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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月     医妃倾天下txt下载     医妃倾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8章 谁最合适

    太上皇听罢,端着茶喝了一口,便又缓缓地点起了烟袋,透着那萦绕的烟雾看着明元帝,“皇帝有这番高远筹谋,孤很欣慰,也觉得你考虑的对,就唯独有两个问题,皇帝回答了,孤便再无疑问。”

    明元帝道:“您问!”

    他自以为,这也是比较深远的考虑了,太上皇肯定是会同意的,所以,并未想过其他。

    太上皇问道:“你说,小老十的年岁与老五隔着二十余年,兄弟感情不深,孤姑且当你说得对,但皇贵妃也怀着身孕,若诞下十一皇子,你又作何安排?扈妃腹中也怀着身孕,一旦是皇子,你又作何安排?”

    “这……”明元帝倒是没想过这点,但这也不难解决,道:“老五如今过继到了皇贵妃的膝下,皇贵妃若诞下皇子,与老五自然就亲近一些,等皇子长大了,辅助五哥治理朝政,这倒是无碍的,至于扈妃腹中的孩儿……朕一时也没做打算,若诞下的是皇子,日后再另外分封。”

    “这话看似说得过去,只要皇贵妃心里不觉得你偏心!”太上皇这话说得其实暗藏了不悦,只是明元帝没听出来。

    明元帝道:“皇贵妃秉性贤淑,品行高洁,她不会有这想法,父皇您放心就是。”

    “行,这是第一个问题,就当这么解决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太上皇叫逍遥公往烟袋锅子里塞了烟丝,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以扈侯的才能,治理那五座城池是最为合适的,孤赞成这一点,他原先有些狂妄,功高震主,但被警醒一番之后,一心一意地为朝廷尽心尽力,以为人臣子的本分,这为人臣子四个字,本身就是一道规条,可于无形中束缚他的野心,如一座大山般压着他不能多想,一旦多想也随时可以征调回来,但你告诉了他,这五座城池日后是他外孙的,这就是考验他的人性,他会认为那几座城池就是他的,那是他的封地,因为这十几二十年,小老十都不可能去封地,扈侯性子里的缺陷,孤不必多说,皇帝想必也知道,他是被人撺掇几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人,一旦野心生出,自立为王,我北唐是出兵镇压,还是承认他的身份?你好生想想。”

    “这……”明元帝一时语塞,主要是扈侯确实有这个的缺点,若时刻敲打,他还能清醒一点,一旦缺乏敲打,他就三分颜色开染坊,还真有自立为王的可能。

    因为,那个地方乱,且要抵御北漠与北唐的摩擦,放任他一人管辖,确实很危险,可若调派了人过去,但他认为那是小老十的封地,他这个外祖父做主,就难免再生狂妄之心,无法做到与朝廷委派的官员协作进行治理。

    他斟酌了一下,“父皇这般分析,也有道理,那就另外再觅人选,铁腕手段的武将,也不止他一人。”

    他这般说着,下意识地看了逍遥公一眼,微笑道:“老公爷当年更胜他几筹的。”

    逍遥公闻言,嘿了一声,“皇上,拿老臣来跟他比,也是埋汰老臣了。”

    镇北侯是为国立功,整顿了北边,但那些小打小闹,跟他们这种真是在大战场上归来的人比,没有可比性,当年打过的仗,生生死死几回,每一场都惊心动魄,怎是他们后来可比的?

    明元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那老公爷可愿意前往啊?”

    逍遥公一怔,“皇上说真的?”

    明元帝微笑道:“若老公爷愿意,朕倒是觉得可行!”

    逍遥公笑着沉默了,看了同样沉默的褚首辅一眼。

    太上皇淡淡一笑,眸子冰冷,“他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圣旨下了,他就得去,去吧,回去收拾收拾,横竖孤这辈子也孤独习惯了,不配有什么年少友人陪在身旁,还是为皇帝的小儿子出力要紧的,毕竟,都辛劳了一辈子,不在乎辛劳这最后两年,也算是为北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晚年,也算充实!”

    这话一出,明元帝就心惊得很,忙地告罪,“父皇别误会,朕只是开个玩笑,怎能让老公爷背乡离井地去那漠北偏远地方?朕也不忍心,老公爷还是在京中陪您安享晚年吧!”

    太上皇笑了笑,继续点着烟袋,这一抽,就停不下来了,“朕知道你是说笑,若他这年岁了,你还委派他去镇守边城,着实是刻薄寡恩了。”

    明元帝知道他生气了,虽笑着,却冰冷得很,一时也不敢再说逍遥公这茬,只问道:“那这五座城池,父皇以为赐不得?可朕已经下了旨,扈妃也谢恩了!”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既然说到这份上,孤就跟你剥开慢慢分析,这五座城池一直位于北漠境内,受北漠的管治,城中百姓也是北漠人,要真正拿下这五座城池,还必须要把我北唐偏远地区一些的百姓往这里头迁移,与当地的人通婚,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管治才会慢慢地真正成为我北唐的国土,北唐的子民。但是,在未来五十年里这个地方都不会太平,原住民一天不老死绝,总有人想要串通北漠人抢夺回这片土地,这就使得管治这一块地方的人,一定得有大本事,才可止乱制暴,扈侯能镇一时,还能再镇多少年?且他不擅长心机,看不穿阴谋,一旦别人用计煽动当地的百姓,他无法应对,日后小老十,是否真的能接得住这个地方?若他不去,只分封给他,意义何在啊?”

    太上皇再点了烟,继续道:“再一点,这五座城池,是连成一线的,赤喇州是与江北府交界,一路往前,则是赫齐山脉,延绵四座城池,如今都拨归了我们,赫齐山脉与五座城池相连,形成了绝好的屏障,只要守得住这里,往后百年,北漠要来犯绝不容易,所以,这五座城池,就是我北唐的生命线,绝不可出现任何的乱子,你明白吗?”

    明元帝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一如既往地派兵进驻,这个问题就能解决的。

    倒不必说要安插什么能人在那边,且如今朝中,有什么人比扈侯更合适呢?

第1319章 那就废太子

    他脑子里转了几转,忽然想到太上皇跟他说了这么多,是否已经有所打算?

    不禁试探地问道:“父皇,您认为如何处置才是最恰当的?”

    太上皇把烟袋放下,看着他,“昨天孤已经有了主意,五座城池,分封给太子的几个儿子,除太孙之外,连腹中孩儿都有份,派扈侯和老三先进驻,互为掣肘,互相牵引,慎防一方独大,老四依旧常驻江北府,作为朝廷的眼睛,盯着这五座城池,进一步守住我边境土地,此为最恰当。”

    明元帝怔了一下,“父皇,这只怕不大妥当,哪里有皇子不曾分封就先分封了皇孙的道理?且按照您这么说的话,这五座城池是分封给小老十,也说得通,毕竟,派了老三前往,就可以制住扈侯,扈侯也生不出骄矜独霸之心来,有什么问题?”

    太上皇立刻驳斥,“这个分别,孤方才说过,若是分封给十皇子,那么扈侯便会以自己为主,不会把老三放在眼里,而同为臣子,则不轻易生出这份野心来。其次,十五年之后,孩子长大奔赴封地,他们各占一座城池,同胞兄弟守望相助,遇事可商讨,可齐心协力,为我北唐筑建起一扇坚不可摧的国门,五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大于五,胜过你把五座城池,分封给一个人。”

    太上皇这番话,明元帝听罢,心里头是折服的,这个考虑,着实比他所筹谋的要更深远一些。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已经下旨赐给十皇子,帝王岂能朝令夕改?这实在是有失君威。

    略一斟酌,其实太上皇的话也是可以推翻的,哪怕小老十日后不去封地,一直强将进驻,驻守个几十年,那五座城池里的百姓,迟早也是要归顺于北唐的,且太上皇提议的迁移国民前往与当地人通婚,繁衍,这也是好办法,所以,严格说来,分封给谁都不大要紧。

    他都已经下旨,太上皇说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把这些城池分封给小老十,他是偏心老五的那几个孩子。

    他心里头也着实有些替小老十不值,虽知道不该这样说,却也忍不住道:“父皇,小老十也是您的孙子啊。”

    “皇上!”褚首辅倏然抬头,给了他提点的眸色。

    明元帝心里的不甘,被首辅这一声呼唤给压了下去,但一言不发,也不愿意告罪一句。

    太上皇没做声,又拿起了烟袋,从旁边扯了烟丝往锅子里塞去,此番御驾亲征,北边风沙大,虽是月余不足俩月,却也吹得面容与手上的肌肤黝黑干燥,日日亲自擦拭刀剑,指甲边上长了许多倒刺,倒刺撕开了一道一道的小口子,有两道手指关节爆开,伤口痊愈了,却还留下一道结痂,不曾撕去,如今装着烟丝,那关节上的结痂就在烟杆上摩擦,掀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红色的皮肉来。

    太上皇瞧了一眼,两指夹着烟袋,直接就撕掉结痂,结痂的中心点渗出了丁点的血丝,他用指腹擦去,眉眼垂下,眼角的皱纹特别的明显,鬓边的白霜闪着银光,掺夹着几丝的枯黄,唇角下弯,下巴上有一道细碎的小伤疤,他抬起头来,那小伤疤就被反光隐没掉了。

    他点了烟丝,哒吧嗒吧地抽了起来,那张沧桑的脸藏在了烟雾后面,听得他的声音寂然传来,“嗯,你回吧!”

    明元帝心头有些忐忑,站了起来,施礼拱手拜下去的时候,心头的意难平还是涌了上来,“还望父皇能时刻记得,小老十的名字宇文珪,是您亲自起的,您对他,也是曾经寄予厚望的,朕已经把太子之位给了老五,把最好的给了他,如今您还要把这五座城池分封给他的儿子,这般盛宠,只怕招人非议,反而对太子不好,而朕想为小老十筹谋打算一下,并不过分,按照规矩,朕其实是可以晋扈妃的位分,许她一个贵妃之位的,但知您不喜她,朕没有这样做,宁可委屈了她来讨您的欢心,请您体谅儿子的一番苦心。”

    烟袋锅子重重地砸在了茶桌上,茶杯被砸得飞起来,满杯的水飞溅而出,杯子滚落云石地板上裂开两半,太上皇怒目圆瞪,霍然起身,指着他,雷霆之怒大发,“论偏心,你没资格说话,除了偏宠老大,你对每一个儿子都不上心,尤其老五,你让他遭了多少的罪?孤对待所有的孙子,一视同仁,你是否能做到对你所有的儿子,也一视同仁?这天下有危难的时候,你便说老五有能耐,让他出去替你扛下所有的艰险危难,数次生死换你一句赞赏,庆典之上你对他的赞誉,言犹在耳,如今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你本就看不上他,若不是孤一直坚持不许你立老大,你早就立了他为太子,他如何品性能耐,如今一目了然,放眼这天下,你的儿子为你摧锋陷坚,枕戈待旦,你的老子为你苦心造诣,背后策划,不敢有片刻松懈,怕你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北唐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内乱止息,边疆安稳,国中太平,你便觉得你给老五是最好的,既然如此,当爹的对儿子不心疼,孤当祖父的心疼,废太子便是!”

    废太子这三个字,何等的分量十足?砸在了明元帝的头上,他只觉得心都颤抖了。

    他跪下,却还一字没说,却见逍遥公惊呼了一声,声音惊慌,“六……”

    有鲜血喷在了明元帝的头上,脸上,他仓皇抬头,看到太上皇的身子缓缓地滑落,被逍遥公一手拦住,褚首辅惊得起身跑过来,脚下被矮几一绊倒,脑袋就重重地磕在了茶桌角上,随即,便有鲜血从茶桌底下渗出。

    逍遥公惊得面容惨白,摧心肝似地呼了一声,“褚小五!”

    首辅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明元帝的脚边,明元帝全身冰冷,反应过来一手抱起了他,疯了似地朝外头喊着,“传御医,传御医!”

第1320章 首辅严重

    乾坤殿,空前的慌张忙乱。

    太医院的御医全部被传召过来,太上皇和褚首辅都安排在同一个殿中,这是逍遥公坚持的,他红着眼睛吼道:“我必须要守着他们两人,一个都不能离了我的视线!”

    逍遥公这些年的性子十分平和,这般狂吼,还是头一次,惊得殿中的人一时都慌了起来。

    喜嬷嬷得知情况之后,也一路飞奔而来,她在厨房里准备着今日的炖汤,听得说首辅和太上皇出事,她整个都慌乱了,跌跌撞撞跑出来到殿中,看到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和首辅,她的双腿就忍不住地发抖,全身发抖,噗通地就跪在了地上,站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御医上前诊断,太上皇是激怒之下,气血上涌才导致吐血的,他底子本来不大好,打了一场仗,劳累奔波,身体全凭一股志气与欢喜维持,如今这股气被打散,惊怒绝望之下,全身如同沙子一般,迅速坍塌。

    御医抹了一额头的汗,只怕是风症,好在不是。

    褚首辅的情况,就不大理想了。

    他是前额磕在了桌子角上,额头露了一块窟窿,血止住之后,人却没醒来,气息也比较弱,且过了一阵子,耳朵和鼻孔也出血了,御医忙地给堵上止血,但是止血之后,情况却更差了。

    院判和几名御医只能请示明元帝,明元帝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眼神空洞,听得御医来请示,他使劲地握住椅子的扶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请……太子妃,快!”

    一匹快马迅速地从宫中奔出,是穆如公公亲自出去请,到了楚王府,也不说明白其他,只让太子妃收拾药箱马上进宫,不得耽误。

    元卿凌不曾见过穆如公公这般慌乱的样子,不敢怠慢耽误,和老五离开入宫去。

    等进了宫门,穆如公公才告知元卿凌和宇文皓,是太上皇和褚首辅出事了,且情况十分危急。

    元卿凌一听太上皇和褚首辅出事,吓得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几乎站不稳,这才知道为何穆如公公一路上不愿意说,非得进了宫才说。

    老五抱着她,眼底一样的焦灼,“我送你到乾坤殿。”

    他抱起元卿凌,施展轻功直奔乾坤殿而去,穆如公公也随后赶来,这皇城本是不许轻易施展轻功的,如今谁也顾不得了。

    太上皇已经醒来了,只是吐血之后,肺腑里痛得要紧,无法说出话来,又知道褚首辅情况危急,他不止身体散了,心都散了,明元帝想上前请罪,他连看都不看,就这么堵着一口气,冷着一张脸。

    直到元卿凌和宇文皓进来,看到那两张焦灼失措的脸,尤其是看到元卿凌已经落下的眼泪,他那张冷硬的脸才有稍稍的动容,只是想起那一番对话,再看他们眼底的关切,总觉得这俩孩子可怜,奔波劳碌的,到头又得到了什么?

    心头顿堵,下巴都颤抖起来了。

    元卿凌半跪在床边,她身子重了,蹲不下,只能这么半跪,擦了一把眼泪,嘴唇颤抖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太上皇指着褚首辅的方向,依旧没办法说出话来,只用眼神告知她,先看褚首辅。

    元卿凌回头,见喜嬷嬷在床边守着,地上已经有一滩的血布,就在喜嬷嬷的脚边,她整个人紧张得颤抖,抬起头用绝望的眼神看她。

    元卿凌心头一滞,在老五的搀扶之下急忙过来,看到褚首辅额头上的窟窿,她倒出一口气,问得情况,说是磕伤之后耳朵鼻子都出血,元卿凌惊得看向他的耳朵,里头还堵着棉花团,连忙伸手抽出来。

    “太子妃,这好不容易堵上止血了。”御医忙说。

    元卿凌陡然回头,面容凶狠,“耳朵出血,谁让你堵着止血的?这会造成颅内压升高,这是要……”

    她止住了话,怕说出来要吓着嬷嬷了。

    但喜嬷嬷已经吓得软了身子,若不是一口气撑着,她这会儿都昏过去了。

    元卿凌打开药箱先给了氧气,然后用听诊器听心跳,心跳十分弱,又从药箱里翻找出血压计,勒住了首辅的手腕,探测之后一看,她都傻眼了,血压严重偏低,休克指数很高。

    她立刻先挂水输液,再做其他检查。

    这些事旁人帮不了她,只能是退开一些只求不妨碍就好。

    老五看到父皇也坐在一旁,只是神色都吓呆了,不禁上前安慰道:“父皇,您别担心,有老元在,皇祖父和首辅都会没事的。”

    明元帝没做声,只是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看了老五一眼,见他眼底透着无尽的关切,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别了头去,喉头有些发抖。

    宇文皓瞧了一眼,默默地坐在了太上皇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太上皇吐血,褚首辅撞伤,只怕是这殿中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争执,会是何人争执?父皇和太上皇虽然近距离地坐着,却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是父皇和太上皇争执了?那首辅为何会撞伤?他再看向逍遥公,逍遥公就坐在殿中的太师椅上,两张床的中间,一张脸沉得如六月暴雨来临时的天空。

    不敢深思,不忍深思,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太上皇的呼吸,像压着的锅往外冒气的声音,粗而沉。

    元卿凌给药之后,便处理伤口,刚消毒完,首辅却是全身一阵抖动,胸腔发出了啸鸣般的声音,随即,口鼻呕吐,几乎是呈喷状而出。

    此举,惊骇了所有人,喜嬷嬷怔愣之后,急忙收拾整理,擦拭,她已经慌得全凭本能去做这些事了,眼泪一直落下,擦干了又落,不曾试过这么慌。

    元卿凌心头也是咯噔的一声,低头从药箱找了药,现在,降低颅内压才是要紧事,否则,他要出事了。

    她用了脱水治疗,下了高渗透的利尿剂,尽快地浓缩血液,为了加快速度降低颅内压,她采取了静脉给药。

    “太子妃,他怎么样?”逍遥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元卿凌的身后,出声问了一句。

    元卿凌是要回头才能辨别问话的是什么人,因为这变调的声音,她都没听出来是逍遥公。

    等回头看到了他,见他面容惨白得如宣纸,她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殿中所有人的眸光都凝在了她的脸上,这句话,她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是轻声道:“继续观察!”

第1322章 朕何错之有

    明元帝离开乾坤殿之后,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宗庙。

    跪在历代皇帝的画像前,他心头沉如寒铁,太上皇的激怒,褚首辅的伤重,历历在目,太上皇怒极吼的一声废太子,让他震骇无比,他到底说错了什么?为何会让太上皇如此震怒?

    一言不发地跪了半个时辰,穆如公公上前,“皇上,保重龙体才是,不能再跪了,都跪半个时辰了。”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明元帝眼底有些木然,沉痛被一点点地压下,疑问一寸寸地浮上,“朕自登基以来,遵循祖宗教诲,不敢有半点松懈倦怠,镇水患,定北乱,大兴水利工程,发展农耕与商业,多年几乎从不缺早朝,子丑年怀江大水,朕亲往怀江指挥疏导,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与官府军士一同抗洪,发了几天的高烧,连夜回京,不曾休息片刻,又继续议赈灾事宜,朕不敢与太上皇比,但自问也从不敢忘祖宗教诲,不耽于女一色,三年一度的选秀,朕能免则免,为免因后宫争斗而祸延前朝。国本一事,朕看错了宇文君,但这并非是不可逆的错,最终也选拔到合适的人选。”

    “朕起用贤才,振兴商业,重用后起之秀,联合各地商贾,且与大周军事商业结盟,共同发展,如今已有成效,这些都可查实,朕是太平盛世之君王,所筹谋的自然是振兴北唐,朕错了吗?至于那几座城池,朕或许欠缺思量,但这事莫非是不可商议的吗?一句废太子,叫朕如何自处?朕到底走错了什么?他会对朕这般的失望?莫非就因为朕偏宠扈妃吗?历朝君王,耽于逸乐的不在少数,可朕从不敢,也不愿,唯独一个扈妃走进了朕的心里,但扈妃并非狐媚迷惑君主的人,她通情达理,无欲无求,是朕非得要赐小老十,因为朕能给她们母子的不多,朕想宠着自己深爱的女子,朕又何错之有啊?便错了,为何不能像往日那般提点朕,非得要说这般伤人的话?”

    明元帝说着,更觉得悲痛万分,心灰意冷,竟至木然痴罔。

    穆如公公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心里难受,哽声劝道:“太上皇只是一时之气,皇上万万不能与他计较才是。”

    他苦笑,“朕自从亲政,朝中大事不敢妄自独尊,事无大小都请示他的意思,唯恐与他背道而驰,他说朕本来不是属意老五当太子,朕确实不若他有远见,当时不曾发现老五的睿智与沉稳,册立他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的不确定,但朕如今对老五满意的很,他当太子这些年,兄友弟恭,皇家和睦,安内定外,与冷肆研发武器,才可使得我北唐与北漠这一战,大获全胜,这一点,朕也得再赞他一句,虽说他是忤逆了朕的意思,可他的胆量与决断,远胜于朕。他的功绩,一桩一件,朕皆是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昔日朕对老五,着实是过于严苛,朕有感愧疚,因此才会有此决定,让小老十分封到北漠偏远去,不和他争锋,怕兄弟之间再起祸端,若是真为了偏宠小老十,朕大可以分封富庶的州府给他,何至于为了那五座城池与太上皇起争执?”

    “皇上,不可再想了,父子之间,不该生了嫌隙啊!”穆如公公听得实在是难受要紧。

    明元帝看着晖宗爷的画像,道:“朕与太上皇不会生嫌隙,朕这辈子都不敢违背他的话,这五座城池,他说不给,朕就不会给,朕也不会废太子,太上皇今日的震怒,不单单是这五座城池,还因他对朕的失望,朕在位年间,方才历数出来的功绩,在太上皇看来,却是远远不够的,他册立朕的时候,对朕有太高的期待,可朕……朕不得不承认,朕平庸,让他失望了!”

    他站起来,背着手慢慢地转身出去,声音寂寂地传来,“朕非乱世之君,朕登基在大好时代,朕身边不乏贤能大才,可朕,还是动辄得咎,还是有许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啊,传令下去,今日大臣不必到御书房等待叫起,各自回去办差去吧。”

    穆如公公单膝跪下,哽声道:“是!”

    宇文皓到底还是去了面圣。

    明元帝从宗庙离开之后,便到了御书房,御书房外,穆如公公传旨之后,就再没有大臣在这里等待。

    宇文皓来到的时候,伺候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只有穆如公公站在外头守着,见宇文皓来到,他轻声道:“殿下,皇上心情不好,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宇文皓问道:“父皇没事吧?”

    “没事,皇上……会想明白的!”穆如公公道。

    宇文皓叹了一口气,“怎弄成这样啊?”

    “让太子进来吧!”明元帝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说不出的疲惫乏力。

    宇文皓调整了表情,慢慢地推门进去。

    明元帝坐在龙椅上,身子半陷入椅子里头,宇文皓进来的时候,他双手撑在了桌面上,慢慢地直起身子,看着宇文皓问道:“太上皇和首辅情况如何?”

    宇文皓跪下请安,“回父皇的话,太上皇已经无碍,首辅情况不大好。”

    明元帝露出了比哭更难看的笑,深呼吸一声,“他不能出事,他若有事,朕这辈子都会谴责自己。”

    他看了宇文皓一眼,“你起来吧!”

    宇文皓站起来,轻声道:“父皇,首辅在战场上曾受过伤,此番撞了头,便加重了伤势,老元也没多大的把握,但若他出事,您也别提太自责,谁都不愿意的。”

    明元帝看着他,“老五,你跟朕说实话,你是否觉得朕对你过于严苛?或者觉得朕偏心了?”

    宇文皓心里沉了沉,父皇很少会与他说这种走心的话,他也习惯了父子之间的相处,就是君臣之间的相处,君对臣的要求,本来就该严苛的。

    只是若说父子……

    他不知道怎么说。

    “你对朕,也有不满,是吗?”明元帝盯着他。

    宇文皓想了想,道:“昨天糯米肚子有些不舒服,便一直粘着儿臣,让儿臣给他揉肚子,儿臣就陪了他半个时辰。”

    他抬起头,看着明元帝,“其实儿臣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事,只不过糯米是假装腹痛,儿臣是真的腹痛。”

    ——

    9.22需去医院,故例休一天,亲爱的们,23号见。

第1323章 父子谈话

    明元帝看着他,若是往日他说这些鸡毛矫情的事,他兴许会当场斥责一顿,但如今,他却没有,只是绞尽脑汁地想着他说的这件事情,在脑海里可曾有记忆。

    并未有。

    “你说下去,朕当时并未管你?是朕在忙着差事?”明元帝道。

    宇文皓眼底略带了一丝苦涩,说:“若当时父皇只是不管儿臣,儿臣大概也不会记得这事了,儿臣告诉您说,肚子疼,您当下就变脸,说儿臣是装的,骗您宠爱呢,当下叫人扒了儿臣的裤子,在东宫外的歪脖子树上捆着打了板子,那是儿臣第一次被打板子,六岁!”

    明元帝一怔,“有这事?”

    宇文皓看着他,“这事,皇祖母说怪不得您,因为就在前一天,大哥用了同样的手段为了不去书房骗了您,您准许了他不去书房,还陪了他一个时辰多,结果识穿他是假装的,没想我第二天又说肚子疼,您便认为儿臣也是假装的,怕这风一起,往后皇孙们都会用这样的手段博您的宠爱,所以打了板子,这是皇祖母原话,一个字没差!”

    明元帝依稀是有些印象了,当时宇文君最不爱上书房,只爱练武,每天总是寻这个那个的借口躲避上书房去,但那小子也着实没什么心眼,玩儿高兴了,就自个露了马脚,总是被他识穿。

    结果,当时老五也有样学样,过来装腹痛,他当时怎么想的也忘记了,只是觉得此风不可长,便打了他板子,震慑其他的儿子,好遏制此风横长。

    “只是……”他蹙眉看着宇文皓,记忆因为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当时打了你板子,你也认错了啊,你说是假装腹痛的。”

    宇文皓笑了起来,“儿臣若不认错,还得打板子,儿臣才没这么傻,板子都打了,错,认就认了呗,认了错,总不至于再挨一顿板子!”

    明元帝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揪痛,怪不得总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的笑容总是闪过那么一两分的阴霾,年少便是如此,让人觉得年纪小小便开始心思深沉。

    明元帝一闪而过的心疼,宇文皓也是看在眼底了,他说:“父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儿臣不会放在心上,相信二哥三哥他们也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明元帝又是一怔,“他们也怪责过朕么?朕对他们……”

    宇文皓意识到说错了话,笑了笑,“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家都成家立业,谁会放在心上?且父皇当时为太上皇办差,日夜辛劳,顾不得我们也是有的。”

    明元帝心头顿觉灰暗,苦笑了一声,“朕当不好这皇帝,当不好儿子,也当不好父亲,朕这辈子,实在是失败!”

    宇文皓说的这件事情,让明元帝的记忆匣子迅速被打开,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那时候的他,忙是忙,但是若真要挤出时间来陪伴孩子还是可以的,但是他当时急于得到父皇的认同,满心都扑在了政事上,每一个太子大概都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觉得自己肩膀上挑着家国天下了,有大事要办,哪里顾得小家?哪里顾得孩子?

    “你二哥对朕也有怨恨吗?”良久,明元帝问道。

    宇文皓笑了起来:“估计二哥肯定是有一点的,他这么胖,也是因为父皇。”

    明元帝一听,当下就不乐意了,“瞎说,怎能是因为朕?”

    宇文皓笑道:“怎不是因为您?那年吃腊八粥,二哥喜欢吃,多吃了两碗,你便说了一句,说二哥认真吃饭的样子真叫人喜欢,且长得胖胖的特别可爱,自打那之后,二哥就不曾瘦过了,就为了再博您的一句可爱呢。”

    明元帝脑子里再出现了老二年少时候的模样,也着实是好看,圆圆的红彤彤的,叫人瞧着就恨不得掐一把。

    他心头微微地酸了酸,那会儿的可爱,如今却胖得像猪了。

    “二哥原先谁也不大搭理的,后来特别喜欢老元,总爱过来跟老元玩儿,就因为老元得您的恩典,准许她陪您吃了一顿膳,这是二哥心里头最大的愿望,他一直想陪您用膳的,他觉得,您得是很欣赏一个人才会恩典一起进膳,二哥那么怕死,但是在老元出事的时候,他宁可以身挡刀,也要救下老元,未必就没有这个原因在。”

    “傻子,这傻子!”明元帝喃喃地说着,眼底酸楚得要紧。

    宇文皓想着横竖都说了,便继续道:“小老十如今轻易得到的,都是我们兄弟年少的时候求不来的,但如今我们长大了,可老八,还是需要您的关爱,还有九弟,妹妹她们……当然了,皇家始终是比不得寻常百姓家,您如今忙于政事,未必有这功夫去陪伴他们,可偶尔地问一句,说几句话,胜过什么都没做,父皇,您也当过儿子,当日太上皇是否也不管您的?”

    明元帝摇摇头,眸色有些悠远,“你皇祖父不是那样的,他忙,是真的忙,他也是北唐朝最勤奋的皇帝,如今朕五天早朝,他是三天早朝,每日在御书房叫起,从早到晚,鲜少有闲暇,但功课必定是每日都问,功课做不好便惩罚,罚得最多的就是在院子里跑。到后来册立太子,诸王分封出去,留了朕和睿皇叔在京中,但每每节气,总得相聚,父皇他往日严肃,但是聚会的时候,却也会笑一笑。”

    明元帝说着,心里头渐渐地难过起来了,因为,他和他的孩子先君臣后父子,而父皇对他们,君臣有时,父子有时,他是分得清楚明晰的。

    “你回去守着你皇祖父,那边有什么情况,马上告知朕!”明元帝收敛心神,道。

    宇文皓默默地点了点头,“那父皇也不要多想了,至于那五座城池,您想给谁便给谁。”

    “朕下过旨意给了小老十,但太上皇原来早许给了点心和二宝,那就……以后再议吧!”明元帝道。

    这会儿他倒是没有说非得要给小老十或者是给点心他们,因为这事跟老五说,他必定不知道如何回答,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免得他为难,还是容后再议。

第1324章 没有紫金丹

    乾坤殿里,再乱了起来。

    常公公还是知道了太上皇吐血的事,非得要过来陪在身边,他本来就因为得过风症不良于行,如今刺激了一下,嘴巴就歪了,元卿凌这边还得顾着他,没办法,叫人去请元奶奶进宫来,让她帮忙治理常公公,顺便也给点意见。

    常公公进来之后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了,和逍遥公一样,在殿中守着,殿中的床也从两张开到三张,开床的时候,逍遥公对元卿凌说:“兴许,老夫也要撑不住的。”

    吓得元卿凌急忙就说:“您可别,您怎么也得给我撑住,您再出事,这彻底就乱套了。”

    逍遥公摇摇头,“老夫就说说,老夫不会倒下,老骨头还撑得住。”

    太上皇咳嗽了一声,看了过来,竟笑着说:“你注定是要给我们收尸的!”

    元卿凌听得这话,心头陡然大痛,回头就抹了眼泪,“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听了的人难过?我也没招您惹您的,这殿中又无旁人,不是说给我听来伤我么?”

    太上皇瞧着她,“你哭什么啊?孤不过是说说笑,孤会没事,褚小五也会没事。”

    “我没哭。”元卿凌从药箱里掏了几瓶药水先放出来,这些都是今天首辅要用的药,忽然咦了一声,看着药箱底下放着的催产素,怎就有催产素了?这会儿谁都没有要生吧?

    “怎么了?”宇文皓从殿外进来,听得她咦了一声,继而怔怔地看着药箱,便快步走过来问道。

    元卿凌脸色微微发白,“我听诊器呢?”

    宇文皓从她脖子上摘下来,“不是在这里吗?是不是累着了?快坐下来歇会儿。”

    元卿凌噢了一声,“真是,我都糊涂了。”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拿着听诊器去听首辅的心跳,熟知她的喜嬷嬷见她动作颤抖,便以为是首辅的情况十分严重了,心头越发的绝望,再度潸然泪下。

    喜嬷嬷的饮泣,让殿中好不容易好转的气氛又陷入了沉凝之中。

    元奶奶背着药箱在顾司的护送之下进宫来,问了首辅的情况,道:“那个紫金丹,是不是还有啊?先给他服下,看看能否止住脑颅出血,若出血止住了,你就降压。”

    紫金丹已经没有了,这丹药昔日是方妩研制的,并没有方子,而紫金丹是可以治疗内外伤,能止血祛瘀,且有奇效。

    “紫金丹已经没有了。”宇文皓摇头道。

    大家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扼杀。

    太上皇想了想,看着宇文皓,“你去问一下你父皇,他应该还有紫金丹。”

    “父皇还有吗?”宇文皓记得之前父皇那一颗紫金丹在老七受伤的时候已经给出去了,怎还有一颗呢?

    太上皇看向逍遥公,“孤记得,他是有三颗的是吗?”

    逍遥公道:“皇上登基的时候,方丈是给他送了一盒,一盒三颗,但是,这三颗是否用了,咱也不知道,因为之前太子重伤,已经寻不到紫金丹了,他若有,肯定会拿出来叫人送去,但并未有。”

    “那应该就没有了。”宇文皓道。

    “去问问!”太上皇执拗地道。

    宇文皓知道这是首辅活下去的希望,便又去了一趟。

    明元帝还在书房里头,听得说宇文皓问起紫金丹,他错愕道:“哪里还有紫金丹?”

    宇文皓也记得是没了,只是太上皇这么说,他就过来问问,听得父皇说没有,那也是没办法了,“太上皇说记得您还有,他许是记错了。”

    但明元帝却忽地蹙了眉头,不对,紫金丹还有一颗给了扈妃,是小老十出生之后没多久就给了他的。

    明元帝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紫金丹若是能救回首辅一命,太上皇跟前也算是交代过去了。

    明元帝先打发了老五,说先命人去找找看,若有的话马上送过去。

    老五离开之后他马上派穆如公公去了扈妃的彩明殿,扈妃身子不适,如今还在皇贵妃的宫中,他只得又跑了一趟,扈妃听得要取紫金丹,问得了何事,听说太上皇和首辅都病了,担心得要紧,便道:“劳烦公公去取一下,在殿中那檀木柜子里,用一个木盒子装着的。”

    “是,老奴这就去取。”穆如公公说完,又忙地赶过去,但费了一番周章,却没取到,扈妃说的那个盒子,压根就没有紫金丹。

    派人通知了扈妃,扈妃忍着腹痛回殿,看到木盒确实是空的,不禁大怒,召集了宫中的人来问,一番严审,可谁都不知道那紫金丹在哪里。

    扈妃气得要紧,皇上把紫金丹给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救命良药,因此一直放在殿中的柜子里藏着,谁都不许动的,怕的就是万一谁需要用到,随时可以用。

    先是玉嬷嬷,继而是紫金丹失窃,她才惊觉,殿中管治竟是如此的松散,她不禁越发的震怒,大发雷霆,把看守殿宇的侍卫与宫人拉出去打了板子。

    一时,彩明殿前惨叫连连。

    小老十倏然吓得大哭起来了,趴在地上跪着朝扈妃过去,“母妃,儿臣知道错了,儿臣不敢拿药丸来玩耍了。”

    扈妃眼前一黑,“你……是你拿了?在哪里?”

    小老十哭得抽抽搭搭,“儿臣知道错了,儿臣见母妃藏着,以为是什么宝贝,就拿来玩儿,殊不知却是药丸,儿臣就扔掉了。”

    穆如公公听得这话,心都悬起来了,“皇子,您扔在哪里了?何时扔掉的?”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小老十哭着说。

    扈妃气得一巴掌甩了过去,“你还哭?闯了祸还敢哭?谁准许你这么没规矩,母妃的东西你可以随意翻的?”

    小老十被打了一巴掌,又痛又委屈,顿时跳起来往外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哭喊着,“你打我,我告诉我父皇去。”

    穆如公公见扈妃气得压住小腹,怕她伤了身子,连忙道:“娘娘息怒,皇子还年幼,且也不知道这东西贵重,还是先找找看吧,首辅情况危急。”

    扈妃也先不与小老十计较,忍住腹痛,叫人马上在殿中所有的角落和外头院子里寻找,只是一粒药丸,又不知道是何时扔掉的,要找回来基本是不大可能了,果不其然,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有找到。

    穆如公公只得回去告知明元帝,到了御书房,明元帝正抱着小老十哄着,听得穆如公公的禀报,他蹙眉看着小老十,“你怎可这么顽劣?母妃的东西岂能随意翻弄?”

    小老十本来就哭得眼睛发肿,如今父皇板起脸,他不禁又哭了起来,嘴里说着,“儿臣知道错了,儿臣再不敢了!”

第1326章 需要千年人参

    宇文皓在府中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才等到包子醒来。

    因为时间要同步,这就不会坏了任何的秩序,所以,包子去那边两个时辰,这里也要过了两个时辰。

    等他醒来,天色已经黄昏了。

    “怎么样?问到了吗?”宇文皓扶着他起来,问道。

    包子立马爬下床去找文房四宝,“我记下了,怕爹爹记不住,我写下来给你。”

    “行,徐一,徐一!”宇文皓立刻跑出去找徐一,让他取文房四宝过来。

    徐一一顿疾跑,拿了文房四宝过来就开始磨墨,包子把纸张一展,就在纸上写下来了,“雪莲,千年人参,田七,煅灰蜈蚣,赤蛇丹,苏木,赤芍,蟾酥,蜂房,阿胶,血蝎,合一欢花,牛膝,透骨草,伸筋草,红花,独活,冰片……”

    这药方,加起来竟然有十八种药,而最后还要一道药引子。

    “这就是紫金丹所需的药材?”宇文皓瞧着问道,虽说名贵,但是,这些药也不算十分难寻啊。

    包子却先打发了徐一出去,然后压低声音道:“爹爹,紫金丹的方子比这个要复杂很多,但只要加了一味药引,效果就和紫金丹差不多。”

    宇文皓见他先打发徐一出去,不禁诧异,“什么药引竟不能叫你徐一叔叔知道?”

    包子轻声道:“新鲜的雪狼血,徐一叔叔贪财,若叫他知雪狼的血珍贵无比,他会把雪狼贩卖了。”

    倒也是。

    但宇文皓听得说要用雪狼的血,不禁皱起了眉头,“要雪狼的血啊?那岂不是要伤了一头雪狼?要多少血?一碗够没够?”

    说着,便抽出了剑。

    包子吓得要紧,忙道:“不要这么多,熬好药之后,便往碗里下两滴血就够了,是要新鲜血,喝的时候才加的。”

    “噢,那行!”宇文皓放下心来。

    外头竖起耳朵偷听的雪狼也放下心来。

    “事不宜迟,马上进宫!”宇文皓拿了药方子,再一把夹起包子,“一道去,不然雪狼不听话,它就听你的。”

    包子被横着夹在他的胳肢窝底下,实在是很不舒服,随着脚步晃动,他脑充血,弱弱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爹爹,其实我有腿的。”

    宇文皓放下他,“这些药啊,什么的,不是爹爹的专长,爹爹看着脑子就糊涂了,一时着急。”

    包子表示理解,招呼了雪狼,父子一道出府去。

    一路策马入宫,天边的落日渐渐地沉下去,只余织锦般的云彩凝固在西边,风有些大,吹得长街尽头传来呼呼呼的声音,父子两人同骑一匹马,雪狼在身后追着,包子坐在前头,便抬起了头稍稍地往后看着执着马鞭的爹爹,“老师为什么会受伤的?爹爹,是不是有人还害他?我得帮首辅报仇才是。”

    “他不小心撞伤了。”宇文皓回答了他的话。

    包子噢了一声,”年纪大就是麻烦,腿脚不利索,常公公腿脚也不好,等我以后可以从镜湖里回来,我就给常公公买个轮椅,能推着走。”

    “轮椅?常公公不是有一张了吗?”

    “那不方便,得有人推着才能走,我要买的是可以自己推着自己走的,常公公可不爱人家伺候了,爹爹,你要关心老人家的心理健康啊,不能随便马马虎虎地打发了去,打发一个人可容易了,可得叫这个人身体舒服心里也舒服才行啊,否则这日子过得多没趣啊。”

    宇文皓心不在焉地道:“爹爹哪里知道得自己推着走的轮椅才舒服呢?爹爹又没试过。”

    “那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为常公公,你想,你自己坐在轮椅上,想上茅房,还得叫人来推自己去,多不方便是不是?爹爹,你就是太粗心大意了,妈妈说得你没错啊,你得改进,得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想,那样你办出来的事才叫人觉得舒坦。”

    听着儿子的教训,宇文皓啼笑皆非,但也不禁感触起来,“行了,就你细心,怪不得常公公疼你,总给你备下零嘴儿。”

    点心和二宝的性子,他相信歪不到哪里去,这主要得益于老元的那句话,她曾说过,孩子的所有问题,都可以通过陪伴来解决。

    她也很坚持不管多忙,晚上回去一定要看看孩子,哪怕跟他们说上一句话,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也走歪过,让汤圆伤心难过,但好在悬崖勒马,否则汤圆以后肯定会有心理阴影。

    入了宫便直奔乾坤殿去,听得说宇文皓真拿回来方子了,不禁大喜,太上皇诧异地问道:“方子从何而来?”

    宇文皓抹了一把脸,含糊过去,“翻找了一下以前方丈送给点心们的礼物,竟发现有一道方子,写着疗效与紫金丹相同,便马上拿进宫来。”

    太上皇还想再问,包子已经哭着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太上皇,“太祖父,您是不是病了?可担心死我了。”

    太上皇见大曾孙子哭了,这可不得了,忙地就安抚过来,“太祖父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您真的没事吗?”包子在他怀中扭了头过去看了宇文皓一眼,眨了眨眼睛。

    宇文皓忙别过脸去,问元奶奶,“老太太,这方子如何?”

    元奶奶拿着方子,却微微蹙眉,“方子是有奇效,但有两样是不可草率的,第一个,必须是千年人参,方能镇得住这方子,第二个,雪莲只怕不能是寻常的雪莲花,因为这里写了需要用雪狼的血来做引子,这就意味着有一味药一定是要和雪狼长在同样的地方,经受同样的环境,一热一寒,才可以让雪狼血带出这味药的作用来。”

    逍遥公道:“这雪狼原先是生长在雪狼峰,雪狼峰上有雪莲,但罕见得很。”

    宇文皓当即道:“我派鬼影卫上去一趟,不管能不能找到,先去找,若实在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元奶奶点点头,再看着方子,“那就剩下千年人参比较难找,千年的人参,其实是很罕见的,甚至比雪莲还更罕见,平日里我们所见,有个几十年就很不错了。”

    院判道:“宫里头倒是有不少的人参,至于千年的人参,下官等实在也不会辨别,可昔日高句丽送过一批人参来,说是千年人参,不如拿来看看?”

第1327章 他承认偏心

    太上皇当即命人到库房里取来高句丽送来的人参,所有人参都用盒子装着,十分名贵,送到殿中的时候,元奶奶一株一株地看过,这些人参最大的有差不多半斤重,甚至有一株长得像个娃娃似的,参香十足,院判拿起了这一株问元奶奶,“这看着应该像是了吧?”

    元奶奶却摇头,“不,这参是长得够大,但年份不足千年,也就百年的参而已。”

    逍遥公问道:“如何辨别?”

    元奶奶道:“我昔日曾见过一株千年人参,方打开,那参香的气味便散发开来,只闻一下,便觉浓得化不开,形态上类人,颜色上,千年人参几乎是呈暗沉的金色,纹路很紧密,参须坚固而稀少,但你看这株人参的参须,是比较多而细柔的,我估摸这百年左右。”

    院判见识多,鉴别一株人参是好是不好,他是在行的。但是鉴别一株人参的年份,尤其真正高达千年的人参,那就不容易看出来。

    接管太医院这些年,也接触过不少好的人参,也有很多说是千年人参,但到底是不是,这就不得而知了。

    “非得千年人参不可吗?”逍遥公问道。

    “即便不是千年,起码年份也要上去,这方子……”元奶奶再瞧了瞧,心头有些犹豫,“这方子有一部分的药用于伤势的活血化瘀,也有一些是强心脉,更有一些是祛毒,但是药都有三分毒,这是避免不了,人参正气扶阳,所以用年份越老的人参来入药,那么就能大幅减弱药的副作用,从而达到我们想要的疗效。”

    太上皇听了元奶奶的话,也有些着急了,问院判:“便再无其他吗?”

    院判想了想,道:“回太上皇的话,还有两株年份稍老一些的,皇上已经赐给皇贵妃和扈妃娘娘,留作生子时候用。”

    这倒是不好拿,因为皇贵妃年纪上去了,且原先身子不好,生子的时候恐怕有危难,留着上好的人参扶阳吊气是很有必要的。

    而扈妃第一胎的时候,差点出了事,也草率不得的。

    且以首辅的性子,若叫他知道拿了娘娘们生子用的人参,他是决计不会同意,他是一个特别执拗的人。

    但是,太上皇这会儿也不愿计较这么多,命人传了穆如公公过来,让他转告皇帝,首辅需要一株年份老的人参,问问是否能先挪皇贵妃或者扈妃的过来。

    如果太上皇严旨下去,其实皇贵妃和扈妃都不敢私藏,必定会拿出来,哪怕这两株人参是自己的救命符,天是灰的旨意是无人敢违抗的。但是,太上皇在训斥明元帝,激怒过后,他始终还是维持着明元帝的尊严,让他去问他的嫔妃,拿得来自然是好的,拿不来,两位娘娘也不必担忧是否违抗了旨意。

    明元帝去了扈妃的彩明殿用晚膳,扈妃的肚子总是隐隐痛,今日冲小老十发了大怒之后,越发地痛得厉害,按照原先御医开的方子服了药,痛楚是稍稍地有缓解,但是,依旧让明元帝担心不已。

    扈妃第一胎的时候,因为柔勄县主的冲撞,导致难产,差点大小不保,这份恐惧明元帝还是挥之不去,因而,纵然烦心的事情一大堆,还是陪伴在了扈妃的身边。

    扈妃心里头始终是惦记着那一颗紫金丹的下落,让殿中的人继续寻找,找到的话,重重有赏。

    因着紫金丹,扈妃对小老十始终是有气,且之前斥责他的时候,他就跑去告状,因而如今明元帝陪伴在侧,她少不了要说几句,让他上书房,让老师管教他。

    明元帝也觉得该好生管教一番,便同意下来,两人说了会儿话,扈妃始终不知道乾坤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陪伴在身边的这个男人,时而露出担忧之色,便知道首辅的情况怕是还真的很差。

    紫金丹本可救首辅的命,但在她的手中弄不见了,她觉得很愧疚,心理有很大的压力,导致腹痛在吃药之后又再明显了起来。

    穆如公公便是这个时候来到,转达了太上皇的意思。

    明元帝忧心着扈妃的腹痛,听得穆如公公禀报,说首辅兴许有救,急忙便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过去……”

    他没说完,扈妃就马上压住他的手背,道:“是啊,还等什么呢?来人,到库房里取人参给穆如公公带过去,再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名贵的药材,一道送过去,用得上便用。”

    穆如公公单膝跪下,一时没做声,他跟了明元帝多年,明元帝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他都能解读,皇上是要他去皇贵妃那边取。

    但明元帝很快就回过神来,道:“那就在彩明殿先拿了吧。”

    穆如公公暗自舒了一口气,“是!”

    他退了出去,和彩明殿的宫人一同去了库房取人参。

    明元帝看着扈妃,神色有些复杂,“你身体这么差,本是该留下那株人参防身的。”

    扈妃如今心里头却没有被宠爱的欢喜,反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生出,“皇上,那皇贵妃呢?她年纪比臣妾大这么多,且还是头胎,她生子的时候更需要这一株人参。”

    “是的,她也需要!”明元帝有片刻的怔忡,其实,皇贵妃会更需要一些,因为自打孕期以来,她就各种症状都出现了,且是扈妃这边丢失了紫金丹,于情于理,都该是扈妃拿出人参来,但是,为何当时他不假思索就叫穆如去皇贵妃那边取?

    他心头生出对皇贵妃的愧疚之情。

    也不得不承认,他着实是偏宠扈妃和十皇子太过了,以至于都成为了习惯,凡事都会下意识地护着小老十,他决意赐给小老十这五座城池,是否潜意识里有别的用意?他甚至都不敢深思。

    在战时,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老五打算,收复狼人骨的杀手,起用毁天,希望能为老五解除一切潜在的危险,但这些也经不起深思,因为,他还年轻,他离那一天还太远太远,他说为了老五,怎知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北唐?

    他明明是一朝帝王,他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这些都是为了自己,他的功过只能是后人评述,如今当下,无人有权说他一句妥与不妥,可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让人误以为都是为了太子未来筹谋?他为何非得这么想?

    他缓缓地抬起头,眸光盯着朱红色大门上的铜钉,因为,他不是北唐真正的帝王,他还是北唐的太子,他骨子里还把自己当做北唐的太子,所以,他做任何的事情,都先想得到北唐真正的皇帝的认可。

第1328章 如有必要跳镜湖

    扈妃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

    心里头,生出了一丝怅然之情,她爱这个人,爱了好多年,甚至决意与他生死相随。但是这些年在宫里头生活,皇贵妃对她的照顾关爱,就好似母亲一般,虽然这个比喻一点都不恰当,但是她自幼丧母,她把皇贵妃看做了自己的母亲,特别在乎与皇贵妃这份感情,在乎的地步,不亚于对皇上的爱,所以,她发生了任何的事,首先想到的不是皇上,而是皇贵妃。

    因为皇贵妃给她的安全感,远远高于皇上!

    她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卑微的,入宫的时候就知道他身边一定会有其他女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份偏宠,还是让她觉得心存愧疚,因为她的爱情,是拿了后宫好多位娘娘的孤独来成全的。

    尤其是皇贵妃。

    在她入宫之前,皇上对皇贵妃是喜爱的,从皇贵妃多年无子,却一直盛宠不衰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如今皇上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牺牲皇贵妃的利益,那是他爱过的人啊。

    她本应高兴,但她只觉得心寒。

    人参送了过去,元奶奶看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点头,“这一株人参应该是可以的,试试吧。”

    御药房已经配合元奶奶把药都准备妥当,只等雪狼峰上的雪莲花。

    元卿凌继续给首辅用药,只是药箱里的催产素,还是让她心情有些不定,总怕是谁要出事,也怕自己要出事。

    药箱虽说是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有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感知着周围的危机,而这些她心思一旦都专注在某一件事情上,是很容易忽略的,药箱会为她感知再为她安排。

    首辅的血压有轻微的上升,但是依旧是严重偏低的数值,他的情况还是很危险。

    守了一天,谁都不愿意用膳,但是元卿凌说大家不吃,她也不吃,因着她是救治一线的大夫,且怀着孩子,太上皇逆不过她,还是吃了些。

    逍遥公吃不下,怎么劝都吃不下,他说褚小五一天不吃,他也一天不吃。

    乾坤殿这里如此大的阵仗,后宫还是知道了,皇贵妃那边首先得悉的,她掌管后宫,自然不若扈妃那么怕事,她亲自过来伺候,听得说需要人参,她宫中所有的好东西都搬过来了。

    皇后和狄贵妃也送了东西过来,后妃纷纷的好东西纷纷往乾坤殿里送,这送过来之后,大家瞧着心里也比较复杂,因为后妃拿得出来的好东西,乾坤殿拿不出来。

    太上皇是得了点宝贝,就都赏赐下去了。

    在等待雪莲的过程,包子趴在太上皇的身边睡着了,等太上皇需要服药的时候,他揉着眼睛起来,说要伺候太上皇吃药。

    太上皇心疼他,叫宇文皓带他下去休息,他也不走,坚定地说:“我要和雪狼一起守着您。”

    太上皇瞧着他那张小小的稚嫩的脸,眼底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干枯的手抚摸上包子的脸颊,脸上露出了今日出事以来,第一抹真正的笑容,“乖!”

    宇文皓命人为元卿凌搬来一张躺椅在外殿,让她半躺着休息一下,她身子重,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也着实够累了。

    元卿凌想让喜嬷嬷躺一下,喜嬷嬷却执着褚首辅的手,轻声道:“不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他吧。”

    不吉利的话,她不愿意再说了,但她只能,这样守着他,看着他还有呼吸,总还是好的。

    总胜过一旦……

    她这一刻才真正地后悔,当年妄自菲薄,轻贱自己,总觉得自己奴婢的身份配不起他,错过了一辈子了。

    元卿凌出了外殿躺着,闭上眼睛,争取休息的机会。

    但是,脑子里却不停地转动。

    首辅这一关,是否能熬过去,熬不过去,太上皇和逍遥公喜嬷嬷会怎样?她不敢想啊,一想到这后果,她便心如刀割。

    这辈子,多少风风雨雨都经历过来了,且如今内外安定,他们是真的可以卸下一身重担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而且,只是因为几座城池,她那天真不该接受啊,她是该推了的。

    愧疚,担忧,焦灼,加上难过,让元卿凌一颗心如同在火上反复煎熬着一般,腹中的热反而没有那么明显,许是灰暗得厉害,孩子都感知到了。

    知妻莫若夫,宇文皓知道她肯定会胡思乱想,所以到了外殿陪着她。

    她睁开眼睛,眼泪悄然滑下,在外头不敢哭,甚至都不敢让眼睛发红,因为大家都盯着她,她的任何反应都会让大家猜测。

    宇文皓伸出手指轻轻地为她擦拭了眼泪,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之后,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压低声音轻柔道:“别这样,会好的。”

    元卿凌带着哭腔,在他耳旁哽咽低语,“我不能让他出事,于国于家,都不可以,怀着点心那会儿,我简直是生不如死,是首辅给我送了药,让我度过那艰难的日子,这些年他一直默默地保护着我们,老五,我太难受了,我不能让他死啊。”

    “我知道,我知道!”宇文皓心里也难受得要紧,情绪积压到这会儿,都几乎要爆发了,紧紧地抱着她在怀中,喉头发紧,泪眼闪动。

    “你回想这些年的日子,咱过得如此艰难,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义无反顾地站在我们这边,哪怕是与褚家的对立,他都只护着我们,就为了太上皇说的一句,你是北唐未来的皇帝,为了这北唐江山,他真是耗尽了所有了,哪怕出战之前,带着病,还是坚持亲自带着包子,教他日后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宇文皓的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首辅用他的行动,阐释了一个忠臣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五,”她缓缓地推开他的肩膀,眼底有沉痛和坚定,“如果这一碗紫金丹药,没让他度过危机,我就带着他跳下镜湖,送他过去,他的情况在这里很危险,但是在那边只要开颅降压,还是有希望的。”

    宇文皓听得这话,心底一沉,“但镜湖……”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他若出事,皇祖父也活不下去了。”元卿凌双手捂脸,这不是假设或者猜测,这是一定的,他的褚小五没了,他就不会活着。

第1330章 惩罚

    扈妃腹中顿时痛得无法呼吸,痛楚在腹中散开,她手缓缓地收回,在宫人焦灼呼喊中,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但这口气一吐出来,眼前便是一黑,人事不知了。

    乾坤殿那边的御医,忽然被急召了两名过去彩明殿,虽没说什么事,但是元卿凌心里头咯噔了一声,因为药箱里的催产素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而这个时候,她们几个都没到临盆的日子,便是早产,也不会成活。

    有人来禀报皇贵妃,皇贵妃也马上起身离开,神情略显得慌乱。

    元卿凌跟着出去,问皇贵妃:“出什么事了?”

    皇贵妃沉声道:“彩明殿的人来报,说小老十撞了扈妃的肚子,如今扈妃腹痛不止,本宫过去看看,你别过去了,在这里先看着首辅,若真危急,皇上会派人请你。”

    首辅这边也一时半会离不了人,挂着针呢,眼看一会儿就要换药水了,便道:“那好,若有事您叫人来找我。”

    “行!”皇贵妃说完,急急忙忙地挺着个大肚子往彩明殿去了。

    明元帝本在御书房议事,听得宫人禀报说扈妃腹痛难忍且昏了过去,急急忙忙便往彩明殿去。

    入殿之后听得是小老十撞了扈妃,才导致扈妃腹痛难忍,大骇之下,大发雷霆,命人把近身伺候扈妃的人全部拉出去打板子,发了一通狂怒才坐在了扈妃的身边,握住她的手。

    扈妃醒来了,但痛得有些难以忍受,有出血,急传了御医,一摸脉,御医的脸色就凝重了,禀报明元帝要迅速烧艾和加重保胎药的分量。

    “烧!”明元帝立刻道。

    他的大手覆盖上扈妃的苍白出汗的脸上,喃喃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烧艾就好了。”

    扈妃捂住腹部,双唇紧抿,眉头皱起忍着剧痛,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忍过一阵痛之后,虚弱地问道:“小老十呢?”

    明元帝握住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微愠,“你放心,朕已经下过决心要好好管教他了。”

    扈妃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皇上,慈母多败儿,慈父也是啊!”

    明元帝嗯了一声,“这事,朕会处理,你别想着,休息一下吧。”

    扈妃着实也没力气了,加上一波疼痛又传来,她皱着眉头死死忍着这痛楚,却是缓缓地推开了明元帝的手。

    御医过来烧艾,且药也叫人熬下,只等熬好送上来。

    明元帝退开,看着扈妃那张痛楚不已的脸,他心头也是惊痛得很,尤其方才扈妃竟在痛楚之中推开了他的手,她一直那么依赖他的。

    皇贵妃在他怔忡间来到,问了情况快步过来,顾不得艾草呛鼻的味道,坐在了扈妃的床边,拿出手帕给扈妃擦去额头的汗水,皇贵妃脸色已经是很不好了,因为烧艾意味着扈妃的情况很差。

    扈妃睁开眼睛看到皇贵妃,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攥住了皇贵妃的手哭着道:“娘娘,我感觉我肚子里的孩子不行了。”

    皇贵妃给她擦着泪水,轻声安慰,“不能乱想,这不是烧着艾了吗?没事的,放宽心,不许哭,这哭着就更疼了。”

    扈妃看着皇贵妃,眼底才有了明元帝之前熟悉的依赖感,她不放开皇贵妃的手,却也不哭一声不叫一声,默默地忍着。

    明元帝转身去问宫人,今日这事如何发生的,宫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就说了。

    明元帝皱起眉头,本来以为是顽皮撞到扈妃的,没想却是故意撞了逃跑,不禁怒问道:“他呢?”

    宫人都已经吓得胆战心惊了,哽咽道:“撞了娘娘之后,十皇子就跑出去了,奶娘追过去了,如今还没见回殿。”

    “找他回来!”明元帝怒道。

    “是!”宫人忙地转身出去派人去找小老十。

    半晌,小老十被带了回来,满脸的委屈,没进殿就先哭着了,“父皇,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他跑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明元帝的面前,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明元帝看着他,心里头着实失望的很,怒道:“你怎可如此顽劣?你知道你母妃怀着孩子,竟还撞她的肚子,你就不心疼母妃?”

    小老十哭着抽抽抽搭搭道:“母妃骂我,还要打我,父皇都舍不得打我,我心里害怕,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她要打我来着?”

    小老十哭着诉说不甘的话,让明元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小老十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必定会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嘴里认错,却还辩解了一番,他这哪里是知道错了?他分明就是仗着他的宠爱,无法无天,连他母妃都没放在眼里了。

    明元帝气得指尖发麻,“她教训你,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做错事就要受罚挨骂,你还敢辩驳?信不信朕打你板子?”

    这一声怒吼,把小老十镇住了,小老十一时止住了哭,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有无措也有委屈,只要认错,父皇就会原谅他的,但是这一次父皇怎么没原谅他了?

    他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父皇是坏人,父皇是坏人。”

    明元帝气得一手提起他,小老十吓得连忙挣扎,朝着明元帝的手就狠狠地咬了下去,这孩子的牙齿着实尖利,惊骇之下全力咬瞬间就漫了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十皇子伤了龙体,见了龙血,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

    小老十咬了明元帝之后,转身又跑出去了。

    愤怒,终于是席卷而至,明元帝看着刺痛流血的手腕,眼底风暴来袭,“给朕抓住他,单独关押在殿中,不许任何人接近。”

    扈妃闻言,努力地撑起了头,皇贵妃握住她的手,以为她担心小老十会遭受重罚,轻声安慰道:“放心,皇上不会太过的,他有分寸。”

    扈妃落泪,看着皇贵妃,忍痛道:“我自小顽劣,父亲宠我,什么事都依着我,亏得是有祖母教导,我才不至于出了差错,小老十若再不管,这辈子就毁了,如今被处罚,被打也好,骂也好,总归是在父母的身边,日后若骄横成性,到了外头,谁会让着他啊?”

    她深呼吸一口,抬起泪眼看着震怒的明元帝,穆如公公已经迅速上来帮他处理伤口了,他眼底的惊痛,无法隐藏,怎也没想到小老十会咬他。

    扈妃道:“我不求他像他五哥这么出色,可哪怕像他二哥这般谦逊也是好的,皇上,不严苛可以,但不可溺宠太过啊,母亲爱子之心,是谋他一辈子,不是怜惜眼前啊。”

    明元帝心头复杂的很,瞧了她一眼,道:“你休息着,别管了,朕会处罚他。”

第1331章 皇贵妃的驳斥

    扈妃没说话了,重新闭上眼睛,却死死地攥住皇贵妃,不许她离开。

    穆如公公给明元帝把伤口清理了一番,这一口咬得实在是用尽了他吃奶的力了,有两个牙口处都皮肉翻了出来,咬伤的痛却也不如明元帝心底的痛,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这般宠着的孩子,竟会咬他一口。

    他这么多儿女,便昔日宇文君年少的时候,他偏宠着,言语上都不敢放肆,更不要说伤他。

    烧艾的气味在殿中散发,呛得皇贵妃一阵咳嗽,扈妃忙放开了她,“您身子也不好,快出去,别熏着了。”

    皇贵妃摇摇头,“不打紧,本宫在这里陪着你,你便心安了。”

    扈妃对她的依赖,皇贵妃是知道的。

    扈妃让宫婢给她拿了手帕,捂住口鼻,免得又再呛着。

    熏了艾之后又喝了药,扈妃感觉是好些了,但是腹痛依旧有,明元帝见她脸色似有好转,也放了心。

    皇贵妃放开她,让明元帝陪着,便叫了御医出去问话。

    “你如实回答本宫,扈妃的胎到底怎么样了。”皇贵妃问道。

    御医无奈地道:“皇贵妃,扈妃娘娘这几天肠胃本就虚寒,泄了几日,动了胎气,如今被重重撞了一下,虽烧艾止痛,却怕也是危险得很啊。”

    皇贵妃心头微沉,“危险?你的意思是孩子有可能保不住?”

    御医道:“娘娘,是很大机会保不住。”

    皇贵妃闻言着急地问:“但她方才说已经好些了。”

    御医沉声道:“喝了药,熏了艾散淤温宫,才会叫娘娘觉得舒服一些,可只怕不到半个时辰,又得痛起来,如今滑脉已经微弱,意味着龙胎已经是生死一线了。”

    皇贵妃微愠,“既然如此严重,为何不马上禀报皇上?非得叫本宫问才说?”

    御医更显无奈,“微臣已经请皇上出殿外说话,但皇上发怒惩处宫人,盛怒之中,微臣只能先上药了。”

    皇贵妃忧心忡忡,大概是皇上还以为能保住,殊不知却已经这么严重了。

    她顿了顿,问道:“是和十皇子撞她这一下有关吗?”

    御医道:“若说全然关十皇子这一撞的事,也过于严重,其实扈妃娘娘这一胎着实有些不好了,微臣一直是护着娘娘的胎,从上月开始,这脉象就不对了,千叮万嘱叫小心饮食,结果还是吃坏了肚子,动了胎气,只是,若无这一撞吧,微臣也有四五成的把握可以保得住。”

    皇贵妃心惊,“怎不禀报本宫?皇上知道吗?”

    “微臣有罪,答应了娘娘,若是保两月实在没有起色,才禀报皇上的!”御医忙跪下请罪。

    “为何啊?”皇贵妃疑惑地问道。

    御医摇头,“娘娘没说,只求了微臣这样做。”

    皇贵妃不知道扈妃为何要隐瞒胎儿不稳的事,按说她就算是告知了皇上,她的胎儿有可能稳不住,皇上只会更加的疼爱怜惜,绝不会因此责怪或者疏远的。

    “娘娘,是否该请太子妃过来看看?”御医见皇贵妃没说话,便建议道。

    皇贵妃没应下,只是缓缓地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然后问御医,“扈妃这一胎,你们太医院若是用尽浑身解数,可有一成两成的把握?”

    御医怔了怔,却是缓缓地摇头,“微臣没有把握!”

    皇贵妃虽是难受极了,却也立刻吩咐,“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要请太子妃过来诊治的话,首辅如今伤重,太子妃必须要在那边守着,除非扈妃胎中的孩儿真是有个好歹了,那才能请太子妃过来。”

    御医不解,“娘娘,这是为何啊?如今叫太子妃来看,兴许还有一分希望。”

    皇贵妃眸色一冷,“就按照本宫的话去做,除非皇上问起,否则你不可主动说请太子妃来!”

    御医还没应道,便陡闻明元帝的声音夹着怒气炸了过来,“真让朕不敢相信,如皇贵妃这般淡泊恬静,却也功于心计,干起那暗害龙胎的阴鸷事了。”

    皇贵妃大惊,猛地抬起头,只见明元帝满脸冰色地站在了廊下,眸色震怒之余,更有那无尽的失望与不可相信。

    皇贵妃心头一缩,“皇上!”

    明元帝裹挟狂怒大步走来,大手抓起了皇贵妃的手腕,眼底的怒火几乎要把皇贵妃给烧成灰烬,口气冰冷,“枉她如此信你,依赖你,你却欺她单纯可骗?说,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要害她?”

    皇贵妃眼底顿生雾气,却死死地逼退不落一滴眼泪,颤声道:“皇上,你竟是这么想臣妾的么?臣妾没有要害她的心。”

    “既无害她的心,为何却不许御医跟朕提请太子妃过来的事?”明元帝这般说着,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放开皇贵妃转身盯着吓得脸色苍白的御医,“扈妃的胎怎么样?”

    御医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道:“皇上,娘娘的胎,兴许是保不住了,微臣已经尽力,但是,十皇子这一撞,让娘娘的胎像更加不稳,若见红,只怕就……就保不住了!”

    “混账!”明元帝骇然大怒,“为何不早说?若扈妃有什么事,朕要你们的人头。”

    他一转身,狂怒下令,“来人,快去请太子妃来!”

    皇贵妃陡然抬起头,“慢!”

    “你……”明元帝没想到她被识穿了竟还敢阻止,不由得狂怒至极,竟是一巴掌就甩在了皇贵妃的脸上,“你这刁毒妇人!”

    皇贵妃头一偏,脚步差点不稳,身边的宫女急忙扶住,才不至于叫她摔倒在地上,却已经吓得殿前的人魂飞魄散。

    皇贵妃伸手压了一下歪倒的发髻,抬起头直视着明元帝,眼底里有不管不顾的怒火,“臣妾这刁毒妇人便告知皇上为何不可请太子妃。第一,首辅情况危急,身边不可离开太子妃,若太子妃离开期间,首辅出事,太上皇定必受不了这个打击。第二,皇上是否能保证,太子妃来到若扈妃的胎儿还是保不住,您不会迁怒太子妃?”

    明元帝盯着她,“你还敢狡辩?朕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太子妃若无能为力,朕会迁怒她?朕何时迁怒过她?”

    “旁人或许不会,但若是扈妃出事,您就一定会,一旦涉及扈妃和小老十,在您这里是没有情面可讲,”皇贵妃退后一步,眸色决然,“臣妾在后宫多年,孤独一人,皇上看似偏宠,但也不过偶尔来闲聊几句,臣妾像死了的人似的,活在这深宫里头,等着不知道您何时来一来。但太子过继在臣妾的膝下,臣妾有了儿子,有了儿媳,有了孙子,这日子才有盼头,所以,臣妾会不惜一切地护着太子妃。”

第1332章 扈妃的失望

    明元帝看着她狼狈而激动的脸,他记忆中的皇贵妃,何曾试过像如今这般张狂尖锐?一时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反应,这两天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众叛亲离的人。

    半晌,他摇摇头,“你不该是这样猜度朕,朕不是那样的人,你最该是理解朕的,你最该是懂得朕的。”

    “那皇上也定必是最懂臣妾的,”皇贵妃微微地扬着下巴,脸上有悲沉失望之色,“一句谋害龙胎,让臣妾心如刀割,皇上以前曾经问过臣妾,是否会介意你专宠扈妃,皇上还愿意来问臣妾这句话,臣妾很高兴,但臣妾认为,皇上不如去问问后宫其他的嫔妃,还有那新入宫的秀女,至今还晾着,连你一面都不能见到,这样的情况,臣妾实在是不敢冒险,让太子妃过来为扈妃护胎,太子妃医术是高明,但是御医连一分把握都没有,太子妃又岂有回天之术?”

    明元帝道:“纵然如此,但扈妃如此信你,你也该为她着想一下,可你宁可任她胎儿不保,也不许御医请旨传太子妃,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贵妃福身拜了下去,眼底的坚毅和冷硬渐渐地破碎,“让皇上失望,臣妾很抱歉,臣妾顶撞皇上,冒犯皇上,鲁莽失德,无法当后宫的表率,也不配管治后宫,臣妾会迁就长门殿,从此闭门不出,皇上不必恕罪!”

    明元帝愠怒,“二十几年情分,你非得这样逼朕吗?”

    皇贵妃抬起头看她,微凉的笑意在唇边慢慢地绽开,“二十几年的情分,尚且为了一句话打了臣妾,太子妃与皇家,并无二十几年的情分,臣妾更笃定自己没有做错。”

    她再福身,发髻到底是松散了下来,如瀑布般的长发垂下,半遮瘦削的脸和眼底倏然一闪的泪光。

    转身,尽量让自己的脚步看上去和原先一样平稳,他问,是否介意他专宠扈妃?她介意,他就不专宠?那是不可能的,他想要的答案是不介意不在乎,那就给他想要的答案。

    后宫里这么多嫔妃,他不问,唯独来问她,是因为他知道,她必定会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如此,便无负罪!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明元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怒与不解在心头生出,忍不住冷问一句。

    皇贵妃停下了脚步,有些话,或许不说,便再无机会说了,她道:“皇上做错了什么?并无有,人都是自私的,护着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天经地义,但皇上啊,有些人注定是没有资格这么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因为后宫这些女人也都是活着的啊,有七情六欲,她们也有一辈子要过,而她们的每一天,您想过吗?在这深宫里头,时光是缓慢至近乎凝固的。”

    明元帝嘴唇紧抿,盯着皇贵妃转身而去。

    他一回头,便见扈妃站在了殿门口,双手撑着门边,长发被风吹乱,眼底蓄满泪水,有愤怒也有失望,更有悲痛与愧疚。

    “你打了她?”扈妃嘴唇颤抖。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他眸色一沉,快步上前要伸手扶着她。

    扈妃推开他,泪水从冰凉的脸上滑落,“你打了她!”

    他眼底更沉了些,“她竟不许御医去传太子妃,你该认清楚。”

    “我也不会准许御医去传太子妃!”扈妃看着他,全身颤抖,“我从月前就不好了,但我没选择告知太子妃,也没请她入宫为我诊治,我甚至都不会告诉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怔怔看她,“为什么?”

    扈妃强忍住腹痛,双腿忍不住地发抖,眼底有不顾一切的执狂,“因为,你会丢下政事不管,只守在我的身边,你会满宫里搜罗名贵药材,用在我的身上,你会让太医院的人整夜不眠,为我钻研方子,方子不对你会马上降罪下去,你会为了哄我,给我赐一大堆我不想要的珠宝首饰,你会想方设法地补偿我,例如给小老十五座城池,你为了让我安心,彰显我在你心里特殊的位置,你会宠溺小老十,让他变成一个人人都厌恶的孩子,我不想这样,我只想静静地住在这里,然后守着你闲暇的时候来看我,陪我说说话,我不要你为了我,让整个皇宫的人陷入兵荒马乱之中,你知道吗?”

    “你……”明元帝整个都惊呆了,看着她激动的脸,心头生出惊痛来,他为她做的这些事情,她竟是从没领情?

    她有些心碎,“我从八岁看你第一眼,我就放在心里了,那些年,我在离你很远的地方,听着你的事迹,听着百姓对你的赞颂,我敬佩,崇拜,立志非你不嫁,可我爱的,是那位英明无私的帝王啊,皇贵妃陪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她不曾犯过错,她就一直这么守着你,可你打了她啊,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她哭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殿里走,声音灼痛而悲沉,“这不是我想要的那样,我不想打搅其他人,我就想在这宫里头守着你,这才是我的初衷……”

    她没有家国情怀,没有大仁大爱,但她不想伤害其他人。

    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做错了,她宁可在边城,守着她心底对他的敬慕,起码,不用背负这一身的愧疚。

    她无法责怪皇上,因为这都是她任性造成的。

    明元帝的手缓缓地垂下,眸光尽显灰暗,扈妃的话对他来说,是沉重的打击,不管是那日的乾坤殿,还是今日的彩明殿,他都觉得已经把大门对他关闭上了。

    而他,心里着实没办法想得明白,他错得很离谱吗?

    乾坤殿那边遣了元奶奶过来,太上皇坚持,让元卿凌守在褚首辅的身边,不许她过来,请了元奶奶过去看看扈妃。

    元奶奶进去看过扈妃之后,也是微微地摇头了,明元帝眼底一片冰凉。

    元奶奶站起来,对着明元帝福身,“皇上,老身有几句话,想与皇上私下说的,请皇上随老身到侧殿,老身或许能解皇上心底疑惑。”

    明元帝看着眼前这位睿智的老夫人,知她为北唐的医疗殚精竭虑,他自然尊敬,且心底着实乱成了一团,无法排解,便随了元奶奶到了侧殿。

    坐下来之后,元奶奶也是开门见山,道:“老身以为,皇上是有错,但不至于是大错,昔日皇上对太子也严苛,更有偏心的做法,但是那会儿,谁都不会与皇上计较,为何这一次会,皇上知道为什么吗?”

第1334章 上了板子

    太上皇看着他,眼底有难言的情绪,半晌,缓缓道:“不是没有了自个,而是你自个是和这个江山融为一体了,你除非有大本事,否则,你任何的事都不可任性。”

    明元帝道:“儿臣知道了!”

    太上皇又道:“当皇帝一旦发了性子,就必定会有后果,这一闹,后患无穷,你且受着吧!”

    明元帝一怔,“父皇,您还不肯原谅儿臣吗?儿臣真知道错了。”

    太上皇慢慢地站起来,看着他,“你所反省的,都是孤所提点你的,不过,你总会知道自己的错,不用等太久。”

    他看向外头,沉沉缓缓地,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地,“很快!”

    太上皇回去主殿了,留下明元帝一人在此。

    他心里怅然若失,父皇还不许他去主殿,证明并未原谅他。

    想到那边还有一堆的烦心事,他心里头顿时又笼上了一层阴霾。

    想起小老十,便觉得手腕上的伤口赤赤地痛了起来,真是只有伤到他自己了,才觉得痛。

    他眼底冷起来,出了殿,道:“回彩明殿!”

    小老十被抓起来之后,就关在了彩明殿的厢房里头,他在里头大闹大叫了一顿,哭得声嘶力竭,但没有旨意,谁都不敢放他出来。

    他便用头把门撞得咚咚作响,一边撞,一边喊着好痛啊,我要死啦之类的话,听得宫人既胆战心惊也心疼焦虑。

    明元帝冷冷地站在院子里,听着里头传来的撞门声与吵闹声,他陡地怒喝了一声,“闭嘴!”

    震天一喝,龙颜大怒,宫中的人全部都跪下来,高喊皇上息怒!

    “父皇!”里头静止了一下之后,小老十就双手拍门,朝外头哭喊着,哭得十分凄凉,“父皇,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知道错了,你放儿臣出来,儿臣再不敢咬您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明元帝忽然明白到,太上皇为何不原谅他了。

    因为,他喊着认错的样子,和小老十何其相似啊?小老十是真知道错了吗?或许他以为自己知道错了,就好比他也认为自己知道错了,但是太上皇看在眼里,却不这么认为。

    他知错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每每提点一次,他知道错一次。

    但若不提点呢?若此番太上皇没叫老夫人过来与他详谈呢?他知道错吗?

    心头顿生了挫败之感,也顿生了对这种行为的厌恶与憎恨,竟是冷冷地下令,“来人,把十皇子捆在树上,上板子伺候!”

    一殿的人跪下来求情,大家都知道十皇子是他心尖上的眼珠子,此番是震怒之下才下令杖打,打完之后定是会后悔的。

    唯有穆如公公,领旨之后,便推门进去拿住了十皇子,十皇子使劲踹着打着穆如公公,大怒,“你这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快快放开本皇子,再不放开,本皇子要你的狗命!”

    穆如公公面容沉冷,便任由他撒泼踹打,就是不放手,一手夺了殿中的绳索把他捆在了树上,后背对着明元帝,双手交叉勒在树干上,再捆住身子,如此便再不能挣扎了。

    十皇子哭得声嘶力竭,背对着明元帝喊着求饶,明元帝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禁心灰意冷,昔日诸位亲王被打,哪里像他这般撒泼?有本事闹,就要有本事承受后果,当下狠了心肠,让穆如公公执刑,打他三板子。

    穆如公公领命,执了刑杖便上前,朝着十皇子的屁股打下去。

    顿时,十皇子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嚎叫之后,有片刻的无声,是痛得顿时抽不过气来,惨得叫在场的人都不忍看。

    明元帝听得这凄惨的嚎叫声,心里既是愤怒也是痛惜,甚至都没忍心看,转了头过去。

    三板子着实不多,但是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却也是很大的惩罚了。

    三板子打完下来,十皇子哭得全身颤抖,几乎昏过去。

    穆如公公沉声道:“皇子谨记这一次的教诲,莫要叫皇上再失望了,生在皇家,一丝的顽劣,便有可能连累旁人无辜送命,您撞了扈妃娘娘,已经连累宫中的奴才遭了板子,他们打的是三十大板,您才打三板子,您觉得疼吗?”

    十皇子哭得声音嘶哑,面容涨紫,眼泪鼻涕全部都流在嘴里,还是叫喊着,“父皇,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明元帝不忍看他,怕自己看了就要哄着,那这顿打,也就毫无意义了,他一转头大步进了去。

    扈妃在里头哭了起来,她知道小老十挨打了,打小老十的每一板,都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一样,痛不可当。

    明元帝坐在她的床边,怔怔地,心里头复杂得要紧,伸手执住扈妃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擦拭泪水,喃喃道:“他本是多单纯的一个孩子,怎地就会变成这样了?怎么就忽然这么坏了?朕以前总觉得他活泼可爱……”

    扈妃双眼通红,鼻子塞得死死的,腹中的痛如今已经成了沉沉绵绵的痛,哽咽道:“他只是有恃无恐,不知天高与地厚,这不是孩子的错,是大人的错,纵容他一次,让他知道这样做错了也有人撑腰不会挨骂不会受罚,他就会变本加厉,这一年多来,因着内外的事,您心里头烦闷急躁,他哄得您高兴,您就事事都由着他了,这不就成这样了吗?”

    明元帝想想也觉得是,本来,小老十也不是这般妄为的孩子,这一年多来,纵容得实在是厉害了些,只盼着这一次能叫他吸取教训,往后再不可犯了。

    “觉得如何?腹痛还明显吗?”明元帝凝望着她,问道。

    扈妃摇摇头,眸色悲沉,“不怎痛,但是,这孩子许是保不住了。”

    明元帝心头一酸一痛,“莫这样想,尽力而为,朕已经跟太上皇告罪了,他应该会叫太子妃过来给你看看。”

    扈妃抬眸看他,他连忙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朕不会怪罪于她。”

    扈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皇贵妃呢?您就打算真让她迁入长门殿,从此不出来吗?”

    明元帝摇摇头,“你放心,皇贵妃只是一时之气,她是明白事理的人,朕回头去哄哄她,她不会搬去长门殿的。”

    扈妃看着他良久,又是轻轻地叹气,缓缓地把被子拉了上来,闭上眼睛,“嗯,臣妾累了,臣妾想睡一下!”

    明元帝为她压好被角,温柔地道:“好,你睡,朕陪着你!”

    “不要陪着臣妾,您去忙您的。”扈妃闭着眼睛道。

第1335章 迁入长门殿

    元卿凌还是过来彩明殿了,太上皇也是默许的,对扈妃,太上皇是没有偏见的,且她怀着到底是皇家的孩子。

    元卿凌来到彩明殿,明元帝还守着扈妃,见元卿凌一来,他就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参见父皇!”元卿凌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了,快过来看看!”明元帝眸色温和地看着她,站了起来给元卿凌让开了位子。

    元卿凌应了一声,走过去站在了床边,扈妃看着她,眼底的泪水又再涌了上来,但却忍住没哭。

    元卿凌轻声问道:“娘娘感觉如何?”

    扈妃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声音颤抖,“可能不大好,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肚子里,依旧很久没有动过了。”

    胎动,是妈妈和孩子最大的互动,互相感知。

    元卿凌轻声道:“我听听胎心!”

    她来的时候,其实也有心理准备了,奶奶告知她,扈妃的胎是不行了,所以此番来,她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听诊器在扈妃的腹中移动,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反复地听了几遍,胎动没有,胎心也没有。

    奶奶的判断没错,确实胎死腹中了。

    药箱里的催产素,大概就是用在扈妃的身上。

    不需要她说,明元帝和扈妃从元卿凌的脸上已经看出了和老夫人一样的结果,明元帝心头一痛,全身冰冷,老夫人说的时候,他还抱着希望,认为烧艾或者喝保胎药之后,能救回来。

    扈妃反而是没有哭的,只是双手颤抖地放在腹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元卿凌心里头也是比较难受,她是当妈妈的人,肚子里也怀着宝宝,自然知道扈妃对这孩子有多大的期待与多深厚的感情。

    孩子死在腹中,必须是要引产出来的,否则母体也会有危险,这道理也不需要元卿凌说,明元帝和扈妃都知道。

    催产素注上,奶奶也开了一道方子,煎熬成药让扈妃服下。

    整个彩明殿,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隔壁殿宇中偶尔传来一声小老十的哭声。

    扈妃一直都没有哭,躺在床上像死了的人一样,只是有那么一两次,她眸光看着殿外,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收回来。

    明元帝问她,“你是不是想见小老十?朕叫人带过来给你见见。”

    扈妃缓缓地摇头,“不。”

    良久,她说:“我想见娘娘!”

    她说的娘娘,是皇贵妃,明元帝知晓,但是,他略蹙眉,“她还在置气,等回头朕叫人传旨给她,叫她过来看你。”

    扈妃听得这话,便道:“那不要了,我也不是很想见到她的。”

    药生效了,扈妃开始觉得腹痛,胎儿已经差不多六个月,这对她的艰难,不亚于生产。

    一阵艰辛过后,打下来一个男胎,扈妃终于哭了出来,没看,叫人急忙抱走。

    明元帝瞧了一眼他那没缘分的儿子,整个人如同陷入一场噩梦当中,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嘴唇哆嗦了几下,竟一个字都没能发出来。

    元卿凌心里头难受极了,转了身去,偷偷地抹了一下眼泪,心头有沉沉的无力感。

    殿中渐渐地就有压抑的饮泣声,是殿中的奴婢发出的,明元帝不悦地扫了一眼,那些个宫婢忙地捂住嘴巴,不敢难受出来。

    扈妃心头的难受到了极点,见明元帝这般举动,她心里头觉得十分的压抑,止住了哭,道:“皇上,您不必陪臣妾,臣妾想自己清净一下。”

    扈妃这几天说话,自称臣妾,尊称您,虽然在后宫里这样的说话方式也没有不对,但是她往日在明元帝面前,很少会这样的,明元帝听得心头不舒服,却也不忍责怪。

    许是这殿中的气氛实在压抑,也许是元卿凌在这里,他也不好对扈妃说什么,便安慰了几句,叫元卿凌陪陪她,然后便走了。

    明元帝一走,扈妃才深深地透了一口气。

    元卿凌坐在她的身边,轻声道:“娘娘别太伤心,身体要紧。”

    扈妃苦笑了一声,眼泪又夺眶而出,“不伤心是假的,可我也没有办法,这孩子与我没有缘分。”

    “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元卿凌安慰的言不由衷,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压根不可能安慰到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

    扈妃伸手擦了一下眼泪,看着华贵的帐顶,喃喃地道:“我最近总是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

    “嗯?”元卿凌不解。

    扈妃看着她,哀色满眼,“我觉得,总是喘不过气来。”

    元卿凌握住她的手,“会好的!”

    扈妃苦涩地道:“好不好,日子总得过下去,太子妃,帮我去看看皇贵妃,皇上打了她一巴掌,她心里必定不好受。”

    元卿凌闻言,陡然变色,“父皇打了她?为什么?”

    扈妃说:“因为皇贵妃不许御医提出请你来为我诊治,她怕你救不了我腹中的孩儿,皇上会降罪于你,皇上震怒之下,打了她一巴掌,她伤心之下,说往后迁入长门殿,从此不出来了,皇上这一次,伤透她的心了。”

    扈妃说着,再也难忍心头悲痛,放声哭了出来。

    元卿凌心头顿时什么滋味都有,更多的,是那无法忽略的愤怒,皇贵妃怀着他的孩子,他竟然下得去手,疯了吗?

    莫不是只有他心尖上的人,才是人吗?其他人都是石头,没心没感情的?

    皇贵妃对皇上的心思,她是知晓的,说淡泊,但是从当初入府到如今身为皇贵妃,她始终留着他的位子,打算爱一辈子的位子。

    可扈妃来了,他为之疯狂,她只好退让,因为她不让也没她的位子,好难得,怀上了孩子,圆了半辈子的梦,却以皇贵妃之尊,被皇上当殿打耳光,元卿凌想到这里,就心疼难当。

    且皇贵妃是为了她,因而她既是心疼也负罪内疚。

    “我去一趟!”元卿凌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吩咐了宫人照看扈妃,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皇贵妃回殿之后,心如死灰,立马便叫人收拾东西,金贵的物品全部不要,只收了她的衣裳和日常所需,先搬过去长门殿。

    长门殿位于冷宫侧,皇宫的西北角,这里虽不至于荒芜,却是冷清败破,皇贵妃迁入之后,宫人才开始打扫收拾。

    元卿凌到她寝宫没寻到,便直奔长门殿。

第1336章 我就住在这里了

    进门就看到掌事姑姑在长门殿的廊前垂泪,元卿凌大步进去,白着脸问道:“娘娘呢?”

    掌事姑姑哽声道:“在殿里头歇息,太子妃您快进去。”

    元卿凌深呼吸一口气,这连日的奔波劳累,让她也像扈妃说的那样,有些喘不上气儿了。

    跨脚进殿,便闻得一阵腐朽发霉的味道传来,这里头的家具不多,但是早已经发霉长毛,奴婢们擦拭了好久,依旧褪不去那斑斑沉积。

    光芒惨淡,元卿凌进了寝殿,这里头依旧是一股子发霉的味道,皇贵妃坐在刚刚铺好的床前,亲自整理着小衣裳,这些小衣裳是她为腹中孩儿做的,如今搬过来,自然需要好生整理一番。

    见元卿凌来,她便笑了笑,“来了?”

    口气云淡风轻,仿佛并无不快。

    “搬出去,你不能住在这里!”元卿凌一阵咳嗽,这味道呛鼻得很,空气仿佛都是湿哒哒的。

    “这里不错!”她侧头瞧了一眼,笑了笑,皱纹在眼角扬起,并未显得苍老,反而给人一种沉静的优雅,“稍作整理就好,倒是你,不该来!”

    元卿凌几乎哭出来,“被我所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委屈自己?”

    皇贵妃拍拍床边,柔声道:“坐下来说话,别激动。”

    元卿凌坐了下来,喘了一口气,便觉得那发霉的味道又钻进了鼻子里头,十分的难受,“这里真不能住,腐朽得很,这殿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塌了!”

    “好,好啊!”皇贵妃笑着,拍拍她的手,“那我便算真与这宫殿同生共死了。”

    她拍着元卿凌的手时,正脸对着了她,右边的脸上那几道手指印痕,便再没办法掩饰。

    元卿凌心头一痛,眼圈陡然殷红,看着她的脸,哑声问道:“疼吗?”

    “疼!”皇贵妃低下头,手指轻轻地在小衣裳上扫过,声音轻轻,“疼过了,如今不疼。”

    “我去找他!”元卿凌恨得连一声父皇都不愿意叫了,她不能让皇贵妃为了她受委屈。

    “别找!”皇贵妃伸手拉着她的手腕,眸色深深,“这样挺好,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过自己清净的日子,这后宫里的事,谁愿意管,谁管,我累了。”

    “母妃,”元卿凌哽咽起来,她这些话听着太让人心碎了,“你要不愿意回去,那就去楚王府,跟我和老五一块住,我们来照顾你。”

    皇贵妃笑笑,“那样也很好,但不着急,且等我生了孩儿再说,这孩子,要在宫里头出生。”

    元卿凌知她是推搪之词,她不会去楚王府,孩子生在楚王府比生在这败破的地方好太多了。

    “别这样,我都不难过了,你难过什么啊?对了,扈妃怎么样?”

    元卿凌叹气说:“孩子没了,但她很担心你。”

    皇贵妃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不为自己,只为扈妃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你说,心里头还是很难受,我其实愧对扈妃,若我真为她着想,当时就该让人去找你,可在我心里头,也会掂量谁轻谁重,扈妃很信任我,我让她失望了。”

    元卿凌摇头,“她没有怪你,事实上,就算我去了,我也没办法救她的孩子,她心里头是清楚的。”

    皇贵妃说:“扈妃是个心水清的,她知道皇上对她的重视,而这份重视,恰恰给了她很大的压力,本来她盛宠,她宫里头的人也跟着享福才对,刚好是相反,动辄得咎,扈妃但凡说一句心里头不痛快,或者身子有些不舒服,皇上就得迁怒她宫里头的人,扈妃因此也不敢有小情绪,反而小心翼翼地活着,有见及此我也是不得不防啊,实在是不敢让人去请你过来,就怕她出点事,最后都落在你的头上。”

    元卿凌苦笑,盛宠,后妃做梦都盼着啊,可落在扈妃这种性情的人头上,她却是受不得的。

    飞蛾扑火般的爱情,火环抱过来,却吓人得很,怪不得,扈妃会说她或许错了。

    “罢了,不说他们了,你不要担心我,也别让太子来劝我,我真想这么清静地过一段日子,回去吧。”皇贵妃收敛心神,强挤出了笑容对她说。

    元卿凌看着这里的环境,怎么忍心让她住下?心里头已经笃定要去找明元帝。

    皇贵妃识穿了她的想法,叹了口气,“不要管我的事,你去找皇上,我岂不是白白挨这一巴掌了?你是儿媳妇的身份,怎能干预我们的事?别自寻烦恼,你就是去求神拜佛,我也是在这里住定了,更不要说去求皇上了。”

    元卿凌哽咽,“那您就当我是去求神拜佛好了。”

    皇贵妃笑了,“傻丫头,有些事情啊,我们都知道,求神拜佛都不管用的,若真管用,那我就求一次,求你们平平顺顺,和和气气就好。”

    元卿凌瞧着她分明难受得要紧,却还是不得不强装笑脸的样子,心头充满了无奈。

    从长门殿离开,回了乾坤殿,她尽量地装出平静的神色,不叫殿中的其他人为外头的事再伤神。

    首辅醒来过,喝了一点稀粥,喝了药,但是人的意识很差,眼睛也似乎不大睁得开的样子,元卿凌给他推针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有点疼。

    元卿凌笑了,大家也都笑了,知道疼,且能说出疼,总是好的。

    到了翌日清晨,他显然就清醒多了,血压一百,心跳渐趋正常。

    元卿凌帮他洗伤口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喜嬷嬷的手就覆过来,醒了?饿吗?”

    首辅看着元卿凌,“饿!”

    喜嬷嬷舒了一口气,“我喂你吃粥!”

    首辅还是看着元卿凌,“好!”

    元卿凌是在床前给他处理伤口,而喜嬷嬷就站在元卿凌的身后,方向是一样的,但首辅是看着元卿凌。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元卿凌和元奶奶却是心头咯噔了一声,飞快地对望了一眼,但按下不动声色。

    等伤口处理完之后,逍遥公凑过来和他说话,“活过来了,有什么感想?”

    首辅唇角浮起一抹笑,“又得受累了!”

    “有日子受呢,想丢下我们?没门!”逍遥公终于又再声如洪钟了,笑着笑着,那眼圈就忽然红了,凑下来,“偷偷告诉你,我飞鸽传书出去了,估计过不了几天,便有人来替咱出这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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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妃倾天下介绍:
【又名《医妃倾天下》】天才医学博士穿越成楚王弃妃,刚来就遇上重症伤者,她秉持医德去救治,却差点被打下冤狱。太上皇病危,她设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误会斥责,莫非真的是好人难做?-情节虚构,请勿模仿医妃倾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妃倾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妃倾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