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8章 常晴传来的消息
我转过头去,看着一个身影从漫天大雪中走了过来。
虽然隔得还远远的,但也觉得那个身影相当的清俊,身材颀长,披着一件厚重的风氅,踩着雪慢慢走过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阵冰雪的寒意。
当那人走到门口,轻轻掸了掸衣角的雪沫,然后朝着我俯身一拜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
旁边的采薇弯下腰来,轻轻在我耳边道:“夫人……夫人?”
“……!”
我蓦地清醒过来,采薇轻轻道:“客人在向你问安呢。”
我转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慢慢将手中的炉子放到一边,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他又低下头一拜:“拜见夫人。”
“是你?”
采薇愣了一下。
而那个人抬起头来,一张如同冰雕一般的冰冷而清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杜炎?”
“夫人,好久不见了。”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眼前这个男子的确就是杜炎,我这才晃过神来,吴彦秋说有一批人要从禁卫军里退出来,虽然对他的话有过许多的猜测,但也没有想到,来到我面前的居然会是这个杜炎。
这个时候,采薇走了过来,我急忙吩咐道:“采薇,马上给客人送热茶过来。”
大概是意识到来的人不简单,采薇急忙转身就下去了,但走之前还又看了杜炎一眼,而我已经做了个手势:“来,你进来坐,外面冷。”
杜炎走进偏厅,他的靴子上沾着不少的雪沫,一步一个脚印,想来也冷得厉害,被厅内的热气一熏,感觉到他苍白的脸上都腾起了一点淡淡的红,但他的眼瞳却还是如冰雪般冷冽,在我招待他坐下的时候,他说道:“夫人面前,没有在下的坐处。”
我蹙了一下眉头,说道:“今天你上门是客,哪有让客人站着的道理。到时候传出去,不是要让别人说我不懂礼数?”
他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走过去坐在了我的下手。
我也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他,一时有些感概,也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因为,毕竟我和他不是什么太相熟的人,甚至没有什么故旧可叙,只是,这样相对着,也让我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而我这样近看着他,才突然发现,他左边的额角有一处伤痕。
我下意识的道:“你这是——”
他对上我的目光,也立刻明白了过来,平静的说道:“在扬州受伤,留下的。”
“啊……”
我想起来,在扬州的时候吴彦秋就说过,为了保护圣驾,他受了伤,那个时候只说没有什么大碍,但我没想到,却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伤疤。
这,都算是破相了。
我不由的大感惋惜,毕竟杜炎的相貌端正,是难得的极富男子气概的长相,真心说来,不论人品性格和私交,相比起闻凤析那种男生女相的精致容貌,我更喜欢杜炎这样的长相,却没想到……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过,虽然我心里大感惋惜,杜炎却像是一点都不在意,本来,男人也没有那么多去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多了一块疤,他杜炎照样是杜炎,一样的不苟言笑,也一样的冰冷干脆。
我问道:“对了,吴大人说你要从禁卫军里退出来了,这是为什么?你在扬州不是立了功吗?”
杜炎看了我一眼,又指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这样,就不能在禁卫军里呆了。”
“啊……”
我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杜炎的门面上受了伤,也就是破相了,而禁卫军是皇帝的亲信卫队,也是皇帝的门面,他这样破了相的人自然是在宫中呆不下去的,也难怪要出来了。
“那你——”
我刚还要说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之前在杨府的时候,杨金瑶曾经说过自己的好兄弟就快要成亲了,而且她的好兄弟就是杜炎!我顿时精神一振,抬起头来看着他,杜炎似乎也感觉到我的目光有些炽热,但他也没说什么,只仍旧平静淡漠的看着我。
我说道:“听说,你快要成亲了?”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已经办了。”
“啊,这么快?那,你的新娘子是谁?”
“就是水秀。”
我只觉得胸口突的一下,心几乎都要跳出胸膛了。
他真的要成亲了,而他娶的,就是水秀!
我惊讶得,一时间连到底自己是喜是悲都不清楚了,只看着他:“你,你是怎么——”
“在杨州立了功,所以向皇后讨了她。”
“她,她也——”
“她说了,她不嫌弃我。”
我愣了一下,才立刻会过意来,杜炎说的是他破了相这件事,他应该是问过水秀的,而水秀表示,她并不嫌弃杜炎是个破了相的男人。
……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心中一阵酸楚,虽然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杜炎是水秀的一个最好的归宿,即使他破了相,但男人也不用在意这些,只要他娶了水秀,就一定会一心一意的对她好,这一切,都是我过去认可的。
却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听到他简单的话语,我却感到一阵淡淡的酸楚。
水秀,是为了什么而答应了呢?
不过,我还是立刻笑道:“恭喜你们了。”
“多谢。”
“为什么今天她没过来呢?”
“雪大,又冷,我没告诉她是来夫人这里。”他说着,告罪道:“还请夫人见谅。”
我笑道:“这有什么,你们新婚燕尔的,照说我也不该就把你叫来了才是。”
“无妨,也是要找事做。”
他还是这么的直来直去,倒让我不好再拐弯抹角,虽然之前有过疑虑,到底要不要用吴彦秋介绍来的人,但一看到杜炎,我倒也没有太多的疑虑了,和他稍事的谈了一会儿,便将这件事定了下来,他报了他那些兄弟的人数,也说清楚了一些细节,我现在手头闲钱不少,给的薪俸也高,所以很快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他起身对着我一拜:“明天,我们就过来。”
“好的。”我站起身:“也把你媳妇带来,我好久没见到她了,想看看她。”
“是。”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做事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说走就要走,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叫住了他:“杜炎。”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水秀呢?”
“……”
“她脾气又不好,以前对你也很不客气。难道,就因为我们那次一起去了一趟渡来馆?”
听到我这样的询问,他倒是没有什么忸怩,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在那一次之前,我已经关注她很久了。”
“噢?!”
我惊了一下:“你是——”
他看了我一眼,平静的说道:“她的脾气是不好,但很多脾气好的,却没她好。”
“……”
“那宫里除了她,没有多少人会真的陪夫人去冷宫的。”
“……”
我顿时,有些明白了过来。
他说的是当初我获罪,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始终陪着我的只有吴嬷嬷和水秀,连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玉都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他说的那句话,我也多少明白。
能与人有福同享,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但能有福同当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开始注意水秀了,却一直没有能接近她的机会,直到后来我们去渡来馆,他被派遣跟随,才真正有机会接触到水秀。
只是,水秀却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甚至因为杜炎沉默寡言的性格和冷冰冰的态度,几次对他恶言相向,杜炎从来没有介意过,甚至还送了水秀她看中的那条链子。
原来一切,早有前因。
我忍不住笑了笑。
也许这句话未必好听,但他对于水秀,水秀对于他,似乎都有些——在劫难逃。
第二天一大早,杜炎带着他的人就来了。
而我一眼就看到,走在他身后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娇小玲珑的,只是脸色
第1159章 妙言公主的祈福大典
我没有回答,只是眉头深锁的看着那张信笺,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问习习:“送信来的人呢?”
“回夫人的话,还在外面等着呢。”
“好,让他等一下,我马上给他回信。”
说完,我一边起身,一边对席上的几个人歉意的道:“先少陪了。”
杜炎和水秀看着我,立刻也明白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急忙点头,采薇也跟了上来,等到了我的房间,我立刻说道:“研墨。”
“是。”
纸笔都是在桌上一直备着的,采薇服侍了我这一阵子也顺门熟路的,急忙过来给我磨好了墨,我铺开纸笺,执笔在上面写了回函。
其实,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写的,常晴告诉我一个消息,而我回函告诉她“知道了”便是,但是当我写完了之后,采薇正要接过去,我却突然停了一下,想了想,说道:“等一下,我还要写一点。”
“哦。”
采薇急忙又将纸笺撑开,我又落笔,这一次写得就要多得多了,采薇静静的守在一边,等我写完之后,捧起纸笺细细的吹干上面的墨迹,然后才叠成一个盘扣,采薇拿了信封过来封好,我也在火漆上留下了印记,然后递给她:“拿出去,交给门口的人。”
“是。”
“给他一点钱打救吃,也不让人辛苦一趟。”
“知道了。”
她转身便下去了,而我回到偏厅那里,我一走,他们也没用饭,桌上的菜都有些凉了,我一边坐下来,一边笑道:“失礼了。”
水秀脸都白了,过去在宫里,她一直都是以我的侍女的身份跟在我身边的,即使后来我才人的身份被废,被打入冷宫,从心理上,她仍旧认定我是她的主子,听见我这样客气的话,哪能坐得住,急忙站起身来:“姑娘这样说,我就不敢听了。”
我唬的急忙拉住她,柔声道:“好好好,我不说这些。”
她这才坐下来,眼角也微微有些发红。
而杜炎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沉默寡言,即使跟自己的新婚妻子也没什么甜言蜜语好说,只是,我能看见他每一次夹给水秀的菜都是这丫头过去爱吃的,而他自己,菜吃得很少,大口大口的扒饭,大概也是过去的习惯了。
过了一会儿,厨房又送来了一大盆热汤,是采薇又临时过去吩咐下的,每个人盛了一碗热汤喝了,都舒服了许多。
喝了大半碗汤之后,我人稍微舒服了一点,转头对着杜炎说道:“杜炎,过几天我要出一趟门,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
采薇和水秀都转过头来看着我。
杜炎点点头:“是。”
说完,也不多问,低下头去喝完了碗里最后一碗汤。
吃过饭之后,大家便要下去休息了,而杜炎自然是要去跟他的手下交代,如何处理接下来的护院的问题,也要给他们分派任务。原本之前也已经让小霓和习习他们收拾好了房间给这些人住,只是今天水秀来了,我自然特地安排了一下,让小霓他们再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专门给他们两夫妻住。
我说:“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在家,杜炎平时都在这里做事,倒不如把你们的房子租出去,就搬到我这府里,我们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水秀眨了眨眼睛,也有些心动。
不过,别看她过去横行霸道的,嫁人之后多少还是收敛了一点,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还是要他商量一下的。不能我说了算。”
我一下子笑了起来。
她见我一笑,脸更红了一点:“笑什么啊?!”
我笑道:“我笑你啊,终于有一点为人妻子的模样了。”
水秀立刻嘟起了嘴。
这个样子,又有点像过去那个在宫里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和她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准备各自休息了,她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哎呀,我差点忘了!”
“怎么了?”
“有一样东西,我特地为姑娘求来的,说要记着给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怀里摸,我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来。
“这是什么?”
“这是我去太庙为姑娘求的灵符。”
“……!”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原本伸过去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
水秀却没有发现,仍旧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拆开那个纸包,露出了一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东西,我是看不大懂的,但水秀却非常虔诚的,两只手拿着,捧到我的面前:“姑娘,这是太庙的灵符,可不容易拿到,我一大早就去排队,求了好久才求到的。”
“……”
“你要收好啊,很灵的。”
“……”
我沉默了一下,但没让她看出我的异样,很快就接了过来,捧在手里细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她:“你去……太庙求的?”
“对啊。”
“太庙现在还发这样的灵符吗?”
“是啊,不过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要看心诚的,要是心不诚啊,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谁画的这灵符?”
“当然是护国法师了。”
“……哦。”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水秀,这才发现她的眼底微微有些青黑,是没睡好留下的黑眼圈,看来她今天是起得很早,连觉都没睡好就去求了这道灵符。
我微笑着说道:“你可真贴心,我刚搬到这新宅子,就缺这些。”
她嘿嘿的笑了起来:“我也是听他说了,姑娘是刚到这个宅子,所以下人都是重新采买的,我猜姑娘你啊肯定不会想到这一点,所以去帮你求了这个。姑娘,一定要记得,选个好日子挂上去啊。”
“嗯。”
她又叮嘱了两句,然后便下去了。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却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坐了好一阵子,一直看着那张黄符,过了一会儿,采薇才走过来:“夫人,要不要回屋去休息一会儿啊?”
“嗯。”
她陪着我回了屋子,开始给我收拾床铺,而我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手上的那道灵符,采薇一边铺床,一边笑着说道:“今天这位,跟夫人是故交了吧?我看她跟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嗯,以前在宫里,一直都是她服侍我。”
“那她过去是宫女了?”
“嗯。”
“没想到宫女也能嫁人,不过看她嫁得也不错,夫人该高兴啊。”
“是啊,我也该高兴的。”
我一边说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那道灵符,这个时候采薇把床铺好了,走过来请我去休息,看见我定定的看着那符,轻声说道:“这是——夫人,是用来镇邪的吗?”
“保佑家宅平安的,也算是——能镇邪吧。”
“那可真好。要不要挂上啊?”
“先不用。”
我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她:“好了,我要休息了。”
“哦,那我退下了。”
采薇也很识眼色,见我面有倦容的样子,便扶着我走到床边坐下,给我脱了鞋之后,自己便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我虽然很疲倦了,但这个时候却反而没什么睡意,只是靠坐在床头,手里始终没有松开那道灵符。
太庙——护国法师——灵符。
那个地方,那个人物,对我来说虽然很久远了,但并不陌生,尤其眼前这道灵符,我甚至还能记得,当年在临睡佛塔,太后的床上,挂满了与这相似的平安符,那是裴元灏到太庙去向护国法师求来的。
太庙……
护国法师……
说起来,我在宫里呆的时间不短,也曾经身为皇帝的嫔妃,甚至坐上集贤殿正字的位置,可对太庙里的那位护国法师,却从来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当然,也不仅是我,这京城的大部分老百姓,甚至连官员都没有见过他,只有在每一年大年初一,皇帝亲行祭天的时候,这位护国法师会处理一些祭天典礼的事务,但也从来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是,从
第1160章 却有比我们更早的
过了两天,一大早,小霓就来报,又有宫里的人送信来了。
我急忙起身亲自去了大门口,就看见一个中年人,面色光洁苍白,穿着一身极不显眼的衣裳站在屋檐下,一见我过去,立刻俯身行礼:“夫人。”
“你是——”
“皇后娘娘派我来将这封信送给夫人。”
说完,他双手奉上一封信,上面的火漆印记也是我熟悉的,我刚一接过来他便行了个礼,转身便走,我急忙道:“哎?”
他回头道:“夫人,皇后娘娘吩咐了,这封信夫人不用回函了。告辞。”
说完,便走了。
不用回函?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吩咐老朱把门关上,自己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拆开信封,却从里面拿出了一道手谕。
是皇后的手谕。
难怪她不用我的回函,给了我这个,就把这件事交待清楚了。
只是——我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之前她传来那封信之后,我给她的回函上,除了告诉她我也会祈福的那一天前去太庙找机会见一见妙言,而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把我在金凤楼见到杨金翘的事告诉了她,虽然这件事算不上什么风化案,对杨金瑶和吴彦秋的事也未必会有助力,但我还是选择了告诉她。
却没想到,在这一次传过来的信上,她一个字都没有提那件事。
不知道她对吴彦秋和杨金瑶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又会有什么办法。
我轻叹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背后的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叫嚷的声音,我一回头,就听见杨金瑶熟悉的声音传来——
“颜姐姐!”
定睛一看,真的是她来了,老朱还没来得及把大门关好,她直接就闯了进来,老朱原本还打算拦下她问个清楚,但一听到她直接喊我“颜姐姐”,阻拦她的手臂就放开了,而杨金瑶已经大步的跑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将手中的信和手谕叠好,放到袖子里,然后迎了上去:“金瑶,你怎么来了?”
一走近,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脸脸上犹有泪痕。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她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扑进我怀里:“颜姐姐!”
我听见她像是要哭了,急忙递了个眼色让老朱赶紧把大门关好,然后伸手揽着她往我的房间那边走,等进了屋子,我才放开她,看见她的脸上已经是哭得一塌糊涂,满脸泪痕的模样让人既心疼,又怜惜。
我捧着她的脸,听着她不断抽泣,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柔声道:“怎么了,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还能有谁,那个吴彦秋!死老头子!”
一听她这么骂,我立刻就明白了。
骂了那一句,她犹不解恨,继续大骂道:“他以为他是谁啊?难道没了他,我就嫁不出去了吗?哼,死老头子!”
我轻咳了一声,装聋作哑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怎么一来就骂上人了?”
她瘪了瘪嘴,几乎又要哭出来了,自己好不容易才咬牙撑着,一边抽泣一边哽咽着说道:“我去他府上找他,一开始,他的门人就说他病了,几天都没上朝办事,也不见客人,我还以为他真的病了,把我急坏了,特地把我们家那个很好的大夫叫上,带了药去他府上,谁知道他连门都不让我进!”
我想了想,勉强劝道:“可能他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呢?”
“才不是!”她一下子呜呜的哭了起来:“他根本就没病,他就是不肯见我罢了!”
“这——”
“我后来觉得不对,哪有人一病病那么久的,要真是这样,他那么大个官,病成这样,朝廷里早有人过来问了!我去后门堵他,我在那儿守了一个晚上,终于把他给堵住了!”
“啊?”
我顿时脸色都变了,没想到杨金瑶这么有恒心,这样的冰天雪地,她居然能去吴府的后门一直等着,她这样的娇小姐,岂不是要冻坏了?我低头一看,果然看见她的脸颊冻得通红,一些泪痕凝结不下,嘴皮都裂开了。
顿时看得我又心疼,又好笑:“你这是何苦?”
“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又抬起头来望着我,眼泪汪汪的说道:“颜姐姐,我又不是要与他胡闹,我是真的想见他,想要跟他说个明白。我不要进宫,不嫁皇帝,如果他肯娶我,再怎么难我都一定要嫁给他;如果,如果他不要我,他就要说个明白!”
我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原本想要劝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该怎么说呢,她要吴彦秋说个明白,吴彦秋已经跟我说明白了,他不会娶杨金瑶,不是不喜欢她,相反,是太喜欢她了,这个天真的姑娘,这个自由的灵魂,可越是这样,他越明白她不可能作一个合格的妻子,甚至于将来的诰命,嫁给他之后,她也不能再做以前的杨金瑶,她的灵魂,也会被将来的身份,责任所禁锢。
还能说什么呢?
我心里一阵痛如刀绞,就听见杨金瑶的声音一软,眼泪滚滚落下,望着我道:“颜姐姐,你说,如果当初不是我矫情,一直要闹,就答应了嫁给他的话,现在是不是就没事了?”
“……”
“我是不是早就嫁给他了,我们早就好好的了?”
“……”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长叹了口气,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
杨金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抱着这个无助的孩子,放任她哭了许久,一直到她哭累了,在我的怀里睡着了,我才轻轻的扶着她躺到我的床上,她大概昨夜守在吴府外面一夜没睡,这个时候累得狠了,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又睡过去了。
眼角,犹带泪痕。
我轻轻的放下帷幔,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走出去的时候看见采薇还在门口等着,一见我,立刻问道:“夫人,杨小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
我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让人去杨府传个话,就说他们家小姐在我这里,昨晚就过来了,我留她在这里睡了一晚。叫他们待会儿过来接人。”
“是。”
话传过去没一会儿,杨府的人就来了,原来是杨金瑶昨晚用枕头埋在被子里装扮成自己的样子,而自己偷偷溜出去守在吴府外面,今天一大早丫环去收拾房间叫醒她,才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唬得急忙去告诉杨万云和月蓉夫人,阖府上下翻了个底朝天的找她,而一接到我这边的消息,知道她在我这儿,就立刻过来接了。
走下马车的,正是杨金翘。
她一站定,立刻问道:“金瑶呢?”
“在我房里。”
“带我去看看。”
“好。”
几句话说完,我便带着她往里走,迈过高高的门槛时,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眼中闪了一下。
这一路走进去,雅致的亭台楼阁都掩映在朦胧的雪雾中,枝头压着积雪,房檐下结着冰棱,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世界,更是清净得纤尘不染。
走到门口的台阶下,她停了下来,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挑了挑眉毛,像是在问“怎么了”。
她说道:“你这宅子,就不怕招风?”
我笑了笑:“树大难免,总不能因为招风,就不住了吧。”
她又看了我一眼,这才回头走了进去。
杨金瑶还在床上睡得很沉,杨金翘走过去几把摇醒了她,她还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干什么啊,颜姐姐……”
“你看我是谁!”
一听到杨金翘的声音,杨金瑶愣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一下子瞪大眼睛:“啊?”
眼看着她有些要犯傻的样子,我急忙上前说道:“金瑶,你昨晚在我这儿睡了一整夜,也没顾上叫人回去传个话,你知道杨大人和你娘有多担心吗?他们上上下下找了你好久。”
“啊……”
“你姐姐来接你了,赶紧回去吧,啊。”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算清醒了过来,急忙点点头,便翻身从床上滑
第1161章 太庙中的巨大牌位
因为是皇帝要来为公主祈福,早在这一天来到之前,就有宫廷的卫队来到这里布防,虽然这个时候天色漆黑,如同深夜,但太庙周围已经挂上了灯笼,照亮了里里外外那些列队整齐的卫队。
而有一些陪祭的王公大臣们,更是早早的来到了太庙,此刻正列队进去。
当然,每一个进去的,都会在门口检查清楚,验明正身才让进。
我让老朱把马车远远的停在街角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让他和采薇两个人找个地方喝茶,然后便带着杜炎走了过去。
我没有和那些王公大臣们走一处,而是到了另一边的偏门,那里也有人守着,一见我们过去,立刻伸手来拦,我便从怀里拿出了常晴给我的那一道手谕。
那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我和杜炎,没说什么推开了一步,我们便被放行了。
一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更是明亮,所有的道路两旁都摆放着宫灯,将整个太庙映照得灯火通明,树上挂着许许多多的丝绦,也不知是祭祀所用,还是有什么别的用处,风一吹过,眼前纷纷扬扬的全都是飞舞的影子,分外夺目。
我们进了偏门,沿着小路往前走。
这条小路的两边栽种着几棵松柏,树木虽然少,但树却大,也不知是几十百年了,树盖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将周围一大片土地都笼罩起来,若不是小路的两边也有宫灯,这里面几乎也是漆黑如深夜。
前方,一个纤细的身影,手里拎着一个灯笼正站在那里,一见我们走近了,立刻附身行礼:“颜小姐。”
我走了过去:“你是——”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为颜小姐引路。”
“哦。”
我急忙点了点头:“多谢了。”
“颜小姐不要客气,请随奴婢来。”
我对这个小宫女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在我出宫之后才进宫服侍的,大概常晴也跟她交代清楚了一些事,所以她的话虽然不多,但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引着我和杜炎走过一条小道,到了侧门,刚一迈过去,就感到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已经到了太庙前殿前方的那个大广场上。
我没有到过太庙,虽然之前太后的牌位送到太庙供奉的时候,我是有机会来的,却因为遇到了一些意外,后来因为受伤而没有成行,这才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太庙的真容。
正前方的享殿高大巍峨,十分少见的两层重檐庑殿顶似乎比起紫禁城内的大殿还要高大,金黄色的琉璃瓦将整个享殿妆点得金碧辉煌,也更加的厚重肃穆。
沉沉夜色中,享殿像是一个巨人,在悍然沉睡着。
而享殿正前方的广场也十分的宽大,中轴的道路以宫灯为界,两边都站立着御林军的卫士,一个个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我站在侧门看着眼前这一幕,也微微的在心中感叹,而那小宫女已经走下了台阶,轻轻道:“颜小姐,这边请。”
我点点头,急忙跟了上去。
她把我请进了一座前配殿内。
前配殿虽然没有享殿那么高大巍峨,但也十分的宽大,其中也隔了好几段,那宫女引我走进其中的一处,然后便说道:“颜小姐请在此处休息吧,等到祈福大典过后,皇后娘娘会来此处与小姐相见的。”
我问道:“祈福大典什么时候开始?”
那宫女看了看天色,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多谢。”
“少陪了。”
她恭恭敬敬的退下,而我和杜炎就这样留在了前配殿。
虽然没有来过太庙,但我也知道,享殿前方的两座配殿是供奉王爷和功臣的,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处,便是供奉功臣牌位的。
今天裴元灏是来向他的历代祖宗为妙言公主祈福,和往年的祭天大典又不一样,所以两边前配殿是不会在祈福大典的活动之内,这里看守的人就很少,除了大门外台阶下站着一排卫队,这里面几乎没有人活动。
于是,我慢慢的走了过去。
神龛上,果然供奉着开国以来曾经天朝的稳定和繁荣做出过贡献的功臣的牌位,有一些我认识的,也有一些我不知道的,都供奉在了这里。
我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倒像是看出了一场金戈铁马,武将报效;光照古今,文臣尽忠的波澜画卷。
然后,我看到了刘世舟和刘毅的牌位。
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们的供奉,他们两在江南做的那些事,足以让他们名留青史,只是看到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刻心惊。
我整衣肃容,朝着他们行叩拜大礼。
一旁的杜炎倒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也不问,只是在我起身的时候,过来扶了我一把,扶过之后,也放开我退下了,并没有要跟我交谈的意思。
其实这个时候,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因为,我想到了轻寒。
我在想,如果是他呢?
他为这个皇朝,为江南的百姓也做了那么多,如果到了那一天,他寿终正寝,或者——,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的牌位,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不敢去想,更不愿意去想,他会有那一天,但这个问题一旦涌现在脑海里,就一直不停的浮现着,仿佛一只有着记忆的灰狗,被赶走了,却又咻咻的嗅着原路找了回来,纠缠不去。
但我想,也许轻寒自己,并不在乎。
他要做的事,从来都是全力以赴,尽心而已,他连自己的生死都从不考虑,又怎么会去考虑在自己百年之后,有多少人祭奠,有多少人感激,甚至,有多少人记得呢?
我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时,我的目光被另一边的角落里,一个高大的牌位吸引了。
普通的文臣武将的牌位供奉在这里,都是一般大小,但唯有那个高大的牌位,比起普通的要大了不止一倍,上面还罩着一块帷帐,像是为了防止掉落灰尘。我原以为会是一个开天辟地武将文臣,可当我走过去,轻轻撩起帷帐的一角,定睛一看,却吓了一跳。
第1162章 前朝遗梦
那块巨大的牌位上面竟然满是裂痕,定睛一看,这块牌位应该是被摔过或者打击过,碎裂成了好几块,现在粘合在了一起,但那些裂痕还是显得非常的触目惊心。
而牌位上,那些字却都因为黑漆的斑驳而辨认不清了。
只看到上方两个模糊的字——
明之……
我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难道,这块牌位,还是前朝的什么人的牌位吗?
明之……按照这个写法,这个牌位的人的身份,应该是前朝的人,难道说,这个供奉着本朝有功之臣的牌位的前配殿中,竟然还会供奉前朝的某个人的牌位?
当然,不乏会有这样的人,尤其在内藏阁呆了那么久,看过一些老旧的文录,我也知道,前朝的最后一任帝王,谥号为“戾”,其性格乖张,行事荒诞,将原本一个大好河山治理得破败不堪,其荒|淫无道,残忍暴虐的施政也为许多大臣不满,所以裴氏一族从草原南下,能占领中原,也是因为这位皇帝不得民心,为天下百姓所弃的缘故。在开国之初,前朝的一些臣子除了不肯屈服誓死尽忠的之外,也有一些归附新朝,成为了开国的功臣。
但,即使这样,这些人供奉在此处的牌位上,都写的是本朝的官位,从来没有哪一个会写上在前朝的官位。
而且,如此巨大的牌位,又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功臣所能享受的?!
这个牌位,到底是属于谁的?
为什么这个人能享用一个如此巨大的排位,却是供奉在功臣的前配殿里,既然已经供奉在了这里,为什么牌位被弄碎了,上面的黑漆剥落,连人的名字都看不清了,也没有进行修补?
我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那牌位,上面斑驳的字迹,凹凸不平的裂痕,每一点每一滴,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
到底,是谁呢?
就在我有些失神的时候,身后的杜炎突然道:“夫人。”
他的声音不大,但那冰冷的音质却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回头一看,他对着外面使了个眼色,我这才听见,外面不再如之前一般的安静,反而传来了一些脚步声,还有远远的一阵钟鸣,看来,应该是皇帝要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明明是为妙言举行的祈福大典,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为了见到她,而且周围可谓“危机重重”,我居然会为了一个无名的牌位而失神,实在有点不应该,于是,我急忙拿起帷帐重新盖回了那个巨大的牌位上。只是,盖上去的一瞬间,我还是有些犹豫,不知为什么,心中总觉得有些许不安,这个时候外面的钟声更响了,我急忙盖好,然后转身走了过去。
走到窗边,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一线,立刻看到外面晨光熹微,照亮了满目的绚烂。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全都是宫中的护卫,他们每隔三步一行,列队整齐的站在外面,每个人手中拿着五色旗和彩幡,迎风招展,猎猎飘扬的旗幡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的鲜艳夺目,而随着旗帜飘扬,享殿两边传来了悠扬的鼓乐声。
我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琉璃门那一边,果然看见那里人头攒动,有人随着鼓乐声,慢慢的走了进来。
是裴元灏,他来了!
我顿时屏住呼吸,有些紧张的看着外面。
虽然知道是裴元灏来了,但两边飘扬的的旗幡挡住了我的视线,几乎完全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他的脚步,因为随着鼓乐声越来越接近高|潮,他慢慢的走过那条大道,周围的所有人的气息也随之聚集了过去。这个时候,风越发的凛冽,吹进这个大殿,将那些垂落下来的幡都吹得不断的飞扬起来。
晃眼一看,好像大殿中有许多的身影在飞来飞去。
我扶着窗框的指尖也已经被风吹凉了,但我丝毫不在意,仍旧专注的看着外面,果然,在那些旗幡飞扬的缝隙里,我看到了裴元灏的身影,他慢慢的踏着汉白玉石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我顿时呼吸都屏住了。
我想要在他的身边寻找妙言的身影,但实在隔得太远了,我们的中间也隔了太多的人,甚至在人头攒动和旗幡飘飞中,裴元灏的身影也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淹没在了人群当中,更不用说娇小玲珑的妙言了。
我顿时有些焦急,几乎恨不得推开门直接跑出去,去亲眼见一见我的妙言——分开那么久了,她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消瘦?有没有胖一点?她的病情是否好一些了?能不能认出她的母亲?这些问题如烈焰一般焚烧着我,但即使这样,我也不能让我的担忧烧毁掉我的理智。
在这个时候冲出去,是最不理智的一件事。
我只能用力的咬着下唇,将自己所有的冲动都埋在心里。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一扇门被推开了。
我立刻惊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时候又谁会过来这个地方,杜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一个箭步冲到我的面前。
杜炎的身材高大,他一挡在我的面前,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外面迈了进来,大门在风中发出了吱呀一声嘶哑的长鸣。
然后,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
而我看见,挡在我面前的杜炎,他的肩膀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来的人是谁?
这时,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却有些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的沙哑感轻轻的响起:“我是来接夫人去后殿的。”
这个声音是——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急忙从杜炎的背后走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太监站在我们的面前。我立刻认出来,那就是小福子,只是,和过去那总是笑嘻嘻的,佝偻着腰背的小太监不同,现在的他穿着六品的袍子,我知道,那是副统管太监的“官服”!
杜炎的眉头紧皱,看着他,却没说话。
他比过去消瘦了很多,两边脸颊都凹了下去,颧骨突了出来,不过一看到我,那双显得有些麻木的灰色的眼睛还是微微的弯了一下,朝我拱手行了个礼:“夫人。”
“你,小福——”我愣了一下,再看看他身上的衣裳,立刻改口:“福公公。”
没有想到,离宫这么些年,许多的人改变了,连小福子,也变了。
再见面的时候,他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冒失,也没有了那种灵气,只是规规矩矩的走过来,说道:“夫人莫怕,我是来接夫人去后殿的。”
“你——”
“夫人,请吧。”
说完,他做了一个手势,要引我从一边的侧门走出去。但我还没走过去,杜炎已经又上前一步拦在我的面前。他的身形很高大,一挡着我,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这一刻,我也不知道他和小福子的对视,两个人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却莫名的感觉到,整个前配殿里的气息都沉重了一些。
半晌,杜炎道:“去后殿做什么?”
小福子道:“夫人来是为什么,就是去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又往旁边走了一步,进入到我的视线里,我能感觉到他的脸上凝结了一层寒霜,但在见到我的时候,又突然融化了一般,平和温柔的道:“夫人,请吧。”
我点了一下走。
刚往那边走一步,小福子又回头对杜炎说道:“那边戒备森严,不是寻常人能去的,若发现了,更不是寻常人能脱身的。”
“……”
“你就留在这里吧。”
眼看着杜炎皱紧眉头要跟上来,我急忙打圆场:“杜炎,小——福公公说得对,我过去看一下就回来,你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啊。”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福子,终究点了点头:“是。”
然后,我便跟着小福子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路上,不知是刻意安排,还是小福子已经是宫中的老人了,熟谙那些卫队的排列和巡逻规矩,连一个人都没有遇上,我们沿着墙角下的小路一路往里走,小福子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我,似乎在时刻注意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说常晴的安排,已
第1163章 可是,朕想见你!
一抬头,我们已经到了后殿。
这座大殿并不是太庙当中最巍峨的,相反,这里是每逢皇帝祈福祭祀的间隙来次盥洗休息的地方,所以比起前面的享殿和配殿,这座大殿给人的感觉要轻松得多。
但,这一刻,却不是。
眼前这座大殿门户紧闭,周围并没有什么护卫,但却透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虽然只是站在门口,却有一种几乎要被压垮的感觉。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
小福子还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恭恭敬敬的朝前方伸手:“夫人,请吧。”
我慢慢地走上台阶,走到了那紧闭的大门口。
虽然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是没有退路的,但真正的要让我步入这个大殿,去见那个人,从心底里说,我还是拒绝的。
而就在我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毫无意外的,我看见那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双手还保持着扶着两边门框的姿势,仿佛展开双臂要拥抱什么似得,那种感觉让我不由自主的就后退了一步。
裴元灏。
从刚刚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在这里等待我的,不会是常晴,也不会是妙言,而是他。
一看到我后退了一步,那张原本冰冷的脸上更添了一分寒意,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慢慢的放下了双手背在身后,沉默的看着我。
身后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远去,是小福子走了。
就在刚刚,我才想起来,小福子虽然之前一直是在景仁宫做事,但现在他已经穿上了六品副统领太监的官服,就已经不是归景仁宫管的了。
现在的小福子,是皇帝的人。
这一次让我进太庙,是常晴的安排,但将我引到这里来,却已经是裴元灏的示意了,之前那个领我们进前配殿的宫女是完全陌生的,我当时还特别的在意她,因为如果真的是常晴派人来接我,她身边的扣儿她们几个我都很熟悉,却不知为什么会安排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人过来,话也那么少。
现在,当然都明白了。
我抬起头来,裴元灏还站在门口,他的脸上仍然是和天气一样冷冽的表情,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森冷如冰的:“不进来?”
“……”
我沉默了一下,慢慢的走了进去。
既然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再要做什么就都是枉然,而且,我的目的毕竟是妙言。
走进这座大殿,才感觉到这里面比外面还要更冷一些,因为和其他几座大殿不同,这里完全没有安排过,甚至没有取暖的炉子,我不由的瑟缩了一下,也有些不解,他既然会到这里,应该有太监提前安排才对,怎么会把一个这儿冰冷的地方让他呆着。
犹自想着,却没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
“怎么,冷?”
我的气息也紧了一下,但还是无声的,摇了摇头。
不过,被冻得发白的指尖却是骗不了人的,他一低头就看到了,我的两手交握,苍白的肌肤和雪白的衣裳几乎融为一体,毫无差别,他又看了看我的脸颊,然后沉沉的说道:“没有人知道朕会来这里,妙言还在大殿里,由法师为她施法祈福,所有人都认为,朕和皇后在那边陪着她。”
他这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冷,完全没有安排,但我的注意力却在听到妙言的名字之后,全部放到了女儿的身上。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他:“妙言,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
“她的病,好点了吗?”
“等到法师祈福之后,希望会有起色。”
“……”
我原本惊喜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了下来。
虽然之前薛慕华和药老已经给我说得很清楚了,妙言的病症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痊愈的,但分开那么久,我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也希望裴元灏的身边能人异士那么多,能给妙言一些转机,所以,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的失望还是油然而生。
我轻轻低下了头:“是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想见她,对吗?”
我急忙点头。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目光闪烁着:“但不想见我?”
“……”
我的气息顿时紧了一下。
如果,只是把他看做妙言的父亲,也许我和他还能平和的相处,但刚刚对妙言实在太过在意,几乎都让我忘记了,自己面对是什么人,而一旦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有一些回忆就在记忆深处复活了。
我低下头去,没有开口,但有一些答案,也已经不用话说,在这样有些沉闷的空气里,慢慢的流淌出来。
我并不想忤逆他,不过和他走到今天,两个人也都太熟悉彼此,我想,惹恼他,和欺骗他,未必会有什么不同的下场,或许,单纯的惹恼他的下场,我已经太熟悉了,反倒不那么恐惧。
在这样紧绷的气氛里,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的看在我身上,即使周围的空气那么冰凉,但他的目光中却始终带着火焰,几乎要将我的肌肤灼伤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说:“可是朕想见你。”
“……”
“这么久了,朕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我想了想,轻轻的说道:“扬州一别不过几个月,不知皇帝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看着我:“朕说的,是从你京城离开之后。”
“……”
“你知道,有多久了吗?”
“……”
我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如果说别的人还不能完全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我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将我离开宫中,到现在位置,这些年来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所经历的一切,要全部抹杀。
如果从我逃出皇宫,离开京城到现在,只简单的归纳成了多少年,那么,一切就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四年了。”
“……”
他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我又紧接着说道:“当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妙言还只有六岁;但现在,她已经快要十岁了。”
他的眸子一凝。
我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四年的时间,我终于可以弥补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她,没有尽到做一丝一毫做母亲的责任的遗憾,所以这四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段记忆,我都不会轻易的忘记。”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说的每一句话,也完全可以映照在他的身上,但不同的是,即使这四年的时间,他也仍旧没有完全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就算在扬州,有过短短的相聚,可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敢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
他,也不是没有遗憾的。
但当我说道最后几句的时候,随着我的话语,他的脸色又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慢慢的重复道:“每一段记忆,你都不会轻易的忘记?”
“……”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却感觉原本就非常寒冷的后殿,此刻冰冷得如同一个冰窖一般,他的身上不断的散发着寒意,甚至还有他的煞气,压得人几乎连呼吸都要喘不过劲来。
过了一会儿,他冷冷的说道:“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朕,连同那个人的回忆,你也不会忘记?!”
“……”
我的心猛地一刺。
他说的,是裴元修。
……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人,想起关于他的回忆,竟然已经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并没有刻意的去忘记他,如果要说恨,我也并不恨他,毕竟从头到尾,他对我都是呵护备至,不让我受委屈,尽管,他并不知道真正让我委屈的是什么,可是现在突然提起他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我离他已经那么远了。
几乎又回到了我和他的原点——我在京城,而他,仍在遥远的江南。
隔着千山万水,云雾氤氲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最靠近
第1164章 朕有上千种方法,可以让你
是什么人呢?
我直觉的想要往窗边走,可是刚一走过去,裴元灏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顿时惊了一下,急忙就要挣扎甩开他,却被他抓得更紧了。
我立刻涨红了脸,低声道:“放开我!”
他的眼中闪烁了一下,但脸上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仍旧抓着我不放,甚至将我硬拖到他的身边,我站立不稳,踉跄着撞进了他的怀里,更加六神无主起来,两只手都用力的挣扎着,就感觉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我的胳膊将我锢住。
感觉到我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沉着脸,附在我耳边道:“你不会真的认为,如果朕要抓住你的话,凭你一句话,朕就会放了你吧。”
“……!”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的这句话提醒了我,的确,他是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皇帝,他拥有这个世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其实不管我想再多的办法,回到京城,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是并没有太多可以保护自己的可能的。
但,这句话也是在告诉我,他还没有真的要“抓住”我。
想到这里,我慢慢的停止了挣扎,而他手上的力道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只是,始终没有真的放开我,而是低着头看着我。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几乎能看到闪过他眼中的每一缕光。
有熟悉的,也有我完全不懂的。
这时,我听见外面的人开口说话了。
因为隔了一堵墙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外面的人也非常的小心,开口的时候声音极低,我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清楚的听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而且,还有些熟悉。
我不由的眉心一蹙。
那是——
就在我有些分神的时候,裴元灏却又一次低下头来,突然道:“如果朕现在,要你回到四年前,你会吗?”
我一下子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说什么?!
他还看着我,目光微微的闪烁着。
“朕要你会来。”
“……”
“你会吗?”
“……”
一时的惊恐和绝望过去,我却突然在他的目光中清醒了过来,感觉到他的呼吸吹拂过耳畔,让我有了一点瑟缩,但我也明白了过来。
他是在让我选择。
时至今日,我也并不是没有丝毫可以与他谈判的筹码,他也不再像过去,将我从宫门口硬生生的拉回到他的身边,能那样的肆无忌惮,但即使这样,面对他的目光,感觉到他的气息笼罩在周围我的身边,仍旧让我有一种无处可逃的无力感。
我用力的咬住了下唇,慢慢的说道:“皇帝陛下想要我回到四年前?”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突然笑了一下。
因为不想让外面的人发现,我和他的声音都低到了极致,几乎细若蚊喃,而我这一笑,甚至没有任何的生息,只有嘴角勾起的一点弧度,却在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无所遁形的映在了他的眼中。
我慢慢的说道:“除非,我能把一切都忘掉。”
“……”
他刚要说什么,我接着道:“包括,皇帝陛下你。”
“……”
“但也许那个时候,我更不会回去了。”
“……”
我能感觉得到这一刻他的窒息,似乎连眼中的光亮都在这一瞬间黯淡了下来,我想他和我一样,都想起了上一次,我被薛慕华在药中下了洗髓花,而前尘尽忘,即使那个时候,我因为一些误会而认定了他是我的夫君,却仍旧在最后与他形同陌路。
这时,我听见了他用力的磨牙的声音,像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我的手腕在他的掌心被捏得越来越紧,几乎要被折断了,我也只是咬牙撑着,就听见他沉声道:“你知道吗,朕有上千种方法,可以让你——”
我用力的瞪着他。
“你——”
说到这里,反倒是他自己,停了下来。
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习惯放狠话的人,他这种人,从来都是做的比说得多,做得也会比说得更狠,只是这个时候,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而我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气,像是极力的压制着内心的狂躁,最后,竟慢慢的放开了我的手。
我立刻往后滑了一步。
这一步,几乎已经快要靠到门上了,但也因为这样的距离,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句话——
“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这个声音是——
杨金翘!?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些零乱,显得急匆匆的,门外站着的杨金翘和跟她见面的人显然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想要走开,但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刚刚响起,就停了下来,然后被周围几乎是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混杂了进去。
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我转过身去,下意识的想要往外看,门的缝隙非常的狭窄,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杨金翘,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人,神情非常的慌张,接连往后退了两步,她身边的那个人,我只能看到那人的胳膊,似乎要伸手扶她,但被她轻轻的推开了。
顷刻间,杨金翘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丝认命一般的青灰色,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
这时,一个清净的声音慢慢的响起——
“是什么人,在这里私相授受?”
这个声音一响起,我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额头一下子撞到了门框上。
但幸好,外面的人全都紧张不已的对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这一边。
因为,他们看着的,是皇后!
刚刚那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就算隔着千万里也不会听错,是常晴的声音!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混乱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裴元灏一眼,却见他反倒慢慢的坐回了桌边,平静的将手放在桌沿,似乎在静静的等待着外面的事情的发展。
这,怎么回事?
外面一个小太监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禁军的人,和一个,一个女子——”
话说到这里,就顿了一下,显然,杨金翘并不是人人都认识的,当年裴元灏逼宫夺位之后,杨金翘“身死”上阳宫,他登基之后宫中的人几乎全都换了一批,自然认得她的人就少了。
不过——禁军的人?
我的心里暗暗的感到一阵不安,极力的往外看去,但那条窄窄缝隙只够让我看到杨金翘此刻越发苍白的脸庞,而她身边的那个人,像是知道终于躲避不开了一般,慢慢的上前一步,跪下道:“禁军统领孙靖飞,拜见皇后娘娘。”
……!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孙靖飞?!
他,他怎么——
不知是因为太过震惊,好像整个人都被雷劈过一般,这个时候脑海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外面的人再说什么话,我几乎都听不清了,只来来回回的回响着那个人的名字。
孙靖飞!
他和杨金翘——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恢复了听觉,却听见常晴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无比的威仪,慢慢的说道:“孙靖飞,你可是禁军统领,皇上最为倚重的人,但现在,你居然在这太庙当中和一女子私相授受,你可知罪?”
外面传来了嘭嘭几声闷响。
我立刻知道,是孙靖飞跪在地上磕头,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末将知罪。”
“知罪就好。”
常晴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朝这边走过来,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透过窗纸,能勉强看到外面凌乱的人影,似乎她的身边还跟着不少人,我甚至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在低声细语的议论着什么,似乎也是当年裴元灏后宫中的一些嫔妃,只是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谁是谁。
但这个时候,这些都不重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跪着的孙靖飞,和站立在那里的杨金翘的
第1165章 独自悲伤,一生缅怀
“本宫看你,有些‘眼熟’啊。”
当常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算隔着一道门,我也能感觉到杨金翘整个人都窒息了,好像一头野兽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了猎人的陷阱当中。她的脸色蓦地一片惨白,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
然后,她慢慢的跪在了常晴的面前。
我仿佛看到她那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片死灰色。
这一刻,听着外面那些人高低不一的呼吸,低声的窃语,还有常晴那一声如同石破天惊的发问,顿时,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我心中已经完全明了了。
杨云晖……杨金翘……孙靖飞……
原来,是这样。
我回头看向裴元灏,他依旧沉默着,脸上的表情也分外的平静,好像外面发生的事情,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此刻,常晴已经走到了杨金翘的面前,一阵风吹来,也吹进了这间后殿,我的脸色被冻得越发的苍白起来,但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只见常晴轻轻的拢了拢手上的皮笼子,慢慢道:“抬起头来。”
“……”
杨金翘慢慢的抬起头。
人群中,有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天啊,那不是——”
“难道真的是她?”
“怎么会?!”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不知道,前阵子杨家的寿宴上,听说她就出现了。而且……”
周围人的低声议论,丝毫没有打扰常晴和杨金翘的对视,而我这样看着她们俩的时候,突然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她们,一个曾经,一个现在,都是裴元灏的女人,并且都是在不同时期,帮助裴元灏稳定着他的后宫的女人,只是在他夺嫡成功之后,杨金翘“功成身退”,而常晴则坐拥了母仪天下的宝座。如果那个时候,杨金翘还留在皇帝的身边,那么她跟常晴,不知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结盟?还是对立?
当年常庆身死东州,临死前唯一记挂的,就是这两个女人,但现在,他所送出的金钗被常晴紧握在手中,她们两这样相对着,又到底想到了什么?
常晴“端详”了她一会儿,又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周围跟着她来的那些妃嫔,慢慢的说道:“前些日子,本宫常召杨家的二小姐进宫相陪,今天看来,这个人倒和那位杨金瑶小姐,多有几分相似。”
说着,她回头瞥了一眼周围的人:“你们说,是吗?”
周围的人诺诺的,都点头称是。
但,没有一个人把那句话说破。
常晴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支钗,慢慢的说道:“你为何要让孙靖飞把这样东西从宫中偷出来给你?”
“……”
“你可知道,偷窃宫中的物件,是什么样的罪吗?”
“……”
杨金翘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而这一刻,我的心也有些揪紧了。
常晴问杨金翘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直接点名她“杨家大小姐”的身份的,却旁敲侧击,从任何一个方面都将杨金翘的路给堵了。
其实,之前裴元灏出现在杨万云的寿宴上,杨金翘出面将那杯毒酒拿下来,这件事不可能隐瞒下来,况且,我也已经告诉了皇后,但她现在带着那么多人来堵着杨金翘,事情就要另说了。
一来,是要让杨金翘“现身”,二来,她还在等裴元灏的表态。
在杨家见过杨金翘之后,裴元灏对于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个“死而复生”的夫人,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常晴也不可能贸然的对天下承认她的身份,将她重新纳入后宫,毕竟裴元灏还没开这个口;但对常晴来说,纳一个什么都不懂,甚至有些莽撞,会给自己添祸的杨金瑶,深谙后宫生存法则,也懂得如何制衡各方的杨金翘,才是真正的助力。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常晴是一个心机这么深沉,或者说这么有手腕的人。
又或者说,其实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否则,她的后位不可能在申柔,在南宫离珠那么多次的冲击下还稳固不摇。
只是,过去的她,没有这么明显的锋芒。
从这一次回京,我就发现她和以往的不同,毕竟现在,她已经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念深又被册立为了太子,但宫中还不停的有皇子降生,此时南宫离珠的复位,必定对她,对念深的威胁相当的大,所以,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不过……
她还在等裴元灏的表态。
她一定知道,裴元灏在后殿,现在对杨金翘说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话,都是在等待裴元灏出面。
只要裴元灏出面,公开承认这位金翘夫人的身份,杨金翘就不能再留在宫外,必须入宫了。
如果,此刻裴元灏不出面,也就是在无声的告诉她,他并不打算再纳杨金翘入宫。这样的话,常晴之前的话语中,也没有一句是直指杨金翘的身份的,当然可以找一个借口,就把这件事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我回头看向裴元灏,眼中也有了一丝忧虑。
他,会如何表态呢?
这时,他也慢慢的看向了我,虽然外面的气氛已经有些紧绷了起来,但他的神情却十分的淡然,甚至有几分冷意。
他慢慢的说道:“怎么,你也在等朕表态吗?”
我看着他,说道:“皇上意属何人?”
“你认为呢?”
我正色道:“皇上天心,岂是轻盈可以揣测。”
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来,嘴角微微一勾:“颜轻盈,你所做的,又岂止是揣测天心而已?”
我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两个人在这样近在咫尺的对视当中,呼吸也慢慢变得紧绷了起来,他几乎已经能感觉到我的战栗,和极度的压抑,但他深吸一口气之后,却没有再进一步,反倒放松了一些口气,低声道:“你认为,朕应该如何选择?”
“……”
“是杨金翘,还是杨金瑶?”
“这,这是皇上的家事。”
“如果,朕让你来做这个选择,你希望是谁?”
“……”
“朕知道,在你心里,你希望朕现在就出去,承认杨金翘的身份,将她再次纳入后宫。”
“……”
“那样的话,杨金瑶就不必再入宫了,对吗?”
我的目光闪烁不定,抬起头来看着他,生意也有些微微的颤抖:“皇上,会这么选择吗?”
他说的没错,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的确是这样希望的。
因为,我很清楚,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被迫进入后宫之后,会有多痛苦,多绝望。
明明有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不能去爱,甚至不敢轻易的靠近,因为每一步行差踏错,不是简单的举止不端,行为不正,得到的惩罚,也不是简单的被人戳脊梁骨,而有可能是来自皇帝的震怒,累及亲族的灾祸。
若是我,若是杨金翘,我们可以忍,也早就学会了忍。
但杨金瑶,她不会。
如果她进入后宫,等待她的,迟早都是灭顶之灾。
但我也知道,这样的选择,对杨金翘来说,是不公平的,虽然她会忍,虽然她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了,终究,她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就算杨云晖已经死了,她也拥有可以独自悲伤,一生缅怀的权力,像她这样的女人,这一生也未必一定要依附于哪一个男人,更不一定要她为了妹妹的幸福,就要牺牲自己的孤独。
这,仿佛是一局死棋。
不管怎么选择,都有一个女人落泪。
我愁肠百结,眉间的愁绪也是纠缠不去,裴元灏静静的看着我,说道:“是因为杨金瑶心有所属,所以,你希望她能好梦成真,对吗?”
好梦成真?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仿佛被刺了一下。
曾几何时,也有人用这样的四个字许诺过我,让我好梦成真,我也天真的相信了,可到最后,却几乎是天崩地裂的结局,我所有的期望和憧憬,都在我的面前,被这个男人,一手毁灭。
而杨金瑶——她的好梦,其实早已经破灭了。
吴彦秋不会娶她,不管她进宫与否,这个梦,她是圆不了的。
我抬起头来看向裴元灏,慢
第1166章 皇上,妾有话要说
这一刻,他离我那么近,滚烫的气息吹拂在脸上,但我却有一种寒入骨髓的感觉,垂在两边袖子里的指尖有些痉挛,半晌,慢慢的捻了一下,才有一点知觉。
原来,他是这个目的。
有些冰冷的脸庞被他的气息吹拂过去,肌肤感觉到微微的刺激,好像被很多针扎着,虽然不痛,却有些麻酥酥的,那种感觉,感觉,仿佛被人狠狠的掴了一巴掌似得。
这个时候,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皇帝陛下看到过轻寒的脸吗?”
他猛地一怔。
大概他根本不会相信,我会在他的面前这样明明白白提起轻寒,若是过去,刘轻寒还在朝中为官的时候,我是怎么都不敢的;但现在,他已经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这个他为之几乎付出一切的朝廷,他现在在西川,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也没有任何人敢对他轻举妄动。
所以,现在,我在他面前,可以明明白白的说出他的名字。
裴元灏的呼吸一下子沉了。
我勾了一下唇角:“虽然有碍观瞻,但我想,皇帝陛下多少是看到过一点吧。”
“……”
“皇帝陛下刚刚问我,答不答应回到四年前。”
“……”
“回到四年前,就意味着我必须忘记这四年时间,是谁给我的。”
“……”
“但我忘不掉。”
“……”
“我更忘不掉,为了给我这四年时间,为了让我能给妙言付出母爱的机会,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回想起在望江亭中,看到那张原本熟悉的俊朗的脸庞上,那些狰狞恐怖的伤疤,和扬州人流传的关于这位刘大人的传言——面厉如夜叉,心慈如菩萨。可我知道,他原本不是那样的,他又过一双澄清而明亮的眼睛,有过宽阔干净的额头,也有我这一生所遇到过的,最温柔的笑颜,却都成为了他付出的代价。
如果,我回到了四年前,那些代价,他找谁讨回?
如果有一天,上天垂怜,我还能再遇见他,我,又如何在去面对那双掩藏在面具下的,黯然的眼睛?
我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裴元灏,平静的说道:“我不可能再回头!”
裴元灏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而冰冷,好像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被突然冻结了一般。
整个后殿,也变得冰冷凝固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睛充血慢慢变红的样子,和他呼吸吹拂在脸上,如钢刀一般的锋利,我几乎认为下一刻,自己又要经历过去每一次惹恼他之后经历的那些噩梦,只是这一回,我很平静,甚至有些固执的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肯退却一丝一毫。
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目光虽然坚定不移,但这一刻却不可能往他的怀里撞,我直接后退了一步,却猝不及防的,后背撞到了门上,顿时,高大的朱漆大门发出了哐啷一声响。
这声响,其实并不大声,但在这一刻,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外面原本还有些熙熙攘攘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惊道:“殿里有人!”
“是什么人呢?”
“难道是——刺客?”
外面的人不断惊恐猜测,但始终听不到常晴的声音,反而,能感觉到她似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侧过头去,就透过门之间窄窄的缝隙,看见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这里。
“大殿里是谁啊?”
她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却带着一丝能察觉得出的恭敬。
周围的人也都是一些有眼色的,一听见常晴这样开口,原本紧张不已,甚至要拔刀相向的护卫立刻定在了原地,只是每个人脸上的神色还是相当的紧张。
一见此情景,我的心情也紧绷了起来,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看见裴元灏一伸手,用力的拍在了我身后的门板上,又是砰地一声巨响,大门震荡了一下,而我却被他的那只手锢在了那里,更不敢轻易的动弹。
他慢慢的低下头,几乎已经贴上我的脸颊,却又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也看着他的,一眨不眨。
然后,他说道:“是朕。”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外面所有人都听到。
而一听到这个声音,外面的人全都吓住了,立刻听到所有人的跪地的声音,一个个伏地磕头不敢说话,只有常晴还能开口,平静的说道:“原来是皇上在此休息,臣妾不知,望皇上恕罪。”
“不知者无罪,皇后平身吧。”
“谢皇上。”
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常晴慢慢的站了起来,仍旧低垂着头,站在门外不动,只温和的说道:“臣妾还以为皇上在享殿陪伴妙言公主祈福,不知皇上到此休息。”
“国师祈福之法与别不同,朕不用在场,所以闲步到此,”他平静的说着,又道:“皇后又是为何到此?”
“听说有人在此将宫中的物品盗窃出宫,私相授受,臣妾特地过来看看。”
“原来,皇后来这里办案子来了。”
“皇上取笑,臣妾不敢。”
“那么,抓到了吗?”
“现下抓到两个。”
“捉奸捉双,捉贼拿赃啊。”
“已人赃并获。”
“那,让朕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他们冒这么大的险,从宫中盗取。”
“是。”
话音一落,裴元灏一伸手,将我身边的那扇门慢慢的拉开了一点。
这一刻,我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只怕这一幕被外面的人看见,但他的一只手还用力的撑在一边,堵住了我可以走开的路,顿时,我的冷汗如浆,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却不紧不慢的,听着常晴的脚步声慢慢的走到门口。
但,那扇门,他却只打开了一点。
然后,将手伸了出去。
外面的人,也只能看到他的一只手伸出去,常晴也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将一支钗奉到了他的手中。
他慢慢的将手缩了回来,指尖轻捻着那支钗,慢慢的举到我的面前,虽然这个时候距离太近,已经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对视也不想,但这个时候,我也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的确就是当初常庆交给杨云晖,而杨云晖又在临死前交给我的那支钗。
原本,应该可以交回到杨金翘手中的,此刻却——
他的目光透过那金钗上镂空的花纹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翘,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朗声道:“原来是这支钗啊。”
常晴的声音微微一扬:“皇上识得此物?”
“当然。这是当初东州大战之时,有人专门留下来的,托人转交。”
他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谁留下的没有说,托付的是什么人也没有说,但常晴早已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只抓最重要的那一句来问——
“转交何人?”
一听到她问这句话,我的心微微的一紧。
呼吸屏住,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裴元灏的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在慢慢的消去,眼中的沉凝之色也越来越重。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听到他的心跳。
过了半晌,他说道:“交给杨家大小姐。”
常晴立刻接口道:“可是当初,身死上阳宫的那位杨金翘夫人?”
“正是。”
说到这里,他们两停了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还有谁不懂,那就真的太傻了。
外面的人,连呼吸都不闻一声,我却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一个人的身上去了。
这个时候,杨金翘原本挺直了背脊跪在那里,慢慢的转向后殿,轻轻的跪伏下来,双手伏地,慢慢的说道:“妾,拜见皇上。”
……
只这一句话,如惊天之雷,震住了所有的人。
我看着那支金钗,再抬起头,看着裴元灏精光一闪而过的眼睛,一时间心里又苦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杨金翘,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而且,不是在她自己的家
第1167章 回到朕的身边来!
裴元灏手指尖还捻着那支金钗,目光闪烁着,不紧不慢的道:“你说吧。”
我能感觉到此刻杨金翘内心的涌动,只怕是惊涛骇浪的翻涌,虽然她极力的压抑着自己,但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微微的颤抖:“皇上登基之前,京城大乱,幸得皇上天恩庇佑,妾性命无忧,但一直漂泊在外。这些年,并非有意期满皇上,只是有许多难言之隐,未尽之事,今得重返京城,更得到皇上的垂怜,能与父母团聚,承欢膝下数日,已是皇上对妾莫大的恩宠,妾铭感五内。”
“……”
“这些天,妾一直没有重回宫中,并非心有异向,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如今,也希望皇上垂怜。”
“哦?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放心不下?”
“就是舍妹的婚事。”
……!
她这话一出,我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来看向裴元灏。
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
半晌,他慢慢道:“金瑶?”
“是的。”
“她,定下了什么婚事吗?”
“是,其实家父早已经和户部尚书吴大人有过约定,将舍妹许配给他。只是这些日子,因为家父的六十大寿,和妾重返京城,一桩桩一件件,就把这件婚事一推再推。如今,舍妹的年纪也大了,若再拖延下去,就是我做姐姐的,耽搁她了——”
她没有说完,不是说不完,而是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我的泪,也从眼眶中低落下来。
她终究,做出了选择。
其实当初,我和常晴在杨府那一次会面,就已经预设到了今天这个结果,裴元灏收走了杨家的几笔生意,自然要对杨家做出一些表示,将他们的女儿纳入后宫,是一个最明显的表态,在当时,当然是只能看到杨金瑶,但自从杨金翘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是,这个选择,就不是唯一了。
只是,要看她如何选择。
如果她仍旧选择自己独自悲伤,一生缅怀的权力,那么进宫的就必须是杨金瑶;但如果,要让杨金瑶拥有自己的幸福,那么杨金翘就必须放弃这一切进宫。
那个时候,我问过她一句没有问完的话,就是,我就是想要问她,她愿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妹妹,而舍弃自己。
现在,我看到她做出了选择,她选择让自己重新回到裴元灏的后宫,去面对将来波谲云诡的争斗和人生,而换取杨金瑶自由的幸福。
看到这里,我泪如泉涌。
裴元灏的眸子却慢慢的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说道:“原来,是吴卿家。”
“是的。”
“皇后。”
常晴急忙答道:“臣妾在。”
“吴尚书是太师的高徒,这件事,皇后知道吗?”
“这件事,臣妾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前阵子听父亲传话说过,彦秋官至尚书,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有一个人为他打理家务,这样才能尽心为朝廷,为皇上效力。”
裴元灏轻笑了一声:“是啊,说起来吴卿家年纪也不小了,却还孤身一人,倒是耽误他了。”
“……”
“也罢,朕明日,就为他们赐婚吧。”
这句话一说完,就听见外面的常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和杨金翘一起跪伏下来:“谢皇上!”
裴元灏的脸上沉默而冷淡,低下头来看着我,眼中闪烁着一点不知喜怒的光,低声道:“如何,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
“……”
我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低下头:“谢皇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是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说道:“皇上,祈福仪式已结束。”
我的呼吸一紧,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呼吸似乎也有了一瞬间的停窒。
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平静的说道:“起驾回宫。”
我顿时有些急了,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却听见他淡淡的,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漠,说道:“颜轻盈,从你身上,朕明白了一个道理——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
“现在,你也要从朕这里学一个道理。”
“……”
“你做什么选择,就要承受什么后果。”
“……”
“妙言是朕的女儿,想要见她?”
“……”
“回到朕的身边来!”
|
我全身冰冷,如同置身在满是冰块的冰窖里,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走了出去,大门仍旧虚掩着,我能看到外面那些人向他跪地磕头请安,然后一个个起身,跟着他走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这个空旷的后殿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按捺不住,打开大门追了出去,可刚刚走到长廊上,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熟悉的身影拦了下来。
小福子。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外面站了太久,天寒地冻,将他的脸也冻得苍白,没有意思血色得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恭恭敬敬的站在我的面前,说道:“夫人,皇上要起驾回宫了。如果夫人这个时候出去,只怕舆情不利。”
我痛苦的看着他,也看着前方旗幡招展,许多人的脚步声响起,却是在慢慢的远离。
这里面,不知有没有妙言的脚步声?她在什么地方?祈福之后,她到底有没有好一点?她是不是还记得我?如果这一次跟着裴元灏回宫,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这些问题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尖刀,在叩问我自己的时候,也在不停的割裂着我的心。
我挣扎着想要往前走,小福子终于伸出手来,握着我的胳膊拦住了我。
他的双手也是冰冷的,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透过来的凉意也让我整个人颤栗了一下。
我急了:“小福子!”
“夫人。”
他望着我,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夫人不要强求。”
“……”
“否则,结果对夫人,对公主殿下,只怕都不会好。”
他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我顿时僵在了那里。
是啊,我不该强求。
面对裴元灏,也绝对不能强求,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太明白对他“强求”的后果了。
只是,虽然理智上已经明白,但胸口的阵痛却是避免不了,我咬着下唇,挣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栗,但终于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慢慢的伸手扶着墙让自己的站稳,再看向他时,轻轻的说道:“多谢你,福公公。”
“……”
他望着我,眼中竟似也有一丝痛苦之色,但也只是一闪而逝,仿佛只是人的一时错觉。他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说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水秀?”
他的脚步停滞了一下。
我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抽动着,但并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他轻轻的说道:“夫人也许不信,她嫁给那个姓杜的,我比她更高兴。”
“……”
“我没有话要跟她说。”
“……”
“我倒是有一句话,请夫人帮我带给那个姓杜的。”
“……”
“让那个姓杜的,一定要对她好,比过去我在她身边的时候,还要好。”
“……”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侧过头来,点了点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寒风呼啸,从这条长廊上吹过,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吹凉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迈开完全冰冷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之前还旗幡招展,人头攒动的太庙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所有跟随皇帝过来的禁卫军,官员们全都跟随圣驾离开了,只有一些留守太庙的护卫还在收拾着剩下的场面,我慢慢地走出了偏门,走上那条松柏挺拔,苍翠而幽静小路,刚刚走到井亭的旁边,就看见里面还站着一个人,听到我的脚步声,慢慢的回过头来。
是常晴。
我站在亭子下面,脸色还没有丝毫血色的苍白着,看见她,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
她,似乎也有着同样的麻木。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的朝我招了一下手,而我就像是受到了她的召唤一般,慢慢的走了上去。井亭四面透风,这里丝毫没有比外面暖和,但这一刻,再冷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似乎也不成为威胁,因为身体里的有些地方,已经彻底冰冷了。
我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的说道:“皇后娘娘怎么还没有回宫呢?”
她也看着我:“本宫还有一些话,想要跟你说。”
“……”
“杨金翘的事,本宫承认,是我有私心算计了她,也强迫了她,但其实,你所希望的,应该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对吗?”
“……”
我沉默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结局,的确是我希望的,只是我做不到这一步,因为我不具有操纵别人人生的权力。
但——常晴,作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要操纵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和裴元灏有过过去的女人的生命,却太容易了。
我问道:“但是,皇后娘娘如何知道,杨金翘今天会出现,并且会在这个地方跟孙靖飞私相授受呢?”
第1168章 你和皇上之间,若真有缘
“但是,皇后娘娘如何知道,杨金翘今天会出现,并且会在这个地方跟孙靖飞私相授受呢?”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常晴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其实本宫看你,也并没有太吃惊的样子。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
我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但这样,就已经是默认了。
其实,我和常晴已经太熟悉了,对于彼此的想法,甚至已经不用开**谈便能知晓,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断然瞒不过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坦然说道:“不算完全知道,但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所知,今天这个局面,我的确有心理准备。”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
“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皇上决定铲除申氏一族时,轻寒他曾假意投诚申恭矣,作为朝廷的内应这件事。”
原本是在说杨金翘和孙靖飞的事,我却突然说起了当年申恭矣被铲除的往事,常晴顿时有些意外的看着我,但我想更让她吃惊的,我会在这个时候毫不避忌的谈起轻寒。她愣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的确很不简单,那件事被他做得滴水不漏。”
“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
“哦?你是如何知道的。”
“孙靖飞告诉了我。”
“孙靖飞?他一个内廷侍卫,又是如何知道?”
不知为什么,提起当初的事,原本已经完全的过去了,却终究还是会有一丝难言的隐痛在心中抽搐着,我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道:“孙靖飞告诉我,他看见了申恭矣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宴请轻寒,虽然他不知道他们两到底在谈什么,但他却知道,这两个人势同水火,不应该可以坐在一起。而那个时候,我因为担心轻寒的安全,所以托他帮我照拂轻寒,他探知到这个情况,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常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那这件事,跟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皇后娘娘可知道,孙靖飞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申恭矣宴请轻寒的。”
她摇了摇头。
我平静的道:“在一座青楼。”
“青楼?”她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着我:“难道是——”
我点头:“没错,那天我给娘娘的回函说,我发现杨金翘在京城有一处产业非常的隐蔽,是金凤楼。这座金凤楼,我也打听过了,是全京城最有名气,也最体面的青楼,其实有不少朝廷的人,喝花酒,或者商谈一些秘密的事情,都会去那个地方。”
青楼,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自然是污秽不堪的地方,而且那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实际上,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是安全,因为没有人想到会有那么大的阴谋在一个花柳之地酝酿,申恭矣当初跟刘轻寒商谈,请到那个地方去,自然也是下了一点心思的。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孙靖飞也去那里。
至于孙靖飞为什么会去青楼,当年我就没有问,是因为心里多少也明了——孙靖飞原本是禁卫军将士,为了考取武状元而离开禁卫军,看得出两点,一是他的确有真本事,二是这个人其志不小。有这样的本事和志向的人,又怎么会流连花柳之地?所以他说他去过青楼,我虽然因为避讳没有再提,但心里多少明白,不会和普通男人去喝酒取乐一样那么简单。
至于杨金翘置下这个产业的目的,我想,当初,当她还不能确定加害杨云晖的人到底是谁,她曾经怀疑过裴元灏的时候,也一定需要获取一些关于朝廷的,宫内的讯息,而能够得到这些讯息最好的地方,自然就是喝花酒的地方,只有在这个地方,那些平日里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官员们才会放松心情,说出一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来。
所以,那天老朱带着我跟随她的马车到了金凤楼外,一看到她,我立刻联想到了当初,孙靖飞说他进出过青楼。
而当初我在扬州城外遇到杨金翘,告诉她常庆祝留给她的金钗被我遗落在宫中,她直接就说自己会想办法去找回来,对于一个已经诈死,完全跟皇族脱离了关系的人,要从后宫去拿一样东西,可以说是难如登天,但她却说得很轻松,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她一定安排了人在宫里。
前后一想,也就想明白了。
常晴听了我的话,沉吟了许久,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慢慢的说道:“她身为女子,倒是可惜了。”
我抬起头来望着她:“那娘娘呢?皇后娘娘又是如何确定这件事的?”
常晴也看着我,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其实一开始,本宫就知道了。”
“一开始?”
我微微蹙眉——什么时候的一开始?
她平静的说道:“耀武楼,武状元比试的时候。”
我顿时惊了一下:“那个时候?!”
“是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常晴居然就已经开始怀疑孙靖飞了?!
我有些发懵,回想起那个时候,时间实在已经过去了太久了,许许多多的细节我都几乎忘记了,但她现在一提,我也想了起来,当孙靖飞在第二场比试兵器的环节中战胜了自己的对手之后,裴元灏就对常晴说,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而常晴,那个时候说什么?
……
“当年那一场比试,臣妾也随父亲在旁看过,这个孙靖飞的确有些像——”
她说的“当年那一场比试”,难道是指——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她,常晴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当年杨云晖和本宫兄长的那场比试,我牢记在心,而孙靖飞的表现,和当初的杨云晖几乎一模一样。”
“……”
“若是别的人那么相似,也许本宫还不会太在意。”
“……”
“但,和当初一样,争的是武状元,夺的是禁卫军统领的位置,本宫又怎么能不在意呢?”
“所以——”
常晴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但我已经明白了。
她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孙靖飞的身份,当然就要去查;她作为皇后,不可能自己派人出去,当然是由太师出面;而孙靖飞如果去过金凤楼,这样的行踪大概也不会瞒过太师的人;如果再一查金凤楼背后老板的身份,那么杨金翘的那些秘密,就包不住了。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样。
想来,我和她,还有那么多人,算来算去,又到底算到了什么?
到最后,应了当初裴元修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没有,永远的秘密。
我不由的轻叹了口气。
听见我叹气的声音,常晴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也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无助,道:“你今天,没有见到妙言公主,对吗?”
“……”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
她也叹了口气。
要说太失望,其实并没有,毕竟太庙戒备森严,而且是裴元灏亲自带着妙言过来祈福,我自己都知道,能见到她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而裴元灏更是抓住了我急于见到女儿的这一点,设下这样的“陷阱”让我钻,将来,再想要不惊动他而见到妙言,大概更难了。
我轻轻的说道:“希望不会让娘娘在宫中难做。”
常晴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道:“我想皇上也不会太降罪于我。”
“……”
“毕竟,他想见你。”
我没说话。
常晴看了我一会儿,轻轻的说道:“你们的事,说到底本宫也插不上手。况且现在你已经是来去自由,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一念之间。”
“……”
“本宫只想说,你和皇上之间,若已无缘,自不强求;若真有缘,本宫希望,你也不要太固执。”
我平静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我轻轻的说道:“娘娘。”
“嗯?”
“你的人,好像都在那边等着了。”
她一愣,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却是在小径的那一头,扣儿她们几个我熟悉的宫女都在远远的候着,
第1169章 一双奇怪的眼睛
我看到了一双有些奇怪的眼睛。
那双眼瞳,不知是因为这样黯然的天气,还是所见者黯然的心情,竟然有些灰蒙蒙的,虽然是一双明亮的眼瞳,却像是隔着一层淡淡的阴霾,那人的目光在阴霾中闪烁着,仿佛窥伺着世间的一切,但阴霾之外的人,却看不透,更看不懂,那双眼睛中的深意。
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不论是谁,都不喜欢自己处在被人看透,却完全看不透对方的劣势当中,尤其是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更不喜欢这样的局面。
杜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横过来一步,大半个肩膀挡在了我的面前。
那支队伍并没有停留,很快便走过了白玉桥,而那个紫袍人看过我那一眼之后,便转过头去,随着队伍簇拥着走了出去。
而即使那队伍已经完全走出了前门,我紧缩的眉头也没有舒展开。
那双眼睛里的阴霾,似乎也通过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留在了我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寒风吹过井亭,将我的身体几乎吹得冰凉,杜炎静静的等待了许久,终于说道:“夫人,天冷。”
“……”
我恍然的看了他一眼,却像是还沉溺在梦境中一般,过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哦。”
杜炎护着我走了出去。
出了太庙,采薇站在马车那边已经等了我们一个上午了,看见皇帝的銮驾离开,皇后也离开,我们都还没出来,差点以为我在太庙里出了什么事,直到看见我们两走过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扶着我上马车的时候,她一握我的手,顿时惊了一下:“夫人的手怎么这么冰啊!”
杜炎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采薇又看着我:“夫人!”
我平静的,带着几分冷淡的说道:“没事,天冷罢了。先回去吧。”
她看着我恹恹的样子,杜炎又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遵从我的意思立刻上了车,车子便开始往回赶。
一路上,我靠坐在车厢里,随着车身晃悠悠的,我人也有些晃晃悠悠的,云里雾里的,仿佛不知身在何处。等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甚至都没什么反应,采薇越发的担心起来,扶着我下马车的时候,我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就跌了下去。
幸好这时,杜炎眼疾手快,一把上来扶住了我。
“夫人!”
采薇吓坏了,急忙过来抱住了我,看着我的脸上慢慢的浮出了一丝异样的嫣红,甚至我看着他们的目光也越发的混沌起来,她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额头,顿时脸色一沉。
“夫人,你发烧了!”
这一场病,来得太急了。
我自己也没注意,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倒在了自家的大门口,后来被抱进府里,请医问药,忙得所有的人都四脚朝天,我虽然倒下了,但奇怪的是神智却还是清醒的,能感觉到他们如何摆弄我,给我褪下外衣,扶着我睡到床上,采薇小心翼翼的给我擦脸洗手,什么都知道。
但,却醒不过来。
混沌中,总是看到那双带着阴霾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我。
耳边,也听不到周围的人焦虑关切的呼唤,所有他们的声音都变得很远很远,模糊不可闻,而清楚听到的,却是裴元灏离开之前,如同魔咒的那一声低语——
回到朕的身边来!
回到朕的身边来……
我在这样如同逼迫一般的环境里,越发的煎熬,浑身像是火烧一样痛苦,挣扎翻腾了许久,才终于在一个傍晚的时候稍微清醒过来。
慢慢的睁开眼,先看见一盏红烛摇曳,我觉得全身发疼,微微的呻吟了一下,旁边立刻探过两个脑袋——
“夫人!”
“姑娘!”
定睛一看,却是采薇和水秀,两个人都一脸焦急关切的看着我,见我醒了,水秀忙的双手合十,连连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采薇说道:“夫人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我一时没有说话的心情,一发烧整个人身体都敏感不已,肌肤稍微触碰到一点东西都觉得发疼,磨蹭了很久,我才说道:“水。”
“水!她说水!”
“哦哦哦!”
采薇慌忙的去了,不一会儿端了一杯温热的水过来,水秀又让往里面洒了一点盐,我这才发现自己出了许多的汗,贴身穿的衣衫几乎都湿透了。他们两合力抱着我坐起来,小心翼翼的用勺子把水喂进我的嘴里。
喝了点水,人稍微的舒服了一些。
采薇用手帕擦拭了我的嘴角,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这才松了口气似得,抬头对水秀说道:“姐姐的办法真好,夫人终于退烧了。”
水秀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虽然还有些混沌,记忆却如灵光一般闪现在眼前,我不由的回想起当初被贬入冷宫,几乎数着日子等死的那段时间,每日高烧不断,大概水秀的“本事”就是从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只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当初那般咋咋呼呼的热情。
而那个一直守着他,即使在我们最难的时候,也往冷宫里偷送点心的小福子,现在成了不苟言笑的福公公。
物是,人非。
我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开口的时候,喉咙也有些刮着发疼,声音沙哑的道:“我,怎么没力气啊。”
“那当然,夫人你都烧了一天了,没吃东西,当然没力气了。”
水秀也说道:“姑娘这次烧得有点厉害。”
“幸好水秀姐姐会想法子。”
“也亏得你照料尽心。”
听着他们双簧似得一唱一和,我倒忍不住淡淡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你们还不给我弄点吃的,想饿死我啊。”
采薇一听,急忙将我放到床头,用软绵绵的枕头给我垫好,然后下去吩咐厨房了,水秀这才走到床边来,小心的将被子给我掖了掖,柔声道:“姑娘现在好点了没有啊?”
我笑道:“我病了一天,我自己都不知道。辛苦你们了。”
她急忙摇头。
虽然摇头,但我看她却像是有话,要说不说的样子,便柔声笑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她想了想,说道:“皇上的特使每天都来,这两天送了好几次药过来。”
“哦。”
“不过,姑娘这次的病来得急,却不险,我和采薇姑娘做主,那些药没有给你用。”
我点点头:“嗯。”
“还有杨家那边,杨小姐也派人过来了。”
我的精神立刻一振:“他们说什么?”
“杨小姐,已经进宫了。”
“……”
我一下子颓然的坐了下去。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事实,在太庙裴元灏发了话,杨金翘也自认了身份,这件事根本铁板钉钉更改不了,但真正听到她进宫的消息,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难过,易地而处,若我是她,此刻也一定是心如刀绞。
只是,她和我不同。
她还有整整一大家族,还有妹妹的幸福牵挂着,有一些事,是由不得她选择的。
水秀看着我黯然的眼睛,说道:“他们知道姑娘病着,问候了一下,还说要派他们杨府的大夫过来,采薇姑娘做主拒绝了。然后,他们告诉我们,说是杨大小姐进宫之前特地交代了一样东西,要亲手交到姑娘手上的。”
“什么东西?”
“因为姑娘一直病着,他们没有拿给我们。”
“啊?”
“他们说,等姑娘病好了,或是姑娘去那边,或是他们过来,把东西亲手交给姑娘。”
我的心情不由的有些提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呢?
杨金翘进宫之前交代的,而且要亲手交到我的手上,看来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了。
我急忙说道:“那我——”
一边说着,我一边下意识的就想要起身,但身上根本没有力气,水秀扶着我的肩膀,说道:“姑娘千万不要急,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了,那东西没长脚,跑不了的。”
这话倒是。
我听了她的话,没有立刻行动,只是心
第1170章 你送我出嫁吧
杨家的人来送东西?
我顿时精神一振,立刻想到之前水秀说的话,难道杨家的人消息那么灵通,我这一退烧他们就知道了,立刻就把杨金翘留下的东西给我送来了?
于是我急忙起身,只是还有些手脚发软,采薇服侍着我梳洗妥当,便扶着我走了出去。
走到会客的偏厅,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穿着厚厚的大红猩猩毡斗篷,还带着帽子,把脸都遮去了大半,我辨认不清,正要走过去询问,却见那人伸出一双白玉般的手将帽子撩开,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来:“颜姐姐!”
我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杨金瑶!
“你!”
“哈哈,没想到是我吧!”
她笑得脸上开了花一般,一伸手就抱住了我。
的确没想到,我还以为是杨家的什么仆从过来,现在看见她眉开眼笑的抱着我,一脸红彤彤的,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太高兴而乐的,虽然外面寒风呼啸,但她整个人却像是一朵突然绽放在白雪中的红梅,既艳丽又娇俏,还带来了一段自然的热闹。
想起之前她来找我,哭得梨花带雨,愁云惨淡的样子,现在显然是云开月明,不,不是云开月明,简直是春暖花开了。我也不由的笑了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东西啊。”
“东西?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愣,莫不是杨金翘把那个东西交给了她,让她来送给我?
却见杨金瑶掏出一样东西,双手一展,直直的凑到我的眼前:“请——看!”
一看之下,我顿时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这是——”
那是,一张喜帖!
红火火的颜色,映着她红彤彤的脸,格外的耀眼夺目,我一下子拿过来:“这是,你们两的帖子?”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我们的喜帖!颜姐姐,我和那个老头子的事,成了!”
“哈,哈哈!”
我顿时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笑,拿着帖子翻来覆去的看,上面的确写清楚了,就是他们俩,我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这么快就——”
“那天皇上去太庙为公主祈福,第二天回来,就给我赐婚了!”
她眉开眼笑的说着,但说到这里,神情又微微的黯然了一下:“不过,姐姐却进宫了。”
我的心也不由的一沉。
病了两天,外面发生的事只能靠采薇和水秀告诉我,但杨家对于杨金翘进宫到底是什么态度,如今又是什么气氛,我完全不知,正好杨金瑶来了,我可以好好的问一问。便问道:“那,金翘小姐难过吗?”
“她,倒是不难过。”
杨金瑶想了想,说道:“她好像早就有准备了,我也听他们说了,那天父亲的寿宴上,姐姐向皇帝陛下请了安,那个时候就该回宫的了,倒是皇上体谅姐姐离开家那么久,特地让姐姐留在家里尽孝。过了这么久了,就该让她回宫了。”
“这样啊……”
“嗯。听说姐姐会被重新册封,但到底是什么品级,现在还不知道呢。”
“……”
这些,也是自然。
当年上阳宫曾经为裴元灏稳定上阳宫这座“后宫”的夫人,如今重新入宫,加上皇上刚刚拿了杨家的几笔生意,有意拉拢示好,相比册封她的品级是不会差的。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但还是立刻堆起笑容,对杨金瑶说道:“大概,也亏得你姐姐,这件事才能这么快就办下来吧。”
“嗯!”
她立刻眉开眼笑的重重点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就红彤彤的脸上,又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神色,更是耳朵尖儿都红了。
不过,我却是真的为她高兴。
不管怎么样,她不用进宫,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天大的幸运,更何况,她是真的对吴彦秋有感情,在这样的世道,她那样的家族,能够在为家族利益驱使的前提下,还能嫁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的,而她何其幸运,遇上了自己的良人。
不过——
我掂着手里的帖子,又看着她:“为什么是你来送帖子啊?你们家没下人了?”
她听着,耳朵更红了一些,说道:“我想自己来告诉颜姐姐这个好消息啊,姐姐进宫了,颜姐姐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了,而且我和他的事,颜姐姐一直在为我们操心。别人来送帖子,只是送帖子,那不是人人都这样的?我来送,就是来带喜气来的!”
说着,她又伸手抱住了我:“颜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你不知道!”
一边说着,一边将脸埋进了我的怀里。
听着她梦呓一般的低语,话语中却充满了无限的甜蜜和憧憬,仿佛未来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美好生活已如一幅画卷在她的面前展开了,那里百花盛开,蜂飞蝶绕。我不由的也伸手去怀抱着她,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长长地黑发,如同绸缎一般光滑柔软,我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一头青丝便要为她所爱的人挽起,她的人生,也要进入另一个阶段。
所有的幸福和希望,都来自那个人。
我微笑着,柔声道:“我知道的,我懂得。”
人的一生,总是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他一笑,你的生命里便春暖花开,幸福绵长。
“我知道你现在很幸福。”
能够在自己的生命中,不早不晚,刚刚好的遇见到那样一个人,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你,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不要轻易的放开啊!”
离开他,又是一种怎样的遗憾?
“姐姐,真的为你高兴。”
这一切,我都曾经,那么清楚的经历过。
也失去过……
杨金瑶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微微的忽闪着,似乎也从我那梦呓般的低语中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我也低头看着她,笑了笑。
不过,她很乖,并没有追问,只是说道:“颜姐姐,到时候你会来的吧。”
我笑道:“当然,我的妹妹出嫁,我哪能不到呢。”
“那,姐姐你不要去吴家,你先到我家来。”
“呃?”
“你送我出嫁吧。”
第1171章 花嫁
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爷姑娘嘞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喜婆拿着一把木梳,将杨金瑶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挽在手里,一遍一遍的梳理着,也一声一声的念叨着,外面的锣鼓声,唢呐声喧天,再加上那些送迎宾客的笑声,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眼前,是一间雅致又喜气的闺房,门上,窗上,到处都贴着大红喜字,所有的帘子,帷幔也换成了红色的,而杨金瑶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慢慢的梳头。
她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衬得她的脸颊也是绯红的,一大早就给她梳妆打扮到现在,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虽然平日里她已经非常漂亮了,但今天这样一大半又是不同,一张脸雪白粉嫩,脸颊上飞着红霞,嘴唇细细的勾勒了一番,画得红红润润,如同一颗成熟的樱桃,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采撷。
难得她今天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我从铜镜里看到映出她的脸,笑得已经合不拢嘴了。
月蓉夫人在旁边看着,又是气又是笑:“哪有姑娘出嫁笑成这样的!”
我也忍不住笑了。
没错,今天是她出嫁。
那天她来送过喜帖之后,我答应了她,因为她的姐姐已经入宫了,不能送她,我便要到她的家中作为娘家人送她出嫁,所以今天出嫁的许多仪式,我都参与其中,现在新娘子妆新,我自然也是在闺房里陪着她。
……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这时,那支十梳歌已经唱完了,她乌黑的长发终于在喜婆的手里完成最后的仪式,盘做一个简单却精致的发髻,各样的珠翠头簪一样一样的往她的发髻上妆,杨金瑶看着镜中完全焕然一新的自己,顿时笑得两边牙根都看见了,眼睛也弯成了两条缝。
这个时候,月蓉夫人也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去道:“我的小祖宗哎,你这是——哪家姑娘跟你似得,嫁个人笑成这样!”
杨金瑶眨眨眼睛:“难道要我哭吗?”
月蓉夫人急了:“你——”
眼看那丫头憨憨的不知礼数,我便笑着上去扶着月蓉夫人的胳膊:“夫人,没关系的,反正今天金瑶终于要和意中人成亲了,她高兴,自然是要笑的。”
一听我这话,金瑶脸上却又挂不住了,立刻道:“什么,什么意中人?我才不高兴呢!”
话虽这么说,可分明眼中闪烁的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我也乐了,低头看着她:“怎么,吴大人不是你的意中人?”
她特特用鼻子冷哼了一声:“那个老头子。”
“哦,那那天我说要打那个老头子,是谁护着他的?”
一听我这么说,杨金瑶也愣了一下,顿时脸通红了起来,连胭脂都掩饰不住,伸手捂着脸:“啊!颜姐姐你别说了!”
看见她这样,我和月蓉夫人,还有房里几个服侍的丫头都笑了起来。
|
说起来,她要出嫁,也是最近的一件大喜事,所以我受她所邀来到杨家,为她送亲的事做筹划。那天,我们提出了各样的方法,努力要把这件喜事做得妥妥的,杨金瑶也趁机跟自己的父母亲要这要拿,杨万云对这个女儿也是言听计从,陪嫁的东西光是装车就装了十几辆。
最后,杨万云无奈的笑道:“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嫁人,就想着帮她相公要东西了。”
杨金瑶立刻说道:“什么啊!女儿才是不是帮他要呢,女儿这是要着做自己的私房钱,这样将来女儿才不怕被他欺负!”
大家被她这话逗得哄堂大笑起来。
她的两个兄弟指着她笑道:“就你这脾气,谁能欺负你啊。”
杨金瑶一撅嘴:“那个老头子,可难说,他就爱欺负人。”
听到她这么说,我想了想,便上前道:“金瑶,若是这样,那我们在他迎亲的时候,给他一个下马威好不好?”
“下马威?”她望着我:“什么下马威?”
我微笑着,转头又对月蓉夫人笑道:“夫人,等到新郎官过来迎亲的时候,府上叫来十个身强力壮的女傧相,手持木棍,用红帕裹住,等到新郎官一来,就对着他一顿乱棍的打!”
月蓉夫人一听,倒是给我吓了一跳:“啊?打他啊?”
不仅是她,连杨金瑶的也吓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我。
倒是杨万云见多识广,立刻说道:“哦,颜小姐说的这是——下婿吧?”
我笑道:“对,就是下婿。杨大人,这可是大长我女家威风的时候。俗话说,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文。既然金瑶小姐怕嫁过去被那个——’老头子’欺负,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打他一顿,让他知道厉害,将来就不怕他敢欺负金瑶小姐了。”
我的话刚说完,杨金瑶一下抱住我的双手,脸都白了:“不行不行!不能打他。”
“为什么不能打他?”
“这,办喜事,哪有打人的?”
“过去人们都这么做,这可是六礼之一。”
“那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他那么瘦,年纪也大了,这么一顿棍子打下来,不是要把他打坏了吗?不能打他,不能打他!”
我一时也没说话,只憋着笑看着她,这丫头开始还着急,急着急着,发现我憋笑憋得全身都在发抖,再回头看看周围,却见杨万云笑着直摇头,月蓉夫人和她两个兄弟也捂着嘴直笑,立刻回过神来,急忙双手捂着脸,羞得叫了起来:“啊!”
那天她那模样,和眼下,她捧着脸,一脸娇羞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大家笑闹了半天,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吉时快要到了,我也不再逗她,给她梳妆打扮好,戴上凤冠,一切就准备就绪了。
这时,外面又是一阵热闹的锣鼓声,还有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进来通报月蓉夫人,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杨金瑶一下子站了起来,凤冠前面那一道珠帘晃晃悠悠的,碰得劈啪作响,眼看她就要往外冲,月蓉夫人急忙拉着她:“小祖宗,你哪能这么就出去啊,还有盖头呢!”
她一听,这才又停了下来,几个丫头憋着笑,拿出盖头来给她盖上。
一边盖上的时候,杨金瑶撩开凤冠前那一道珠帘,睁大眼睛望着我:“颜姐姐,你待会儿会去吴家吧,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我笑道:“当然。”
她抿着嘴笑了起来,然后盖头便落了下来。
时辰一到,她的几个陪嫁丫鬟便扶着她慢慢的走了出去,整个杨府今天都是一片欢腾,外面的宾客也已经挤满了大厅,等到新娘子走出去的时候,大门口,鞭炮锣鼓齐鸣,大家都闹翻了天,两边赶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将大街上挤了个水泄不通,而吴彦秋,穿着一身大红袍,骑着高头大马正候在门口。
一见我们出去,他便翻身下了马,款款走进来。
他虽然也是面带微笑,相比起周围的人几乎绽开花的笑脸,他的笑容就没有那么灿烂,不过,毕竟他的身份不同,这样的重臣,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要拿些款儿的。
也是因为这样,之前我玩笑似得提起的“下婿”一节并没有真的采用,吴彦秋上门之后,杨家的女傧相也都是彬彬有礼的,对诗接词后,也没有更多的为难,吴彦秋给岳丈岳母奉过茶,便顺利的将新娘子接了出去。
我一直陪着杨金瑶上了花轿,回头看见杨万云和月蓉夫人站在大厅中央,杨万云尚能自持,月蓉夫人却是已经红了眼睛,不停的用手帕擦拭眼角。
我回头看着吴彦秋,他已经转身上了马,低头正好对上我的目光。
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也笑了笑。
然后,迎亲队伍便敲锣打鼓,转身往大街的另一边走去。
我受杨家的托付,自然是要跟着的,吴彦秋他们也特地给我准备了一辆马车,绕了另一条小路先去吴家,一到这里,吴府上下已经是一片欢腾,这里比杨府还要热闹一些,所有前来贺喜的宾客,或多或少,我都认得一些,都是朝中的重臣。
而我一进大门,就看到正前方那个身材魁梧,白发苍苍的老人。
太师常言柏。
吴彦秋自幼丧父,后来又丧母,太师是他的授业恩师,在这样的日子里,自然是要作为他的高堂出席的。
我慢慢的走了进去。
自从在太庙跟裴元灏见过一面之后,我便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隐藏自己的行迹,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了所有的宾客面前,而那些宾客看着我,脸上也多有些愕然的神情,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
我慢慢走到常言柏面前,微笑着行礼:“太师大人。”
“颜大小姐。”
他也看着我,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如明灯一般,看着我道:“老夫没想到,居然会在京城再见到颜大小姐。”
我笑了笑:“我没有去想太师问礼,是我失礼了。”
常言柏道:“何谈失礼?颜小姐可是送了老夫一份大礼啊。”
第1172章 宁妃娘娘
听常言柏这么一说,我便笑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我们这些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只说三分就够了。他的话我自然也明白得很,我给他这一份大礼,且不说后宫中常晴如何,单是吴彦秋和杨金瑶的结合,不论他们两情相悦终成圈属,杨金瑶嫁给吴彦秋,至少就是杨家和太师这一方势力的顺利结合,对他们两家而言,意义非凡。
我笑道:“太师大人太客气了。有来有往么。”
常言柏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的笑着。
这时,外面一阵鞭炮炸响,顿时锣鼓唢呐齐响,我们回头一看,却是新郎官的迎亲队伍回来了,吴彦秋翻身下马,大步朝里面走了进来。
顿时,整个吴府都沸腾了起来。
我和常言柏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吴彦秋一路走进来,不停的对着两边向他道喜的宾客们作揖致谢,然后走到我们面前,对着常言柏俯身一拜:“老师。”
常言柏微笑着,点了点头,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然后,吴彦秋又转向了我:“颜小姐,有失远迎了。”
我笑道:“吴大人不要客气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从他到杨府接了新娘子回来,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了,吉时将至,吴彦秋将常言柏请到了前方主座上坐下,我便和其他的宾客一起退到了两边。
这时,喜娘扶着新娘子,从外面款款走了进来。
随着周围的人一阵欢呼声,我转过头去,就看见一身红衣的杨金瑶迈过门槛,走进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个家,裙摆如波浪一般起伏不定,随着她的莲步姗姗而至,她都上的盖头也摇摇晃晃的,盖头的一角飞起时,我仿佛都能看到珠帘下,那张红润的樱桃小口轻抿着,扬起微笑的弧度。
此刻,就算看不到她的脸,作为一路看着她走过来的见证者,我也能知道,她有多高兴,多幸福。
终于,由喜娘搀扶着,新娘子走到了喜堂上。
喜娘欢欢喜喜的走上前来,将喜绸的一端交到吴彦秋的手上,俯首拜了几拜,笑道:“新郎官,大喜大喜啊。”
吴彦秋笑了一下,接过喜绸。
新娘子便顺势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吴彦秋低头看着她。
这一刻,虽然周围是锣鼓喧天,宾客的道贺声,恭喜声响成一片,但他的目光却显得很安静,一如狂风暴雨的中心反倒是最安静的,他没有被周围的喜气所侵扰,虽然也是微笑着,但那微笑始终是清醒的,更是清明的。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样的笑容,却反而让我有些担忧。
就在他慢慢的牵过喜绸,一对新人正要走到喜堂中央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司仪的唱诵:“有客到!”
所有的人都转过头去。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都要拜堂了,什么客人这个时候才到。
然而,就在所有的疑惑目光看向外面的时候,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门口道:“宁妃娘娘驾到!”
宁妃?!
我的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一身锦袍的杨金翘,身后跟随着十几个宫女侍从,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这一出现,所有的人全都惊住了,常言柏反应最快,立刻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吴彦秋也回过头去看向大门口,旁边的新娘子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抬手要撩开自己的盖头,幸好她身边的喜娘眼疾手快,急忙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新娘子,可不要乱来啊,这盖头得到洞房才能掀开的。”
杨金瑶一听,这才安静了下来。
这时,杨金翘已经走进了喜堂。
常言柏急忙走了过来,吴彦秋也跟在他身后,两个人走到杨金翘面前,俯身跪下:“微臣拜见宁妃娘娘。”
他们这一跪,周围的人也全都反应过来,急忙跟着跪了下来。
“拜见宁妃娘娘!”
杨金翘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进来的,但此刻所有人跪在她的脚下,而她一个人站在喜堂上,仿佛有些茕茕孤立的感觉,这一刻脸色也微微的有些黯然,便一挥手:“都起来吧。”
“谢宁妃娘娘。”
我混在人群中跪下行礼,此刻,也混在人群中站了起来,更混在所有的人的目光中,窥视着她。
原来,她已经被册封为宁妃了。
要说裴元灏这一点对她倒是真的不含糊,当初她在上阳宫有实无名,说到底只是一个侍妾,“死而复生”之后,一入宫就册封为妃,这样的殊荣,除了当年的申柔和南宫离珠,也找不到其他的人了。
这自然也是因为裴元灏将她“死而复生”这件事渲染了一下,毕竟自己的一个侍妾“死”了那么多年重新出现,不管中间经历过什么,都要粉饰得过去才好,听说,这位夫人当初在叛军冲进上阳宫之后,坚贞不屈,为叛军所伤,幸得皇帝天恩庇佑,重伤未死,只是被叛军带到了江南,之后便一直流落在外,却一直不该其志。这一次皇帝南下,才终于与她重逢。
故事,不算太精彩,明眼人知道不是那么简单,自然也不会多嘴;而局外人——骗的就是局外人。
我也明白,将她册封为宁妃,自然是因为,南宫离珠已经复位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由的也有些沉重。
妙言尚未痊愈,还在宫中,南宫离珠复位,到底对妙言有多大的冲击,尚为未知,虽然我也托付了常晴,现在更有晋升为宁妃的杨金翘,可到底后宫的局面会怎么变,我身在宫外,完全没有把握。
这时,吴彦秋扶着常言柏站了起来,正要上前叙话,杨金翘已经平静的说道:“本宫今日特向皇上请旨,前来观礼,你们也不要顾忌本宫,该拜堂的就拜堂,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吴彦秋一听,俯身一拜:“多谢宁妃娘娘。”
说完,急忙吩咐下人:“摆座。”
杨金瑶也摸摸索索的走了过去,杨金翘伸手握着她的两只手,眼角微微有些发红,两姐妹低语了两声,司仪走到喜堂上,大声道:“吉时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