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换位思考,突然理解
苻柳率领一千多骑兵在前,苻雄率领一千多骑兵在后,两支队伍在官道上狂奔。
前方的道路都已经被之前那一支杀出潏水岸边晋军阻拦的氐人骑兵清扫干净,任渠显然也没有额外的人力和时间重新布置更多的、能够阻拦住两千名骑兵的陷阱。
所以苻柳和苻雄一前一后,来得很顺利。
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子午谷壁垒,已经换了旗帜。
苻柳脸色大变,没想到他们一番苦战下来,好像还是来晚了······
子午谷口落入晋军的手中,是不是意味着司马勋的大军也已经抵达?
而还不等苻柳做出判断,前方壁垒之中的厮杀声就已经传来。
战斗,还有人在战斗!
他们还没有完全来晚,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
“儿郎们,杀!”苻柳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接冲上头。
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好结果。
骑兵们纷纷高声呼喊着催动战马。
此时,已经在亲卫的护卫下退出壁垒的谢奕,脸色阴沉。
苻菁麾下的兵马,本来就选择他们这边作为突围的方向——当然,苻菁也不可能傻乎乎的向着子午谷深处突围——现在谢奕已经在承担很大的压力了。
背后突然有这么多氐人骑兵嗷嗷叫着杀上来,摆在谢奕面前的选择,似乎转眼就只剩下了一个。
鸣金的声音很快响起,原本还在壁垒缺口处氐人步骑激烈厮杀的晋军士卒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还是只能丢到他们面前的对手,交替掩护着向后撤退。
与此同时,壁垒上的晋军弓弩手也纷纷射箭压制住阵脚。
他们倒是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很显然现在正意图突围的氐人骑兵并不打算重新把壁垒拿下来。
“杀!”苻菁同样高喊着向前冲,幸福来得太突然,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
迟则生变,苻菁的目的现在也变得很简单,就是抓紧和赶来的援军汇合,不管之后打算怎么办,至少不需要自己继续在重围之中孤军奋战。
晋军士卒的箭矢很凶猛,但是还是架不住氐人求生的**很强,足足上千人冲出缺口,向着氐人援军的方向前进。
而谢奕率领本部兵马则向着子午谷的东北方向撤退,一直撤退到那残破的营寨外面,方才重新列阵。
这里是王猛率领两百关中盟士卒早早就已经守住的地方,也有不少氐人斥候意图向这边摸过来,看看是不是能够直接封锁住整个子午谷口,但是都被王猛用劲弩逼退。
这些氐人斥候显然也摸不清这里的一支兵马到底是什么来路,但是看对方在这种时候都没有参与到前方的战斗之中,只道是这是谢奕专门留下来的精锐,就是为了掩护晋军撤退。
因此一个个也就打消了继续向前探查的意图,同时禀报自家主帅,这边屯驻的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都不好对付,想要再从各个方向堵住子午谷,似乎不太现实。
对于苻柳或者苻雄来说,手中的兵力本来也不能算非常多,想要堵住子午谷,显然把这些骑兵在山谷外围展开也不太现实,还不如直接向山谷之中发起进攻,把那个壁垒重新夺回来呢。
因此人数并不多、士卒的作战能力更是比晋军本身差不少的王猛麾下这两百人,此时一点儿损失都没有。
见到谢奕率军退过来,王猛当即吩咐麻思务必要提高警惕,防范苻柳或者苻雄突然头脑发热,来找他们的麻烦,到时候两百人想跑恐怕都跑不掉。
现在他们这些人,就像是站在一棵树下看着老虎扑向另一边猎物的看客,虽然老虎扭过头来,他们也可以直接爬上树,但是前提得是老虎来的不至于那么突然,他们也得全神戒备。
看现在,氐人骑兵的首要目的就是接应苻菁,但是谁知道之后呢?
“将军,从这里一直到终南山下,我们沿途都安排了接应人手,随时可以撤退。”王猛沉声说道。
谢奕微微点头,环顾周围。
一名名晋军将士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战斗之中回过神来,虽然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相互搀扶着,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目光之中都充满斗志,昂着头看向前方,毫不畏惧。
士气可用。
若是此时就仓皇撤退,谢奕的确心有不甘。
王猛看出了谢奕的意图,微笑着说道:“将军若是担心梁州刺史的话,也不妨在此地看着,苻雄必然不会先对将军下手,梁州刺史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谢奕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此时的他,实际上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了。
为了争夺子午谷谷口的控制权,苻雄对上司马勋,双方正是全力一战的时候,自然不会在意、也顾不上在意谢奕了。
如此看来,自己专门把军中的弓弩手留给司马勋,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不过原本由自己一手打破的僵局,此时反而和自己没有关系,这种感觉确实不怎么样。
谢奕反倒是能够理解司马勋的心境了。
辛辛苦苦打了这么久,眼见得成果就要被自己拿走,司马勋本身肯定也是不情愿的,更何况双方之间多多少少还牵扯到利益纠葛。
王猛倒是不知道此时的谢奕已经开始换位思考了,如果知道的话,恐怕王猛会忍不住吐槽,人家都已经把你当做政敌来看待,结果你反倒是开始同情人家,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想想也是,或许正是因为谢奕的后知后觉和对政治的不敏感,所以才让桓温更乐意于保持和他的友谊,而不是让曾经并肩作战的袍泽兄弟转眼变成权力争夺的另一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仇敌。
只可惜······以现在的势头来看,桓温和谢家的彻底对立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到时候关中盟恐怕也得站队,师弟又打算带着关中盟站在哪一边?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要跟着谢奕混了?
可是谢奕好像······有点儿不太靠谱。
王猛也有些纠结,他知道自己的看法对于师弟来说将会是不得不考虑的影响因素,甚至是可以直接让师弟改变旧有计划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好像有点坑队友
师弟对自己越是无条件的信任,王猛就越是不敢大意。
这谋划若是正确了还好,若是错误,那怕不是要把他们师兄弟以及整个关中盟都带到坑里去么?
因此此时的王猛,所能做的也只有细细的观察未来有可能成为盟友、同僚,也有可能成为敌人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王猛不知道谢奕的想法,而谢奕此时也不知道王猛已经在盘算以后如果和陈郡谢氏站在对立面应该怎么办。
一前一后站在营寨外面,看着前方战斗的两个人,各怀心思。
不过前方战场上局势的陡然变化,也让他们很快就收起来自己杂七杂八的想法。
苻柳在汇合了苻菁的兵马之后,立刻把苻菁挡在后面,率军直接向着壁垒杀过去。
而此时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入壁垒的晋军士卒,也从北侧壁垒之中杀出,同时他们显然也看到了狂奔之中的氐人骑兵,原本已经出了壁垒的步卒,当即收缩回去,与此同时,弓弩手已经在壁垒上列阵,严阵以待。
杀出壁垒,在开阔的谷地之中和氐人骑兵冲杀会得到什么,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司马勋很清楚,所以他果断地决定死守壁垒,在外面打,那就是被虐的节奏。
因此战局的情况登时再次变化,成了氐人在外发起进攻,而司马勋的兵马扼守壁垒。
就像是之前谢奕进攻、苻菁防守的战况重演。
看着北侧壁垒中间那被自家麾下将士们可以破坏和扩大过的缺口,谢奕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为什么有一种坑队友的感觉?
不过此时的司马勋应该来不及考虑,为什么北侧壁垒会有这么大的缺口,他必须要抓紧调动精锐,用盾牌和石块之类的堵住缺口,不然氐人骑兵可以直接从这里冲进来。
战斗爆发,氐人骑兵顺着缺口向前进攻,还有一些氐人士卒下马,搜罗附近被谢奕丢下、都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简易云梯之类的,开始攀爬城墙。
谢奕的脸更是有点儿发烫。
这······似乎真的是坑队友了。
还好自己在杀入壁垒之后,就让王猛派人过来把那冲车给拉走了,不然的话,司马勋可能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司马勋麾下将士的人数足够多,此时又骤然突破了这个已经困扰、阻拦他们这么长时间的壁垒,一个个也是斗志高昂,就这么用盾牌和刀剑,同高速突击的骑兵厮杀。
一道又一道身影倒下,但是后面总是源源不断有人补充上来。而晋军的弓弩手也已经陆续就位,箭矢如蝗,也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有零星箭矢落到自己人的头上,尽可能的把箭矢贴着壁垒送出去。
此时他们根本没有闲情逸致阻断后方氐人的支援,就算是伤害到自己人,也得先把氐人的这一轮进攻,也是拼尽全力、最为致命的进攻击退。
只要能够挡住这一下,氐人骑兵的冲击速度自然而然降下来不说,而且后续的晋军士卒也会赶来支援。
杀声震天,骑兵和步卒都在呐喊,仿佛这喊声能够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勇气,让他们手中的兵刃可以如臂指使,取人性命。
双方都已经红了眼,刀剑挥动之间,就是不死不休!
虽然在平地上,司马勋的麾下并不会占据多大的优势,但是在这壁垒之间,他们能够将自己小巧灵活的神性发挥到极致。
辗转腾挪之间,看上去是氐人骑兵在不断地前进,但是他们每前进一步,都意味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前方的晋军士卒不断转变阵型,更是让他们疑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上去。
且看那些晋军士卒,一会儿从两翼包抄上来,形成夹攻,又一会儿整个阵型向内凹陷,引诱氐人骑兵上前,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左右两侧弓弩手的交叉射击,而还有的胆子大一些的,直接咬着氐人骑兵仓促后退的身影向前冲杀。
相比之下,氐人骑兵拥挤在一起,想要进攻,又害怕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一个又一个的口袋阵,而想要后退,这些如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南蛮,就会如影随形,让他们必须要丢下已经受伤的同伴,甚至自己也要主动留下来掩护。
骄傲的氐人骑兵们显然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此时的他们,颇有一种进退两难的感觉。
狭小的壁垒,本来是氐人用来阻拦晋军的,然而此时却反过来成为了他们想要发挥骑兵作用的阻碍。
更多的晋军士卒已经涌入壁垒,如海浪一样推动着氐人骑兵一点点向外移动,哪怕是这种推动是用无数的鲜血和牺牲堆砌而成,也在所不惜。
司马勋也是下了狠心。
他知道在壁垒的一侧,谢奕正在看着。
如果自己都已经到这种情况下了,犹然还不能解决掉杀入壁垒的氐人,那么谢奕不但有可能会忍不住出手,还有可能趁机夺走自己的功劳。
现在不是在意多少死伤的时候。
突破子午谷的功劳,他不允许任何人拿走。
尤其是谢奕!
氐人骑兵最终还是被驱赶着退出了壁垒。
然而晋军将士并没有到此为止的意思,一队队同样都已经杀红了眼睛的晋军士卒,疯狂的向前奔跑,追着氐人骑兵挥动手中的兵刃,哪怕这一刀下去劈砍到的只是空气,他们也要嗷嗷叫着挥动。
仿佛内心中压抑已久的怒气以及同伴倒下的悲痛都要在这个时候宣泄出来。
正在观战的谢奕和王猛,俱是脸色大变。
“不好!”谢奕提起刀,便要准备招呼士卒们战斗。
司马勋的麾下向前进攻的实在是太勇猛了,且看他们的队列,刚刚冲出壁垒的时候尚且还能够保持队形,而现在都已经散乱开来,怕是将领和士卒都已经找不到彼此,只能各自为战了。
同时,一些疲惫的士卒自然而然的落在后面,整个队列开始拉长。
对于以骑兵为主,有着移动速度上绝对优势的氐人骑兵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破绽!
谢奕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破绽完全展露出来。
他不相信苻雄会看不到,甚至他都有理由怀疑,苻雄本身就是想要引诱司马勋露出这样的破绽,所以才主动要求前面应该也杀红了眼的苻柳在这个时候撤退。
第二百二十章 谢奕:差点就冲动了
王猛伸手拦住了正打算招呼士卒进攻的谢奕:
“将军,还不到时候。”
“此话何意?”谢奕皱眉。
对于王猛,他只知道这是杜英的师兄和亲信,但是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实际能力到底怎么样,而且王猛也的确没有什么表现的地方。
单纯从他有点儿邋遢的外观来看,也很难让谢奕对他形成什么好印象。
此时王猛跳出来阻拦,谢奕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王猛沉声说道:
“将军且看,破绽已形成,苻雄必然会从侧翼包抄进攻,切断壁垒内外的联系,此时我们向前推进,只会迎面撞上从东侧包抄过来的氐人骑兵,将军胜算几何?”
谢奕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除了留下的那些弓弩手之外,他手下的将士还有不到两千人。
人是不少,但是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再加上刚才的惨烈拉锯战,这两千人还有不少是伤兵,体力透支的也不在少数。
大家看上去很想参战,但是他们的身体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因此此时冲上去帮帮场子、救救火还是可以的,但是想要正对上必然会出动的氐人骑兵,那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一千骑兵,在这开阔的山谷外,足够教他们做人。
谢奕背后冷汗直冒。
冲动了,冲动了。
可是以现在的局势,好像除此之外,自己已经不能做什么了。
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勋失败么?
就在两人匆匆交谈之际,苻雄已经采取动作。
果不其然,两支骑兵一东一西,人数都在千人上下,迂回包抄,沿着山壁直接杀向壁垒,意图很明显,要把已经冲出壁垒的晋军士卒全部都包围,斩断他们和壁垒中晋军的所有联系。
胃口很大,但是只要能够成功,那么司马勋将蒙受巨大的损失,经过这么长时间山谷困守,司马勋的军队战斗力就直线下降,而且又一次被骑兵完虐之后,士卒的士气会被摧残成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
就算是司马勋还能守住壁垒,也将没有勇气再继续向前进攻。
谢奕攥紧了兵刃。
他感受到周围的将士们都在把目光投过来,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他的命令。
一向果断的谢奕,此时却犹豫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莽夫。
谢奕还不能算动不动就要赌上一把的莽夫。
旁边的王猛面色如常,似乎很镇定,在等待着什么。
谢奕莫名的有些心安。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比杜英更要稳重和镇定几分,谢奕也下意识的想要相信他的判断。
司马勋并非没有一点儿预防措施。
只不过他应该知道自己麾下的将士们也憋得太久了,同时他还期望能够一鼓作气把氐人的骑兵彻底击溃,以击破这个噩梦。
在这种主观和客观因素的共同影响下,自然就导致司马勋麾下的兵马向外主动出击,而司马勋也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弓弩手们射住阵脚,更多的步卒从壁垒之中涌出,阻挡氐人骑兵。
人数优势,这就是司马勋的底气所在。
曾经谢奕最头疼的问题,自然在他这里不存在。
不过氐人骑兵们显然也知道,生死成败,在此一举,因此纵然前方敌军越来越多,他们依旧在顽强的冲击,手中的马鞭不断地抽打着战马,战马“哼哧哼哧”的狂奔。
从潏水岸边一路杀过来,这些氐人士卒们也分外的疲惫,他们的战马同样耗尽了不多的力气,更重要的是,这一次苻雄前来支援,动作很仓促。
大部分情况下氐人骑兵还是能够做到一人双骑的,以交替更换战马,避免战马过于疲惫,但是这一次显然没有来得及。
这也没有办法,他们刚刚从子午谷移动到长安、准备投入蓝田的战斗不久,战马经过连日奔波,都甚是疲惫,因此也只能择选状态好一些的骑乘。同时,为了抓紧时间赶路,氐人骑兵们也不可能同时操控两匹战马,那样会拖慢速度。
不然的话,此时更适合氐人骑兵的战术,并不是在壁垒缺口处和晋军士卒往来拉锯,而是应该在外侧等候,只要晋军士卒有胆量杀出来,那么他们就可以发挥骑兵的优势。
可惜,现在的氐人骑兵显然没有这个精气神。
所以他们更倾向于直接和晋军士卒缠斗在一起。
于是出现在谢奕眼前的场景,也有些怪异。
本来应该凭借壁垒严防死守的步卒,在嗷嗷叫着向外冲,而本来应该利用战马的优势左冲右突的骑兵,此时却从左右两翼包围上去,和步卒沿着壁垒一线,打的难解难分。
双方士卒就在壁垒下、缺口处,还有曾经氐人营寨已经被破坏的七七八八的残骸遗址中,捉对厮杀。
谢奕的嘴角抽了抽。
虽然这有些怪异,但是想一想双方各自的情况,好像也不是不太可能出现。
不过氐人骑兵的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烈打法,总算还是起到了作用。
他们也吸取了之前被步卒分割包围,然后挨个消灭的惨痛教训,骑兵们同样汇聚在一起,共同进退,双方打的有来有回,但是伤亡却已经越来越少。
这也意味着双方士卒的体力同样都开始流失的越来越快,很难再帮助他们完成一开始那种一打照面就是刀刀直奔要害的复杂动作。
马刀和长矛碰撞,箭矢和盾牌接触,谁也奈何不了对方,战斗似乎转眼就要僵持。
谢奕却并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看到,苻雄和苻菁的将旗也在向前移动。
这意味着苻雄也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孤掷一注。
无论是护卫着苻雄的亲卫,还是退下来休整的苻菁所部,此时毫无保留,全部都投入到战斗中。
这些步骑发起冲锋,和他们在前面缠斗不休的同伴们不同,目的简单而明确,就是要击破已经杀出壁垒的这些晋军步卒。
因此战马的速度被飞快的提起,身上还带着血和伤的苻菁麾下步卒们也咆哮着、嚎叫着,在大地上飞奔,追随着骑兵的身影。
骑兵如同利刃,径直刺穿晋军步卒的防线。
一路所向,“劈波斩浪”。
氐人步卒们从两侧蜂拥而上,不断地扩大缺口,切割晋军步卒。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八面来,一处去
随着苻雄的将旗向前移动,随着氐人骑兵顶着无数的刀剑枪矛,不要命的左右冲杀,晋军步卒的损失已经越来越大。
损失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晋军的队列已经远没有一开始那么严整,一支支兵马已经快要被四散开来的氐人骑兵切割开,只能各自为战。
可是在壁垒下、在满是障碍物和尸体的营寨中,骑兵可以和步卒打的有来有回,但是在营寨外的旷野上,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晋军士卒也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因此此时亦是且战且退,然而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士卒不可避免的落入氐人骑兵的包围之中,转眼就被淹没。
此时壁垒上,司马勋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没想到,没想到······
他没想到苻雄竟然会如此决绝。
之前他也单纯的以为苻雄的主要计划就是派遣两路骑兵,从两翼包抄、切断晋军士卒的退路。
因此司马勋还正在为自己麾下的将士能够守住壁垒,以掩护前方袍泽的后路而沾沾自喜,认为战场的节奏已经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现在他才反应过来,两翼的骑兵不过只是苻雄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罢了,也难怪那些骑兵的战力怎么看都有些虚弱,竟然只能和步卒打的有来有回。
现在来看,十有**是这些氐人骑兵已经知道他们的任务,所以干脆就不跟晋军士卒过多拼杀。
真正的杀招,还留在后面,留在现在。
苻雄以自己的亲卫骑为刀锋,直接刺入晋军队列之中,这根本就是用大概半数以上的骑兵换他这些步卒的打法。
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这也意味着,只要苻雄成功,那么司马勋麾下兵马虽然还有不少,却也已经没有余力再杀出壁垒。
关键是,之前还有所警惕和担心的司马勋,已经因为氐人乏力的进攻而放松了警惕,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下杀招在等待着自己。
此时已经逐渐放下去的心再一次提起来,司马勋的神情格外的紧张。
鸣金的声音已经在壁垒上回响,晋军士卒的后退越来越快,但是这也意味着越来越多被分割包围的士卒将会不可避免的被包围,等待他们的结果甚至就只剩下了一个。
被消灭。
氐人是不会仁慈的留下活口,尤其是在现在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的情况下。
司马勋缓缓闭上了眼,他知道这意味着至少有数百名甚至上千名士卒被自己抛弃,可是弃卒保帅,他没有选择。
这一次,倒是要让谢奕看笑话了······
此时的谢奕又在干什么呢?
谢奕微微躬身,手按佩刀,像是一只猛虎,蓄势待发。
王猛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当他看到晋军士卒已经开始撤退,氐人骑兵嚣张的向前推进时,霍然开口:
“将军,正是现在!”
不等王猛话音落下,谢奕已经一马当先,骤然冲下山坡!
晋军士卒们同样一言不发,但是动作出奇的一致。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王猛自失的一笑,好像不需要自己提醒,谢奕也意识到,此时正是出手的时机。
倒似乎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殊不知此时正向前狂奔的谢奕,心中亦然感慨,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并没有多少战阵经验,却能够如此准确的做出判断,相比之下,自己战场厮杀半生所磨砺出来的对局势的敏感和把握,竟然也不过和他的相同的结论。
那岂不是自己白活了这么长时间?
这个小小的关中盟,先有杜英,后有王猛,怎地就如此卧虎藏龙?
那么未来,这些人才又应该如何聚拢住,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不过现在并不是细细思索这些的时候,谢奕目视前方,氐人骑兵正压着司马勋的兵马打,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杀!”
一声怒吼,恍如石破天惊。
已经在奔跑中超过谢奕的晋军将士们,赶在自家主帅前面,杀入到混战之中!
————————————-
当一个前来抢夺功劳的,差点儿没有拿下功劳,还差点儿把半数兵马都葬送在敌人的手中,结果被抢夺了功劳的同伴还在旁边帮忙拯救自己。
这种情况下,抢夺功劳的这个人会是什么心情?
司马勋的手在颤抖,因为他就是这个人。
谢奕重新出现在战场上,说明谢奕之前并不是收拢兵马、在旁边安静的看他的笑话,而是整顿兵马,随时准备重新投入到战斗中。
之前自己抢夺功劳的时候,谢奕没有任何的抱怨或者愤怒,只是依旧率军攻打壁垒,并且在发现自己这边占据优势之后,甚至还在约束兵马,为自己创造机会。
现在他明明可以作壁上观,可是却没有,反而选择了救援。
哪怕这救援有可能把自己都搭进去。
好像曾经,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样的同伴,也难怪桓征西明知道他应该会在关键时候选择站在陈郡谢氏那一边,而不是继续支持自己,但仍然愿意委以重任。
因为桓征西看得清楚,谢奕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在北伐这件事上,他不会拖后腿,甚至还会是最积极的那个。
眼前的战局变化,激战愈酣。
谢奕杀过来的时机选择的很恰当。
氐人骑兵已经四散开来,在如同一张大圆饼的晋军军阵之中冲撞,肆无忌惮。
而谢奕这两千兵马投入战斗,目的很简单。
你从八面来,而我只往一处去!
且看那乱军丛中,谢奕的将旗迎风舞动,士卒们追随着那将旗,从东向西,团结在一起,遇到氐人骑兵,便直接凭借着自己的人数优势碾压过去。
长矛长枪,并那刀剑弓弩,齐齐往一处招呼,同样也已经拆分成百人,甚至不过几十人小队的氐人骑兵,如何架得住?
随着东侧的氐人骑兵抵挡不住,一支又一支的被消灭,周围陷入苦战之中的晋军士卒们也随之被解救出来。
他们也知道,现在正是生死关头,只能咬着牙冲杀才有可能突出重围,不然的话,且看那些意图丢了兵刃跪地投降或者逃窜的同伴,此时都已经变成了氐人刀下亡魂,这就是最好的教训。
第二百二十二章 苍天何薄于我?
所以这些士卒直接团结在谢奕的旗帜下,整个队伍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个雪球就这么在山谷外的空地上碾压过去,已经拆散开来的氐人骑兵虽然在努力的反击,但是此时看,他们的反击有些可笑,只能等待着被逐个击破。
原本已经接近于崩溃的局势,此时再一次陷入僵持,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谢奕将氐人骑兵击败,至少逼迫着苻雄收拢兵马,改变现在这种切割战术,只是时间问题。
得救了,但是是谢奕救了他。
司马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庆幸、是气愤,还是感激?
但是毫无疑问,这一场大战的首功,恐怕也要让给谢奕了。
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甚至有背信弃义的行为,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如何甘心?
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司马勋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战事,也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
苍天,何薄于我?
竟如此戏弄?
身边想起来低低的声音。
“这谢奕,竟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真以为没有他,我们就不能战胜氐蛮么?”
“还真是爱出风头。”
司马勋撇过头去,正是自己的几个亲信将领。
这几个家伙还真是阴阳怪气,好一顿嘲讽。
司马勋心中的烦闷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冷哼一声:
“闭嘴!”
那几个亲信将领登时怔了一下,没有想到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的自家主帅,那个一向对谢奕嗤之以鼻的主帅,竟然有闲心让他们闭嘴。
到底是跟在司马勋身边时间长的人了,他们都知道,这说明主帅很重视并且反对他们所说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平时对谢奕意见最大的,不应该就是主帅他自己么?
正是因此,大家才会在这个时候通过冷嘲热讽来表达自己和主帅站在一起的态度。
就算是那谢奕给了我们多大的恩惠,我们也不会动摇离场!
结果······
这岂不是“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亲信将领们讷讷不敢多言。
司马勋则意识到什么,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
或许之前是自己看错了谢奕,又或许自己只是看到了他的立场,却忽略了他的人格······
不管怎么说,今日倒是要承情了。
至于之后如何相处,那还得需要自己思量思量。
深吸一口气,司马勋接着说道:
“传我号令,擂鼓,准备进攻!”
战局发展到现在,也已经是一锤子买卖了。
不管谢奕到底有什么想法,以后在桓温军中又是什么样的地位,现在局势已然如此,司马勋要做的,就是和谢奕一起,先把氐人送上路再说!
原本噤若寒蝉的亲信将领们赶忙齐齐答应。
而司马勋抽出佩剑:“本刺史亲卫何在,随我杀敌!”
几名亲卫亦然惊讶,看向司马勋。
搞笑呢,哥?
你是个文官,你还记得吗?
不能让你带兵打仗,你就要嗷嗷叫着往上冲吧?
“子午谷一战,不生便死,我等何来退路?自本帅以降,所有将弁并肩冲杀,言退者,斩!”
话音未落,司马勋已经重重的挥剑,罡风烈烈,表达决心。
“诺!”周围的将士们已然明白主帅的决心,当即轰然应诺。
——————-
壁垒之中,鼓声大作。
司马勋的将旗越过壁垒,和另外一边的谢奕将旗交相呼应。
原本堵在壁垒外面的左右两翼氐人骑兵,骤然被冲散。
后续从女娲堡赶来支援的兵马陆续抵达,再加上最先发起进攻的晋军将士们也都休整了一段时间,这是司马勋发起进攻的底气。
这些兵马虽然或是疲惫,或是本来作为留守的军中老弱,但是有总比没有来得好。
大家本来就已经互相搏杀到快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了,此时任何一根轻轻放上来的“稻草”,都足以让“骆驼”送命。
氐人骑兵终于守不住战线,仓皇后退。
与此同时,氐人军中也已经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苻雄显然也意识到,继续这样打下去的话,只会被突然杀出来的谢奕各个击破,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分散开来的氐人骑兵收拢,这样氐人依然保持足够的优势。
可是谢奕会给他这个机会么?
显然并不会。
谢奕接下来的动作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把麾下不管来自于哪一边的兵马,分做两批,一批由他自己亲自率领,继续向西穿插。
虽然谢奕沿路也依旧不断的解救被包围的晋军士卒,但是并不非常恋战,在发现敌人的数量不少,难以短时间内解决之后,他立刻率军脱离接触,继续向前穿插,凿破氐人一道道防线。
他的目的则很明显,就是要阻拦氐人骑兵在原本营寨的西侧、靠近官道的位置汇合。
留下来的那些兵马,则在晋军将领们的招呼下,就地“呼朋唤友”,逐渐组织起来防线。
这显然也是谢奕为之后做准备。
如果他们没有办法阻挡氐人骑兵汇合,那么就必须要做好在山谷外和氐人硬碰硬的打算。
至于从两翼撤退的氐人骑兵,西侧那些,自然也在谢奕的目标范围内,而东边这些,谢奕虽然没有明确下令,但是大家都知道,是交给紧跟着晋军发起进攻的关中盟了。
关中盟只有两百人,而且就那战力······
说句实话,不少晋军将领都为他们捏一把汗。
不过到底不是要求他们直接和氐人骑兵拼命,只要能够稍微延缓一下就可以,所以他们是能够胜任的······吧?
“放箭!”王猛此时意气风发,连连挥手。
他带着两百名关中盟士卒,在整个战斗之中,都像是一群看客,自然是百无聊赖。
此时总算是有他们发挥的余地,那王猛当然要过一过临阵指挥的瘾。
平时这种机会很少,还得让给师弟。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晋军军阵还远,绕路袭击的氐人骑兵在撤退的时候也没有敢直接撞入混战的人群中,他们当然看的出来,现在在混战中,晋军明显占据上风,所以自己过去凑热闹,这是送人头呢?
所以他们还是乖乖的绕路撤退。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关中盟。
好一通箭雨伺候。
第二百二十三章 勿要留情
氐人骑兵骤然被箭矢招待,也大吃一惊。
这强弓劲弩的,恐怕也是南蛮精锐!
不过很快,他们定睛一看,发现当面的这些家伙,一个个甚至连衣甲都没有,手中兵刃也是五花八门的。
简直就是一群农夫嘛!
这是哪儿来凑热闹的?
不过不管是谁,杀过去就是了!
若是谢奕或者司马勋的亲卫队顶在这里,氐人骑兵们恐怕还得掂量掂量,但是对于这样的乌合之众,他们并没有任何畏惧。
可惜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一场想象之中酣畅淋漓的杀戮和突破。
箭矢一排一排,仿佛无穷无尽。
一直吃瓜看戏这么久的关中盟士卒,箭矢都没有什么消耗,此时正好都拿来招呼这些氐人骑兵了。
氐人骑兵们还没有从这密集的箭矢之中回过神来,关中盟士卒们就已经挺起来盾牌压上,堵住了他们任何有可能前进的道路。
当然,只是凭借着这两百关中盟士卒,显然还是很难实现阻挡数百名骑兵撤退的,只不过此时,在氐人骑兵的背后,晋军将士已经杀了上来。
司马勋到底也是跟着桓温征战巴蜀的沙场精锐了,指挥作战的经验还是有的。
当他发现东侧的氐人骑兵意图逃窜,当即分派兵马咬住氐人断后的部队,逐渐从后方开始一点点的吞噬氐人骑兵,也迫使前面本来准备迎战关中盟的不少氐人只能折返回去,救援同伴。
然而这就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又一个的氐人骑兵转头杀回去,自然也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向外突围。
司马勋刚刚差点儿被苻雄算计着吃了大亏,现在正是报仇的时候,下的甚至都是不留活口的命令。
晋军士卒们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家主帅这也是动了真怒,所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氐人全部都送入地狱!
只拿着他们的脑袋交差,显然比抓了活人来的有用。
与此同时,麻思举起盾牌,带着关中盟士卒撞入氐人骑兵之中。
并不是麻思胆大包天,甚至都已经敢直接迎面撞上奔驰的骑兵,而是因为随着后方晋军士卒的进攻凑效,前面的氐人骑兵也在犹豫是不是需要回去救援同伴,速度自然而然就慢了下来。
当然,连日的奔波和征战,让他们人和马都分外疲惫,所以本身这马速也快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至于之前和司马勋麾下士卒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了。
“走,突围!”这是已经逐渐被晋军士卒包围的氐人统领在声嘶力竭的呼喊。
“要死一起死!”这是氐人士卒们在回答他们的主将。
苻雄治军严整,将士上下齐心,此时当然不愿意看着甚至都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主将陷入危险,甚至就是万劫不复之中。
王猛此时也在几名士卒的护卫下抵达关中盟盾牌阵列的后方,这些同生共死的呼声,他当然也都听得清楚。
让人很感动,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里的结局。
若是此时突围,或许关中盟还真的挡不住想要拼命求生的氐人士卒。
但是他们一心求死,那关中盟将士们也可以成全。
“勿要留情。”王猛果断的说道。
眼前的悲壮场面,没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王猛并不知道此时正在潏水岸边的杜英正在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和损失,但是可想而知,能够阻拦氐人这么长时间,杜英付出的代价肯定也是惨痛的。
所以王猛并不会同情这些可能手上还带着关中盟袍泽们鲜血的氐人。
这些氐人,并不是关中盟现在有能力、有必要团结的对象。
其实不需要王猛吩咐,关中盟的士卒们下手没有一个轻一点儿的,氐人骑兵很快就被关中盟和晋军士卒淹没。
麻思和对面指挥的晋军将领匆匆见礼之后,两支兵马并肩,向着混战的人群中杀去。
王猛挥了挥手中的刀,连自己上阵耍一耍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真的要是轮到他上阵,恐怕他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那刀剑无眼,劈在身上还是很疼的,就怕再少了一个零部件,可就要命了。
随着东侧的氐人骑兵全军覆没、晋军全力向西侧氐人发起进攻,战局已经越来越明朗。
苻雄也意识到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得很难挽回,只能尽可能的收拢兵马,现在分散开来的氐人骑兵,只能变成晋军的刀下亡魂。
率军冲在晋军军阵最深处的苻柳,也不再恋战,招呼士卒撤退,艰难的往外冲杀,好在苻雄专门留下了数百人接应苻柳,方才把血人一样的苻柳给捞出来,不过随着苻柳率先发起进攻的氐人骑兵,基本上都已经倒在这一片土地上。
同时,苻雄在接应苻柳的时候有所付出,自然也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办法再接应其余分散开来的氐人队伍,最终汇聚在苻雄身边的骑兵就已经只剩下不到两千。
苻菁犹然还率军在人群之中左冲右突,他麾下有不少刚刚跟着一起突围的步卒,此时当然不舍得把这些袍泽弟兄们全部都丢下。
“如何?”苻雄关心的看向苻柳。
苻柳伏在马背上,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矢。
苻雄问的自然是他的身体状况。
疯狂的杀戮之后,热血和怒气逐渐消散,伤口的疼痛当然也弥漫上来,苻柳疼的龇牙咧嘴,不过还是一边吸着凉气,一边说道:
“还能走,可惜不能为叔父马前卒。”
苻雄勉强笑了笑:“此行北上,不需要马前卒,好生休息就是。”
接着,苻雄下令身边的亲卫前出,接应苻菁。
苻菁也已经知道,此时不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只能率领骑兵向外突围,至于那些还在苦战之中的步卒,自然也就管不了了。
苻雄默然注视着苻菁狼狈的杀出重围。
算上苻菁和苻柳带出来的兵马,自己最终收拢的兵马也就是两千一两百的样子。
要知道,这曾经是一支除去潏水岸边留守的,还有六千人的骑兵。
短短两天鏖战,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不过他们给晋军造成的损失,只多不少。
此时的晋军,显然也已经没有余力进攻,只是打扫战场、围剿那些注定等不来援军的氐人士卒。
而陷入包围的氐人士卒们,也已经明白什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明明我才是主角
这些氐人士卒到底都是苻雄一手带出来的精锐,
此时他们并不因为自己被抛弃而失望或者悔恨,反而一个个红着眼睛,愈发不要命的拼杀,自然是要为苻雄争取时间、拖住更多的晋军。
苻雄看着混战之中,他们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背影,一言不发,只是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卫亲自断后,让诸如苻柳这些伤员们走在中间,又派状况稍微好一些的苻菁在前指挥。
虽然氐人骑兵也几乎是人人带伤,但是这不管怎么说都是两千名骑兵。
司马勋和谢奕也没有勇气继续追击了。
氐人已经精疲力尽,他们麾下的将士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个赛一个的疲惫。
大家不过都是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所以苻雄从容不迫的收拢兵马,而无论是谢奕还是司马勋都没有下令进攻。
大家之间的默契罢了。
因为与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赌对面不会和你拼命,还不如大家各退一步、见好就收,这样下一次较量的时候还有本钱。
鸣金声在整个子午谷中回响,晋军士卒缓慢撤退,到底还是比苻雄他们从容了一下,说明这才是本次大战中的胜利者。
只不过这场胜利······王猛扫一眼战场,看着满地的尸体之中,晋军士卒的明显要多于氐人的,便已然明白,只能算得上一场惨胜。
然而这本身就是一场攻坚战,接着又是在原野上对阵氐人骑兵,且不论为什么战斗会演变成这样的形式,单纯就这两种战斗类型来看,晋军付出更多的牺牲是情理之中的。
取得胜利,也是幸运和实力,两者兼有。
谢奕的将旗已经残破不堪,但是犹然还在移动,说明谢奕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谢家家主披坚执锐、陷阵冲杀,也是猛人了。
只是不知道,当他对上此时也同样出了子午谷壁垒的司马勋,两人之间又会爆发出怎样的冲突?
王猛很感兴趣。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此时路上估计也已经等的快要不耐烦的杜英,又会如何“招待”撤退的苻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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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打的很爽,这一番奇袭、强攻,再加上最后的力挽狂澜,子午谷之战的首功,自然非谢奕莫属。
之前前锋兵败的黑历史,也完全可以功过相抵、一笔勾销。
司马勋虽然打的马马虎虎,差点儿还导致一场惨败,不过至少最后取得的战果不小,也有所交代。
可是杜英打的很不爽。
自从苻雄率军突破潏水之后,杜英剩下的唯一任务,就是和山坡下留守的氐人骑兵大眼瞪小眼。
“你有本事下来啊!”
“你有本事上来啊!”
双方虽然没有喊话,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英此时坐在一块石头上,叼着草茎,很郁闷。
当然这种郁闷更多的是来源于子午谷那边战事的消息迟迟没有传过来,所以杜英并不确定自己现在在这里等着,最后等到的会是什么。
是捷报,还是自己即将陷入苻雄包围的噩耗?
话说,明明我才应该是主角才对的吧。
穿越也好,建立关中盟也好,奇袭子午谷也罢,这些明明都是我亲手改变的,为什么现在我只能蹲在这里看戏?
你们打的这么热闹,我也想往前凑一凑啊。
山下的氐人骑兵一直没有主动招惹过关中盟,不过此时的他们却开始有所行动,一个个整顿马具,似乎准备出发。
杜英豁然起身,不少关中盟士卒也都攥紧了自己的兵刃,警惕的打量着动作不对的氐人。
杜英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因为一名斥候快步走到他身边:
“盟主,子午谷之战,苻雄兵败,正在向这边撤退,任校尉已经按照盟主的安排沿途布设陷阱,阻拦他们的去路,也为盟主争取时间。”
后面的一句话,杜英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
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前面那一句话所吸引。
赢了?
斥候的语气之中听不到太多的喜悦,说明赢了也应该是一场惨胜,不过赢了就好。
“赢了就好啊。”
杜英勉强笑了笑,如果是惨胜的话,也不知道师兄还有那些关中盟的弟兄们损失大不大,不过显然这些细节情报,并不是紧急传送的,不然斥候不会不说。
接着,杜英转身,对着一个个已经察觉到这边情况的关中盟将士们高声呼喊:“弟兄们,子午谷大捷,苻雄兵败,我们胜了!”
短暂的平静之后,整个山坡上登时被欢呼声所淹没。
苻雄,那个秦国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那个当时发动进攻时,凶神恶煞的敌人主帅;那个不知道征服了多少关中枭雄,威名远震得苻雄!
就这样,成了他们关中盟的手下败将。
嗯,其实关中盟主要只是负责沿途层层阻拦氐人前进?
那重要吗?
不重要。
没有他们的努力厮杀,只是凭借晋军,此时可能早就已经被苻雄包围。
所以谁说他们关中盟根本不是氐人的对手?
这不就赢了吗?
似乎就是为了响应他们的欢呼声一样,山坡下的氐人骑兵只是在默默打点行装,摆明了他们也收到了准备撤退的消息。
前来传递消息的斥候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欢呼身影,不由得一头黑线,压低声音补充一句:
“盟主,氐人骑兵应该还有两千人左右。”
他更想说的是,盟主,咱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两千人,加上山坡下的一千人。
这也是三千骑兵啊!
打不过王师,但是想要碾碎我们,还是可以的。
而且让他抓紧传递这个消息的任渠,脸色并不是非常好,看上去很是急迫,更能说明此时王师的损失不小,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我们再在沿途尽量削弱一下氐人的实力罢了。
也就是说,一旦我们现在被苻雄拿来发泄,那么王师都有可能来不及救援。
这······一点儿都不值得高兴。
“三千人又如何?”杜英笑道,“我们只要按部就班的送客就好了,苻雄是不会有闲情逸致找我们麻烦的。”
斥候似懂非懂。
杜英叉着腰摆了摆手:“也罢,辛苦你一趟,去告诉任渠,尽力而为就好了,不要勉强。”
第二百二十五章 盟主还在呢
这句话倒是能理解,斥候赶忙应了一声。
杜英目送斥候离开,目光也随着他的身影,向着南方看去。
打得好!
子午谷被打通,满盘皆活!
历史,终究要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桓温北伐,至少从军事角度来说,胜率已经大幅提高。
杜英现在的实力,能够实现这个战略目标,终归也是有运气的成分在其中,因此杜英很庆幸。
至于他自己现在面临的可能的困境,杜英反倒是并不怎么在乎。
因为他知道,苻雄并不太可能回头来找自己的麻烦。
现在的苻雄,并没有这个时间。
根据关中盟向东派出的斥候送过来的消息,桓征西连日猛攻蓝田大营,苻生和苻苌已经抵挡不住,连连向长安求援。
因此长安不少兵马也被迫被调动到蓝田去。
由此也可见,杜英和王猛之前作出的“六月粮”推测,是正确的。
苻健并不打算现在就坚壁清野、死守长安,而是打算继续拖延到六月。
现在已经是四月下旬。
因此氐人还需要在蓝田至少抵挡一个月的时间。
杜英不知道氐人能不能守得住,但是他可以肯定,现在长安的氐人兵马并不多,所以出于保卫长安、以防万一的目的,苻健也会把苻雄的骑兵抓紧调回来,不会让苻雄继续在路上耽搁时间。
毕竟子午谷已经丢了,司马勋随时都可以率领大军一路北上,直接进攻长安。
苻雄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此时和关中盟打起来,迁延日久,对氐人并非好事。
不然的话,此时山坡下的这些氐人骑兵,不应该是摆出准备撤退的姿态,而应该是准备进攻才是。
现在的杜英,随时可以走了。
氐人并不会横加阻拦。
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我们关中盟这一亩三分地,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杜英当然给苻雄准备了惊喜。
“诸位家主,还请提前离开此地,沿途布设陷阱、截杀氐人斥候,同时也要小心氐人可能从长安出发来接应的兵马。”杜英先给周隆、林丛等人布置任务,这是需要他们发动群众去完成的。
几名家主连连答应。
子午谷一战胜利,杜英带着关中盟从中发挥的作用,大家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之后杜英注定要得到谢奕的全力支持,作为晋军的盟友,参与到北伐大事之中。
以后自己要做的,不是在盟主面前表现出来自己的存在感,而是要多多表现出来自己对关中盟的忠诚。
“周随,韩胤!”杜英接着点将。
“末将在!”两人齐齐拱手,已经有板有眼。
“你二人率领五百士卒留守此地,只需要防守,无需主动进攻。若是苻雄留下来断后兵马数量少,可以择机出击。同时,你们还要随时准备接应任校尉,避免他们北渡潏水的时候遭到不测。”
“诺!”
杜英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一句:“务必要小心,苻雄便是兵败,也可能有诈。”
这话更像是说给周随听得。
周随嘿嘿一笑,而旁边的韩胤亦是朗笑道:“盟主放心,若是周兄弟按捺不住,属下会拉住他的。”
“说得好像我不分敌我虚实一样!”周随不满的回答。
韩胤捶了他一拳:“有本事上次别让我救你。”
这是说的之前战斗中,韩胤曾经带人在乱军丛中把陷入包围的周随给提出来的事。
那次倒是真的因为自己冒进了,周随一时讷讷。
不过周随旋即回过神来,这好歹是在盟主面前,你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
眼见得周随对着自己咧了咧嘴,便要发作,韩胤不由得轻轻咳嗽一声。
这好歹是在盟主面前,你想干什么?
周随登时泄气,低低哼了一声。
韩胤得意的昂起头。
他们两个的神情变化,虽然只是在转瞬之间,但是杜英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一笑。
关中盟作为多个坞堡在外力压迫下而组成的联合体,内部的矛盾,杜英从来不敢忽略,而这种矛盾多数也都是建立在原本来自于各个坞堡的人们,相互之间并不信任的基础上。
所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解决问题就需要抓住关键矛盾。
杜英就直接抓住了这个“不信任”的矛盾。
所以无论是对关中盟军队的整编,还是在战场上不断地调动各部兵马,尽可能的增加他们之间相互配合的机会,又或是让他们相互交流切磋······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能够让大家相互之间互相信任罢了。
自己这个盟主,也真是不容易,不但需要对付外敌,还得不断地调和以及制衡自家内部势力。
只期望关中盟能够再经历几场压力并不算特别大、但是也还很有挑战性的战斗吧,只有这样,才能让将领们之间更加快速的了解彼此,并且培养出来并肩作战的情感。
至于为什么不能承担太大的压力······杜英还是有点害怕关中盟骤然遇到了真正的生死战,会直接打散。
磨刀,也需要一个过程。
韩胤和周随因为之前战斗之中的救命之恩,所以关系还算不错。杜英留下他们两个,自然也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变成关中盟内部各方势力融合、不分彼此的良好例子。
这是给关中盟其余将士们看的,也是给各个家主们看的,甚至还是给晋军这样的盟友看的。
又叮嘱了两人几句之后,杜英带兵从山坡另外一边撤退。
他并没有直接沿着山坡下的潏水直接向东北推进,因为杜英还是有些担心氐人骑兵会按捺不住,给自己来一个突然袭击。
所以他很谨慎的在河湾处,先向东渡过潏水,然后在潏水对岸和氐人骑兵并行,一直到双方距离拉远,杜英才会选择重新向东北渡过潏水,抵达关中盟腹心之地。
之后再采取什么动作,杜英不会过多露面了。
不过是一些阻挠苻雄撤退的小动作罢了,这些天已经培养出来经验的关中盟将领们完全可以胜任。
杜英再事无巨细、盯着落实,太耽误时间。
子午谷之局已破,接下来,就是整个关中之战目前来看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蓝田之战!
第二百二十六章 蓝田告急
蓝田之战,是桓温率领北伐晋军和氐人的精锐主力之间进行的一场注定持续日久、能够直接决定现在北伐攻防态势的战斗。
不能说战斗了,或许用战役更合适一些。
桓温需要做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牺牲拿下蓝田。
关键时候,时间比牺牲更重要。
而对于氐人来说,当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可是在这基础上,双方又不可能真的拼尽全力。
真正的恶战,注定还在未来的长安。
但是现在的蓝田之战,应该是秦国所能够尽全力和桓温进行的最后一战。
一旦被桓温打到长安城下,那么就单纯的是秦国想办法拖延时间、固守待变了。
这样的大战,以关中盟的这点儿兵马,当然是没有能力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的。
杜英所能做的,其实不多,但是又其实很多。
因为他现在所能指挥的只有关中盟不假,但是他所能影响的,已经不只有关中盟了。
谢奕、司马勋,他们麾下的晋军必然要想办法进攻长安或者蓝田,而不管向哪个方向去,都不可能绕过关中盟。
司马勋或许对关中盟无感,但是谢奕是不会也不愿意绕过关中盟的,必然要拉着杜英一起。
所以杜英就可以和这一次一样,直接影响谢奕的判断,甚至还可以借助谢奕,影响到司马勋乃至于桓温的判断。
除此之外,杜英的背后,到底不是一无所有。
杜陵杜氏,自家老爹,就是最大的靠山。
有杜氏撑腰,杜英也可以催动凉州兵马继续给关中的氐人施加压力。
聊胜于无吧。
王擢那个样子,也不用抱有太大的希望。
不过终归凉州不会在这个过程中拖后腿。
另外,杜英作为凉州的代表和使者的身份,显然也让他不只是一个地方坞堡联盟的盟主。
或许桓温可以忽略一个小小的地方坞堡联盟,但是必然不可能忽略凉州。
自己能够影响和代表这些力量,这正是杜英对自己能够参与到蓝田之战的信心。
至于怎么操作,还需要好好斟酌啊。
————————————-
“启禀丞相,前方道路上发现了陷阱三处,都已经被我们的斥候标记出来。”一名氐人小头领拱手汇报。
“还真是阴魂不散!”苻菁恨恨咬牙,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苻雄,“叔父,不如让小侄率军,先把这关中盟荡平!”
旁边的几名氐人将领都流露出“殿下,你实在是太天真”的神情。
这也不怪苻菁,因为苻菁并没有跟着苻雄一路南下,当然不知道苻雄他们这一路上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真是噩梦一样的一天一夜啊。
苻菁的这个想法,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可是问题就来了,他们到底应该派出多少兵马呢?
蓝田告急、长安空虚,此时他们这三千骑兵纵使是人人带伤,却也必须要抓紧前进,至少先抵达长安,以帮助苻健先稳定住长安浮动的人心。
现在不只是很多羌人和汉人官员开始有了别样的心思,一些氐人勋贵们也觉得此战不可为,所以一直嚷嚷着要撤离关中。
因此一支可战骑兵的存在还是很重要的。
这三千兵马,不可能此时全都去进攻关中盟。
而如果只抽调几百或者千把人呢?
恐怕从这里往原野纵深中去,还会有连绵不断的“惊喜”。
之前他们就曾经吃过亏,上百名骑兵回来的只有半数,而且一个个也都如同惊弓之鸟,万万不敢走在前面了。
虽然大家不知道他们真正经历了什么,不过从潜意识中,他们并不倾向于此时去找关中盟的麻烦。
这些狡猾的汉人,可真难对付。
看着苻菁义愤填膺的样子,苻雄也只能开口说道:
“你若动他,则如跗骨之蛆。你若不动他,他又有什么本事来动我们三千人呢?”
苻菁登时瞪起眼睛,忍不住呛声:“叔父,这岂不是太憋屈了,吾等好男儿······”
“好了,尔要违抗军令么?”苻雄冷哼一声,已经有些不满,不过终究还是尽可能的让语气变得缓和一些。
他知道,苻菁此时心中憋着一口气。
此一战,他麾下三千兵马苦战连日,最后幸存下来的不过四五百人,是苻雄麾下各部中损失最大的,所以怎么可能不愤怒?
关键是这一战,他们败了。
所以现在苻菁想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或者说,找一个软柿子捏一捏。
谢奕和司马勋捏不动,此去长安注定是冷板凳,让他安心整顿队伍,而若是去蓝田,又注定是恶战。
一个软柿子都没有。
不过再怎么不爽,此时也得憋着。
就这三千人了,苻雄不容许再有任何损失。
苻雄到底是苻雄,在苻家人之中有着仅次于陛下的话语权和威信。
他已经开口,苻菁只能挥了挥拳,却无可奈何。
当然也是因为苻菁知道,叔父所言不假。
此时,应该吸取教训,而不是意气用事。
对于苻菁这种并不打算向自己表示认错的态度,苻雄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在心里轻叹一声。
苻家的这些年轻人,之前也的确在战场上曾经取得过一些战功,但是当时他们的敌人要么是日薄西山的羯人,要么是关中本地的乡土豪杰,根本就不成气候。
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会有多险恶啊。
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反而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
还缺少社会的毒打。
不等苻雄宽慰苻菁两句,马蹄声骤然响起。
“报!丞相,蓝田告急!”
传令兵的声音远远就传来,分外急迫。
苻菁登时脸色一变。
而苻雄似乎早就已经料到如此,径直接过来这封十万火急的求援信,这是苻苌直接从蓝田发来的,期望丞相能够尽快赶往蓝田。
“桓温哪里来的这么多粮草,竟然能够支撑得起连日猛攻?”苻雄皱眉感慨一句,不过还是看向周围已经打起精神的将领们,“通知前后队,从速进军,夜深之前,必须抵达长安!”
苻菁等人自然早把刚刚关中盟带给他们的不快丢到脑后。
不过是几个陷阱罢了,这一次关中盟连人都没有出现,其实还真算不得什么,只是大家刚刚的怒火无处宣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秦裱糊匠
现在蓝田告急,而且还是直接把求援信送到了苻雄眼皮子底下,这说明苻苌和苻生的确在承担着很大的压力。
且不管现在背后的子午谷怎么样了,也无从管那关中盟还有什么小打小闹,从速救援蓝田才是最重要的。
就算子午谷失守之后,晋军完全可以绕过蓝田,直接进攻长安,苻雄也必须要尽可能的确保蓝田的氐人主力能够在坚持最长时间之后,又可以顺利摆脱桓温的纠缠,撤退入长安。
什么雄关坚城,关键还得要有人守才行。
苻雄当即狠狠一抽战马。
此时的他,活像是一个救火队员。
又像是连日的****之间,那个可怜兮兮的裱糊匠。
这大秦,不知道能不能撑过此次的风雨飘摇?
——————————-
关中盟,蒋氏坞堡。
“贤侄啊贤侄,这一次多亏了你们关中盟,若不然的话,恐怕本将亦成刀下鬼矣!下次只要有贤侄的攘助,旗开得胜,并非难处!”
这大大咧咧、毫不在乎什么地方的标志性爽朗笑声,自然也就只有谢奕能够发出来了。
杜英的嘴角抽了抽。
一打照面就疯狂立Flag?
不过这种吐槽,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下好了,说出来谢奕也应该不懂什么叫“插旗”,还有可能表示这样说太晦气。
杜英当即大步迎上前,拱手笑道:
“子午谷之战,关中盟不过是在外侧照应罢了,做的都是些敲边鼓的小事,此战能成,全赖将军用兵有方,将士们厮杀用命!”
两人当即相视而笑。
商业互吹一波,调和一下气氛。
原本议事堂上,关中盟的几个家主以及众多将领、族老们,正在紧张讨论着蓝田那边的局势,被两个人的笑声所感染,也都露出笑容。
不管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至少我们刚刚翻越了一座“险峰”不是?
关中盟,在王师的帮助和携带下,也总是能做些事的。
杜英也没有什么好跟谢奕来回客气的,当即请谢奕入座,同时为谢奕引荐了靠在软榻上的蒋安。
这里到底是蒋氏坞堡,杜英不可能忽略本地主人的存在。
对每一个坞堡都保持足够的尊重,让他们自愿的融入到关中盟这个大集体之中。
这是杜英一直奉行的准则。
关中男儿本来就质朴豪爽,尔以诚心待我,我自以诚心还之。
因此关中盟上下才能愈发的团结。
蒋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甚至可以短期内下地走路了。
看着谢奕这出身此世也算顶级世家,又是晋军之中一方名将的人物,微笑着向自己问好,甚至还关心自己的伤势,蒋安如何能不感动?
当然,蒋安也知道,谢奕这是看在杜英的面子上,是看在关中盟于此战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上。
不然他一个小小坞堡的家主,见面之后有资格入座,就已经是谢奕给他面子了。
这一切,不是蒋安挣来的,而是杜英带着关中盟,也带着蒋氏子弟们打拼下来的。
是杜英带给他蒋安的。
显然谢奕把蒋安当做一个很好的例子,表示自己对盟友的尊重和关心,而杜英也把蒋安当做一个很好的例子,告诉各个坞堡,跟着他杜英混,就有这样的好待遇。
蒋安······本人还是很欣慰,也是很享受的。
反正蒋氏就打算跟着杜英混了,拿来当个示例又怎么了?
而谢奕入座之后,又和几位家主打招呼,让周隆、林丛他们也都受宠若惊。
此战之后,谢司马的态度明显更好了。
显然尊严和尊重,不是求来的,而是打出来的。
这一次起到关键作用的关中盟,方才值得谢奕愈发重视。
“此战,伯父和梁州刺史的损失也不小吧?”杜英也不跟谢奕客气,开门见山。
谢奕点头,之后大家肯定还少不了并肩作战,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此战,本将麾下兵马损失应该在千人左右,可用之兵还有两千。梁州刺史那边的损失要多得多,至少在四五千人向上,氐蛮骑兵到底名不虚传。不过梁州刺史兵马数量众多,此战投入即有万人,之后赶来还会有万人左右。”
一万人打人家七千骑兵,还得减去已经被谢奕消耗掉的那些,结果损失几乎过半。
难怪王猛等人虽然并不清楚这一战具体的损失到底有多大,但是都一致认为是一场惨胜。而任渠等晋军将领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不过反过来说,惨胜虽然是惨胜,晋军的战略目的达到了,而且以步卒对阵氐人最精锐的骑兵,仗能打成这样,不是不能接受。
司马勋应该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才对。
现在算起来,王师能出子午谷而战的兵马犹然还在一万五往上。
纵然全是步卒,这也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尤其是当克制他们的氐人骑兵损失惨重之后。
主动权已然落在晋军手中。
杜英虽然也大概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不过谢奕亲口说出,他才放心。
“伯父认为,接下来应该如何布置?”杜英接着问道,语气颇为慎重,“目前苻雄的动向尚不明朗,蓝田那边······”
谢奕亦然有些犹豫,显然当前的局势让他也无从做出判断。
不过总归是要先做出布置的,不能等着局势明了之后再行动,那样什么都晚了。
因此他刚想要说什么,一名关中盟的斥候快步进来禀报:
“启禀盟主,苻雄骑兵过长安而不入,直奔蓝田,蓝田王师战事顺利,连破氐人营寨三处,蓝田城已在王师兵锋之下!”
谢奕和杜英登时脸色一变,齐齐惊呼:
“这么快!”
这,自然说的是桓温的动作。
原本按兵不动的桓征西,一动手就足够狠辣啊。
接连破寨,说明桓温已经在野外战斗中完全压制住苻苌和苻生,所以战斗都已经发展到了进攻营寨的地步。
看这架势,苻生他们肯定是支撑不住了,所以才请求苻雄尽快前来支援,哪怕苻雄麾下的骑兵也已经精疲力尽。
刹那间,杜英反而有点心疼苻雄。
这四处奔波补漏洞的身影,怎么看都让他想到了历史上另外一位裱糊匠。
只可惜按下葫芦浮起瓢,就算是一个苻雄能够拆成两个用,眼前的局势对氐人恐怕也不甚明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司马勋的选择
心疼归心疼,苻雄是敌人。
杜英绝不会留手,只会把他往死里折腾。
最好是直接累死了,这样自己少很多麻烦。
毕竟现在氐人这一代中,只有苻健和苻雄能够撑场面,而苻苌和苻生那一代,到底都还年轻。
谢奕的关注点倒是不在这里,他当即说道:“征西将军进攻顺利,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坐看了,必须要配合。”
“这是自然,关中盟上下,听从将军号令!”杜英慨然说道。
谢奕登时皱了皱眉,你这话说的······我都不好意思询问你的意见了。
杜英也意识到什么,是自己的心思已经飞到蓝田去了,一时间话也没过脑子。
忘了谢奕可能要问计于己的可能。
两人对视,都有些尴尬。
终究还是谢奕率先开口:“按照现在征西将军进攻的进度,恐怕半个月内就能够突破蓝田、抵达灞上,所以梁州刺史同余这两部兵马,也不能全部都派往蓝田支援征西将军。”
半个月?
想多了。
杜英很想直接给谢奕泼一盆冷水。
历史上的桓温,一直打到了氐人收完粮食才突破蓝田,结果最后除了汉人坞堡给予的一些支持之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现在虽然苻雄这一支支援力量被杜英他们削弱了一半,但是氐人的主力终究还是那些,因此杜英并不觉得桓温能够有余力在半个月内直接突破蓝田。
少说也得一个月,正好到六月初,那样恰恰也能够抢收一部分粮食,至少不至于全部落入氐人的手中。
在杜英看来,桓温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谢奕会有如此乐观的想法,倒也不是他本身比较天真——好吧,他本身也挺天真的——而是因为子午谷之战的胜利,显然也鼓舞了晋军的士气,让谢奕认为这势必能够推动整个战局。
好的开始,总让人有更多的盼望。
不过不管怎么说,谢奕的态度,还是让周围不少人眼前一亮的。
明眼人都能感受到,刚刚气氛的尴尬,而谢奕却并没有直接下命令,反而仍然愿意打破这种尴尬,试探性的讲解现在的局势,意思自然也很清楚,变着法儿的询问杜英对此事的看法。
这是子午谷之战前,想都不敢想。
跟在谢奕身后一起来的王猛,嘴角微微挑起。
果然什么都比不上一场真正的胜利来的管用。
在谢奕的眼中,同样曾经为了晋军的胜利而拼命的关中盟,已经是值得自己打破这种尴尬,甚至主动为杜英递台阶的存在。
“梁州刺史的意见如何?”谢奕都已经开口了,杜英赶忙问道。
毕竟现在这一路晋军之中,占据兵力优势的是司马勋,而不是谢奕。
司马勋的意见,自然不能忽略。
这个问题似乎让谢奕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缓缓说道:“梁州刺史意欲分兵前进,其率军向北进攻,直接攻打长安,同时尚可向西进攻长安以西各处城池。”
杜英恍然。
司马勋这是摆明了要抢夺功劳嘛,无论是进攻长安还是进攻长安西侧州府,都和蓝田这边的战事没有什么关系。
几个家主的脸色登时微微一变,而陆唐、任群等人也连连皱眉。
因为他们从中品读出来了两层意思。
一来,司马勋并不会救援和掩护关中盟,他会倾向于率军向西,而不是向东,二来,司马勋向西进攻,可也就意味着抢夺至少在名义上应该是属于凉州攻击范围内的州府。
虽然现在的凉州还没有实力拿下来长安西侧各处,但是能不能拿下是一方面,来不来抢夺又是另一回事了。
司马勋若是如此做,就等于并没有把凉州这个盟友放在心上。
说难听点儿,就是没有把你当做盟友。
杜英的背后,终究有凉州在。
司马勋不管关中盟,也不顾凉州的态度,自顾自的抢夺功劳,怎么说都很过分,甚至可以说直接损害了盟友的利益。
当然前提是他有把关中盟当做盟友。
有么?
在他的眼里,谢奕显然都是自己的政敌,而政敌团结的盟友是什么,那不还是敌人?
如此,司马勋做出这样的决断,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就是让谢奕脸上属实难看。
显然他和司马勋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双方共同达成了子午谷之战的胜利就得以解决,甚至恰恰相反,他们之间原本大家只是揣测到的矛盾,此时已经完全暴露出来。
而且司马勋这么做也等于是在明摆着触犯关中盟和凉州的利益,关中盟众人的脸上怎么可能会好看?
短暂的惊讶和担忧之后,更多的是愤怒。
我们关中盟在此次子午谷之战中所发挥的作用,你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就算是没有辛劳,也有苦劳。
司马勋就是这么对待盟友的?
相比之下,司马勋的自己,犹犹豫豫,摆明了想要“渔翁得利”,结果还差点儿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到底是谁在为谁而战?
关中盟有这个闲情逸致,直接去蓝田不好么?
犯得着偏偏跑到子午谷去,请你司马勋进来?
一道道目光之中,愤怒难以掩饰。
谢奕自然脸上愈发的挂不住。
对于他这种直性情的人来说,司马勋的这种做法可以理解,但是绝对不会赞同。
只不过现在的他,也无从替司马勋做决定。
甚至他也知道司马勋背后所代表的,其实是众多已经打算彻底站在桓温这边、和江东王谢划清界限的文武官员。
因此谢奕身为王谢这个政治集团在桓温军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人,不但不能直接和司马勋他们撕破脸,还得尽量的维持双方之间的和平,减少对立。
司马勋的决断,谢奕只能劝,却不能强制的要求人家更改。
显然,司马勋并不会听他的劝导。
杜英轻轻咳嗽一声,这个尴尬,自然又要轮到自己来化解:
“梁州刺史一心求胜,情理之中。现在氐人的注意并不会落在关中盟身上,让梁州刺史前去进攻长安,或者长安西侧各处州府,也能够牵制氐人,并非坏事。”
司马勋当然也不可能单纯因为内部争权的目的,就和谢奕划清界限,非得要往反方向走。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互抱大腿
从大局来看,司马勋从西侧对长安发起进攻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氐人主要还是在西侧、北侧屯垦。
若是能够破坏他们的军屯,甚至逼迫氐人再抽调一支兵马和自己决战,那么司马勋将会极大地帮助到蓝田的战事。
也正是因此,谢奕虽然对司马勋这种将关中盟和蓝田置之不顾的行为很不满,却也无从反对。
至少人家做的,从大局来看,反而应该是最对的选择。
谢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司马勋也没有阻拦他率军和自己分道扬镳。
显然司马勋还是清楚,当务之急不是解决内部矛盾,而是抓紧先把关中拿下来。
甚至作为子午谷之战的答谢,司马勋还主动的为谢奕调拨了一大批的器械和箭矢。
这就单纯的意思意思罢了。
司马勋的伤亡不小,所以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兵刃和箭矢。
而谢奕······谢奕总共就那两千人,这些家伙什给他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用。
既达到了向谢奕示好的目的,又没有增强谢奕的实力,司马勋这一手当然还是很妙的。
只不过司马勋还是忽略了关中盟的存在,又或许在他的想法之中,关中盟和那些他们沿途曾经遇到的坞堡相差无几,不过是一群墙头草罢了。
谢奕不可能真的信任他们,自然也就不可能把这些兵刃器械转手让给他们,不然的话,哪天战局不利,这些家伙就有可能用着晋军缴获的兵刃来打晋军。
可惜司马勋料错了。
谢奕转眼就把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了关中盟。
也算是对关中盟参与此战的奖赏。
有了这些兵刃,关中盟可以继续武装起来六七百甚至更多的兵马。
同时里面还有不少品相不错的强弓劲弩,也可以让关中盟的弓弩手们“鸟枪换炮”。
同样正是因为谢奕实打实的给了关中盟好处,所以刚刚各家家主之类的,在意识到司马勋可能不会成为大家的臂助之后,只是用神情表达不满,却并没有直接嚷嚷出来。
不然这些地头蛇们,怎么也得唉几声,再叹叹气,以向谢奕施加压力,博取王师更多的支援。
现在司马勋不愿意帮助关中盟或者再跑到蓝田去配合桓温、充当一个配角,也在情理之中。
杜英已经下了结论,表示关中盟愿意接受这样的既定事实,那么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好讨论的了。
杜英继续说道:
“子午谷之战虽胜,但是关中犹大,关中盟所能做的,也只是攘助伯父罢了。”
司马勋并不愿意和谢奕、关中盟搅和在一起,那么现在谢奕麾下的兵马也就只有三千人,还得算上关中盟的那些。
这三千人,自然是卷不起什么风浪的。
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杜英也就顺水推舟,再次把做安排的权力还给了谢奕。
谢奕继续说道:
“连日苦战,也辛苦诸位,明日清晨,本将率领五百兵马,会同贤侄,前往蓝田拜见征西将军,其余兵马,屯驻各处坞堡,厉兵秣马,以待敌寇。诸位以为如何?”
杜英当即和王猛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以为谢奕能够制定出来什么惊天动地的作战计划,敢情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想法,这摆明就是要听从桓温安排的意思。
谢奕已经发问,自然表明他觉得这是目前选择之中最可行的。
杜英自然也没有意见。
他早就想见一见桓温了。
送上门的邀请,干嘛不要?
“当听伯父吩咐!”杜英郑重拱手。
盟主表态,本来就没有意见的众人,也纷纷应诺。
——————————-
杜英当晚并没有在蒋氏坞堡停留,而是返回少陵。
毕竟关中盟的中心是少陵,而且各家抽调的人手也都集中在少陵,此时正在紧张的计算此战中关中盟的缴获和损失,陟罚臧否,自然都要有所依据。
尤其是这些制定出来了,还得杜英这个盟主拍板。
因此,盟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心想要整合各个坞堡的杜英,也不能当甩手掌柜。
他必须要赶回少陵,连夜加班。
不然的话,明日跟着谢奕前往拜会桓温,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了。
此时,夕阳西下,杜英策马和王猛并肩前行。
“此行,师兄随我同去,另外携带亲卫十人就可以了。”杜英缓缓说道,“其余人等,留守坞堡,多加探查氐人行踪,断不能被人抓住机会。”
随同杜英的任群、殷举等人齐齐应诺。
王猛亦然颔首,他知道师弟此次前去,必然是要以智囊的身份向桓温阐明天下大势,以劝导桓温尽快拿下关中。
自然没有必要携带太多的兵马。
有他这个师兄在旁边随声附和以及查缺补漏就可以了。
反正场面都是师弟在前面撑起来的,不慌。
杜英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家师兄。
师兄可是在历史上把桓温说的一愣一愣的人物,这一次带着师兄,就胜过千军万马。
王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撇过头,看到了杜英的目光。
两人相视而笑,一副“我懂,你懂”的神情。
殊不知他们都觉得对方是大腿,自己只需要做好辅助就行了。
师兄很懂的神情,让杜英放松了不少。
说到底,桓温并不是敌人,而且又有谢奕作为引荐,有什么好害怕的?
就算是自己亲自上去施展口舌之利,也并非不成。
马蹄声起,是关中盟斥候飞速而来。
此次子午谷之战,关中盟另一大重要收获自然就是氐人的战马。
谢奕留下了其中的大头,用于替换晋军之中不少受伤的,或者已经不堪驾驭的战马。
南方缺马,有一些劣马也只能凑合着用。
现在能够替换,谢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然,谢奕没有忘了关中盟,给了杜英五十匹战马。
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让原本几乎都依靠双脚走路的关中盟高层们能够骑马了。
当然以杜英他们根本没有练过的马术,也就是顶多小步快跑罢了,步卒走快点都能跟得上。
剩下的战马,自然优先划拨给斥候们。
到底是在北方关中,关中盟内找出来一些会骑马的人并不难,因此斥候队伍中很快就有了二三十名骑兵,传递消息的效率比之前增加了很多。
“可是有要紧事禀报?”陆唐伸手拦下斥候。
第二百三十章 谢家剧本不对吧
“启禀盟主,是商洛送来的消息。”斥候赶忙说道。
商洛?
粮草?
杜英皱眉,旋即想起来。
自己还真的叮嘱斥候们留意商洛晋军的粮草调动。
倒不是杜英知道了桓温粮草不够之后,随时准备左右横跳,转眼就把情报再卖给氐人,让氐人能够有所应对。
就目前而言,杜英站在桓温这边的立场还是不变的。
真要让他反复横跳,至少要等到氐人有实力击败桓温再说。
现在的杜英,这么做,只是想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
了解一下桓温的底牌有多少,以避免万一桓温粮食真的不够,转头就要跑路,把关中盟卖得一干二净。
同时,杜英如果不知道桓温现在大概的粮食数量,自然也无从说帮助桓温出谋划策。
所谓的高瞻远瞩,所谓的运筹帷幄,终归还是要建立在对情报了如指掌的地步上。
杜英也不是神仙,就算他知道历史的发展方向,却也不知道各种细节,更不知道这些细节到底已经有多少因为只记得出现而改变,所以它还是要通过这种最简单也是最麻烦的办法,获取能够影响到自己作出判断的情报。
身边的任群等人都很聪明的和杜英、王猛两人拉开距离。
杜英刺探王师的情报,总归是不太道德的。
而且也不能走漏风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斥候这才在陆唐的护卫下向前,抱拳低声说道:“盟主,属下在商洛城外发现了王师的粮草车队,上面的旗号纷杂,但是以谢家旗号居多。”
“谢家?”杜英和王猛同时诧然,“谢安?谢尚?”
谢家,出手调拨粮食了?
不然的话,此时的杜英他们都想不到其余的可能。
谢家的家主虽然是谢奕,但是实际上谢家这一辈真正主持谢家事务的是谢安,即使是谢安的二兄谢据,也是听从于谢安的指挥。除此之外,谢家还有谢奕的从兄谢尚驻扎在寿春,堂堂方镇,也是谢家能够立足于朝堂的一大保证。
谢家的文事归谢安,武事归谢尚,谢奕更像是谢家的吉祥物罢了,主要负责沟通东南和荆州,也是最后一道避免双方直接撕破脸的缓冲。
谢奕本身,并没有调动谢家粮草的权力。
或者换句话说,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同时也担心因为自己的私欲而毁坏了家族的利益,因此索性把这样的权力拱手交给家中,和自己无关。
那么现在调动谢家粮草北上,只可能是谢家从东南派来的人。
不是谢安派来的,就是谢尚派来的。
其察觉到桓温的粮草不济,而谢奕也在危险之中,所以下决定动用谢家的粮食支援桓温。
甚至有可能其余的粮食,也都来自于原本和桓温不合的东南世家,为了响应谢家的号召罢了。
不然的话,之前桓温不会不动用他们的粮食,他们也不会藏着掖着。
王猛沉声说道:
“谢家这是在表达对桓温北伐的支持?还是单纯的希望桓温能够尽快北上,救援谢奕?而或者两者兼有?”
灵魂三问,杜英无法回答,他也想不明白。
谢家的入局,来得太突然。
“不知道这背后,只是谢家,还是王谢,又或者典午?”杜英反问。
谢家到底是代表着陈郡谢氏,还是代表着王谢这个共同利益集团,又或者代表着偌大的东南朝廷以及归属于朝廷的大小家族?
另外,作为东南王朝名义上的主人,司马一族当然也不能被忽略,尤其是不少司马氏宗室仍然还掌握着实权。
而且这还只是站在调拨粮食的事是谢安或者谢尚站在谢家的角度来考虑的。
可是谢安尚且还好说,谢尚可不只是谢家子弟,他还是两淮方镇、封疆大吏,假如这件事得到了他的同意,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谢尚有可能会率军北上支援?
就算是谢尚打一打洛阳之类的,也会让当今的局势变得愈发难以掌控。
王猛和杜英似乎在自问,又似乎在询问对方。
但是显然,他们对这些问题没有答案。
询问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这谢家,剧本不对吧?”很久之后,才响起杜英的声音。
“师弟何意?”王猛皱眉,显然不太理解。
这个时代还没有戏剧这种东西,只有百戏,有点儿类似于杂耍表演那样,王猛当然理解不了什么是剧本。
“没什么。”杜英摇头。
王猛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只道是师弟思考问题的时候,自言自语罢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
只有马蹄声不断响起。
————————-
谢家调拨粮食支援桓温,这件事的确在杜英的预料之外。
而且谢奕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这件事,更是说明,谢奕本身都应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不然的话,以现在双方合作的紧密程度,谢奕完全没有必要和理由隐瞒杜英。
甚至这还应该是谢奕主动说出来以换取关中盟更多信任和支持的底牌才对。
关中盟的将士们凯旋,自然正在庆祝这一次的胜利。
可是桓温军中的变故,让杜英明显没有了这个好心情。
他匆匆向将士们讲了几句话,随同大家喝了几碗水酒之后,便把后续的事情交给任群、麻思他们。
大家也都知道盟主必然是为了明日蓝田之行而担忧,不以为忤,反而都有些惭愧,不能为盟主排忧解难。
杜英原本还曾幻想着回到家,是不是要让自家的俏丫鬟伺候着沐浴什么的,现在这种幻想都已经丢到脑后了。
匆匆洗去风尘,他披上衣服就向前厅走去。
少陵坞堡作为关中盟的最主要驻地,坞堡内部不少陈旧的房屋都已经推倒重建,一来是不安全,二来也是为了重新规划,节约用地,以安置更多的人。
而杜英所居住的屋舍前面,也搭建起来一个前厅,作为会客的地方,和后院区分开来。
虽然也就只是把原来的篱笆大门变成了一座屋子罢了,但是杜英后院里到底有女眷,平时也不太方便。
“公子,公子!外面冷,先把头发擦一擦。”归雁一路小跑,追着杜英直接进了前厅。
显然这个女眷并没有自己是女眷的意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单身狗互相伤害
不过归雁好歹还是清楚,现在不是自己小心伺候公子的时候。
前厅里还有客人呢,当着人家的面,也不好自己亲自上手,只能让公子亲力亲为了。
杜英接过来归雁准备好的干毛巾,狠狠搓了搓头发,就当是擦干净了。
“公子,这太应付了。”归雁不满的说道。
“没关系,天不冷。”杜英笑着摆了摆手。
“那不行!”归雁直接把毛巾重新塞到杜英的手里,“公子若是受了风寒,那奴婢没有办法向夫人交代。”
杜英哭笑不得。
行吧,把我娘都抬出来了,那我要是不配合工作就太不孝顺了。
匆匆擦了擦头,他重新把毛巾丢给归雁。
虽然还是很应付,但是已然是一副你不要再逼我了的样子。
归雁跺了跺脚,却有没有办法将他怎么样,只能腹诽一句:早晚找一个凶巴巴的少夫人管着你。
显然单纯的小丫鬟并没有意识到,如果少夫人凶巴巴的话,平日里最倒霉的应该不是经常不在的公子,而是自己。
不过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看公子现在忙碌的架势,反正很长时间内应该都不会有少夫人这个物种出现······
吧?
小丫头摇头晃脑、自顾自叹息的走了,全然没有注意自己和杜英的这些动作和对话全部都落入前厅客人的眼中。
不过此时等在前厅的客人倒也不是外人。
只有王猛。
王猛的洗澡速度显然比杜英还要快,以至于杜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家这位师兄是不是就是用毛巾沾水擦了擦身子。
不过看他同样披散头发、**的样子,至少脸和头应该是好好洗了的。
好几天在外风餐露宿,一身汗、一身泥的,到底也不舒服。
此时王猛也没外人一样,盘膝坐在桌案前,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抿着。
此世北人多爱油茶,王猛也不例外,直到后来意识到清茶的苦中带甘、回味无穷之后,方才偶尔跟着杜英一起品一品清茶,但是也只是偶尔罢了。
现在夜色已深,油茶喝多了不消化,王猛还是选择了清茶。
“师弟,坐!”王猛见杜英进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同时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杜英,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一个小丫鬟就能把吾等之盟主指挥的团团转,真乃奇事!”
杜英眉毛一挑,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兄不知,小儿女说笑,别有一番风味。”
王猛楞然,怎么有一种被喂狗粮的感觉?
杜英则乘胜追击:
“师兄苦学久矣,余看亦是时候为师兄寻一门合适亲事了。此事只要师父做主便是,师兄以为如何?”
接着,杜英挤眉弄眼:“师兄可有心上人,师弟愿为师兄做媒!”
连续暴击!
身为单身狗而且没有目标的王猛感觉到了师弟深深地恶意。
心上人,我也想有的······
一时间,王猛讷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明明,明明我才是兄长才对吧?
按理说这些话不应该我来说么?
怎么眼前这师弟,有了个小丫鬟伺候之后,就如此嚣张了?
杜英看王猛茫然的神情,就知道自家师兄之前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上面。
学霸的世界嘛,难免可能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杜英当即流露出一副“你我都懂”的神情,高深莫测。
这一次轮到王猛皱眉,不过还是只能无奈的笑了笑:
“不瞒师弟,师兄年幼便颠沛流离,一路所见,乱世如麻。此生之志,乃是寻明主而匡扶社稷,婚嫁之事,从未考虑过。”
杜英颔首,好像他从未在史书上或者哪个营销号上看到过王猛的妻子是谁,他的孩子们虽然也有功成名就的,但是比起其父,差之远矣。
这说明王猛的婚姻应该也只是政治联姻之类的?
从他扶持关中世家、对抗氐人权贵来看,应该也是和关中世家联姻吧?
王猛感慨道:
“不过师弟一时提醒,为兄亦然有愧。十年颠沛,十年苦读,一心为公,却未曾为北海王氏传承香火。为兄于此事······确无见解,若是师弟有计,还请教我。”
很真诚。
杜英默默地撇过头,万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话题上深入。
真就单身狗互相伤害吗?
师兄让我帮他介绍老婆,可是我也没有老婆好不好?
不觉得很过分吗?
不过看王猛真诚的神情,杜英显然意识到,自家师兄作为一个感情小白,在这件事上的确没有自己的主见。
他的家人都已经没了联系或者去世,也的确没有人能够帮他做主。
“余亦一人。”杜英迎着王猛的目光,也很真诚。
王猛怔了一下,旋即大笑:“这儿女情长之事,令人何其头疼,还是运筹帷幄、谋略天下来的简单。”
杜英愈发无语。
行吧······知道你是不世出的大佬。
但是你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后世的学霸在说“要是谈恋爱就像考上北大清华一样简单就好了”。
这么想让人揍你呢?
王猛并没有察觉到师弟有些阴沉的脸色,显然刚才这些儿女情长烦心事,他并不喜欢,挥了挥手,且把那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方才笑道:
“此事不急,再议,再议!师弟,而今蓝田重要。”
师兄转变话题,杜英连忙跟上,化开了刚刚两个单身狗之间的无奈和尴尬:
“谢家北上,运送了多少粮食,目的又何在,能够帮助桓征西支撑到什么时候,这是我们明日首先要弄清楚的。”
“不假,有了粮食,桓征西对于六月粮的依赖会减少,而且进攻也会更加迅猛,突破蓝田,怕是更快。”王猛补充,“最好是谢家只是表明态度,并没有倾尽全力。”
六月粮,是桓温想要的,是苻健想要的,也是杜英他们手里有的。
这是杜英换取桓温支持的重要筹码之一。
如果谢家给了桓温太多的粮食,那么自然也就意味着杜英手中的筹码会变轻。
“另外还有桓征西麾下兵马几何,士气几多,兵营排布等等。”杜英接着说道。
这些都没有写下来,这都记不住,他们两个也不用混了。
这都是明天需要他们分头去注意和探索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发,蓝田
杜英意欲探查这些,一部分原因是需要弄清楚桓温到底有多少底牌,这样他们才能判断桓温的胜算有多少。
还有一部分原因,自然也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从正规军这里学习到更多,回来加紧训练他们的“乌合之众”。
“明日随同人员选拔的如何?”杜英又问。
谢奕之前就曾经暗示过,杜英不需要携带太多的人随同前去。
这也是帮助杜英摆出来一个谦虚和信任的态度,不然关中盟一群人乌泱泱去了,干嘛的?
向桓温示威,表示他们本地坞堡人多力量大,所以需要桓温对他们多加支持么?
当然,这也是给杜英一个表现的机会。
显然关中盟人去的越少,杜英越容易成为焦点,不然那些家主到时候要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桓温的关注对象就不知道是谁了。
谢奕这个想法,倒是有点儿夸张了,因为现在诸如周隆、林丛等家主,都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思路根本跟不上杜英,因此有杜英在的时候,他们就主要负责当背景板、凸显关中盟人多罢了。
谢奕的好心,杜英自然领受。
不过带的人少,不代表杜英就会带一些无关紧要之人。
“关中盟内仍然还需要整顿兵马、调配粮草,因此居中统筹或者驻防一方的人都不可轻举妄动。”王猛缓缓说道,“因此余在军中以及各个坞堡遴选出来一些此战有不错表现的头领、骨干,让他们随同前往。”
这件事交给王猛,杜英自然是放心的。
关中盟的架子已经搭起来,家主以及方面重将都不可轻动,不过抽调一些中层骨干随同杜英去“学习考察”,见见世面,倒也无妨。
关中盟还不至于没了这些人就一动不动了。
“辛苦师兄了。”杜英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祝明日你我,旗开得胜!”
前去面见桓温,虽然不是一场战争,却又胜似一场战争。
杜英必须要为关中盟以及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才算是胜利。
不然等于把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
王猛笑着同样举杯:
“自当尽全力。”
————————————
一大早起来,杜英神清气爽。
不管怎么说,子午谷之战,他总算是改变了一些什么。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杜英不求自己一战就能够撬动历史的沉重,这最终的变化当然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来的。
至少他通过子午谷之战,彻底获取了谢奕的信任,而这就是他攀爬向更高处的台阶。
俏丫鬟已经做好了饭,在外面等着,见到杜英出来,赶忙送上来洗漱用的水盆。
还是有人伺候好啊,杜英也忍不住感慨一声。
“公子又要离开好久么?”归雁低声问道。
“看情况吧,但是两三天是要有的。”杜英趁着她没有防备,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归雁低呼一声,差点儿下意识地退开,不过她的内心深处又在提醒她:“这是公子,这是公子的疼爱,为什么要退开呢?”
所以小丫头有些纠结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好好守家,可以偷偷懒。”杜英捏了捏她的手背。
归雁赶忙应了一声,端起来水盆,跑得飞快,盆子里的水一晃一晃的,都打湿了她的衣袖。
杜英不由得笑了笑,还真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嗯,才不是自己脸皮厚,动手动脚调戏小丫鬟呢。
匆匆用饭之后,王猛已经在门外等候。
明显,自家师兄比自己看上去还要期待这一次拜访。
杜英知道,师兄一直有匡扶天下之志。
在他的心中,桓温一直都是一个可以选择的对象。
所以这一次也是师兄着急想要看一看,桓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对此,早就已经知道答案的杜英,并不担心自家大腿见异思迁。
苻坚都没有能撬动我的墙角,还指望桓温能干什么?
当然,杜英也清楚,师兄就算是真的觉得桓温或者苻坚,又或者谁更加合适成为自己的明主,也会想方设法拉上师弟一起的。
这家伙也算是重情重义。
只可惜······苻坚辜负了他。
杜英和王猛打过招呼,又看了一眼已经汇聚过来的随从们,的确都是自己之前曾经见过的关中盟骨干。
“此去蓝田,拜见征西将军,大家务必谦虚恭敬,莫要丢了关中盟的面子。”杜英简单的说了两句。
“请盟主放心。”
“走!”杜英策马,对着隔着篱笆寨墙看向自己的归雁摆了摆手,又对着另外一边送行的人们拱手。
“盟主保重!”殷存等人齐齐还礼。
关中盟现在已经愈发的像一个整体,而杜英这个灵魂人物自然也就愈发的重要。
如果不是谢奕会率军随同杜英,殷存他们也是万万不可能让杜英就带这几个人前去的。
谢奕率军屯驻在蒋氏坞堡和少陵坞堡之间,此时已经带人在坞堡外面等候。
杜英和王猛一前一后策马过去。
谢奕正在冷声训斥一名低头拱手的中年男子: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羯儿、元子不明就里,一番胡闹,难道你就听他们的?
此事未曾禀报江左,如何容得他们两个决断?谢湖,你也是家中老人了,怎地如此糊涂,要不你改成‘谢糊涂’算了!”
中年男子显然也有些委屈,无奈的说道:
“家主有所不知,五公子手中拿着家主印信前来,所以属下如何不敢听令?而且当时属下人不在襄阳,还在荆南巡查,
得知消息的时候,襄阳,甚至江陵、武昌等地都已经开始行动,属下只道是此事已为江左所知,如何知晓是五公子私自做出的决断?”
谢奕的语气愈加愤怒:
“家主印信让阿羯带着,本来就是夫人胡闹,不过阿羯到底年轻,不会行如此胆大妄为之事,此事,十有**是元子那丫头撺掇的!
不过这丫头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是谁让她跑出来的?为什么会和阿羯一起北上?!”
看着家主已经快到暴走的边缘,谢湖也很委屈:
“家主,属下主持荆州家产,本来就是准备听从家中命令,随时准备撤退,五公子出面,手持家主印信,言及家主恐有不测,属下无从不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