她另有所图。”
“我当时勃然大怒,打了她一巴掌,没多久,她就失踪了,定是被那个野男人拐跑了。最开始,我恨的咬牙切齿,恨她不知廉耻,恨她给宗室丢尽脸面。可时间过的越久,我越想她,我只想她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叫我一声父王,其他的我统统不在乎了。”
誉王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露出了水光,显然对女儿的十分思念,也对女儿的安危十分担心。
许子圣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升起了一道清气,看向了誉王的头顶,一片紫气,只是稍显黯淡,其中更有一丝灰色之气缠绕,显然那位私奔的平阳郡主已经死了。
“王爷你还请多保重,毕竟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许子圣没有说出实情,武安侯府和誉王府来往甚密,甚至勋贵集团都与誉王联系很紧密,一年前誉王在武勋集团的扶持下,在元景帝默许的态度中,担任兵部尚书,只差一步,便能进入内阁。
谁知道,横生波澜,平阳郡主喜欢上了一个和尚,青龙寺的和尚,恒慧,也就是地书六号,恒远和尚的师弟,恒慧偷取了青龙寺的法器,遮掩了两人身上的气运,使得司天监都无法监测到他们的踪迹。
平阳郡主为了逃离京都城,联系了故交平远伯嫡子,向他求助,谁知所托非人,险些遭到凌辱,无奈只能吞金钗自杀,这其中自然有着文武相争的原因,牵扯到了平远伯,朝中大员尚书,户部给事中等人,目的是为了打击誉王。
平远伯府如今已经没落了,许子圣因为恼怒平远伯拐卖人口,作恶多端,以大儒之境的浩然之气,撼动了平远候府的气运,降下了天雷,轰死了平远伯一脉的男丁,只留下一部分女眷,此事更是惊动了元景帝,下旨削去了平远伯一脉的爵位,命令打更人查办。
就在许子圣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名侍卫脚步匆忙的走入了前厅,躬身行礼,对着誉王说道。
“王爷,外面来了一打更人铜锣,说是桑泊案主办官,他奉旨查案,事关平阳郡主,不知是否让他进来?”
许子圣神色一僵,许七安早不来晚不来,就这么凑巧此时来了,还带来了平阳郡主的消息,这是来打自己脸的吗?
“粗鄙武夫,真是让人生气!”
许子圣心中暗暗咒骂,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位高品武夫,有着不死之躯,比许七安武道修为更加精深百倍。
“铜锣?”
誉王手里端着一杯茶,轻抿一口,声音有些中气不足,他放下茶杯,诧异道。
“什么时候,皇兄会特许一个铜锣当主办官?”
“魏渊和长公主推荐的,是个查案的好手,税银丢失案就是他破的!”
“而且他也算是王爷的师弟,是大儒张慎新收的弟子,有诗才!”
许子圣缓缓开口,解开了誉王的疑惑,将许七安的底细告诉了他。
“让他进来吧!”
誉王闻言多了几分兴趣,对下方的侍卫吩咐道,他倒是想要见见许七安,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女儿平阳郡主。
誉王府占地面积极广,许七安在侍卫的带领下从大门到前厅,走了足足五分钟。
许七安在前厅见到了元景帝的弟弟,当朝亲王,躬身行礼。
“下官拜见王爷!”
“你就是许七安?”
“你找本王有何事?”
誉王看在大儒张慎的面子上,命人给许七安这个小小的铜锣奉茶。
“下官奉命调查桑泊案,查来查去,发现这件案子竟然与誉王有关。”
许七安诧异的看了一眼许子圣,没想到他居然也在此处,随即就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誉王,他此时好不容易抓到了桑泊案的线索,牵扯到了恒慧和尚,所以才会来此求证一些事情。
桑泊案作为如今京城热搜榜第一的头条新闻,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吏员小将,都对此有所关注,誉王虽然不理朝政多时,但也有所耳闻,毕竟涉及到皇室太祖证道之地。
“本王早就半隐退了,应该不是攻讦污蔑,说说怎么回事?”
誉王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摇摇头说道,,他眼神里有着不以为然,以及轻视,显然是不太相信许七安说的话。
“一年多前,青龙寺有个叫恒慧的和尚,与一位女香客有了私情,两人私订终身,带着青龙寺的一件法器能掩盖气息的法器逃走。
“因为那位女子的身份非同一般,若不携带掩盖气息的法器,根本逃不出京城地界。”
低头喝茶的誉王猛的抬起头来,盯着许七安,死死的盯着。
许七安神态自若,毫无畏惧之色,冷静的说道。
“那名僧人叫恒慧,誉王未必知道他的名字,但想来是识得那女子的,她就是您的嫡女平阳郡主。”
砰,碎片飞溅,誉王硬生生捏碎了青花茶杯,神色激动中夹杂着狰狞,怒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平阳自幼知书达理,怎么可能会和野和尚私奔!来人,来人,把这贼人给我拖下去砍了!”
厅外的侍卫一下子涌了进来,将许七安团团围住,他却丝毫不慌,看着张牙舞爪誉王,只是觉得有些感慨,这样的消息,任哪个父亲听了都会心态崩溃。
而对誉王来说,这只是开胃菜。侍卫涌进来后,前一刻还暴跳如雷的誉王,忽然泄气了,摆摆手,让侍卫退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那人就是平阳,最开始,我恨的咬牙切齿,恨她不知廉耻,恨她给宗室丢尽脸面。可时间过的越久,我越想她,我只想她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叫我一声父王,其他的我统统不在乎了。”
“你还知道什么,一起都说出来吧!”
许七安动容,没想到誉王对平阳郡主如此宠爱,居然连她与人私奔都可以原谅,只是可惜,平阳郡主怕是下场堪忧。
许七安查案的时候遇到了恒慧,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一个报仇雪恨的人,将剩余的平远伯家眷血肉全部吞噬了,化为了干尸。
恒慧尚且如此,与他私奔的平阳郡主呢?那位女子面临的结局无非三种:一,死了。二,被人霸占。第三种是前两者的结合。
“我来这里,并不是要揭誉王的伤疤,也不是为了告知你与平阳郡主私奔的男人是谁。”
许七安稍稍收敛了一些,轻声说道,他不是来揭誉王伤疤的,而是来查案的。
“许大人若是能帮本王找到她,本王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将来必定有所回报。”
“我来此,正是为了这件事,平远伯府灭门案,王爷听说了吗。”
誉王闻言一愣,目光看向了一旁喝茶的许子圣,神色透着一个信息:这事不是你干的吗,难不成和你有关?
许子圣露出了一个无辜且真诚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
“王爷看我作甚?”“平远伯府灭门一事又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轰杀了他们一脉的男丁而已,许七安所说和我无关!”
誉王和许七安闻言嘴角一抽,无语的看着儒雅清俊的许子圣,灭了平远伯一脉的男丁,断绝了香火,和灭门有啥区别,怎么在你的嘴里如此轻描淡写。
“小官所说和许大人无关,昨夜平远伯一脉剩余的家眷尽数被人杀了,鸡犬不留!”
“那我倒是还不曾听闻此事!”
誉王摇摇头,没想到京都居然还会发生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平远伯府虽然被削去了爵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竟然被灭门了。
“王爷与平远伯关系如何?”
许七安看向了誉王,继续追问道。
“他亦是勋贵中的一份子,以前倒是常有往来。不过,平远伯野心勃勃,不甘心手中现有的权力,与文官眉来眼去,被其他勋贵所厌弃。”
誉王此时已经恢复冷静,十分坦诚的回答着许七安的询问。
许七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听说王爷差点进了内阁?”
誉王沉默一下,神色复杂,缓缓的说道。
“陛下去年确实有这想法,内阁现在是王贞文的天下,尽管有其他党派和魏渊制衡,但也只是堪堪保持平衡。
“我背后有勋贵,又是宗室,陛下想扶持我进内阁,搅一搅浑水。”
元景帝帝王心术极为厉害,虽为了追究长生修道二十年,常年不理朝政,更是动不动就败家,但在怠政二十年,仍旧保持着对朝局的高度掌控,这份权术堪称炉火纯青。
“王爷现在于府中静养,受益最大的是谁?”
“首辅王贞文,以及兵部尚书张奉,嗯,那本来是我的位置。”
誉王无奈的笑了笑,说了这么多话,他难掩疲态,许七安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就要起身告辞。
许子圣却在此时开口了,神色间带着几分寒意,对着许七安提点道。
“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兵部尚书之子张易和户部给事中孙鸣钟等人,他们和你现在查的案子有所牵连!”
许子圣不好直接告诉誉王平阳郡主已经死了,但是却可以让许七安将此事揭开,也算是打击一下如今的文官集团,平衡一下朝堂势力,不至于让武勋集团日子太难过。
许七安脚步一顿,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心中隐隐升起一个念头,许子圣好像知道所有的真相,只是不知为何却不愿直接解开其中的谜团,总是在自己遇到难题的时候提供新的线索。
“我明白了,多谢许大人指点!”
许七安拱手一礼,没有多待,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誉王府。
誉王坐在椅子上,神色间带着几分哀伤,目光灼灼的看向了许子圣,问道。
“子圣,我和你父亲也是故交,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给我一句实话。”
“平阳是不是已经死了?”
誉王是一个聪明人,不然也成不了武勋集团的领头人,更不会被元景帝退出来平衡朝堂势力,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询问许子圣。
许子圣看着悲伤莫名的誉王,终究还是没有隐瞒,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是!”
誉王如遭雷劈,眼前一阵发黑,身体微微摇晃,险些栽倒在地,脸色惨白无比,眼眸黯淡无光,嘴唇微微颤抖发紫,强忍着悲痛,声音极为冰冷的问道。
“是谁干的?”
“平远伯,兵部尚书张奉,户部给事中孙鸣钟等人!”
“我要宰了他们,让他们灭门!”
誉王起身怒吼,眼角流出了两道血水,散发着惊人的煞气,杀机弥漫,充斥整个前厅。
“没有证据,还需要许七安将此案解开!”
许子圣冷冷的开口说道,让誉王瞬间就冷静了下来,颓然的坐下,神色变幻不定,良久才开口道。
“那就等他查明真相,如果他可以为平阳报仇雪恨,我就为他求情,保住他的性命!”
许七安戴罪立功的事情,誉王也有所耳闻,他作为元景帝的弟弟,如果愿意为许七安求情,必然可以让元景帝赦免许七安。
平远伯府灭门惨案打草惊蛇了,惊动了一些人,让他们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张府,兵部尚书张奉坐马车返回府中,询问迎上来的管家。
“易儿呢?”
管家见老爷神色不好,连忙回答。
“还没起来呢。”
兵部尚书脸色更加阴沉了,怒声道。
“让他一刻钟内穿戴整齐,到书房见我。”
老管家小心翼翼看一眼张尚书的脸色,领命去了。张奉返回书房,脱下袍子交给随从,他坐在大椅上,身子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一刻钟即将过去,张奉的嫡长子张易掐着时间点儿进来。
“爹,喊我什么事。”
张易脸色略显苍白,浮肿的眼袋和深深的黑眼圈,暴露了他时间管理大师的身份。
“收拾细软,立刻离开京城。”
张尚书神色凝重,说出了心中反复斟酌过的话。
“啊?”
“现在就去!”
张奉目光严厉,对儿子呵斥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好,好。”
张易只是个纨绔子弟,向来畏惧父亲,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府里下人的帮助下,张易打包好衣服、干粮、金银等便于携带的物品。带着十几名府里豢养的扈从,向着外城赶去。
谁知道张易的马车到了内城城门口,守城门的士卒询问了身份后,将人给拦了下来。
“陛下有旨,六品以上的官员,包括家眷,不得离开京城。”
深夜,内城的街道空旷无人,寒风卷过树梢,发出凄厉的啸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列巡城守卫从街道尽头走来,昨夜发生平远伯灭门案后,内城的守备力量一下子增强了数倍。
一道黑影在内城中行走着,他穿街过巷,看似不去躲避巡守的打更人和守城的御刀卫、金吾卫,其实每当有目光投向这里,总会被某些障碍物挡住,有时是围墙,有时是屋檐。他就这样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兵部尚书府,抬头看了眼匾额,兜帽里露出下下半张脸,紫色邪异的嘴角泛起狰狞的笑容。
第二十七章 神殊和尚,幕后推手
“什么人?”
守门的府卫这才注意到黑袍男人,大声呵斥的同时,抽出了制式刀。
黑袍男子抬起斗篷下的右臂,鲜红色的皮肤凸显一根根狰狞的青色血管,像是魔鬼的手臂。他将掌心对准府卫,对准大门,骤然一握。
轰!大门化作齑粉,府卫化作齑粉,气机炸出涟漪般的冲击波,将围墙等周围一切事物化作齑粉。
兵部尚书府,一盏盏灯亮了起来,惊恐声和呼喊声此起彼伏,府中的侍卫持刀奔向大门方向。
黑袍男子眼前再无障碍,他大步迈进兵部尚书府,斗篷底下的幽深黑瞳,冰冷邪异的注视着府中的灯火。突然,当他进入尚书府的瞬间,周遭景物忽然变化,黑袍男人斗篷下的脸微微转动,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黑袍男人出现在一片荒凉的城区,破败的街道,周围枯黄的杂草,极远处隐约有简陋的屋子。这是一片连贫民都懒得来的荒凉地区,京城类似的地方岂是不少,只不过大奉京城太大了,这种地方被朝廷选择性遗忘。
“我在兵部尚书府布置了传送阵法。”
有人淡淡说口说道,黑袍男人转过身,看见十几丈外站在一位白衣飘飘的身影,背对着他,双手负在身后,长发与白衣翻飞。
白衣人气度斐然,给人一种不同凡响的既视感,这人乃是司天监的白衣术士,监正的弟子。
“你是谁?”
黑袍男子嘶哑的声音问道。
“在京城,竟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谁。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白衣男子是个奇葩,说话风格总让人想要痛扁他一顿,因为实在是太装逼了。
黑袍男子冷哼一声,抬起右臂,朝着白衣男子轻轻一握,气机爆炸中,白衣男子的身影如水中倒影般消散。
“你以为我在那里,其实我在这里。
”白衣男人出现在另一个方向,依旧是背对着黑袍人,似乎有着几分天下无敌,背对众生的风采。
“四品术士?”
黑袍男子低声道,心中微微一沉,旋即冷笑一声,讥讽道。
“区区四品,也敢阻我。”
黑袍男子口气极其嚣张,似乎不把高品术士放在眼里。
“区区四品也敢阻我?”
白衣男人低声念了几句,感觉这话不错,赞叹道。
“说的好,非常有气魄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启发。”
白衣男子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目光扫过黑暗深处,现学现卖的说道。
“尔等区区四品武夫,也配在我面前隔岸观火?”
黑袍男子愣了愣,不知他此话何意,茫然的看向了对方。
就在此时,东西南北四个地方,各出现一位穿黑色差服,披短披风,胸口绣金锣的打更人。
东边的金锣脸色冷峻,面无表情;西边的金锣俊美如女子,嘴角噙着阴冷的笑;北边的金锣怀里抱着一把长剑,而非制式长刀;南边的金锣目光锐利如刀,眼角有着细密的鱼尾纹。
咔咔咔,一阵机括声传来,白衣男子左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排连发床弩,自动上弦,右边则是一架架小型火炮。
“嘣嘣嘣!”
“轰轰轰!”
弩箭和炮弹同时发射,集火黑袍男子,火炮遭遇了透明的气墙,在半空爆炸,沿着气墙游走出绚丽的火浪。趁着火炮让气墙产生震荡,弩箭上雕刻的符咒亮起,轻而易举的穿透了气墙,射向黑袍男子,弩箭本身就属于一个小型阵法。
黑袍男子不慌不忙,抬起了右臂,让弩箭在手臂上撞的寸寸断裂,斗篷化作碎片,露出黑袍男子的真身,一个俊美邪异的青年僧人,他的右臂比正常人粗壮一圈,丑陋且可怕。
“铜皮铁骨?”
始终背对众人的白衣男子见状有些诧异,开口说道。
这时,四位金锣同时出手,凌厉的枪意和剑意爆发,最先攻击黑袍人,南宫倩柔和姜律中没有使用武器,选择贴身肉搏。
“佛说,慈悲为怀。”
黑袍男子双手合十,念诵了一句佛号,凌厉的枪意和剑意出现了一丝犹豫,变的不再锋锐,但在瞬间又恢复如常。
黑袍男子趁着这千钧一发的空隙,连续拍打右臂,击溃了无法躲避无法阻挡的枪意,以及穿透一切的剑意。随即,他扭腰反打,与金锣姜律中无匹的拳意碰撞。
姜律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沁出鲜血,踉跄后退,黑袍男子则趁机回头,一拳怼在南宫倩柔胸口。
南宫柔倩后背的短披风炸裂成碎片,在恐怖的吸力中,南宫倩柔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气血亏损。
南宫倩柔被激起了凶性,眼中涌现猩红,俊美的脸上一片狰狞,五官扭曲,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一个头锤猛地砸在黑袍人面门。
两人同时后退,又不甘服输的拼杀在一起。
四名武夫,一名来历不明的怪物,在荒凉的城区厮杀,走到哪里,哪里就化作废墟。气机一团团炸开,掀起了席卷方圆数里的可怕飓风。
白衣术士始终与他们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近身搏杀中,武夫是同境界当之无愧的无敌者。
术士的战斗自然更加优雅且有风骨,白衣术士一脚踏地,朗声道。
“地发杀机!”
阵纹从他脚底扩散,将厮杀的武夫们包容进去。已经满目疮痍的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凝成一股可怕的势。
白衣术士再一踏地面再次喝道。
“天发杀机!”
夜空中骤然间乌云滚滚,一道道电蛇吞吐,雷霆在凝聚。
“人发杀机!”
随着白衣术士这句话落下,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翻覆。天势、地势、人势凝成一股,朝着黑袍男子倾轧而去,让他陷入举世皆敌的处境中。
那条狰狞可怕的右臂似乎受到了刺激,主动复苏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怕威压爆发,凸显的血管倏然亮起,俊朗邪异的僧人狞笑着握住了拳头。
轰!气机爆炸声吞噬了一切。冲击波化作狂潮,以涟漪状扩散,掀起尘土和碎石,将遥远处的房屋冲垮,许多生命无声无息的湮灭。
闷哼声中,四名金锣各自采取不同的防御手段,借力打力,飘荡向远处,不敢处在爆炸的中心。
等一切风平浪静,早已失去了黑袍男子的身影,四位金锣心里松口气,又忍不住涌起怒火。
“这家伙是什么来头?我指的是那条手臂。”
白衣术士突兀的出现,背对着众人,出声好奇的问道。
“手臂?”
用剑的金锣有些发愣,向着白衣术士反问道。
“据我观察,那条手臂不是他的,魔气之可怕,我平生仅见。”
白衣术士声音中带着沉重,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势,衣摆猎猎作响,似乎还未从刚刚的交战中平复下来。。
姜律中盯着白衣术士的背影,眼睛里透着惊奇之色,问道。
“杨千幻,伱背后长眼睛了,怎么看到的?”
这位被称为杨千幻的白衣术士,十分坦诚的说道。
“他走之前,我回头偷看了一眼。”
姜律一脸的无语,叹了一口气,充满无奈的说道。
“你能不能转过身来,好好说话,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容我拒绝,杨某人做事随心所欲,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
杨千幻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姜律的提议,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解释了原因。
“我仔细观察过监正老师和魏渊,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他们一个总喜欢站在瞭望厅,背对着你们;一个总喜欢坐在八卦台,背对着我们。
“而我们会觉得,魏渊和老师都非常的有高人风范。”
四位金锣顿时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心中充满了吐槽的欲望,只是看着始终背对他们的杨千幻,又不知从何吐槽。。
姜律中摇摇头,将脑海里的奇怪想法都甩了出去,开始回归正题,推测道。
“这么看来,根据目前已有的情报,那只手就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那个和尚,多半就是恒慧了。”
用剑的金锣说道,金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让刚刚回京的杨千幻一头雾水,满是不解,心中升出了好奇。
“如果能抓住他,就能知道平阳郡主的下落。”
平阳郡主?一年多前失踪的那个平阳郡主?杨千幻记得这位郡主失踪时,司天监术士几乎倾巢出动,动静闹的很大。
听到这里,白衣术士再也忍不住,背着身问道。
“桑泊案发生才几天,你们打更人竟然把案件查的这么清楚了?”
“你们打更人办案的本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这位高品术士满脑子雾水,一般这种大案都需要多个部门联合,司天监地位特殊,肯定会参加,对案情应该也十分清楚,但是这些他居然都不知道。
“因为这次办案的是铜锣许七安,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一脸严肃的杨砚脸上带着几分骄傲得意,许七安是他的手下,归他统领,桑泊案如此复杂,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被许七安查了七七八八,实在是给打更人长脸。
“许七安?!”
杨千幻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许七安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刚回司天监就知道这号人了,许七安竟然给师弟们讲炼金术,实在太爱出风头了,堪称他的劲敌。
南宫柔倩在刚刚的交手中吃了一个大亏,凶狠的问道。
“那只手臂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知道,但它的主人绝对是二品以上,我对武夫体系不太了解。当然,我也不屑了解。”
杨千幻语气深沉,像个无敌且寂寞的剑客。
“这人离京数月,病情愈发严重了!”
四位金锣看着这位四品白衣术士,无语至极,暗暗想道。
几人商量了半天,就离开了这荒郊野岭,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片刻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此地,低头看着一地的狼藉,眉头微皱,思索了一番,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回荡在空气中。
“神殊和尚的右手,居然可以让恒慧这个行尸走肉,有着近乎三品武夫的实力,不愧是佛陀部分带着情感魂魄和修罗王的融合体!”
“一品大圆满的武夫,半步武神,果然不凡,就连佛陀也难以斩杀他,只能将其分尸封印。”
佛陀为挣脱儒圣封印,撕裂自身魂魄并融入情感,注入被镇压的修罗王体内,佛陀部分魂魄和修罗王残魂融合成为全新的灵魂,这个新生的灵魂就是神殊和尚,他同时拥有佛陀和修罗王的记忆,因此神志时而混乱不清。
甲子荡妖之时,神殊和尚是万妖国国主的丈夫,是九尾天狐的父亲,佛陀承诺只要万妖国皈依,便会接纳妖族,但是佛陀出尔反尔,灭了万妖国,更是将神殊和尚分尸封印,这才有了佛门的兴盛。
神殊和尚是一品大圆满武夫,半步武神,精气神彻底融合,全身细胞带有阵纹,拥有不灭特性。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拥有一部分元神,即使身躯被分割,魂魄也会被带走,作为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存在。自身拥有领域,其为武夫自成天地特性的具现化,可形成一片无序的空间。半步武神不死不灭,寿元无穷无尽,战力之强悍远超其他体系的一品,虽然不可能战胜超品,但足以短时间内与超品争锋,即使是超品也难以将其灭杀。
……
太康县和长乐县交界处,某处荒山,恒远一边跋涉,一边顾盼,像是在寻找什么。过程低效而缓慢,他告诉金锣们,恒慧只告诉他大致的方位,告诉他平阳郡主被埋在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根部。
金锣银锣们以恒远为中心散开,将他拱卫在中央,防止他逃走。半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那颗老槐树,三名银锣砍去槐树下的灌木和杂草,用佩刀充当铁锹,刨了片刻,黑色的泥土隐约露出了白骨。
“大人,找到了。”
银锣振奋的回头喊了一声。
“挖出来!”
南宫倩柔沉声道,平阳郡主的尸骨一点点的暴露在众人眼中,时隔一年多,她终于重现天日。
血肉已经腐朽,只剩一具白骨,黏连着破烂的布条,应该是死前所穿的衣物。此外,尸骨的喉道和胸腹之间,发现一枚色泽暗淡的金钗,她是吞钗自尽的。
“阿弥陀佛。”
恒远不忍再看,闭上眼睛,沉痛的念诵佛号。
“没有其他东西,无法证明这具尸骨一定是平阳郡主的。”
“这很正常。”
在金锣们的沉吟中,许七安走到槐树下,十分冷静的说道。
“平阳郡主和情郎私奔,肯定需要乔装,身上不会带贵重的物品招惹旁人注意。
“先把尸骨殓了吧,带回衙门,然后派人通知誉亲王府,誉王或许会认得这枚金钗。”
殓好尸骨,众人朝着山外走路,姜律中拍了拍许七安的肩膀,说道。
“做的不错。”
不爱说话的杨砚微微颔首,破天荒地说道。
“此案你是首功,即使桑泊案最后没有查出究竟,陛下多半也会免你的罪。”
【死者:恒慧】
【死因:利刃刺穿心脏(陈年旧伤)。】
【验尸结果:血肉、脏腑呈黑紫色,有尸蛊行于血肉之间,保其肉身不腐。行尸也,死亡时间超过一载。】
【死者:无名尸骸】
【身高五尺四寸,女性,骨骼匀称,无骨折,无中毒迹象,指骨匀称,不擅劳作。】
衙门内,许七安看完验尸报告,把它们交换给仵作,转身进了验尸房隔壁的前厅。
打更人九位金锣齐聚一堂,魏渊坐在上首位置,表情沉凝的饮茶,许七安沉默的走到魏渊身后,听着金锣们争论女尸真身、平阳郡主与桑泊案的联系。
“魏公,诸位大人,誉王来了。”
一位胥吏走了进来,恭敬的对着魏渊等人汇报道。
金锣们彼此交换眼神,齐齐看向魏渊,两鬓斑白的青衣宦官,喝完最后一口茶,看向吏员,温和道。
“请誉王去验尸房。”
说完,魏渊放下杯子,叹了口气,先一步去了验尸房,偏厅内众人跟上。
平阳郡主是誉王的嫡女,元景帝的亲侄女,杀害郡主是灭三族的大罪,即使魏渊也要慎重对待,需要亲自陪同誉王验尸。
魏渊等人到了验尸房外,并没有进去,而是分列在门口两侧,等待着誉王的到来。
誉王病恹恹的,面无表情,却又仿佛汇聚了所有的表情,他身后跟着许子圣,这让魏渊感到了几分意外。
走到验尸房门外时,誉王停顿了几秒,回头看了一眼许子圣,对其说道。
“你陪我进去吧!”
许子圣点点头,紧随其后,魏渊看了一眼许子圣,对九位金锣示意了一下,同时也走了进去,九位金锣等候在外,他们身份不够,不适合进去。
至于,许七安仅是一位铜锣,虽然案子是他破得,但是也没有资格插手,他目光深沉,紧紧盯着许子圣的后背,心中生出了一股明悟。
“难怪我总感觉平阳郡主案子背后有一股力量推动着我,原来是他所为,这是勋贵集团对文官集团发起的一次反击吗?”
验尸房采光极好,明媚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在地面留下均匀的光斑。誉王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木板床上的尸骨,此刻这位儒雅的男人竟有种逃离此地的冲动。
但作为父亲的执念,还是促使着誉王慢慢的走了过去,虽然尸骨已经腐烂,看不清本来的面貌,誉王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她的原本身份,这就是他的女儿平阳郡主,血浓于水,他心中已经有所感应。
第二十八章 夷灭三族,担任兵部尚书
验尸房里只有魏渊和许子圣两人,魏渊从袖子里取出金钗,递到了誉王的面前,轻声道。
“这是从她身上找到的,也是她用来自尽的,王爷是否认识?”
誉王的目光凝滞了,表情更是冻结了一般,整个宛如一尊渐渐风化的雕塑,良久才开口,无比苦涩。
“是她的。”
空旷的房间里陷入了死寂,三个男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很久,低头看着金钗的誉王,声音嘶哑,透着惊人的杀意,问道。
“是谁做的?”
“只查到三个人,平远伯、兵部尚书张奉、户部都给事中。”
魏渊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睛里蕴藏着岁月洗涤出的沧桑,将许七安查到的事情一一说出。
“三人最初的打算应该是把她骗出京城,只是他们的公子见色起意,根本没想过要让脱离誉王府视野的郡主再活着回去。”
“她被凌辱了?”
誉王的声音平静的可怕,眼中充斥可怕的杀机,整个人如同嗜血的野兽。
“她吞钗自尽了。”
魏渊摇摇头,说罢,深深看了眼誉王,最后说道。
“我们仍旧不能确定她是郡主,一支金钗代表不了什么?”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认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誉王离开了,只是看了那具尸骨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背影无比的悲凉伤感。
许子圣眉头微皱,扫了一眼平阳郡主的尸骨,叹息一声。
思单纯的平阳郡主根本不知朝堂局势的复杂,更不懂人心之歹毒。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一个诵经念佛的和尚,在他们决定私奔的那一刻起,悲剧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是一个简单且朴素的爱情故事,但注定不会平凡,因为故事中的女主角是位身份高贵的郡主,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一个和尚。可爱情的滋味是那么的美妙,让她甘愿抛弃一切,抛弃荣华富贵,抛弃宗室的身份,与恒慧离开京城,携手余生。
可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有结局的,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总能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那是话本。现实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变化,他们最后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许在厄运来临前,这对小情人还在畅想双宿双栖的未来。
当日,不理朝政多日的誉王踏入了宫城,手捧血书面见元景帝,状告平远伯,户部都给事中,兵部尚书三人,谋害皇室宗亲,要求为其主持公道,为爱女平阳郡主报仇。
元景帝大怒,甚至连等待三司会审都不愿意,直接下诏去请司天监监正,察看气术。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观星楼底停下来,面白无须,但已经有些许鱼尾纹的刘公公,没等侍从取来小梯,急惶惶的跃下马车。
刘公公冲入观星楼,高举手中圣旨,脚步急促,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传监正即刻入宫。”
刘公公一连高喊了三遍,本朝为防止司天监术士与官员勾结,命令规定,望气术对四品及以上官员不作效,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监正!
“莫要嚷嚷了,老师已经去皇宫了。”
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刘公公猛的扭头,看见穿着白衣的杨千幻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杨千幻,你何时回京的。”
刘公公吓了一跳,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问道。
“京城需要我时,我便回来了。”
杨千幻语气深沉,充满了高手风范,他背对众生,无敌寂寞之感油然而生。
“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就不会好好说话?”
刘公公不悦的喷了杨千幻一句,转头就走,根本就不愿理会这个神经病。
杨千幻一阵无语,刘公公的反应和他想的不同,居然没有看到他的高人风范。
“果然是个阉人,粗鄙不堪,居然不懂得欣赏我无敌的风采!”
金銮殿,元景帝怒发冲冠,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势,俯视着下方的文武大臣,目光如同刀剑,锋芒可怕至极,即使内阁首辅也不敢与其对视,躬身低头,沉默不语。
一旁,户部给事中孙鸣钟,兵部尚书张奉,一脸的灰败之色,眼眸黯淡,充满了绝望之色,面对震怒的元景帝和仇恨的誉王,他们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有监正在,他们根本无法撒谎,也瞒不过监正的慧眼。
许子圣可能在金銮殿中唯一一位镇定自若的人了,目光平静的看着瑟瑟发抖的兵部尚书和户部给事中,心中冷笑,自作孽,不可恕,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善恶无报。
“监正,结果如何?”
元景帝强忍着怒火,面对司天监监正,他态度不同,格外的敬重,仿佛二人之间是平等的一般。
“确如誉王所言,是他们所为!”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皇室宗亲,来人将其拖下去,夷灭三族!”
元景怒火冲天,须发皆立,无比震怒,厉声喝道,手掌狠狠的拍在了龙椅之上,吓得满朝文武齐齐一颤,脑袋死死的埋在胸前,大气都不敢出。
兵部尚书张奉,户部给事中孙鸣钟,闻言全身一软,瘫倒在地,身下一滩黄色的水渍流淌,竟然已经吓得小便失禁了。
所谓夷三族,便是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可以归类到极刑之列。仅次于谋逆的夷九族。
明日京都城怕是要人头滚滚了,平远伯虽然被灭门了,但相比起夷三族,少说还得再死几十上百人,那些平远伯三族之内的亲戚,一个都逃不掉,其他两人亦然。
几名侍卫走上前来,将两人架起,向外走去,一股骚气弥漫整个大殿,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誉王眼中老泪纵横,身体佝偻,跪倒在地,叩头谢恩。
“臣弟谢陛下!”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誉王额头狠狠的磕在了地面之上,紫青一片,显得十分激动,他只有这么一个爱女,如今也天人两隔,心中再也没有希望和生气了。
元景帝动容的看着这一幕,难得表现出柔情,自龙椅之上走下,来到了誉王的身前,亲手将其搀扶起来,安慰道。
“平阳这孩子已经走了,你还是需要保重自己,不可如此糟蹋身体!”
“臣弟多谢陛下关心!”
誉王身体微微颤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才得以手刃仇敌,报仇雪恨,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梁党完了!”
许子圣嘴角挂着几分冷笑,静静地看着兵部尚书和户部给事中被侍卫拖了下去,心中暗暗说道。
梁党是誉王退出权力舞台的斗争中,最大的受益者。以兵部尚书张奉,户部都给事中孙鸣钟为首,平远伯是去年加入梁党的。
元景帝处理完了兵部尚书等人,神色肃穆,目光环顾众臣,眸光微凝,在许子圣的身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沉思,再次走上了陛阶,坐在了龙椅之上,再次变为了九五至尊,帝王威严散发。
“兵部尚书一职至关重要,不容缺失,就由刑部侍郎许子圣补上吧!”
元景帝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是无比惊讶的抬头,谁都没有想到许子圣居然会成为新一任的兵部尚书,这当朝二品大员,朝廷大佬之一,当年的誉王就是担任此职,险些就进入了内阁,成为首辅大臣,执掌朝堂。
随即,众人就反应了过来,元景帝这是在平衡朝堂势力,将许子圣当成了武勋集团的代言人,替代誉王,制衡文官势力。
许子圣也是为之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看个热闹,还能升官,一跃成为当朝兵部尚书,朝堂大佬之一。
许子圣眼睛微微眯起,看向了面容威严的元景帝,心中思索了一下,元景帝这次居然不再忌惮自己了,愿意让自己踏入朝堂核心,实在是有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天上掉馅饼,许子圣自然不会拒绝,不管元景帝是否有其他算计,先将好处拿到再说,躬身一礼道。
“臣遵旨!”
“退朝!”
元景帝颔首点头,看着那格外年轻的兵部尚书,心中念头百转,不知想些什么,起身离开了金銮殿。
黄昏时,许七安等到了从宫中回来的魏渊。宽敞奢华的马车驶入衙门,魏渊踏着小梯从马车下来,许七安就巴巴的凑上去,低声道。
“魏公!”
两鬓斑白的魏渊,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边走边说道。
“誉王写了封血书,状告平远伯、户部都给事中、兵部尚书三人,谋害皇室宗亲。”
誉王的举动许七安已经从其他渠道那里得知了,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
“陛下交由三司会审了?”
“不!陛下的怒火不比誉王小,他等不了那么久,当即写了一道圣旨,请监正入宫,与那三位当面对峙。当时在场的,还有朝堂的衮衮诸公。”
魏渊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微微摇头,面色凝重的说道。
“结果呢?”
“谋害皇室宗亲,夷三族。告书最迟明早便会下来,梁党完了。”
许七安微微动容,夷灭三族可是仅次于谋逆夷九族的重罪,大奉王朝总共也没有几次这样的旨意。
“哎,明日怕是要杀的人头滚滚了。”
许七安也跟着叹息一声,不知道该拍手称快,还是为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惋惜。
“不过这和梁党有什么关系?”
许七安对朝堂之上的势力气势并不了解,有些疑惑的问道。
“梁党是誉王退出权力舞台的斗争中,最大的受益者。兵部尚书张奉、户部都给事中孙鸣钟,平远伯都是梁党。”
“哦,原来如此!”
许七安恍然大悟,他身为打更人铜锣,根本就够不到朝堂之上,所以对这些消息不太了解。
“魏公,那我的事?”
朝堂党派距离许七安太过遥远,他并不太关心,他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小命和前途。
“不急,陛下正在气头上,这时候提及此事,反而不妙。”
魏渊摇头,继续向前走去,许七安紧随其后,眉头微皱,却也明白这个道理,元景帝正处在震怒之中,魏渊的确不太合适替他求情。
“还有一事,我想伱应该会感兴趣!”
魏渊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许七安,神色莫名,沉声说道。
“什么事?”
许七安闻言一愣,满头雾水的,他如今最感兴趣的就是戴罪立功,元景帝赦免他的死罪,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
“陛下任命了新的兵部尚书!”
“是谁,誉王吗?”
许七安看向了魏渊,开口猜测道。誉王远离朝堂乃是被文官算计,再次担任兵部尚书倒也名正言顺,文官理亏,应该不会反对。
“不是誉王,他已经心灰意冷,不愿再掺和朝政了!”
“新认兵部尚书你也认识,是许子圣!”
“什么!居然是他!”
许七安大吃一惊,这位许大人不愧是天之骄子,世界主角,年纪轻轻就成为的六部主官,兵部尚书,当朝二品大员。
“你似乎很吃惊!”
魏渊看到许七安的反应,清俊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眸子明亮,带着几分智慧的光芒,说道。
“陛下如此做很正常,许子圣出身武安侯府,乃是勋贵的一员,弃武从文,如今已经儒道第一人,实力,家世,能力,才华,担任兵部尚书绰绰有余,惟一的缺点就是太年轻了!”
“不过如今朝堂势力失衡,陛下别无选择额,即使心中忌惮许子圣,依旧不得不用他!这就是帝王权术!”
魏渊将这其中的缘由掰开了,给许七安详细的分析一遍,这是将许七安当做的重点培养的人选,甚至是接班人才有的待遇。
许七安也是受宠若惊,心中连连惊呼。
“还是魏爸爸宠我,真是将我当亲儿子对待,连杨砚和南宫柔倩这两位义子,都不曾有这样待遇!”
同时,许七安暗暗咋舌,许子圣果然不愧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就连元景帝都对他无比忌惮,大丈夫当如是!
许七安回到家里,吃过晚饭,给二叔将了桑泊案的进展,以及平阳郡主案的真相。
许二叔听的一愣一愣,半天没吃一口饭,喃喃自语道。
“这些读书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坏,老子当年虽然砍了不少人,但和他们比起来,简直是光明磊落的很。
“宁宴啊,你记得以后莫要跟读书人动嘴皮子,能动刀子咱就别犹豫,不然连自己什么时候栽的都不知道。”
许七安连连点头,心中暗暗吐槽,你怕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是读书人!
许七安吃完饭,逗了逗许铃音,与玲月妹子说了些话,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许七安推开屋门的一瞬间,他忽然心悸了一下,并不是地书碎片传信的那种心悸,而是汗毛一根根竖立,鸡皮疙瘩一颗颗凸起的心悸。
许七安僵硬的扭过头,看向床铺,看见一只通红的断手静静躺在床上,他瞬间头皮发麻,肾上腺素飙升,冷汗一颗颗滚落。
断手的食指轻微的动了一下,轻敲床铺,下一刻,空气似乎变的黏稠,许七安觉得自己是掉进了泥潭里的老牛,空有一身蛮力,却难以迈动一步。
断手的五根指头动了动,然后,它以指代脚,从床铺爬了下来,沿着地面爬向许七安,这一幕过于惊悚,就像在见证恐怖片中的情景。
许七安浑身不能动弹,转动着眼珠子,绝望的看着断手爬到脚边,顺着他的裤管,一路往上,断手拇指和食指撬开了许七安的小嘴。
许七安的口腔被撑开,断手粗暴的侵入,手指,手掌一寸寸的挺进喉咙深处。许七安的嘴角裂开,鲜血淋漓,很快断手进入了喉咙,只见他的喉管一点点的凸起撑开,清晰的印出指头的纹路。
这个过程很快,因为断手压根不考虑许七安的承受能力,像异形一样,粗暴简单的通过了口腔、通过了喉咙。
在断手进入体内的刹那,许七安痛苦的哀嚎一声,意识仿佛炸成无数碎片,朦胧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一座寺庙,庙里没有供奉佛陀法相,蒲团上盘坐着一位年轻的僧人,僧人的脸仿佛笼罩着迷雾,看不清楚。
“这场面实在是辣眼睛,让人不忍目睹,你这是被一只断手给强了!”
调侃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许子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内,一脸震撼的样子,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
许七安见到这位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好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喊道。
“许大人,还请你帮我将这鬼东西从肚子里取出来!它就是桑泊湖下镇压的东西!”
许子圣闻言一笑,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知道,这只右手留在你的体内也没事,还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让你发挥出高品武夫的实力!”
许七安可不愿让这么个鬼东西在自己的肚子里,疯狂摇头,说道。
“我可无福消受,还请许大人出手相助!”
“你真的想好了?取出断手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许子圣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许七安,向他确认道。
“我想好,只要能将断手取出来,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许七安一副坚定的神色,他可是见过恒慧的尸体,被这只断手吞噬了血肉,犹如干尸,十分可怖。
“那就好!”
许子圣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一柄匕首,走到了许七安的面前,浩然之气涌出,定住了许七安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手中的匕首在许七安的胸腹之间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开膛破肚,不知道断手却出来后,他还能不能活下来!”
第二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开启尚书杀手称号
许七安脸上刷的一下子就变白了,冷汗横流,整个人都慌了,连忙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取出断手啊!”
许子圣理所当然的说道,冰冷的匕首划开了许七安的衣服,露出了洁白壮实的腹肌,一股寒意冲上了许七安的心头,让他瞬间就麻了。
“可你也没说需要开膛破肚啊,而且还不能保证我可以活下来!”
“伱不是说想好了吗,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吗?!”
许子圣一副都是你说的样子,让许七安瞬间无语,不知如何反驳。
许七安感受着胸膛上划过的匕首,眼睛睁大了,瞬间就想通了,连忙喊道。
“我觉得断手留在我体内也挺好的,可以作为我的杀手锏!”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许子圣直起身来,眉头微皱,费解的看向了许七安。
许七安连连点头,生怕慢一点就被许子圣开膛破肚了。
“真是可惜,我还想看看人开膛破肚之后,究竟能不能活呢?”
许子圣一脸遗憾的收起了手中的匕首,许七安也不知从何时恢复了行动能力,连忙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的看着许子圣。
“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根本就不是帮我取出断手,分明的是想拿我当小白鼠!”
“行了,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就放心吧,这可是半步武神的右手,对你有着莫大的好处!”
许子圣神色一正,不再开玩笑了,很是认真的说道。
许七安心中一动,许子圣好似对这只断手的主人十分熟悉,不由开口问道。
“这只断手的主人究竟是谁?”
许子圣眸子里闪过一道清气,看向了许七安体内深处,缓缓开口道。
“这些疑问,你还是问他本人吧!”
说罢,许子圣将许七安的心神引入了一处神秘之地,一位年轻僧人宝相庄严,盘腿而坐,手中结慈悲印,轻声道。
“小僧想借施主的身体温养断臂,望施主通融。”
许七安惊疑不定的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僧人,这就是那只断手,嘴角微微抽动的说道。
“如果我不通融呢?”
年轻僧人安静盘坐,不搭理他。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封印在桑泊?”
“小僧法号神殊。”
年轻僧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缓缓说道。
“我为什么会在桑泊?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被封印在那里,我来自哪里?”
“我是神殊,可我为什么在桑泊?我来自哪里?”
年轻僧人一开始表情还很平静,可随着一句句的自问,他的情绪开始失控,平和安详的气质消失,整个空间出现了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从僧人体内溢散。
那是宛如地狱的气息,让许七安毛骨悚然,心脏剧烈跳动。这股熟悉的气息让许七安无比确定,年轻僧人就是那只断手。
“小僧着相了!”
突然,年轻僧人恢复了平静,令人感到恐怖的气息完全收敛了,他语气温和的说道。
“我的元神是残缺的,所以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了,我只知道自己的法号,却记不起来自哪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说到这里,年轻僧人语气透着无奈和痛苦,似乎竭力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又无可奈何。
“残缺的元神?难道是因为只有一只断手的原因,身体是残缺的,所以元神也是残缺的,这很合理!和尚你混的有点惨啊!”
许七安心中暗暗分析,目光看向年轻僧人,试探性的说道。
“大师,我可能知道一点信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年轻僧人的气息顿时微微动荡,那双澄净明亮眼睛灼灼的盯着许七安。
“您被封印的阵法,是由大奉皇室、司天监以及西方佛门共同完成,您既是佛门中人,恐怕是来自西域。”
许七安说着说着,自身也展开联想,断手的主人是个僧人,而封印他的三方势力分别是大奉皇室、西域佛门、司天监,根据青龙寺中得到的信息反馈,佛门明显更重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突然,许七安眼睛猛的亮起,他想起了桑泊案时的几个细节,永镇山河庙炸毁的第三天,魏渊告诉他,元景帝取消了城禁,永镇山河庙炸毁的第二天,监正那个糟老头子装病,全程袖手旁观。青龙寺的盘树方丈,从他口中证实了断手出世后,当即西行。
从这些细节中可以推测,佛门才是桑泊封印的主导者,被封印的年轻僧人,十有八九出身西域佛门。
难怪元景帝要打开城禁。难怪监正要装病,这是明摆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不是自家的麻烦。
许七安后知后觉的领会了监正和元景帝的想法,旋即他又记起了一个细节,许子圣曾经提醒他不要急躁,耐心等待就是了,十有八九也是知道断手身份的,至少知道它源自佛门。
“难怪京城高层对封印物不上心,精力都在揪出二五仔这方面,一个个的,都是老阴币啊。”
“幸好我聪明机智,通过小旗官灭口案,周百户的屏蔽望气术细节,追索到了青龙寺,一层层揭开了谜团!”
这时,年轻僧人放出了一声轻叹,眸光明亮,紧盯着许七安的眼睛,说道。
“贫僧想拜托施主一件事。”
“大师,我只是个练气境的武者。”
许七安想委婉的拒绝,刚刚许子圣可是说了这只断手可是半步武神的一部分,这个层次的斗争,他一个小爬虫实在没底气掺和。
而且,许七安没忘记金莲道长成立天地会的初衷:怼死地宗二品道首,难度仅比他登基当皇帝要小,而如果再因为断手的事牵扯到佛门的恩恩怨怨,许七安还不如自己篡位登基呢!
年轻僧人不搭理许七安,自顾自的说道。
“帮贫僧追索过去,找回记忆,在这个过程中,贫僧会给予施主一定的助力。”
“给予一定的助力?”
许七安想到了四位金锣裹着纱布的模样,莫名心动了,有好处的事情他从不会拒绝,至于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倘若有这只断手伴身,许七安相当于多了件底牌,他在这个皇权和神权至上的世界,可以更好的安身立命,至少不用担心被抄家灭门,谁敢动家人一根汗毛,就把谁脑浆子打出来。
不过,在答应僧人之前,许七安有两件事需要弄清楚。
“大师,你是不是需要时常吞噬气血?”
许七安尽量用平和的措词,免得刺激到这位年轻僧人。
“只要在你体内,便无需外来气血补充。不过如果你要使用我的力量,事后需要精血温养,最好是修行者。”
“也就是说,平时只要待在我身体里就行,不会有什么事。但如果要让你打工,就得给你吃饭?”
许七安点点头,这个等价交换很符合他的理念原则,是可以接受的。
“为什么要选择我?”
许七安神色一正,十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僧人,他找到恒远和尚的时候,恒慧就已经死了,断手也消失不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内,他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缘故。
“有人将我带来了你这里。”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年轻僧人没有隐瞒,十分坦诚的回答着许七安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是一类人?大师,请指点晚辈。”
“我本能感觉如此,更多的记不起来了。”
许七安嘴角一抽,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再次问道。
“谁带前辈来的?”
年轻僧人具现出一幅画面,画面中,一个身穿黑衣,头戴兜帽的人影,郑重其事的打开一只锦囊,将断手收入其中。
从身形上推测,前凸后翘,心胸宽广,这是个女人,而且是许七安最喜欢的类型。
那只锦囊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动物,形状似狐,灵动漂亮,背后展开屏风般的白尾。
“九尾天狐?万妖国陨落的女皇就是九尾天狐,是万妖国的人把断手带到了我这里的,为什么?”
许七安深深担忧起来,他被隐藏在黑暗中的万妖国余孽注意到了,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许七安睁开眼睛,房间内空无一人,许子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神出鬼没的,就如同他的出现一般。
“他一定知道许多事情的真相,只可惜高人都是一个德性,说话云里雾绕的,死活都不肯将事情讲明白了!”
翌日午时,菜市口,行刑台上,跪着百余人,排头的两个是兵部尚书张奉以及其子张易。他们穿着白色的囚服,眼睛用黑布蒙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周围聚集着上千名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着。
尽管在百姓眼中,被斩首者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犯,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残忍血腥的一幕。主要是朝廷对围观这件事,采取半强迫半鼓励政策,有些人是不得不来,被逼着来看,理由很简单,弘扬朝廷威严,震慑百姓。
“斩!”
执行官员看了眼日晷,时辰已到,从令牌筒之中抽出了一根朱红令签,狠狠一掷地,大声喝道。
话音一落,死亡降临,被蒙着眼睛的三族亲属纷纷破口大骂,怒骂兵部尚书张奉害人害己,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刽子手高举屠刀,一颗颗人头滚落,鲜血喷溅的非常夸张,浓郁的血腥味连外围的百姓都能闻到,之后又斩了两批死刑犯,分别是平远伯和孙钟鸣的三族亲眷。
御书房,小朝会,穿道袍的元景帝高坐上首,听着京兆府尹陈汉光的奏报,对于菜市口的人头滚滚,不怒不喜,波澜不惊。
“兵部尚书已经由许爱卿担任了,户部都给事中的职位,诸位爱卿有何想法啊?”
元景帝貌似随意的提了一嘴,眸子深沉无比,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平阳郡主案让元景帝意识到,朝堂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需要他多花些心思。
当即就有大臣出列,举荐自己的人。元景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官员们陈词激烈的争辩,为了空出来的户部实权职位,恨不得把对方狗脑子打出来。
连打更人指挥使魏渊和首辅王贞文两位权柄滔天的大佬也不可避免的下场。眼见冲突越来越激烈,脾气暴躁的几个大臣已经撸袖子,元景帝敲了敲桌案,适时制止,他目光看向闭目养神,默不作声的许子圣,询问道。
“许爱卿,你如今已经是兵部尚书,有何建议啊。”
许子圣跨步而出,余光瞥了眼诸位重臣,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色,笑着说道。
“臣并无人选,陛下不如请教一下首辅大人,他统领文武,调理阴阳,说不定会有好的人选。”
元景帝闻言帝眸微凝,深深的看了一眼许子圣,并未回答,深沉的眸子再次看向了首辅大臣王文贞,这位修道皇帝给了首辅大臣无比的压力,让他额头沁出了几丝冷汗,连忙躬身行礼,说道。
“陛下,臣也没有什么好人选,还请陛下圣裁!”
如今元景帝心中最是忌惮的时候,王文贞可不敢蹦跶,要是让元景帝记在了心中,日后少不了就要被拉清单,三族拉到菜市口,大刀一落,人头滚滚,还是暂避锋芒吧。
元景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觉得朝政再次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无需太过担心,虽然小有波澜,也属于正常,无需太过在意,威严的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日后再议吧!”
压力一轻,御书房内凝重的气氛瞬间消散,众大臣缓缓吐出一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平阳郡主案的影响彻底过去了。
这时,大宦官魏渊出列,抱拳一礼,朗声道。
“陛下,微臣有奏。”
“铜锣许七安在平阳郡主案中立下赫赫功劳,请陛下奖赏。”
相应的奏折,魏渊已经在昨日递交内廷,元景帝显然是知道案情经过的,也知道许七安在其中立下的功劳,不管是重启平阳郡主案,还是发现恒慧和尚的踪迹,进而寻出平阳郡主尸身,都功不可没。
但元景帝依旧有些犹豫,他不喜欢许七安,每次见到这个铜锣,他心中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任何的来由,好像天生相克一般,让他心里厌弃。
元景帝稍稍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如此轻易的赦免了许七安,冷冷道。
“桑泊案并没有结束,责令铜锣许七安继续办理此案,半月期间已过大半。若是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朕依旧斩他。”
“陛下!”
魏渊眉头一跳,似乎不认同元景帝决定,继续求情道。
“许七安即使办案失利,但在平阳郡主的案子上仍是有功的。怎可是死刑?”
众臣不由的看向了魏渊,眼神中各有不同情绪,有幸灾乐祸,有诧异,有快意,魏渊对一个小铜锣是否过于关切?众臣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
魏渊正要说话,刑部孙尚书突然出列,大声禀报道。
“陛下,微臣有禀。”
孙尚书眼睛里闪过一丝利芒,义正言辞的说道。
“微臣奉命查桑泊案,连日来呕心沥血,一刻不敢怠慢。经微臣查证,大理寺卿常言,与妖族勾结,里应外合,炸毁桑泊。请陛下革了这厮,交由微臣彻查。”
魏渊作为文官集团的头号敌人,但凡能让魏渊气急败坏的事儿,他们都乐意干,身为首辅王党的孙尚书表面攻讦大理寺卿,暗地里也给了魏渊一发冷箭。只要桑泊案的纠纷继续下去,作为打更人衙门主办官的许七安,就不能置身事外,魏渊也将被重新拖下水。
同理,大理寺卿也会顶着嫌疑犯的帽子,案子不破,就别想摘掉。平时倒没什么,京察期间,这种大的污点,随便就能放大,届时划入八法之内,便能叫他卷铺盖滚人,再不济也要从尚书位置上赶下来。
大理寺卿常言,眯着眼,看了看孙尚书,目光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他是齐党的核心成员之一,因为桑泊案牵扯到火药的事情,齐党另一位核心成员,工部尚书已经险些被算计,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嫌疑。
工部尚书闻言,冷哼一声,怒视着刑部孙尚书,反驳道。
“陛下,刑部是攀咬污蔑,肆意栽赃常大人。微臣认为礼部尚书同样有嫌疑。”
礼部尚书当即出列,大声高呼道。
“微臣冤枉。”
许子圣眼眸微微眯起,这位礼部尚书李玉郎可不是一个善茬,他就是炸毁永镇山河庙的罪魁祸首之一,为的就是打击政敌,还和妖族有所勾结,是一个没有什么底线政客,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让人不齿。
许子圣冷笑一声,在元景帝的诧异的目光注视下,终于开口了,冷冷的说道。
“金吾卫百户周赤雄,李大人可熟悉,他可是炸毁永镇山河庙的执行者之一!”
礼部尚书瞳孔微微一缩,外表却无比镇定,好似受到了诬陷一般,怒视着许子圣,大声质问道。
“许大人,你这是何意?”
“我可不认识什么周赤雄!”
许子圣冷眼旁观,对众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他因为儒道修为太高的缘故,受到了元景帝的排挤,本不愿掺和朝政,但是如今元景帝为了平衡朝堂势力,让他成为了兵部尚书,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朝堂之上的这些乌烟瘴气,也该整顿一下了。
“李大人无需嘴硬,你以为周赤雄逃了,我就抓不住他了吗?”
“还请陛下和诸位大臣稍等片刻,我这就将其抓回!”
许子圣早就知晓周赤雄逃亡了何处,云州草寇盗匪横行,不少人都占山为王,不负朝廷管束,是大奉王朝最乱的一个州,为了平定乱局,朝廷招安了不少人,所以很多犯了事的人都喜欢往云州跑。
“我说,我可一步千里,寻到周赤雄!”
第三十章 干掉礼部尚书,你口味真重!
言出法随,磅礴宏大的浩然正气冲霄而起,如同一道云柱,让元景帝和诸位大臣眼中闪烁着精芒,许子圣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御书房之中。
礼部尚书李玉郎心中一凛,惴惴不安,忐忑无比,许子圣表现出的自信笃定,让他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陛下,许子圣目无圣上,冒犯天威,还请严惩!”
元景帝本是不太相信许子圣的话,认为他是在诬陷李玉郎,如今见到礼部尚书如此反应,反倒起了疑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目光犀利,如同刀剑一般落在了李玉郎的身上,神色无比平静,淡淡的说道。
“稍安勿躁,许爱卿不是说需要片刻吗,大家就等等吧!”
礼部尚书心中一突,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心急,连忙低头应是,不敢再有所动作,他不相信许子圣真的可以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寻到周赤雄,即使他是二品大儒之境,也很难做到如此境地。
“除非他已经跨入了儒道一品,亚圣境界,否则想要在九州大陆之中寻找一个可以隐藏的人,简直难如登天,大海捞针,我无需紧张,只要静等结果就是了!”
其他大臣也是表情平静,静静的立在原地,不时的目光接触交流,一股异样的气息在御书房内回荡。
云州,苍茫的山脉中,一座规模不小的寨子依山而建,连绵的灯火点缀在漆黑的夜里。寨子易守难攻,占据地利,最初建寨时,官府还会派兵围剿,几次失利后,就睁只眼闭只眼。
云州匪患严重,打家劫舍的流寇、山匪数不胜数,百姓困苦已久,官府也头疼了数十年。
不过数十年都过来了,云州官民慢慢也就习惯了,混乱地区有混乱地区的活法。
昊日高悬,山风猛刮不止,暴虐狂烈,铅云低垂,透着压抑之感。俄顷,电闪雷鸣,山中下起了瓢泼大雨。
箭楼上,负责站岗的山匪忍受着斜刮进来的冰冷雨点,有些羡慕的望向寨子方向,今日寨子里又干了一票大的,劫回来一支商队,绸缎、茶叶、瓷器,贵重物品不少。
这全赖山寨里新来的那位六当家,武艺超群,且精通合击之术,练兵很有一手。据说这位六当家的是军伍出身,以前在大奉京城里做事,后来因为看不惯朝廷昏庸腐败,索性落草为寇。
这会儿,寨子里开着庆功宴,炭火熊熊的室内,六位当家和一些小头目正在大吃大喝,说着粗鄙的荤话,高举大碗。
衣衫裸露的女人们在旁伺候着,强颜欢笑。这些女人都是被掳来的,有的是普通的民女,有的甚至是富户的千金。
姿色不错的被挑出来,专门伺候几位当家和小头目们,姿色一般的,则给寨子里的其他兄弟分享。
周赤雄坐在案前,习惯性的挺直腰背,气度与好色的山匪们格格不入,他身边有个清秀的女子伺候着,但周赤雄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这样的庸脂俗粉,简直连碰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周赤雄是拖家带口来云州的,妻子和儿子没有在山寨,而是被安排在了云州最大的白帝城,那里是云州为数不多的乐土,不用担心匪患、贼寇。
大当家是个满脸络腮胡,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的炼神境巅峰高手,见到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闪烁着精光,关心的问道。
“周贤弟,是不是这里的女人不合你胃口?”
不等周赤雄回应,大当家豪爽朗笑,对其继续说道。
“我听说这次商队里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美娇娘,还被关在柴房里?”
“是的,大当家,那娘们贼漂亮。”
“大当家,寨子里的女人与她相比,简直就是,泥巴和白糖的区别。”
周赤雄作为金吾卫百户,没少去教坊司,也见过许多容貌秀美的妓子,也不得不承认今日抓回来的那个女人,容颜出众,让他都动心了,若非初来乍到,那女子现在已经被他收入房中了。
大当家沉吟一下,为了拉拢周赤雄这位新来的六当家,让他死心塌地,豪爽的说道。
“来人,把那女子提上来,今晚任由六当家处置,人是他劫的,理当由他先开荤。”
其余当家没有意见,谁先开荤无所谓,反正早晚都能品尝。过了片刻,一位女子被带了上来,穿着洁白层叠的长裙,肌肤胜雪,眼睛大而明亮,五官挑不出瑕疵。她有些害怕,宛如林间小鹿那般怯生生的。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众人痴迷于她的美色,呆愣愣的看着。
“咕噜咕噜!”
喉结滚动的声音传来,众位当家哪里见过这等貌美的女子,心中火热,艳羡的看了一眼周赤雄,便宜他了,居然喝了头汤。
周赤雄咽了咽口水,只觉对方秀色可餐,大步走过来,就要将她拽到案边。
忽然,一道身影突兀出现在了室内,宽大的儒衫,大袖飘飘,透着儒雅清俊,眸子转动,定在了周赤雄的身上,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周赤雄?”
周赤雄心里一凛,欲念登时烟消云散,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大事不好!
哐当!窗户被狂风吹动,发出了声响,大风吹灭了屋里的烛火,黑暗中,拔刀声接连不断,响起大当家的喝声。
“你是何人,胆敢闯进来,活得不耐烦了!”
霎时间,杀机充斥整个房间内,无数喝骂声脱口而出,诸位当家纷纷拔刀,斩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白脸。
就在此时,山寨内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威严宏大的天音,回荡在群山之间,虚空都震荡了起来。
“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祸害一方,罪孽深重,理应当诛!”
“雷来!”
随着许子圣的一道爆喝,天上的银蛇舞动,轰鸣声大作,无数道银白之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将山中所有草寇都劈死了,只留下了被掠来的无辜之人和周赤雄。
一点火光亮起,再次点燃了屋内的烛火,周赤雄看着屋内狼藉的尸体,心都凉了,整个人如坠冰窖。
“周赤雄,你被抓了,随我走一趟吧!”
话音一落,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那容貌绝美的女子,怔怔出神,几秒之后,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却又充斥着庆幸的意味。
御书房内,短暂的沉默后,朝堂诸公们不可避免的议论起来,桑泊案查到现在,来龙去脉已经广为人知。
外逃的原金吾卫周百户,正是私通妖族,把火药偷运进皇城的罪魁祸首,至于是不是罪魁祸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反正朝堂上的大佬们,罕有智商低的。
“陛下,这位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原金吾卫百户周赤雄。”
两道身影突然出现了,无比突兀,许子圣脸上带着无比自信的笑容,身旁是手脚饥皆软的周赤雄,脸色苍白,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悲惨了,身体瑟瑟发抖,一点没有八品武夫的精气神,像是个胆小鬼。
周赤雄眼眸黯淡无光,绝望的看着御书房内的众位权贵至尊,一颗心沉入了海底。
手脚无力的周赤雄瘫软在地,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伏着身,颤巍巍的哭喊道。
“臣罪该万死,臣罪该万死。”
元景帝面目严肃,居高临下的凝视着这位金吾卫百户,威严无比,喝问道。
“周赤雄,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
周赤雄趴在地上,身体哆哆嗦嗦,好像不会说其他话了一般,只是一个劲儿喊道。
“微臣该死!”
元景帝不再看这个蝼蚁,目光看向了许子圣,神色温和了许多,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柔声道。
“许爱卿,人是你抓到的,就由你来审问吧!”
许子圣微微一笑,没有拒绝,踏步而出,双手负后,口含天宪。
“君子当诚,匹夫亦然。”
无形的清风拂过御书房,刹那间,诸位大臣的脑海里都被诚实两个字占据。
“是谁指使你勾结妖族,偷运火药?”
“是,是礼部尚书李玉郎。”
周赤雄痛哭起来,抬头看向了面色发白的礼部尚书李玉郎。
在许子圣带回周赤雄的瞬间,礼部尚书李玉郎就知道自己完了,心中后悔无比,当初就该将周赤雄灭口的,不该让他逃离京都城,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破绽,如今当着元景帝的面,他怕是无法抵赖了。
一瞬间,御书房炸锅了,大臣们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骚动一片,哗然一片。
一位的给事中站了出来,想要为李玉郎辩驳。
“陛下,此事荒诞,周赤雄是污蔑!”
首辅大臣王文贞见此,微微摇头,闭目不言,他知道已经没用了,礼部尚书李玉郎完了,只是希望他不要牵扯其他人来,不然对王党而言,怕是要遭受重创了。
礼部尚书脸色灰败,没有辩解的意义了,周赤雄被抓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除非提前知晓此事,将其灭口。
元景帝不置可否,威严的目光注视着礼部尚书,沉声问道。
“李玉郎,你有何可说?”
礼部尚书深吸一口气,收敛了颓然之色,依旧垂死挣扎,反驳道。
“陛下,臣冤枉,这是许子圣的诬陷!”
许子圣闻言也不恼怒,只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魏渊,笑着说道。
“陛下,是真是假,可以让打更人彻查,相信无人可以逃过打更人的审讯。”
魏渊当即迈出一步,桑泊案如果破了,许七安也就可以得到赦免了,自然愿意接手,说道。
“陛下,请交给臣来审讯此獠,查出同党。”
刑部孙尚书随之出列,不敢让礼部尚书李玉郎落到打更人手中,那样会抖落出许多秘密,他要与魏渊打擂,请命道。
“陛下,此案当交由刑部处理。”
元景帝没有回答,沉默的俯瞰着诸位文武,让众臣不由的停止了讨论,微微垂首。
过了许久,元景帝才开口,宣布道。
“此案交由刑部处理吧!”
“朕乏了,退下吧。”
元景帝挥挥手,率先起身离去,众臣齐齐作揖,有序的退出御书房,大臣们泾渭分明的离开,方甫踏出房门,气氛立刻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子圣一战成名,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刚成为兵部尚书,就扳倒了礼部尚书李玉郎。
礼部尚书被宫中侍卫扒去了身上官袍和官帽,神色灰败,一脸的绝望,不论是谁来审理此案,他都完了,甚至三族会不会被牵扯都说不准。
以首辅大臣王文贞为首的文官纷纷怒视许子圣,魏渊等人武官却截然不同,目光和善,脸上带着笑意,显然文武敌对已经十分严重了。
许子圣对王文贞等人的怒视不以为意,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叫嚣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兵部尚书吗?”
“我能明白你们这些长相丑陋之人的嫉妒,但是嫉妒也没用,毕竟丑是天生的,不过你们如果有需要,我建议二可以去找司天监,让他们帮你们改变一下容貌!”
许子圣的话让王文贞脸色变得铁青,这位大奉首辅,文官之首,冷哼一声,似乎是威胁,又似乎是提醒的说道。
“年轻人不要太轻狂,我们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锋芒太盛不好,容易伤人伤己!”
“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你口味可真重,不怕齁死自己吗?!”
许子圣毫不客气,直接怼起了当朝首辅大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人不轻狂枉少年,年轻人就该有锋芒,只有这样才能让敌人畏惧,不然岂不是成了窝囊废,受人欺压!”
许子圣锋芒毕露,剑眸之中精光闪耀,死死的注视着王文贞,寸步不让,表现出了无比强硬的态度。
王文贞缓缓收回目光,神色阴沉不定,直接向前走去,身后众位王党成员紧随其后,亦步亦趋,很是团结。
许子圣眼眸闪动,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王党在朝堂之上掌控着话语权,都紧紧的团结在了王文贞的周围,势大难制,难怪会引得元景帝忌惮,将他推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想要让他来制衡这位首辅大臣。
“罢了,清谈误国,这些腐儒,我本来就看他们不爽,整天勾心斗角,私欲太盛,我就充当一次元景帝的刀,帮他砍掉这颗大树!”
儒雅清俊的魏渊脸色略显沉重,他感觉到了元景帝对许七安的不喜,暂且放下了心中的忧虑,看向了许子圣,提醒道。
“许大人,你要小心一些,王文贞不可小觑,树大根深,他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才智,城府,权谋,手段都是最顶尖的!”
“多谢魏公提醒!不过王文贞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我这段时间正闲得无聊,希望他可以为我添些乐子!”
勾栏瓦舍去多了,也就那么回事,教坊司的花魁,许子圣都见过了,不过他倒是从未留宿,因为他有严重的洁癖,不喜欢挤公交,太脏了!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倒要看看王文贞能够耍些什么手段,我可不是誉王,如果他们敢使用盘外招,我就掀了这棋盘,大开杀戒,我就不信了,就凭他们那些臭鱼烂虾,都不够我杀得!”
许子圣这话说的极为大声,好像故意说给周围的人听,这是警告王文贞这些人,如果他们敢像对付誉王那样,耍阴招,他就敢杀人。
魏渊见此,微微颔首,这位文武双全的大宦官,显然是看出了许子圣的用意,他这下可以放心了,许子圣没有被今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理智。
“桑泊案如今也算是了结了,许七安也算是戴罪立功了,魏公无须忧虑!”
许子圣一眼就看穿了魏渊的心事,随口安慰了一句,他心中一点都不担心,毕竟许七安身上可是有着一半的大奉国运,就是元景帝嗝屁了,他都不会有事。
魏渊闻言,神色稍霁,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元景帝不愿赦免许七安,他就让许七安假死,由明转暗,放他进入江湖。
许七安厚颜无耻,狡诈阴险,十分适合朝堂,但是却又坏的不够彻底,心里还有着武夫意气,原则底线,反而又不太适合朝堂,他当初刀斩朱成铸这位银锣,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许七安就是一个不正经的人,不仅写日记,还将自己遇到的事情都记在了日记中。
“最近许久没有写日记了,以前的日记我已经烧掉,奈何许某不是正经人啊。今天元景(划掉)我已经尊称陛下,不能留下大不敬的证据,虽然我写完过几天就烧了。陛下免我死罪了,听说是许子圣这位兵部尚书抓到了周赤雄,当着陛下的面揭穿了礼部尚书李玉郎的真面目,桑泊案算是结束了!”
“礼部尚书在刑部的地牢里畏罪自杀了,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结局,不过王首辅还算厚道,替他争取了一个全家流放的结局,没有满门抄斩,也没夷三族。我问魏渊为什么不落井下石,魏渊说绝户非君子所为。你都没了,还特么君子,不过,魏渊人还不错!”
礼部尚书畏罪自杀,王党的其他人没有牵扯到桑泊案之中,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朝堂再次恢复了平静,有了许子圣这根搅屎棍,让王文贞等人收敛了许多,元景帝也可以放心的修道了,再次将心思放在了追求长生之中。
每日朝会,许子圣一人独战群儒,战斗力爆表,让王文贞这个老狐狸都气的破功了,私底下没少咒骂许子圣,竖子不足与谋!
第三十一章 再次出手,干掉工部尚书
这日散朝之后,许子圣独自走出了金銮殿,和王文贞前呼后拥的热闹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也不以为意,抬头看向了云州的方向,眼眸中升起一道清气,大奉气运映入眼帘,紫气黯淡,震荡不休,显然是云州方向将有大事将要发生。
许子圣眉头蹙起,神色凝重,念头转动,思索良久,才喃喃自语道。
“王党勾结妖族,齐党勾结巫神教,朝廷里都是些什么人?元景帝修道脑子都修坏了!”
元景帝为了追求长生,潜心修道二十年,大部分时间都不理朝政,虽依旧大权在握,也难免养出一些妖魔鬼怪,他帝王权术是厉害,但是朝堂诸公也不是愚蠢之辈。
元景帝操纵着朝堂,朝堂诸公也在演他。当一个皇帝只顾着自己的权力,而不顾社稷和民生时,选择人才的出发点便会产生变化,考核标准趋向于听话、易于控制等方面,至于人品如何,能力如何反而不那么重要!
这也是元景帝忌惮许子圣,不愿让他插手朝政,故意让文官排挤许子圣的原因之一。
若不是因为平阳郡主案导致朝堂势力失衡,元景帝需要一柄锋利的刀,许子圣怎么会成为兵部尚书。
当然许子圣也没让元景帝失望,新官上任三把火,直接扳倒了礼部尚书李玉郎,让王党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朝堂这才恢复了平衡,许子圣之后更是每日和王党争斗,战斗力爆表,十分热闹,这种热闹让元景帝十分放心。
“朝堂之上尽是妖魔鬼怪,最干净的居然是魏渊这个大宦官,一心为公,倒是让人有些唏嘘!”
许子圣收回目光,工部尚书作为齐党领头人,勾结巫神教,贩卖军需,火药,火炮等管制军用器械,已经是通敌叛国了。
许子圣目光沉重,脸色阴沉,转头看向了宫城深处,元景帝的身影映入眼帘。
“作为大奉皇帝,你为了追求长生久视,不惜出卖大奉,要将大奉国运献祭给巫神,未免太过了!”
许子圣叹气一声,再次迈动脚步,他如今还不能鲁莽行事,他如今担任兵部尚书,得到了大奉气运加身,亚圣和儒圣之间的壁垒已经开始被撬动了,只要再给他的一段时间,他就可以从容突破到超品境界,成为第二位儒圣,到时候大势已成,就可凭借实力碾压,拨乱反正,扭转乾坤,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不过如今魏渊的日子也不好过,打更人中出现了叛徒,出面检举了打更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的行为,让不少金锣,银锣都被大理寺带走了,他被文官集团逼得节节败退!”
“如今云州将要发生大变,我就出手帮魏渊一下,给他一个翻盘的契机!”
许子圣想到就做,抬手伸出食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轻声喝道。
“破!”
京都城中的一处无名府宅,府门之上并没有挂牌匾,红漆大门紧闭,里面聚集了许多人,衣冠楚楚,这些人都是朝中齐党之人,平日里在此处聚会淫乐,这里有着许多被掳来的少女,供他们发泄兽性。
不知多少少女不堪折磨,屈辱而死,尸骨都被埋在后院古井之中,为了避免被司天监察觉到怨气,让人在院子里布下了一座封禁阵法,价格井中的怨气被封印镇压,逃过了白衣术士的眼睛。
今日一道浩然正气从天而降,坐在了后院之中,那座古井井壁之上浮现出了无数繁复古怪的咒文,这些是巫神教的手段,用来封印怨气的。
浩然正气无坚不破,最是克制这些巫术神通,啵的一声轻响,咒文泛着红光,游动扭曲,如同蛆虫,让人感到恶心,承受不住浩然正气的轰击,直接破碎了,一道无比庞大的元气冲天而起,惊动了司天监的白衣术士。
“那是哪里,怎么出现如此大的怨气?”
“快去联系打更人,一同联手查看此事!”
一刻钟后,打更人点齐人马,聚集了四十位白役,二十多位铜锣,六位银锣,一位金锣,配备了火铳军弩,绳索等器具,全副武装,行动迅速。
大部队手握火把,疾跑着跟在司天监术士身后,行军速度极快,火光连绵起伏间,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抵达了目标府邸。
府邸没有挂匾额,红漆大门紧闭,金锣张开泰挥了挥手,冷着脸,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
“包围起来。”
白役们持着火把散开,一位银锣上前,抽出佩刀,大喝着斩出刀芒,轰破红漆大门。
打更人火速冲了进去,一队佩刀的私兵怒喝着上前阻扰,双方刚一接触,就被打更人砍翻,死活不论。
内院隐约间传来丝竹管乐声,但很快就平息了,似乎察觉到了前院的动静,再过片刻,整座府邸骚动起来。
打更人一路冲到内院,温暖如春的前厅里聚集着十几名客人和女人,他们衣衫不整,神色惶恐。
“打更人?”
这座府宅的客人们神色大骇,惊恐的看着突然闯入的打更人们,他们不知为何会突然暴露。
张开泰甩了甩佩刀,在地面溅出一条猩红血线,刀指众人,沉声道。
“全部拿下,违者杀无赦。”
喊完后,张开泰离开了大厅,带着几名铜锣踹开一间间房门,将所有人聚集在了院子里。
“不许穿衣服,全都抱头蹲下!”
相比起青楼,这种类似私人会所的宅子更加隐蔽,可以放心的商议事情,而且即使弄死了姑娘,也有人给处理麻烦,教坊司的女人可不能这么玩。
打更人好似酒店查房一般,按部就班,将所有人都治得服服帖帖。
突击行动很快结束,张金锣采纳了许七安的建议,把客人们,让他们抱头蹲在院子里,忍受着一月初的寒风。
刚开始有人喊士可杀不可辱,被张开泰一刀砍死后,众人就都变得十分乖了,打更人可是拥有先斩后奏权力的。
“曹大人是你呀!呦,王大人也在啊!唐大人真是短小精悍!”
一位银锣冷笑着和认识的官员说话,语气中充满了调侃。
温暖的内厅里聚集着二十多名美貌女子和清秀少年。大奉对豢养娈童行为是坚决打击的,但喜好幼交的商贾官员不在少数,很多青楼会养一些娈童,扮作龟公,等有此爱好的客人上门后,他们就负责陪睡。
“令人作呕。”
一位银锣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声道。
张开泰正在审讯府邸的主人,是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此人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不断的求饶。
“小人有罪,小人该死。”
张开泰不为所动,坐在太师椅上,神色阴沉,眼眸里闪动着精光,审问道。
“你幕后之人是谁?”
“小人只是想结交一些朝中权贵,并没有幕后之人。”
张开泰也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叮嘱下属银锣看紧了,莫要让他自杀,等他进了打更人的地牢,石头人的嘴也能撬开,不怕他不招供。
这时,司天监的白衣术士出现了,面色沉重,目光阴沉,充斥着杀意和怒火,说道。
“后院有一口井,专用来丢弃女尸。”
张开泰深深的看了眼脸色惨白的中年人,跟着白衣术士来到了后院,找到了那口井,用火把照了照,井水呈深黑色,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上来。
御书房,宽敞奢华的空间里此时只有寥寥几人,他们分别是高居皇座的元景帝;老谋深算的王首辅;鬓角微霜的大青衣魏渊,兵部尚书许子圣,刑部孙尚书,几人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臣们陆续赶来,作揖入位,元景帝全程都在闭目养神,直到听见了工部尚书的声音。
元景帝睁开眼,俯瞰着众臣,能参加小朝会的都是大佬级别,普通的高官都没资格。
“魏爱卿,与众卿说说吧。”
魏渊应声出列,神色凝重的说道。
“昨日,司天监术士在京都内发现了一股极大的怨气,联合打更人突袭,在内城发现一处豢养娈童和私娼的民宅,那些女子本是良家,少年亦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他们被人贩子掳来关押在此,被逼着侍奉夜里来宅子买醉的客人!”
“打更人雷霆出动,围剿了这窝贼人,抓住嫖客十三人,其中十人身有官职,三人乃京中巨商。此外,打更人在后院的井中打捞出近百具骸骨,皆是被残害的良家。”魏渊的话在御书房激起了巨大风浪,大臣们大声议论起来,顾不得朝会肃静的规矩。
拐卖人口、豢养私娼、权色交易,这其中的任何一项罪名,都可以让涉事的官员万劫不复,尤其是京察期间,捂都捂不住。
但魏渊的话还没完,他扫了众人一眼,又一剂重大猛料抖了出来,沉声道。
“根据调查,私宅的主人与巫神教的巫师有牵扯,井中刻画的养鬼咒文便是证据。经私宅主招供,他是为工部刘尚书做事。那座私宅既作为拉帮结派的寻欢之所,也是暗中联络巫神教的据点。”
工部尚书闻言神色大变,一脸的委屈不服,跪倒在地,大声呼喊道。
“陛下,臣冤枉。魏渊这是在污蔑微臣,请陛下为臣做主。”
结党营私,拐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些都在违法犯罪的范畴内。但勾结巫神教就不同了,这是通缉叛国。依大奉律法,通敌叛国者,夷九族。
众臣闻言一片哗然,脸上纷纷露出了怒色,不管心中如何想,至少要表现出对大奉忠心耿耿的架势,一个个演技超群,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不过,也不是魏渊说什么就是什么,文官们对魏渊这个大宦官可没有任何的好感,御书房瞬间就变成了菜市口,喧哗无比,有人呵斥魏渊攀咬污蔑,有人则提议要斩魏渊狗头。
侍立在元景帝身边的大太监,连喊三声肃静,仍没有压住混乱的场面。
“啪!”
元景帝一拍桌子,御书房内瞬间安静,他凌厉的眸光扫过众臣,落在首辅王贞文身上。
“王爱卿觉得呢?”
首辅王文贞出列,神色沉静,充满了睿智之色,躬身一礼,对元景帝回答道。
“陛下,结党营私,拐卖人口,逼良为娼,通敌叛国,罪不可恕,此事应当彻查,不可姑息养奸!”
王文贞这话听起来像是和稀泥,但刑部孙尚书敏锐的察觉到老大哥在偏向魏渊,他立刻明白了老大哥的意思。
站工部尚书的话,顶多就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及削了魏渊的脸面,站魏渊的话,一旦查实,工部尚书就完了,齐党将损失一位领头人。
在桑泊案中,王党曾经试图嫁祸工部尚书,给予齐党重创,虽然失败了,但眼下确实是个机会。
如果工部尚书被拿下,那么朝堂之上就是王党的天下了,几乎就是一言堂了,当然还有一个战斗力爆表,十分难缠的许子圣碍事。
元景帝闻言点点头,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目光一转,看向了魏渊,询问道。
“人犯何在?”
“就在门外,由打更人看守!”
“带进来吧!”
很快,金锣张开泰就押着安慰府宅主人进入了御书房,跪倒在地,禀报道。
“陛下,诸位大人,人犯已经带到!”
“审问一下吧!”
元景帝神色平静,看向了一旁的司天监白衣术士,显然是早有准备,只是当着朝堂诸位大臣的面,当场对峙罢了。
突然,这位中年男人脸色扭曲,五官都凑到了一起,七窍开始流血,脸色发紫,嘴唇发黑,抽搐不止,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
这一幕,让御书房内的众位大臣纷纷发出惊呼,这可是御书房,居然有人敢施展邪术,杀人灭口,真是胆大包天,这样无法无天的凶徒,严重威胁到了这些权贵的性命安危,让他们心中无比震怒。
“大胆,子不语怪力乱神!”
许子圣踏前一步,怒喝一声,如同雷霆,震得众人一阵恍惚,磅礴宏大的浩然正气涌出,直冲云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浩刚正,充满了不屈的气息。
“啊!”
虚空中传来了一道惨叫声,皇宫附近的一处府宅中,一位身披黑衣的身影倒地,七窍流血,暴毙身死。
这是一位巫神教四品梦巫,实力强大,他本来想要再次施展巫术,远程咒杀那位中年人,没想到被许子圣一声爆喝,引动了浩然正气,将其震杀。
不过,事发突然,许子圣也没有想到巫神教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施展巫术,使得中年男人被巫术咒杀,根本来不及救援。
许子圣神色阴沉,脸色铁青,巫神教和工部尚书等人实在是胆大包天,太过放肆了,居然敢当着元景帝和诸位大臣的面,杀人灭口!
许子圣走到尸体边,捏住中年人的领口,轻轻一抖,刺啦的声音里,衣服碎裂成片,中年人赤条条的身躯暴露在众人眼中,尸体胸口有一个鲜红的印记。
“这是巫师的咒杀术,取人头发、鲜血、指甲等物,辅以生辰八字,便能杀人于无形。”
“果然是巫神教的邪术手段,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说话,杀人灭口!”
元景帝脸色铁青,眼眸中充斥怒火,他从现在这么愤怒过,居然有人胆敢杀人灭口,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在他的御书房内,这严重的冒犯到了这位皇帝威严,如果那人的目标是他呢,他的性命受到威胁,安全没有了保障。
“大胆!”
元景帝手掌狠狠的拍在了龙椅扶手上,扶手裂开,这位修道皇帝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周身散发浓郁的煞气和杀机。
“陛下息怒,人死了,魂魄还在,一样可以施展神通,将事情真相查明!”
魏渊在刚刚就护在了元景帝的身前,闻言连忙躬身一礼,安抚道。
元景帝神色冰冷,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几位司天监的白衣术士,实力最强的也只有四品修为,不堪大用,目光转向了许子圣,说道。
“许爱卿,还是由你出手吧!”
许子圣点点头,俯视着尸体,清喝一声。
“魂归来兮!”
一道虚幻的身影浮现在了御书房内,这是中年人的魂魄,还未来得及投胎,就被许子圣的言出法随拘来了。
“陛下,可以让人和他的魂魄共情,就可知晓他的记忆,事情真相就可以明了!”
元景帝沉吟片刻,看向了身边的大太监,如果说现场谁最得他信任,自然是这位自幼便在身边伺候的大伴。
“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大太监十分识趣,当即伏身请命,甚至都不需要元景帝开口。
许子圣对着魂魄一指,就落入了大太监的身上。
一段段记忆,一幅幅画面浮现在了大太监的脑海之中,这些都是中年人的记忆,他仿佛化身成这位中年人,所见所闻统统经历了一遍。
一刻钟后,许子圣轻喝一声,魂魄离体,消散在了御书房内,大太监精神有些恍惚,茫然的看着众人。
片刻后,大太监才反应过来,恢复了清醒,连忙跪倒在地,对元景帝汇报道。
“陛下,奴才都看见了,确实如魏渊大人所言,工部尚书是幕后主使,他勾结巫神教,通敌叛国,倒卖军械,图谋不轨!”
哪怕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太监,元景帝依旧保持着怀疑,帝王心性,多疑至此,实在是太可悲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相信。
元景帝眸子一转,看向了几位白衣术士,想要确认一下大太监的话是真是假。
第三十二章 这幅画有些凶!
司天监白衣术士微微点头,他们眼中流转着清气,死死盯着大太监,一直察看着大太监的气是否有波动,以此来辨别话中的真假。
工部尚书面如土色,宛如没有生机的木偶,他知道自己完了,要和礼部尚书他们团聚了,只是他的下场怕是比礼部尚书还要凄惨,依大奉律法,通敌叛国者,夷九族。
自从许子圣成为兵部尚书,其他六部的尚书一个个的倒霉下台,先是礼部尚书,然后还是工部尚书,一时间所有人都对他感到了几分敬畏,认为他就是一个煞星,周围三尺没有人敢靠近,堪称尚书杀手,和许七安的花魁杀手有的一比。
不过不同的是,许七安是靠着才华,赢得教坊司九大花魁的青睐,成为了教坊司姑娘中最受欢迎的人。每日白嫖,至于是谁白嫖谁,这就有些说不准了。
许子圣是靠着干掉了两位六部尚书,威名远播,所有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人见人怕,成为了朝堂鬼见愁,扫把星,成为了最不受欢迎的人。
因此,许子圣感到很受伤,决定去教坊司寻找安慰,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翌日清晨,许子圣刚刚从教坊姑娘那里得到了几分慰藉,听了一夜的曲,走出了小院,迎面就碰到了同样刚刚走出教坊司的许七安,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男儿本色,铁血柔情,来此也是正常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安慰一下那些苦命人。
“见过许大人!”
许七安如今在打更人混的如鱼得水,深得魏爸爸看重,认为他独一无二,对他十分亲厚,如果不是魏渊已经痛失良鸡,别人都会认为许七安是魏渊的亲儿子了。
“不必多礼,听说你最近风头正盛,教坊司的花魁为了争夺你,都快打起来了!”
许子圣两人一同向外走去,许七安稍稍落后半步,眼眸看着前方的身影,心中感叹不已,这位可是平步青云,一跃成为了朝堂之上的顶级大佬,位高权重,身后更有武勋集团作为后盾,如今和当朝首辅王文贞斗得如火如荼,短短几月的时间,就干掉了两位尚书,战斗力惊人,牵扯出来的官员更多,堪称大奉官场第一杀手,人人敬畏。
“下官也没有办法,毕竟人太有才华的话,容易招蜂引蝶,我如今都有些厌烦了,不胜困扰!”
许七安得了便宜还卖乖,假装苦恼的抱怨道,心中却在得意,白嫖的感觉就是爽。
“是吗?”
许子圣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脚步停顿了一下,眼睛无比明亮,透着古怪的意味,上下打量着许七安,看得对方心头忐忑,不知为何。
“许大人,你在看什么,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七安知道许子圣的实力境界,堪称大奉儒道第一人,他这样打量的目光让许七安坐立难安,总觉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有些虚啊,明明已经练气圆满了,还未突破七品炼神之境,怕是肾水消耗过大,导致精气神难以圆满,怕是很难突破七品炼神之境了!”
许子圣危言耸听,让这个小子在自己面前嘚瑟,必须吓唬一下他,让他知道色是刮骨刀,少年应该戒色,不能沉迷于温柔乡,自己这也是为了他好,不让他堕落。
许七安闻言大惊,他最近名声大噪,又做了几首诗,让教坊司的花魁疯狂了,都对他倾慕不已,所以近日几乎每天都来教坊司,让这些孤独的苦命人变得井井有条,不至于空虚寂寞。
许七安有时候也是感到了气短体虚,甚至有时候连续安慰好几位花魁,第二天都扶着墙走出了教坊司,但是仗着自己八品武夫的体质,身强体壮,不当回事,但是他忘了还有一句话,世上只有累死的牛,那老黄牛可是十分健壮,依旧会被累死,他哪能例外。
“许大人,可有办法弥补?”
许七安为了日后的幸福生活,连忙问道,脸上透着担忧和急躁,他虽然深得魏爸爸的喜爱,但是可从没想过成为魏爸爸那样的人,鸡不可失,他可不想成为魏爸爸的干儿子!
“嗯!”
许子圣作戏做全套,沉吟了好半天,让许七安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虚汗一阵阵的往外冒,让他更认为自己身体太虚了,越发忐忑。
“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许大人还请指点一二!”
许七安眼睛里满是期盼之色,眼睛死死盯着许子圣,如同小狗一般,楚楚可怜,透着谄媚和巴结。
“我赐你一副观想法相图,然后你需要戒色三月,养精蓄锐,方可弥补之前的亏空!”
许子圣本想说三年,但是想了想后,觉得不现实,许七安不是傻瓜,魏渊更是对他十分看重,三年容易穿帮,三个月的话,即使魏渊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法相图!”
许七安惊呼一声,没想到许子圣居然会如此大方,居然会给他一幅法相图,这可是千金不换的武道不传之秘,珍贵至极。
武夫精气神圆满之后,气机盈满上中下三个丹田,精神力便会暴涨,这个时候意味着可以观想了,需要准备突破炼神境。
而武夫想要突破炼神境界,还需要观想法相,蕴养精神力,才能顺利的晋级,如果没有这法相图,几乎是不可能踏入七品炼神之境的。
许七安的二叔踏入了炼气之境已经十几年了,就是因为无法得到法相图,所以一直不能突破桎梏,蹉跎了岁月,一辈子只是一位八品练气武夫,几乎已经是武道之路断绝,心中满是不甘。
许七安随着许子圣来到了武安侯府,高门大院,无比威严,整个武安侯府给许七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这是因为他从中感受到了许多气机,不乏一些高品武夫,让他这个八品武夫瑟瑟发抖。
“武安侯府不愧是勋贵领袖,实力雄厚,有几位武夫的气机不逊色打更人金锣,让人感到敬畏!”
许七安暗暗心惊,亦步亦趋的跟在许子圣的身后,不少气机在他的身上扫过,似乎是在分辨他是否威胁到了许子圣的安全,让他胆战心惊。
“我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武夫,面前这位可是儒道第一人,当今天下有几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安全!”
许七安战战兢兢的随着许子圣进入到了书房,周围气机散去,这次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感叹道。
“实在是太恐怖了,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暗中的高品武夫误会,直接被击杀了!”
许子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了书桌前,打开了一张白纸,拿起一旁的上好的紫檀狼毫笔,蘸满了墨汁,泼墨挥毫,不断的在白纸上勾画着什么,嘴里笑着说道。
“不用紧张,他们也是太过谨小慎微了,担心我的安全!”
许子圣说到这里,眉头微微一挑,一副你懂得的样子,继续说道。
“我最近有些活跃,不小心干掉了两位六部尚书,所以他们有些紧张过度了,草木皆兵,对任何一个靠近我的人都会警惕至极!”
许七安闻言,瞬间恍然,武安侯府的武夫高手,是警惕文官集团狗急跳墙,暗中出手,谋害这位尚书杀手。
“原来如此,难怪会戒备如此森严!”
许七安之前也来过武安侯府,那时候的许子圣被朝堂排挤,只是闲人一个,武安侯府并不现在这样戒备森严,虽也深不可测,可也不像如今一般,好似龙潭虎穴,让人感到无比心惊。
“画好了,你拿回去吧!”
许子圣将刚刚画好的法相图卷起,并没有打开,递给无比诧异的许七安。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法相图,现画的?”
许七安麻爪了,法相图还可以这样画吗?许子圣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他说罢就要打开手中的画,看看是否真的是法相图。
许子圣伸手一下就按住了许七安的手,脸上带着几分认真,阻止了他的举动,提醒道。
“这幅画刚刚画好,有些凶,你最好明日再看!”
许七安闻言不解,一幅画能够有多凶,将画卷接了过去,并没有当着许子圣的面打开,准备回去后再看。许七安是个头铁的,主打一个叛逆,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好奇心越重,偏要对着干。
许七安没有久留,在武安侯府他左立难安,总感觉背后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他,让他心中忐忑,匆匆离去。
“你小子,这下怕是真要自作自受了!”
许子圣对许七安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以他的智慧如何不知许七安会如何做,脸上带着坏笑,就是想看许七安出丑。
许七安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打更人衙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法相图,一道无比桀骜凶戾的画像映入了眼帘。
这是一尊凶神,桀骜睥睨,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周身乃是一片混沌,脚踏阴阳,面目狰狞恐怖,一股恐怖的凶煞之气迎面而来,冲入了许七安的脑海之中。
“嗯!”
许七安发出了一声闷哼,向后退了几步,脑海乱成了一团浆糊,脑子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精神疲惫,眼眸黯淡无光,显然是被这幅法相图伤到了。
许七安强忍难受,连忙上前将这幅法相图合上,这才感到舒适了几分,头虽然还是一阵阵如同针扎一般疼痛,但是心神总算是可以掌控了,摆脱了法相图的冲击镇压。
“好凶的一幅画,居然让我的心神受到了冲击,精神受创,真是自作自受!”
许七安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感受着心神的情况,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下,向着浩气楼最顶端而去,遇到了困难,还是要找魏爸爸帮忙。
魏渊坐在案桌之后,手里拿着一卷书,无比的认真,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的太监让人心疼,毕竟对方已经痛失良鸡了,必须要有些精神追求。魏渊对黄白之物不感兴趣,却对读书十分沉迷。
清雅俊朗宦官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眉头微皱,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最重视的小铜锣,面色苍白,头冒虚汗,眼眸黯淡无光,精神萎靡不振,脚步虚浮,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让他心生不悦,恼怒的呵斥道。
“你年纪轻轻,就如此堕落,也该节制一些了,教坊司的那些花魁,身经百战,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早晚将你榨干了!”
许七安真的想哭,感到无比的冤枉委屈,魏爸爸也不爱我了,居然会凶我。
“魏公,我没有,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魏渊脸色微变,严肃了几分,透着威严,目光湛湛,给人一种沉重的压力,这才是这位执掌打更人,屹立朝堂二十年不倒的大宦官的风采气度,冷冷的说道。
“你昨夜明明去了教坊司,要不要我让人查一查!”
魏渊以为许七安是在狡辩,心中十分不悦,他虽然看重许七安,却不代表他会纵容他,有些规矩还是要有的。
“魏公,你听我解释,我昨夜确实去了教坊司,也去和浮香姑娘交流了一下诗词歌舞,但是我变成这个样子,和你想的不一样!”
魏渊闻言,怒气稍减,只是简单的坐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犹如一头雄狮,目光给许七安莫大的压力,清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样子,轻声问道。
“哦,怎么回事?说说吧!”
许七安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桌案前,将手中的观想图放下,没有打开,目光中带着几分敬畏之色,禀报道。
“魏公,下官之所以这样虚弱,就是因为这幅画,被它伤到了!”
许七安的话让魏渊直起了腰背,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色,目光看向了画卷,有些好奇的说道。
“你所说的倒是一件稀奇事,八品巅峰的武夫居然被一幅画伤到了!”
“这幅画你从哪里得到的?”
许七安苦笑一声,他如果不是亲历者,也会以为自己在胡说八道,苦涩的说道。
“今日我遇见了许子圣大人,他说我肾水损耗过度,精气神难以圆满,很难突破七品炼神之境,所以需要戒色三月,炼神观想!”
“他亲手画了这幅观想图,还告诉我这幅画刚画完有点凶,让我明日再看,我一时好奇,没忍住,所以就看了一眼,被它伤到了心神!”
魏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许七安,对他的性格也有所了解,不是一个乖乖听话的人,主打一个叛逆,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也正是因为这种特质,魏渊才会欣赏许七安,觉得他有武夫的意气和锋芒,值得栽培。
魏渊将案桌上的观想图拿起放到了眼前,就要打开,许七安大急,他有些担心魏渊会受到伤害,在他的心里,魏渊武道不精,实力弱小。
“魏公不可!这幅画确实有点凶!”
可惜,许七安还是晚了一步,魏渊已经先一步打开了画卷,一尊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凶神映入眼帘,一股惊人的煞气冲出,弥漫在房间之内,向着魏渊冲击而来。
青衣儒雅的魏渊的眼眸之中闪过一道白光,噼里啪啦,虚室生电,一道道细微的电光击溃了煞气。
“吼!”
一尊头顶天,脚踏地的巨人,浮现在了魏渊的脑海之中,仰头怒吼,吼声震荡不休。
巨人三头六臂,神态桀骜,睥睨众生,煞气惊人,肌肉纹理,纤毫毕现给人一种上击九天,脚踩九幽的客工部气势,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一道暴虐的怒吼声从虚空中隐隐响起,回荡在了魏渊和许七安的心神深处,许七安脸色一白,再次后退了两步,魏渊却是不动如山,神色如常,云淡风轻的就将这道凶神法相身影击溃了。
“好凶的一幅画!”
魏渊仔细打量着这幅法相图,抚掌而叹,十分感慨的说道。
“许子圣果然厉害,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权谋城府,才智修为,都是当世一流,举世无双!”
“你小子倒是好运气,居然能够得到他的青睐,为你画了这么一副观想法相图,可以让你很快突破七品立炼神之境了!”
许七安惊诧的看向了魏渊,没想到看着文雅柔弱的魏渊居然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道高手,这幅法相图的凶威让他心神受创,承受不住,但是魏渊却毫无反应,展露出了一身高超的修为实力。
“魏爸爸居然有事瞒着我,从未说过自己居然有着如此高深的武道修为,再也不爱了!”
许七安心中暗暗吐槽,其实魏渊从未说过自己不通武道,只是许七安先入为主,以为这位痛失良鸡的大宦官手无缚鸡之力。
“这是一幅最上品的观想法相图,价值连城,万金不换,你小子可要收好了日后可以当做传家宝!”
魏渊有些不舍的将法相图卷起,递给了许七安,他文武双全,鉴赏能力极强,此画不仅有着许子圣的精神烙印,可以帮助武者观想法相,蕴养精神,更是画中妙品,传世之作!
“这画给你可惜了,你一介粗鄙武夫,不懂丹青之妙,看不懂这幅画的艺术价值!”
许七安脸色一黑,魏爸爸不爱我了,需要人家时,就是他宠爱的干儿子,如今仅是为了一幅画,就称呼人家为粗鄙武夫,翻脸也是在是太快了吧。
许七安见魏渊如此不舍,哪里不知道这幅观想法相图是好东西,连忙伸手将画卷接过,紧紧的搂在了怀中。
第三十三章 御花园君臣论景,锋芒还需刀鞘藏
“魏公,这幅画如此凶悍,我如何观想这尊凶神法相?”
许七安既然知道了魏渊武道境界高深,自然不会放过薅羊毛的白嫖行为,连忙请教道。
“许子圣已经告诫你了,明日再看,是你小子好奇心重,伤到了自己,也是活该!”
魏渊的眼眸中升起了一道清气,看向观想法相图,在那漆黑的墨色下隐藏着淡淡的白色莹光,那是浩然正气,正在一点点的融入墨中,消磨着凶神的煞气,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可以让凶神的煞气消减到许七安可以承受的地步。
“这幅画卷之中有着许子圣的浩然正气,可以镇压凶煞之气,明日你这幅画就不凶了!”
许七安闻言微微吃惊,手中的画卷搂得更紧了,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法相图,眼睛深处涌出一股好奇之色,向魏渊求教道。
“魏公,许大人究竟是到了何等境界,居然只是一幅画就可以让我受伤!”
许七安虽然知道许子圣是天选之子,天地主角,修为强大,被魏爸爸称为当世儒道第一人,但是他就不清楚许子圣的境界实力,如今这幅画终于让他见到了冰山一角,那种强大,让他感到了高深莫测,看不清楚,如同幽深的深渊,高不可及的苍穹,一眼看不到尽头,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魏渊闻言,沉默不语,迈开脚步走到了窗前,如杨千幻所言的那般,给许七安留下了一个高人风范的背影,仰望着窗外的昊日,良久之后,才幽幽开口道。
“对外他说自己是二品大儒,但是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许七安闻言全身一震,二品大儒,牛啊,自从程氏亚圣建立了国子监后,理学思想占据了儒林主流,禁锢读书人的思想,抹杀了读书人的灵性,儒家已经近二百年没有人踏入二品大儒之境,衰落至此,没想到许子圣居然可以打破理学桎梏,突破二品,成为二百年来第一人,不愧是气运之子,简直不能用常理来推测。
“魏公你的意思是,许大人可能不是二品大儒?”
许七安听出了魏渊的言外之意,眼睛里无比震惊,瞳孔都扩大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魏渊的背影,你还别说,此时的魏爸爸格外的有魅力,不会真的像杨千幻说的那般,为了增加神秘感和风度,才故意背对着我们吧。
魏渊缓缓的转过身来,背对着阳光,金灿灿的光辉落在了青丝之上,光影映衬,让他此时变得格外神圣高大,脸上的神色无比复杂,有不解,有欣慰,有忌惮,有喜悦,许七安第一次从魏渊的脸上看到如此多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毕竟许子圣不可以常理揣测!”
说到这里,魏渊停顿了一下,脸上所有的神色都消散了,化为了平静,只有眼眸深处浮现了一抹轻松,语气轻快的说道。
“不过大奉有许子圣是一件幸事,他是大奉的希望!以往我独木难支,被文官集团集火,每日攻讦我的奏章都可以堆满御书房的案桌,如今有了许子圣这位尚书杀手,文官们每天都在参奏他,我倒是少有人理会了,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魏渊出身宦官,文武双全,与文官集团天生就是敌对,所以一直受到了文官集团的围攻,但是如今出现了一位出身勋贵集团,有着读书人身份,却背叛了国子监的许子圣,可以说成为了文官集团最大的敌人,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相比于敌人,叛徒更被人痛恨。
许子圣就是国子监的叛徒,是文官集团最痛恨的人,只是碍于许子圣强大的实力,不敢耍阴招,只能从明面上打击许子圣。
可惜效果不大,元景帝这位棋手,不愿意让许子圣这把锋利的宝刀崩断,他需要许子圣来抗衡文官集团,维护朝堂平衡,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修道,求取长生。
许七安闻言心中震动,魏渊是何人,当朝第一功臣,文武双全,是大奉的顶梁柱,定海针,肱股之臣,国之柱石,许七安平日里虽然吐槽魏渊痛失良鸡,但是心中对他无比敬佩,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认为许子圣可以和他并列,甚至隐隐超出。
……
皇宫,御花园。许子圣陪着元景帝漫步在御花园中,阳光温暖,这座占地达二十多亩的皇家花园,种植着各种珍贵的花种,树木,冬日与春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景,各有风采。
“霜杀百草,花木凋敝,这看似萧条的景象,细品之下,也别有一番滋味。”
元景帝负着手,意有所指的感慨,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有种缥缈脱俗的气质,不像是一位执掌朝政数十年的帝王,反而更像是一位性情淡泊的道士。
在元景帝的身后,落后小半个身位的许子圣,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对元景帝的话不以为然,没有任何的畏惧和尊敬,甚至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说道。
“陛下这话说的不对,萧条从古至今都不是风景!”
面对这位年轻的兵部尚书顶撞,元景帝杨面上只是笑笑,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眼眸深处却是透着几分寒意,如同万年玄冰,冷得吓人,嘴上淡淡的说道。
“来年开春,自然便又是百花盛放了。”
“萧条只是暂时的,依旧蕴藏着生机,只是不显于外罢了!”
许子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元景帝留,似乎就是不想让这位道君皇帝心情舒畅一般,继续抬杠的说道。
“来年春天时候尚早,这萧条不知道又要延续到何时,那蕴藏的生机是否还有发芽的机会!”
元景帝终于装不下去了,回过头来看向了许子圣,脸上挂着几分怒火,十分不悦的样子,对许子圣质问道。
“那你觉得当如何做?”
元景帝怒火越盛,许子圣心中就越高兴,脸上的笑容也越灿烂,扫过整座御花园,开口道。
“百花盛放的景象固然美,奈何春去冬来,繁华落尽,陛下你看那些四季常青的树木,不管春风秋月,夏日冬雪,它们都依然存在。
“铲去繁杂多样的花草,留下四季常青的树木,方是长久之道。”
元景帝敛去怒火,冷眼斜睨,大许子圣面带微笑,目光温和,半步不退。君臣相视许久,元景帝叹了一口气,心中暗安慰自己,不生气,自己不值得生气,良久之后,才开口淡淡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人不可无锋芒,但是锋芒太盛也不好,容易伤人伤己!”
许子圣却对此不以为然,澄净的眼眸看向了元景帝,脸上的笑容收敛,平静却又坚定的反驳道。
“刀剑只有锋芒毕露,才能剪裁花草,没有太盛一说!”
元景帝不知为何居然不敢和许子圣对视,目光闪动了一下移开了,再次看向了萧条御花园,他从这萧瑟的景象中看到冬季的肃杀之气,幽幽道。
“你我君臣终究不是一路人,对景色的观点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再继续争论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朕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许子圣看着心中生出了杀机的元景帝,微微一笑,丝毫不惧,你要是给我玩阴的,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掀桌子,清君侧这玩意我可熟了,保证给你在冷宫找一间萧条的宫殿,让你欣赏个够。
“臣告退!”
许子圣不甚恭敬的拱手一礼,转身离去,似乎是没有感受到御花园里的萧杀之气。
望着许子圣的背影,元景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座冷硬的雕塑。
大太监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不知过了多久,寒风吹过,元景帝感到了一丝寒意,这才迈动脚步向着来路返回,大太监见此,连忙将手里衣物披在了元景帝的身上,十分的熟练,不愧是元景帝的知心人。
元景帝脚步不停,坚定而又是从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大太监问道。
“你说如果一把刀锋芒太盛,该怎么办?”
大太监闻言稍稍露出了几分惊讶,眉头微皱,脸上透着迟疑之色,有些事情他虽然明白,但是却不愿说出来,言多必失,作为伺候了元景帝二十多年的贴身之人,他从不多嘴,秉承着沉默是金的原则。
元景帝对自己身边的大太监的性情也极为了解,知道他的顾虑,开口说道。
“你无需顾及,只是单纯说出你的想法就可以了!”
大太监听到此话,知道不说不行了,犹疑了一下,腰背弯曲的更厉害了,脑袋低垂,眼睛盯着地面,小心翼翼的说道。
“刀子如果锋芒太盛,就容易伤到手,不如换一把刀子!”
元景帝闻言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有些惶恐的大太监,目光深邃,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可若是必须用这把刀呢?”
元景帝何尝不知换人,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许子圣已经成为了兵部尚书,又无任何的过错,岂是那么容易替换的,而且如今大奉也没有人可以替代许子圣,根本无力制衡王文贞等人,刀子虽锋芒太盛,却又不得不用。
“那就给这柄刀配上一个刀鞘,将它锋芒收敛起来就是了!”
大太监抬头看了一眼元景帝,随即又再次深深的埋下,小声的说道。
元景帝闻言沉思,片刻后,脚步再次迈动,步伐轻盈,透着一种轻松的感觉。
“刀鞘!说的不错!”
大太监这才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擦拭了一下额头沁出的冷汗,亦步亦趋的跟在元景帝身后,胸膛之中的心脏依旧砰砰作响,让他感到了一阵胸闷。
党争是一把双刃剑,它能维护元景帝的地位,也能搅乱朝局。党派越多,斗的越激烈,长期以往,便没有人顾着政务,满脑子都是如何阴谋阳谋,整垮对手。
朝堂局势混乱,对元景帝来说是有益的。各党派斗的越激烈,他越是可以安心修道。若是一家独大,或两家独大,朝局就会脱离元景帝的掌控。
但若是杜绝党政也不行,朝内无党,千奇百怪,元景帝制衡朝堂的手段有些欠妥当,完全没有必要扶持那么多党派,只需要保持三个势均力敌的党派就行。因为不管在什么领域,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如果只是两个党派,他们可能会私底下结成同盟,表面水火不容,背地里沆瀣一气。但如果是三足鼎立,他们之间很难达成利益一致,朝局就会相对稳定,便于制衡。
当然,婚姻例外,三角形的婚姻比党争还要热闹,简直就是修罗场,无比狗血。
如今朝堂之上就有些这样的趋势,魏渊算是一个党派,许子圣和武勋集团算是一个党派,国子监出身的文官集团算是一个党派,只是这每一个党派内部也不太平,分成了许多小党派,尤其是文官集团党派,相互算计,相互争斗,好在还有首辅王文贞,可以维持着文官集团稳定。
这日,打更人的暗子传回来一封密信,信中说,云州的都指挥使杨川南暗中勾结山匪,输送军需,以谋取利益,以及养寇自重。
密信传回京城后,那位打更人暗子就无故身亡,死的无声无息。他的真正身份是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一名经历,人死了,证据也不知所踪。
魏渊将此事禀告了元景帝,元景帝派都察院的巡抚前往云州,调查此事。
御书房,许子圣脸上透着几分寒意,极为强硬的说道。
“何必费那个功夫时间,请陛下下旨召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回京,若是不从,立刻命云州周边的军队镇压,何必大费周章,和他周旋!”
元景帝闻言眉头微皱,认为许子圣的做法太过霸道强硬,不愿如此,沉声道。
“此事朕自有打算,许爱卿你无需多言!”
魏渊看着几乎就要争吵起来的元景帝和许子圣,连忙打圆场,说道。
“陛下,我会派出打更人保护都察院巡抚,并协助调查,尽快将事情搞清楚的!”
元景帝满意的点点头,显然对魏渊的表现十分满意,还是坚持让都察院前去调查,不采纳许子圣的建议。
许子圣一脸鄙夷的看着魏渊,果然不愧是宦官出身,活该你痛失良鸡,做不成男人,面对元景帝实在是太过无力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魏渊无鸡可施!”
此事其实和朝堂之上的齐党有关系,云州匪患难除,极为混乱,除了山匪们占据地势,再就是个个都有军备物资,不是等闲的山匪,背后有人支持,这个背后黑手就是齐党,他们身在京都城无法远程操纵,所以需要一个本帝的高官配合,这个人就是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
魏渊派出了金锣姜律中负责此案件,铜锣许七安随同,一起前去查明真相,顺便保护都察院的巡抚。
暗中另有司天监的人跟随,这是惯例,打更人和司天监的白衣术士经常配合,一方面是相互监督,一方面是相互合作。
观星楼,八卦台,站在八卦台边缘,夜观天象的监正,耳廓一动。几秒后,阵法纹路亮起,出现一位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悠然念道: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上无我这般人!”
杨千幻即使面对的自己的老师,司天监监正也是背对身子,他将自己从许七安口中听到的这句话缓缓念出,充满无敌的意境,背对众生,颇有几分高手的风范。
只是这位高手突然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急的脸色涨红。
许久后,杨千幻感到那股力量消散,神态恭敬了许多,老老实实的问道。
“老师,您找我何事?”
同样背对着他的监正,白须飘飘,气质缥缈,一种世外高人的风采让人心生敬佩。
“去云州,看着”
后面的话监正施展了传音入密的手段,显然十分机密,不愿让第三人听到。
师徒俩背对着彼此,杨千幻试探性的问道。
“偷偷的去?”
“嗯。”
“明白了,老师还有什么交代?”
“九州卧虎藏龙,一山更比一山高,出门在外,要懂得低调谦逊,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做的事不做。”
“老师,说清楚一点。”
“低调做人,那句话别到处乱说,会挨揍的。”
“好的老师。”
杨千幻刚刚已经尝试过了,很是虚心的接受了老师的建议,心中打定了主意,日后只有面对实力不超过自己的人才会如此说,免得再次被人教训。
从京城到云州,路途遥远,为了节省时间,这支前往云州的钦差队伍,选择走水路,摒弃旱道,官船劈波斩浪,风帆烈烈鼓舞。
前朝曾经大兴水路,开凿运河,分别修了两条贯穿南北、东西的大运河,其中支流数之不尽,方有如今大奉的发达漕运。迎着江面吹来的风,大大小小的船只航行于江面。既有官船也有商船。
许子圣站在运河岸边,看着钦差队伍远去,神色平静无比,正要转身离去,突然一道黑烟升起,那是一艘商船,他们正在焚烧自己船上的货物,脸色沉重,却又不得不为。
许子圣慧眼如炬,视力惊人,即使隔着几里的距离,依旧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眉头微皱,冷冷的说道。
“这是商家不打算过榷关,烧了货物准备返航。”
“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民不聊生啊!”
朝廷在运河设置重重榷关,每过一关,便交一次税。交着交着,很多商家就会发现,即使到了目的地,卖出货物,赚取的银子还不够交税。
第三十四章 别人不敢碰的,我来碰!别人不敢管的,我来管!
朝廷在运河设置重重榷关,每过一关,便交一次税,交着交着,很多商家就会发现,即使到了目的地,卖出货物,赚取的银子还不够交税。所以干脆烧了货物返航,因为你若载着货物,返航时还得再交一次税。空船则不需要,沿河焚烧货物,这是常有的事。
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因为小商家负担不起漕运关税,只能依靠漕运商会,那些商会会把货物低价吞下来,再高价卖出去。就拿太康县的硝石矿举例,当地灰户采石烧灰,京城吃不下那么大的量,便只能运到各州贩卖,但关税那么重,他们无力承担。商会就趁机低价收购石灰,通过自己的渠道运送出去,灰户们只能得一成,甚至更少的利。勉强果腹,这背后牵扯的利益难以想象,即使是魏渊也顾虑重重,不敢触碰。
许子圣脸上寒意沉重,眸子里闪烁着锋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只留下了一道清朗而又坚定的声音。
“打更人不敢碰的,我来碰!满朝文武不敢管的,我来管!”
元景帝修道炼丹,开销巨大,而这些银子并不是从户部走,都是他自己的小金库提供的开支。那么,元景帝哪有这么多银子供他疯狂撒币,不言而喻。
金銮殿,元景帝高坐龙椅,俯视着殿中的文武百官,威严无比,沉声道。
“若无事,今日就散了吧!”
许子圣突然踏前一步,微微躬身,手中笏板抬起,朗声说道。
“臣有本奏!”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的诸位大臣身体一震,惊疑不定的看向了许子圣,这位可是个煞星,他今日这是又要干掉谁。
顿时,文武百官瑟瑟发抖,暗自思索自己近日所作所为,应该没有什么会牵扯到顶上乌纱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注视着许子圣。
元景帝也是帝眸微凝,有些麻爪,许子圣每次奏本都会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搞得鸡犬不宁,即使是他也心有余悸,感到疲惫,他制衡朝堂是为了省心,好专心修道求长生的,如今却被许子圣搞得更累了。
“许爱卿,你又有何事上奏?”
“臣请陛下减轻榷关之税,税费过高,商户无力承担,沿河烧货,屡屡发生,长此以往,商业必将衰败,商户百姓都将食不果腹,民不聊生!”
许子圣迎着元景帝的怒视的目光,毫不退让,神色坚定,冷冷的说道。
“陛下为了修道,横征暴敛,加税于民,搞得黎民苦不堪言,此乃苛政!苛政猛于虎,还请陛下知错改错!”
“许子圣,你放肆!”
元景帝勃然大怒,须发倒立,从未有人敢像现在这般,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责他的过错,让这位掌控欲极强的帝王杀机陡升,元景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死死的盯着许子圣,怒声道。
“许子圣,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这话一出,一股惊人的杀机弥漫在金銮殿中,让文武百官噤若寒蝉,纷纷低下脑袋,眼睛偷偷瞥着许子圣,期待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许子圣面对元景帝的帝王一怒,毫不动容,面色平静,直视着暴怒的元景帝,十分淡然的说道。
“陛下不是不敢杀我,而是知道杀不了我!”
“既然陛下让我踏入朝堂中心,我就要在其位,谋其政,还请陛下减轻榷关关税,给商户百姓一条活路!”
许子圣踏前一步,身上涌出一股的宏大刚正的浩然正气,撼动了大奉国运,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凌然,威逼元景帝退让。
运河之上涌出无尽的怨气,横跨虚空,涌入了皇宫上空,威压朝堂,这是许子圣携商户百姓的怨气冲撞大奉国运,警告元景帝,如果不同意,那就消减大奉国运。
元景帝耳中隐隐传来了一阵龙吟之声,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似乎极为畏惧那弥漫京都上空的怨气。
元景帝无比憋屈的看着许子圣,前朝之时,就有一位二品大儒携带黎民怨气撼动了国运,使得天下百姓纷纷起义,这才有了太祖建立大奉的丰功伟业。
元景帝不敢和许子圣闹翻了,如果真的被撼动了大奉国运,他这位九五至尊怕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安稳了,可以修道求长生。
“好好好!许爱卿真是不忘初心!”
“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还请陛下共勉!”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就是你的儒道吗?”
元景帝神色阴沉无比,冷冷的眼眸注视着许子圣,他自然知道当年许子圣在云鹿书院所写的碑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元景帝才会排斥许子圣,这是一个目无君主的狂妄之人。
“陛下所言不错,这正是臣的儒道!”
“既然如此,就如你所愿,榷关关税减为五成!”
“散朝!”
元景帝一挥龙袍衣袖,怒声道。深深的看了一眼许子圣,转身就离开了金銮殿。
“陛下圣明!”
许子圣躬身一礼,大声喊道,神态无比恭敬,好像真心敬畏元景帝一般。
满朝文武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一意孤行的许子圣,心中有着幸灾乐祸,却不知为何眼中露出了钦佩之色,为民请命,触怒帝王,这是大臣们读书时的理想,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没了这份初心。
大奉地理志记载,云州纵横六万里,物产丰富,农桑、瓷器、草药等等。武宗皇帝揭竿而起之前,云州的富庶程度,在大奉各州可以排进前五。
元景初年,云州总人口达五百万之数。而后,黄册每十年编造一次,人口逐步锐减,元景三十年,云州人口三百五十多万。
三十年里人口缩减一百五十万,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真实缩减人口只会比这更多。因为云州土地肥沃,不闹天灾的情况下,是不用考虑饥荒问题。
也就是说,三十年里正常繁衍生息,人口是可以稳步增长的,从五百万到三百五十万,可不是简单的做减法,实际缩减人口至少再翻一倍,这损失的人口,一半是因为赋税太重,弃田当了流民,或进城另谋生路,或落草为寇,这些人都是不记在黄册里的。再就是匪患严重,烧杀劫掠,雪上加霜。有时候山寨土匪为了补充劳力,会主动下山劫掠百姓。呵,山匪当然也不在黄册之内。
云州是在这二十多年里急转而下,差不多就是从元景帝修道才开始的,可见这位道君皇帝有多昏聩,搞得大奉乌烟瘴气,国运衰减!
许七安一行人路遇禹州漕运衙门纲运使监守自盗,往云州输送军需,却发现被人杀死于书房,线索中断。刚到云州,路遇暗子外室杨莺莺被截杀,破解了打更人暗只所留的密码,在黑市狗肉店,得到暗子留下的账本。
许七安等人当机立断将云州都指挥使杨川男逮捕,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云州卫指挥使集结了三千大军,围在了云州城门外,为首的卫所指挥使徐虎臣更是放出话来,半个时辰内,如果不释放都指挥使,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入城兵谏!
所谓兵谏,就是以武力规劝君主或尊长,使其服从,简而言之,就是用拳头逼你就范。
兵谏和政变的区别在于目的不同,行为却是一样的。不过兵谏是死谏,非万不得已,没人会用。
许七安为了拖延时间,和李妙真一同来到南了城门,展示腰牌后,两人登上城头,城防军的千户亲自接待。
李妙真乃是道门天宗圣女,师承冰夷元君,天地会二号。她相貌极好,五官精致,小嘴红润,高高的鼻子凸显出五官的立体感,只是她那股子锐气,会令人忽略她的美貌。
李妙真穿着鳞片甲衣,身后是艳红的披风,没戴头盔,长发扎成及腰的马尾,英姿飒爽,宛如一尊凛然的女战神。本欲与师兄李灵素下山修行“先入世,后出世”的太上忘情之道,结果却因为旺盛的正义感,而在红尘中摸爬滚打,不可自拔。来到云州之后,见云州匪患横行,百姓困苦不堪,当即招兵买马,建立了一支私兵,开始了不知疲倦的剿匪之旅。
李妙真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女侠,所到之处,正义得到匡扶,公理得到维护。短短几年便在江湖中名声鹊起,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侠,因其急公好义,被誉为飞燕女侠。
“巡抚大人,为何还没来?”
手持军刀,国字脸,三角眼的魁梧千户,目光望向空旷的大街,心里难掩失望。
“巡抚大人在都指挥使司查案,暂时赶不过来,我与游骑将军先来拖延时间。”
许七安解释了一句,他站在城头俯瞰,城外有两个方阵,其中大那个方阵,正是卫司的军队,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中间是火炮军。
旌旗猎猎,三千兵马望着城头,寂寂无声,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许七安自从得了许子圣赐下的法相图后,进步神速,如今已经是半步炼神境,但直面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心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依旧是回避,不敢正面硬刚。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那是高品武夫才有的壮举,不是许七安一个小小的八品武夫可以做到的。
云州的军队凶悍无比,说闹就闹,根本不怕死。云州匪患如火如荼,在云州当兵,不凶悍才怪。常年征战的士兵,煞气深重,通常只认与他们并肩作战的首领,外人很难驾驭,不像安逸之地的士兵那么惜命。
“那边的小方块,又是哪个所的军队?”
许七安眺望城外,手指着一个方向,向一旁的李妙真寻问道。
兵临城下的是白帝城下辖的卫指挥使司,又称卫司。下一级的是所,边上那个小方块,看着大概四五百人,许七安猜测是郡县级的所。
李妙真闻言看去,顿时有些尴尬,忸怩的说道。
“那是我的飞燕军。”
许七安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有没有搞错,你的军队居然也参与了兵谏,你不会是个二五仔吧?
李妙真见此,哪里不明白许七安的想法,连忙解释道。
“我确实有想过用军队施压,这都是在云州军队里养的臭毛病。”
李妙真也是懂得甩锅的,将锅甩给了云州军队,反正没她什么事,她是无辜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难不成要出城?”
许七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次拖延时间,需要李妙真的配合,如果对方真是一个二五仔,他可就死定了。
“嗯。”
李妙真点头,她在云州名气极大,即使是卫指挥使徐虎臣也要卖她几分面子。
“我能不去吗?”
“你代表的巡抚大人,不去不行!”
李妙真横了他胆小如鼠的许七安一眼,透着鄙夷之色,沉声道。
“卫指挥使徐虎臣脾气暴躁,且刚愎自用,你既然想化解矛盾,少不得要隐忍。”
“你的面子都不行?”
许七安咽了一下口水,手心里满是汗水,这活真不是人干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乱兵砍了脑袋。
“我要不陪着,他说不得就砍了你这个铜锣。”
李妙真不屑的瞥了一眼许七安,极为得意的说道。
“嘿,当兵的还真不讲理。”
城门咯吱声里打开,城防军的千户送两人出城,挥挥手,绝对不会踏出城门,一脸同情的对二人说道。
“保重啊。”
许七安在马背上回望,眼中带着不舍之色,开口邀请道。
“千户大人,不如与我们同去?”
千户顿时用手将耳朵牢牢捂住,一脸无辜的看着许七安,大声喊道。
“这里风大,大人说什么?卑职听不清!哦,大人说关城门?好的,卑职打死也不开城门。”
城门缓缓关闭,千户的身影消失在了许七安的眼前,让他的一颗心沉入了海底,气恼的咒骂了一声!
“干!”
李妙真没有直扑卫司,而是调转马头去了自己的飞燕军,喊来数十骑压阵,这才迎上卫司的三千兵马。
“我的飞燕军,修为最低的也是炼精境,共计四百三十七人,伍长炼精巅峰,什长练气境,百户铜皮铁骨境。”
李妙真声音悦耳清脆,略带得意的向许七安介绍自己的私军。四名六品境,四十名练气境,李妙真的飞燕军实力极为强横。李妙真在江湖上的人脉关系,比想象的更深不可测,居然可以汇聚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难怪会名震云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许七安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向李妙真询问徐虎臣的底细。
“那徐虎臣是什么修为?”
“炼神境巅峰。”
“修为倒是不高。”
行军打战不是好勇斗狠,高品武者能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但未必能统领一支千人军队。李妙真的统帅能力,五百人已经是极限。但徐虎臣能统率三千至五千人的军队,沙场上正面交锋,李妙真绝对不是徐虎臣的对手,必败无疑。
暴力是美学,战争是艺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李妙真在距离卫司军队五丈处停下来,朗声道。
“徐指挥使,过来说话。”
一骑出列,为首的将军身高八尺,胯下的坐骑比普通的马匹要高大,手里使一柄长槊,敢用长槊的,无一不是骁勇悍将。
徐虎臣手持长槊,目光凌厉,深青色的下颌刚刚刮过,他朝着李妙真微微颔首,开口问道。
“李将军也是同我等一起营救都指挥使大人的?”
李妙真摇头否认,让许七安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队友还靠得住,不是一个二五仔,安全有了保障。
“杨大人一切安好,徐将军太冲动了。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大不了一死。”
徐虎臣的表现十分光棍,透着云州军士的凶悍,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咧嘴道。
“老子这条命就是都指挥使大人救的,朝廷要治他,老子就豁出这条命。”
许七安眉头微皱,心中有些疑惑,他们逮捕杨川乃是机密,连忙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徐虎臣斜睨许七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屑的啐了一口,冷冷道。
“原来是魏阉手底下的鹰爪。”
“你说我没事,说我魏爸爸就过分了!”
一心想要成为魏渊义子的许七安,拇指轻轻一弹,后腰的黑金长刀出鞘半寸,沉声道。
“徐将军,不要挑战朝廷威严。本官是带着诚意而来,你若不识抬举,刚才就已经将你斩落下马。”
讲道理是读书人干的事,当兵的只讲拳头,拳头硬,你才有尊严。许七安的想法是,先展示武力,赢得尊重,震慑这群不怕死的家伙,然后才能好好讲道理。
徐虎臣对李妙真客客气气,对许七安直接冷嘲热讽,这就是没有尊严的体现,但直接砍人肯定不行,那会把矛盾激化。
许七安调转马头,默不作声的去了另一侧,徐虎臣和李妙真,以及飞燕军的数十骑,目光追随着他。接着,他左手拇指一弹,将佩刀顶出半寸,右手握住了刀柄,短暂蓄力,锵的一声,刺耳的出鞘声回荡在半空,在徐虎臣等人眼里,在数千军队眼里,只觉得空气扭曲了一下,似有什么划过。
下一刻,沉闷的响声中,地面裂开一道细缝,从许七安脚下,一直蔓延到军队面前,纵向十余丈,前排的骑军骚动起来,马匹似乎受了惊。
徐虎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位领兵打战,彪悍无比的将军,心里升起了一丝丝的敬畏。
第三十五章 雷灭梦巫,许七安身死
李妙真诧异的盯着许七安,脑子里闪过大大的问号。以她天宗圣女的眼光来判断,这一刀锋芒之锐利,迅捷如雷霆,即使初入六品铜皮铁骨境的武者,也无法用肉身硬抗,这是一个练气境的武者能斩出来的?
许七安骑着马返回,体内无比空虚,耗尽了元气,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淡淡说道。
“徐将军,本官许七安,代表巡抚大人来与你商谈。”
有实力的人,自然会得到尊重,徐虎臣不敢再小瞧这位打更人铜锣,沉声道。
“大人请说。”
双方既然已经能够平心静气的交流,那局势也就稳住了,之后又有巡抚出面安抚,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这让徐虎臣受宠若惊,做出了承诺,绝对不会冤枉了杨川南,让徐虎臣尽管放心。
大老粗就是这样,沙场拼杀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别人一旦嘘寒问暖,他们就会心生感激,凶不起来。最后结果皆大欢喜,徐虎臣对众将士有了交代,张巡抚则化解了这次兵谏,没有闹出乱子。
云州案真正的幕后黑手其实是宋布政使,许七安破解了谜团,原本打算以雷霆之势缉拿宋长辅。但宋长辅提前察觉到了危险,设计迷惑许七安等人,并暗中封锁了城门。
更有一位四品梦巫下毒,将金锣姜律中毒倒,无力抵抗这位高手,瞬间,许七安一行人就像陷入了绝境之中。
喊杀声旋即响起,守在外头的虎贲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叛徒展开交战,弓弦声,火铳发射声,兵器碰撞声,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远有叛军,近有梦巫,这堪称绝境的情况,让一众打更人脸色难看,一颗心沉入谷底,好在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打更人,他们已经见惯了血腥和厮杀,心志坚定。
“等你们死了,宋布政使就会接手云州官场。”
“到时候,囤积在各处的山匪便会进攻各府郡县,云州将从大奉割裂出去。”
四品梦巫看着眼前的打更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似乎胜券在握了,只要将这些人都杀了,云州的事情就算是成了。
大奉与巫神教偶有冲突,四品以下,包括四品的巫师情报,打更人衙门里非常详细。
九品巫师能将生人炼制成傀儡,辅以秘术激发潜能,燃烧精血,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极强战力,提升越多,精血燃烧速度越快,直至油尽灯枯。
同时,九品巫师还可以激发身边同伴的潜力,同样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因此被称为“血灵”。
八品巫师掌握的能力是诅咒,根据生辰八字、贴身之物,以及血肉体液等物体为媒介,咒杀目标人物。因此,八品巫师被称为“咒师”,优点是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缺点是只能咒杀境界低于自身的目标。
七品巫师的称号是“灵媒”,能操纵尸体和鬼魂,不管是大奉还是北方的妖族,在战场上都吃尽了灵媒的苦头。
六品巫师叫做“卦师”,精通卦术,趋吉避凶。这个境界的巫师可以用两个字形容:稳、苟!用一句话形容:稳如老狗。出门不需要看黄历,只需要算上一卦,就能知道今日吉凶。
五品巫师叫“祝祭”,可以通过仪式召唤来先祖的战魂,附身于己,被召唤的战魂如果是武夫,那么祝祭就是一名武夫。如果道士,那么祝祭就是道士,以此类推。限制是,只能召唤同等级的战魂。
四品巫师就是眼前这位知府的境界,“梦巫”,行走于梦境之中,杀人于无形。遇到梦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睡觉。
“不给他布置仪式的机会,不给他请战魂附身的机会,我们就还有机会赢!”
一位银锣大喝一声,激发着同伴的士气,将金锣姜律中和巡抚护在了身后,手中佩刀一扬,脚步踏出,就冲了过去,无比决绝,充满了面对死亡的勇气。
“谁告诉你们,仪式必须要巫师本人才能布置?其实傀儡也可以!”
四品梦巫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似乎对银锣的举动感到好笑,品级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好跨越的,只不过是七品炼神境界的银锣,也敢和他争斗,真是不自量力。
突然,一名被忽略的官员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在地上画出古怪复杂的阵纹,口中念念有词着晦涩深奥的音节。
下一刻,一股强盛的气机从四品梦巫体内诞生,他的头顶浮出一道袅娜的黑烟,隐约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另外一位银锣见状大惊,不敢迟疑,身形闪动,手中佩刀也狠狠斩出,黑烟晃动,将两位银锣的攻击挡在了梦巫体外。
“当!”
“咔嚓!”
佩刀和黑烟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碰撞,一道道的裂纹浮现刀身,轰然崩碎,梦巫似缓实快的伸出了双手,掐住了两位银锣的脖子,手指发力,骨骼断裂,两位银锣瞬间殒命,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许七安看到此处,一颗心沉到了海底,两位银锣居然不是四品梦巫的一合之敌,如今金锣姜律中中毒,无力出手。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生机渺茫了。
许七安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明知道不敌,也要争取一番,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平气凝神,脑海中观想着一尊凶悍无比的法相,体内涌出了一股惊天的煞气,眼睛微微眯起,心神好像是和怀中的那副法相图完全共鸣了,刀芒璀璨,锋芒毕露,大喝一声,脚步猛地一踏,地面破碎,瞬间就出现在了四品梦巫的身前,手中的长刀狠狠劈下,力劈华山,用上了所有的气力,宛如坦然赴死的勇士。
“雕虫小技!”
四品梦巫不屑的看着跃至身前的许七安,脸上挂着讥讽,不过是一个半步炼神的八品武夫,他就是站着不动,对方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当!”
事实也如四品梦巫预料的那般,许七安的全力一刀斩在了黑烟之上,只是激起了轻微的波动,就抵挡住了。
许七安心脏砰砰乱跳,额头满是汗水,脸色苍白,刚刚的一击已经抽取了他所有的力量,此时他能够站着,已经是意志力惊人了。
“蝼蚁而已,就该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
四品梦巫不屑的撇了撇嘴角,缓缓的抬起手,黑烟缠绕,化为了一道绳索,犹如龙蛇,在虚空中游动,向着许七安的脖子绕去,他想要将许七安活活勒死,欣赏一下这位铜锣痛苦挣扎的样子。
四品梦巫是一个十足的变态,每次都喜欢折磨自己的敌人,欣赏他们面对死亡时的痛苦表情,那痛苦的哀嚎,无力的挣扎,可以给他一种满足感,让他热血澎湃,痴迷不已。
“嗬嗬!”
黑烟所化的绳索绕在了许七安的脖子上,渐渐收紧,许七安眼睛凸起,嘴巴张开,发出拼命挣扎的声音,双手死死的扒着黑烟绳索,希望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何必垂死挣扎呢,乖乖的接受自己死亡的命运就好了!”
四品梦巫此时露出了猫戏老鼠的笑容,无比满足的欣赏着许七安痛苦挣扎的样子,脸上满是享受的变态表情。
“还请大师助我!”
许七安正要求助体内的神殊和尚,借助他的力量抵挡四品梦巫。
“施主,不是我不借给你力量,而是你的体内元气耗尽,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一脸的为难,他如果强行将力量借给许七安,会让许七安耗尽气血而亡。。
许七安闻言一怔绝望,眼眸变得无比黯淡,一阵阵的黑暗向他涌来。自己要死了吗,真是不甘心啊,教坊司还有几位花魁没有睡过呢!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许七安的怀中升起一道浩然正气,刚正不屈,冲霄而起,引动了无形之中的法则,天地色变,风云骤起,银蛇在乌云之中闪耀,发出了震动天地的轰鸣。
“雷来!”
许七安的脑海深处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让他精神一震,清醒了几分,眼睛看向前方,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轰在了四品梦巫的身上,他周身笼罩的黑烟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就被雷电湮灭,电光闪耀,璀璨夺目。
“浩然正气,言出法随,怎么可能?!”
四品梦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身形就已经被天雷淹没,地面的青砖崩碎,周围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许七安脖子上的黑烟绳索消散,映入他眼前的是一具焦尸,惨不忍睹,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了。
“做人不能太嚣张了,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都不懂,死得不冤!”
“啧啧啧!都被天雷劈焦了,这下就连你妈都认不出来你了!”
许七安大难不死,心中激动无比,走到了四品梦巫的尸体前,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手不由自主的摸进了自己的怀中,碰到那张观想法相图,这次真是太幸运了,如果不是他还未踏入炼神之境,将这卷法相图随身携带,他怕是就要凉凉了。
京都城中,武安侯府,许子圣正坐在亭子中饮茶赏梅,突然感知到自己留在观想图中的浩然正气被引动了,心中一动,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嘴角微微勾起,冷笑道。
“区区四品梦巫,蝼蚁罢了!”
“危机危机,危险之中藏着机缘,就看你是否可以借此机会突破炼神之境了!”
打更人互相搀扶着进了内堂,打坐吐纳,抚平伤势。姜律中扫了一眼许七安,眼里多少有些欣慰,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已经进入尾声,这让他意识到大伙没有脱离险境。
“外头什么状况?”
都察院张巡抚望向大堂之外,神色凝重,他已经在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外面大概还有四五百叛军,虎贲卫怕是已经折损殆尽了。”
许七安神色凝重,他们如今处境依然危险,叛军随时都可能冲进来,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等不到李妙真等人的救援。
“罢了,罢了!看来在劫难逃,本官有负皇恩,有负魏公的嘱托。”
“宁宴,你走吧,以你的战力,从后堂离开,能脱身的。”
张巡抚脸上带着几分惨笑,神色悲壮的看着诸人,眼中却坚定无比,以身殉国,不枉此生。
金锣姜律中红着眼眶,看着外面躺在地上的银锣,不愿拖累许七安,不断的催促道。
“滚滚滚,赶紧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这里,魏公会刨我坟的。”
“有希望的,只要撑下去,我们会有救兵的。”
许七安的视线里,已经看见叛军的身影了,他们攻进来了。
许七安无比悲壮的回首望去,朝张巡抚拱手,十分认真的说道。
“巡抚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坏水,但心里终究是把百姓摆在前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但能看见你这样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让你死。”
接着许七安转头看向了金锣姜律中,再次拱手道。
“姜金锣是个好上级,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去教坊司,看上哪个花魁尽管说,但是浮香不行,她可是我的!”
最后,许七安看向了地上躺着的两位银锣尸体,神色中闪过钦佩和认同,沉声道。
“不管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至少在死之时,没有辜负打更人三个字。”
最后,许七安抱拳,抬到头顶,看向了京都的方向,那位青衣大宦官的身影好像出现了他的眼前,目光温和,儒雅清俊,自有一股魅力风采,让人心折。
许七安神色肃穆,缓慢而又坚定的说道。
“魏公待我恩重如山,处处优待,没道理享受福利的时候,我冲在最前头,遇到危险却又龟缩在后。”
说完,许七安关上了大堂的门,独自踏入了院中,准备一人独战叛军,为张巡抚等人争取时间。
姜律中无比动容,眼眶发红,泪光充盈,无力的抬起手来,想要阻止许七安,嘶哑地喊道。
“宁宴!回来!”
诸位打更人铜锣嘴皮子颤抖,眼中泛着泪光,喃喃自语道。
“不行的,不行的,他在冲击炼神境,他根本撑不住叛军的冲击!”
张巡抚颤巍巍的起身,虚弱的风一吹就倒,但他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朝着许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况他们看不到了,但在弓弩发射的声音里,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在嘈杂的喊杀声里,传来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许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军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叛军身上的甲胄在这口监正出品的长刀中,脆弱的仿佛纸糊,更何况是血肉。
许七安起初还感觉到不适,对于双手染血充满着恐惧,但杀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叛军中,多以普通人为主,偶尔有几名炼精境的高手。对于气机浑厚,半只脚踏入炼神境的许七安来说,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但许七安架不住人海战术,且他自身状态实在糟糕,一气斩杀十几人后,许七安渐渐力竭,胃里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最麻烦的还是弓弩,这些玩意密集攒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好在许七安的胸口绑着法器铜锣,等闲刀枪剑弩无法伤他,许七安尽量嗑飞射向面门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随它了。
一气斩首五十人后,许七安到达了第一个极限,体内气机枯竭,双眼发黑,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下一刻就会昏迷过去。当他撑过这个极限后,诧异的发现,干涸的池塘涌出了新泉,滋养着元神。
周遭的景物变的清晰,士兵们狰狞的面部表情,鼓起的肌肉,挥舞战刀划出的轨迹,一切细节都准确无误的被捕捉,烙印在许七安的脑海里。
这就是炼神境,能洞察周遭一切的炼神境?
向死而生!许七安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心神观想法相凶神,一尊三头六臂的巨人浮现,怒吼声声,震动天地,煞气惊人,坚不可摧。
不眠不休的压榨元神,本身就是一种向死而生。但还不够,如果把元神比喻成一块铁胚,普通武者晋升炼神境,相当于锤子只砸一次。
许七安现在做的是反复捶打,淬炼元神,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突破极限,斩首一百人,他再次面临极限,强撑过去后,一股新的力量从身体深处涌出,精神力再次突飞猛进,那尊三头六臂的凶神更加凶悍了,栩栩如生,好像活了过来一般,怒吼声回荡在许七安的脑海中,让他战意更加汹涌。
“不行了,快撑不住了,真的到达极限了!”
许七安一气斩杀两百人后,体内再也没有新的力量继续涌出了,他已经油尽灯枯,力竭而亡了。
元神的飞速成长,与肉身并没有关系。他一次次压榨元神,其实也是一次次压榨肉身,元神有新的力量涌出,但他肉身没有。
许七安终于停止挥刀,拄刀而立,对面的叛军没有继续进攻,他们握着战刀,面目狰狞,警惕着,恐惧着,他们被许七安杀的胆寒了。
“拿弩箭射他。”
忽然,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道,声音颤抖,充满了惊慌和恐惧,显然已经被许七安吓破了胆子。
嘣嘣嘣!弓弦震动,弩箭激射而出,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情绪紧张,原本射向眉心的弩箭竟然偏了,擦着许七安的头皮飞过。
第三十六章 起死回生,掌掴众臣
叛军们见到这一幕,顿时欢呼起来,兴高采烈的高呼道。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这个杀神修罗终于死了。”
“剁碎他,剁碎他为兄弟们报仇。”
说罢,这些叛军就要一拥而上,对许七安乱刀分尸。突然一口飞剑破空而来,绕着人群一划,就将最前方的几名士卒斩杀。
紧接着,四名宛如神魔般的武夫撞破围墙,率领一群甲士杀了进来。此时叛军还有三百余人,但面对这支天降奇兵,不比韭菜好到哪里。一条条生命被收割,一个个士卒倒下,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清理完叛军的飞燕军,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庭院入口处,一个少年傲然而立,身上插满了箭矢,脚下是横陈的尸体,他站在尸山上,拄着刀,身上没有了生机,眼眸黯淡,却给人一种坚定无比的信念。
李妙真披着猩红披风,站在许七安的尸体面前,背影竟有些落莫,眼圈都红了,如鲠在喉。
“对不起,我来晚了。”
飞燕军的一位百夫长走过来,目光停留在许七安身上,他脸上带着钦佩之色,腰背挺直,鳞甲发出了碰撞声,朝着许七安抱拳行礼。
哗啦啦!鳞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四百多名飞燕军同时抱拳,整齐划一,他们可能不知道庭院入口站着的这位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他们发自内心的敬重。
“进去看看,巡抚是死是活。”
李妙真的声音略显空洞,怔怔的看着许七安的尸体,心中无比伤感。
“你是笨蛋吗?”
“是!”
百夫长应了一声,目光收回,绕过许七安,奔进了庭院
哐!百夫长推开门,看见盘膝坐了一地的打更人,看见了完好无损,但脸色惨白的张巡抚。
众人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仇恨的看着闯入进来的百夫长,充满了决绝之色,为今之计,不过一死而已!
百夫长见此一愣,感受到众人的悲壮决绝,连忙解释道。
“在下飞燕军百户,李虎,你们得救了。”
飞燕军?!
打更人们面面相觑,飞燕军竟然在此时来到了,他们得救了,绝境逢生。
“呼!”
张巡抚一个踉跄,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他用力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宁宴如何了,就是在在外面战斗的那位铜锣!”
张巡抚急切的向百夫长询问许七安的安危,其他人也纷纷将目光注视过来。
百夫长闻言,神色一僵,看着十分关切的众人,目光开始躲避,不敢看他们的眼神,因为他们眼里有着希冀,有着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好消息的渴望。
“他……战死了!”
张巡抚等人连滚带爬的冲出大堂,穿过庭院,来到了许七安面前。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具残破的人形,浑身插满了箭矢,布满了刀伤,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没来由的,他们的耳畔回荡起了少年最后的吟唱,不由开口诵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诺千金重!飞燕军众人看着泪水纵横的张巡抚等人,感受了一种莫名的沉重,不由加入进来,一同吟诵起来。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声震虚空,悲凉肃穆,整个庭院都陷入了沉痛之中。
千里之外,京都城,一片安静祥和,岁月静好,谁又知道在那云州,无数人在拼命,在守护这份美好祥和!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武安侯府,许子圣目光注视虚空,手中的茶杯送到嘴边,饮了一口,脸上带着几分欣赏之色,云州发生的一切他尽收眼底,笑着说道。
“还算有着几分血性,借助此次危机,彻底踏入了炼神之境,铸就了上等根基!”
武夫锤炼自身,以人力对抗天地之力。这个身不单是指肉身,而是指精气神三者合一,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纳练气为主,唯有七品炼神境是锤炼元神,所以这个境界格外重要。
寻常武者炼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极限,此为下等。在绝境中不停的突破极限,方为上等。在这个阶段打下的基础越扎实,将来到了高品,武夫的底蕴就越深,可以为日后晋升二品合道之境打下根基。
“做的不错,死了可惜了!多亏了刚刚我用浩然正气,将你的一缕生机攫取保留在了法相图中,可以助你起死回生。”
许子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起右手,屈指一弹,一道浩然正气撕开了虚空,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驿站大厅,许七安,两位银锣,一位铜锣的尸体,停放在大厅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
许七安身中三十一箭,刀伤六十余处,悲壮至极,此时他身上的箭矢已经扒掉,沾满血污的脸也清洗干净。
深夜无眠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下楼来,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许七安身边,也不说话,就默默坐那陪着。
男人的悲伤是沉默的,不能诉说于言语之中,但却格外的深沉。
突然,白布之下的许七安尸体动弹了一下,一道浩然正气在宋廷风和朱广孝不曾注意的情况下,融入了许七安的体内,他怀中的那张法相图中一缕生机涌出,和刚刚的那道浩然正气融合,散入了许七安的体内,不断游动,让那颗已经沉寂的心脏开始重新工作了起来。
“扑通!扑通!”
微弱而又清晰的心跳声响起,一道道本已经停止流动的血液再次运行,向着全身提供生机,许七安的手指微微颤动,鼻子开始呼吸,脸上覆盖着的白布微微颤动。
宋廷风有些恍惚的擦了擦眼睛,是泪水模糊了视线,刚刚应该是看错了,许七安已经是死了,白布怎么还会动,我这是伤心过度了!
“呼吸.!”
白布不断上下颤动,宋廷风嘴巴张大,一把抓住了低头伤心的朱广孝,惊恐的说道。
“诈尸了,许七安诈尸了!”
朱广孝闻言猛地抬头看去,盖在许七安身上的白布随着呼吸上下颤动,好像闹鬼一般,他眉头紧皱,突然像是反应过来,猛地凑到跟前,将白布掀开,伸手放在了许七安的鼻子前。
一道气体拂过,朱广孝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激动不已的大声呼喊道。
“他活过来了,有呼吸!”
“他活过来了!”
宋廷风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蹿了过来,神色无比激动,伸出右手放在了许七安的鼻孔前,果然感受到了微弱而又温热的气息,同样大喊大叫了起来。
“活过来了,他没死,又活过来了!”
无数人被惊动了,一团嘈杂,无数身影直奔这里,每一个人都像宋廷风二人一样,做出了同样的举动,将手指放在了许七安的鼻子前,感受着那道微弱的气息,欣喜若狂,疯狂大喊。
“他没死,又活过来了!”
“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小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白让我掉了几颗眼泪,回头他要是不请我去教坊司找花魁,我定不答应!”
姜律中神色狂喜,眼中泪水流下,嘴里却说着凶狠的话。
“没错,这小子几乎将教坊司的花魁都睡过了,我们这次一定不能轻饶了他,必须让他请我们找花魁!”
御书房,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章来到了京都城,在元景帝的案桌上放着,朝堂上的诸位重臣此时齐聚于此。许子圣,首辅王文贞,魏渊,各部尚书,侍郎等,众人皆是神色凝重的看向元景帝。
元景帝俯视堂下众臣,无比威严,沉声道。
“今早,有一份云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云州案已经有了结果。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输送军需者,为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仿佛一颗炸弹砸下来,群臣们炸开了锅,骇然失色。接着,就是难以自控的议论声,怒斥声,不过,其中有部分人并不惊讶,显然已经知晓这个消息了。
加急文书要先经内阁之手,由内阁转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是专门为皇帝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的衙门。
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内阁当然是没权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阅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内容告之内阁,然后开会,所以王文贞等人早就拿到了第一手消息。
魏渊掌控着打更人,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甚至他早就对云州的事情有所布置,自然也早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最后就是许子圣了,他慧眼可观九天十地,他都看过现场直播了,自然也知道消息,甚至比魏渊等人知道的还要清楚全面。
“肃静!”
元景帝身边的大伴,连喝数声,才让群臣们安静下来。
“众卿听一听吧。”
头发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监看了眼角落里的宦官,微微颔首,那宦官抬步上前,展开手里的文书,朗声念道。
“臣张行英,叩上:云州案结于一月二十四日,逆贼宋长辅、杨侑、陈明等三十四人,皆已伏诛。”
“今云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锣姜律中,一路护臣周全,兢兢业业,金锣杨砚,身冒百死,率军痛击叛军,平叛有功,使叛军未能烧杀掠夺,荼毒云州百姓,居功至伟!”
“银锣赵彬、唐山狐二人为保护微臣,死于巫神教梦巫之手,死亦无悔,其心之忠烈,气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铜锣宋廷风、朱广孝,在查案过程中屡做贡献,助许七安找到证据,为保护证据,不惜以身饲鬼,以至气血大亏,剿杀叛党过程中,更是身先士卒,不惧生死,报国之心令人感动!”
从金锣到铜锣,张巡抚逐一表功,写的极为详细,非常用心。魏渊沉默的听着,即使听到两位银锣殉职,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权臣,始终面无表情,不露情绪。
“铜锣许七安,在南下过程中,勘破铁矿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详陈。但在云州案中,许七安几以一人之力,破解种种线索,找出罪证,亦是他察觉出宋长辅的阴谋,令案情反转,使臣没有错怪忠良。东窗事发后,宋长辅狗急跳墙,召集叛军关闭城门,围杀微臣于布政使衙门。臣身处绝境之际,许七安一人一刀,与数百叛军死战,斩敌两百余人,终力竭而亡,微臣斗胆,求谥爵位。臣身在云州,冀能早日面圣。张行英再拜顿首。”
念完,宦官收拢长长的折子,退了下去。元景帝扫了一眼止不住哗然,交头接耳的群臣,神色深沉,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张行英所奏之事,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
“魏渊,魏渊,魏渊!”
元景帝连喊了三声,一次比一次大声。
魏渊全身一震,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他被许七安战死的消息搞懵了,那可是他的亲儿子,怎么就去了云州就没了。
许子圣看着精神恍惚的魏渊,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暗暗吐槽。
“我如果不是知道魏渊痛失良鸡,还真的以为许七安是他的儿子,这反应也太大了,两位银锣牺牲,他毫无波动,许七安战死,他就懵了!”
元景帝嘴角一挑,似乎是难得抓到魏渊的把柄,笑着说道。
“魏爱卿似乎精神不佳,张行英扼杀云州叛乱于摇篮之中,这也是你的功劳,莫非魏爱卿不高兴?”
魏渊沉默不语,心中有些沉重,不想回答元景帝的问题,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不恭敬的对待元景帝。
礼部给事中,左都给事跳出来,对魏渊大声的呵斥道。
“魏渊,陛下问你话呢!”
魏渊依旧不答,脸色无比平静,平静的深沉,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礼部给事中瞬间哑了,不敢再呵斥一句。
“罢了!”
元景帝似乎心情格外的好,摆摆手,与群臣商议折子的事,对一干打更人论功行赏。
到了许七安的时候,对于谥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赞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则表示不妥。其实并无不妥,爵位不是官职,是对有功之人的奖励,是朝廷拉拢人心的手段。
许七安这种情况,属于死后封爵,仅是身后荣誉。但许七安是魏渊的心腹,和魏渊抬杠是文臣们的本能。只要能让魏渊不舒服,他们就高兴。
诸位文臣中尤其以礼部侍郎最激动,慷慨陈词,点明弊端,总之就是一句话。
“许七安不配!”
礼部侍郎是王党的人,顶头上司在桑泊案中被搞垮了,新任礼部尚书是魏渊的人,让他吃尽了苦头,如故能够给魏渊添堵,他自然十分卖力。
群臣的态度让元景帝有些犹豫,他不知为何对许七安总是有些厌恶,许七安战死,他心中甚至感到高兴。
就在此时,许子圣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了礼部侍郎的面前,啪的一声,许子圣的一巴掌将礼部侍郎扇倒在地,脸上挂着寒霜,俯视着怒火中烧的礼部侍郎,透着寒意的说道。
“国之神器,在于赏罚,赏罚分明,国运兴盛,赏罚不明,国运衰败!”
“许七安立下大功,按律当赏!你却将国家大事当成了政治争斗的工具,再敢多言一句,我就宰了你!”
“哗!”
御书房内瞬间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许子圣,透着震惊和恼怒,似乎被打耳光的是他们一样。
大奉历史上,脾气暴躁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动手斗殴的例子倒是不少,只是绝对不涉及许子圣这个段位的大佬。
六部尚书都是朝堂重臣,大佬级别存在,这样的人,哪个不是心机深沉,城府极深的老狐狸,怎么可能做出这样鲁莽冲动的事情。
朝堂诸公念头浮动间,职业喷子给事中就不用想这么多,六部的几位左都给事仓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许子圣当堂打人,目无陛下,目无王法,请陛下将旨,斩了此獠。”
给事中不用想这么多,逮着把柄死磕就行,当即,不少大臣纷纷附议,群情激动,似乎许子圣罄竹难书,天理不容!
许子圣缓缓转身,再次迈步,来到了几位给事中的面前,右手再次抬起,啪啪啪,几个耳光甩出,地上有多了几个披头散发,脸庞红肿的存在。
“闭嘴!每天只会狂吠,一点人事不敢,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许子圣这几巴掌将所有人都扇懵了,你打了一个还不够,居然又将几位给事中都打了,这也太残暴了吧。
元景帝脸色铁青,看着锋芒毕露,丝毫不惧的许子圣,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自己找的刀,即使后悔也不能表现出来。他压了压手,待众臣安静下去,缓缓说道。
“如此错综复杂的悬疑奇案,许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此等人才殉职,乃我朝廷的损失,就按张行英所奏吧。
“许子圣当堂殴打朝廷命官,目无法纪,罚俸一年。”
许子圣对自己那点俸禄毫不在意,都不够他去几次教坊司的,他出身武安侯府,家中富贵,罚俸一年,对他而言不痛不痒,九牛一毛而已。
众臣对于元景帝轻描淡写的处罚,倒是没感到什么意外,尽管心里十分失望,但也不会天真的认为,凭借此事就可以扳倒许子圣,这位可是当今儒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