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晋末多少事TXT下载晋末多少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晋末多少事全文阅读

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九五八章 深夜逼宫

    谢安和王羲之,一左一右,陪杜英而坐。

    “何家已全部拿下,何放被擒!”

    “蔡家已全部拿下,蔡系被杀!”

    消息一条条汇总上来,尤其是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已经变成死人,甚至不一会儿还能看到他们的首级时,饶是谢安和王羲之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也忍不住眼皮微微跳动。

    “启禀大王,乱起之后,有人悄然入宫,应当为禁军私开北侧平昌门或有内外地道连通之故。属下奉命抓捕,与禁军对峙,但太后出面保全,属下谨遵大王叮嘱,不敢擅动刀兵,特来请大王定夺!”邓羌的声音在堂前响起。

    清扫乌衣巷中的世家,只是今夜行动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自然就是宫城,不过杜英对于宫城的态度,还是以“稳住”为主。

    外面还没有平定,就双管齐下,保不齐会被宣扬为“动兵威胁陛下、意图篡位”。

    另外,杜英让邓羌担任了中领军不假,但是可不代表着禁军就会直接听从邓羌的调遣。

    一直以来,皇族掌控禁军,并且将此当做自己的最后保命符,也是能够和轮流掌权的世家大族们对峙、拉扯的一面坚盾,为此也自然在军中扶持了大量的亲信以及愿意为皇族效死的死忠。

    拿下了一个司马晞,诚然让禁军一时群龙无首,但真的要对皇室亮刀子的时候,这些死忠当然不可能直接听从邓羌的指挥。

    很明显,褚太后得知外面的变乱,知道一旦让杜英事成,那么大司马门一关,杜英想要怎么糟蹋皇室,外面都不知道、也不会有人为皇室奔走喊冤了。

    所以趁着今夜杜英的注意力都在外面,褚太后显然也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因为得到过杜英先礼后兵的命令,邓羌不敢轻动,只好先来请示。

    “可有惊扰到陛下和太后?”杜英关心的问道。

    不过怎么听着都有些假惺惺的。

    邓羌这个直肠子也稍稍愣了愣,没有惊扰······是不是没有吓死,就都在这个范畴内?

    杜英看他沉默,心中有数,只怕这帮家伙已经当着宫人,甚至陛下或者太后的面动刀子了。

    不过动了就动了。

    关上这大司马门,杜英说没有动,谁又敢说不相信?

    “太后和陛下安在?”

    “此时已被困,咳,被臣等护卫在式乾殿。”邓羌差点儿说漏嘴。

    不过事已至此,怎么说都无所谓了,谢安和王羲之还能为此破口大骂不成?

    当杜英扫了一眼谢安和王羲之,这王谢两家的主持者,还不是眼观鼻、鼻观口,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式乾殿,也就是中殿,位于太极殿之后,是皇帝上朝前更衣、休息的地方,后世的宫城制式多半沿袭自建康宫,所以普遍存在这么一个结构,在紫禁城中被称作中和殿。

    如果这件事就此僵持,那么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这和软禁皇帝还有什么区别?

    夺权这种事,本来就是快准狠,一旦僵局,那么大家就都得各退一步了,率先发动的那边往往都是以小博大,或者不占据道义优势,所以才要武装夺权,因此一旦退让,想要重整旗鼓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因此杜英必须要在天亮之前给出一个方案。

    既然要做这禅让的一整套,杜英自然也不期望太后或者小皇帝之后闹出来什么幺蛾子,平添不快。

    所以很显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现在以雷霆之势直接把禁军这一皇室最后可以依仗的爪牙全部都铲除了,那皇室对自己也彻底没有多少威胁,所以杜英还是愿意在最后一段时间里和睦相处的。

    杜英显然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如何,但是这去肯定是要去主持的:

    “不管怎么说,有人惊扰宫中,我等不可坐视不管。”

    说罢,他起身,正想要向外走,但是又想起了什么,扭头:

    “深夜入宫,难免惹来非议,但是事发突然,又不能不为之。

    不若就劳烦尚书和右军随本王走这一遭?”

    谢安和王羲之无奈而笑,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看出来杜英这是要去逼宫,既要解决了禁军中的死硬派,又要堵住太后和皇帝的嘴,不允许他们就此事问罪或者借题发挥。

    而若是杜英自己前去,在世人们眼中自然是摄政王威逼、擅杀禁军、欺压孤儿寡母。

    但若是带着王谢世家这两个世家大族的领头羊人物前去,那就是表明今日的行动本来就是得到了世家内部大多数力量的默认,和南渡之后的一次次动乱没有区别,都属于世家自己的内部清洗,所以皇室安心看着就好——至于皇族内部在禁卫全部失控、司马昱退隐而司马晞被下狱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秉持这样的心态,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皇族怎么想,本来就不重要,只要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尤其是让那些在舆论上还有几分影响力的世家闭嘴就可以了。

    不过······今日跟着杜英入宫,那么何啻于高平陵之变里蒋济等一群曹魏开国功臣和司马懿同车?

    这种奇怪的感觉泛上心头,让谢安的身形稍稍慢了些,倒是被

    缓缓起身的王羲之抢了个先。

    王右军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容乐观,但是王洽作为琅琊王氏的家主,一直在跟着秦王军队清扫江左,建康府这边还是需要王羲之支撑着,并且因为王羲之之前就和杜英、谢安等人打交道,所以王羲之出面自然也是最好的选择。

    王家处境远不比谢家,此时的王羲之没有犹豫,哪怕稍稍耽搁半刻的底气。

    拄着拐杖的王羲之尚且亦步亦趋的追随,谢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紧跟其后。

    深夜的端门下,灯火晦暗,甲士们森然伫立在通往太极殿的长长道路上,路面上甚至还残存着血迹,显然方才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迫使禁军退守式乾殿。

    本来几个宫人正瑟瑟缩缩的清扫,见到杜英到来,忙不迭的向两侧让开。

    早上刚刚走过一遍的台阶上,也有零星血迹。

    顶着头顶的群星与明月拾阶而上,心情和早上又不相同。

    杜英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太极殿,没有步入其中,转过大殿,已经能看到式乾殿前对峙的两军。

    秦王军队在台阶下,甲士居中、陌刀手掩护,这是关中将士无坚不摧的矛头,重盾在侧、弩手端弩,负责压住阵脚。

第一九五九章 不同昔日文皇帝

    而台阶上的禁军们,密密麻麻应该有数百人,队形零散,看上去颇为紧张。他们多半都是勋贵或者世家子弟出身,哪里真的上过战场?此时还有勇气站在这里面对台阶下那些悍勇、杀气毕露的沙场老卒,多半也只是因为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无路可退罢了。

    外面都不知道杀成什么样子了,据说乌衣巷抄了多半数的家,自己的家族恐怕也无从幸免,因此投降少不了也会被清算。

    杜英站在弓箭射程之外,朗声说道:

    “诸位护卫陛下和太后有功,本王携尚书和右军将军特来救驾,尔等可以退下了,让本王面圣请罪!”

    禁卫们自然是半个字也不信。

    一时有骚动声,可是没人后退,所以那骚动声大抵是在骂杜英了。

    杜英皱了皱眉,旁边的谢安压低声音说道:

    “仲渊,昔日文皇帝令贾公闾当街杀高贵乡公,为后人所不耻,盖因弑君也。而今日仲渊所杀者,逆贼也。”

    杜英心中了然,当即大喝道:

    “奸贼作乱,挟持陛下和太后,罪不容诛!拿下!”

    声音未落,邓羌、谢安等人齐刷刷护在了杜英身前,而只见那箭矢齐发,甲士踏阶而上!

    式乾殿只是中殿,建在太极殿的高台上,台阶没有多少,只是宽大而已,甲士当先几步,已撞上禁军如林的刀枪。

    兵刃和甲胄的摩擦声格外侧耳,但紧接着,甲士举刀挥落,那刀枪森林也随之被削去一层。

    “陌刀队,进!”

    陌刀劈落,风卷残云。

    这样的冲击,即使是昔日滏水岸边的鲜卑人、淝水岸边的大司马麾下,都没有支撑得住,一群禁军,凭着几分走投无路的胆量,如何真的能挡?

    前排的禁军尚且悍不畏死,后排的禁军眼见得那血肉横飞、肝肠寸断,哪里还敢坚持?

    转身就跑者,不计其数,可是这式乾殿早就被团团包围,哪有他们逃窜的机会?

    很快,一个又一个的首级被砍落,堆在台阶上。

    杜英看着麾下儿郎割韭菜一样杀人:

    “禁卫谋反,意图行刺陛下,所以那些禁卫的首级,明日全部都挂在大司马门上,以儆效尤。”

    “遵令!”邓羌慨然应道。

    杜英接着回头看向王谢两人:

    “二位意下如何?”

    杀都杀了,而且此时不杀也不可能,甚至还是谢安放上了最后一棵稻草。

    因此两人直接拱手,表示“大王明察”。

    杜英点了点头,提着横刀,拾阶而上。

    鲜血就顺着台阶涓涓流淌。

    式乾殿的大门还未打开,但是鲜血已经喷溅在门窗上。

    杜英站在殿外,拱手说道:

    “宫中禁军谋反,惊扰陛下和太后,臣秦王杜英已扑灭叛乱、斩杀叛贼,防卫疏忽、救驾来迟,还望陛下和太后恕罪!”

    少许的沉寂之后,褚太后的声音缓缓响起:

    “有劳秦王戡乱了。陛下和本宫皆受到惊扰,今夜就不接见秦王,秦王请回吧。”

    这声音里面也多少带着颤抖,在此之前,皇室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各种明争暗斗,但是都没有上升到流血牺牲这一步,建康府上一次出现这么大的乱子,都要追溯到苏峻之乱了。

    饶是褚太后临朝听政多年,也不可能和当初庾太后那样对什么乱臣贼子都见怪不怪。

    杜英却没打算跟他们拖延,当即朗声说道:

    “臣有要事想要启禀太后,恳请太后准许入见。”

    这一次,久久未曾回应,杜英也不跟他们客气,一挥手,甲士直接撞在门上!

    大门轰然洞开。

    这吓得里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宫人的,似乎还夹杂着少年的,大抵是小皇帝吧。

    声音未定,便听得褚太后着急的说道:

    “秦王,夜半三更,人心不定。且陛下受惊,暂已休息。本宫又如何能与秦王居于幽室?

    秦王劳苦功劳,明日议功,自不可能委屈了秦王,秦王且暂去休息,如何?”

    杜英早就预判了太后的预判:

    “还请太后放心,臣并非孤身一人,尚且有谢尚书和右军将军陪伴。”

    说罢,杜英挥了挥手,邓羌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大踏步冲进去。

    月光和火把的光芒齐齐洒进去,照亮房间。

    小皇帝缩在屏风后的墙角,只露出来半边身子,而褚太后坐在主位上,明显脸上还有泪痕,此时见到杜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进来,只能强作镇定:

    “秦王为何如此······”

    话音顿住,因为她此时借助光亮已经清晰地看到,杜英的靴底还沾着鲜血,走进来已在那门槛内留下两个鲜红的脚印。

    而在门槛外,尸体、首级,七横八竖!

    褚太后花容失色,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杜英毫不客气的说道:

    “禁军祸乱宫闱,叛贼充盈朝野,说明执政者失察也。陛下年幼,太后垂帘听朝政,却能放任奸佞如此勾连,若非臣在,今日还不知有如何之祸也!

    此非太后之罪乎?

    因此臣恳请太后撤垂帘、还政务,交由陛下裁决,太后以为可乎?”

    血和尸体带来的震撼,终究没有让这位太后愣神太久。

    品味了一下杜英的话,她也明白过来,杜英这是打算趁着今夜的动乱,直接把她这个听政的太后也给撤了。

    如此一来,整个朝堂上,真正能够左右政务的,就只剩下了杜英。

    傀儡一样的小皇帝,在之前太后的支撑下,如果真的遇到了过分的要求,还能和杜英叫叫板。

    可是现在,没有了太后撑腰,再加上今天晚上这么一折腾,他只怕挣扎反驳几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更何况朝堂内外尚且还能够培养的爪牙、拉拢的中间派,今天晚上被杜英一扫而空,看看小皇帝此时此刻的表现,就知道这司马氏除了拱手让江山之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褚太后深吸一口气:

    “本宫垂帘听政以来,至少这朝廷并无太多动乱波折,一切如常。自秦王入建康府之后,或许有一些人嫉妒秦王之功,而意欲挟持陛下以威胁秦王,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秦王能够果断出手,为本宫和陛下清扫心怀鬼胎之人,本宫和陛下自然是感念秦王匡扶社稷之功。但若此时直接要求本宫还政,陛下尚且年幼,又是此等时局动荡之际,岂不是还会滋生祸乱?”

    秦王稳定天下之意,本宫知之,之后也会配合秦王行事

第一九六零章 太后撤帘

    说到这里,褚太后微微低头,似是已经按不住眼泪:

    “秦王欲行何事,本宫定不会阻挠干涉,毕竟本宫只是‘听’,而摄政者,秦王也。所以秦王何必苦苦相逼,让我等母子为难?九泉之下,先帝恐难瞑目也。”

    杜英打量着褚太后,这位太后能够几度临朝听政,得到包括司马昱、谢安等人的一致认可,自然不是花瓶,甚至其在朝堂上的影响和根基尚且比不得之前有偌大一个庾家支撑的庾太后,却能够赢得比庾太后更好的口碑,那更说明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此时猝然面对刀剑环逼、尸山血海,能够镇定心神,说出来这么一番话。

    这轻描淡写之间,就把杜英口中的“逆贼和刺客”变成了“对秦王心怀不满”,也就是说那些人只是嫉妒秦王、想要替换秦王罢了,他们是小人不假,但算不得想要杀害陛下的逆贼。

    然后再直接示弱,我们孤儿寡母的,秦王可还忍心欺负?

    但杜英本来就是制定好一系列目标而来的,怎会为此所动?至于先帝什么的······我连先帝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没有受过先帝半点儿恩惠,与他何干?

    当即,杜英瞥向谢安和王羲之,自然不是平白带着这两个人过来。

    刚刚那些话心里说说没问题,如今正是杜英要塑造自己“忠孝、道义”形象的时候,自然不能说出来。

    而如何应对褚太后,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王谢二人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杜仲渊推到了悬崖边上,非得要成为这逼宫的帮凶了,既然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因此,在专业的人看来······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拉拉扯扯、苦口婆心劝说的?

    既然是逼宫,那就强硬一点儿罢了,所以两人索性直接硬着头皮齐齐拱手:

    “臣等赞同秦王所言,请太后撤帘还政。”

    褚太后沉默,屏风后面,则隐隐响起了小皇帝的哭声。

    这让褚太后脸上神情更是难免微微一动,又看了一眼杜英身后蠢蠢欲动的甲士——这些士卒们只怕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一刀砍了小皇帝,直接把杜英送上皇位了——此时哭泣、流泪、哀求,皆无用也。

    所以她最终只能幽幽然叹了一口气:

    “那便如秦王所请。”

    “臣谢过太后。”杜英微笑道,旋即说道,“臣观太后亦然受到惊吓,想来身体抱恙,不若居于太后宫中休养吧。”

    太后宫位于宫城外,和各级官署位列一起,只不过有宫墙横亘阻隔而已,也是前朝后妃养老之地,之前褚太后垂帘,在此处居住不方便,现在移居太后宫,就等于直接离开了权力中枢、也离开了太极殿这朝堂所在。

    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褚太后默然颔首,算是应允。

    杜英拿到了想要的结果,拱手行礼:

    “夜色已深,臣等就不打扰陛下和太后了。”

    褚太后:······

    人都快吓死了,还好意思说不打扰?

    这一夜啊,只怕是这式乾殿中,无人入眠,只有受到惊吓的小皇帝和宫人们,暗戳戳的哭泣声。

    而建康府中,这一夜,必然也有更多的人睡不着直到天明,又或者根本见不到天明了。

    天蒙蒙亮。

    杜英靠在软榻上,和衣而睡。

    新安公主裹着小毯子,手里攥着一缕秀发,划过杜英的脸上、胸口,大概让杜英觉得有些痒,不由得“哼哼”了两声。

    但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小小的打扰还不足以让杜英直接从沉沉梦境之中挣扎起来。

    尤其是昨天晚上杜英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旨意,太后撤帘的消息已经通过快马传递到各处州郡,通达天下。

    而今天早上,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还有心情去上朝,该杀人的杀人、该清算的清算、该被杀的被杀。

    朝堂上的大洗牌本来就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杜英只需要在今天能够拉出来一个名单,明天朝会的时候给朝廷一个交代就可以了。

    这让杜英总算可以闭目养神几个时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见杜英没有起来的意思,新安公主也不着慌,拈着秀发,在杜英的胸口画圈圈,这让杜英终于醒过来,看着熟悉的娇靥,不满的捏了捏她的小屁股:

    “什么时候了?”

    “刚刚出太阳。”新安公主嘟囔道,“夏日天亮的早。”

    “那也起来吧。”杜英叹了一口气,“只怕是已经有很多人在等着了。”

    新安公主急忙把杜英按住:

    “那可不行,夫君昨天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而且前几日也都相差不大,还是多睡一会儿,有那么多人在外面主持事宜,还有什么需要夫君操持的?

    真的要说这朝堂上如何处置,谢尚书他们岂不是比夫君更有经验?”

    杜英抓住她的小手:

    “无妨,更何况美人在怀,哪里还睡得着?嘿嘿,既然天色尚早······”

    新安公主俏脸微变,急忙跳起来:

    “那就快点儿起床!”

    并不想当红颜祸水的新安公主把夫君连拉带拽弄起来。

    杜英洗漱用餐后,走到了前堂上。

    郗超和张玄之等人已经在堂上讨论着什么,他们多半也都是一晚上没睡,不过此时一众年轻人们看上去精神振奋,毕竟这也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参与到改朝换代的事宜之中。

    昨夜太后撤帘,还政陛下,已经表明太后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那么秦王府这边也没有什么好谦恭的,抓紧开始推进下一步。

    三请三让,该提上日程了。

    不过与此同时,也要尽快平定整个江左。

    至于谢安和王羲之等人,虽然也没走,但都闭目养神,对于小辈们的大惊小怪并不怎么在意。当然,他们的身体也扛不住一直这样折腾。

    杜英站在郗超他们身后,往沙盘上一瞅:

    “快要抵达会稽了?”

    杜英的声音一响,众人方才发现秦王已经不知何时在身后看着,忙不迭行礼,杜英摆了摆手:

    “你们讨论你们的。”

    放在原来,大家都会微笑着应下,和都督来虚的还不如抓紧拿出来切实可行的方案。

第一九六一章 会稽孙家

    但是这一次,郗超和张玄之却都赶忙说道:

    “向大王行礼,臣子本分。”

    杜英愣了愣,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现在的杜英,还是秦王不假,但是显然不是初来乍到、立足不稳的秦王了,直接用一夜功夫铲除了那些后顾之忧、涌动暗流,如今的秦王总揽朝政、一言九鼎,即使是小皇帝,也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了。

    既然都要进入三请三让的流程,那么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把杜英当做皇帝陛下来参见。

    所以自然不能再和以前那样随便和杜英打成一片。

    该遵守的礼节,必须要到位,君臣之间,和上下级之间,如何能相同?

    杜英也随他们去了,正儿八经的受了众人的礼,包括谢安和王羲之也都醒来,郑重拱手,礼毕,方才问道:

    “既然已经过了吴郡,那吴郡已经处理妥当了?”

    张玄之颔首:

    “按照大王的意思,该杀的杀,不该杀的流放,昨夜同时动手,以防建康府这边的消息传来,惹得吴郡世家仓皇抵抗、掀起动乱。”

    “那会稽世家呢?”

    “大军逼近会稽,会稽上下已经乱作一团,大部分应当是倾向于开城投降的。”郗超缓缓说道。

    张玄之即将就任地方,之前吴郡世家是他负责,现在进攻会稽的任务已经交到了郗超的手中。

    “也就是说,还有意图负隅顽抗者?”

    “不错。”郗超叹道,“会稽的佛道各派,似乎正在煽动百姓、串通世家,意图谋反。”

    杜英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世家一声不吭,多半都是引颈受戮,结果佛道教派却敢当这个出头鸟。

    “主要还是因为佛道两家在世家里本来就有很多信徒,现在对于这些信徒们来说,新政一旦推行,失去的不但是钱财和家业,而且还是自己未来供奉佛道仙神的香火本钱。”郗超解释。

    郗家本来就是信奉道家的狂热分子,否则杜英之前也不会让郗愔负责关中的道教事宜。

    郗超对此自然能够感同身受。

    杜英也反应过来,对于这些佛道两家信徒来说,我好好收着租、供着佛,突然有一天,家没了,钱也没了,这佛爷也供奉不起来了,那之后谁还能保佑我?

    佛爷,还有道尊,会不会因为没有香火钱而直接怪罪下来?

    因此对于信徒们来说,关中新政的推行,所带来的打击,既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在这样双重夹击之下,他们自然想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郗超补充一句:

    “至于佛道两家本身对于关中新政不满,自然则是因为他们之前在江左也通过种种方式收敛了大量的田产和屋舍,并且朝廷并不会对他们的产业收税,这好日子眼见得就要到头了。

    再加上当初大王还是一方都督的时候,就已经在北方兴建新的佛道教派、改变宗教的管理方式,眼见得被纳入关中新政的管理之下后,他们之前的这些已经变成不合法的所得,恐怕都要被没收,而自己的信徒也都已经星散,再加上北方教派说不定还要南下,这几重危机之下,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之人,恐怕也坐不住了。”

    杜英冷笑一声:

    “目光所及,不过只是几分田产罢了,就这样还指望着能够得道成仙?那铜臭味即使是在建康府都能够闻得清清楚楚。”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张玄之微笑着说道,“世家位于村寨之中,与世隔绝,目光所及,也不过就是周边两山环抱之内,因此对于这些佛家道家之所言,很容易相信。

    如今再加上为了捍卫利益和所谓的信奉,一拍即合,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真的若是让他们成了气候,只怕整个会稽郡都要随之变得乌烟瘴气啊。”

    杜英斟酌说道:

    “领头的都是何人?”

    “根据六扇门的线报,很有可能是江左五斗米道的主事孙康和孙泰兄弟。”殷举开口回答,“这兄弟二人出身琅琊孙氏,土断之时划为次等,从此醉心于道家,逐渐收拢、统筹整个江左的道家事宜,一边传道,一边收拢田产和教众。”

    此时一直安静旁听的王羲之也补充道:

    “孙泰尚且年轻不说,孙康此人,余曾经不止一次与之打交道,其和仙师杜炅交好,并且让弟弟孙泰拜在杜炅的名下,现在是杜仙师的关门弟子,之后很有可能会继承其衣钵。

    余和杜仙师也有几面之缘,仙师曾经为余诊病,也多亏了仙师的医术高超,今日余才能坐在此处,不过仙师是闲云野鹤之人,名望虽高,却应该不会卷入其中。”

    六扇门之前送上来的情报,主要都是关于建康府的,不过会稽郡那边的也不少,而且杜英也不只有六扇门这一个渠道,之前各地世家们争先恐后的纳投名状,会稽郡的不少底细,杜英都心知肚明,而且后续查抄出来的资料都还在整理,定然还可以相互印证。

    对于这个杜炅,杜英自然是有印象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本家,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是南渡的杜家旁系出身,其一向云游四方,不见得有起兵造反的冲动或者其余俗世追求,但是很明显这琅琊孙氏可就不一样了。

    “五斗米道”加上“孙家”,杜英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孙康、孙泰兄弟是什么货色了,十有八九正是历史上搅动整个天南的孙恩的先辈,毕竟当时孙恩就是依靠着道家的信众起兵,几乎复刻了东汉黄巾之乱的剧本。

    而孙家的口碑一直都不好,因为这孙康孙泰兄弟的曾祖不是别人,正是赵王司马伦的心腹谋士孙秀。其在历史上有两个“小有名声”的举动,一个是煽动“八王之乱”,另一个则是强索美人绿珠,于是有了“绿珠坠楼”的故事。

    这般祸乱了整个中朝,酿成后续一连串国破家亡之悲剧的罪魁祸首,其后人走到哪里自然也都是不受待见的。

    再加上琅琊孙氏本来就不是顶级豪门,结果被判定为二三流世家,孙家上下竟然还不知足,逐渐从信奉道家变成了和道家融为一体,俨然是打算仿照张角,借助道家在江左巨大的影响力、寻找机会起兵。

    而杜炅,大概只是被他们扯虎皮、做大旗罢了。

第一九六二章 平乱名单和人选

    对于已经在江左潜心经营许久的孙家来说,关中新政的到来不亚于晴天霹雳。

    新政推行,道家之前所得的那些田产、收拢的佃户,此时全部都要重新分配,那孙家暗戳戳积攒的这些力量,岂不是转眼就化为云烟了么?

    除此之外,世家的倒下,也意味着平日里一点点发展来的信徒也全部都没有了继续供奉他们的资本,这更是会让耗资巨大的摇人造反行为一下子失去了资金来源。

    没钱,还怎么暗中囤积物资、打造兵刃?没钱,很多拉拢来的亲信恐怕也都要随之离心离德。

    所以意识到自家很有可能一生再也一无所成,甚至一旦东窗事发,还有可能直接被满门抄斩,孙家坐不住也是正常。

    “这个家族······还真是不省心啊。”杜英揉了揉眉心。

    掀起来一个八王之乱还不算,现在竟然还要糟蹋他的会稽郡。

    东南繁华,半在吴郡,半在会稽,尤其是会稽世家苦心经营多年,杜英都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暗中藏了多少人丁、钱财,历史上孙恩作乱,席卷东南,一度直接撼动江山社稷,还不是因为把江左世家这些年的积蓄全部都吃掉、人丁全部都发动了起来?

    眼见得这颗定时炸弹有爆炸的风险,即使是杜英并不害怕孙家能够卷起来多么强大的军队,以关中军队的作战能力,再配合火炮,杜英再战场上无所畏惧,可是他也舍不得良田被荒废、人丁战死沙场。

    这些才是即将迎来新生的天下所急缺的。

    因此摆在杜英面前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平定叛乱,而是如何快速平乱。

    杜英看向王羲之和谢安,论对会稽情况的了解,在场无人能够胜过他们。

    谢安也知道这关系到会稽郡无数人的生死,甚至稍有不慎整个江左都有可能被卷入战火里,而且这其中并没有杜英的过错,纯粹属于之前世家给自己埋雷,结果现在杜英倒是要踩上去了。

    若是真的把杜英炸到了,那无疑会让杜英对待世家的最后一点儿温柔都消失,之后谢家和王家这些苟延残喘下来的,都有可能被杜英清扫干净,那时候保不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天下,可经不起这样的波折了。

    因此,谢安当下里也不含糊:

    “江左的寺庙和道观都有可能会成为其盘踞之处,所以下官认为应当尽快派兵控制各处州郡的大寺大观,并且以其主持的名义告知下面的各处寺庙道观,接受朝廷的安排,不可起异心。

    同时那些信奉佛道两家最笃的世家,必须要尽快消灭清查控制,防止他们和五斗米道联络。”

    “其实其中很多都已经在昨天晚上被清查了。”王羲之提醒道。

    “还远远不够啊,右军有所不知,这些年五斗米道在各家后宅之中颇为流行,谁知道这枕头风一吹,会出现什么岔子。”谢安叹息道。

    王羲之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世家夫人和小姐们信奉这些,之前王羲之也有所了解,不过在王羲之退隐的时候,这种风气还不算非常明显,尤其是世家中的男性们多半都是遵循经义或者探讨玄学,有事没事再磕点儿五石散,对于那些佛啊道啊的,并不怎么感兴趣。

    以至于何家信佛教、郗家信道教,一时间都被坊间传为笑谈。

    但是他的确忽略了,道家和佛家从来都没有放弃对各个家族后宅的影响,这些夫人和小姐们平时并不能对家族的事务起到什么决定作用,但是此时此刻不是彼时彼刻了,哥哥家族都已经是上下慌乱、六神无主的时候,若是自家夫人笃定的给出建议,而且还是试一试或许能够避免自己被砍头、全家被流放之结果的建议,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就算是失败了,那结果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在杜英相对怀柔的手段影响下,在枕头风的吹动下,这些世家很有可能会选择和佛道两家联络、配合。

    “后果不堪设想。”王羲之凝神说道,“可是会稽郡那边······不知道哪家和五斗米道的来往密切。”

    “没事,余知道。”谢安眯了眯眼。

    王羲之:······

    大家之前都是隐居不出,是不是咱们的隐居方式有点儿不一样?

    郗超则适时的插进来:

    “此时再去控制会稽郡的那些世家,为时晚矣。不过可以先做两件事,其一,这些家族在建康府多半都有人在,甚至很多都是家叔伯长辈甚或者家主本人,所以可以先控制起来。”

    之前杜英即将进入江左,各地世家都派重量级人物入建康府打探消息,当然也是为了斟酌局势,一旦杜英之强大不好撼动,那么他们也会果断的直接向杜英纳投名状,这件事自然还是得家主或者有名望的家中前辈出面才说得过去。

    现在大部分都没有来得及离开建康府,的确是不容错过的筹码。

    “其二,还请尚书列出来一个准确的名单。”郗超把“准确”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意思自然是什么家族明确可以判断,什么家族只是有所嫌疑,一定要区分开,到时候这个名单传入会稽城中,被怀疑的或者清白的,自然和那些已经被判定了和五斗米道有勾结的互相猜忌。

    因此这个名单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准确,而是势均力敌,一定要让名单上的两方或者三方势力都差不多,所以谁都不敢贸然动手,同时还能把一些原本就打算联合的家族分开、互相敌视的家族凑在一起,更是让他们的矛盾激化。

    谢安微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

    杜英则缓缓说道:

    “务必要把叛乱控制在会稽,向北不能越过钱塘。兵马方面,就让镇西将军和荀都督领兵吧。”

    谢奕和荀羡都是江左出身,自然也能够尽可能的减少对面那些世家的敌意。

    而且随着这天下平定,两淮军和青州军眼见得都要没有用武之地,日后军中精锐肯定是向南或者向北把守边防的,但大部分士卒恐怕都要解甲归田。

    现在再给他们一个建立功勋的机会。

    至于宗教未来的管理上,既然五斗米道想要造反,那就不能再广为流传,让长安那边派人来吧,到时候这也是个烂摊子,不过也正好可以让北方的教派南下。

第一九六三章 杀人要讲究法律

    如今北方的道教,在杜英的授意、郗愔这个道学大家的亲自操控下,已经向着后世全真教的宗旨发展。

    对于如今江左盛行的五斗米道,杜英自然是相对排斥的,因为符箓丹药之说,目前来看只不过是在阻挠社会的发展罢了,什么物理、化学的,杜英已经有了书院和工坊作为底子,并且也在推动双方之间的合作交流,所以直接让书院正儿八经的钻研这些课题难道不是更好么?

    自然也没有必要借助于一群所谓炼丹修仙之人的手,而且他们现在着重炼制的五石散什么的,本来就是在毁坏人的根基。

    至于佛教,则在那甘露寺主持法洁的主持下,积极和西域佛教接触,交流佛法。

    杜英知道此时西域佛教继承自天竺,发展的非常完善,并且一直有深入中原的野心,历史上也的确让他们做到了,所以想要凭借闭门造车多年的本土佛教拦住他们,不太现实。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

    因此杜英也没有打算拒绝西与佛教,而是让西域佛教和本土佛教合二为一、取长补短。

    历史上那些西域僧人深入中原之后基本上也是一心传道,并因此得到了各国的尊重,杜英对他们还是相对放心的,毕竟能够有决心穿越黄沙大漠前来传道的,和江左那些盯着自己山脚下一亩三分田的和尚,在思想觉悟上还是要高一些的。

    并且,学习、引进、融合,最终化为己有,本来就是华夏文化最大的特点和长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因为是都督府以官方身份背书、支持这件事,所以道教和佛教在北方发展的都颇为顺遂,此时让其南下,也是在情理之中,尤其是主持这些事情的郗愔、法洁还有谯王司马恬,都是江左世家和皇室的老熟人了。

    当然,杜英大概不会让司马恬南下,此时正是削弱皇室的时候,司马恬没必要来刷存在感。

    谢安和王羲之对此都没有意见,杜英在平叛和后续管理上,用的都是江左出身的人,这已经给足了面子、留足了余地,若是会稽世家们还有那些和尚和道士们再不能领情的话,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会稽郡的事暂时先如此,建康这边可已经平定?”杜英接着问。

    “昨夜有世家妄图自南门突围,皆被镇压。”郗超回答,“另外城外东山也有世家意欲闭门自守,不过因为有谢家的帮助,所以我军已轻松控制整个东山。

    所有名单上的罪犯,一个不差,其余不该杀之家眷,今日已着手押解北上。

    大王可要今日将这些人斩首示众?”

    “不着急。”杜英微笑着说道,“昨天的查抄应该收获颇丰吧?这些钱财都是从何而来,是否搜刮的民脂民膏?”

    谢安和王羲之皆是无言,这不是废话么,世家哪一点儿财富不是民脂民膏?这乌衣巷里有几个一清二白的?

    换而言之,不这样做又如何住在乌衣巷?

    “不只是抢掠民财,而且还有诸多欺男霸女、勾搭成奸、阴谋造反、对大王意图不轨的证据。”郗超微笑着说道,他明白了杜英的意思,“这些罪责林林总总,已足以让这些人罪不容诛。”

    欺男霸女什么的肯定没少做,不过阴谋造反就是有点儿牵强附会了,顶多就是想要联手对付杜英罢了。

    不过这半真半假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再加上会稽郡那边一乱,转眼功夫风起云涌,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出来,会稽世家和五斗米道以及佛教恐怕早就已经勾勾搭搭,不然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起来这般声势?

    说不定他们真的要阴谋造反,只不过之前未曾察觉罢了。

    “那就好,这新时代已经到来了,乱世眼见得要结束了,可不能说杀人就杀人,要讲究律法才行。”杜英颔首。

    郗超赶忙拱手应诺。

    “不过嘛,对于一些直接敢于挟持陛下、刺王杀驾的,也不用客气。”杜英接着说道,“昨夜作乱禁军的首级,可曾挂在大司马门上?”

    “已在彼处。”

    “这些事情,起因、结果,都要通过报纸和老百姓讲清楚,让他们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孰对孰错、孰忠孰奸。”杜英缓缓说道,“可莫要误会了本王的一片苦心。”

    一时,众人表面上都唯唯诺诺,心里皆忍不住感慨于秦王的无耻。

    不过······正是因为秦王不要脸,才能走到这一步,也才能在未来继续坐稳那个位置。

    会稽郡叛乱,显然也打乱了众人的计划,按理说明天就应该准备三请三让第一下了。

    小皇帝已经完全被隔离、控制起来,继续拖下去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现在会稽戡乱,自然不能再有动作,否则一边喊着会稽叛军是逆贼,一边督促小皇帝禅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好在杜英也不急于这一时,司马家三代人走的路,自己三年之内能够走完就满足了,现在也正好可以借助摄政,刷一刷名望。

    众人散去后,杜英单独留下了谢安。

    “三叔打算何时启程?”杜英问。

    私下里场合,杜英直接按照家里的关系称呼之,自然也是表示亲近。

    谢安和王羲之现在显然也只是帮着秦王府的属官们熟悉朝政、做好交接工作而已,对于关中新政,他们了解有限,甚至之前还怀有偏见,自然不适合、也没打算继续留在朝堂上,遵守之前的约定,动身前往关中。

    谢安将要配合任群,继续构建关中的监察体系,这虽然是一个得罪人的活,但是以谢安的手腕、心态和威望,还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任群自己的确撑不起来场子。

    王羲之则会前往书院任教,这也是因为他的身体仍然没有好利索,自然没有余力能够为政务奔波,且琅琊王氏和秦王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谢家那样如胶似漆,王羲之本来就不奢求自己能够得到秦王的信任,人在关中,其实有点儿“自请为质”的味道在其中。

    谢安闻言,微笑着说道:

    “应该就是这两日了,先等等会稽郡那边有没有消息传来吧,说不定还需要余同右军出面。

    大王有意想要更迭整个朝堂,但也不能急于这一时。

第一九六四章 暗访会稽王

    杜英摇头:

    “朝堂的更迭并不着急,甚至没有这个朝堂,余照样能够把天下支撑起来。”

    朝堂百官,在家都被人盯着的情况下,不就是摆设么?

    政令自然都是从秦王府出来,顶多让小皇帝去盖个章,高低有点儿参与感。

    “倒是想要托付给三叔的这些工作,迫在眉睫。”杜英缓缓说道,“都督府起家以来,连战连捷、扩张太快,余也只能保证身处关键位置上的官员能够为新政尽心尽力、履行职务,但是也没有办法将目光投向犄角旮旯、每一处城池和村寨。

    洪聚,哦,也就是任群,陆陆续续也有各地巡查的文书送上来。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有一些地方发现贪污、仗势欺人的事,尤其是一些之前关中兵马所向、举手投降的城镇,一般也都顺势留用其底层官吏。

    现在这些人经过最初的蛰伏和配合之后,原形毕露,不能再留着其鱼肉乡里,否则关中新政之推行又有何用?到头来真正受益的也就只有大的州府,到地方县城上,还是一如既往。

    所以就更需要制定详细的审查律法和规章,如何判别贪污、何时何人去搜罗证据,又应该判什么罪责,这些还需要三叔为余把关。乱世当用重典,趁着这乱世还有结束,余也能够打扫打扫屋子。”

    谢安之前就已经和杜英表明了态度。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其实也代表了他对于这个工作未来前景的担忧。

    这是要把很多人往死里得罪啊。

    少不得还要被扣上一个酷吏的名号,毕竟研究刑罚苛刻程度,是没有上限的,刑罚不管怎么苛刻,逐渐有人适应之后就会继续铤而走险,迫使刑罚不得不更加苛刻,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且钻研刑罚的人,不知不觉的也会开始钻牛角尖,向着更加难以言表的状态前进。

    谢安修养名望半生,自然不期望最后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所以一时间有些犹豫。

    杜英早就对谢安的心态有所了解,缓缓说道:

    “并不是所有的刑罚都一定要走向极端,也并不是所有的监察都一定要为人所抨击,甚至这本来就是本末倒置的事情。

    余所需要立的是刑法,不是刑罚,一字之差,但是前面那个是规矩,后面这个是手段。

    现在只是需要找到一条线,划出来一条线,告诉所有人越过这条线的代价即可,并不是让、也不能让这条线前前后后变动,在不同人的面前有不同的划分方式。

    余需要三叔来帮忙把关,这条线到底划在什么地方合适,朝廷对于下面的这些官吏们的所作所为又应该秉持多大的忍耐?”

    话已至此,杜英显然也没有打算给谢安额外的选择,不想上,硬着头皮也要上了,而且看来杜英也并没有滥用刑罚的意图,这让谢安至少稍稍松一口气。

    “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安如是回答。

    会稽王府。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在经过昨夜的变乱之后,从人流涌动,到门可罗雀,除了那些已经被查抄的府邸之外,会稽王府也应该算一个。

    没有了摄政王权限,实际上和被软禁在府邸中没有什么区别的司马昱,倒是难得清闲了下来。

    不过今日府中倒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客人是扮成府中家丁,随着交接蔬菜、粮食的车队进来的,很快就有府中的家丁顶上了他在车队中的位置,外面巡查的士卒自然很难发现。

    而司马昱本人也有些震惊,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安排,也就是说对方早就已经在自己的府邸里布下了眼线。

    “大王无需惊慌,无量天尊在上,我们早早地就已经在各家后宅中安插人手,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能够和那些贼秃们竞争一下,万万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来的人微笑着打了一个稽首。

    “道家的人?”司马昱眉毛一挑。

    “不错,五斗米道建康祭酒卢常。”

    “本王听过你的名字。”司马昱缓缓说道,“府中王妃之前请你们来做过法事?”

    “为大王和王妃排忧解难,小道荣幸之至。”

    “是范阳卢氏出身吧?也算是北地高门了,现在登门造访,隐藏身形,所为何事?”司马昱沉声道。

    “杜贼谋逆,挟持天子、威逼太后,一夜之间查抄乌衣巷中世家豪门无数,以至于哀鸿遍野。”卢常开门见山,“因此五斗米道以及会稽各路豪门,不忍见陛下受辱、百姓流离,所以意图揭竿而起,还天下朗朗太平!”

    司马昱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今建康府局势已趋于稳定,天下大半皆传檄而定······尔等再掀起战火,如何能给予天下太平?”

    “天下是太平了,但是哪里还是司马家的天下?只怕杜贼已经开始筹备改朝换代之事了吧?大王曾经摄政,一旦杜贼清算司马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王如何能走脱?”卢常当即反驳,“若是能够趁着杜贼在城中、朝堂上不备,擒杀杜贼,则江左叛军,群龙无首。群情激奋且大王重新摄政之下,传檄而定的,反倒是他们了。”

    司马昱愣了愣,这帮家伙是真的有胆量想啊······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也没有指望着能够实现,反正就是蛊惑司马昱配合着造反嘛,多吹两句又吹不死一头牛,这倒是让司马昱来了兴趣:

    “那尔等在建康府内还有什么安排布置,需要本王如何配合?”

    卢常皱了皱眉,环顾周围。

    “四下几位都是本王亲信。”司马昱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几个年轻人说道。

    卢常犹豫少许,最终还是把五斗米道在建康府的安排布置细细道来。

    和杜英等人之前所料不差,道家和佛家想要正面渗透到世家之中,谈何容易?所以他们多半都是采取曲线谋国的方法,搞定后宅,再通过后宅影响本家家主的判断力。

    加之杜英昨夜的一场清扫,让那些本来没有被波及、其实已经安全了的世家,现在人人自危。

    他们并不知道是司马昱最终划去了他们的名字,只道是杜英一晚上捉不了那么多人,保不齐今天晚上就轮到自己了。

    所以转眼之间,这些世家都通过五斗米道多年布置安排的暗线联络,达成了一致。

第一九六五章 秦王意下如何?

    世家们诚然想要齐齐发难,但最终还需要有一个共同的领导者。

    这建康府内,还有谁比司马昱这个前任摄政王更合适的么?

    就算是起事失败,照样可以直接拥着司马昱突围而出,只要司马昱在手,他们就能够另立朝廷、掀动整个江左所有世家的叛乱。

    世家们本来就在将信将疑、取舍不定之中,此时群起响应的可能无疑很大。

    趁着杜英还没有把整个江左世家连根拔起,趁着世家上下还掌控有一定的人力物力,这也是最后的机会,因此一旦有所行动,这些世家肯定也不会再藏着掖着,定然竭尽全力。

    到时候就是卷动整个江左的浪潮。

    卢常作为背后的指挥者,亲自前来劝说司马昱,自然也是为了确保司马昱能够上这条船,并且成为名义上的掌舵者。

    司马昱沉声说道:

    “那建康府中,到底都有哪几家已经愿意听从尔等调遣?”

    卢常笑着说道:

    “褚家、庾家,还有吴郡的陆家、朱家,晋陵的严家,吴兴的周家,这些有名有姓的豪门望族,谁愿意屈居人下?

    杜贼祸乱朝纲,各家无不受到影响,此时更愿意尊奉大王为正朔,请大王出面主持公道。”

    这几个名字冒出来,司马昱的脸色为之一变。

    褚家和庾家是两代司马氏外戚,好好地外戚加世家的身份,转眼就要变成寻常百姓,甚至还得夹着尾巴、仰人鼻息,自然是很难接受的,尤其是庾家掌控朝堂两代人,现在已经在桓温和新生的世家连环打压下式微,若是再不搏一把的话,只怕世上就再也没有庾家了,而若是成功,凭借其先帝外戚的身份,还能不被重用?

    陆家和朱家的想法大抵与之类似,吴郡各家里,顾家和张家本来就同气连枝,现在虽然因为张家被推出来当炮灰的缘故而决裂,但是到头来两家都等于完全倒向了秦王,那么之前曾经和都督府时代的杜英有所接触,最后却若即若离的陆家以及干脆根本没有接触的朱家,怎么能不慌张?

    杜英一点点的剪除了他们在建康府和吴郡的爪牙,而顾家为了表明忠心,也肯定会不顾之前的恩情友谊,疯狂的检举他们,以求能够以此作为投名状。

    因此,陆家和朱家自然也不想坐以待毙。

    至于严家、周家这些,基本都是地方一霸,掌控乡里,之前秦王大军压境,他们不得不乖乖配合,但是现在会稽郡乱起,他们也不是独木难支,自然都会倾向于起兵配合。

    “能够凑出来多少兵马?”司马昱接着问。

    卢常有些犹豫,但是看司马昱似乎真的有参与其中的意思,索性也不瞒着,算是给司马昱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

    “实不相瞒,各家部曲,再加上临时凑出的佃户、赘婿和商贾等等,林林总总可有两三万以上,并且各家皆有铁甲、纸甲以及战马,真的凑在一起,不见得挡不住那秦军。

    秦军征战,总归是要有粮草的,粮草都在我等掌控之下,其难道还能从关中万里输粮不成?

    因此凭借这些兵马,加上会稽郡的义军,七八万人,声势浩大,再卷挟百姓,很快就能让整个江左动荡,也让那杜贼无处寻觅粮草,最终只能悻悻退兵,大王自然就能够光复祖宗基业。”

    “划江而治的祖宗基业么?”司马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卢常无奈的看着司马昱,能够在这杜仲渊风头最盛的时候给予其迎头棒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这位会稽王怎么好像还不知足?

    司马昱接着说道:

    “若是当初淝水之战,甚或者更早的北伐青州,世家能够拿出来这些兵甲士卒,何至于今日?

    而且私自打造兵甲兵刃、藏匿百姓,以为不时之需,这些世家难道就没有半点儿不轨不臣之心,满心里想的都是忠义么?”

    卢常一时哑口无言,只好叹道:

    “大王,局势如此,事实如此,若是大王不能接受,那么这天下,恐怕就要变成杜家之天下了。”

    司马昱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一直袖手站着的年轻人:

    “秦王,意下如何?”

    卢常:??!

    他霍然撇头,那年轻人施施然走到司马昱身边坐下,打量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微微咧嘴露出笑容:

    “忘了自我介绍,鄙人杜仲渊,秦王也。”

    卢常两眼一翻,差点儿直接晕倒过去。

    他前来面见司马昱,自然是知道自己冒着很大的风险,不过劝说成功的可能性应该还是很大的,所以卢常宁愿来试一试,这样整个“义军”就有了最好的招牌。

    司马昱摄政这么长时间,在朝野的威望可比小皇帝来的更高,而且正统的司马氏血脉,意味着他直接接手皇位或者自行称帝都没有什么问题。

    卢常也想过自己会暴露,毕竟六扇门也不是吃干饭的,双方的情报站本来就异常残酷,同样也想过司马昱会拒绝,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把整个计划,从参与者到兵力部署,直接向自己想要推翻的秦王和盘托出。

    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卢常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携带兵刃。

    而寒芒闪动,杜英身边的护卫已经将刀架在了卢常的脖子上。

    杜英笑眯眯的看着他:

    “还真没想到啊,来会稽王这里喝杯茶,竟然能够网到这么一条大鱼。”

    杜英在和谢安谈妥了之后,就选择前来司马昱这里,因为谢安和司马昱将会同程北上,杜英也期望自己这位便宜老丈人在路上也能够和谢安讨论讨论、出出主意,同时还有一件事,就是期望司马昱能够入宫安抚情绪可能受到“些许”影响的小皇帝和太后,让他们乖乖配合工作,就不用担心性命之忧。

    结果这卢常竟然还真就机缘巧合的趁着这个时候撞上门来。

    刀剑加身,卢常面如死灰。

    司马昱的脸色也有点儿绷不住,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这卢常的运气实在是不好,竟然能够阴差阳错的自投罗网,还是杜英真的是天命所归,所以到了这最后一步,老天爷甚至连司马氏最后的机会都要掐灭。

    当街弑君、天子之血的诅咒,真的就这样不断纠缠着司马氏么?

    经历了这种巧合,即使是司马昱并不信邪,也难免心中动荡、疑神疑鬼。

第一九六六章 东风压得倒西风

    “不得不承认,你们的计划如果能够实施的话,的确令人头疼。”杜英笑眯眯的看着卢常,“一旦切断我军粮道,则我军从关中万里转运,损耗颇多,也的确如你们所料,连年战事,关中的粮草也支撑不住这般挥霍。

    而从本地就地征粮,又会引起百姓的不满。我军一直打着照顾平民百姓的旗号,粮草也多半来自世家手中,现在又要收取百姓粮草,百姓不解和怨恨之下,说不定真的会响应你们的号召。

    再加上一群道士和和尚都冒出来振臂高呼,把那些神神鬼鬼的叠加在一起,百姓们说不定更加相信司马氏依旧是天命所归。

    奈何呀,奈何!”

    卢常一言不发。

    时也命也,又能怪谁?

    杜英则接着说道:

    “若是汝愿意将具体细节,包括吴郡、吴兴等地的情况和盘托出,那么本王也能够保你全尸,不会和其余叛贼一样悬首城关,并且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可要三思。”

    卢常依旧不作回答。

    “唉,反正进了六扇门,该说的你还是会说的,不过你的家眷,可一定要藏好啊,余观这秦淮两岸,青楼楚馆的,近期生意似乎并不怎么景气······”杜英喃喃说道。

    “说,我说······”也不知道脑海之中是不是浮现了诸多不忍见之画面,卢常终于绷不住了,颓然叹道,“余所知也,愿告知秦王,只请秦王能够手下开恩,祸不及家人。”

    “本王言出必行。”

    ————————-

    家主褚歆正在大司马门外的等待着。

    褚家,太后亲族也,作为这一任的褚家家主,褚歆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能够凭借这太后的关系振兴褚家,奈何他之前投靠司马昱,并没有得到重用,地位甚至还在蔡系、何放二人之下,后来索性又和谢安眉来眼去,毕竟咱褚家也是正儿八经豪门不是?

    但是谢安早就已经看出来褚歆是难成大事的世家纨绔。

    (注:第一二一四章)

    所以一直以来对褚歆也是不冷不热,褚歆愿意悄悄然传递出来一些大司马府的情报,谢安坦然受之,但若是想要从谢安这里获得什么提携,那真是想多了。

    被谢安白女票这么久的褚歆,心里自然是不爽的,但是他又担心司马昱早就已经看出端倪,因此只能更加摇摆不定,彻底成为中立派,逐渐和原本自己羡慕嫉妒、想要仿照的庾家走到了一起。

    都属于想要借助皇族站稳脚跟、却不受重用,想要依托世家重整旗鼓又不受待见的那种,同病相怜。

    不过这种没有站队的行为,反倒是让褚家和庾家在昨夜的第一轮清洗之中侥幸活了下来,他们因为没有和何家、蔡家等首当其冲的家族同流合污,所以还真没有什么罪过在身——说难听点儿就是之前人家吃肉,甚至连汤都不打算给你喝一口。

    随即,太后撤帘的消息传来,让松了一口气的褚歆,如遭晴天霹雳。

    本来城府就不深的他,几乎一下子乱了阵脚,没有了太后的支撑,褚家哪里还有半点儿未来?

    五斗米道的出现,让褚歆就像是落水之人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若是此事真的能成,那还政司马氏、逼退杜仲渊,这天下不还是褚家太后垂帘听政的天下么?

    所以褚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并且按照卢常的安排,一边在家中聚集部曲,一边入宫求见太后。

    显然后面这个举动,若是成功,自然可以向太后通报他们的计划,并且让太后在宫中伺机配合,而若是不成功,使褚歆被堵在门外,那自然可以直接声称杜仲渊隔绝内外、挟持圣上和太后,意欲谋反。

    因为已经有了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先例在,这话说出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这也就会导致卢常等人拥戴司马昱起事也更有可信度——皇帝都已经被挟持了,我们让会稽王主持公道,情理之中吧?

    当然,这样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褚歆身首异处,毕竟秦王麾下最不缺的就是莽夫,此时坐镇大司马门的还是邓羌,那属于莽夫之中的莽夫。

    但褚歆就是料想到这些,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不拼一把的话,褚家也没有什么崛起的希望了。

    大司马门上,中领军邓羌看着下面的小小人影,挥了挥手,自有下属前去开门,而邓羌看着褚歆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自投罗网的死人。

    就在褚歆大喜过望、急匆匆入宫之后没有多久,马车缓缓行来,杜英和司马昱同在一车之上。

    邓羌这一次亲自下城门迎接,拱手见礼。

    司马昱抬头看向巍峨的城门,长叹道:

    “此次余相助仲渊,只怕要成为司马氏之罪人也。”

    杜英淡淡说道: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是对是错,且交给后人评说去也。如今这些人会怎么说岳丈,都难免会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

    因此他人暗中抨击岳丈,余也会全力鼓吹岳丈的大义灭亲,因此岳丈可能是司马氏的罪人,也可能是恩人,就看是东风压得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得倒东风了。”

    司马昱也是心思杂乱的时候,闻言,随口说道:

    “那看来仲渊自西而来,就是西风了。”

    “不见得啊,神州在东,我为东风,未来也会让这浩荡东风,吹遍更远的天涯。”杜英微笑着说道。

    这话从任何一个同龄人的口中说出来都难免有吹牛的成分在其中,但是从杜英的口中说出,似乎合情合理。

    “天下到底有多大?”司马昱问。

    “目所不能及也。”

    “那终其一生可能让东风吹遍?”司马昱再问。

    杜英笑道:

    “胸藏锦绣、心怀天下,目所不能及之处,脚踏实地亦然能够走到。”

    司马昱若有所思,没有再辩驳:

    “那就静观仲渊鼓荡这东风。”

    马车缓缓前行,正面是端门,右侧是太后宫。

    杜英看向司马昱,让司马昱选一个。

    司马昱喟然叹道:

    “本王去面见陛下吧,只要能够稳住陛下,就好了吧?”

    “有劳岳丈。”

    司马昱没有回答,走下马车,直入端门,一队士卒立刻在傅末波的率领下紧跟上司马昱。

    杜英则脸色冷下来几分,按住佩刀:

    “走,去捉拿叛贼。”

    身后的邓羌一挥手,士卒们越过马车,行在前列。

第一九六七章 太后亲族谋反

    因为褚太后垂帘十年的缘故,太后宫已经冷冷清清了许久,昨夜搬迁到太后宫中,周围也没有多少宫人伺候陪伴,更是让硕大的太后宫依旧只有空荡荡的楼阁回廊。

    好在这里时常有宫人打扫,否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冷宫。

    褚歆走过阴森森的宫殿,在这闷热的天气里都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褚太后坐在上位,看着自家兄长的身形,沉声问道:

    “阿兄来,所为何事?”

    褚歆环顾左右。

    空无一人。

    “太后万金之躯,这里怎么连伺候的宫人都没有?”褚歆皱眉。

    褚太后:······

    你这急匆匆的前来求见,傻子也知道肯定是有要紧事,所以还不屏退左右的话,怕不是转眼功夫什么话都被那秦王知晓了?

    褚歆似乎也才姗姗反应过来,讪讪一笑,旋即凑前两步:

    “太后,会稽乱起矣。”

    褚太后秀眉微蹙:

    “阿兄的意思,是建康府这边也要有所配合?”

    “不错,如今褚家、庾家还有陆家、朱家等江左大族,摩拳擦掌、同气连枝,都想要兴复典午氏社稷,驱除杜贼。”褚歆慨然说道,“余入宫求见太后,就是为了能够让太后在宫内也予以支持。”

    褚太后叹道:

    “昨夜秦王在宫中擅杀禁军,多年来的安排布置都毁于一旦也。上何处再找人保护陛下、拖延时间?

    昨日不提,今日再谈,为时晚矣。”

    褚歆的脸上难免露出尴尬的神色。

    因为昨夜之前,世家们也都被杜英露出来的和善态度所迷惑,毕竟杜英在朝堂上对付的司马晞,那是皇室的人,而对于世家并没有任何举措。

    所以落在世家们的眼中,显然秦王是想要借助世家的力量打压皇族,世家正愁没有办法献上投名状呢,现在只要抓紧配合秦王的行动,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

    所以即使是褚歆,也没有选择轻举妄动,一方面实在是孤掌难鸣,另一方面,他首先是褚家的家主,其次才是皇家外戚。

    但现在,杜英露出他的狰狞獠牙,褚歆自然也态度大变。

    不过既然入宫,就已经是箭在弦上,褚太后不管说什么,褚歆也必须要让她配合,所以正当褚歆意欲坦陈计划的时候,身后密集的脚步声骤然响起,而褚太后也脸色一白。

    杜英大踏步走上大殿,瞥了一眼仓促回头的褚歆:

    “褚歆谋乱,蛊惑太后,拿下!”

    士卒们一拥而上。

    褚歆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挣扎:

    “冤枉,冤枉啊,太后救我!”

    杜英冷声道:

    “卢常已经和盘托出,所以冤枉不了你。”

    “太后,此都为太后所指使,小臣,小臣不过是奉命行事,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大王明察啊!”褚歆被按在地上,惨声叫道。

    杜英和褚太后:???

    这样泼脏水,岂不是把杜英当傻子?

    不过杜英抬头看了一眼褚太后,突然笑道:

    “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也是这般言不由衷、暗藏杀心,此事本王一定会严查到底,不能容忍任何人威胁到天下稳定、陛下安危!”

    褚太后:???

    “来人,请太后移居后殿,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杜英猛地一挥手。

    “放肆!”褚太后拍案而起。

    杜英冷声说道:

    “太后就能勾结内外、祸乱宫闱、残害忠良么?中朝也有一位太后,正是因为她的倒施逆行、扰乱朝政,才导致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今日之朝廷,才只能屈居于江左一隅之地。

    臣起于微末,率军平定北方,收复旧都,补中朝之缺、挽天下之倾,赤胆忠心,来到这建康府之后,却还要被尔等祸国奸贼内外勾结,意图陷害,这到底是谁家天下,谁又是忠臣,谁又是奸佞?!”

    褚太后一时涨红了脸,哑口无言。

    虽然杜英说的很有道理,换做任何人,打下了偌大的天下,结果平白受利的朝廷内外还要想着造他的反,也会憋了一肚子火,但是······褚太后本人还在犹豫,并没有说就要参与到褚歆等人的阴谋之中啊。

    属实是刚刚被褚歆一口给攀咬了上来。

    这个兄长,难道还天真的以为,把太后拖下水,就能够让杜仲渊投鼠忌器么?

    褚家,在典午氏的眼中,或许是皇亲国戚,也代表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背后还有庾家等同样身份的世家同气连枝、唇亡齿寒,但是在杜英的眼中,他连真正主宰江左的王谢各家都没有放在眼里,一个褚家又算得了什么?

    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前朝的外戚,不杀头就应该谢天谢地。

    “个中还有误会,秦王莫要······”褚太后犹豫说道。

    “请太后移居后殿。”杜英硬邦邦的说道。

    褚太后此时也反应过来,秦王就是想要趁此机会彻底软禁太后,并且清扫太后亲族,这也大概是皇室现在最后能依仗的一股力量了,一旦铲除,那皇族也再无翻身的可能。

    “秦王三思!”褚太后急促的说道。

    杜英看也不看她,转过身:

    “太后亲族谋反,证据确凿,即刻捉拿褚家全族,交付有司论罪!”

    他的身后,褚太后软瘫在地,面如死灰。

    ——————-

    “太后,太后怎么会谋反呢?!”小皇帝看着面前的司马昱,惊诧的问道。

    我妈造我的反,怎么听都没人相信啊。

    司马昱也有些尴尬,这个便宜女婿,总是给我出这些难题,还有那卢常,还真是运气倒霉透顶,竟然都能直接摸到杜英的眼皮子底下,否则司马昱完全可以当做自己没见过卢常,或者干脆直接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到时候府门一关,杜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也懒得多管。

    可是偏偏这卢常就出现在两人的眼前,偏偏那褚歆也急匆匆入宫,导致杜英拉着司马昱就往宫城行来,司马昱想要拒绝也开不了口啊。

    万一这女婿也给自己扣上一个叛乱的帽子怎么办?

    太后那边少不了是幽禁的下场了,司马昱无颜去见太后,只能前来稳住小皇帝,让小皇帝配合的传达旨意。

    小皇帝自然是对此一句话也不相信。

    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样?

    他的身边,接到命令之后同样急匆匆入宫的郗昙,已经写好了一份圣旨,吹干墨迹,递到小皇帝面前:

    请陛下御览。?

第一九六八章 腥风血雨卷江南

    诛杀首恶、家眷流放、太后幽禁······上面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利刃一样钻进小皇帝的眼睛,让他浑身抖的如同筛糠一样:

    “这,这······”

    “请陛下画押盖章。”郗昙再说。

    小皇帝根本就没有力气拿起来笔,郗昙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握笔在上面画押,点点墨迹滴在圣旨上,已经没有什么笔画可言。

    而郗昙接着抓起来案头上的玉玺,看了一眼这个从秦始皇时代流传下来,象征着无上权威的传国玉玺,重重的叩在了圣旨上。

    小皇帝已经面无人色,看着圣旨被拿起来,自有官吏接过来前去通传天下。

    郗昙徐徐走下来,忍不住捏了捏手心,方才直接抓着陛下的手签字画押并且盖章,这是郗昙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操作,他也是一时间着急,当即目光冰冷的看下去。

    几名随同而来的官吏们皆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显然很清楚今天的事绝对不能说出去,否则保不齐有掉脑袋的风险。

    只有司马昱依旧抬头看着郗昙。

    两个老丈人目光交错,司马昱也只剩下深深地无奈,不知道自己在做的这些事到底是保住了皇族的性命,还是在皇族掉下深渊的过程中又推了一把?

    又或者是,直接亲手掐灭了皇族最后的一点儿机会?

    南方的消息在短短几天之内很快传到了建康府,司马昱顿时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晋陵、吴兴等地意图作乱的世家,很快就被六扇门、本地百姓和那些不愿意赌一把的小世家们联手消灭。

    世家们作乱的时候,终究还是忽略了,秦王的新政虽然是要他们的命,但是对于人数更多、并且在基层百姓之间同样存在一定影响力的寒门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翻身机会。

    这些寒门子弟们多半也都通晓文墨,顿时各种笔墨文章满天飞,抨击世家的倒行逆施,同时他们还联手六扇门上街鼓动百姓,让原本被世家蛊惑、不明就里的百姓们一下子清醒过来。

    世家也只是给了他们一些钱粮作为激励,而一旦自己能够追随着秦王消灭世家的话,那么世家的什么东西不是自己的?

    大好的土地都能彻底为自己所有,还在乎什么钱粮。

    所以很快世家就发现城镇、村寨之中,自己已经是孤掌难鸣。

    而秦王军队很快入城,作乱的家族,为首的家主和族老全部当街斩杀弃市,剩下的家眷串成一排,在阖城百姓的围观之下,迤逦北上。

    这种阵仗显然也让那些没有参与叛乱的世家们心惊胆战,对于世家来说,死一两个人无所谓,大家都有为家族奉献的心理准备,但是直接把全家连根拔起、发配充边,这就是把世家的根都直接拔起来了,几代的经营都将化为灰烬,祖祖辈辈传承的知识说不定就会随之断绝,这次啊是世家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们现在配合关中新政交出来自己的田产,想一想还能够接受。

    而杜英这一次也意识到想要让这些世家乖乖的配合新政没有那么容易,这些家族们终归是没有在战场上见到关中军队横扫披靡的风采,所以对远道而来的关中军队依旧缺乏敬畏之心。

    直接用这种斩草除根的方式铲除各地大族,既是对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震慑,也是对整个江左的宣告:

    愿意遵循新政的,一切都是和风细雨;不愿意遵循新政的,那就是雷霆霹雳。

    而且这民心,可并不是如同世家所想的那样,坚定的站在他们这一边。

    “吴郡那边还没有结束?”杜英看着沙盘,微微皱眉。

    “陆家和朱家毕竟是吴郡四姓,经营数百年,根深蒂固,是其余的家族无法相比的。”郗超回答,“意识到事发,他们立刻撤出城中,在太湖等水网密布的地方结寨自守,那边本来就有大量的坞堡,水陆联通、互为犄角,因此易守难攻,我军不熟悉道路,想要进入其中,很容易落入陷阱。”

    杜英无奈的说道:

    “那也只能等会稽郡的叛乱平定,调集大军,配合水师进剿了。到时候水陆并进,其也是孤掌难鸣。

    不过能够借此机会铲除吴郡四姓,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郗超已经知道杜英抓着这一次的借口和世家算账的想法,并不反对:

    “会稽郡那边,的确如同卢常交代的那般,各地的佛门、道观都在鼓动世家和百姓起兵造反,不过两淮水师的部分大船已经沿着海岸南下,切断其遁入海上的道路,我军正兵分多路,齐头并进,不给敌军跳出包围圈、逃遁的机会。”郗超接着汇报。

    “不着急,每到一处,一定要宣扬新政、分发土地,并且让随军的商贾抓紧在本地扎根。”杜英叮嘱道。

    会稽郡世家再加上佛门和道家联手,对于本地百姓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有多大,杜英实际上也没有一个确凿的答案,但是他很清楚,如果关中军队什么都不做的话,对面很容易通过各种知道或者干脆在舆图上看不到的路径突破关中军队的包围圈。

    到时候又会是无休无止的拉锯和撕扯,甚至有可能会发展成游击战和反游击战,这对于财政紧张的朝廷来说,承受不起,与此同时,前方战争的压力直接分散到了后方州郡,好不容易通过种种手段稳定下来的江左各郡无疑会直接对秦王心生不满。

    历史上的孙恩卢循之乱,就是直接摧残了江左的经济,也摧毁了江左世家和百姓对司马氏的信心,送司马氏入土为安。

    所以与其急于一时,倒不如稳扎稳打,让百姓们了解、接受关中新政,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受到蛊惑的那一方,也意识到跟着世家继续作乱还不如直接投降朝廷,这样才能让百姓们反过来帮助朝廷。

    “但是这样,恐怕吴郡这边······”郗超不无担忧的说道。

    能够动用的兵马拢共就只有这么多,再多的话就会对后勤造成巨大的压力,所以吴郡这边也在等着会稽的兵马回援。郗超也担心吴郡这边拖延下去,日久生变。

    封锁水陆交通,隔绝内外,然后步步蚕食即可。杜英回答。

第一九六九章 再议还都

    “江左和北方已经往来贸易这么多年,吴郡等地更是早就已经习惯甚至依赖关中的商货。”杜英解释道,“因此相比于会稽郡,吴郡恐怕更难忍受这种内外隔绝。”

    因为之前顾家主持在吴郡开设工坊、书院和集市,整个吴郡的经济发展实际上已经不可避免的和关中挂钩。

    大门已经打开,各地的经济民生就已经不再是一家一户的事,都是瘸腿的巨人,互相扶持、互相发挥长处。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对于大多数的吴地百姓来说,这些年因为和关中的通商,生活已经变好,但是现在却要关上门结寨自守,就算是陆家和朱家有足够的民望在这里,但也玩意儿一时半刻可以,久而久之,也不能让老百姓当饭吃。

    素来是开门容易、关门难啊。

    所以杜英现在只要封锁这些世家所控坞堡周围的水陆交通就可以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生自灭。

    郗超明白过来,看来自己对于新政的影响和作用,了解的还不够透彻,有需要补课的地方,私下里还得努力。

    并不知道这位大舅哥已经暗戳戳想着怎么卷死其他人的杜英,紧接着说道:

    “先是会稽,接着又是吴郡,甚至包括距离建康更近的晋陵等地都闹出来这般岔子,看来还是因为距离建康太近,让他们都认为自己应该有机会。”

    从卢常老实交代的整个计划来看,如果杜英真的醉心于刚刚到手的权柄,对于这些手下败将们疏于防备的话,恐怕还真得让他们抓到可乘之机,到时候另立朝廷、分庭抗礼,足够让杜英头疼。

    天下战事旷日持久,强悍的关中军队想要维持战斗力所需要的钱粮,让杜英也逐渐难以支撑,所以这五斗米道也好,世家也罢,只要真的坚持几个月,杜英说不定也要向他们妥协。

    奈何,这群家伙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相互之间根本没有完全信任,王师杀入晋陵、吴兴等地,生擒活捉了各家家主,方才知道他们还在为应该什么时候发动、未来谁主持而谁为副手来回扯皮,和五斗米道、佛门等争论不休。

    再加上卢常好死不死撞在枪口上,最后给了杜英在他们敲定方案前直接各个击破的机会。

    可是今日有五斗米道,明日会不会又有新的奇奇怪怪的势力冒出来?

    皇帝就在这里,谁不想享受一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

    郗超闻弦歌而知雅意:

    “大王想要议定还都之事?”

    “该动一动了。”杜英缓缓说道。

    上一次议定迁都的时候,朝堂还在太后、会稽王等共同把握之下,朝野也都看着杜英上朝之后会有什么举措,所以为了能够稳住朝堂,杜英只是把迁都抛出来当一个话题,从而退而求其次,让朝廷能够捏着鼻子把秦王、都督中外军事等官衔一股脑的甩给他,帮助杜英完成“三请三让”前的全部资格。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皇帝在建康,导致不断有闻到腥味儿的野兽冒出来,而且杜英经过连续几日的雷霆手段,已经完全将朝堂的权力聚拢在自己的手中,太后、司马昱等人全部都退出朝堂,而小皇帝本身是个没有主见的,自然也不足以对杜英产生威胁。

    此时再议还都,朝堂上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反对。

    “如今天下既定,江左虽然还有动乱,但平定也只是转眼功夫。”郗超缓缓说道,“还都洛阳属于顺理成章的,只不过洛阳那边的宫室可能还需要修缮······”

    只怕有人会拿着这件事做文章,上一次提及还都,洛阳宫室荒芜就是重要的反驳理由。

    杜英显然早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洛阳宫室凋敝,若想要重建,还需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而且少说也是一两年的功夫。

    余难道还要在建康府一直等下去?

    倒是洛阳城外的龙门,已经修建了大量的屋舍,可以作为陛下驻跸之处,不若就一边修缮宫室,一边让朝廷驻扎城外,又或者余可以请陛下先移居长安。

    长安的新城已经修建的有模有样,旧日汉家宫室也都囫囵完好,胜过洛阳。”

    杜英是在关中起家的,未来肯定要定都长安,大家心里都有数。

    现在打着还都洛阳的旗号,把皇帝忽悠到长安去,自然也方便后续各项手续的操办。

    到了关中,那就是羊入虎口了,小皇帝也就变成无情的盖章机器,杜英自然也没有必要和在建康府这样束手束脚。

    郗超来回踱步,最终抚掌说道:

    “虽然从洛阳到长安这一步略有些牵强,但至少从建康到洛阳这一步,现在直接推动也没有问题。

    还都,本来就是南渡开国至今一直挂在嘴边的,皇室也不可能打了自己的脸,那岂不是违背列祖列宗的‘愿望’?

    因此推动还都之事,既名正言顺,而且也可以帮助大王再涨声望。

    大王既然不打算走强权篡位的路子,那么这声望多涨一涨,总没有坏处。”

    杜英一摊手:

    “司马氏破坏掉的规矩,还要后人辛苦修补,司马氏还真得谢谢本王啊。”

    司马氏以强权篡位、当街弑君,杜英想要纠正这规矩,重走以德行得禅让的路子,自然就要给自己“加戏”。

    因此奉司马氏正朔回归旧都,这就是匡扶社稷、挽回天倾的股肱重臣、架海紫金梁啊。

    所以到时候司马氏将皇位直接禅让给这样有德有名望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属下认为此事应该分为两步。”郗超建议道,“第一步是先稳住江左,一旦还都,整个建康府的文武百官都追随北上,无疑也会给江左百姓一种朝廷即将抛弃他们而去的感觉,这样反而不利于稳定江左,给那些本来就鼓吹大王挟持天子的世家以可乘之机。

    所以应当推行的新政要尽快落实,尤其是属下观大王之前在关中的种种创举,其中的‘恩科’有可借鉴之处,这样一来能够尽快遴选一批理解和支持新政的寒门和世家子弟为大王所用,二来也能够表明大王培养人才一视同仁的决心,让百姓意识到不管朝廷转移到了哪里,自己通过参与考试,都能够进入朝廷。

    所以山高路远,朝廷却就在那里,并没有离他们而去。

第一九七零章 第一次科举

    科举制对于地方统治的一个重要维系作用,就是让每个地方的学子都有希望凭借真才实学为朝廷所用,所以也就使得“龙生龙、凤生凤”的传统和阶级固化被打破,对于百姓来说,朝廷和百官虽然依旧高高在山,但是并不再是遥不可及,说不定今天村东头的哪个寒酸书生,明日就能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因此只要科举制能够运作的地方,就天然的形成向心力,让百姓心向朝廷,也就会有书生不远万里的进京赶考,他们和朝廷之间,即使是千山万水也不再是隔阂。

    “第二步,则是趁着开恩科的机会,修缮洛阳宫室,只要能够稍稍做个样子即可,现在陛下年幼,还没有开始几次选秀,所以后宫的人数也不多,那些前代的妃嫔,也可以直接留在建康府,否则此地的宫室也都平白浪费。”郗超接着说道,“一次恩科,应当能够争取到一两个月的时间,修缮出来三四座殿宇,足够了。

    不管大王最后是不是想要让陛下移居长安,至少最后的一步必须要在洛阳完成,方才算是有始有终。”

    杜英颔首:

    “开恩科,可行也。而且以前以关中都督府自称,所奉行的新政,都只是都督府一家之言,所以在名称上都没有什么定论,之前说‘考核’、‘考校’者皆有,倒是可以趁着这一次机会,梳理过往考试的经验,定下来一个不变的规矩,比如几年开一次,一年何时开,以及如何层层选拔。”

    之前的关中选拔考试,都是只要通过书院的简单初筛就能参加,说句难听的,在人才紧缺的情况下,只要认字就能去考,回答问题稍微有点儿逻辑就能被任用。

    大不了就丢到官位上再做打磨,总比位置空在那里来的好。

    所以其实也并没有形成后世科举制那种春闱加秋闱,三年复三年的固定流程——时间真的不允许啊。

    而且杜英一直是臣下,在自己的地盘上搞这种违背朝廷制度的新政,尤其是关乎到了选拔人才,这就是实打实的培养自己的后备力量,若不是杜英的拳头足够大,朝廷怕不是早就已经收拾他了。

    因此杜英也是能低调就低调,不搞什么固定的章程,只看实处,能选拔上来人才就可以。

    现在郗超的建议倒是给杜英提了醒。

    现在杜英已经是堂堂摄政王了,新政已经被确定为朝廷的施政方针,所以直接将人才选拔考试变得正规化也在情理之中。

    书院-科举制,将会带着这个时代的人才选拔思路跨越整个盛唐,进入到宋元明清的成熟地步,尤其是杜英以快刀斩乱麻的形式压制住了世家,更是让科举制不需要如同唐代那样在短时间内仍然只能招到世家的人才。

    “此事需要尽快拿定一个章程了,等罗含到了建康府,江左各地州郡开设书院,也需要为今年的考试做准备了。”杜英缓缓说道,“今年也不说是什么恩科了,就当做是第一年正式的、以朝廷名义选拔人才。”

    郗超眼前一亮。

    恩科恩科,怎么听着都是朝廷开恩准许你被录用为官。

    但是正式的考试,那是大家凭本事脱颖而出。

    对于现在人心惶惶的江左、依旧混乱的荆州等等来说,自然更愿意参与到这样的考试之中,尤其是一些本来有抵触的世家子弟,也有可能会乐意参与。

    说到底,谁不愿意要个名声?

    朝廷开恩、违背既有规矩任用和朝廷求贤若渴,同样的事,落在人的耳朵里可就天差地别了。

    更何况这是朝廷正式的第一年以考试制度招募人才。

    所以能够被选拔上的人才,到时候都能挺直腰杆给后来者说:

    “我等是第一届天子门生!”

    谁不想争一个第一呢?尤其是在这全天下都能参与的考试之中。

    郗超负责参谋司,这科举考试的事,郗超虽然很好奇,但是也不好参与,只好感慨道:

    “余都想直接去参加这考试了。”

    杜英哈哈笑道:

    “去考试就轮不到你了,但是出题的话,余倒是觉得嘉宾可以去帮帮忙。”

    寿春城。

    司马昱和谢安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在此地,同对面的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

    一个是寿春太守郗恢,另一个则是南下建康府、主持江左书院建设的罗含。

    寿春作为淝水之战的主战场,城外战场还需要有人收拾、整理,战俘的甄别和释放也都需要有人主持,所以郗恢还得在寿春太守的位置上负责此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随着此间事了,郗恢肯定是要继续提拔为刺史或者重返中枢的。

    今日,正逢司马昱和谢安北上,罗含南下,双方竟然阴阳差错在此相遇,郗恢也索性直接凑了一桌。

    罗含曾经的官职不高,只是桓温身边的幕僚,但是属于荆州名士,因此平日里和司马昱、谢安等人平等论交,现如今司马昱倒是已经归属于关中书院,硬算职务还是罗含的下属,所以反倒是司马昱微笑着端起酒杯:

    “余可要敬祭酒一杯,以后仰仗祭酒关照。”

    这半开玩笑的敬酒,罗含可扛不住,这位怎么说也是都督的老丈人:

    “会稽······”

    “表字称呼吧。”司马昱笑眯眯的说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有会稽王了。”

    罗含也不好推辞,既然司马昱不放在心上,那他也最好顺着人家的想法:

    “道万,谈不上关照,携手共进。”

    司马昱点了点头:

    “昨日秦王派人送来了文书,正是就科举之事征求我等之意见。”

    罗含眉毛一挑,他还以为司马昱和谢安此次北上,实际上已经等于归隐了,就像是之前殷浩、桓温等人一样,教教书、带带学生,根本不过问风云了。

    但是看来杜英心中对他们的定位和殷浩这种立起来当招牌的还不一样。

    “那道万、安石两位有何见教?”罗含问。

    司马昱沉声说道:

    “关于选拔人才的年限,现在秦王有一年和三年两种想法,但如今人才已经越来越多,一直保持一年一度,很快就会充盈朝野、无处安顿。而如果三年一度的话,那只怕很难起到尽快收拢人心的作用。”

    罗含会意:

    看来道万是支持两年了?

第一九七一章 书院的隐忧

    司马昱和谢安微微颔首:

    “一年春闱,一年秋闱,两场考试分别选拔郡县一级和各州一级的人才。”

    “但是这科举制是依托在书院的基础上。”罗含叹道,“这就意味着考试是两年一度,可人才却是每年都有毕业,这应该如何调和?”

    显然大家都期望能够读书之后抓紧参与考试,而不是毕业了还要再平白等一年,所以那一年入学的人数肯定就会减少。

    这就会导致书院每一年的招生数量很容易不平衡。

    而毕业后无法直接考试的那一届,耽搁一年再考试,更比不过新鲜出炉的新一届,更是会影响人们的感观和选择,导致质量也跟着下滑,最终形成恶性循环。

    作为书院的主持者,罗含自然是期望书院的一切教育、传承都能够体系化、稳定化,出现这么大的波折,到头来受损的还不是书院的信誉和名声?

    罗含这话说出来,司马昱和谢安两个老狐狸就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司马昱缓缓说道:

    “按照祭酒的担忧,那应该还是每年都选拔人才为好。但朝廷所需要的人才总共人数是不变的,因此平均到每一年,就会导致招收的人数下降······”

    “这样才能够保证适龄的人能够为朝廷所用,而发挥失常的,如果不甘心的话,明年还可以继续。”罗含解释道。

    谢安则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每举行一次考试,都需要考生从各地汇聚到州郡中,来回奔波;而对于州府来说,每年也都需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来组织考试;而考试的频次越高,组织者就越容易想法僵化、懈怠,从而更容易露出破绽,被偷鸡摸狗之辈寻找到可乘之机。”

    每年一次,和每三年一次,让人在重视程度上自然容易出现差别,到时候舞弊之风盛行,可就有失公允,甚至朝廷的公信力都要跟着大打折扣了。

    谢安是世家出身,当初也是参与九品中正制评定的,自然知道定品的过程中各个世家们都怎样上下打点操作的,只怕这考试也不能免俗。

    而且三年一次,也显然更方便朝廷组织人手监督巡查,不然每年都要大动干戈,对于朝廷、地方的财政都是压力,而且巡查的官员也需要一直在外面奔波,人困马乏,更会懈怠。

    可以说罗含和谢安的观点对撞,背后分别代表的是书院和朝廷的利益,大家都期望自己能更省事一些。

    司马昱左看看、右看看,差点儿直接脱口而出:

    所以你看一年也不行,三年也不中,岂不还是我的两年方案最合适?

    不过这种牵涉到整个朝廷之未来、作为国家发展支柱和核心的政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折中计算。

    司马昱斟酌片刻,徐徐说道:

    “其实只要将考试分级别,先广撒网,然后再一层层筛选,这样即使是控制在一年之内,也并非不可能。这样朝廷可以把上一级筛选的任务交给地方,然后只负责把控最后的一两级的筛选即可。

    而既然是一年一度,那么这最后一两次考试,参加的人数要控制在百余人之内,自然也就不需要担心大动干戈、劳民伤财之事。

    不过地方上的筛选,也要有一些原则,不能完全交给书院来把控,而是应该在州郡甚至县城之中都设立官员,专门管理此事,也同时担负到监管书院、私塾以及其余莘莘学子之职责,让学子们能切身体会到朝廷的存在和关怀。”

    现在秦王府内部针对新政的监察体系都还在组建之中,官制的重建和优化是必然的,而关中书院的地位特殊,甚至是有点儿超然,所以还真没有人提出对于关中书院的监督监察,避免书院的垄断。

    在此之前,杜英已经把书院尽可能的拆分,关中、龙门、巴蜀等地的书院目前只是在名义上归属于罗含的指挥,实际上罗含只是对他们起到协调的作用,不过真的遇到了什么有违于书院利益的事,这些书院们肯定会同气连枝。

    而现在在地方上设立一个官职专门用来制衡书院,不能说阻遏书院的发展,但是给书院添添堵也是必然的。

    尤其是朝廷专门有人管理,而不是把人才选拔的事一股脑交给书院,这就等于否定了书院在选拔人才上的必要性。如今大家都知道想要通过考试,必须要进入书院学习,能够自学成才、领悟关中新政的,凤毛麟角。

    但是一旦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裁决权落在了朝廷官吏的手中,那么关中书院也就只是诸多书院之中的一个罢了。书院里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朝廷也不见得就会对书院提出的观点全盘接纳。

    罗含一时间有些犹豫,毕竟这样让关中书院的地位和之前截然不同了,即使是罗含身为书院祭酒,也不可能直接代表书院同意这样的条件。

    谢安施施然说道:

    “祭酒,书院之发展,现在是很顺遂,但是也逐渐占据了所有人才选拔之路,读书人知有书院,而不知有朝廷······”

    罗含脸色微变,郗恢和司马昱也都肃然,司马昱轻轻咳嗽一声:

    “安石,慎言,慎言呐!”

    罗含却品味出了个中意味,书院一直这样发展下去,迟早会尾大不掉,而且垄断了朝廷人才的进取之道,却又半独立于朝廷之外,并非从书院毕业的人才都能跻身朝廷,这就会导致朝廷和书院之间存在矛盾和隔阂。

    朝廷自然期望能够广纳贤才,书院则自然期望每一届的学生都能更多地为朝廷所用。

    这种矛盾日积月累,早晚都会爆发。

    所以干脆直接把朝廷和书院之间分割开来,反倒是能够帮助书院认清自己的定位,潜下心来培养人才,而不是向着通过改变朝廷的政策为书院谋取利益。

    以书院现在这种发展劲头,同窗遍布朝堂,并且齐心协力为书院争取更多的机会,并非不可能。

    但······杜英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允许书院又变成一个形如世家那样能够左右天下的庞然大物?

    因此书院一时间的得利,只会为后面埋下杀身之祸。

    这位年轻的未来皇帝,在前几日建康府的腥风血雨之中已经用行动证明,他并非不敢杀人。

第一九七二章 南北阡陌,从未如此顺畅

    罗含神色凛然,一言不发。

    谢安也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郗恢不打算卷入其中,他只要好好地在地方州府上溜达一圈,未来定然是要在朝堂上主持六部的,书院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他自然没有太大的兴趣卷入其中。

    而且郗恢本来就不是书院出身,真的要是闹起来,他也不可能站在书院这一边。

    天下读书人不能只有这一个进身之道,是现在府中公认,毕竟他们之中大部分人也都不是书院出来的,自然不期望再过十几年自己还正当壮年,就被越爬越高的书院学子给架空了。

    谢安的话也无疑提醒了罗含,书院的想法很美好,可是真的如此推行开来,有可能会摔得很惨。

    当然,罗含不可能直截了当的做出主动让步的决定,而他同意了,书院上下肯定还要讨论以达成一致,所以此时罗含也只是端起酒杯敬了谢安和司马昱一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请教郗恢对于寿春的管理。

    谢安也好,司马昱也罢,既然能够成为这个时代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关中新政能够推动着杜英短短几年之内席卷天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意识到自己失败的谢安和司马昱,当然也想要知道到底是失败在哪里,关中新政又有多少可取之处?

    之前他们是站在新政的对面来看待问题,能找茬自然不可能夸赞,而现在静下心来,想要站在新政的这边看问题,也想站在一个没有了权力也没有了种种利益纠葛的寻常人的角度看问题,或许能够找到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所应有的答案。

    当时他们都曾不约而同的询问杜英,杜英却并未回答,只是让他们一路走,一路看。

    那就从寿春开始看。

    郗恢笑眯眯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明日就一起参观一下寿春的坊市如何?”

    “战事刚刚结束,寿春的街坊就已经恢复如初?”司马昱好奇的问,一片萧条破败的话,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南北阡陌,四方交通,从来没有如同此时此刻这般顺畅,战事刚过又如何,大军行进都有大量的商贾缀在后面。再加上寿春城在淝水战事中并没有受到破坏,自然不妨碍大家做生意。”郗恢回答。

    司马昱和谢安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他们的确是低估了关中新政主导下民间的活力和自愈能力。

    一时间又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庆幸淝水之战并没有波及寿春城。

    ——————-

    建康,秦王府。

    “荆州方向上,战事已经平定,桓济和桓歆诛杀长沙郡中几个意欲顽抗的世家家主,开城投降,现在已经被押解向长安。”郗超站在沙盘前讲解。

    杜英轻笑道:

    “桓家这几个,还真是外斗外行,内斗内行,一路内斗下来,最后也终结于内斗。”

    郗超对于桓温家里这几个不争气的也没什么好感,要不是因为他们之前在荆州还有闲工夫搞内斗,荆州战场又怎么可能转眼糜烂,迫使大司马不得不尽快邀战杜英于淝水?

    到头来,这一通动乱,长沙、零陵和武陵等周边州郡死伤都不少。

    “自己认不清有几斤几两,再加上世家的蛊惑,自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杜英看出来郗超有点儿“意难平”,解释道,不过他也没有原谅桓家这几个内斗狂魔的大善心。

    原谅他们,是整个荆州战场上为内斗所牵连,冤死的百姓所应该做的事,而杜英要做的,只是送他们去见这些人罢了。

    “负隅顽抗,屡抗天威,按律当斩。”杜英紧接着说道,挥了挥手,“抓紧砍了吧,眼不见心不烦。”

    郗超对此并没有异议。

    包括对于如何处置此次会稽郡、吴郡等地的叛军,朝堂——准确说就是秦王府——上下达成一致,直接砍头。

    之前的杜英,还没有进入建康摄政,招降纳叛、宽以待人,那是为了尽可能团结更多的力量,从而将杜英往更高的位置上推。

    而现在杜英已经在摄政王位置上,还要反抗杜英的,那就直接定性为造反逆贼,看了他们的脑袋、尽量不祸及家人,已经是杜英法外开恩、慈悲为怀了。

    时代变了,现在才知道投降,为时晚矣。

    “荆州既定,唯一需要招抚的也就是武陵蛮了。不过武陵蛮也没有昔年汉末那般声势浩大,朝廷愿意将对巴人、氐人的政策拿出来,再让巴蜀的巴氐各部现身说法,他们肯定也就乖乖从命。”郗超在荆州久矣,对于荆州的了解自然胜过他人,“而从荆州向南,交州各郡,之前也都在朝廷的掌控下,此时倒也不用等着取道会稽,可以安排官吏南下接管了。”

    交州地广人稀、瘴气横行,称霸一城的地头蛇虽然不少,可是其体量对于江左世家,根本不成气候。派遣偏师南下,携带旨意招抚,再加上荆州世家的覆亡、会稽世家的围困,都是前车之鉴,交州世家除了乖乖开城投降之外还有什么选择?

    而杜英真正需要操心的也不是交州世家降不降,而是未来如何治理交州这片蛇和地头蛇都横行的土地。

    不过暂时注意力都放在江南的稳定和北方的发展上,这种现阶段的兵家不争之地,可以以后再操心。

    郗超的声音再次响起,落在了会稽郡上:

    “根据城中线报,会稽郡内也出现分歧,抵抗还是和谈,各执一词。

    孙氏显然还是打算抵抗的,而世家有和谈的倾向。”

    杜英微微颔首,会稽世家们本来都已经打算奉旨投降了,结果那孙泰一鼓动,世家们想一想觉得还有希望,大半都跟着造反了。

    然而无情的事实是,孙泰所鼓吹的整个江左群起而响应,根本没有什么动静,吴郡、吴兴等地的起兵都被杜英果断镇压了,所以会稽郡世家们忙活半天,发现自己独木难支,而敌军已经水陆并进,连屁股后面浮海而走的道路都给切断了。

    再加上孙泰能够一时间鼓动起来诸多百姓,也是向他们许诺了之后能够打破世家和百姓之间的壁垒,铲除不公。

    世家们以前只知道那关中新政是洪水猛兽,遇到孙泰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而现在猛然回想,不对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956/ 第一时间欣赏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作者:然籇所写的《晋末多少事》为转载作品,晋末多少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晋末多少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晋末多少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晋末多少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晋末多少事介绍:
已有完本老书《倾宋》《权倾南北》,信誉保证,稳定更新,绝不太监
简略版:
“师兄助我!”“夫人助我!”“小舅子助我!”
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