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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素先生     我在诸天有角色txt下载     我在诸天有角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我也是童子,兑现承诺

    “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误导了,幕后主使通过爆炸和妖风,让我们以为是妖物作祟,将查案的重点放在了追踪和搜捕。”

    “难怪钦天监的望气术也观测不到妖物。”

    银锣李玉春恍然大悟,喃喃自语,这一切都解释通了,许七安的推理十分合理,应该就是案件的真相了,这样一来他们就需要改变调查方向了。

    许七安见此,再次补充道。

    “税银落水后,士卒只寻回一千多两白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银子都是铺在最上层掩人耳目的。”

    续签的整个推理严丝合缝,所有的事情都对得上,完美无瑕。

    “许七安,好,你很好!”

    银锣李玉春是十分欣赏许七安的推理能力,伸手在许七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满脸的笑意,让许七安感到受宠若惊。

    “既然银子是假的,那真银子何去了?”

    京兆府尹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眉头紧蹙,有些不解的问道。

    “税银出库入京,层层转手,要问罪的话,大批的官员得入狱,追回银子的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而且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职权范围了,我们需要禀告陛下。”

    此时的黄裙少女神色沉重无比,眼睛里闪烁着精光,她已经想到了其中的缘故,叹息道。

    “税银一路押送入京,层层转手,若是假的,早就该被发现了。唯一的可能,是最近才掉包的。”

    银锣李玉春办案经验最丰富,立刻就想到其中的因果,连忙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陈大人,我们还是向上禀报吧,行动要迅速,不然有些人怕是要脱身了,到头来十五万两白银找不回来,你头上的乌纱帽怕是再也难以保住了!”

    许子圣似笑非笑的看向了京兆府尹,负责这次税银丢失案子的四人中,只有他一人最倒霉,如果找不回十五万两白银,他就要丢掉乌纱帽了,许子圣,银锣李玉春,黄裙少女受影响极小,基本不会丢了官职。

    “来人,备轿,快备轿,本官要出行。”

    京兆府尹听到这话,立马就急了,也顾不上许七安还在,连忙大声对衙役吩咐道。

    许子圣看着匆匆离去的京兆府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其他二人告辞了一声,也转身离去,既然这件案子真相已经浮出水面了,周显平这个户部侍郎是做到头了,自己可不会让他像原本那样轻易脱身,这次就要一棍子打死这只硕鼠。

    许七安看着离去的许子圣,脸上露出几分好奇之色,被黄裙少女注意到了,凑到了他的眼前,大眼睛闪烁光芒,十分动人。

    “你想知道他的身份?”

    许七安点点头,很是诚实的说道。

    “这位大人看着气度恢弘,风采过人,如鹤立鸡群,卓尔不凡,即使是三位大人好像对他也多有敬意,所以我对其身份有些好奇。

    “他是上次科举的状元郎,出身武安侯府,是武安侯许世军的嫡次子,更是修行儒道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五品德行之境的修者,实力,家世,样貌,才学,手段,样样都出众,京都不少的千金小姐都希望嫁给他!”

    “这才是真正的主角吧!”

    许七安倒吸一口凉气,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个穿越者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逊爆了,提鞋都不配。

    “说来,他和伱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黄裙少女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呆萌的表情,突然笑着说道。

    “这位大人也姓许?”

    许七安没想到对方居然和自己同姓,一时间竟然产生了自己不配姓许的错觉,显然是被许子圣压住了气势,自惭形秽了。

    黄裙少女点点头,脑袋再次向着许七安凑近了一些,大眼睛扑杀着,十分好奇的问道。

    “盐为什么会变成银子?”

    两位大人已经没了踪影,许七安收回目光,想了想,这位少女是司天监监正的弟子,也是一根大腿,需要好好抱住了,回答道。

    “草民曾在古籍中见过将盐变成银子的炼金秘籍。”

    黄裙少女瞪大眼睛,脸上露出了几分激动之色,小手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许七安的袖子,连忙追问道。

    “那本古籍在哪里?著作者是谁?”

    “它的名字叫《高中化学》,至于著作者?嗯,人民教育出版社?!”

    许七安在心中暗暗想道,的但是他可不能如此说,思索了一下,才回答少女的问题。

    “古籍早已毁掉,不过,在下还记得其中内容。”

    黄裙少女呼吸一下急促,小手抓着许七安的袖子来回晃动,催促道。

    “快,快将其中的内容告诉我。”

    许七安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颓然,意兴阑珊的说道。

    “草民危在旦夕,实在没有心情为人师。”

    黄裙少女给了他一个白眼,哪里不知道许七安的小算盘,没好气说道。

    “你这人倒是滑头,但是我们司天监不干涉朝政,怎么处置你,还得是陛下说了算,与我待价而沽,毫无意义。”

    “你们把我收了不就行了,以监正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要一个连坐人犯想来是没问题的。”

    许七安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许子圣和京兆府尹身上,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有备无患,万无一失才好,他得为自己加一个保险,万一京兆府找不回税银呢。

    黄裙少女明眸流转,上下审视着许七安,见他身体健壮,透着武夫的气息,眉头微皱,透着嫌弃的说道。

    “你明明是个粗鄙武夫,为何要改行当术士。”

    “修行要趁早,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自幼打下的基础,现在你想要由武夫转为术士,为时晚矣。”

    “抱不抱大腿的无所谓,主要是仰慕监正大人的风采。”

    许七安语气虔诚,表情认真,一本正经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你先把炼金古籍内容告诉我。”

    黄裙少女知道前半句才是许七安的本意,她斟酌了一下,大眼睛紧紧的盯着许七安,目光澄澈明亮,大大的杏眼里,眼眸黑白分明。

    许七安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见过这种纯净漂亮的眸子,让人不忍拒绝。

    “内容有些艰涩深奥,只是口述,恐怕你无法理解。需得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

    但是涉及自身安危,许七安只能故弄玄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在性命和自由面前,什么美女都要靠边站。

    褚采薇翻了个白眼,对许七安的很不服气,秀眉微蹙的说道。

    “放眼九州天下,论炼金术,我司天监术士当为魁首。”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

    许七安将元素周期表背了出来,行云流水,顺畅无比,让黄裙少女一脸的懵逼,不知许七安在搞什么鬼?少女懵了半天,柳眉倒竖,怒道。

    “你耍我。我们司天监收弟子,只收童子。”

    说罢,黄裙少女转身离去,脚步轻盈,裙裾飞扬。

    “我也是童子啊!”

    “我到现在还是纯阳之身!”

    许七安张了张嘴,随后反应过来,司天监收弟子只收娃娃,不是他这种大龄童子,得,这条路没得走,还是将希望放在许子圣和京兆府尹身上吧。

    ……

    一晃两天过去,许七安在牢房里担惊受怕的度过了两天。他害怕税银没能及时追回来,如果是在他流放之后,便是追回来也改变不了结局。

    而且,万一陈府尹是个黑了心的蛆,独吞功劳,依旧是死局。

    可是许七安没有任何的办法,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一个阶下囚,又能如何?不由将更多的希望放在了许子圣的身上,不知道许子圣是否会信守承诺。

    许七安又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的可怕,发出了一声哀叹,全身都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

    “听天由命吧!”

    ‘哐!’

    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一名狱卒握着火棍进来,掏出钥匙开门,不冷不淡的说道。

    “许七安,你可以走了!”

    许七安狂喜,用力握紧拳头,连忙问道。

    “税银找回来了?”

    “随我去签字画押,你就可以离开了。”

    狱卒狭长的目光之中闪烁着寒芒,上下审视着许七安,没好气的说道。

    “算你小子命大,遇到贵人了!”

    “那我二叔呢?”

    许七安急切想要知道家人的消息,他如今已经重获自由了,家人是否得到赦免。

    “别废话,跟我来就是。”

    狱卒脾气大多都很暴躁,火棍猛地一敲许七安翘臀,将他赶出了牢房。在衙门一位吏员安排下,许七安签字画押,随后从狱卒那里得到了自己被打入大牢时扒掉的衣服。

    一位衙役领着许七安离开京兆府衙门,从后门出去,这时候,东边微熹,街道清冷,许七安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沁人心脾,气管都感到了冰冷,却散发着自由的气息,让许七安无比的陶醉。

    “哐!”

    许平志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眼球布满血丝。蓬头垢面的许平志,面容与许七安有些相似,反倒是亲生儿子的许新年,五官过于俊俏,与他俩迥异。

    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牢房内,昏睡中的李茹浑身一震,随之惊醒,她面容憔悴,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夫妻俩隔着一道走廊相望,李茹凄然道。

    “老爷,我便是死,也不会进教坊司。”

    许七安的这位婶婶今年三十五岁,保养得当,是风韵极佳的美妇,即使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旧难掩那眉眼间的风情。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是女人的炼狱,每一个进去的女人都活的生不如死!

    几名狱卒腰胯朴刀,大步昂扬的进来,李茹眼里闪绝望和决然,许平志双手握紧栅栏,骨节苍白,钢牙紧咬,丢失税银,他渎职,自认为该死,但连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尤其幼女,年仅五岁,便要送去教坊司养着,人生一片黑暗,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许平志,随我等出来,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

    狱卒打开牢门,没有给他们上镣铐,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栅栏,示意他们自己出来。

    “许平志一生爱国忠君,满门忠烈!诶,你说什么?”

    许志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脸上表情呆滞,不敢置信的看向了狱卒。

    “这位大人,不知为何免了我等罪过。”

    许志平反应过来,欣喜若狂,连忙拱手向狱卒打听事情的原委,透着无比的好奇和疑惑。

    “大奉律法规定,家中长辈有触发律法者,子嗣可为父戴罪立功。”

    “你侄子许七安将案子破了,税银已经追回,所以你才会被免罪!”

    许志平闻言呆愣住,自己的侄子自己了解,性格倔强,不善言辞,头脑也不灵光,怎么会突然将税银丢失案都破了,难道是开窍了!

    怀着重重困惑,许平志领着妻女出了府衙后门,看见了正在梳理鸡窝发型,焦虑等在门口的许七安。

    见到侄儿的刹那,许志平埋藏在心里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汉子心里涌起暖流,眼眶发红,大步上前,本想给侄儿一个拥抱,又觉得矫情,放不开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激动的说道。

    “宁宴,好样子。”

    许志平的这一巴掌差点没把许七安拍的当场去世,许七安一个踉跄,有些无语的说道。

    “二叔,你是练气巅峰,咱们差了一个品级呢。”

    许七安感觉自己和这位便宜二叔十分熟悉,两人之间没有一点陌生感觉,这让心中多了几分恍然,自己以后就是许七安了,这位二叔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

    许七安这才打量起了其他几人,看到婶婶狼藉不堪,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窃喜。

    许七安的婶婶和原主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因为许志平每年花费一百两银子供养许七安练武,让这位婶婶很是不忿,认为许志平偏心侄子,不愿培养自己的儿子练武,也不在自己儿子没有练武的资质。

    当然这也怨不得这位美艳的婶婶,每年吃掉一百多两银子,相当于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积蓄,还得是殷实的家庭。

    随即,许七安目光移动,落到了自己的堂妹身上,许玲月年芳二八,少女穿着宽松的囚服,散乱的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有几分混血美人的立体感,秀丽清纯,有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我去,我竟然还有这样漂亮的妹妹!”

    许七安大吃一惊,心中惊叹道。

    “骨科医院怎么走?我想去!”

    “大哥,你带糖了吗?”

    突然一个小姑娘,颠颠的跑过来,在许七安面前一个急刹,仰着脑袋巴巴的看他,这是许七安的另一个堂妹,许铃音,这个小家伙还不通世事,最是贪吃,完全,知道自己的命运差点就永久的坠入黑暗之中了。

    “没糖给你,我也才从牢房里出来!”

    许七安摆了摆手,对这个小豆丁解释道。

    “牢房是什么?”

    “就是你这几天睡觉的地方。”

    “哦,那就是牢房啊,我不喜欢,太黑了,而且没有东西吃,我都饿瘦了!”

    小姑娘一脸的单纯,大眼睛眨呀眨的,透着明亮的光芒,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和复杂完全没有认知。

    就在此时,一道脚步声传来,许子圣负手而来,脚步从容不迫,腰杆挺拔,透着一股无形的气势,让人心生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由自主的对着他弯下了腰。

    “草民见过许大人!”

    许七安连忙行礼问候,这位可是大奉顶级官二代,是一根大金腿,需要牢牢抱住。

    “你这次做的不错,让我顺利的将户部侍郎周显扳倒了,我曾经答应过你两件事,如今来完成承诺了!”

    “你本事县衙捕快,只是胥吏,没有品级,我答应给你一个官身,可以安排你进入御刀卫,给你一个九品官身,你意下如何?”

    许子圣没有忘记的自己当时的许诺,他已经借助此次事件,先行发难,将此次税银丢失案的执行者,御刀卫千户陆淐之,还有户部度之主事郑新,两人拿下。

    许子圣根本就不给户部侍郎周显平反应的机会,迅速审问两人,将证据全部挖了出来,板上钉钉,周显平无力反抗,直接被元景帝罢免,打入了刑部大牢,三日后就要开刀问斩了,儿子周立也被发配边疆,女眷尽数冲入教司坊。

    许七安没想到许子圣如此信义,居然真的要给自己一个官身,只是想到要去御刀卫,心中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二叔许志平,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许大人,我可不可将你许诺的官身让给我二叔?”

    许子圣转头看了一眼许志平,见这位御刀卫百户眼眸端正,正义凌然,对其印象不错,思索了一下,说道。

    “这次案子中牵扯到了御刀卫千户陆淐之,已经被下了大牢,正好空出了一个六品千户的名额,就给你二叔吧!”

    “多谢许大人!”

    许七安想的很清楚,自己即使得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对自己和家人改变也不大,不如将这人情用在二叔身上,果然得了一个千户的位子,一下成为了六品官员,对家人的地位提升更大。

    可不要小瞧这六品千户,这可是大奉中层官员,放在县衙比县令还要高一品,当初许子圣中了状元郎,也不过被安排了一个六品的刑部主事,如今也不过是一个物品员外郎。

    “这次的案子主谋是户部侍郎周显平,如今他已经被罢免,三日后就要问斩了,至于他的家眷都要被冲入教坊司!”

    “我已经和教坊司的人打好招呼了,你若闲来无事,可去勾栏听曲!”

第八章 生子当如许子圣,三位大儒

    许七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对着许子圣竖起了大拇指,这真是个敞亮人,答应自己的事情,每一件都兑现了,是个可以投靠的贵人。

    许七安此时对于权力和地位还没有太大的追求,唯一的喜好就是欣赏美女,和她们彻夜长谈,交流心灵。

    “如此就多谢许大人了!”

    许七安终于不用做童子了,毕竟司天监不收他这么大年纪的童子,保留着纯阳之身,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你们一家刚刚脱得大难,我就不耽搁你们团聚了,日后你若有事,可以前去武安侯府!”

    许子圣对许七安还是比较欣赏的,许七安是一个有着极大培养价值的人,即使不能收为自己的手下,也可以打好关系,低投资高回报。

    许子圣在许七安一家人的注视下,缓缓离去,直到背影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许志平这才连忙对许七安问道。

    “宁宴,刚刚这位贵人是何身份,居然敢如此放言,将御刀卫千户的位子给我!”

    许志平在御刀卫厮混了良久,哪里不知道千户之位有多么难得,不要看百户和千户之间只差了一品,但却是由低层官员晋升中层官员,地位大大提升了。

    “这是当今武安侯的嫡次子,当朝状元郎,许子圣!”

    许七安收回了目光,对自己二叔解释道,更是将其中一些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是他,大奉的文曲星,儒道天才许子圣!”

    许志平作为御刀卫百户,自然对许子圣的大名如雷贯耳,一脸的惊叹道。

    “这可是一位大人物,很多人都认为他日后必会出将入相,成为大奉的柱石之臣,名声极为响亮,就连当今陛下,都夸赞他为可造之材!”

    许志平一脸的感叹,生子当如许子圣,这句话在大奉京都可是十分响亮。

    许志平的儿子许新年没有练武资质,他让儿子拜入了云鹿书院,钻研学问,修行儒道,就是受到了许子圣弃武从文的影响。

    “他这么有名气的吗?”

    许七安有些诧异的问道,目光看向了二叔等人。

    “当然,许子圣可是京都第一天才,无数人都崇拜他!”

    清丽脱俗的许玲月都忍不住插嘴说道,脸上带着几分仰慕之色,哪个少女不怀春,许子圣可是大奉京都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

    许七安看着自家小白菜一脸的憧憬和仰慕,就知道了许子圣名声究竟有多响亮了,简直就是老少皆知,亿万少女的梦中情人,只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自己堂堂一个穿越者,居然连人家的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也实在是有些丢脸。

    扳倒了户部侍郎周显平,许子圣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闲适,刑部的工作他也已经得心应手,每日里多了许多闲暇时光,闲来无事,勾栏听曲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许子圣的这点小癖好,但是他倒也算洁身自好,从不留宿,只是欣赏歌舞,品尝美食美酒,瞬间欣赏一下那些心胸宽广的美人花魁。

    这日许子圣玩腻了,想起了一处地方,他倒是从未去过,来了兴致,走出了京都,沉声道。

    “我一步百丈,速度惊人!”

    话音一落,许子圣就迈动脚步,出现在了百丈之外,读书人只要牛皮吹得够大,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十分有趣,除了武夫好勇斗狠,是个粗胚之外,其他的修炼体系都各有玄妙,手段奇异,让人惊奇。

    但是,武夫之路却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战力强大,是最早出现的修行体系之一。

    武道经由无数代人不断探索完善,天下各种修炼体系,虽然可以跳出三界外,但却身在五行中。

    唯有粗鄙武夫,身在三界内,不在五行中。武夫体系和所有体系不同,各大体系到了高品,有的可以随意修改规则;有的能点石成金操纵地风水火;有的凝练气运,运用众生之力;有的直接借用一方天地之力。、

    唯独武夫,不与天地交汇,只修自身,所有的神异都来源于自身。正因为这种特性,当其他体系修炼到超品后都有机会竞逐天道,而武夫没有,所以武神才是成为天道“守门人”的最佳人选。

    许子圣文武兼修,就是因为武道战力最是强大,只要达到半步武神,一品大圆满武夫,就可精气神彻底融合,全身细胞带有阵纹,拥有不灭特性。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拥有一部分元神,即使身躯被分割,魂魄也会被带走,作为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存在。自身拥有领域,其为武夫自成天地特性的具现化,可形成一片无序的空间。半步武神不死不灭,寿元无穷无尽,战力之强悍远超其他体系的一品,虽然不可能战胜超品,但足以短时间内与超品争锋,即使是超品也难以将其灭杀。

    如今的许子圣武道境界只差一线即可踏入三品不死之躯,不同于儒道修为,武道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即使许子圣轮回多世,智慧超凡,依旧需要遵循勤学苦练的这个基本原则,所以进境要远逊色于儒道,但是也足以震惊世人了。

    毕竟大奉王朝最强大的武夫就是打更人的首领,山海之役的头号功臣,当世兵法大家,魏渊。此人虽然宦官出身,文韬武略,世人少有能及者,乃是一位二品合道境界的武夫,合道的本质是让武夫的“道”升华,走完自身的道,不被他人之道压迫。晋升之时,天生异象。此时自身已能够承受抽离气运的后果,不会因此而死。

    许子圣有把握半年内踏入三品不死之躯的境界,再加上他的儒道修为,应该会不弱于魏渊,足以成为大奉王朝战力天花板的存在了。

    许子圣的父亲武安侯,如今也不过是刚刚踏入三品不死之躯,所以才会成为军方的领头羊之一,威望极高,权柄极大,即使是元景帝都对其器重有加,恩宠不断,足可见三品武夫地位有多高了。

    许子圣脚步一迈,就是百丈之距,两袖飘飘,衣袂翻飞,身影缥缈,气质脱俗,这是符合读书人审美的,用一句粗鲁的话来形容,这样的形象满足了读书人装逼的心理,可以让人敬仰。

    许子圣一路风驰电掣的离开京城,比那千里马跑的都快,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京郊之外六十里外的清云山,山中有座书院,天下闻名的云鹿书院!

    清云山原本不叫清云山,具体名字早就被人遗忘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自从云鹿书院在此落址,读书声朗朗不绝,清气冲天缭绕,此山也就改叫清云山了,是天下读书人心中最负盛名的山岳,天下闻名。

    片刻后,许子圣的身影来到清云山前,是极目远眺,看见了清云山整个的轮廓,以及渺小如豆的书院建筑群。

    云鹿书院乃是儒圣建立的书院,这位读书人心目中的神明,儒道修为已经达到了超品巅峰,但是却享年八十二岁,和普通人的寿命没有任何的区别,着实让人感到错愕。

    八十二岁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而言,算是高寿了,但这个世界武力值不同寻常啊,连圣人都不能长生久视?足可见证明,儒道成也气运,败也气运,即使是超品的儒圣都无法长生久视,可见没有前途,还是粗鄙武夫更适合长生,不说踏入超品武神境界,就是一品武夫大圆满,就可寿元无尽,不受气运影响。

    “不过,也不能全面否认儒道体系,毕竟儒道手段是真的帅,长生不长生的不重要,帅才是一辈子的事情!”

    许子圣本就没有指望修炼儒道长生,武道之路足以让他不死不灭,寿元无穷无尽了,他修炼儒道就是为了逼格满满,让世人敬仰的,他不是享受世人崇拜的眼神,只是因为对儒道爱的深沉。

    清云山既不雄伟,也不秀丽,若非清气冲霄,与寻常野山并无区别。山中有院,有阁楼,有广场,有瀑布,有小溪,有池塘,有青石板铺设的小道,宛如蛛网,将这些地方串联在一起。

    崖壁边的一座阁楼里,二楼雅间,靠悬崖峭壁的一侧没有墙,站在走廊边,可以眺望苍茫的平原,以及远山的轮廓。

    发誓再也不下棋的大国手李慕白,手持书卷,站在廊边,听着身后两位好友激烈争论,面红耳赤。

    “这一步我走错了,我要重来,我不管。”

    “落子无悔,这是规矩。”

    “圣人曰: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圣人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

    “老贼,伱想与我论道?那可以,咱们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老夫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李慕白闻言摇摇头,他早对此司空见惯了,他下棋时也是这样的,只是他的棋力远胜二人,只是曾经败给了当时兵法大家的魏渊,三局皆败,让深受打击,立誓再也不下棋了,当然这誓言就和妓女的腰带一样,宽松至极,时不时就被人解开了。

    “两个臭棋篓子。”

    李慕白身后两位也是有名的大儒,其中一位是兵法大家张慎,另一位穿黑袍,长须蓄到胸口的老者,是陈泰,字幼平,云鹿书院四大儒之一。

    云鹿书院的四位大儒各有特色,李慕白是棋,张慎精通兵法,出任青州布政使的紫阳居士杨恭,擅长治学,而陈幼平,有治国之才,所著《治国经略》在大奉官场颇受追捧。

    许子圣也拜读过这本《治国经略》,许多见解很是独特,很有深度,让他都感到受益匪浅。

    李慕白转身离开走廊,返回雅室,开口打断了争吵的两人,询问道。

    “院长呢?”

    “长公主来了,院长陪着呢。”

    张慎目光紧紧盯着棋盘,随口回了一句,显然心思全放在这黑白两道上了。

    李慕白“哦”了一声,点点头,看着棋盘之上的形势,张慎不愧是兵法大家,陈泰不是他的对手,大龙即将被屠杀,这场棋局胜负已定,陈泰输定了。

    陈泰从棋盘上抬头,神色复杂,叹息一声,他们都知道长公主来云鹿书院的目的,沉声道。

    “再过三个月便是春闱,学院的学子们读书的兴致却不高,昨夜我去宿舍转了一圈,挑灯苦读者寥寥无几。”

    “仅有的几盏灯火,照的也是棋盘!”

    “玩物丧志。”

    说着,陈泰伸手在棋盘上一通划拉,打乱棋子,痛心疾首,只是不知是为了自己即将输了,还是为了学生们担忧。

    “无耻老贼!”

    张慎大怒,输了就是玩物丧志,赢了就耀武扬威,简直就是小人。

    “汝与李慕白一样,玩不起。”

    “与我何干!”

    李慕白也生气了,他是输给了魏渊,但是天下棋手又有谁是魏渊的对手,这位大奉王朝的宦官之首,打更人之首,武将之首,兵法大家,的确是惊才绝艳,强大到让人感到绝望,即使最擅长围棋的李慕白也是在他手中惨败,一局未曾胜利。

    此时,三位大儒沉入了沉默,他们明白云鹿书院的学生为何如此,不是玩物丧志,而是前途无亮,一片黑暗,不得不下棋,打发时间,消磨时光。

    云鹿书院的学子,仕途艰难,即使考中举人、进士,也很难在官场平步青云,往往是被打发到穷乡僻壤为官,或丢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发霉,这极大的打击了学院学子们的科举热情。

    雅室沉默了片刻,张慎神色沉重,眼眸之中闪烁着精光,厉声道。

    “此风不可长,必须得把学子们科举热情提起来。”

    陈泰也是脸色严肃,颔首点头,这样下去,云鹿书院的学生就废了,是要改变了。

    “就算苦苦支撑,也得撑下去,云鹿书院不能绝了官场这条路。”

    李慕白沉吟一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看向了两位好友,沉声道。

    “开堂劝学吧,让院长出面。”

    张慎捻着一颗棋子,沉吟不定,有些迟疑,轻声道。

    “院长年年劝学,一鼓作气再而衰,怕是不会有太大效果了。”

    陈泰右手抚须,微微点头,赞同张慎的观点,这些年院长没少劝学,但是一年年的仕途受阻,画的饼再大,学生们也吃不下了,皱眉道。

    “必须得换个新颖的方式让学子自发苦读,重视春闱。”

    “写文章如何?”

    “吃力不讨好。”

    李慕白摇头,不赞同这个建议,写文章如何提振学生们的士气。

    “那就只有诗词了,自古诗词动人心,作一首震耳发聩的诗词,比开堂劝学效果好多了。”

    张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再次提议道。

    说完,三位大儒对视一眼,齐声摇头,大奉儒林,诗词衰弱已久。

    “杨子谦若是没赴任青州,这个活儿倒是可以推给他。”

    “咱们几个里,他最擅长此道。”

    张慎有些叹气的说道,他乃是兵法大家,对诗词文章并不擅长,而紫阳居士杨恭,擅长治学,文章诗词是四人中最好的。

    山风扑入室内,吹的陈泰长须飘飘,他鄙夷的看向了张慎,讥笑道。

    “谨言兄你比我更适合在朝为官。”

    “老匹夫,你在嘲讽我踢皮球?”

    张慎也不生气,一副光棍姿态,死猪不怕开水烫,嚷嚷道。

    “你行你来,老夫洗耳恭听。”

    眼见两人即将吵起来,张慎的书童低头疾步而入,躬身道。

    “先生,您学生许辞旧来了。”

    许辞旧?他来干嘛,圣人语录三百遍抄完了?张慎点点头,说道。

    “请他进来。”

    待书童离开,张慎看了眼棋盘对面的陈泰,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笑呵呵道。

    “说起来,老夫近来新收了一个学生,是这许辞旧的堂兄,诗才惊世骇俗。”

    李慕白闻言,也不甘示弱,连忙补充道。

    “那也是我的学生。”

    陈泰看了眼姓张的,又看一眼姓李的,心里一动,知道他们所说的是谁了。

    “是那位写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诗人?”

    李慕白和张慎得意的笑了,神采飞扬,透着精神。

    “哈哈哈!”

    陈泰大笑出声,指头点着两位好友,不断摇头。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被名利遮了眼!嗯,还有嫉妒。”

    陈泰收住笑容,半告诫半嘲讽,说道。

    “杨子谦之名,必定因为这首诗流传后世,确实让人艳羡。可你们俩就不想想,佳句难得,多少读书人一生也就寥寥几首好诗,能载入史册的,更是没有。”

    “出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已经是神来之笔,闻之欣然,还指望再来一首,不,两首,好叫你二人一起名垂千古?”

    “过于在意名利,久而久之,你们肚子里的浩然正气怎么存续?”

    一顿奚落,让李慕白和张慎感到有些尴尬,目光躲闪不敢直视陈泰的眼睛。

    前段时间,紫阳居士杨恭离开京城,出任青州布政使,三人和云鹿书院学子们为其送行,几位大儒考教弟子们的诗词,许七安的堂弟许新年,将许七安搬运的诗词当场念了出来,震惊四座,惊艳世人,使得杨恭可凭借此诗名传千古,让李慕白和张慎都极为艳羡,所以想要收许七安为弟子。

    “幼平所言极是。”

    两人作揖,神色惭愧,三省吾身,沉声道。

    “读书人三不朽,纵使要名垂青史,也该堂堂正正的走大道,而非捷径,是我二人偏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陈泰微微颔首,孺子可教也,果然当老师教学生的感觉就是爽,尤其这两个学生还是自己的好友,这感觉倍爽,让他沉迷。

第九章 耿直男孩许新年,白嫖搬运许七安,

    片刻后,书童领着许七安和许新年进入雅室。

    “学生见过老师。”

    李慕白和张慎对视一眼,对许七安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

    “坐吧!”

    张慎点点头,很有师长的风范,威严的说道。

    “宁宴,你来学院,是因为有佳句要给为师鉴赏?”

    李慕白脸上也是露出笑意,带着几分期待之色,试探性的问道。

    许七安摇了摇头,他此次来是求助的,许七安不愧是穿越者,即使不主动惹祸,也有麻烦找上门,明明周立父子都被许子圣扳倒了,按理说许七安生活应该安逸了,但是就是这么巧合,他带着自己想要骨科的堂妹逛街的时候,又得罪了一位当朝大员之子。

    “学生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许七安将自己的来意告诉两位老师,说明自己如今正处在危险之中,所以想让将家中的女眷暂且住在云鹿书院中。

    “这?”

    李慕白看了眼同样面露难色的张慎,迟疑了一下,满是无奈说道。

    “书院禁止外人留宿,这是规矩。”

    读书人最讲规矩,许七安刚要求,便听堂弟许新年这个耿直男孩说道。

    “长公主不也时时住在书院之中吗?”

    张慎摇摇头,规矩是对普通人说的,长公主那是元景帝的长女,皇室中人,书院的规矩自然对其不起作用,

    “长公主那是何等身份?”

    许新年点点头,不改自己耿直的性格,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一针见血的说道。

    “书院禁止外人留宿,除非皇亲国戚。”

    许新年这愣头青即使面对自己的老师张慎,依旧如此毒舌,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三位大儒都气笑了,不知如何反驳。

    许七安差点笑出声,他对自己这个不通世事耿直堂弟的毒舌深有体会,平日里没少被他刺激的满腔怒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发火。

    李慕白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同样苦笑的张慎,语含深意的说道。

    “谨言兄,你这学生,我倒有点期待他将来踏入立命境。”

    李慕白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许新年这种性格如果真的踏入了三品立命境,那就真的太恐怖了。

    张慎嘴角一抽,将脑海中浮现的恐怖画面甩了出去,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了。

    唯有陈泰笑吟吟的审视许七安,突然插嘴说道。

    “你就是许宁宴?”

    “正是学生。”

    许七安身上穿着儒衫,宽大的儒衫被健壮的肌肉撑得紧绷,没有一点两袖飘飘,衣袂翻飞的读书人的风采和审美,就像是大人穿了一个孩子的衣服,十分别扭。

    “听说颇有诗才,不如这样,如果伱能现场作出一首让我们三人都满意的诗,老夫就做主,让许府女眷暂住书院,并保她们周全。”

    陈泰准许许家女眷留住学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最后一句,保她们周全,这才是许七安兄弟俩来此的目的。

    许新年脸色微喜,扭头看向堂兄,连忙督促道。

    “大哥!”

    许新年既欣喜又忐忑,作诗不难,每个读书人都能作出工整的诗词,难的是让三位大儒满意。

    这很难吗?这太难了。

    “写诗?你们这是逼我白嫖你们?”

    许七安心里暗喜,作为文抄公,有着华夏无数风流人物在背后撑腰,他自信心十足,只是他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斟酌了半晌,才装作勉强的说道。

    “率性作诗,还是固定题材。”

    三位大儒彼此交换眼神,想起了刚刚谈论的事情,张慎和许家兄弟关系最亲近,率先开口道。

    “劝学!”

    “果然不可能率性作诗,否则,我分分钟再拿出一首千古绝唱!”

    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这题没有超纲,他那点文学底蕴还能应付。

    劝学二字,最先让许七安想到的是高中读的《劝学》,但既然是诗,那这篇古文就不适用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许七安脑海里,紧接着浮现这句渊源流传的劝说诗。在劝学相关的领域里,论知名度,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不多。

    许七安刚想决定用这首诗白嫖三位大儒,忽然想到了云鹿书院两百年来的处境,仕途不顺,受到了朝廷的排斥,每一个科举中了进士的学子都被排挤在了朝堂的边缘地带,这首诗不太合适。

    “这首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宋朝皇帝写的?里头掺杂着功名利诱的味道,而云鹿书院毕业的学子向来仕途艰难。”

    “辞旧考中举人时就感慨过,不知道将来会被外放到哪个穷乡僻壤,我抄这首诗,不是戳云鹿书院的心窝子嘛,适得其反!”

    许七安久久沉默,许新年见此,眉头愈发紧皱,三位大儒里,张慎和李慕白一直期待着,陈泰则笑眯眯的喝茶。

    许七安收回思绪,只能另外换一首诗了,对着三位大儒拱手道。

    “学生献丑了,辞旧,替我磨墨。”

    新年辞旧,许新年的字和名倒是极为相合,他找到笔墨纸砚,摆在桌案上,亲手替堂哥磨墨,一手持笔,一手挽袖,笔尖在墨汁里蘸了蘸,扭头示意堂哥接笔。

    许七安对自己那一手狗爬一般的字,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不愿在三位大儒面前献丑,表面摆出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姿态,说道。

    “辞旧,你为我代笔。”

    许新年点点头,没有推辞,严阵以待,屏气凝神,在案前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庄重。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许新年闻言起笔,洋洋洒洒,写的极为工整,放下笔凝视着宣纸上字迹清俊的七言,双眼灿灿生辉,脸色略显激动。

    屋内短暂寂静,许新年体会着这首诗的余韵,三位大儒疾步走到岸边,沉默的盯着宣纸,无声的盯着。

    长须蓄到胸口,一身黑袍的陈泰,目光闪烁。

    “好诗啊,宁宴果然有绝世诗才。”

    李慕白用力击掌,他神色异常兴奋,既有读书人看到一首好诗时的惊喜,又有学院学子看到此诗后会作何反应的期待。

    张慎没有点评,看着许七安的目光,愈发的欣赏和自得,好像对方真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文字朴素,却意味深长。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谨言兄,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在学院求学的日子吗?”

    陈泰品味着这首劝学诗,只觉得入木三分,回味悠长。

    张慎愣了愣,回忆起了前半生求学的景象,怅然若失,无比感慨的说道。

    “这首诗说的不就是我们那时吗,我年少时家贫,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时常半夜里饿的饥肠辘辘,强撑着挑灯苦读。”

    李慕白脸上带着几分怨色,眼睛瞥了一眼张慎,幽幽道。

    “这就是你三天两头偷我鸡卵的理由?”

    张慎闻言有些尴尬,随即恼羞成怒,在两位弟子的注视下,强行狡辩道,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那是借,我后来不是还你了吗。”

    李慕白吹胡子瞪眼,有些不忿,那能一样吗,年少时他家境也不好,鸡卵就是他能吃到的最好的美食,却被张慎偷吃了,怒道。

    “贫苦时一枚鸡卵,不啻于如今千金万两。”

    陈泰干咳一声,打断两位好友的争吵,提醒他们两人收敛一下,还有小辈在呢,注意一下形象,然后转头望向许新年,说道。

    “辞旧,春闱之后,不管名次如何,你都有出仕的资格,有考虑过将来吗?”

    陈泰忽然切入正题,让众人有些不适,张慎和李慕白纷纷闭嘴,下意识的为许新年谋划。

    陈泰看了两个欲言又止的大儒,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大包大揽的说道。

    “通常来说,先留京后外放,是官场升迁正途。我虽不为官,但在大奉官场有几分脸面,倒是可以为你谋划留京。”

    身为老师的张慎闻言,脸上立刻眉开眼笑,连忙对弟子说道。

    “如此甚好,辞旧,还不快谢过陈兄。”

    “不必不必,如果真要报答,老夫确实有个想法。”

    陈泰笑着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老谋深算的狡黠之色,眸子看向了一旁的许七安。

    听着老友的话,张慎和李慕白觉得哪里不对劲,没人说要报答你啊。

    陈泰才不管两位老友的脸色变化,眼睛微微眯着,透着笑意,语重心长的对许七安说道。

    “宁宴啊,你是块璞玉,想要成材,尚需雕琢。这两老匹夫活糙的很,不如你就转投老夫门下吧。”

    “滚,无耻老贼。”

    李慕白和张慎闻言,立时勃然大怒,他们就知道陈泰这个老匹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安好心,居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就开始挖墙脚,而且是要吃独食,实在是太可可恶了,交友不慎!

    许七安抓住机会,脸上露出了求教的神色,立刻说道。

    “两位先生,宁宴确实有问题请教。”

    今天来云鹿书院,许七安就是打算来白嫖的,将自己遇到的一些难题抛了出来。

    “学生卡在炼精境很长一段岁月,因为身无功勋,家里贫苦,始终没有资源和机会踏入练气境。”

    许七安九十度弯腰作揖,脸上露出了期盼的神色,向两位大儒求助。

    “请先生帮我开天门。”

    这是许七安来书院的第二个目的,他之前将一部分化学知识传授给了司天监的弟子,得到了三件法器,倒是可以用来换取开天门的银子,但那样一点都不快乐,许七安是个追求快乐的人,能省则省,就喜欢白嫖的感觉,不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卖法器,留着护身它不香吗?

    张慎闻言摇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我等修的是儒道,怎么帮你开天门?武夫气机如何体内循环,怎么走经脉,这是你们武夫才知道的事。”

    体系之间的差异比许七安想象的还大,他脸上有些失望,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学生不明白,既然开天门需要炼神境以上的高手帮忙,那最开始的人是怎么开的天门?”

    许七安实在是不愿意出这笔钱,毕竟这钱留着他去勾栏听曲不好吗,他这段时间没少去勾栏瓦舍听曲,欣赏这个世界的绝美艺术,花费不小,需要节省,毕竟该花花,该省省,许七安就是如此精打细算的人,不愿做那冤大头。

    “难道你觉得武道之路,是某个人开创的?或者是一蹴而就的?”

    李慕白端着茶杯,低头啜了一口,眼睛看向了许七安,目光中带着几分古怪,像是看傻子一样。

    许七安闻言,稍稍一愣,随即就醒悟过来了,摇摇头,表示自己之前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每一个修炼体系,都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人努力实验,才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也许最开始,炼精境就已经是巅峰,有人机缘巧合之下,开了天门,于是练气境便成了武道的巅峰。经年累月,才形成完善的武道体系。”

    李慕白放下了手中茶杯,脸上露出了钦佩之色,如果没有这些先辈开辟道路,不畏生死,不惧艰难,哪里有人族如今的盛世,早就成为了妖族的食物口粮,活的无比艰苦凄惨。

    “机缘巧合?”

    许七安捕捉到了关键词,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对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一知半解。

    “炼神境高手帮忙开天门是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但这不是唯一。”

    这回是陈泰接过话题,微笑的解释道。

    “婴儿诞生时,含着一股先天真气,随着年岁增长,天门闭合,先天真气藏于体内,要想重新掌握这股气机,就得把闭合的天门再度打开。”

    许七安点点头,人食五谷杂粮,产生杂质,堵塞了天门,也堵塞了气机的运行,这些理论知识二叔许志平以前也教导过他。

    “方法有许多种,除了耳熟能详的开天门之外,还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吐纳法。”

    “吐纳法需要自幼修习,日日泡药浴,洗涤经脉,贯通天门,十几年下来,耗费金钱无数,这法子已经被淘汰。”

    “第二种方法,是借外力打开天门,也是最初的前辈们采用的笨法子,比如吞妖丹。”

    “妖丹是妖族道行精华凝聚,内蕴磅礴能量,吞了妖丹,磅礴的力量会强行打通奇经八脉,但因为无法控制,所以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原来如此,许七安心中升起了明悟,前方道路的迷雾已经消散,这次虽然没有白嫖到手,但也算白摸了一把,他也不亏了,许七安心中暗自感激,连忙道谢。

    “学生谢先生们授课,指点迷津。”

    瞧瞧,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三位大儒笑着抚须,对许七安的表现都极为满意。

    圣人学宫位于书院中央的位置,又叫圣人庙,里面供奉的是那位开创儒道的千古第一人,圣人学宫外,青石板铺设的大坪,足以容纳云鹿书院所有的学生。

    书院院长每年春闱秋闱之际,便会在此地召集学子,慷慨激昂的动员学子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为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坪上有一块红漆斑驳的矮墙,墙面粘着一层剥不去的纸层,这面墙是云鹿书院的公告栏,用来张贴书院先生们的文章、诗词、字画,以及学子里偶尔出现的优秀作品,再就是书院的一些告示。

    两名书童来到告示前,一人手捧卷纸,一人在告示墙上涂抹米糊,然后合力展开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贴在告示墙上,这样的举动立刻引来了周边学子的注意,尤其是那张一人高的巨幅纸张过于瞩目。

    “什么东西贴出来了?走,过去看看。”

    “咦,不是文章,好像是诗,那有什么好看的。”

    “紫阳居士离开学院后,咱们学院里的先生和大儒们,写的诗看与不看都没区别。”

    边说着,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到矮墙下,注视着新帖的巨幅纸张。纸张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转笔和撇捺之间,透出一股凌厉之意。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惭愧,惭愧啊。秋闱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挑灯夜读了。”

    “这首诗乍一看朴素平常,却揭示着深刻的道理,发人深省啊。”

    “哪里朴素平常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大道至简,至理名言尽在其中。”

    “白首方悔读书迟,我以前太多松懈了,沉迷手谈、游山,放在读书上的精力越来越少,看到这首诗,我才意识到将来绝对会后悔的。”

    “这首诗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矮墙下,抬头看着墙上的诗,当情绪沉浸其中后,对这首劝学诗产生了极大的共鸣。

    第一联所描绘的景象,让学子们汗颜。尽管读书也尽心尽力了,但谁能做到三更灯火五更鸡?可这不是虚言,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例子,学院的大儒和先生们,时常以自身例子告诫学子。而学子中个别非常刻苦的,也是这般熬夜苦读的。

    此时,许子圣也进入了云鹿书院,立在矮墙前,看着这首熟悉的古诗,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一转,看向了另一边角落,三位大儒和许七安兄弟俩正站在那里,观察着学生们的反应。

    “许七安看样子,混的不错,文抄公的事业干的有声有色,如果进入一个可以修行诗词力量的儒道世界,说不定可以直接靠华夏诗词成为儒道圣人!”

    “只是这个世界,诗词不能直接化为力量,儒道修行需要智慧学识,只是抄写一些诗词文章,并不可能让他的修为提升半分。”

第十章 大儒算计,无耻老贼

    “咦,他怎么来了?”

    三位大儒修为境界都已经超越五品德行,跨入了四品君子境界,凝练浩然正气,百邪不侵,拥有观测气运变化的能力,可以做到任意言出法随,感知敏锐,自然察觉到了许子圣的注视。

    “他可是这些年国子监最出色的弟子,虽然出身武勋贵族之家,受到了国子监那群腐儒的排斥,但是却是当今儒林最有天赋的年轻人了,有望跨入大儒之境,成为儒道第一人,即使是院长也多次惋惜,他不是是云鹿书院的学生!”

    大儒张慎精通兵法,乃是当世兵法大家,虽然不及魏渊声名显赫,但也受到了许多勋贵世家的尊重,交往不浅,和武安侯府也有交情,脸上露出了欣赏和遗憾之色。

    “我也没有想到,武安侯居然会生出这么一位真正的读书种子,上次春闱之前,他轻轻就跨入了五品之境,如今说不定已经追上了我们!”

    “他小时候,我也见过他几次,居然没有收他为徒,真是后悔莫及,如果他拜入我们云鹿书院,定会有所不同!”

    李慕白和陈泰也是神色微变,脸色肃穆的看向了朝着这边走来的许子圣,叹息一声,无比艳羡的说道。

    “国子监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还不知道珍惜,听说他没有老师,在国子监中全靠自学,那些腐儒真是暴殄天物,如果他可以拜入我们云鹿书院,由我等教导,他定然可以成为超凡之上,成为儒林魁首,镇压云鹿书院的气运。”

    许七安闻言有些惊奇,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他修为太低,还未发现许子圣的踪迹,茫然的看向了三位大儒,眼中带着询问之色。

    “三位先生,不知你们说的是谁?居然让三位先生如此欣赏!”

    许新年如今也不过是八品修身之境,也不曾发现许子圣的踪迹,但是他拜入张慎的门下时间不短了,见过自己老师曾经感慨过几次,心中微动,就知晓三位大儒说的那人是谁了,神色瞬间变得肃穆了起来,眼眸中甚至还透着几分仰慕和钦佩之色,开口对自己的堂哥解释道。

    “大哥,你也认识此人,就是状元郎许子圣!”

    “他是儒家不世出的天才,百年难得一见,年纪轻轻,儒道修为就追上了老一辈的大儒名士,乃是当今儒道年轻一辈第一人,有望成为二品大儒的存在。”

    要想成为二品大儒,需要完成立下的人生目标,凝练足够的气运才可晋升。大儒言出法随之力会进一步增强,提高法术反噬的承受力,可一定程度地拨弄气运,可聚拢也可摧毁,虽然操作上没有术士精妙,但却具备了影响一个王朝兴衰的能力,是一个王朝的定海神针,可以镇压王朝气运的存在。当然,大儒影响王朝兴衰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是他!”

    许七安闻言一惊,对于许子圣这位主角一般的存在,他印象极为深刻,许子圣学识,能力,手段,才华,家世,样貌,气度,皆是人间第一流,让许七安都感叹不已,妥妥的完美男主角,更让许七安印象深刻的是,许子圣言出必行,办事讲究,教坊司的一行,让许七安至今回味良久,念念不忘,尤其是户部侍郎周显平的家眷果然很润,让人难忘。

    就在此时,许子圣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俊朗英武的面容上挂着明朗璀璨的笑容,剑眸如星,澄净明亮,鼻梁挺拔且直,双唇极薄,红润晶莹,整个人给人一种完美无瑕的感觉,让人自愧不如。

    “长得真他奶奶的帅!我如果是女的,也会对其仰慕不已!”

    许七安微微愣神,想起自己家的小白菜对其无比迷恋,心中无比理解,这样英俊的容貌,即使是去勾栏瓦舍白嫖,那些花魁应该也会十分乐意的,就是那些才艺双绝的清倌人也会是自荐枕席吧!

    “有钱,有颜,有才,还有家世,这样的人,让其他男人怎么混啊!”

    “许大人怎么有空来云鹿书院了,真是让此地蓬荜生辉!”

    陈泰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神色,极为精通官场之道的他率先开口了,上来就是一阵恭维,完全没有将许子圣当成晚辈,而是平辈交往。

    “晚辈见过三位前辈,今日闲来无事,想着从未来过云鹿书院,便想要瞻仰一下圣人道场,儒道圣地!”

    许子圣说话极为好听,对着云鹿书院就是一阵猛夸,让三位大儒频频点头,又是一个又谦逊又礼貌,说话又好听的年轻人,越看越顺眼,甚至超越了刚刚的许七安。

    如果说三位大儒对许志安欣赏是诗词才情,收徒也更多是为了名留青史,那么他们对许子圣就不同,态度慎重了许多,这是一位不弱于他们的儒道天才,有望真正跨入大儒之境的存在。

    如今儒道势微,儒道修为最高的就是云鹿书院的院长赵守,天下近两百年来,再无一位大儒诞生,原因就是国子监的存在,他们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思想,扼杀了天下读书人的灵性,使得儒道再也无法和其他修炼体系相提并论了,那个云鹿书院的叛徒真是该死,他的思想完全毁了儒道的前途。

    “难得你有此心,毕竟国子监出身的读书人,都很排斥云鹿书院,将这里当做了禁忌之地!”

    张慎叹了一口气,国子监和云鹿书院势同水火,他们已经被排斥在了朝堂之外,即使学生出仕,也是被发配到穷乡僻壤之地,永远无法立于朝堂之上,使得院内学生心志萎靡,士气不振,再这样下去,云鹿书院怕是真的要没落了。

    许子圣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出身国子监,虽然受到排挤,但是毕竟还属于国子监的派系,自然不好发表什么言论。

    许子圣可知道这三位大儒,表面看着嬉笑怒骂,喜形于色,但是能够成为云鹿书院四位大儒,心机城府,智慧谋略,绝对不可小瞧。

    许子圣明白,自己只要说出一句对国子监不好的话,就会被他们大肆宣传,使得自己成为国子监的叛徒,遭到打压,然后再趁机对自己抛出橄榄枝,将自己收入云鹿书院。

    三位大儒许子圣保持沉默,对视一眼,不由收起来心中的算计,暗暗叹息。

    “不愧是三年前就踏入了五品德行之境的天才,智慧机敏,沉稳缜密,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算了,没有必要耍小手段了,还是真诚一些吧,免得弄巧成拙!”

    “这小子一点不像年轻人,年轻人不该轻狂桀骜吗?”

    许子圣不理会三人心中的想法,目光一转,看向了许七安,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说道。

    “刚刚我在圣人庙前看到了一首劝学诗,写的极妙,不知可是你的佳作?”

    许七安之前的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早就已经传遍京都了,让许七安在儒林名声大噪,成为了小于名气的诗人。

    许七安感受着许子圣注视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沉重的压力,莫名心虚,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许子圣,低声谦虚道。

    “许大人过奖了,诗词不过是小道而已,比不得你真才实学!”

    许子圣微微摇头,也没有追问许七安这位文抄公,目光再次移动,看向了有些激动的许新年,微微一笑道。

    “这位就是许辞旧吧,听闻你这次要参加春闱,我在这里预祝你,金榜题名,名列一甲!”

    许新年听到许子圣的祝福,身躯激动的微微颤抖,毒舌又耿直的他居然可以说话好听。

    “学生多谢许大人厚爱,定会全力以赴!”

    许七安诧异的瞥了一眼自家堂弟,他居然也会说出如此中听的话,真是开了眼了,这位许大人的魅力真是大,男女通杀。

    随即,许七安摇摇头,他并不看好自家堂弟,这小子才学是有的,只是性格太过耿直,不懂得变通,不通世事,即使可以高中,也绝对不可能名列一甲,最多也就是一个二甲进士,那已经是祖坟着火了,浓烟滚滚。

    李慕白望着公告墙边,学子越聚越多,甚至学院的先生们也闻风而来,激动的拍大腿,称赞此诗大巧不工,朴素至理。

    李大儒耳廓一动,捕捉着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交谈,显然儒道到了他这种境界,想要偷听墙根,实在是太容易了。

    “先有一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再出一首劝学诗,难道我大奉儒林的诗词之道,要再次崛起了吗?”

    “两百年来,诗词佳作寥寥无几,如今出了这两首,我们这几代读书人,总算是有脸面对后人了。”

    “相比起天下谁人不识君,这首劝学诗必定流传更广,会被时时拿出来训诫读书人。”

    “怎么没有署名啊,是哪位大儒所作?”

    “没有署名,此诗必定流传甚广!”

    李慕白心里一动,瞅了眼身旁和许子圣交谈的两位好友,他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许子圣正和两位大儒寒暄,眼角余光轻瞥了一眼李慕白,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心中暗笑,这位大儒为了青史留名也是煞费苦心,让人忍俊不禁。

    张慎忽然发现李慕白不见了,左顾右盼,寻找好友踪迹,连忙问道。

    “纯靖兄呢?”

    “方才还在此处?”

    陈泰也是左顾右盼,满脸的疑惑,突然目光一定,抬手指着矮墙方向,大声呼道。

    “在那里!”

    张慎循声望去,看见李慕白屏退众学子,持笔在巨幅纸张上书写着什么。张慎和陈泰凝神聚意,瞳孔一下变的深邃,百米开外纤毫毕现。两人看清了李慕白在《劝学诗》三个字边上,写下这样一行小字。

    “庚子末辛丑初,吾师慕白劝学,有感,作此诗。”

    意思是,庚子末辛丑初,老师李慕白劝我奋发图强,我深表赞同,于是写下这首诗。

    “这也能蹭?”

    两位大儒瞬间心态炸裂,暗道一声不好,同时大喊。

    “无耻老贼,快放下笔!”

    书院后的雅阁,依山而建,东边毗邻着六叠瀑,西边是四季常青的竹林。竹子在北方是稀罕物,不易养活,不易繁殖,一夜惊雷雨后春笋的景象,只有在南方才能看到。

    书院的先生们从南方移植竹子,辛勤培育,耗费五十年时间,才养出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读书人对竹子有一种特别的喜爱,赞赏它的风骨,常常以竹喻人,喻己。当然最主要就是用来夸赞自己的,什么品行髙洁,谦逊有礼,都是一些又立又当的常规操作。

    比如,云鹿书院的院长某天过来一看,呦,竹林这么茂密了,竹不惧严寒,四季风骨,形容的不就是我吗。

    “这里和我品行相合,大家都出去,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于是,雅阁就成了院长的闭关之地。简洁雅致的茶室,一位穿麻衣的老者与一位华服女子对坐饮茶,一列披坚执锐的甲士守卫在雅阁之外。

    老者花白的头发随意披散,凸显出几分邋遢和洒脱不羁,法令纹和眉心的川字纹极深,而笑起来的时候,鱼尾纹则胜过前两者。单从外表来看,很难让人想到这位落魄儒士打扮的老人,会是云鹿书院的院长,当代儒家执牛耳者,三品立命之境的儒道第一人。

    与云鹿书院院长对坐饮茶的女子早已过了双十,却梳着简单的螺髻,插着一根烨烨生辉的金步摇,明显是未出阁的打扮。她穿着月白色华美长裙,裙摆拖曳在地,容貌清丽脱俗,恰似一朵濯而不妖的水莲。而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一面冰镜,透彻中难掩高冷华贵。早已长开的身段玲珑浮凸,曲线诱人。

    “半年未见,院长发间银丝又增添了许多。”

    这女子正是当朝长公主,元景帝的长女,她目光注视着老者,声音极为清冷,开口说道。

    “都是烦恼丝。”

    院长笑呵呵的饮茶,对眼前的长公主极为熟悉,两人不知打了多少次交道了。

    “今日上山,闻书院弟子吟诵一首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长公主眼波微动,宛如平静的水面绽开层层涟漪,动人心魄,风情艳丽。

    “如此佳作,本宫听了甚是欣喜,不知是哪位大儒新作?”

    院长赵守一听,摇头失笑,带着几分感叹之色,并未直接回答。

    “院长何故笑我。”

    “老夫不是笑公主,是笑云鹿书院人才济济,却不及人家率性而作。不,整个大奉儒林,都已思想麻木、古板,缺了灵气,而诗词,最注重灵气。”

    “院长这话,倒是让本宫困惑了。”

    长公主神色恬静,秀美的兰花指捻着茶盏,饮茶的姿态高贵优雅。

    赵守闻言叹息,思及这二百年来,儒道势微,越发没落的事实,开口道。

    “作出此诗者,非读书人,乃长乐县一名胥吏。”

    长公主微微动容,大奉王朝的这位长公主,与寻常女子不同,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精通琴棋书画便是有才。

    而这位长公主,她跟着魏渊学下棋;跟着张慎学兵法;跟着陈泰学治国。圣人经典她倒背如流,文章策论不输国子监学子,博闻强识,学富五车。

    十八岁时,皇帝特许她参与翰林院的编书工作。前年,长公主甚至要试图重编前朝史书,只是惹来群臣抗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院长真不考虑出仕?”

    长公主目光诚恳,语气真挚,充满了期盼,劝说道。

    “儒家以人为本,寿元不长,院长莫要再继续荒废年华了。”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青州通政司的官职,原本是授予赵守的。只是赵守推脱着不愿上任,并上书朝廷,推荐了紫阳居士杨恭。

    “若是荒废年华能为后世子孙,开辟一条求学之路,老夫何乐不为?”

    赵守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颓然,挫败的说道。

    “可惜竹林悟道十余载,呕心沥血,亦跨不过程氏亚圣划下的天堑。”

    程氏亚圣就是国子监的创立者,云鹿书院的叛徒,创立了理学,晋入了一品亚圣之境,却也堵死了所有读书人的道路,理学规矩森严,存天理灭人欲,三纲五常,扼杀了读书人的灵性,连大儒都很难成就了。

    “院长执念太深了,何至于此。”

    长公主神态自若的为自己添茶,点头饮了一口,樱唇粉嫩,晶莹剔透,如同果冻一般。

    “父皇邀您出仕,是打算重新重用云鹿书院,您若真为了云鹿书院的学子着想,就不该拒绝的。”

    赵守闻言哂笑一声,极为不屑,讥讽道。

    “陛下这是越来越驾驭不住魏渊了,还是那帮朱紫贵胄的屠龙术越来越犀利?”

    “是为了大奉的百姓,为了天下苍生。”

    长公主一字一句,发自内心,好似并不在意赵守的讥讽,她也知道云鹿书院的怨气很重,被打压了二百年,有些牢骚之言也是人之常情。

    赵守脸上笑容愈发讥讽,依旧态度坚决,不接长公主的话茬。

    长公主清清冷冷的语气出现变化,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说道。

    “自山海战役之后,大奉的国力日渐衰弱,天灾连年不断。狂风暴雨不计其数,胥吏之祸愈发明显。”

    “朝堂诸公只知党争,袖手空谈者数之不尽,实干兴邦者寥寥无几。院长,帝国缺一位缝补匠。”

    说完,长公主没等赵守开口,忧国忧民,神色中带着肃穆,继续侃侃而谈。

    “三年前,北方蛮子撕毁条约,屡犯边境,劫掠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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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题字破封,白鹿献芝

    “哦,国子监的亚圣!对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国子监与云鹿书院之间的恩怨详情。”

    许子圣兴趣十足,脸上挂着吃瓜的二字,丝毫不在意云鹿书院众人的脸色变化,直接问道。

    赵守看了一眼长公主,见她神色如常,并不阻止,这才叹道。

    “此事要从两百年前,那一场争国本事件说起。”

    太子者,国之根本!争国本就是争太子之位!

    “当时是仁宗在位,太子之位空悬十余年,两位皇子是当时有力的竞争者。一位是嫡长子,一位是贵人所生的庶出皇子。那位贵人甚是妩媚娇艳,深得仁宗宠爱。”

    “仁宗打算立庶出的皇子为太子,在当时,遭遇了满朝文武的反对。仁宗多次下旨,但都被内阁封驳回去,而当时带领满朝文武的,是云鹿书院的读书人。”

    “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自古以来的规矩,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违背。”

    礼制是读书人的屠龙术,自然拼命坚持,想要以此来限制皇权,争取更多的政治地位和权利。

    “这场国本之争,双方都不愿服输,双方拉锯了整整六年,期间,内阁首辅换了四人,朝堂上官员走了一批又一批。从京城到地方,涉及到的官员多达两百余名。”

    “直到这时候,一位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接替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他没有继续坚持前辈们的理念,毅然投入到了仁宗麾下,顶着谩骂,为仁宗解决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国本之争终于结束。”

    “云鹿书院因为这件事,被仁宗厌恶,他意识到,云鹿书院的存在不利于皇权的统治。而这时,程晦提出组建国子监,由朝廷自己培养人才。”

    “而儒家的衰弱,也至此开始。”

    这就是云鹿书院和国子监关于儒家正统之争的由来。

    国子监是国立大学,云鹿书院是私立,私立怎么可能干的过国立,许子圣闻言,恍然大悟。

    这部分事情的真相早就被掩埋了,即使许子圣也不曾从书籍上看到记载,只有皇室,国子监,云鹿书院才了解其中的真相。

    长公主星眸微动,潋滟澄净,转头看向了许子圣,似乎想要考校一下许子圣这位才名远播的状元郎,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问道。

    “许大人,听到这件事的真相,你是如何看的?”

    许子圣目光在这位清冷艳丽的长公主的容颜上一扫而过,我能怎么看,站在一旁看呗!

    当然,许子圣知道这位长公主的意思,这是想要知道自己的立场和观点,笑了笑,说道。

    “此事表面是争国本,实际上是权力之争!”

    “读书人想施展抱负,必须手握大权,而一个国家的权力体量是固定的。当你手握更大权力时,便有其他人失去权力。党争的最高境界,是架空皇帝,成为无冕之皇。”

    长公主本是随意而为,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赵院长等人也是神色凝重,没想到许子圣如此敢说,比许新年还要耿直,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

    许子圣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众人的反应,说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

    长公主等人闻言嘴角微微一抽,你说的很对,但是不该说出来,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就只能听下去了。

    “伱继续说。”

    “儒家的屠龙术再怎样厉害,终究还是皇权更强一些。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这句话便道尽了一切。自古以来,不管是贪还是贤,只要是个权臣,就没有好下场。”

    当然,权臣如果是个枭雄,手中握着枪杆子,那结果就不一样了,倒霉的就是帝王了,落地凤凰不如鸡,那下场让人不敢想象。

    许子圣微微摇头,最后这句话,他不会说出口的,毕竟他也是吃饭的,如今还在大奉朝堂上混饭吃,自然要有所收敛,感叹道。

    “朝堂如战场,党争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许子圣熟读史书,见惯了王朝兴衰,深知历史发展,明明说的话极为粗鄙,但是却让人感受到了一种岁月亘古,千年变迁的气息,众人顿时一片沉默,久久不语。

    “当然如果你修为足够高,不论是成为超品儒圣,还是超品武神,都可以和皇权平起平坐,甚至改朝换代,都不在话下,还不随便你想干嘛就干嘛!”

    许子圣在心中喃喃道,他胆大包天,从未将皇权放在眼中,虽然不会造反作乱,但也休想让他臣服皇权之下,任由皇帝掌控自己生死。

    其实不需要成为超品儒圣,许子圣只要跨入二品大儒之境,就有影响王朝气运的能力,即使是皇帝也要对其敬上三分,不敢拿架子,这种事情是有前例可循的。

    云鹿书院就有一处悟道之地,在瀑布旁边,立着一块石碑,记载了一位儒道先贤的事迹。此人名叫钱钟,生于六百年前,活跃于大奉朝开国之初。

    彼时,前朝君王昏聩,官吏贪污腐败,豪阀鱼肉百姓,中原各地狼烟四起,叛军割据。当时的朝廷大周与各地叛军进行着长达十几年的拉锯战,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困苦不堪。

    二品大儒境的钱钟,在外游历三年,亲眼见证了民不聊生的景象,他满腔愤怒的携民怨至大周京城,以血肉之躯撞散了大周为数不多的国运,而后大奉立国,平定战乱,四海安康。

    二品大儒可在一定程度上拨弄气运,可聚拢,也可摧毁,虽然操作上没有术士精妙,但却具备了影响一个王朝兴衰的能力,当然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你说的没错,党争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赵守神色唏嘘,似乎很是感慨,目光看向了程氏亚圣所立的石碑。

    “云鹿书院掌握着儒道修行之法,自从那次国本之争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二品大儒之境了,儒道也是自此渐渐衰落了下来!”

    云鹿书院在官场的前途被掐断,但仍旧是掌握着儒家修行体系的圣地。断绝的只是仕途而已。

    为何一直说云鹿书院开始变得衰弱,为何两百年来,儒家最高只有三品。

    那是因为三品之后,儒家体系必须入仕为官,其中涉及到儒家气运之类的东西。只有借助朝廷气运,三品立命之境的读书人才能踏入二品大儒之境,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一品亚圣,可以唤醒圣人之器,能凭借自身的学术思想形成规则封印镇压地方气运。

    云鹿书院势微,不仅是因为国本之争失败,也有程氏亚镇压封印了云鹿书院气运的缘故,封印就是那座石碑。

    “许子圣,你可知这块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立在这里。”

    赵守院长看向了许子圣,脸上神色复杂无比,透着唏嘘和颓然。

    许子圣神色平静无比,目光温润如玉,凝视着碑中文字,似乎是看出了什么,朗声道。

    “这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或者说,是一部分。”

    赵守闻言一惊,颔首点头,对许子圣的境界多了几分认知,居然可以从中看出隐秘,绝对不止是五品德行之境。

    “你说的没错,这块石碑就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是云鹿书院的封印!”

    “当年,那位程亚圣惊才绝艳,他建立国子监后,知道想要超越云鹿书院,就必须有一套自己的教育体系。否则,国子监的学生,依旧是云鹿书院的学生。”

    “于是他潜心研究圣人经典,重新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历时十三年,终于创建了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教育体系。”

    “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

    许子圣接着赵守院长的话说道,目光看着石碑之上的字迹,心中满是不屑,理学的这套理论禁锢了人的思想,使得天下人都成了皇权的维护者,成为了皇帝可以随意掌控生死的蝼蚁,难怪儒道两百年来,无人可以打破思想桎梏,成就大儒之境。赵守闻言点点头,觉得理学二字用来形容程氏亚圣的学说理论十分恰当,接着说道。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都依循着某个规律,这个规律叫理,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万物依存于理,才能蓬勃发展。但是人在世间万物的纷扰交错中,会迷失自己,迷失理。因此读书人就要存天理灭人欲”

    存天理灭人欲是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许子圣在国子监求学,对此深有感悟,他之所以被国子监的学子师长排斥,也有他不认同这套理论的缘故。

    “程亚圣为圣人集注,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矩,读书人遵循这套规矩,便不会出错,便是正确的,便是应和天地规律的。”

    “这套规矩将忠、孝、节、义上升到了天理的高度。”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大义当舍生;为保节当赴死。”

    赵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了许子圣,询问道。

    “许子圣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许子圣当然知道这个理狗屁不通,但是他不能说,毕竟他还需要在朝堂之中厮混,有些道理知道可以,但是不能说出来,这就是理学思想禁锢的可怕之处。

    “所以,才有了这块碑?”

    许子圣将目光从赵守的脸上,转回到了碑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赵守等人也能理解。

    长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许子圣不回答这个问题,就已经说明了他的看法,不认同这种理论观念,让她心中有些恼怒,毕竟她身为皇室之人,自然要维护理学这种有利于皇权的学说理论。

    长公主能够想明白的事情,赵守等人自然也知晓,明白这位出身国子监的状元郎并不是一位理学学子,心中多了几分亲近,继续说道。

    “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它始终不倒,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我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依旧失败了。”

    “因为它代表着真理,代表着正确。”

    赵守神色颓然,眼眸之中充满了疲惫和黯淡,一种无力感深深的充斥在他的心中,叹息道。

    “不止是我,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可没人能成功。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

    “那边上那块空白的碑是做什么用的?”

    许子圣目光微移,看向了一旁的无字碑,空白一片,心里有了猜测。

    “是我立在那里的,但十几年来,我从未上面落笔。”

    赵守指着空白石碑边的桌案,再次说道。

    “后来有学子和大儒们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只是第二天都会被擦去。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留了下来,或许是我还抱着一丝期待吧。”

    “正因如此,每当学子们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就会来这里题字。可惜我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

    赵守注视着程氏亚圣所题的这句话,心中无比悲凉,云鹿书院被这句话压了两百年了,前途一片黑暗,何时才能再次辉煌,让儒道大兴呢!

    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许子圣心中有着明确的答案,对这句话十分不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凭什么?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凭什么?

    三纲五常,就是限制人思想的牢笼,让儒道落寞,成为了其他修炼体系笑话的存在,以前儒道辉煌的时候,其他修炼体系都是小弟,不值一提,根本无法撼动儒道老大哥的地位。

    许子圣想到这里,转头看向了石碑旁的桌案,对着一旁的许七安说道。

    “我是国子监的学子,你不是读书人,只是一个粗鄙武夫,我今日想要在这块石碑之上写下一句话,不知你可愿为我研磨?”

    “笔墨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写的吗,许大人既然想要写字,我自然愿意效劳。”

    许七安也是一个胆大包天之人,他也十分好奇许子圣会在这块石碑上写些什么。

    “那好,今日写完,你若闲来无事,我请你去勾栏听曲如何?”

    许七安闻言,精神振奋,几步走到了案桌前,开始磨墨。

    许子圣提笔蘸墨,走到了空白石碑前,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些年他的所见所闻,大奉王朝吏治崩坏,满殿衣冠禽兽,一口一个忠君爱国,却从未对底层的百姓垂下怜悯的目光。

    他想到权贵子弟当街纵马时,嚣张跋扈的姿态,超凡武力的存在,让封建王朝的弊病展现的愈发淋漓尽致;也让底层百姓连揭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在现实世界的历史中,如果王朝腐败,吏治崩坏,食不果腹,民不聊生,至少百姓黎民还可以揭竿而起,造反起义,但在这个世界,黎民百姓连起义连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超凡武力迅速镇压扑灭。

    许子圣深吸一口气,重重吐息,将这方世界黎民百姓的不甘和怨气凝聚笔尖,落在了石碑之上。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许子圣一蹴而就,让长公主勃然色变,没想到许子圣居然会写出这么一句话,这明显是民贵君轻的思想,是和理学截然不同的理念学说,她终于明白为何国子监的人会排斥许子圣了,这位状元郎明显是个真正的读书人,体悟天地之道,坚守本性不移,是帝王最讨厌的读书人。

    长公主也明白为何,许子圣入仕三年,明明政绩优秀,家世显赫,到现在为止也只是一个五品刑部员外郎了,这是当朝大臣有意压制的缘故,不愿让这位异类立于朝堂之上。

    “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写完,许子圣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气,把笔一抛,大声说道。

    轰隆!赵守等人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开了混沌的灵识,劈开了灵魂的枷锁。他们呆呆的望着许子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看到许子圣头顶浓郁紫气一闪而逝,这是圣人气象!

    咔擦!边上那块石碑忽然发出崩裂的声响,一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缝出现。众人大吃一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整个亚圣学宫震颤起来,穹顶簌簌掉灰,烛台倾倒。

    云鹿书院亚圣雕塑中冲起一股清气,绽破山顶白云,数十里外皆见异象。

    “怎么回事?”

    一股强大的气运从白鹿书院地下冲出,弥漫在虚空中,在场的众人,除了许七安兄弟俩,境界不够,又缺乏相应的宝物手段,所以看不到云鹿书院这被封印了两百年的宏大气运,遮天蔽日。

    赵守等人目瞪口呆,仰头看向了云海之上,云鹿书院的两百年的气运,终于破开程氏亚圣石碑的镇压了,书院总算可以崛起了。

    众人看着崩裂的程氏亚圣石碑时,瞳孔不自觉的收缩,这意味着镇压云鹿书院气运的封印终于破碎了,在亚圣不出的年代,居然有人能撼动程氏石碑,众人的眼眸深处都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长公主靠着身上特殊的法器,也可以观察到云鹿书院的气运变化,吃惊不已,念头涌动,思索了半晌,觉得这也件好事,有助于打破如今大奉朝堂之上的僵局。

    在漫天的气运之中,一头白鹿踏出云层,嘴里叼着一枚五彩云芝,来到许子圣的面前,白鹿前蹄跪倒,将脑袋凑到了过来。

第十三章 二品大儒,铁棒何用?

    许子圣见此,若有所思,升起了一道明悟,伸起了右手,放在了白鹿之前,白鹿张口,五彩云芝落入许子圣的掌心,瞬间消失不见。

    许子圣只感到一股庞大的气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心中一动,无数文章道义浮现周围虚空,朗朗读书声响彻云鹿书院,让人不由倾听,陷入了顿悟之中,浩然正气升腾而起,直冲云霄,刚正宏大,不可阻挡。

    “天地载道,道存则万物生,道失则万物灭。”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以知促行,以行求知!”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一道道的圣贤之音响起,回荡在云鹿书院之中,所有人好像都在聆听圣人教诲,沉浸其中,只有许子圣周身浩然之气大作,气运翻滚,心神融入了虚空天地之中,万千大道浮现心头,心中感悟化为了力量,规则,充斥在天地之间,那一道道的圣贤之音,就是他感悟的万千之一,引起的天地异象,只有他知道自己在悄然间突破了一个天地限制,踏入了新的儒道境界,此时可以称得上是大儒之名,甚至距离亚圣也不远了,只要将自己所思所悟记载成文,形成体系理论,就可成就圣人果位,再创新的学说体系,即使压过理学也不在话下。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白鹿仰头长鸣,踏动四蹄,飞入虚空,在那气运之海中遨游,脸上带着欢快,似乎在庆祝天地间再次出现了一位大儒,甚至即将踏入亚圣,儒道将要再次大兴,普天同庆,万民同贺。

    随着气运隐没,白鹿消失,天地间那宏大庄严的圣贤之音也消失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脸震惊的看向了那白衣儒衫,超然脱俗的许子圣,周身散发着浩然正气,宏大威严,神圣伟岸,让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似乎心中充满了敬畏,犹如看到夫子圣人一般。

    赵守院长境界最高,已经踏入了三品立命之境,见到许子圣如此状态,惊异不已,眼眸睁大,莹光闪耀,有些不敢确定的说道。

    “天生异象,三品立命之境?”

    赵守也有些不敢确定,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三品立命之境,天生异象好像没有这么浩大威严,但是儒林已经二百年没有诞生真正的二品大儒了,他也不相信许子圣如此年轻,就可以踏入二品大儒之境,哪怕只是踏入三品已经让他感到无比震惊了。

    许子圣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几分谦逊而又低调的笑意,让人充满了遐想,惊叹不已。

    “这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就踏入三品立命之境!”

    张慎眼眸微微眯起,眼眸深处闪烁着精光,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化为一座沙场,杀伐之声隐隐荡起,让人感到畏惧。

    “他之前果然已经不弱于我等,早就踏入了四品君子之境,只差一线就可立命!”

    陈泰此时威严外露,周身气势如虹,如同朝堂首辅,指点江山,调理阴阳,造化乾坤,周身隐隐有浩然之气外溢,不可思议的看向了许子圣。

    “他如今题字破封,得了我们云鹿书院气运反馈,再次踏出了关键的一步,进入了三品立命之境,不弱于院长,真是让人感到艳羡!”

    李慕白之前性格不是如此嬉笑怒骂,没个正形的样子,只是因为他半步踏入了立命之境,所以才会性格有所变化,整日其他两位大儒吵闹不休。如今见到一位小辈先自己一步踏入了立命之境,心中情绪难以形容。他周身隐隐有黑白线条浮现,纵横十九道,一颗颗黑白棋子落下,化作了一座大阵,无尽玄妙隐于其中,神秘莫测,让人敬畏。

    赵守周身浮现一片竹林,一位儒生立于其中,仰望竹林,充满了智慧,谦逊,知礼等各种美好的品质,注视着许子圣,嘴里喃喃自语道。

    “心即理,知行合一,格物致知,致良知,心外无物,这是一套严格成熟的学术理论,继承了圣人学说和理学思想,发扬了圣贤的思想理念,进一步完善了儒家思想,这是亚圣格局气象,儒道终于迎来了新的发展,理学将要成为过往了!”

    赵守的这句评价不可谓不高,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吃惊的目光看向了那位微笑不语的年轻男子,难不成儒道又要诞生一位亚圣,为儒家的发展带来兴盛。

    “赵院长谬赞了,晚辈可愧不敢当,只是今日游览云鹿书院,心有所悟,略有所得罢了!”

    许子圣可不愿当那出头鸟,他毕竟还未踏入亚圣之境,还想在朝堂之中混口饭吃,即使有心推翻理学,也不会在此时说出来,只有等他实力大成,才会摧垮拉朽的摧毁腐败陈旧的理学。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许子圣的发展策略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闷声发大财,苟才是王道。

    满朝朱紫贵,都是国子监的人,许子圣可不想和那些人整日争斗,浪费他的精力和时间,静静的发展,等待强大之后,直接将其全部埋葬,才是正理。

    赵守似乎对许子圣的打算心知肚明,闻言哈哈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许子圣不论如何做,注定和国子监的那群人不是同路人,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就可以了,毕竟如今云鹿书院气运升腾,不再受到镇压。

    长公主柳眉轻蹙,容颜绝美,透着清冷之气,星眸之中带着几分疑惑,来回在赵守和许子圣之间打量,心中念头不断转动,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让人不可小觑了这位博学多才的女子。

    “我去,这位许大人,不愧是气运之子,世界主角,随便题几个字,就可以做出突破,天生异象,简直就是老天爷的私生子,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别的穿越者,都是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猖狂的不可一世,为啥我就这么可怜,刚刚穿越就遇到了一位气运之子,世界主角,和他一比,我实在是不值一提!”

    许七安目光惊奇的看着许子圣,心中不断感叹,他倒也没有产生嫉妒的心理,前世他不过也是一个中人之姿,怎么可能一穿越就成为了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他要是有这等本事,何至于前世蹉跎了岁月,泯然于众人之中。

    许七安心态倒是不错,有着自知之明,也没有那天老大,我老二的自大想法,如今他的目标理想还是很简单的,在这万恶封建王朝之中混个一官半职,娶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许子圣目光温润,莹莹之光闪耀,看向了许七安,思索了一下,这才说道。

    “所谓见者有份,此次题字,我得了好处机缘,不好让伱一无所获!”

    许七安一听这话,心中暗赞,这位许大人果然做事讲究,知道雨露均沾,这是要宠幸自己了,实在是太高兴了,他可要撅好屁股,等待着对方的恩宠。

    “我见你如今已经是武道九品,炼精巅峰,童子之身,阳气充裕,可以突破武道八品了,只是未曾开启天门,被卡在了这个难关,我今日就为你开天门,助你踏入练气之境!”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练气境,就不能破身。阳气散了,就难开天门,所以许七安尚未降服过女妖精。

    哪怕之前,许七安在教坊司欣赏户部侍郎家眷之时,也只是浅尝辄止,并不曾动真格的,他还是知道轻重的,不敢轻易破了童子身,想要在武道之路上继续前进。

    武夫开天门十分艰难,当世公认最安全最便捷的方法,还是配合药浴,再请炼神境的高手为其开天门。但若在炼精境时破了童子身,阳气散了,此生就无法再进一步。

    许七安的二叔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这才积累了战功,才换来军中高手为其开天门,踏入练气境。然后第二年生下了他的堂弟耿直男孩许新年。

    如今天下太平,许七安自然无法走二叔的老路,连积累战功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许七安不能突破练气,如何成家,不成家,如何实现他娶几位如花似玉大美人的愿望,如何传承香火?

    侠以武犯禁,因此朝廷对武夫数量严格管控,明文规定炼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为任何人开天门,如果要为家中子嗣开天门,则需要向官府报备。

    然而,如今的大奉官僚风气极差,贪官污吏横行,朝廷威严日渐衰弱,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违抗律法,仍有不少炼神境高手会在黑市上寻找交易对象。

    许七安努力赚钱,便是存了用银子代替功勋的想法,否则,一直卡在炼精境,他要那铁棒有何用?

    本来许七安想着来云鹿书院,白嫖两位大儒,让他们帮助自己开天门,没想到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成功。

    许七安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回去就贩卖一件法器,换取银两,前往黑市,找炼神高手交易,开启天门,踏入练气境界,毕竟比起钱财,还是女妖精更得许七安的喜爱。

    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今日居然遇到了许子圣,为其研磨,就得到了开天门的机缘,真是贵人垂青,他已经做好迎接许子圣恩宠的准备了,闭上了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子圣见此,嘴角微微抽搐,这家伙在做什么,真是丢人现眼,自己可是钢铁直男,不搞基,怎么一副基情满满的样子,容易让人误会。

    张慎和李慕白两位大儒,也是风流中人,满脸的猥琐,目光古怪看着许子圣和许七安,一看就没有憋什么好屁。

    许七安炼精十七年,一直保持着童子身,十分不容易,武道强大,但也修炼艰难,除了每日打熬体魄的毅力,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美色这一关。越是钟鸣鼎食,越容易陷在美色里。

    许七安已经踏入炼精巅峰两年了,好在原主是个武痴,性格也倔强,喜欢钻牛角尖,正是这种性格的人,才能日复一日的打磨身体,为武夫之道打下坚实基础。而炼精境只是武夫体系的初始,你可以想象,要达到高品境界,延年益寿,这有多难。

    而就算是这样,许七安这具身体的原主,每天还得与自己的双手做激烈抗争,不给左右手装逼的机会。换成许七安自己,他可不保证自己能坚持这么多年,更不保证能在美色面前坚守本心。

    毕竟男人虽然平时思考时用的是上面的头,但某些时候,下面那个木有脑子的头才是本体。

    许子圣不愿多说,盯着张慎和李慕白这两个老不羞古怪的目光,站在了许七安的面前,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我说,天门当开,许七安可以踏入练气之境!”

    浩然之气震荡,天地间的规则微微共鸣,一股玄妙的无形之力生出,落在了许七安的头顶。

    突然,许七安感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百会穴灌入,下沉丹田,游走四肢百骸。身体似乎马上记住了运转路线,走完一个周天后,自行激荡起气机,摆脱了那道无形之力的陪跑,自己单飞去了。

    许七安睁开眼睛,略带茫然的眼神看着许子圣,见他英俊无比,心生惭愧,长成这样,真是帅的惨绝人寰,任还让其他人怎么活。

    “这就是开天门吗?好像蛮简单的!”

    许子圣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了几分赞赏,一般而言,开天门是很困难的事情,武道资质好的,只需要炼神高手运转气机在其体内走三个周天,就能自己寻出气感,从此内外交感。而资质越差,气机运转的次数就越多,而正常人的极限,是九个周天。也就是说,如果第八个周天还无法自寻气感,那就表明这个人不适合武夫这条路。

    许七安这具身体的武道资质极为优秀,那股气机刚刚进入他的体内,他就能自己产生气感,内外交汇,踏入练气,算是一位武道天才了。

    “你自己再运转几个周天,稳固一下气机,巩固境界!”

    许七安是个听劝的人,不敢大意,再次运转气机行了三个周天,整个人都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

    许七安此时眸子明亮有神,如同寒星,璀璨瑰丽,整个人精神焕发,气质变的更加厚重内敛,渊渟岳峙,皮肤状态也变好了,白里透红,温润细腻,如同美玉,白皙娇嫩。他感觉身体里新生的力量在四处乱串,许七安舒展四肢,抬手,隔空一掌打在裂开的程氏亚圣石碑之上。

    “砰!”

    一声响动,本就裂开破碎的石碑彻底崩碎了,这是气机外放,是练气境初期的神异。,许七安若是刚才手握刀剑就能催发刀气或剑气。当然,威力不会很大,毕竟他刚入练气境。像二叔许志平那种练气境巅峰,可以一刀劈断墙壁。也可以隔空御物。

    “这!我是不是闯祸了!”

    许七安看着碎成了一地的石碑,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满朝朱紫都对他充满了恶意,心中一寒,打了一个寒颤,有些不安的问道。

    许子圣闻言点头,伸手在许七安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完了,我题字破封,那是学术交流,是读书人之间的交流方式,即使国子监再不满,也不会从这方面寻我麻烦!”

    “但是你不同,文武不两立,你打碎了亚圣石碑,怕是要被他们针对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过分,最多就是教训一下你这位粗鄙武夫罢了!”

    许七安欲哭无泪,这也太欺负人了,这块石碑崩碎的罪魁祸首,明明就是许子圣这位气运之子,天地主角,为啥到头来,却是自己这个倒霉蛋承担了国子监的怒火报复,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修炼武道,是个粗胚不成!

    “读书人真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许七安一时糊涂,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引得文宫之中的所有人怒目而视,毕竟除了他,就连长公主也是读书人,自然听不得这话。

    许七安感受到周围的怒火,身体微缩,脸上连忙露出了谄媚的笑容,轻轻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有些懊恼的说道。

    “一时失言,还请诸位恕罪!”

    许新年这位耿直男孩再次开口了,一说话就直戳许七安的心窝子,让他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没吐出血来。

    “武夫果然都是粗胚,行事粗鄙,举止野蛮,不长脑子!”

    张慎和李慕白等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第十一章 铁棒如意,指鹿为马

    “南方蛮夷毁坏驿路,偷袭军镇,妄图夺回失地。”

    “西域诸国冷眼旁观,佛门以此要挟,欲传教中原。”

    长公主渐渐加重了语气,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充满了严肃和沉重,质问道。

    “院长,你身为读书人,难道不应该一展抱负,重振国威吗。”

    赵守盯着长公主看了片刻,随后目光从这张清丽脱俗中,带着高贵之气的脸蛋挪开,望向窗外绿意森森的竹林,摇头叹息道。

    “云鹿书院如今被朝堂排斥衰落了,长公主心知肚明,我即使出仕又有什么用处,长公主还是请回吧。”

    长公主眼中难掩失望,正要告辞离去,雅阁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学院的老先生急匆匆跑进来,大呼道。

    “院长,大事好了,院中的三位大儒打起来了,好像是打出了真火!”

    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般而言读书人都会注意自己的形象和风采,很少做这种有辱斯文的粗鄙举动,除非是真的忍不住,否则绝对不会打架的。

    长公主闻言大吃一惊,她也在云鹿书院求学过,见过云鹿书院几位大儒为了学术争吵的样子,有时候急了,甚至会出现破口大骂的情形,那种场景十分火爆,只是却从未有过动手的情况发生。

    毕竟大儒身份尊贵,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轻易动手,君子斗口不动手,被三人发挥的淋漓尽致,言出法随,相互争斗,但是却从未直接动手,今日怕不是撕破脸皮了。

    赵守眉头微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右手捏了捏眉心,只感到一阵头痛,学院没一个省心的,这幅景象,他哪里敢出仕为官,他担心自己一离开,这几位大儒就会将家都拆了,云鹿书院也不用发扬光大了。

    院长赵守叹了一口气,感到了心累,书院学子的事情需要他操心,书院先生的事情也需要他操心,这三位大儒的事情更需要他操心,甚至需要花费他更多的精力,让他十分气恼,有些恨恨的问道。

    “三人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

    “不知啊,慕白先生原本在题字,忽然之间,两位先生横空出现,接着便打起来了。”

    通风报信的老先生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的愁容,搞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说了出来。

    赵守无奈,整个书院的事情千头万绪,都需要他来解决,见从这位老先生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自己亲自去了解一下,解决这件事情了。

    赵守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浩然正气涌出,缓缓开口,声音浩大威严,响彻房内,

    “天涯咫尺,书院之内任我来去!”

    长公主也跟着起身,忙不迭的对院长说道。

    “带我一起!”

    突然,赵守和长公主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长公主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怒海之中的一叶扁舟,周围景象都扭曲了,一阵晕眩,无比矛盾的感觉涌上心头,空间距离在此刻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一尊手持书卷的圣人雕塑映入长公主的眼帘,殿内火烛燃烧,摇曳晃动,青烟袅袅,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片哗然,更有一道道的狂风肆虐,冲入大殿,让烛火剧烈晃动,险些熄灭。

    院长赵守已经冲出了大殿,长公主紧随其后,向着殿门口走去。强风让她的衣裙朝后翻飞,衣襟紧贴着胸口,曼妙的身姿,凹凸有致,显然长公主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子,极为符合男人的审美。

    走出大殿,长公主仰头看向虚空,三位大儒踏空而立,体内荡漾出一股浩然磅礴,中正不屈的气息,彼此碰撞,激荡不休,在空中掀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十分可怖。

    张慎冷哼了一声,脸上怒色明显,恼怒的嚷嚷道。

    “李慕白,你实在是太过无耻了的,当日我已经忍让了你,才会同意许七安拜入你的门下,,你今日居然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这老贼,还要不要脸了,圣人的学问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长公主闻言诧异,不明白李慕白究竟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居然让张慎如此愤怒,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好像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一般。

    李慕白脸上没有丝毫羞愧之色,甚至比张慎嗨还要坦然,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反驳道。

    “张慎你这老匹夫,我是宁宴的老师,帮他润色一下文章诗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这是嫉妒我的才华,小人行径!”

    张慎闻言,脸都变得漆黑,如同墨染的一般,整个人被气得发抖,抬手指着李慕白,嘴巴哆哆嗦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陈泰听到李慕白如此无赖,他也不干了,双目圆睁,隐隐怒火在其中燃烧跳动,怒气显而易见,甚至须发都立了起来,大声呵斥道。

    “李慕白你太无耻了,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还能要点脸吗,你那是帮弟子润色文章诗词吗,分明就是占便宜。”

    李慕白闻言十分不屑,他心中一点不虚,作为老师,沾点学生的光怎么了,有什么丢脸的,更谈不上无耻,读书人的事情,哪能如此说,十分强硬的回应道。

    “许七安是我和张慎的学生,他反应慢了一步,没占到便宜,嫉妒我,我可以理解!”

    “但是,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宁宴又不是你的弟子,你生哪门子气?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慎言辞比不过李慕白犀利,秉着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原则,心中一横,就是一个字:干。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卷,怒视李慕白,坚定的说道。

    “废话少说,我们手上见真章,浩然之气我们不分胜负,我们就比比其他手段。”

    说着,张慎就撕下书中的中一页,令其燃烧,纸张燃烧殆尽的瞬间,凭空生出一股绿云,嗡嗡的扑向李慕白,那是一只只通体碧绿的甲虫,口器狰狞,宛如蝗群,密密麻麻。

    “老夫前些年游历天下,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儒道海纳百川,兼容并包,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临敌之时再取出来使用,这也是读书人最强大的手段之一,压箱底的,如今张慎动用这种手段,显然是怒极了,顾不上其他了。

    李慕白见状丝毫不慌,同样摸出一卷书,撕下两页,同时引燃。其中一页燃烧殆尽,化作一头带翅蜥蜴,样子很像西方世界的龙族,呈现赤色,身形虚幻,腮帮鼓起,蓦地喷出一股数十丈长的烈焰,向漫天甲虫席卷而去,烈焰暴虐,甲虫簌簌而落。

    与此同时,另一页纸燃烧完毕,幻化出一只蝴蝶,蝴蝶虚实不定,在虚空中游动翱翔,如同自由的鱼儿,瞬间就出现在了张慎的面前,五彩的翅膀轻轻闪动,无数光点化为了光带,落在张慎的脸上,让其心中生出了难以抵挡的困意。

    陈泰也说不过李慕白,被他的话讥讽的脸色涨红,见李慕白占据了上风,连忙也掏出一卷书,从中撕掉一页,纸张燃烧,一颗圆坨坨,身I明灿灿丹丸浮现,这是道家金丹,轰然飞出,砸向了李慕白。

    “陈泰你个小人,居然偷袭!”

    李慕白被陈泰偷袭得手,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消散,脸色涨红,怒目而时,惊醒了陷入困意之中的张慎。

    长公主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六品儒生境能够学习其他体系的绝学,并将之付诸笔端,载入书籍之中。

    三位大儒在半空打的如火如荼,引来了书院无数学生的围观,看着空中你来我往,手段频出,大呼过瘾,甚至分成了两派,大声呼喊,给三人加油助威。

    许子圣仰头看着三位大儒争斗不休,频频点头,他们施展儒道的手段,让他触类旁通,受益匪浅,恨不得三人打出真火,拿出压箱底的手段,让他看个过瘾。

    张慎见久久无法拿下李慕白,灵机一动,发动言出法随的能力,开口说道。

    “李慕白,你腰带开了。”

    突然,李慕白感到腿上一凉,愕然的低头,看到自己的裤子已经滑到了脚踝,老脸一阵燥热,晚节不保,丢人丢大了,心态瞬间就炸裂了,秉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大吼道。

    “该死!”

    “我说,所有人裤子都掉了。”

    瞬间,无数围观的人都惊恐的弯腰提裤子,长公主腰上的一枚乳白色玉佩,应激发光,挡住了李慕白的攻击,没有出丑,不然怕是要震惊朝野了。

    许子圣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三位大儒如此不着调,殃及池鱼,连忙开口道。

    “我万法不侵!”

    许子圣只顾自己,没有帮助身旁的许七安兄弟俩抵挡攻击,许子圣扫了一眼,微微摇头,有些鄙夷的说道。

    “毛毛虫?!”

    许七安恼羞成怒,脸色涨红,反驳道,

    “你懂什么,这是如意金箍棒,大小如意,铁骨铮铮,男人就要能伸能屈!”

    许七安十分嘴硬,像是被许子圣戳中了要害,仰着头,牛皮都快吹破了,十分夸张!

    “我不信!”

    许子圣十分认真的说道,那语气充满了坚定,让许七安之前对他的好感瞬间消散一空。

    “我不信你能比我强!有本事比一比?”

    许七安极为不服气,看着衣衫完整的许子圣,充满了斗志,不认为许子圣在这方面也比自己强。

    “还是不用了,我怕你会自卑,给你造成不可挽回的心理阴影!”

    许子圣摇摇头,他可是直男,不搞基,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遛鸟呢。

    许七安手中提着裤子,气哼哼的转头看向了天空,三位大儒还在争斗,显然打出了真火。

    许子圣感受着圣人庙中的波动,神色微动,知道劝架的人来了,有些扫兴,叹道。

    “可惜三个人没有打出真火,就要结束了!”

    许七安闻言,目光古怪的看向了许子圣,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腹黑,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他说要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一声威严的嗓音响起,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撼动虚空。

    “都给我住手,给我滚下来,你们当着全院学生的面,大打出手,也不怕丢脸!”

    话音落下,三位大儒体内的浩然正气瞬间平复,三人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从空中缓缓落下,面前是震怒无比的院长赵守,三人感到一阵心虚,双手提着裤子,低头看着脚下,似乎那青石板充满了吸引力。

    赵守阴沉着脸,目光锐利,死死盯着三位大儒,愤怒的质问道。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张慎和李慕白表现的十分默契,对视一眼,达成了协议,这事不能让院长知晓,不然又会多出一个抢学生的人。

    “没什么,只是在学术上有些分歧,一时没有忍住怒气!所以才回动手!”

    “院长,我举报,他们说谎!”

    陈泰此时却选择了打小报告,系好了腰带,举起手来,十分谄媚的样子,让张慎和李慕白怒目而视,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会是女干佞小人,狗腿子!

    “院长知道《绵羊亭送杨谦之青州》这首诗吧。”

    赵守随之望向矮墙,凝神看了片刻,看到那行小字,心里顿时了然。张慎和李慕白二人,这段时间对紫阳居士杨恭青史留名的事情非常羡慕,这点他是知道的。矮墙上那首诗,确实是好诗,不说传出去后名声大噪,将来也有极大的机会流传后世。两人为了名声而争执,倒也情有可原。

    赵院长面皮一抽,有些恼怒,二人将他看成了什么人,他岂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难不成还会和他们争抢学生不成?

    此时,长裙曳地,气质清冷,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走了过来,她烟波流转,动人心魄,笑着问道。

    “两位大儒因为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张慎与李慕白见到这位大奉长公主,不敢失礼,连忙作揖,轻描淡写的说道。

    “只是一首劝学诗罢了。”

    长公主目光旋即转向矮墙,美眸中绽放异彩,顿了顿,樱唇轻启,赞道。

    “好诗。”

    “不知这首诗是何人做作?”

    张慎心中暗道不好,却又不好不答,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是老夫的学生,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就是他写的。”

    “原来是他!”

    长公主眼神微动,她是个才学过人的女子,算半个读书人,对诗词也十分热衷,自然也听过许七安的名字。

    “他也是我的弟子。”

    李慕白时刻不忘强调这点,毕竟日后青史留名就看许七安的了。

    长公主爱才心切,脸上露出的心动之色,让张慎二人心中升起了不好之感。

    “他人在何处?”

    长公主明眸如水,潋滟清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环顾周围,开口问道。

    “在那边,和许子圣待在一起!”

    陈泰转头看向了另一边,伸手一指,瞬间就将许子圣,许七安等人暴露了出来。

    长公主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俏脸一愣,没想到许子圣居然也在云鹿书院,她对这位武安侯之子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只是也巧,许子圣入仕三年了,长公主居然从未见过他。

    “许大人也在云鹿书院?”

    长公主的话中的带着一丝疑惑,不怪她多想,许子圣出身武安侯府,是武勋贵族中的重要力量,又是国子监学生,当朝状元郎,刑部员外郎,出现在云鹿书院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好在,张慎等人还算厚道,没有坑许子圣,向长公主解释道。

    “许子圣想要瞻仰圣人道场,也是第一次来云鹿书院!”

    长公主这才放下了疑惑,转头看向了许子圣等人,一身儒衫,两袖飘飘,衣袂翻飞,身影缥缈,气质脱俗,恍若神仙中人。

    “好气度,好风采,好样貌!”

    长公主心中连连赞叹,一眼就认定了谁是许子圣,随后目光微移,看向了他身后的许七安,长得倒也英武,只是和许子圣相比,稍显粗鄙,不够俊朗,一看就是粗鄙武夫。

    “只是终究比不得许子圣这等谪仙人物,在他身旁,如同萤火比之日月,差距好似天堑!”

    许七安的样貌气度甚至比不得他旁边的堂弟许新年,许新年样貌遗传了母亲的,俊美阴柔,十足的一个小白脸,如果和许七安同去勾栏瓦舍,至少可以打八折。

    当然,打折的前提是许新年不开口,这个耿直男孩,长了一张破嘴,他一开口说话,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暴揍他一顿,火气根本就压制不住。

    赵守扫了一眼书院的学生,眉头微皱,对几人说道。

    “我们进去说,不要在这待着了!”

    亚圣学宫,供奉着的亚圣,他才是是云鹿书院的创始人,因为儒圣当年曾经在此讲道,亚圣才会在此地建立了云鹿书院。

    亚圣穿着青色对襟儒衫,戴高高的儒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搭在前腰,目光眺望远方,亚圣的身侧,是一只灵动秀美的白鹿,白色的皮毛隐约可见云纹。

    张慎走在好奇许子圣的身旁,伸手指着那只白鹿,对其介绍道。

    “这头白鹿就是书院名字的由来。”

    许子圣微微点头,赞叹道。

    “白鹿为坐骑,亚圣倒是风雅”

    大儒张慎目光古怪的看了一眼许子圣,纠正道。

    “不是坐骑,是妻子。”

    许子圣闻言,神色瞬间变得肃穆,眼睛里带着钦佩之色,喃喃道。

    “以鹿为骑,我辈楷模!”

    许子圣心中又多了一个敬佩的男人,之前只有四人值得他敬佩。亡灵骑士宁采臣,草莽英雄许汉文,上仙真人汉董永,操虫技师落十一。

    “指鹿为马儒亚圣!了不起!”

    这里的马是马子的马,许子圣一语双关,用的极妙!

    大殿的左右两侧各立一块与人等高的石碑,其中一面空白,另一面刻着字迹。许子圣走到碑前,仔细打量。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程晦。”

    “这是国子监那位亚圣留在这里的。”

    张慎神色凝重,透着几分敬佩,又透着几分厌恶,程式亚圣是云鹿书院势微的元凶,但又是儒道先贤,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第十四章 监正宦官,三矢皆中

    许七安很受伤,终于认识到了张慎等人的真面目,求着人家写诗的时候,喊人家小甜甜,如今劝学诗写完了,就卸磨杀驴,人家就成了粗鄙武夫,野蛮无礼。

    “宁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这张破嘴,尤其是读书人的嘴!”

    许七安此时很受伤,需要心理安慰,急需女妖精的温暖柔软的胸怀让他靠一会,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许子圣,问道。

    “今日闲来无事,我们去勾栏听曲吧!”

    许子圣不由暗叹,许七安果然心大,可能面临着国子监的报复打击,还有闲心去勾栏听曲,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倒是心大,自然可以!”

    许七安露出几分笑意,洒脱不羁,风流放荡,桀骜不驯的说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想那么多做什么,闲来无事,勾栏听曲!”

    许子圣闻言颔首,表示赞同,向众人点头示意,提出告辞,随后开口道。

    “我说,我一尺之内,皆是勾栏瓦舍,风月之所!”

    话音一落,两人身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众人和那破碎的石碑,以及那块许子圣题字的石碑,气氛无比凝重。

    三位大儒同时望向院长赵守,院长闭关十几年,为了推翻程氏的理学,呕心沥血。如今新的学术理论即将出世,让人震惊莫名。

    回应他们的是沉默,许久之后,赵守低声道。

    “你们先出去,有什么话,事后再议。”

    似乎是想到什么,赵守看向了三位大儒和长公主,神色凝重的嘱咐道。

    “君子缄默。”

    三位大儒躬身作揖,并肩离开。长公主闻言,思索了一番,竟然也点头同意了赵守的话,表示会保守秘密,不知又有何算计和想法。

    殿门关闭,四周寂静,赵守沉默的站在碑前,背后是镂空的门窗,阳光斑驳洒入。很久之后,他正了正衣冠,朝着碑文行弟子大礼。

    “朝闻道,夕死可矣。”

    “二品大儒,亚圣之资,天纵奇才,儒家将要再次兴盛了!”

    原来,赵守已经看出了许子圣的境界,只是想到如今的儒道衰落,所以故意隐而不说,帮许子圣隐瞒了境界实力,迷惑了长公主。

    长公主没有急着离开云鹿书院,,沉静的站在学宫外的台阶下,像一朵静谧盛放的鲜花,望着学宫十丈之内,被一道宛如倒扣的碗般的气罩包裹,隔绝内外,神色变幻,眼眸深邃,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长公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静,雍容华贵,天潢贵胄,气势威严,气度过人,独自往雅阁方向行去,山风里,罗裳裙带飘飞,仿佛是山中的精灵,下凡游玩的仙子。

    两列披甲持锐的士卒依旧守在雅阁外,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塑。这支二十四人的金吾卫是她的护卫队,山下还有一支由七名打更人组成的队伍。

    只是云鹿书院对魏渊极为厌恶,不允许打更人上山。长公主带着护卫队下山,找到候在官道边的七名打更人,嗓音清丽。

    “云鹿书院清气冲天,亚圣石碑破碎,云鹿书院气运破封,将此事禀告给魏公,让他盯紧书院。”

    “是!”

    打更人抱拳行礼,应声道,就要离开。

    长公主思索了一下,一挥手,拦住了打更人的行动,再次继续说道。

    “替本宫查一个人,长乐县衙快手许七安。”

    “遵命。”

    长公主并没有提起许子圣,遵守了诺言,没有将其告诉魏渊,似乎是将其当成了一张底牌,弱冠之年的三品立命高手,足以改变朝堂形势,成为日后大奉的顶梁柱,还是不要过早暴露为好,等待他日后成长起来,可以为大奉遮风挡雨,再续国运。

    司天监,观星楼,八卦台。白衣,白发,白胡子的监正坐在案前,手里捻着一杯酒,无声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他的左边还有一张桌案,案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案前坐着鹅蛋脸大眼睛,五官精致,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褚采薇一边吃东西,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如同一只叽叽喳喳的黄鹂鸟。

    “师父,我什么时候能踏入六品,成为炼金术师啊。”

    监正满脸的笑容,脸上的褶皱凑在了一起,宠溺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不顾着吃,肯安心修行,时机就到了。”

    褚采薇小脸之上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纠结的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有些自暴自弃的说道。

    “那我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褚采薇狠狠的咬了一口美味的烧鸡,咀嚼了几下,咽下食物,继续叨叨着。

    “对了,那假银很容易燃烧,且丢水里就爆炸,根本无法保存嘛。这样不好向皇帝交差。”

    监正大人毫不在意,充满了霸气的的说道。

    “皇帝老儿吃饱了撑的,让他滚犊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十分可爱,对老师的这幅做派习以为常。

    “徒儿可不敢说这话,您自己去。”

    监正笑容和蔼,微微摇头,目光紧紧盯着京郊之外的云鹿书院方向,眸子深处浮现出了苍桑之色,透着慎重。

    “师父,四师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没事总往城外跑,说什么炼金术奥义的大门已经朝他敞开了。”

    “师父,我觉得许七安这个小快手挺不错,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监?哦,您不知道他是谁,就是破了税银案那人!”

    “师父,许七安说的嫁接是什么啊?”

    监正收回目光,在褚采薇的脸上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采薇啊!”

    “师父你说。”

    “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哦。”

    几秒后,这位闲不住嘴巴的美少女再次开口了,不解的问道。

    “师父,你怎么老是往那边看。”

    “采薇啊,师父有些遗憾。”

    “师父你说。”

    “师父怎么就不会儒家的禁言术呢?”

    “嘻嘻嘻!”

    褚采薇脸上得意的表情刚浮现,忽然发现案上的食物在刹那间腐败,散发出难闻的馊味。她小嘴一瘪,要哭的表情,心疼的无法呼吸,连忙求饶道。

    “师父,我错了!你快把我的美食变回来。”

    监正依旧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说道。

    “师父就再教你一个道理,在炼金术的领域里,绝大部分转换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边抹眼泪,一边哭唧唧的走人,十分伤心,脚步匆忙,坚定的说道。

    “我再也不来陪你这个糟老头子了。”

    监正没有理会伤心的小徒弟,目光依旧盯着云鹿书院的方向,嘴里念念有词。

    “有趣,居然有人打破了理学的思想禁锢,踏入了大儒之境,为儒道发展带来了新的变化,真是天道异数,让人惊喜!”

    “赵守被程氏的学术影响,思想禁锢,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却不知他自己身在旋涡,又如何带领天下读书人脱离旋涡呢?”

    “也许只有出身国子监,却受到排挤的这小子,不受理学思想禁锢,才能另辟蹊径,标新立异,打破封禁,创造出新的学术流派,有望晋入一品亚圣之境!”

    打更人衙门,这是大奉王朝最神秘的部门之一,无数人都对这里充满了敬畏,世上很少有事情可以瞒过打更人。

    衙门中庭,那座高耸的浩气楼第七层,一位男子,身穿天青色的衣衫,绣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细考究,乌发用玉簪束着,鬓角霜白,脸盘白净无须,双眼深沉,内蕴岁月洗涤出的沧桑。

    这是一个气质与外貌俱全的男人,儒雅清俊,深沉内敛。他眺望西北方向,眸子中精光大作,透着无尽煞气,这位男子气势惊人,威严可怖,好似战场杀神,一言一行都充满了铁血气息,和他的长相极不相符。

    “有趣,云鹿书院的亚圣石碑居然破碎了,云鹿书院气运恢复,这下子儒家再起风云,不知国子监可能再次压下云鹿书院,继续占据儒家正统的地位?”

    这个儒雅清俊的男子,就是大奉第一武将,大宦官魏渊,此人虽是宦官,但惊才绝艳,文能治国,武能平乱,乃是当世第一兵法大家,尤其擅长围棋之道,李慕白就是输给了他,才立誓不再下棋。魏渊若非早早的痛失良鸡,考个状元,当个首辅,那是轻而易举。

    “长公主,想要打听许七安的底细,这个县衙小快手,难不成和此事有关?”

    “不对,许七安只是一个九品武夫,和儒道不沾边,粗鄙野蛮,哪里能够打破程氏亚圣的石碑封印,定是另有其人,只是此事隐秘,无从探究!”

    魏渊此人心机城府极深,智慧谋略,无人能及,心中念头一转,就分析出了七七八八,不愧是当今朝堂最负盛名的大臣,镇压朝廷气运的国之柱石。

    “天生异象,应该是有人儒道突破,迈入超凡之境,上次已经有人踏入了三品立命之境,如今又有一人突破,儒道难不成真的要大兴于世了!”

    魏渊眉头微皱,他虽然文武双全,但是并未修行儒道,而是专注武道,已经是二品合道之境,是当今武道第一人,战力强大,曾经在山海战役之中,作为三军主帅,独自一人,冲击敌营,七进七出,所向披靡,使得士气大涨,一战功成,青史留名。

    “许七安破了税银丢失案,也算是个人才,如今得罪了权贵,陷入麻烦之中,如果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脱困,倒是可以吸纳进入打更人!”

    魏渊目光从云鹿书院的方向收回,俯瞰京都,喃喃自语道。

    “不过,相比于许七安,另外一人更值得注意,武安侯之子许子圣,倒是好本事,居然凭借这次的税银丢失案,一鼓作气,直接将户部侍郎周显平拿下,使得武灵军军饷不再受到辖制,让人惊奇!”

    “只是可惜,对方出身武勋世家,又是当今状元,文官清流,打更人庙小,无法将其吸纳进来!”

    打更人虽然权势滔天,但是也要遵守规则,不论是勋贵武将之家,还是清流文官,都不是打更人可以随意得罪的,更不要提将其纳入打更人组织之中,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元景帝。

    帝王之术,在于平衡,如果打更人将手伸进了文武之中,必然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即使魏渊早失良鸡,不会造反称帝,但也会成为权臣,使得帝王威严扫地,这是元景帝万万不能容忍的。

    ……

    大奉京都的结构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别是宫城、皇城、内城、外城。相较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的外城,许七安把内城理解成前世的中心区,能住在里面的都是有钱人。

    这个时代能住内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京都内城街道宽阔,纵横交错,主干道上建起绿树环绕的漂亮房屋,非主干道上分布着各式各样的院落。不管是城市建设还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马车数量,都远胜外城。

    许子圣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不多时,许子圣来到一处集市,抬头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这条街的宽敞程度,它宽两百米,一块块青石板垒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视线的尽头。两侧商铺、房屋鳞次栉比,十驾马车并排都毫无压力,行人熙熙攘攘,哪里是街,分明是大广场。

    永康街是京城主干道之一,主干道如此宽敞是有讲究的,皇帝或宗室贵胄出行,会有侍卫提前清场。两百米的宽度让目前大部分军弩、火铳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两侧的楼房里放冷箭,看到这距离,也只能无奈的收手,叹息不已,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许子圣脱缰野马一般的在永康街乱窜,因为出来匆忙,身上没有带多少银钱,但也没有买多少东西。

    忽然,一辆豪华马车吸引了许子圣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那是一辆由四匹体格健壮的骏马拉着的马车,弧形穹顶冠银涂金,车窗明黄缎子垂下,再往下是用来遮蔽浮尘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着。

    车轮侧面钉着一圈排列整齐的金质钉子,毂辘也是裹玉的,而真正内涵的是马车材质,皇家宗室专用的金丝楠木。

    这辆马车就是最顶级的跑车,即使普通人努力拼搏一生,也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辆马车!

    “如果只是靠我五品员外郎的薪水,一辈子怕是都买不起这样一个车轮子!”

    许子圣心中暗道,好在他出身权贵之家,不用为这些黄白之物操心,心情倒也平静。

    这辆豪华马车停在路边,一列穿黑甲持长枪的士卒守在马车边,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个投壶游戏。摊主是个穿破道袍的老道长,花白的头发用木簪挽着,垂下凌乱的发丝。

    摊位上摆着铜钱、银锭、金锭、道经、菩提手串、玉石镜等等,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别的东西先不说,单是金锭银锭摆在摊上没被人抢走,这老道就绝不简单。

    许子圣驻足观望,眼眸之中升起一道清气,看穿了老道的底细,果然不是普通人,居然是道门地宗高手,他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游戏的玩法,投壶者距离瓷壶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过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获得第三梯队的物品,是一些金银玉石。三支皆中,则任意挑选一件第一梯队的物品。而第一梯队的物品只有两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镜。

    “又没中,可恨!”

    “走开,该我了。”

    甲士们轮番投壶,但全部铩羽而归,老道面前的碎银越堆越高。十五名甲士经历了又一轮失败后,许子圣注意到马车的窗帘动了一下,侯在窗边的一位甲士低头听完,朝着摊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说了,黄金六十两,买你摊上的所有东西。”

    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声道。这是投壶没投中,直接氪金了,果然不愧是皇室中人,壕气十足。

    许子圣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看好这个行为。

    面对黄金六十两的诱惑,老道士果然摇头拒绝了,很是坚持的说道。

    “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不能打破!”

    甲士一下子绷紧了身躯,狠狠的盯着老道看了片刻,煞气惊人,老道不为所动,他这才心有忌惮,霍然转身,返回马车前禀告。

    片刻后,马车的主人召回了甲士,准备离开。

    许子圣趁机上前,来到老道面前,打量着第一梯队的两件物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问道。

    “老道,多少钱玩一次?”

    盘坐在地的老道士抬头,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递过来,很是干脆的说道。

    “一钱银子。”

    许子圣接过箭矢笑了,他胜券在握,三十步外投壶,对于炼精境的武夫而言难度不大。但背过身,且蒙上眼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投中。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环,失去视力,会让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难度能不能投中,不光看实力,还要看气运。

    但是许子圣不同,他是儒道二品大儒之境,四品意境武夫,气运深厚,实力强大,这点难度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许子圣有着绝对的自信,走到三十步外,转身用黑布蒙住眼,随手往后一抛。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后,几乎同时入壶,甚至都不需要许子圣作弊施展言出法随的神通手段,就轻松拿下了。

    周围的路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哗然声吸引了刚要离开马车,车窗里飘出清冷悦耳的嗓音,对着外面的甲士吩咐道,

    “停车!”

    十一章放出来了

第十五章 全是生意,没有感情

    听见箭矢入壶的声音,许子圣嘴角的弧度微微扩大,扯下黑布,笑着对摊主老道说道。

    “哈哈,老道,三支全中。”

    老道看了他一眼,镇定的把金锭银锭收了包裹,然后指着最顶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镜,笑眯眯道:

    “公子,请你二选一。”

    道门历史悠久,传说道门的源头来自道尊,道尊的年代已经无法考证,相传道尊是上古奇人,他一气化三清,分别是:元始天尊;道德天尊;灵宝天尊。暗合天地人三才。这便是道门“天地人”三宗的由来。

    天宗拜元始天尊,修太上忘情,追求天人合一,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便派遣圣子圣女下山历练外,几乎不与外界接触;

    地宗拜道德天尊,修厚德载物,门人讲究积德行善,不过有受业障反噬导致入魔的风险;

    人宗拜灵宝天尊,修七情六欲,并且擅长剑术,需要依附王朝以气运浇灭业火。

    其中天人两宗势如水火,都自诩是道门正统,每隔一甲子时间,天人两宗便会举行“天人之争”,目的是互相掠夺本源灵力,天宗道首需要借用人宗业火稳定人性,防止自己融入天道,人宗道首则需要借用天宗太上忘情,平复自身业火。

    地宗最寡淡,门人风格非常低调,不争名不夺利只修功德,对此不了解的人,都以为道门只有天人两宗,而地宗的功德之力对天人两宗来说都堪比毒药,故天人两宗也不会主动招惹地宗。

    六年前,地宗道首金莲冲关失败,堕入魔道,他的魂魄一分为二,善念持着地书碎片,护着部分弟子逃离,恶念影响了绝大部分门中弟子,分裂成了天地会和地宗。

    金莲道长为了消灭自己的恶念分身黑莲,将八块地书碎片分别赠予了八个不同的人,再加上持有地书九号碎片的金莲道长自己,这九个人就组成了天地会的核心。

    天地会成立的目的是笼络年轻一辈的高手,交换情报,守望互助,等待有朝一日众人成长起来后,携手对抗业已黑化的地宗道首黑莲。

    相传在上古人皇时期,有一种修行体系,叫做“香火神道”,这种修行体系的核心,是以武力占据一条河流,一座名山,而后在占领的地盘上建立属于自己的神庙。然后再广收信徒烧香上供,贡品有牲畜,也有童男童女,等信徒的规模达到一定的程度,他们就会慢慢的凝聚出一种法宝,叫做“神印”,神印又分“山神印”和“水神印”两种。手持神印的山神或水神,在他们领域内是无敌的,这就是所谓的领域,佛陀后期炼化西方和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道尊当年灭了香火神道,夺取了“山神印”和“水神印”,后来他把所有集齐起来的神印炼成了一件法宝,称为地书,道尊为了炼制地书,把自己的一尊分身当做材料之一,所以,道尊分身就是地书的器灵。

    地书炼成当日,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地宗古籍中记载:地书成妖,噬生灵,吞万物,本宗弟子伤亡殆尽,将地书碎九块,封镇妖灵!

    地书碎片掌控者是金莲道长,他将地书碎片分别给了八个人,地书碎片的功能,可以让手持地书碎片的人相互联通发送消息,拥有独立空间能够收纳物品,能收取龙脉和克制地脉。

    许子圣目光闪烁,看了两件宝物一眼,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菩提手串,地书他没有兴趣,还是选择一个危险系数小的宝物为好,他可不想招惹麻烦因果,稳妥发育最好。

    “我选这串菩提珠。”

    这时,一位甲士走过来,躬身对着许子圣行礼,说道。

    “这位公子,我家主人请你帮个忙。”

    许子圣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豪华马车,他早就察觉到了马车主人的气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是并未打招呼。

    “你们主人想要什么?”

    “那串菩提珠。”

    甲士目光从摊位移开,看向了许子圣,十分诚恳的说道。

    “我家主人愿意出黄金六十两。

    许子圣欣然答应,他已经发觉了这串菩提珠也有着因果存在,不愿沾染,难得有冤大头愿意买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以!不过我要七十两黄金!”

    许子圣并没有狮子大张口,抬价并不高,对着甲士说道。

    甲士沉吟了一下,回头看向了马车的方向,一只素手伸出,将车窗明黄缎子拨开,露出了一张清冷绝美的容颜,正是长公主,怀庆,元景帝长女,和许子圣有过一面之缘。

    “就依许大人所言,七十两黄金!”

    “如此就多谢长公主殿下,许子圣却之不恭了!”

    许子圣将这串菩提珠递给了这位甲士,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礼,然后返回马车,俄顷,拎着一袋鼓胀胀的钱囊过来。

    许子圣接过钱囊,毫不客气,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长公主,而有所谦让,目送着马车离开。

    许子圣收回目光,不知何时,那位金莲道人已经是收拾了摊位消失不见了,他也不以为意,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钱囊,大概有四五斤的样子,系在腰上过于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兑换成银票,这么重的金子随身携带,太傻叉了!”

    许子圣又跑了趟钱庄,把金子兑换成四张面值一百两;一张面值五十两;三张面值十两的银票。

    黄金不在货币体系中,所以需要兑换成等价的银子,然后钱庄开具银票。黄金与白银的兑换比例是一比八,七十两黄金就是五百六十两白银。

    五百六十两白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使在内城也可以买下一个小院子了,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都内城,如果放在外城,足以购买一个三进的大宅了,可见购买力之强。

    “今日运气不错,居然出门遇到财神了,一钱银子就赚了七十两黄金!”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说罢,许子圣脚步一转,向着教坊司的方向而去,那里可是销金窟,里面的女妖精各个身怀绝技,才貌双全,能让男人魂不守舍,疲软无力的离开。

    黄昏时,许子圣来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处胡同里。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院子里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传来清越动人的歌喉,他知道,美丽的夜生活开始了。

    正常的青楼是一座两层或三层的建筑,附带一两个别院便算是相当有规格的了。教坊司没有这种高楼,因为不需要,胡同里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教坊司归朝廷运营,属于国企,不差钱,就是这么财大气粗。

    教坊司也是有门槛的,平民百姓不能在这里消费,倒也不是什么规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费是五两银子。这不是说睡姑娘的费用,只是开桌费。

    五两银子相当于普通百姓好几个月的收入,还得是殷实的家庭。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种:一是豪绅巨贾,这类客人最舍得花钱,因为平日社会地位低下的他们,对于睡犯官女眷有着狂热的执着。

    二是官员,教坊司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下班后喝茶聚会的地方,只要有应酬,就喜欢往教坊司走,值得一提的是,礼部的官员可以白嫖。因为教坊司归礼部管。

    三是读书人,这类人比豪绅巨贾要斯文,喜欢吟诗作对,又没有当官的难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欢。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种:一是犯官女眷,这类女子是最惨的,被迫沦落风尘,受人欺辱。二是战争中掳来的女子,远的不说,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西方诸国和大奉是战胜国,从北方和南疆掳走不计其数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三是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许子圣脚步从容,终于找到了本次造访教坊司的目标。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来,院门的匾额写着:影梅小阁。

    院门敞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悬挂,院内是一株株梅树,枝头点缀着含苞怒放的花骨朵。一位十六七岁的门房小伙,守在院门口,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许子圣。

    这个小伙还有另一种大家耳熟能详的称呼,龟公。最让人瞧不起的存在,但是在这教坊司,却十分吃香。

    “在下武陵县秀才李志才,久闻浮香姑娘大名,特来拜访。”

    许子圣作为当朝状元郎,京都名人,今时不同往日,京都正处在京察时期,他这次没有没有用本名,而是做了一番身份遮掩,客客气气的与门房说话。

    影梅小阁是花魁浮香的住所,这里的开桌费要十两银子,比普通院子贵一倍,教坊司的花魁总共有十二位,根据品、韵、才、色分为四等。

    浮香姑娘属于第一等,号称诗琴双绝。

    “十两银子。”

    见惯了大老爷的门房小伙态度冷淡,收了许子圣的银子后,让他进入了院子。许子圣刚一进去,就听到了院子里笑声与丝竹声传来,打茶围已经开始,但门房小伙既然让他进去,说明院子里不是包场,而是散客。

    出来玩的,分两种模式,一种是包场,另一种是散客。如果是前者,许子圣今天注定徒劳无功。

    影梅小阁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楼,面朝院子的障子门敞开,垂下薄薄的丝绸帘子用来遮挡寒风。十几个客人坐在酒屋里,饮酒、笑谈、赏梅。

    酒屋的四角都烧着熊熊的炭盆,驱散冬日的寒冷。一位婢子领着许子圣进来,众人纷纷扭头,看着这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长相俊朗的年轻人。

    许子圣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露出了诧异的目光,居然遇到熟人了,这就有些尴尬了,那人正是许七安,没想到这位同道中人也来了。

    许子圣担心许七安喊破自己的身份,当先躬身行礼,很是客气的对着众人说道。

    “在下武陵县秀才李志才,见过诸位兄台!”

    在场的人中,既有穿锦衣的豪绅,也有读书人,身份不高不低,有人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有人打量审视,有人回以微笑。

    如今正处在京察期间,大奉的官员都安分老实了许多,只有许子圣迎难而上,顶风作案。换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这里铁定被包场。

    许子圣坦然走到了许七安的旁边落座,好像第一次见面一般,问道。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许七安如今已经进入打更人组织,成为了一位铜锣,这次前来教坊司,也做了身份遮掩,冒充起了读书人,身穿儒衫,遮住了那一身的腱子肉,显得文雅了许多,装模作样的和许子圣打着招呼。

    “在下长乐县秀才杨凌,还请李兄多多关照!”

    两人相视一笑,充满了默契,男儿本色,尽显无疑,京察期间也不能阻止他们勾栏听曲,欣赏艺术,和女妖精们谈心,聆听她们的苦难人生,安慰她们那寂寞的心灵。

    花魁浮香姑娘面色含春,目流绮彩,香姿五色,神韵天然,长得极为惊艳,不愧是第一等,诗琴双绝,又有颜值,难怪如此贵,十两银子花的很值。

    这位花魁有着大家闺秀的秀美和文雅,论穿着,她有着这个时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纱衣裙。香肩半露,脖颈修长,裹胸罩着一层粉丝薄纱,沟壑若隐若现。有沟必火,她能当花魁是有道理的。

    这次打茶围,浮香姑娘充当席纠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负责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气氛担当,这个活儿通常由名妓或花魁来做,寻常女子做不了,因为对文学修养要求极高。

    这会儿正在轮流说联语,联语就是对对子,在许七安左侧是位穿淡蓝袍子,环佩叮当的中年人。恰好轮到他,这位中年人举杯沉吟许久,沉声道。

    “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边的小旗,对上联一阵点评吹捧,中年人脸上笑容扩散,嘴角都咧到了耳边了,显然颇为受用。

    这就是席纠为什么要有文学底蕴深厚的名妓来当的原因,没点水平,寻常妓子即使想拍马屁也不拍不出来。点评之后,姿容绝色的花魁娘子,一双盈盈妙目落在许七安身上。

    酒席上众人也随之看来,许七安擅长数理化,对文科有些偏弱,搬运一些诗词还可以,对对子,差了点水平火候,目光中带着几分慌乱,突然目光看向了院中的梅树,灵光一现,故意饮了杯酒,做出洒脱豪迈状,朗声道:

    “红梅花百头千头万头。”

    “妙!”

    在座的众人眼睛一亮,当下看向许七安的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显然将其当做同等水平的存在,可以和他们竞争花魁的青睐。

    许子圣嘴角微微抽搐,这些人的水平都如此菜吗,一时间被为难住了,最强王者的他,从未参加过这等倔强青铜局,不知所措。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对许七安的下联一顿评价吹捧,只是脸上笑容过于职业化,坐姿也有些僵硬,甚至评价过后,就不再看向许七安了,显然对在座的众人的水平看不上眼,只是碍于职业道德,一直耐着性子陪伴。

    毕竟生意归生意,不能谈感情。

    许子圣对于如此难度的打茶围,有些无力应对,只能放弃,饮酒受罚,让浮香花魁颇为失望,她本来还对容貌俊朗的许子圣颇为期待,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然连如此简单的对子都答不上来,这位才艺双全,十分文青的花魁娘子心中暗叹。

    “果然,如许子圣那般谪仙的人物,世上无双,哪里是眼前这绣花枕头可以比肩的!”

    许子圣感受到了花魁娘子眼中的鄙夷目光,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翼,颇为不习惯,以往他勾栏听曲,那些花魁娘子谁不是自掏腰包,自荐枕席,热情似火,饥渴难耐,虽然他不曾留宿,但是谈谈心,说说风月也是有的。

    在座的众人中,有一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轻人。他出身国子监,颇有才华,虽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华占尽风头,让花魁娘子时时掩嘴轻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轻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鄙夷的看了一眼不学无术的许子圣,朗声道。

    “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来打个头。”

    众人没有意见,浮香花魁笑吟吟,一脸风情,让这位国子监的学子神魂颠倒。

    “赵公子请。”

    赵公子环视众人一圈,神情倨傲,尤其对许子圣这个绣花枕头颇为不屑,傲声道。

    “松叶竹叶叶叶翠。”

    “竟然是叠字联。”

    “松叶竹叶叶叶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赵兄大才,不愧是国子监的读书人。”

    一轮打回来,竟然没一个人能对上,赵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视赵公子。

    从花魁娘子的表情和细微动作判断,花魁对这个姓赵的颇有好感,很欣赏他的才华,果然自古花魁爱才子,让许子圣连连摇头,生意就是生意,为何要掺杂感情,不知多少花魁所托非人。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浮香花魁还不如选择许七安这个粗坯武夫,至少不会被辜负抛弃,他还算有些底线原则,不像某些读书人,薄性寡情,忘恩负义。

    按理说,擅长搬运诗词的许七安应该在教坊司中如鱼得水,受尽追捧,岂料这半天下来,划酒拳,对对子轮番来了一遍,就是没有诗词。

第十六章 状元代笔,阴差阳错

    教坊司里打茶围,诗词一直半冷不热,近两百年来,优秀诗词寥寥无几,读书人不擅长作诗作词,打茶围时,自然就会避开不擅长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质参差不齐,仅是对对子就有些困难了,浮香花魁兰心蕙质,特意不提诗词,免得客人尴尬丢了颜面。

    这时,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声道。

    “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几位慢饮。”

    这场打茶围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会让婢子将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没有瞧中,婢子就会送客,然后开启下一轮打茶围。众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半炷香后,一名婢子走来,娇声道。

    “我家娘子请赵公子进屋喝茶。”

    客人们惋惜的摇头,唉声叹气,也有人笑着恭喜赵公子,赵公子面带微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许子圣对此倒是不感到奇怪,只是许七安却是坐不住了,他好不容易突破了九品炼精之境,可以结束自己的童子生涯,花费了十两银子,可不想银子打水漂。

    许七安当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笔墨和宣纸。在桌案上清扫出一片空间,他自知书法极烂,一手狗爬的字见不到人,连忙向许子圣求助道。

    “李兄,你可能替我代写?”

    许子圣有着成人之美的高贵品质,绝对不是报复刚刚赵公子瞧不起他的事情,没有任何的犹豫,立马端正坐姿,握着毛笔。

    许七安语速飞快,再次施展搬运大法,沉声念道。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许子圣运笔如飞,写出风骨清奇的草书,一笔一划,尽显功力,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许新年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横一竖,如同腊月寒梅,傲雪凌霜,独占天地雪。

    许七安扯走宣纸,招来女婢,叮嘱道。

    “你将此诗交给浮香娘子,即可去办,说杨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乐意,但许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银后,她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

    主卧里,四叠屏风挡住了浴桶,袅袅蒸汽萦绕在屋顶梁木上,花魁浮香泡在漂满玫瑰花瓣的热水中,青丝高挽,脖颈莹白修长,细嫩温润的肌肤上挂着水珠,在烛光里反射着魅人心魄的光芒。

    浮香肌肤凝如滑脂,像极了一尊玉美人,一位贴身的婢女在浴桶边服侍着,一边称赞浮香的肌肤,一边说道。

    “赵公子已经在隔壁茶室候着了,听外头的客人说,他是国子监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

    作为教坊司的第一等花魁,浮香见多识广,闻言笑了笑,轻轻拨动水花,沉声道。

    “不过以赵公子的才气,考取举人也不在话下。”

    丫鬟低笑一声,透着暧昧,小声说道。

    “我就知道娘子喜欢这种有才华的公子,那赵公子才华横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说不定将来能成一段佳话,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你连我也取笑!”

    浮香指头戳了戳丫鬟的脑袋,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难,那是多少读书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赵公子才华虽然有,但是依旧很难名留青史,要是换成状元郎许子圣还差不多,只是可惜,他这样的谪仙,也不会瞧得上我这等出身风尘的女子,他日后的妻妾必定是世家小姐,甚至就是那皇室公主也有可能!”

    “许子圣举世无双,世间男儿几个可以和他相提并论,娘子你眼光不能太高了!”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被推开,一名婢子进来,站在厅里,脆声禀报道。

    “娘子,外面那位姓杨的客人让奴婢送了首诗过来。”

    浮香皱了皱眉,有些不悦,身旁的大丫鬟更是厉声斥责道。

    “没规矩的东西,娘子已经选了赵公子,岂可更改,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处?”

    小婢女垂头,不敢顶嘴,浮香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威严,吩咐道。

    “放桌上吧,出去告诉客人,浮香心领了。”

    小婢女如释重负,应了一声,把宣纸搁在桌上,便出门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轻薄的纱裙,曼妙身姿若隐若现,赤着雪白的脚丫,来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随手拿起,向着一旁的大丫鬟说道。

    “你去请赵公子进来吧。”

    忽然,浮香目光凝固,痴痴的望着宣纸:影梅小阁赠浮香。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丫鬟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去请赵公子,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娘子尖锐的喊道。

    “慢着!”

    丫鬟回身看去,浮香手里死死抓着宣纸,微微发抖,脸色从未有过的古怪。那是丫鬟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见过的情绪。

    花魁娘子的声音急迫而尖锐,大声问道。

    “谁,刚刚谁送来的诗,是哪位公子,你快说!!”

    丫鬟吓了一跳,有些不解的看向了浮香,嗫嚅道。

    “好像是姓杨的一位秀才!”

    “不对,不应该姓许吗,这首草书我认得,怎么会姓杨呢?”

    花魁娘子竟不顾一切的冲向了房门。

    “娘子,娘子,你这般模样怎可出门,使不得!”

    丫鬟死死抱住浮香花魁,浮香拼命挣扎,急的面红耳赤,连连喊道。

    “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莫要让那公子走了,快追回来。”

    丫鬟怎么都想不明白,一首诗而已,竟让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态,往日里的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全然不顾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请那位写诗的公子。”

    丫鬟离开后,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边,恍惚的看着手里的纸张。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赠浮香,赠浮香!”

    浮香俏脸滚落豆大泪珠,趴在桌上嘤嘤嘤的哭起来。

    “这是状元郎书法,他居然来了!”

    此时,外面许子圣成人之美,帮许七安代笔之后,就洒然离去,挥一挥衣袖,向着其他花魁的地盘而去,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那位在浮香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迈着小碎步疾走而来,目光略显焦虑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见许七安后,神色一松,莲步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娇滴滴道。

    “杨公子,是您作的诗?”

    “是我!”

    许七安脸上露出谦逊而又收敛的笑容,心中暗暗得意,不愧是千古流传的好诗,果然打动了这位花魁娘子了,今夜他就要化茧成蝶,蜕变成长。

    丫鬟展颜一笑,神色愈发恭敬,低眉顺眼,躬身一礼,柔声邀请道。

    “我家娘子有请。”

    许七安镇定的颔首,跟在丫鬟身后,朝着阁楼另一侧的主卧走去,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阁的客人注意,交头接耳。

    “咦,他怎么也跟着进去了。”

    “这,这不合规矩啊,怎么进去两人?”

    “刚才那丫鬟好像说到诗了,而我恰好看见他与那位俊俏小哥写了什么。”

    丫鬟推开主卧的门,示意许七安入内,而自己却没打算进去,恭敬的说道。

    “杨公子请进!”

    障子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地面铺着一层价格昂贵的丝织地衣,价格贵也就罢了,且极耗人力。

    地衣上绣着一朵朵青色莲花,一团团祥云,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莲,男人走在上面,平步青云。可见浮香花魁心思玲珑,用了心了。

    一架临摹名画《雨打芭蕉图》的三叠式屏风隔开睡处和锦厅,一位风姿绝伦的妙龄女子跪坐在屏风前的壶门小榻,小塌上摆放一架凤尾琴,她穿着轻薄的纱衣,凝脂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正笑吟吟的望向门口。

    两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头,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意,最是那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浮香花魁行酒令时,文雅如大家闺秀,现在,却是妩媚勾人,欲语还休,动人心魄,不愧是教坊司的第一等的花魁,魅力实在是太大了,让许七安大感吃不消,躁动无比。

    “早听说浮香姑娘国色天香,冰肌雪骨,美的不似红尘中人,我以前不相信,还以为夸大了,如今看来,却是我见识浅薄,浮香姑娘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许七安一脸的痴迷相,眼神朦胧,就不醉人人自醉,欣赏这浮香那惊人的美貌,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花魁,出得厅堂,上得厨房,迷死人不偿命,绝对是人间尤物!

    “许公子何必取笑奴家。”

    浮香抿了抿嘴,娇羞的低下头,眉眼间笑意盈盈,显然是很开心的。

    “奴家要谢过公子,倘若将来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劳。”

    许七安闻言一愣,这位浮香花魁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有些惊讶的问道。

    “浮香姑娘如何知晓在下姓许的?”

    浮香脸上露出了仰慕之色,双眼迷离,透着万千风情,魅惑诱人,动人心魄,低声笑语。

    “天下谁不知道状元郎姓许,出身武安侯府,我曾有幸见过状元郎的真迹书法,所以才能认出了状元郎的身份!”

    许七安闻言顿时叹息了,奶奶的,原来是弄错了,这位花魁娘子不是因为自己的这首古诗邀请自己的,而是将自己当做了许子圣那位气运之子了,他虽然很想和这位花魁发生些什么,但他却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连忙摆手解释道。

    “浮香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状元郎许子圣,他刚刚已经走了,他当时就坐在我旁边!”

    “状元郎何必欺骗奴家呢,这首诗难道不是你作的吗?”

    浮香闻言有些意外,星眸闪耀着涟漪,连忙问道。

    “这首诗虽然是在下所作,但却是状元郎代笔的,我书法不精,为了避免露丑,所以才会请状元郎帮忙的,他写完这首诗,就离开了!”

    浮香闻言惊讶至极,澄净梦幻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终究还是错过了,没想到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将状元郎当做了绣花枕头,心中无比懊恼,后悔莫及,只是事已至此,无济于事了。

    浮香花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眸光微转,看向了有些尴尬的许七安,这位公子倒是实诚,有君子之风,虽然长得其貌不扬,比不上状元郎,才貌双全,但诗才无双,倒也难得。

    “让许公子你见笑了!”

    “状元郎乃是京都女儿仰慕的男子,浮香也不例外!”

    “我知道,也理解,我家中有位小妹,也是对其仰慕不已,京都谁不知道状元郎许子圣啊!”

    “多谢许公子大度,浮香为你弹奏一曲,以表示感谢!”

    不管怎么说,许七安写出了一首可以名留青史的好诗,让这位花魁娘子同样名留青史,她自然不会失礼。

    这位花魁是有两把刷子的,琴诗双绝,诗不知道,但琴弹的是真的好。许七安一个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静下心来沉浸其中。

    浮香花魁经过这一番折腾,也想明白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还是先抓住眼前这位才子吧。

    “公子难道要和人家坐一整晚吗?”

    许七安如今已经开天门,踏入了练气之境,不必再担心武道断绝,闻言知雅意,脸上挂着猥琐的表情,凑上前来,笑着说道。

    “我是那种不解风情的人吗?怎么可能坐一晚?”

    许七安依然没有忘了此行的目的,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目光灼灼,死死盯着花魁浮香,那炙热的目光让浮香都隐隐害怕。

    次日卯时,许七安的生物钟自然苏醒,看着到身边佳人,心中无比得意,能够凭借一首诗,成为教坊司花魁的入幕之宾,自然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会让其他人羡慕死!

    许七安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颜,没有惊动佳人,蹑手蹑脚的爬起,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悄悄的离开了教坊司,前往了打更人衙门。

    另一边,邻崖而建的阁楼里。三位大儒刚论道结束,书童送来一封信,说是长公主拜访书院,让人递过来的。

    长公主在手书上说,近来京城出现了一首佳作,京城读书人津津乐道,国子监奉为百年来诗词魁首,力压云鹿书院的送行诗。

    而且,相比送行诗,这首百年来诗词魁首出自教坊司,才子佳人,故事更有趣味,更广为流传,末尾,长公主附上了这首短短几日内在京城读书人圈子里爆红的诗。

    “老夫闭关数日,京城出了首惊世佳作?”

    张慎因为许子圣打破程氏亚圣石碑的缘故,有所领悟,闭关了几日,没想到一出关就遇到这首惊世佳作,凝眸鉴赏着长公主附赠的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张慎宛如一尊雕塑,静默许久,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纸,看向喝茶聊天的李慕白和陈泰。

    “纯靖,幼平,你们看看这个。”

    张慎突然表现出来的严肃神色,让两位大儒愣了愣,李慕白接过纸张,飞快扫了一眼,继而眸光沉凝,褪去了轻松写意姿态。

    “我看看。”

    陈泰见两人这般神色,伸手抽过纸张,看完一遍后,又细细品味了许久。

    陈大儒长长叹息一声,惊叹不已。

    “疏影,暗香,两句将便梅的风姿绝伦写尽,当真是心思玲珑啊。”

    李慕白闻言点头,随后也点评了起来。

    “比起宁宴那首天下谁人不识君,固然叫人胸生豪气,但论意境之深远;遣词之优美;神韵之卓然,的确相去甚远。”

    张慎抚须而叹,十分公正的说道。

    “此诗一出,便是无法超越的咏梅绝唱。这杨凌是谁,有此才华,竟从未耳闻。”

    陈泰重新看了遍手书,手指细细摩挲着纸张上的字迹,无比钦佩的说道。

    “诗好,字更好,筋骨苍劲,圆润自如,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是书圣才有笔力!”

    说到这里,茶室安静下来,三位大儒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股酸味在空气中发酵、弥漫,张慎沉思许久,说道。

    “我觉得,应该立刻通知院长,将这位秀才招入书院。这样的人才,绝对不能埋没了。”

    陈泰与李慕白欣然同意,他们见不得人才,连忙赞同道。

    “此言有理。”

    破了童子身的许七安那是意气风发,走路都带风,再次和自家的小堂弟一起来到了云鹿书院,拜访了两位老师。

    三位大儒恰好讲课结束,知道看重的学生拜访,索性就聚在堂舍里喝茶。

    “你们住在京城,可知最近京城出了首绝世佳作。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绝妙,绝妙啊。”

    陈泰扫了一眼张慎还有李慕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对许七安叮嘱道。

    “宁宴,虽有诗才,但也不要自傲,须知天下读书人藏龙卧虎啊。”

    “这老匹夫就是嫉妒我们收了个好学生!”

    张慎和李慕白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只是碍于这句话乃是老成之言,无可反驳,只能忍了下来,同样对许七安说道。

    “此诗的确惊才绝艳,宁宴不需与它较真,咏梅千古绝唱,较真也没用。”

    “虽说现在的读书人缺了些灵气,但终归是有个例的,那个杨凌未必还能再作出第二首。而以宁宴的诗才,将来有第三首,第四首也是极有可能的。”

    许七安用颇为无辜真诚的目光看着三位大儒,十分谦逊的说道。

    “老师,这首诗就是我作的!”

第十七章 黑狗孩童,天罚降世

    “噗!”

    听到这话,正在饮茶的陈泰直接喷了出来。李慕白和张慎齐齐僵住,霍然转头,瞪着许七安。

    “作诗之人不是杨凌吗?”

    许七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硬着头皮说道。

    “那是我的化名!”

    “可是那书法极为精妙,堪称妙品,就连老夫等人都没有那等苍劲的笔力!”

    三人言下之意很明显,他们都对许七安的那手烂字十分知晓,不可能写出这等无上妙品。

    “那是许子圣大人代写的!”

    “哦,原来如此!”

    三位大儒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让许七安有些恼怒,读书人果然不靠谱,居然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弟子,相信一个外人。

    “你去教坊司做什么?”

    突然张慎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一正,连忙问道。

    许七安露出几分心虚之色,目光躲闪,但是好在他并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十分坦诚的回答着自己这位便宜老师的问题。

    “少年慕艾!”

    屋子里忽然陷入寂静,三位大儒感觉胸口堵着淤血,想吐又吐不出来。

    几秒后,张慎起身,他在屋子里团团乱转,焦躁的不行,指了指许七安的鼻子,连声说道。

    “你,你,千古绝唱,你用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她配吗?她配吗?”

    “是是是,用在你身上就好了!”

    许七安心里暗自腹诽,表面做出聆听老师训诫的姿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显然是左耳听右耳出。

    李慕白同样情绪激动,也是十分赞同张慎的观点,点评道。

    “咏梅便咏梅,将题目定为影梅小阁赠浮香,简直低俗,俗不可耐。生生糟蹋了一首好诗。”

    “如果能改成云鹿书院赠慕白先生,您应该就能笑出猪叫声了吧?”

    许七安看着激动莫名的李慕白,心中再次吐槽,从表面来看,将这首惊世佳作用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确实浪费。但事情不能单看表面,若没有这首诗博取浮香花魁的青睐,他怎么能施展大小如意的神通,摆脱童子身,降服女妖精呢!

    “李慕白和张慎能收他做弟子,我也可以!既然有两个老师,那为什么不能有三个老师呢?”

    陈大儒被许七安的诗才折服了,心中暗暗决定,以后找机会将许七安收入座下。

    经历了一番语言轰炸,许七安乖乖的认错,并许诺将来有好诗好词,一定先让两位老师修改润色,李慕白和张慎才勉强消气。

    两位大儒除了与传世名诗擦肩而过的悔恨外,是真的觉得许七安把这首诗用在一个教坊司花魁身上,浪费了,暴殄天物!

    许新年见事情已经谈完,终于开口了,连忙向自己的老师张慎询问道。

    “老师,我幼妹在书院启蒙多日,不知可有成效?”

    许新年说的的是许铃音这个小豆丁,这个小丫头心里只知道吃,长相更是随了许志平,样貌平平无奇,性格愚笨。受到了许七安的疼爱,因为只有这个小妹样貌比许七安普通,遗传了许家的基因,许新年和许玲月样貌都随了许七安的婶婶,长得极为俊俏,让许七安时常感到自卑。

    三位大儒相视一眼,陈泰忍不住笑出声了,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顽石,说道。

    “你那妹妹,当真是心志坚定,坚不可摧。”

    张慎也是十分无奈,为了弟子,他可是尽心尽力,为许铃音换了好几位先生,苦笑道。

    “一旬之间,教她的先生已经换了四个。”

    李慕白也是有些感到好笑,目光十分古怪的看着许七安二人,怀疑他们家的人都不太正常,最后补充道。

    “这四位先生都发誓,这辈子不为稚童启蒙了。”

    许七安早就知道自家这个小豆丁与众不同,但是没有想到如此顽劣,居然让四位先生都立下了誓言,果然不愧是许家人,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这下他心中更加平衡了,以后对这位小妹应该更好些。

    时光如水,不舍昼夜,这日大奉京都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让无数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大奉平远伯被杀,大奉朝如今,勋贵虽然势力下滑,但伯爵终归是伯爵,府中必然养着高手。而那位凶徒竟能杀死伯爵,打伤打更人,从容而去,不是一般的高手。

    这件事许子圣知道几分隐秘,乃是天地会六号恒远所为,又有许七安这位内应相助,这才逃过了打更人和司天监的追捕,成功脱身,此事极为复杂,牵扯极广,有着佛门,万妖国,道门牵扯其中,许子圣也懒得掺和,只是冷眼旁观。

    平远伯被杀案,第二天就席卷了朝堂,勋贵集团上下震怒。与勋贵向来不合的文官集团也很重视此案,都察院御史上书弹劾魏渊。元景帝狠狠的斥责了京城五卫的指挥使,以及打更人指挥使魏渊。

    此事关乎勋贵势力,按理说许子圣应该出手,但是平远伯罪有应得,暗中培养牙子组织,在京城贩卖人口,牟取暴利,牙子们拐骗孩子和女人,卖去青楼、卖去黑作坊、培养成窃贼,甚至斩断手脚掌,裹上黑狗皮,简直散尽天良,令人发指,罪孽深重,罄竹难书。许子圣也不愿为了这么一个人渣和天地会的人发生冲突。

    只是随着碍于自己同为勋贵一员,思索了一番,许子圣为了让天地会的人安分一些,觉得还是需要警告一下他们,让他们明白,大奉京都不是其他地方,可以任由他们胡来,勋贵虽然衰落了,但也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欺辱的存在。

    这日清晨,杀害平远伯的凶手,天地会六号,佛门青龙寺弟子恒远和尚,他换了一身寻常的长褂,宽敞的褂子遮挡住了魁梧的身躯,用汗巾裹住大光头,混入早起的房客里,默默离开了客栈。

    恒远在路边的早点摊子吃了饭,朝着内城的城门口走去。临近城门口,不动声色的打量,发现城门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一倍,更有一位司天监的白衣,清光流转的眸子审视着每一位出城的人。

    恒远混在人流里,走向内城。司天监的白衣同样审视了他,只是稍有打量,就放行了。作为佛门弟子,他自然有办法消弭杀生后的煞气,许七安为他争取了非常宝贵的时间。

    恒远一路往东,接近中午才返回住处,这里的房屋大多由黄土搭建,屋顶盖着破碎的黑瓦,这里是贫民区。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座简陋的大院里,院门的匾额写着:养生堂!

    养生堂是朝廷的福利机构,专门收留鳏寡孤独。虽说是官办的,但院子里办事的只有几个老吏员,勉强能看住院子里的孤儿和老人。

    恒远以僧人的身份留宿在养生堂,帮着几个老吏员一起打理孤儿和老人,他不要一分钱,还经常拿银子补贴养生堂的开支。

    这十几年来,朝廷对养生堂这类福利机构越来越漠视,经常连着几个月都拨不下银子,官办机构早已名存实亡。

    恒远刚踏入院子,便有一位老吏员迎上来,苦口婆心道。

    “恒远大师,你可莫要再带孩子进来了。堂内已经揭不开锅。”

    恒远双手合十,一脸慈悲,宝相庄严,沉声说道。

    “贫僧会解决银子问题。”

    说到这里,恒远就想起了许七安口中的那位朋友,他也想天天出门捡银子啊。

    恒远帮着老吏员煮好清粥,分发给老人和孩子后,这位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僧人来到后院。后院的柴房里有一只黑狗,走路极为笨拙,但一双眼睛时而透出灵光。

    黑狗笨拙的走到僧人脚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口齿含糊,断断续续说道。

    “福如.东海,大吉……大利。”

    恒远大师怜悯的看着他,双手合十,低声念诵法号。

    这只黑狗就是恒远解救出来的可怜孩子,被牙子裹上黑狗皮,教导了几句吉利话,以此取悦不知情的百姓,讨要赏钱。

    “罢了,你所做所为倒也慈悲,我本想给你一个警告,让你明白京都不是肆意妄为之地,但是见到这个孩子,平远伯死有余辜,不值得我出手!”

    突然一道晴朗的声音从恒远的身后传来,让他大吃一惊,身体瞬间紧绷,猛地挡在黑狗之前,转头看去。

    一位清俊英武的青年走出,穿着白色儒衫,大袖飘飘,超凡脱俗,全身透着儒雅的气息,一副饱读诗书的模样,来人正是许子圣,他本还想警告一下恒远,但是见到这个孩子的惨状,心中怒火勃发,恨不得将平远伯复活,再将其凌迟处死。

    “你是何人?”

    恒远作为佛门弟子,佛法精湛,已经跨入了五品律者的境界,甚至达到了五品巅峰,也算是佛门天才,更难得是他慈悲为怀,身体力行的行善,让人敬佩。

    许子圣走出了角落阴影,沉静的眸子里充满了怒火,俯视着那只笨拙的黑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折磨成了这样子,好似一头畜生,活的生不如死,笨拙的看着走近的许子圣,眼睛黑白分明,充满天真无邪,口齿含糊,笨拙的说着吉祥话。

    “福如.东海,大吉.大利!”

    “该死,平远伯该死!”

    许子圣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他没有想到平远伯如此可恨毒辣,居然将被拐的孩子折磨成这样,须发倒竖,吓到了眼前的这个可怜孩子,笨拙的向后倒退了几步,嘴里还在嘟囔着。

    “不要打我,我.错了!”

    笨拙的黑狗模样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惊恐,身子缩成一团,恒远见状连忙再次挡在身前,戒备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许子圣意识自己已经失态,连忙收敛了怒火,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份平静是如此的沉默,暗中蕴藏着波涛汹涌,深吸了一口气,许子圣这才打量起了恒远和尚。

    这位大和尚身材魁梧,僧衣略显破旧,脖子挂着一条粗大的佛珠,大光头上有两排结疤,神色苦大仇深,脚上一双布鞋,已经破破烂烂,生活的似乎极为清贫,但是他眼眸之中却满是平和,显然怡然自得,心境极高。

    “按理说你在大奉京都诛杀了平远伯,作为勋贵中的一员,我该同仇敌忾,将你拿下,送往刑部大牢,但是平远伯罪该万死,罪恶深重,我也不好为这人渣出手!”

    “所以,你无需戒备,就当我今日未曾来过吧!”

    许子圣不等恒远和尚说话,目光再次看向了缩成一团的那个可怜孩子,眼眸里隐隐还有一丝火焰燃烧,催动体内的浩然正气,言出法随,改变了周围的天地规则。

    “我说眼前这个孩子可以恢复原本面貌,健康平安!”

    话音一落,黑狗皮就从这个孩子的身上脱落,这个孩子长出了新的肌肤,白皙娇嫩,再次恢复了人形,手脚俱全,没有任何的伤势,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带着胆怯,偷偷的看着许子圣。

    恒远和尚见此,脸色大变,这是儒家的言出法随,居然可以改变眼前这个孩子的状况,如同时光逆流,手段神通简直神乎其神,京都居然还有这等可怕的儒家学子,不可思议。

    许子圣似乎对恒远和尚脸上震惊的表情感到十分有趣,灵觉扫过整座养生堂,将所有景象尽收眼底,慈悲怜悯之色一闪而过。

    养生堂是一座很有些年头的院子,大门上的匾额早已在风霜的洗涤中褪去了颜色,里面充斥着许多瘦弱脏乱的孩子,每个眼睛里都闪动着明亮的光芒,那是对生存和未来的渴望,让人感到心惊。

    “养生堂是朝廷的官办机构,我也不好插手,不过倒是可以赐下一道机缘,免得让这功德之地被俗世沾染!”

    “我说,每日都有善人给养生堂捐赠银两,维持开支!”

    话音一落,许子圣的浩然正气冲出,融入天地之间,扩散到了整座京都城,冥冥之中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善恶终有报,天地才能清明!”

    许子圣做完这些,还未停止,眉头微皱,眺望内城,目光像是穿透了无尽的遮挡,跨过了虚空,看到了平远伯府,奢靡富贵,钟鸣鼎食,心中怒气难平,再次开口,声音浩大,震荡整座京都城,让所有人都清晰听到了他的话。

    “平远伯作恶多端,罪该万死,暗中培养牙子组织,在京城贩卖人口,牟取暴利,牙子们拐骗孩子和女人,卖去青楼、卖去黑作坊、培养成窃贼,甚至斩断手脚掌,裹上黑狗皮,简直散尽天良,令人发指!”

    “我说,平远伯一脉理应偿还罪孽,善恶有报,方为天地正理!”

    浩然正气冲霄而起,刚正浩大,弥漫整座京都城,甚至撼动了大奉国运,惊动整个朝堂,所有人都骇然失色,仰头看向了天空,只见白茫茫的浩然正气充斥天地之间,让昊日黯淡,乌云汇聚,笼罩在了平远伯爵府上空,银蛇狂舞,轰鸣不绝,一道道雷霆落下,劈死了平远伯一脉男丁,恶仆,甚至是一部分刁钻恶毒的女眷。

    “这是儒家大儒发怒,撼动天地,惩戒罪孽!”

    “天下什么时候居然诞生了一位二品大儒,这可是足以撼动国运的存在!”

    “好一个二品大儒,一念天地动,雷罚降世间,果然不愧是典籍上记载的儒家贤人,手段神通,惊世骇俗!”

    “真是多事之秋,还有四天就是皇室祭祖的日子,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位二品大儒,平生波澜,需要加强戒备!”

    御书房,元景帝站在窗前,仰头望着那浩瀚宏大的天地正气,神色变幻,最后开口下令道。

    “来人,传我旨意,平远伯作恶多端,罪孽深重,削去平远伯一脉爵位,论罪彻查,让打更人出动,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助纣为虐之人!”

    “遵旨!”

    连皇帝也不敢无视大儒震怒,颁布了圣旨,彻查平远伯的事情,要给这位神秘的大儒一个交代。

    养生堂中,恒远和尚目瞪口呆,心中震动不已,手指抬起,微微颤抖,嘴巴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居然是二品大儒,这怎么可能?”

    “小和尚,你可要保密啊,不然我可会不高兴的!”

    说罢,许子圣身影渐渐淡化,消失在了此地,让恒远和尚再次震惊,心中暗暗决定,打死也不会说出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就在此时,养生堂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位豪奴神色倨傲,走了进来,扔下来一个钱袋,傲慢的说道。

    “我家主人善心,让我来捐赠纹银十两!”

    说罢,也不待养生堂的人反应,就转身走了,根本就不给众人感谢的机会。

    恒远和尚看到这一幕,心中对那位勋贵出身年轻人更加敬畏了,这等可怖的手段,吓得他心胆皆颤,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存在。

    恒远和尚想到此处,连忙从怀中掏出了地书碎片,输入了一道信息。

    “三号,京都之中可有勋贵出身的读书人?”

    “六号,京都确实有这样的人,但是大部分都不成器,只有一人乃是当朝状元郎,武安侯之子,儒道精深,被誉为儒林年轻一辈第一人!”

    “六号,你可是遇见了许子圣,一定不要和他发生冲突,不然你肯定会死的很凄惨!”

    “放心吧,三号,我会注意的!”

    三号就是许七安,他们彼此可以通过地书碎片传讯,互通情报。

    在恒远和尚和许七安交流的时候,一号正在窥屏,默不作声,心中暗暗猜测。

    “难不成刚刚震动京都的大儒就是许子远,不然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杀了平远伯的六号,恰好询问许子圣的身份!”

第十八章 祭祖变故,一品亚圣

    一号的身份乃是怀庆长公主,她智慧过人,心思缜密,瞬间就回忆起了当初在云鹿书院发生的事情,当时赵守院长说许子圣乃是三品立命,如今看来当初是他故意说谎,隐瞒自己。

    “看来,日后还需要和这位大儒多多接触一下了!”

    庚子年,十月十五,甲子日。宜祈福、斋醮、祭祀先祖。

    很快,皇室祭祖的日子来临。许子圣对此并不陌生,每年的这个时候,内城的城门就会关闭,御刀卫在今天会被调到内城戒严,内城百姓被要求待在家里不准出门。

    类似的祭祀在开春时还有一次,就是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昨日开始,内城的客栈便被逐一排查,把江湖客统统赶到外城,酒楼歇业,客栈不得留宿。

    在祭祀专用的乐曲声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马离开皇城,向着桑泊而来,没有骑马,没有车架,所有人都是步行。参与祭祖的队伍里,有皇室、宗室、文武百官,浩浩荡荡数百人。这支队伍几乎集齐了大奉王朝权力巅峰。

    为首的元景帝穿着一身朴素道袍,乌黑的头发用木簪束着,他年过五旬,长须飘飘,容貌清俊,颇有修道高人的仙风道骨。身后两侧,分别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体态丰腴的贵妃,然后才是皇子皇女。

    元景帝子嗣众多,皇子便有十二人,但皇女只有四人,长公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左右,与皇长子差了近五岁。这位以才华和美貌闻名京城的长公主,眸子清澈如潭,脸蛋素白,清清冷冷。沉默的跟在队伍里。

    乐曲声中,祭祀队伍来到一顶明黄帐篷前,仙风道骨的元景帝领着两位大太监进了皇帐,其余人等在外面。

    负责祭祀的大臣们忙碌起来,请神的请神,列队的列队,为皇帝后续的祭祖做准备。

    桑泊是一片小湖,紧挨着皇城,湖畔种着一颗颗柳树,这个季节,柳叶还没抽芽。水面搭建着曲折的长廊,连接湖中心的汉白玉高台,台上有一座庙,匾额书写四个鎏金大字:永镇山河!

    祭祖的地点就在这里,桑泊不是普通的湖,它有一段让人津津乐道的历史,与大奉那位开国皇帝有关。

    相传“桑泊”古称玄武湖,湖里住着神兽玄武。有一次,大奉的那位开国皇帝,起兵失败,带着残部逃到桑泊时,弹尽粮绝。正绝望之际,湖水沸腾,玄武劈波斩浪而来,它背上插着一柄斩天灭仙的神剑。

    玄武说,它在此地等待了数百年,等一位天命之人。说完,奉上神剑,踏波而去。

    那位开国皇帝得了神剑,在湖中悟道三年,破关而出,重新集结兵力,从此百战百胜,推翻了腐朽的前朝。统一中原后,大奉便在桑泊建立帝都。

    桑泊湖是大奉开国皇帝的证道之地,有着非凡一般的象征意义,因此,大奉皇室每年都会在桑泊举行祭祖大典。湖上的庙里供奉着那位开国皇帝的法相。

    “刘邦还斩白蛇起义呢,也不知道这段传说的水分有多大?”

    许子圣眺望着湖中的高台,心里腹诽。此时,还没破晓,天是黑的。凌晨的寒风裂面如刀割,许子圣把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部,振作精神。

    “总感觉桑泊湖阴森森的,让我不舒坦。”

    许子圣眺望湖面,碰了碰身边的武安侯,作为勋贵自然也要参加这次皇室的祭祖大事。

    “闭嘴!”

    许世军闻言,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你是被风吹凉了,桑泊是大奉圣地,是开国帝君证道之地,莫要胡说八道。”

    “高品武者耳目聪慧,你这番话要是被听去,是要被治罪的。”

    许子圣微微一笑,他做事自然谨慎,早就改变了周围的规则,安抚父亲道。

    “父亲且放心,我已经将周围的规则扭曲了,不会有人听到任何的声音的!”

    许世军这次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许子圣,叮嘱道。

    “你少说些话,这是皇室祭祖的盛事,不容出任何的差错!”

    这时,沉雄厚重的钟鼓声传来,回荡在众人耳畔,一股肃穆之意涌来。许世军立刻噤声,露出严肃之色。

    许子圣身子不动,竭力扭过头,用眼角余光偷看祭祀现场。他看见一列队伍,捧着用黄绸遮盖的灵牌,顺着曲折的水上长廊,登上高台,将灵牌摆放在庙前的大案上。

    这列队伍返回后,又有另一列队伍在太常寺官员的指导下,端来供器、祭品,种类繁多,数量少说也有两三百,待一切准备就绪,太常寺卿在皇帐外,高声道。

    “安神已毕,恭迎陛下。”

    皇子皇女,文武大臣,同时跪拜。大太监掀开帘子,已经换上明黄色衮服的元景帝,神色庄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此时的他没有了得道高人的缥缈仙气,只有人间帝王的威严。

    此时此刻,元景帝已经登上高台,鼓乐止,太常寺卿跪读祝文,读毕乐起,元景帝亲自焚烧祝文,对祖宗行三跪九拜之礼,祭祖到这里,才进行了一半。

    魏渊收回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皇后,雍容华贵,仪态天成。身为长公主的生母,母女俩的容貌并不相似,但皇后依旧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即使是如今,依旧雍容华贵,可想当年是何等绝色。只是岁月洗涤中,韶华已逝,皇后再不是当初那个眉眼清秀,青涩纯情的少女。而自己仍旧如当年,一袭青衣。

    魏渊神色恍惚,似乎有所感应,母仪天下的皇后翩然回首,两人隔空相望,皇后目光柔软了那么一下。

    魏渊却像是触电般的收回了目光,急忙躬身作揖。眼中所有情感沉淀,只余深邃的沧桑。

    许子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一抹八卦之色,有奸情啊,看来这位痛失良鸡的魏渊和皇后之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情感纠缠,只是不知元景帝是否知晓自己头顶有些泛绿呢。

    许子圣正要向自己的父亲武安侯打听一下,皇后娘娘和大宦官魏渊之间的八卦,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不由回头看向了许七安的方向,只见他面色痛苦,五官扭曲,双拳紧握,青筋暴起,重重捶打地面,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闭嘴!!”

    刹那间,风云变色。湖中高台上,那座庙忽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剑气炸碎檐顶,冲入云霄。在这道剑光中,湖水突然泛起波涛,层层叠叠的涌动,桑泊湖仿佛活了过来。

    元景帝首当其冲,在强大的气机波动中跌坐在地,高台剧烈震动,案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纷纷倾倒。祭品、供器散落一地,飞溅的瓦片有部分砸在了元景帝的身上。

    场面瞬间大乱,周边巡逻的禁军飞快收拢阵营,涌向桑泊。戒备在湖边的打更人奔向祭祀队伍,保护皇室和文武百官。

    “有刺客,保护陛下!”

    “保护皇后,保护公主!”

    “保护首辅!”

    人影闪烁,打更人衙门的十位金锣、禁军五卫中的高手,宗室里的高手,就那么一瞬间,起码有数十名高品武者腾空而起,在高台,在曲折长廊落定,将元景帝严密保护起来。

    骚动只维持了短短十几息,因为那道绽破云霄的剑气快速消散,湖水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刺客,随着风波的平息,四处都很稳定,没有出现伤亡和可疑人物。

    魏渊是负责祭祀安保工作的头目,沿着曲折的水面长廊,大步登上高台,躬身作揖,请罪道。

    “微臣失职,微臣该死。”

    此时,元景帝已经恢复了镇定,只是经历了这件事,他那点淡泊的仙气已经从眉眼间彻底消失。他不再是修道二十多年的道人,而是手握权柄,深不可测的威严帝王,沉声道。

    “所有人退出祭台,不得靠近。”

    包括魏渊在内,众高品武者起身应诺。元景帝正了正衣冠,掸去衮服上的灰尘,神色严肃的推开庙门,进了里头。

    永镇山河庙内,穿黄袍戴皇冠的威严男子拄剑而立,庙门紧闭,元景帝站在开国皇帝的法相前,无声的凝视着那柄布满灰尘的铜剑。

    “一品又怎么样?本该有漫长寿元的你,还不是受到人间气运所累,只比普通人多活了几年?”

    元景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与这位六百年前的老祖宗交谈,神色深沉,光影照射在他的身上,变幻不定,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和阴森。

    “我二十岁登基,打败了所有敌人,坐在那个位置上,无人再能与我并肩,可最后我才发现,最大的敌人是时间。”元景帝缓慢移开目光,低头凝视着脚下的地面,看了许久。接着,他开始检查庙里的摆设,甚至登上神坛,大不敬的触碰先祖法相,触摸那柄黄铜剑。这个过程细致而漫长。

    最后,元景帝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气,他表情变的轻松,跪在蒲团上,朝开国大帝三拜九叩,然后离开了永镇山河庙。

    元景帝站在高台,俯瞰着文武百官和皇室宗亲,声音如暮鼓晨钟,再次宣布道。

    “祭祖大典继续。”

    元景帝并没有解释刚才的异常的原因,禁军五卫和打更人重新散开,有条不紊的恢复秩序,巡视周边,一列列宦官低头疾走,清理高台上的碎瓦,分拣贡品供器,以及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

    按理说,祭祖时遇到这种事,大凶之兆,元景帝应该勃然大怒才对,可他对此似乎有一定的心理准备,没有怒斥魏公和禁卫军统领们,不过也不一定是有心理准备,而是知道他异变的真正源头。

    许子圣瞳孔微微收缩,透着几分凝重,呐呐自语道。

    “贞德帝为了长生真是疯了,居然吞噬了自己的儿子元景帝和淮王,取而代之,甚至不惜想要将大奉王朝都葬送掉,只是这种事情,你问过我同意了吗?”

    说到最后,许子圣眼眸深处射出一道寒光,锐利非常,显然对这位贞德帝没有一丝好感,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将天下众生拖入泥沼之中,简直骇人听闻。

    过了一个时辰,这次的祭祖大典总算是结束了,许子圣好像什么都发生一般,随着文武百官一同回了京都。

    ……

    案牍库,甲字库房。

    檀香燃烧着,青色的烟迹笔直如线,阳光透过格子窗,在地面映出有规律的,整齐的色块。

    魏渊合上了厚厚的《大奉十三典》,沉吟片刻,起身,在书架里翻出一本《九州志:西域》。

    檀香烧成灰烬,香灰落入小炉。魏渊合上所有书,他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觉,手边堆积的书册已经与他肩膀等高。

    “义父,有什么发现?”

    南宫倩柔神色凝重,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魏渊,低声问道。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魏渊叹息一声,神色变幻莫测,沉声回答道。

    “桑泊湖里有什么秘密?”

    南宫倩柔似乎对今日祭祖大典发生的异变十分感兴趣,所以再次追问道。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魏渊摇头,脸色严肃的警告着自己的义女,颁布了封口令。

    “忘记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追查,不许私底下议论。”

    杨砚和南宫倩柔同时低头,面对自己敬重的义父,不敢反驳,应声道。

    “是。”

    回到京都的许子圣再次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只是不知何时他身上多了一本书籍,这是他将自己领悟的道理学问整理而成的书册,记载了他儒道的所学,这本书籍散发着淡淡的智慧莹光,可以开启人的智慧,可以称得上是儒道至宝,这本书的完成,代表着许子圣的儒道境界再进一步,踏入了一品亚圣之境。

    许子圣迈入亚圣之境,并没有任何的异象诞生,大道无形,大音希声,亚圣境界的玄妙不是大儒和立命之境可以相提并论,使得许子圣的发生了巨大的蜕变。

    许子圣受到儒道境界提升的影响,武道也更进一步,踏入了三品不死之躯的巅峰之境,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庞大的生命气息,寿元漫长,活个几百年毫无问题。不死之躯具有超强的再生复原能力,不但能接续残肢,还可以断肢重生,能依靠气机强行御空飞行,可通过元神意念交流。许子圣元神更甚肉身,所以生命力得到沉淀,就算脑袋被砍下来也可再生,元神归位即可。

    相比于许子圣一帆风顺,许七安就不同了,他因为自己的上司朱银锣侮辱欺凌犯官之女,怒而拔刀,犯了大错,被打更人衙门关押,等待审判。在任何衙门,以下犯上,格杀上级,是要被判腰斩的重罪。

    许子圣迈入了亚圣之境,神识强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到许七安怒斩银锣,最后束手就擒,敬了一个军礼,不由笑了起来,喃喃道。

    “看在你找回初心,敬了这么一个军礼的面子上,我就出手帮你一次!”

    朱阳是京城打更人衙门十位金锣之一,四品武夫,早年参军,从一位大头兵开始做起,一路积攒军功成了百户,随后被魏渊看中,招入打更人组织,重点栽培,算是魏渊的嫡系金锣,地位仅比两位螟蛉之子差一些。

    朱阳有三个儿子,老大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老二读书半吊子,在吏部任职。唯独老三朱成铸天资极佳,是打更人衙门最年轻的银锣,很受朱阳器重。

    这时,手底下一位银锣仓惶的冲了进来,脸色难看,对其说道。

    “大人,大人,不好了,朱公子出事了!”

    低头看卷宗的朱阳瞬间抬头,听银锣继续说道。

    “朱公子被一个铜锣砍伤了,生死难料。人已经抬回衙门,正在急救,卑职派人去请司天监的术士了。”

    在银锣的带领下,朱阳赶到儿子的雄鹰堂,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小儿子,看见了他胸口夸张的伤势。麾下的几名银锣轮流为他渡送气机,保持他身体机能的旺盛,两名衙门内属大夫正在救治。

    金锣朱阳黑着一张脸,强大的气势压向了众人,声音极为冰冷,问道。

    “情况怎么样?”

    两名大夫似乎没有听见,手中不停,止血,上药,针灸续命,缝合伤口。

    “刀伤再深半寸,心脏就被剖开了,到时,就算是司天监的术士也回天无力。”

    “是法器铜锣替朱大人挡住了致命攻击,侥幸保住了性命,但是刀气侵入脏腑,不将气机拔出,朱大人最多再称半个时辰。”

    “司天监的术士什么时候来。”

    金锣朱阳声音骤然拔高,显然对这个自己最器重的儿子的伤势十分担心。

    “已经派人去请了,很快就到。”

    刚刚禀报的银锣连忙回复,生怕说慢了,就会成为金锣朱阳的出气筒

    金锣朱阳点点头,对于手下的应对还算满意,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声音极为低沉的问道。

    “是谁干的?”

    “铜锣许七安,李玉春麾下的人!”

    “许七安?”

    金锣朱阳听过这个小人物,姜律中和杨砚就是因为他打架的。只是一个小铜锣,能伤得了他的儿子?

    “集结的时候,那小铜锣迟到了,朱银锣教训了他一顿,没想到怀恨在心,抄家时,朱银锣不过调戏了一个犯官女眷,他便拔刀砍人。”

    这位银锣其实也是听回禀的铜锣说的,事情确实是这样,只是经过他的润色,模糊了主次,偷换了概念,许七安成为主要的责任,朱银锣并未有多大的责任,完全是许七安蓄意报复,毕竟他也不好直接在人家父亲面前说:你儿子凌辱犯官女眷,被人砍了。

第十九章 许子圣出手,威压打更人

    银锣目光微微抬起,小心翼翼的看向了这位上司,看到了他眼中冒出的杀意,又吓得连忙低下了脑袋,继续说道。

    “那许七安已经在压回来的路上,估摸着快到衙门了。”

    确认司天监的白衣术士有充足的时间赶来,朱阳深深看了眼昏迷的小儿子,化作一股强风消失在堂内。

    金锣朱阳刚冲出衙门,朝长街方向望去,便看见六骑缓缓而来,其中一骑坐在许七安,双手被绳索捆住。周边五骑围绕,押送他返回衙门,其余打更人依旧在抄家,清点资产。

    金锣朱阳盯着马背上的小铜锣,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手指气机牵引,他的佩刀自动抽出,在气机操纵下一刀斩向许七安。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被捆住双手的许七安,谁也没有想到这位金锣居然会当街杀人。

    “叮!”

    一位铜锣的佩刀随之出鞘,横向格挡住斩杀许七安的刀锋,两柄制式佩刀齐齐落地,发出哐当两声响动。

    许七安早有觉悟,背后依旧沁出冷汗,胸膛内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仿佛要碾死蝼蚁般,不见任何情绪的朱阳,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扭头盯着突然在身后的面瘫男人,压抑着怒火道。

    “格杀上司未遂,按律当斩,你保不了他。”

    “斩也是我来斩,”

    面瘫的杨砚迎着对方盛怒的眼神,淡淡说道。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动我的人?”

    杨砚是一个严肃的男人,五官僵硬如雕刻,不见丝毫情绪,修为也已经达到了四品武夫,更是魏渊的螟蛉之子,地位不比朱阳低,所以才能保得住许七安。

    “行,此事由魏公定夺。”

    两人当即去了浩气楼,找魏渊主持公道,得到通传后,面无表情的杨砚和怒火难平的朱阳登楼,在七层见到了魏渊。

    魏渊站在瞭望厅,背朝着茶室。南宫倩柔站在瞭望厅与茶室的连接处,倚着墙,一脸冷笑中夹杂玩味的表情。

    “魏公!”

    朱阳抱拳,脸上满是悲痛之色,沉声道。

    “我儿朱成铸被铜锣许七安斩成重伤,生死一线,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望魏公替卑职做主,严惩铜锣许七安。”

    朱阳悄悄抬头看了眼魏渊的背影,见他没有转身,继续说道。

    “魏公,此事经过是这样的!”

    朱阳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魏渊这才转身,踱步回茶室,在桌案边坐了下来。

    杨砚躬身一礼,连忙解释了几句,他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真相说了出来,和朱阳所说大体上相同,但是有些地方有着差别,给人的感官就有很大的差距。

    “义父,我这里有不同的说辞,朱成铸趁着抄家,欲凌辱犯官女眷,被铜锣许七安阻止,朱成铸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将犯官女眷拖入院子,欲当众凌辱,许七安劝阻未果,怒而出手。”

    难为杨砚了,他本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为了保住许七安,一口气把一整天的话都说完了。

    “放屁!”

    “分明是铜锣许七安携私报复。”

    朱阳闻言大怒,脸色铁青,猛地转头,怒视杨砚,怒气几乎就要忍耐不住爆发了。

    魏渊旁若无人的摆开茶杯,煮茶,等两位金锣吵完,主要是朱阳在喝问怒骂,杨砚懒得搭理。

    “既然有分歧,那就对峙吧。”

    魏渊并没有急着下结论,面色十分沉静,眼中闪烁精芒,沉声道。

    很快,宋廷风,朱广孝以及其他几个率先返回的铜锣被喊了上来,包括许七安,他被众人拱卫在中心,手里捆着绳索。

    “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魏渊扫了眼众人,声音温和,但是自带威严,让众铜锣齐齐低下头,竟不敢与他对视,即使这个大宦官一直以温良恭俭的形象示人。

    朱阳眸光锐利的扫了一眼给自己汇报消息的银锣,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沉声道。

    “你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再禀告给魏公。”

    那银锣便重新汇报了一遍,内容与告之朱阳的如出一辙,几个铜锣闻言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认同。

    朱广孝推了宋廷风一下,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只好让外向的同僚出面。

    宋廷风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心中的压力,这才行了一礼,禀报道。

    “魏公,卑职有事禀告。”

    宋廷风得到魏渊颔首后,才敢说话,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集结时,我们并没有迟到,但朱银锣刻意刁难,动手殴打我与许七安。

    “抄家时,他强行把我们三人留在前厅不准进内院,官大一级压死人,我等只有照做。直到后院传来女眷们的哭喊声,许七安再也忍不住,冲了过来。他喝退了其余铜锣,却对朱银锣无可奈何。”

    “朱银锣知法犯法,非但不收敛,反而将女眷拖到院中,打算当众凌辱,以此来逼迫许七安出手。”

    朱阳眯了眯眼,脸色铁青,寒芒在眼底一闪而过,对宋廷风威胁道。

    “构陷上司,同样是死罪。”

    宋廷风咬了咬牙,既然已经得罪了朱阳,他也无需犹豫迟疑,连忙大声道。

    “魏公明鉴,此事在场铜锣有目共睹。”

    同样一件事,差不多的说法,但其实是两个概念。那位银锣的禀告中,凸显出许七安抓住朱银锣的错漏,痛下杀手,以报私仇。

    而宋廷风的内核是,银锣恶意挑衅,处处刁难,许七安忍让许久,终于看不惯银锣的罪行,怒而出手,伸张正义。

    魏渊看向其余几位铜锣,几位铜锣低着头,不敢说话,神仙打架,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

    魏渊神色温和,并未表态,好似没有任何的偏向,声音柔和的的说道。

    “实话实说,我保你们无事。”

    一颗定心丸下来,铜锣们相视一眼,终于敢于说出真相,低声禀报道。

    “许七安三人,的确没有迟到。”

    “宋廷风所言如实,朱银锣确实将女眷拖到院中,欲当着我等的面凌辱,言语中对许七安多有挑衅。”

    这便是打更人多队结构的好处,若铜锣们都是金锣朱阳手下,说辞会变得千篇一律,将矛头指向许七安。

    朱阳冷哼一声,在魏渊的面前,他也不敢放肆,只是依旧坚持到底,要求严惩许七安。

    “即便如此,也该由衙门来处理,不该由他一个小小的铜锣出手斩杀。”

    朱阳巧妙的转移了矛盾,这件事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许七安差点斩杀上级,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儿子固然犯了错,但什么时候轮到小小铜锣来处罚?况且,凌辱犯官女眷这种错误并不严重,轻则罚俸,重则禁闭降职,最严重的也只是革职。”

    这件事情闹的这么大,打更人衙门里所有人都在观望,朱阳不信魏渊会偏私一个铜锣,即使许七安曾被两位金锣看重。

    就在此时,一位银锣走了进来,躬身行礼,神色凝重对魏渊说道。

    “魏公,刑部来人了,说是捉拿嫌犯!”

    魏渊闻言一愣,打更人衙门和刑部各司其职,从未出现过刑部来打更人衙门抓人的情况。

    “他们拿谁?”

    银锣抬头瞥了一眼朱阳,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说道。

    “说是要捉拿朱成铸银锣!”

    朱阳闻言大怒,须发倒立,眼眸圆睁,怒声喝道。

    “放屁,我儿子如今重伤,命悬一线,怎么会成为刑部犯人?”

    魏渊脸上也露出几分异样和古怪,眼神深邃,有些不解,对其说道。

    “先让刑部的人进来吧,我倒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魏渊,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不解疑惑,朱成铸明明在抄家,被许七安重伤,命悬一线,怎么突然又成为了刑部犯人。许子圣带着两位刑部的衙役,负手前行,走到浩气楼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一楼大厅,承重柱上挂着两句诗:愿以深心奉刹尘,不为自身求利益。

    许子圣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着这两句话,微微颔首,这才在打更人的引导下,向着第七层而去。

    “下官许子圣,见过魏公!”

    许子圣如今已经官升一级,成为了四品刑部侍郎,也算是刑部有名有姓的存在。

    这是许子圣第一次和魏渊打交道,对方不论是官职地位,还是资历功绩,都要远胜于许子圣,毕竟二十年前,这位宦官就已经是山海战役的三军主帅,是武安侯许世军的老上司,许子圣也算是魏渊的后辈。

    “许大人客气了!”

    “不知刑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魏渊对许子圣态度还算和善,甚至带着几分欣赏,毕竟魏渊和许世军乃是故交,许子圣是他的后辈。

    “下官此次前来,是为了捉拿犯人朱成铸,有人状告他以官身凌辱民女,知法犯法,影响极其恶劣,罪该问斩!”

    “放屁,我儿怎么可能会凌辱民女,这是诬陷!”

    朱阳不待魏渊,就大怒不已,对着许子圣大声喝道。

    “哦,你又是哪位,居然敢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是不是想要违抗大奉律法,蔑视刑部!”

    许子圣本来就是找茬的,自然不会惯着金锣朱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透着寒光,如同刀剑一般锐利,死死的盯着朱阳,透着无尽的威严,煞气十足。

    朱阳闻言,神色一滞,怒火瞬间就消散了,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可不是刚刚的铜锣,而是刑部侍郎,四品大员,不是他一个金锣可以得罪的。

    “行了,许大人给老夫一个面子,朱阳只是因为此案涉及儿子,才会有所失态!”

    “哦,原来这位金锣是犯人家属,那么按照规矩,应该避嫌,还请你出去吧!”

    许子圣根本懒得和朱阳纠缠,直接开口驱逐朱阳出去,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

    “你!”

    朱阳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许子圣,欺人太甚,居然如此不讲情面。

    “怎么,打更人就这样没有规矩,无视律法吗?”

    许子圣转头看向了魏渊,脸上带着几分玩味之色,语带深意的说道。

    “我可是听家父说过,魏公最是注重规矩律法,莫不是家父说错了!”

    许子圣直接拿话将军魏渊,摆明就是说朱阳没规矩,讽刺魏渊御下不严。

    魏渊闻言,神色微动,温和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了许多,看向了朱阳,沉声道。

    “你退下去!”

    朱阳闻言,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不敢冒犯魏渊的威严,只能无奈退下。

    许子圣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对着魏渊抱拳一礼道。

    “魏公,犯人朱成铸知法犯法,当众凌辱民女,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理应问斩,还请魏公将银锣朱成铸交给刑部带走!”

    魏渊心中念头转动,端起了茶杯,低头饮了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

    “许大人,是为了救许七安而来?”

    许子圣闻言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装糊涂的说道。

    “魏公,此话何意,此案和许七安有何关系?”

    魏渊轻笑一声,将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目光温和,注视着许子圣,观察他的反应。

    许子圣演技天成,毫无破绽,好似不知此事一般,眉头微皱,恍然大悟的说道。

    “原告所说仗义执言,秉公执法的那位铜锣就是许七安啊!”

    “不愧是魏公的手下,不畏上司淫威,秉公而行,维护大奉律法,见义勇为,阻止了犯人朱成铸的恶行,我回头定要禀报陛下,予以嘉奖!”

    许子圣的一番话让魏渊哭笑不得,许七安以下犯上,格杀上级,理应腰斩,到了许子圣这里,不仅无罪,还应嘉奖,真是能言善辩,好手段。

    “你倒是伶牙俐齿,耍的好手段,和你父亲一点都不像!”

    魏渊实在不明白,许世军这个粗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滑头的儿子,手段高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他一时间都不知还该如何回答了。

    “下官从不耍手段,户部金部主事贪污渎职,流放抄家,罪有应得,但是他家眷并未处置,朱成铸知法犯法,凌辱他人妻女,当众行凶,许七安屡次阻止,依旧不知悔改,死有余辜!”

    说到这里,许子圣脸上露出了几分杀意,强大的气势放出,充斥在浩气楼的七层,除了魏渊,其他人都被逼得连连后退。

    “愿以深心奉刹尘,不为自身求利益。”

    “这句话可是魏公亲手所写,不知你是否还能秉持此心?”

    魏渊闻言,身形微颤,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势发出,抵住了许子圣的气息,神色肃穆,词严义正的说道。

    “此乃魏某心声,从未忘却!”

    “那就好!”

    “魏公,下官告辞,银锣朱成铸我就带走了,还想让司天监白衣救命,痴心妄想,何必浪费大家时间!”

    说罢,许子圣毫不客气的转身离去,走到了楼梯口前,脚步一顿,又提醒了一句。

    “如果有人恶意打击报复见义勇为的许七安,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将其斩杀了!”

    许子圣这是提醒魏渊看住朱阳,如果他胆敢因此报复许七安,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魏渊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许子圣的身影消失在浩气楼中,眼神深邃,低头沉思。

    朱阳看着走出来的许子圣等人,神色怨毒,充满了敌意。

    许子圣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在了朱阳的脸上,冷声道。

    “朱金锣,将犯人朱成铸交出来,我刑部要带走!”

    朱阳闻言一惊,自然不会同意,如今朱成铸命悬一线,如果不能得到救助,立刻就会死亡,哪里愿意让刑部将人带走。

    “不行,我儿子如今重伤垂死,怎可让你们带走?”

    “朱阳,你实在挑衅大奉律法吗?”

    “朱成铸知法犯法,屡劝不止,当众凌辱民女,理应当斩,死了也就死了!”

    朱阳依旧不愿交出自己的儿子,这可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日后有望继承他的金锣之位。

    “你可想清楚了,公然抵抗刑部执法,你是打算将一家都搭上吗?”

    许子圣脸上露出了几分寒意,死死盯着朱阳,向前踏出了一步,强大的气势升起,猛地压了过去。

    朱阳感到呼吸一窒,脸色涨红,哪怕动用了全部的实力,依旧无法抵挡这股强大的气势,不得不想后退了几步,脸色变幻不定,良久才露出了颓然之色,躬身答道。

    “下官不敢!”

    “算你识趣,不然我不介意,将你们一家都抓进刑部大牢!”

    朱阳牙关紧咬,咯吱作响,嘴角隐隐有血迹流出,心中无比憋屈,没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将全家都搭上。

    “还不带路!”

    许子圣毫不客气,对朱阳吩咐道,神色冰冷无比,威严莫名。

    朱阳心中在不断的滴血,却也不敢违抗,只能在前方带路,亲手将重伤垂死的儿子交了出来,此时司天监的白衣刚刚赶来,正要施展手段救助朱成铸。

    “不用浪费功夫了,反正都是死定了,何必再救他!”

    “带走!”

    许子圣一会后,身后的衙役,毫不客气就将重伤的朱成铸抬起,动作粗鲁,让朱成铸气息一阵波动,险些直接死亡。

    朱阳见此再也忍耐不住,悍然出手,腰间佩刀出鞘,砍向了许子圣,是可忍孰不可忍!

    “去死吧!”

    朱阳是四品意境武夫,刀意无敌,凌厉无比,一道刀气冲出,如同残月,向着许子圣的头颅斩去,这位金锣不愧是百战老兵,出手狠辣,动作简洁,上来就是必杀技,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许子圣本就是故意激怒朱阳,如今见他出手抵抗执法,自然不会客气,冷笑一声,眼眸平静无比,静静的看着朱阳的刀气临头,眼看就要被其一击斩杀。

第二十章 斩杀金锣,各方反应

    许子圣终于有了动作,只是简单地向后迈出一步,刀气和利刃都擦着鼻尖落下,许子圣张口喝道。

    “朱阳公开反抗刑部执法,袭击朝廷命官,当诛!”

    “雷来!”

    话音一落,天地色变,风云汇聚,银蛇在铅云之中闪耀,咔嚓一声巨响,银蛇飞舞,猛地劈下,正好落在了朱阳的头顶,电光闪耀,极为耀眼,一具焦黑的尸体落在了地上,手中的佩刀也崩碎了,散落一地。

    “不自量力!”

    许子圣俯视着朱阳的尸体,啐了一口,不屑至极,他在见到朱阳第一面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朱阳此人桀骜跋扈,狂妄自大,绝对不能受辱,所以故意呵斥朱阳,不给他任何的情面,后面又故意当着他的面,不将朱成铸的死活放在心上,朱阳必然会怒火所激,丧失理智,出手反抗执法。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我岂能容你活在世上!”

    浩气楼,魏渊端坐太师椅上,神色庄重,眸光深邃,透着几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砚抬头看向了自己的义父,严肃的脸上露出了诧异,轻声问道。

    “义父,我们就这样让刑部将朱成铸提走吗?”

    “会不会寒了朱阳的心?!”

    虽然杨砚刚刚和朱阳闹得不可开交,但依旧顾全大局,一致对外,如果今日让刑部将打更人的一位银锣带走,那定会让打更人衙门的威严受到损害,以后就有可能让百官不再畏惧。

    “朱成铸知法违法,嚣张跋扈,居然不将大奉律法放在心上,死了也是活该!”

    “许子圣按照章程办事,我也没有办法!”

    魏渊心中本来就倾向于许七安,如今刑部插手,算是为他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将麻烦丢出去,至于朱阳,虽然贵为打更人十大金锣之一,却不放在魏渊的心上,只要有他在一日,朱阳俯首听命,绝对不敢阴奉阳违,这就是魏渊的自信和威严。

    魏渊对朱成铸此事并不在意,都是些小事,他更在意的是许子圣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喃喃自语道。

    “当日天生异象,应该就是他搞出来的,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跨入了二品大儒之境,不弱于我,当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许世军生了一个好儿子!”

    “生子当如许子圣,这话果然没错!”

    魏渊无比感慨的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欣赏之色,还未褪去,他就猛地站起身来,双眼中射出两道精光,看向了衙门前庭,脚步迈出,就要出手,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喟然叹道。

    “好算计,朱阳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犯糊涂,居然敢公然出手反抗刑部执法!”

    “我即使出手,又有什么用呢,朱阳最后的结果都是个死!”

    杨砚有些不解,正要发问,突然雷声大作,惊得他猛然回头,几步走到了窗前,看向了前庭,正好看到一道雷霆落下,劈死了朱阳,让他呆愣当场。

    “这是浩然正气,言出法随!”

    “许子圣居然是四品君子境!”

    “不,你太小瞧许子圣了,他已经是二品大儒之境,即使是我不敢说能够胜过他!”

    魏渊摇头说道,如果不是许子圣修为强横,即使刑部按章办事,也不可能当着魏渊的面,从打更人组织中带走一位银锣,实力才是魏渊退步的原因,其他都是细枝末节,不值一提。

    “二品大儒,这怎么可能,他不过弱冠之龄,即使从娘胎里修炼儒道,也不可能进境这么迅速!”

    杨砚彻底破防了,严肃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眼眸睁大,看向了魏渊,带着质疑。

    魏渊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了窗前,俯瞰下方的那道身影,白衣无尘,缥缈脱俗,风采气度,少有人及,淡淡的说道。

    “你说的乃是普通人,许子圣是天才,儒道天才,即使是圣人同龄也比不上他!”

    许子圣感知到了浩气楼上方注视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皓齿皎洁,灿烂无比,魏渊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感知之中,他知道魏渊的深浅,但是魏渊却不知道他的长短,输了一筹。

    “二品大儒?我已经跨入了一品亚圣之境!”

    许子圣手掌探入了袖中,一本书册落入掌中,上面充斥浩然正气,散发着莹莹之光,却被遮掩在衣服之下,这是他证道之宝,儒道圣器,记载了他儒道所感所悟,可以镇压气运,封印法则。

    许子圣收回目光,看向了地上躺着朱成铸,刚刚朱阳突然出手,刑部的两位衙役受惊之下,将朱成铸丢在了地上。

    “看看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就留在这里吧,我们也省些力气!”

    两位衙役闻言,连忙蹲下身体,伸出手指放在朱成铸的鼻间,感受了一下,这才回道。

    “启禀大人,犯人已经断气了!”

    “真是便宜他了,居然还留了一个全尸!扔在这吧,我们走!”

    许子圣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打更人衙门,两位衙役紧随其后,待他们走后,打更人衙门中无数身影来到了此处,看着地上已经死亡的朱阳父子,神色复杂,发出了一声声的叹息,最后又一一消失。

    魏渊伫立窗前,目光俯瞰庭院,神色平静,温和的开口说道。

    “让人将朱阳父子尸体收殓,找个地方埋了吧!”

    “是,义父!”

    杨砚虽然和朱阳不和,见此情景也是兔死狐悲,神色沉重的应道,转身就下了楼,吩咐手下操办朱阳父子的身后事!

    穿着囚服的许七安坐在打更人衙门的监牢,背靠墙壁,嗅着牢房里独有的潮湿腐臭味道。

    “三进宫了,上辈子当警察,这辈子成了牢房常客。”

    许七安自嘲的笑了笑,感慨一声命运无常。牢房里寂寂无声的,偶尔会传来隔壁犯人的骂娘声,大多数人通常保持沉默。

    关在这里的犯人,绝大部分都是死刑犯,心灰意冷。刚开始还会喊冤,骂娘,被看守牢房的狱卒带出去友好交谈后,就很懂得做人了,也懂得了公众场合要保持安静的道理,谁也不想死前还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许七安闭着眼,思索着自己还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云鹿书院的大儒们可能会来闹一闹,但他们是无官的白身,走官面行不通。动武同样行不通,毕竟这里是打更人衙门,有着魏渊坐镇!”

    “司天监的术士肯定会尝试救我,可除非监正出面,不然也救不了我。而要想让监正出面,我的身份还不够!”

    “许七安啊许七安,你真是太冲动了,忘记了这是一个没有人权的封建王朝了吗?”

    许七安气恼的扇了自己两耳光,脸上只有懊恼,却没有任何的后悔,他心中有着武夫意气,男儿锋芒,见到那样的场景,如果还忍了下来,他才会真的瞧不起自己。

    “地书碎片也被搜走了,不然我可以尝试让一号救我,她的咖位不知道够不够?”

    想着想着,许七安就睡着了,醒来时牢房寂寂无声,小窗外是沉沉的黑夜。睡眠弥补了他施展天地一刀斩消耗的元气体力,饥肠辘辘。

    借着通道内昏黄的油灯,许七安看见栅栏边摆着一碗白米饭,两只肥头大耳的老鼠,正吃的津津有味。

    “草,狗日的杰瑞,居然敢抢老子的饭。”

    许七安怒骂一声,饭也没得吃了,只好盘膝打坐,吐纳气机。

    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脚步声从阴暗的通道传来,两名狱卒走了过来,打开牢房的门,许七安睁开眼。

    “出来。”

    狱卒喝道,戴着手铐脚镣的许七安,被狱卒带到了刑讯室。一束束阳光从墙壁的气孔里穿透进来,驱散了刑讯室的黑暗,但驱散不走这里的阴寒。

    刑讯室的审讯桌边,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丹凤眼,柳叶眉,五官精致。另一人唇红齿白,俊美无俦。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南宫倩柔很不喜欢许新年的态度,打从进了衙门,来到这里,始终是昂着头,挺着胸,看人不是用眼睛,是用鼻子,出言讥笑道。

    “油头粉面。”

    许新年的种傲气没来由的南宫倩柔人讨厌,与云鹿书院其他读书人一个德行,与司天监的白衣同样一个德行。

    许新年斜了这位金锣,魏渊义子一眼,淡淡开口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谁是女子?”

    南宫倩柔笑了,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是在下唐突了。”

    “敢问姑娘芳名?”

    许新年不愧是许七安认定的毒舌男孩,一张口就要让人暴走,南宫倩柔明明是男子,只是生了一副女儿相,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是女人。

    南宫倩柔想杀人了,毒舌技能点满的许新年冷笑一下,重新昂起头。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听见两人对话的许七安,给自己的小老弟捏了把冷汗。

    “我的傻堂弟啊,你可悠着点,你口中的这位大美人可是高品武夫,你一个八品的小书生,要懂得能屈能伸。”

    南宫倩柔气急,但是也不敢真的大儒张慎的弟子杀了,微微侧头,恶狠狠的瞪了眼许七安,眼不见为净,起身道。

    “一炷香时间。”

    许新年盯着堂哥,沉默着不说话。

    “辞旧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书院读书吗。”

    “昨晚你的一位同僚到府上传信,告诉了你的遭遇。父亲昨晚连夜出了京城,赶到云鹿书院通知我。”

    许新年吐出一口浊气,对于这位经常坐牢的堂哥感到了无奈,继续说道。

    “我昨夜就回府了,等到天亮,内城城门开启才进来。”

    许新年这次是拿了老师张慎的手信,又有着举人的身份,才被准许探监。

    “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娘一宿都没睡。”

    “铃音也很担心你,早上只喝了一碗粥。”

    “难为她了。”

    许七安对这位小妹的性情最是了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今早居然只喝了一碗粥,可是十分少见的,不枉他疼她一场。

    许新年点点头,赞同堂哥的看法,继续说道。

    “老师的建议是让我求长公主,她或许能救你。至于老师他们,魏渊与书院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我来的时候,听你的同僚说,许子圣大人带着刑部的人,来到打更人衙门,要带走银锣朱成铸,有人告他凌辱民女,罪该斩首!”

    “金锣朱阳公然反抗刑部执法,被当场击毙,朱成铸也死了,许大人认为你是见义勇为,愿意上奏陛下,为你请功,所以你应该不会死了!”

    许新年经历了许多事,也成长了,先是向许七安的同僚打探了一下消息,没想到得知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许七安闻言愣住了,没想到许子圣居然会出手相救,这真是他的贵人,如果他是女人,此刻定会感动的以身相许,只可惜他不喜欢难上加难,只能等待日后找机会报答救命之恩了。

    “魏公居然没有反对?”

    许七安对魏渊还是有所了解的,看似温和,其实最是骄傲霸道,不然也压不住满朝文武,成为皇帝最信任的人,担任打更人指挥使。

    “听说两人气势交锋了一下,魏公就准许了刑部带走朱成铸了!”

    许新年也不明白其中的隐秘,只是从其他铜锣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许子圣果然不愧是年轻一代第一人,居然敢和魏公抗衡,而且还不落下风,看来世人都小看他了!”

    许七安心思缜密,知道魏渊定然是没有占得上风,不然绝对不会允许刑部从打更人带走一位银锣。

    “如此看来,我性命无忧,只是不知何时魏公才能放了我?”

    许七安眉头微皱,目光一凝,想到一个办法,向自己的堂弟询问道。

    “你这次来带银子了吗?”

    “自然带了。”

    许新年探监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没带钱探什么监,所以身上带了不少的银子,用来打点狱中上下。

    “你去找狱头,就说要取回我的一件物品,如果它还在的话。那是一面玉石小镜,你拿着镜子,到东城的养生堂找一个和尚,让他帮忙传话,三号被关在打更人地牢,请求帮助。许七安!”

    许七安心中隐隐猜测过地书一号的身份,所以想要让六号的恒远和尚在地书之中传讯给一号,天地会的众人,只有一号身在京城,地位尊崇,应该可以救他出来。

    许新年离开刑讯室,找到了狱头,堂堂正正的递上三十两银票,沉声道。

    “我需要取回堂兄的一件物品。”

    狱头当然没意见,有钱什么都好办,当即领着许新年到库房,取出一个包裹,里头是许七安身上扒下来的东西。

    许新年简单的摸索一下,摸到一块小巧的镜子,玉石材质,镜面上有着浅浅纹路勾勒而成奇怪的图案。

    许新年并没有直接去养生堂,而是先去了皇城,拜访了长公主殿下,希望她可以出手相救。

    “我堂兄遭遇大难,请长公主出手援救。”

    长公主表情顿了顿,清丽绝美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

    “发生什么事?”

    许新年见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许子圣大闹打更人,斩杀了朱阳的事情,没有一丝遗漏。

    “堂兄做事固然冲动,但一片赤诚,他若不出手,那可怜的孩子就遭了朱银锣凌辱。”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堂兄虽非读书人,但这份赤城,足以让我辈读书人肃然起敬。”

    “刑部许大人,也认为我堂兄是见义勇为,值得嘉奖!”

    许新年经历这么多事情,长进成长了,引经典句。想要引起长公主的共鸣,毕竟长公主也算半个读书人。

    长公主神色平静,眼眸深处有着一丝波动,心中念头转动,她没有想到许子圣居然会为许七安出头,带人闯入了打更人组织,斩杀了朱阳父子,甚至不惜得罪了魏渊,实在是得不偿失,让她感到费解。

    “魏公的处罚结果?”

    长公主沉思了片刻,再次看向了许新年,好奇的问道。

    “未有任何的消息!”

    魏渊的反应让许新年感到疑惑,就这样悬着,没有任何的处罚结果,让人担心。

    长公主沉默了,清冷的脸蛋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这位公主不是耳根子软的女子,她很有主见,有些时候甚至有点霸道,这样的人,做事有自己的理念。

    “这是老师和慕白大儒、幼平大儒的手书,请长公主帮忙。”

    许辞旧打算使用杀手锏,他从袖中掏出三位大儒署名的手书。

    “哐当!”

    随着手书滑落的还有玉石小镜。许新年淡定的捡起,收好小镜,递上手书。

    长公主星眸一凝,目光在玉石小镜之上停留了一瞬,便展开手书看完,开口说道。

    “本宫知道了,打更人衙门隶属于皇室,只听令父皇一人,本宫只能尽力而为。”

    许新年深吸一口气,躬身作揖,表示感谢。

    “多谢长公主!”

    宫女送走了许新年一行人,返回时,长公主神色凝重,吩咐道。

    “遣人去打更人衙门询问魏公,查清楚铜锣许七安与银锣朱成铸的冲突。”

    “是!”

    宫女低头领命,转身就要离去,突然一道迟疑的声音再次拦住了她的脚步。

    “再命人打探一下,许子圣为何会前去打更人衙门带走银锣朱成铸,他和许七安是何关系?”

    “是!”

    宫女这次没有立刻离开,目光看向了长公主,见她没有其他吩咐了,这才退出去。

    “地书碎片,难不成六号就是许新年吗?”

    长公主回忆起刚刚看到的那面玉石小镜,神色微动,喃喃自语道。

第二十一章 桑泊湖案,戴罪立功

    黄昏,用过晚膳的长公主,在书房召见了府上的侍卫长,侍卫长带着打更人衙门搜集回来的情报。

    身穿华丽宫装的长公主站在窗边,留给侍卫无限美好的背影,她静静听完汇报,开口问道。

    “许七安平日与朱银锣平日里可有仇怨?”

    侍卫长回忆了一下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摇摇头,回答道。

    “小人特意打探过了,两人应该素不相识。只是那银锣确实私底下表达过对铜锣许七安的嫉妒和厌憎。”

    “程主事的家眷是否遭连坐,充入教坊司。”

    长公主神色平静,声音清冷,再次问道。

    “不曾。”

    侍卫长很是肯定的回复道,户部金部主事贪污渎职,被抄家,但是女眷并未受到连坐,乃是无罪之身。

    长公主没有再说话,沉思片刻,随口问道。

    “这件事你怎么看?”

    年轻的侍卫长犹豫了一下,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对许七安的做法十分钦佩,沉声道。

    “卑职打探过,集结时,铜锣许七安并没有迟到,但遭了朱成铸的殴打,可见他是有心挑事,这些年,打更人的确屡屡做出凌辱犯官女眷的事。有些犯官女眷本该冲入教坊司,倒也无关紧要,但那些不曾被牵连的女眷,亦时常遭遇魔爪。”

    类似的事儿屡见不鲜,只是没人愿意为那些犯官家眷做主罢了,犯官乃是失败者,墙倒众人推。

    “卑职还打探出,当时朱银锣有逼许七安出手的意图,他也成功了,只是……”

    “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铜锣,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许七安武道修为不及银锣朱成铸,却一刀将其重创,险些斩杀,实在是出乎众人的预料之外。

    “可曾打探到许子圣为何突然带人前往打更人衙门,指名要带走朱成铸!”

    长公主话题一转,问出了她最关心的事情,许子圣不同于许七安,儒道修为强大无比,可以成为大奉王朝未来的柱石之臣,所以她格外关注。

    “不曾打探到原因,从刑部的人口中得知,许大人似乎带人直奔了打更人衙门,犯官女眷根本就没有机会状告银锣朱成铸,因为当时,她们正在被抄家,根本就无法离开府宅!”

    “果然如此吗,他出手只是为了救许七安,他们之间居然有这种联系,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

    “我知道了,退下吧。”

    长公主站在窗边,凝视着寂静的园子,眸子幽静,侍卫长恭敬的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深夜,月亮洒下清冷的辉光,平静的桑泊湖倒映着它的影子,鳞甲碰撞声,整齐的脚步声在桑泊湖附近回荡,那是巡守的禁军。

    寒冷的夜风吹来,吹的桑泊湖泛起褶皱,荡漾起银色的碎光。一个裁剪精致的纸人,巴掌大,乘着风,飘飘荡荡的掠过桑泊湖面,落在湖中心的高台。它沉寂了几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迈着小短腿,来到庙门前,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几秒后,微弱的火光从门缝里亮起。俄顷,轰一声,宛如焦雷炸响,炽烈的火光吞噬了永镇山河庙。

    狂暴的冲击力掀起浪潮,将破碎的瓦片、砖石、梁木,冲出数十米远,砸在桑泊湖,爆炸声传出数百里,桑泊湖附近巡逻的禁军同时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以及那烧红天空的火浪。

    元景帝在睡梦中惊醒,空旷的大殿里寂寂无声,伴身的大太监趴在小案上昏睡。寝宫里没有侍寝的妃子,也没有宫女,元景帝禁欲修道二十多年,堂堂皇帝的寝宫,已经成了宫中妃子们的禁地,作为一个子嗣众多的皇帝,嫔妃早已可有可无。

    元景帝如果再早二十年修道,大臣们就要死谏了。

    “陛下醒了?”

    大太监睡眠浅,立刻苏醒,慌张张的来到龙榻边。

    “什么时辰了?”

    元景帝捏了捏眉心,感到有些疲惫,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

    “寅时一刻。”

    大太监说着,转身提起搁在小炉上的茶壶,给元景帝倒了杯温水,服侍皇帝这么多年,有些小事,根本不用询问。

    元景帝喝了茶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

    “祭祖大典后,朕便心神不宁,摆驾灵宝观,朕要随国师修道静心。”

    主仆两人刚走到寝宫外,忽闻嘹亮的钟声传遍夜空,传遍宫城的每一个角落,皇宫进入了备战状态。

    元景帝皱了皱眉,看见一队禁军狂奔而来,神色惶恐,为首的禁军头目大声喊道。

    “陛下,桑泊湖发生了爆炸,永镇山河庙被毁,值守的三百禁军殒命,无一生还。”

    元景帝愣在原地,神色铁青,许久后,他怒声道。

    “通知魏渊,立刻带人进宫;通知国师,来此见朕;通知监正,就说永镇山河庙毁了。”

    锦塌帷幔低垂,寝宫里烧着檀香,长公主被钟声惊醒,睁眼的瞬间不是穿衣,而是抽出了挂在床头的长剑,在铿锵有力的声响里,穿着白色里衣,勾勒出玲珑浮凸身段的她,已经冲到了厅里。

    长公主身段高挑,神色清冷,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青丝如瀑披散,略显慵懒的凌乱,白色的贴身里衣勾勒出比例极好的身段,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而是浑身上下透着力量的性感。

    “殿下!”

    偏厅的丫鬟也惊醒了,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抓起长公主宫装,长公主清丽的眉眼透着威严,吩咐道。

    “换劲装!”

    长公主换好轻便的,更显身材的劲装,左腰一把军弩,右腰一把火铳,手里提着长剑,她就率领侍卫队,火速赶往元景帝寝宫。

    长公主被保卫皇帝寝宫的禁军拦了下来,越是这个时候,皇子皇女越不能接近皇帝。谁知道是不是某位皇子在密谋逼宫。

    长公主没有硬闯,目光掠过禁军们,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打更人和各军中的高品武夫。这时,东宫太子和几位皇子皇女也带人赶来。

    一刻钟后,御书房的门打开,青衣宦官走了出来,长公主和魏渊关系最亲近,勉强算魏渊的半个弟子,连忙上前。

    “魏公!”

    魏渊看了一眼长公主,叹息一声,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永镇山河庙坍塌了,是贼人所为,但对方早已不知所踪。”

    皇子皇女们惊呼起来,东宫太子眯了眯眼,压住内心的情绪,上前一步,询问道。

    “是否与那日祭祖大典有关?”

    魏渊摇摇头,看了眼长公主,眼眸深邃,语含深意的说道。

    “陛下命我半月内查出真相,抓住凶徒,我已与陛下坦诚说明,此案绝不好办!”

    魏渊摇摇头,好似十分为难的走了,长公主眸光闪烁,不知想些什么。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戴乌纱高帽,穿驼色蟒袍的大太监走了出来。

    “几位殿下,陛下有请。”

    以东宫太子为首,赶来查看情况的皇子皇女,共计八人,一起进了御书房。

    皇帝御用的书桌摆在前厅,空无一人,大太监领着他们进了内厅,只见帷幔低垂,元景帝在蒲团上盘坐,元景帝修道二十年,对长生的追求已经达到了病态,不沾女色,甚至连天下第一美人在宫中都没碰一下,被他赏赐给了镇北王做了王妃。

    元景帝掀开帷幔,领着一群儿女来到前厅,他高坐在书桌边,淡定的说道。

    “你等无需担忧,已经没事了。”

    太子作为长子,是皇子皇女们的领袖,作揖道。

    “父皇,此事是否与祭祖大典的异常有关。”

    元景帝眉头一皱,不愿解释,太子隐晦的给二公主使了个眼色,穿华美艳丽宫装,姿容妩媚的临安公主笑了笑,从大太监手里接过茶杯,扭着腰儿来到元景帝身边,撒娇道。

    “父皇,桑泊湖是咱们皇室的禁地,什么贼人能潜入桑泊湖,还破坏了太祖皇帝的圣庙,那是不是也能潜入临安的府中啊?”

    二公主娇媚艳丽的脸上,做出眉头紧蹙,楚楚可怜的害怕模样。二公主平日里最得宠,因为会撒娇,知道怎么讨元景帝的欢心。

    元景帝是个强势的,掌控欲旺盛的人,他不喜欢才华横溢但性格霸道的长公主,却对喜欢柔弱无害,时时依仗自己,还会撒娇的二公主。

    头发乌黑,仿佛正值壮年的皇帝,拍了拍二公主的柔荑,安慰道。

    “胡说八道,皇宫禁地,岂是贼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太子开团,二公主助攻,长公主踏步而出,施礼道。

    “适才门口遇到魏公,他隐晦的向儿臣表达了难意,估摸着是想让儿臣帮着求情,多宽限几天。”

    元景帝闻言,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长公主没有在意,性格强硬的她既然打定了主意,就要说到底。

    “父皇,儿臣正好认识一位破案高手,若他能参与此案,半月之内,必定能查个水落石出。”“怀庆有什么人选?”

    元景帝眸子微微眯起,深不可测,脸上却露出了极为明朗的笑容,温和的问道。

    “打更人衙门的铜锣许七安!”

    “朕记得这个人,当初的税银丢失案就是他破的吧!”

    “不止如此,此人在长乐县当值时,表现优异,屡破命案。”

    “既然如此,无需你推荐吧?魏渊知人善用,不会埋没人才的!”

    元景帝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眼中却无比的平静,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想法究竟如何。

    “儿臣不敢欺骗父皇,那铜锣许七安与衙门中一位银锣发生冲突,一刀将其斩成重伤。以下犯上,依照律法,当腰斩。只是刑部认为银锣凌辱犯官无辜女眷在前,理应当诛,许七安乃是见义勇为,魏公也未曾处理,只是将其在地牢里关着,儿臣可以请求父皇,允他将功赎罪。”

    长公主了解元景帝,他不会在乎谁对谁错,只在乎谁有用,谁能办事。

    果然,元景帝甚至没有犹豫和思考,颔首赞同,说道。

    “好,既然怀庆为他求情,朕就允他将功补过,协同办案,若半月内抓不住毁坏太祖庙的真凶,朕直接斩了他。”

    “谢父皇。”

    次日,清晨。刚结束打坐冥想的魏渊,收到了宫里传来的口谕。

    “陛下口谕奴才带到了,魏公,去地牢请那位铜锣吧。”

    传达口谕的小宦官,态度谦卑,对这位大奉第一宦官十分钦佩,提醒道。

    “陛下今早都没吃几口,心思很重,希望魏公早日破案。”

    派人送走宦官,魏渊露出了笑容,过来陪义父用早膳的杨砚松了口气,说道。

    “看来不需要义父费神处置他了。”

    南宫倩柔发出不屑呵声,嘲笑杨砚是个练武把脑子练傻的二愣子。

    “你以为昨晚义父为什么要和长公主说那句话?”

    杨砚想了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昨日长公主派人调查许七安和朱成铸冲突事件的始末,想来是对许七安比较上心的。

    “义父昨夜特意暗示了长公主,出于聪明人的默契,长公主趁机向陛下举荐许七安,让他戴罪立功。”

    “如此一来,许七安便能名正言顺的脱罪,谁都不好说什么!”

    魏渊原本就有心放了许七安,将他押入地牢,一直悬而未决,都是做给衙门里的人看的,权力越大,越不能随心所欲。

    “可如果许七安半月后没有破案?”

    杨砚脸上露出了沉重之色,想到后果,迟疑的问道。

    “那他就只有死,然后入江湖,许七安这号人,从明棋转暗棋。”

    魏渊竟然如此看重许七安,让南宫倩柔和杨砚为之侧目,神色肃穆。

    宋廷风和朱广孝乃是许七安的同僚,关系极好,两人在狱卒的带领下,满脸喜色的来到地牢,接许七安出狱。

    此时的许七安正在倾泻膨胀的膀胱,一手扶墙,他被突然冲进来的同僚和狱卒吓了一跳,小手一抖,许七安骂骂咧咧的在囚服上擦了擦手。

    “该死!”

    “宁宴,宁宴你不用死了!”

    等狱卒掏出钥匙开门,宋廷风大笑着说道。

    “陛下允许你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陛下?”

    许七安一愣,此事怎么会惊动元景帝,他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自己一个小小的铜锣,哪里入得了当今皇帝的眼。

    许七安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宋廷风肩膀,将手掌擦干,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宋廷风正急着分享喜悦,没有察觉自己被许七安暗算了,将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与许七安听。

    “桑泊湖发生了爆炸,永镇山河庙坍塌!”

    许七安瞳孔收缩了一下,瞬间联想到了祭祖时自己听见的古怪呼救声。

    “庙里供奉着的神剑呢?”

    许七安沉吟许久,没有多少头绪,再次问道。

    “不清楚!”

    宋廷风摇头,表示自己知道的不多,他只是一个小小铜锣,哪里知道那等隐秘。

    许七安从狱头那里取回制服,腰牌和佩刀,不出他所料,魏渊并没有想杀他,即使没有陛下特赦,魏爸爸想必也会换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救他。

    许七安出了牢房,也没有来得及收拾,时间紧迫,他径直去见了魏渊。

    魏渊早就等待多时,指了指杨砚身边的位置,温和道。

    “坐!”

    杨砚面无表情的把一份卷宗递了过来,魏渊见许七安看得认真,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件案子,我让金玉堂、春风堂、镇邪堂,三堂联手去办。主办官是你!”

    许七安吃了一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铜锣,哪里有资格做主办官。

    “陛下亲自下的口谕嘛。”

    目光交汇,许七安忽然懂了,魏渊想通过这件事提拔他,所以才会直接委任他为主办官,而不是协同办案。

    许七安将卷宗仔细看完,直截了当地问道。

    “桑泊湖底下是不是封印着什么东西?”

    魏渊眼中闪过异色,杨砚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桑泊湖里封印着某种东西这个真相,还是魏渊今早告诉他的。

    可是许七安这个小铜锣,竟然直接道出桑泊湖底下封印着东西,魏渊收敛住意外的表情,笑道。

    “说说你的推理吧。”

    许七安戴罪之身,巴不得在魏渊面前表现自己,神色凝重的说道。

    “桑泊湖虽然是我们大奉的禁地,但对外人来说,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恐怕就是镇国神剑。”

    说到这里,许七安看向手中卷宗,指着其中的内容说道。

    “卷宗上面写着,镇国神剑无碍,那么贼人的目标就是其他东西了。所以卑职斗胆猜测,永镇山河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而这东西,又为什么要放在桑泊湖?卑职再大胆猜测,可能那东西需要镇国神剑来封镇。”

    许七安其实是在得知了答案之后,逆推过程,他清晰的思路和缜密的逻辑,博取了杨砚的认同,对麾下的这个小铜锣愈发的欣赏和看重。

    “这个许七安不但天资出众,而且聪明,能力强,难怪义父想要栽培他!”

    “魏公是知道的吧?”

    许七安试探看向了魏渊,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魏渊坦然的摇头,脸色严肃,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缓缓说道。

    “陛下没有明说,但我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你的任务是查出炸毁永镇山河庙是何人所为,追回那东西的事与你无关。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告知杨金锣便是,他会出面。”

    “陛下还赐下了一面金牌,可让你在皇城自由行走,除了后宫和几个特殊的地方,你凭此牌,可以畅通无阻!”

    许七安领命告退,魏渊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听着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望向杨砚,问道。

    “听说监正病了?”

    杨砚点点头,魏渊眸子沉静,默然许久,骂道。

    “狡猾的老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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