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他饕餮的晚宴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脚下涛涛的江水,头也不回的流逝而去。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天气越来越冷,江风中卷着的寒意也越来越深,我们都换上了厚重的裘衣,若要到夹板上去看风景,裴元修也一定会给我披上大风氅,每每感觉到江风卷着衣角飞扬在风中,都好像整个人要被风吹起来似得。
每到这个时候,裴元修就会站在我身后,双手轻轻的扶持着我的胳膊。
衣衫虽然厚重,可他掌心的温度却像是毫无阻隔一般,很快便透过层层衣衫熨帖上了我的肌肤。
在这样的暖意里,天气也慢慢的变暖了。
当然不是节气的变化,相反,这个时候已经十一月了,但我们的船也渐渐的离开了阴冷潮湿的西川,而进入了温润宜人的江南。
到金陵的那一天,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
远远的,就已经看到码头上人头攒动,列队公正的武士站在上面。而在那些剽悍的武士前方,是两抹纤细而窈窕的丽影,全都翘首以待。
是韩若诗和韩子桐。
我站在高高的船头的夹板上,一眼就认出了她们,韩若诗还朝我们轻轻的招了招手,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那白皙消瘦的脸庞愉悦的笑容。
至于韩子桐,她的不耐和冰冷,我也能想象得出。
就感觉到船身一震,码头上顿时响起了那些船工们大声说话的声音,船靠岸了。
宽大结实的舢板搭上了码头,我牵着离儿,跟裴元修一起走了上去。
这一个多月一直在船上过,虽然没有不妥当,但到底没有脚踏实地,总给人飘忽的感觉,现在终于上了岸,踩在结结实实的陆地上了,也总算给人一点踏实的感觉。我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韩氏姐妹全都迎了上来。
她们两姐妹原是并肩站在一起的,这个时候一起走上来,眼看都要走到裴元修面前了,韩子桐的脚步却突然一滞,就像是后退了一步似得,韩若诗便先一步走到了裴元修面前,她身体不好,也微微有些喘息,但还是柔声道:“公子,你——还好吧?”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江风凛冽吹得她的脸颊也有些发红,裴元修低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道:“我们很好,不用担心。离儿也回来了。”
“你这一走半年,我可——”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像是说不下去了似得,轻轻的哽了一下。
韩子桐这个时候只站在她姐姐身后,抬头看了裴元修一眼。
只一眼,便低下了头。
离儿站在我的身边,一只手还被我牢牢的牵着,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似乎也安静了一下,只眨巴着大眼睛。
我定了定神,才微笑着道:“若诗小姐,子桐小姐。”
她们俩立刻转过头来看着我。
韩若诗的脸上立刻浮起了温柔如水的微笑,走过来说道:“青婴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可想你了。”
我微笑着点头示意,也不去看她身后韩子桐完全与她的话不相符的冷漠表情,只不过,当她看到离儿的时候,还是有些动容,走过来蹲下身:“离儿。”
离儿小声的道:“子桐姑姑。”
“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子桐姑姑很担心你啊。”
离儿抿了抿嘴:“离儿知道错了。”
一听她这话,韩子桐倒像是有些意外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小孩子要长大,有的时候是几年的事,有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离儿在离开金陵的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甚至初识情|爱滋味。就连这一次回程的船上,她又经历了几次“大悲大喜”,又掉了几颗牙,又长了几颗牙,到现在她已经能平静的应对了,但,已经和之前那个完全不识愁滋味的千金小姐不同了。
半晌,韩子桐才有些惊讶的说道:“离儿,你换牙了啊?”
“离儿换牙了?”
韩若诗这才蹲下身来,仔细一看,立刻笑道:“哎呀,我们的离儿长大了。”
离儿抿了抿嘴,像是有些羞怯的,只笑了笑。
裴元修这时走了过来,说道:“这里风大,先回府吧。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也要跟你们说一下。”
大家都纷纷点头,便上了他们准备好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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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的宅邸,一进门,布图便迎上来请了安,然后把裴元修叫到一边去了。
我当然知道,已经离开半年,这边一定堆积了很多的大事需要他去处理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听他叮嘱了两句,便带着离儿去了内院。
推开院门,熟悉的景致立刻映入眼帘。那繁茂翠绿的竹林,竹叶上晶莹的凝露,被露水浸润得湿漉漉的青石小径,都和我们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一切如故。
当我推开房门的时候,里面的一切,也都没有改变。
甚至连地板都是干干净净的,床帏低垂,整间屋子安静得好像一幅画。
我带着离儿走进去,下意识伸手在桌上划过,连一点灰尘都没有,便微笑着对跟在我们身后服侍的侍女道:“你们辛苦了。”
那侍女诚惶诚恐的道:“不敢。这都是若诗小姐每日安排了的。”
“哦?”
“夫人,若诗小姐已经让我们为夫人准备好了热水,夫人现在要去沐浴了吗?”
“……”
我顿了一下,笑道:“既然安排了,那就去吧。”
韩若诗大概当家的日子不短,所以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我带着离儿去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彻底洗净这一路身上的风尘,温暖的浴汤里照旧加了许多汤药,微微的药香味催人欲眠,不一会儿,离儿就在浴池里打起了瞌睡。
我让人把她抱起来,擦干净之后送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当然也不忘了叮嘱他们,这一次要看好离小姐了。
而我自己,回到浴池又泡了一会儿。
这一回倒不是我喜欢泡着,而是要把半年多来发生的事情讲清楚,一定需要不短的时间,若要我回到屋子里去空躺着,大概又会觉得无聊,索性再泡一会儿。
可是,我有些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浴池里蒸腾的水汽原本就会让人窒息无力,而弥散的药香更是让人凝神静气,这一泡,就不知过了多久,在浴池里打起了瞌睡。
我靠在浴池边上,眼睛微阖,比体温微微高一点的浴汤的温度和中药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构筑成了一个近乎迷幻的梦境,眼前满是的粼粼波光,好像江水中蹦跃的鱼儿,银色的鱼鳞在空中飞舞飘散着。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阵飓风袭来,脚下的小船顿时摇晃起来,几乎要将我摔下去。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却是裴元修微笑着,微微弯起来的眼角,他温柔的说道:“弄醒你了?”
“……”
我还有些模糊,半晌回不过神,只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晃荡,喃喃的“啊”了一声。
他微笑着,双手一用力,就听见哗啦的水声想起。
我惊了一下,立刻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他抱离浴池。身体一离开温热的浴汤,顿时寒意袭来,让我打了个寒战,低头一看,我身上湿漉漉的,只搭了一条单薄的长巾。
“啊!”我低呼了一声,急忙抱住了自己。
他笑了起来,道:“有这个时候挡的,干什么不小心一点?你看你,还没有离儿懂事呢,居然在浴池里睡着了。”
我不由的有些脸红,嗫喏了一下,才轻轻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跟他们谈完了事,回到屋子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你回来,就过来找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我走到屋子一角的卧榻上坐下,我慌忙要站起来,却被他抓着手腕轻轻一拉,也许是因为在浴池里泡了太久了,手脚无力,一下子软在了他怀里。他双手抱着我,一翻身,便将我压在了身下。
“你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他微笑着说到,可眼中透出的近乎狡黠的光,却全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我被他双手撑在两边耳旁,耳朵都红透了。
我多少也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日子在外东奔西跑的,虽然在成都呆了一段稳定的时间,但那段时间我和他的心里都不稳定,尤其是我,忌着颜轻尘挂着颜轻涵,还有太多的事需要考虑,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心情接受他,所以我们之间的床笫之事,几乎少得可怜。
而他,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我只微微挣扎了一下,就被他一把扣住了双手,俯身上来咬住了我的耳垂。
“啊——!”
突然传来的痛痒让我忍不住低呼了起来,他竟然是用牙尖在啮咬我的耳朵,我顿时只觉得耳朵都要滴下血来。
咬过之后,他却又自动的温柔下来,含着我的耳垂,用双唇轻轻的揉弄着,一边含糊的道:“还痛吗?”
我咬着下唇,没有回答他的话。
“不说话,就是不痛了?”
他说着,一笑,又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又轻轻的咬了一口。
这一刻,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在弥漫着药味和蒸汽的浴室里,在舒适而湿润的卧榻上,成了他饕餮的晚宴。
就在他慢慢的收回扣着我双手的那只手,轻轻的撩开我身上浴巾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侍女恭敬的在门口道:“公子,夫人。”
“……”
他的眉心微微一蹙,滚烫的唇离开了我颈项间颤抖的肌肤。
“什么事?”
“若诗小姐已经备好了晚宴,请公子和夫人赴宴。”
“……”
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第948章 烈焰中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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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扶着重新坐到凳子上,而他的双手没有离开过我,一直轻轻的护着我的后背,防止我再跌倒。(
韩家两姐妹就一直站在我们身边。
从之前我们争辩开始,她们俩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看,这个时候两个人的脸色更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了,尤其是韩若诗,苍白的脸上几乎泛着铁青,目光却比火焰都还更炙热,灼灼的盯着我。
盯着我的肚子。
我无意中一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时,蓦地也惊了一下。
难道——
这时,几个侍女已经请了药老,他们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药老刚一进门,裴元修便说道:“刚刚青婴有点不舒服,你帮她看一下,是不是——”
药老也看了他一眼,急忙走到我面前来:“丫头,伸手。”
我的呼吸不由的也沉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的抬起手来,裴元修已经伸手过来托着我的手背,轻轻的放在桌上,然后看着药老。
药老伸出几根指头,小心的扣在了我的脉门上。
这时,不仅是我,连周围所有的人,全都窒息了。
偌大的厅堂上,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他的指尖下阵阵搏动,突突的声音在这厅堂上回响着,一阵一阵,好像要敲破人的耳朵一般。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药老。
却见他花白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下一刻,我感到他扣在我手腕上的指尖微微的用了点力,又紧了一些nAd1(
这一回,裴元修像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轻轻的说道:“怎么样?”
药老又皱着眉头诊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裴元修道:“她是不是——”
“只是有些累乏了。”药老淡淡的开了口。
“啊?”裴元修顿时愣了一下,忙道:“她不是——”
“没有。”药老摇了摇头,仿佛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让她吃些东西再去休息吧。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裴元修似乎还有些愣神,而药老已经慢慢的站起身来,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
他这一来一去,快得我都有些回不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醒悟过来似得,裴元修仍旧站在我伸手,那只手扶着我的肩膀,微微的有些颤迹。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他也低头看向我,半晌,淡淡的一笑:“没什么。听话,你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吧。”
我点了点头,被他扶着慢慢的坐正了。
而站在我们身边的韩家姐妹,虽然我一直没有看到她们两从头到尾是什么表情,但这一刻,却分明感到她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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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吃到最后难免有些味同嚼蜡,但因为身体的关系,我还是勉强的多吃了几口。
回到内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nAd2(
我们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只有远处随风轻摆的灯笼发出的淡淡的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下来,映着我和他的脸都染上了淡淡的红。
感觉到他一路上少有的沉默,我想了想,轻轻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怀孕了啊。”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嗯。”
“……让你失望了。”
他立刻笑了一下:“也没有。本零级大神yd_sj/19181/来,我们成亲也才半年多。”
我也笑了笑。
“不过,”他又接着说道:“我还是很希望,我们能有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儿子。”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我们已经走到了门口,灯笼的红光照在他的脸上,连他的眼睛也有些微微的发红,带着慢慢的期冀和冲动,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扶着我胳膊的手都在微微的用力。($>>>棉、花‘糖’小‘說’
其yd_sj实这个,倒也并不让我意外。
他毕竟是男人,男人总是希望能有自己的血脉继承的,这一点和女人生孩子的意念完全不同,而且——我想起在年宝玉则的时候,当离儿提出要嫁给刘轻寒令我担忧不已时,他就曾经玩笑似得说过,若是个儿子,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看来,他的心里还是一直想着这件事的。
这时,他已经推开了大门,灌进屋子里的风带着一点凉意,让我瑟缩了一下,我抱着胳膊,轻轻的说道:“让你失望了,抱歉。”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却是淡淡的笑容,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再说了,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才成亲半年多而已nAd3(”
“……”
“有的是机会。”
“什——”
我刚想问“什么机会”,可话还没出口,他已经伸手将大门关上,砰地一声在我身后震得我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而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过于炙热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我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将我放到床上。
柔软的床褥好像云堆,一躺下去整个人都陷了下去。
他的手,也深深的陷入了我身边的床褥里,而另一只手,则伸向领口,用力的扯开了那里的盘扣。
就听见啪啪几声,那些扣子崩落开来,有几颗落到了我的身上,而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黑,裴元修高大而滚烫的身躯如山一般的压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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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几乎是在烈焰中度过的。
也许是因为最近实在太久没有接受他,又或许是因为在浴池内未尽的事留在他身体里的潮涌,让他几乎不眠不休的折腾了一整晚,我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四肢五体也不像是自己的,连动一动指头都难。
这时,他俯下身,轻轻的在我的唇边一啄。
我有些模糊的看着他。
视线中的他笑得满足而肆意,一只手轻抚着我还有些战栗的颈项,低声道:“你说,我们的儿子会是什么样?”
虽然没有力气了,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说会是像你还是像我?”
“……”
“我希望他像我,但又最好像你那么聪明。”
“……”
“你想过我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
听着他喃喃的,仿佛是说给我听,又仿佛是在自语一般,我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一点力气,才轻轻说道:“万一是个女儿呢?”
“……”
这一回,他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我,半晌都没反应。
我在心里淡淡的笑了一下。
其实,也难怪他会这样,毕竟以他出身皇室那样的背景,又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想的都是子承父业,自然希望生的是儿子,至于女儿——普通百姓家都会说是赔钱货,看看今天韩氏姐妹的局面就会知道,自然他不会希望有个女儿。
想到这里,我有些倦怠的闭上了眼睛。
他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的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柔声道:“你睡一会儿吧。”
“你呢?”
“天快亮了,我要去办事。”
“……嗯。”
我没有睁眼,只听着他慢慢的起身,很轻的穿上了衣服,然后推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安静而绵长的呼吸,还有窗外随风而起的竹叶沙沙的声音。
我渐渐的睡去。
虽然很疲倦,但这一觉却并没有睡太久,过了辰时我就有些睡不安稳了,终于慢慢的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时候,还是一室空洞。
在船上躺了一会儿,好容易积攒了些力气,慢慢的起身穿上衣服,一出门,就有几个在外面已经候了多时的侍女走上前来:“夫人,您起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晚起来有点不像话,用他们送来的热水洗漱了一番,一边梳头,一边问道:“公子呢?”
“在议事阁那边谈事。”
“哦。”
我想了想,又问道:“子桐小姐呢?”
那侍女看了镜子里的我一眼,而背后两个收拾热水毛巾的侍女也对视了一眼,眼中都像是带着一点笑意的,却也都没有露出来,只恭敬的说:“子桐小姐也在那里。”
“哦。”
“夫人,想要过吗?”
我笑了笑:“不用了。”
那侍女用梳子将我两边的鬓发抿了抿,然后笑道:“夫人请放心,布图他们都在那边。”
“……”
我透过镜子,看着她们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也没什么话好说。
大概她们都是在大宅院里做久了的,也知道那些争风吃醋,撕脸扯发的事,当我心里也担心这个。
不过,要跟她们辩驳,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除了没睡好,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便转身站起来,那几个侍女捧着东西,都候在旁边,说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公子说了,夫人有什么要的,只管吩咐奴婢们便是。”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我离儿。”
她们几个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对视了一眼。
我下意识的一蹙眉头:“怎么了?”
那几个侍女面面相觑,都顿了一会儿,刚刚那个给我梳头的侍女才上前一步,小声的说道:“离小姐今天一大早就闹着要出去,可夫人和公子都没起身,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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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9章 嗣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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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女大概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变脸,也给我吓了一跳,忘了说话,而我已经两步走到她面前,声色俱厉的道:“怎么回事?!”
她更是吓坏了,惊恐的看着我:“所以,所以若诗小姐带着她出去了。”
“什么?”韩若诗带着离儿出去了?我急忙问道:“出去多久了?”
她们对看了一眼,另一个侍女说道:“大概一个时辰了吧。”
“……”
一个时辰了。
我顿时皱紧了眉头。
那几个侍女全都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一会儿过去了,也不见我再要说什么,还是其中一个较为伶俐的,转了转眼珠,小声的说道:“夫人,是不是要我们出去找离小姐回来啊?”
“……”
已经出去一个时辰了,况且金陵又那么大,可怎么找?
我心里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沮丧,只摇了摇头道:“罢了,也不用去找。不过,你们随时看着,如果离小姐一回来,立刻过来告诉我。”
“是。”
“行了,你们下去吧。”
“是。”
她们朝我行了礼,都小心的退了出去,可她们刚刚退出去,却又有几个侍女鱼贯而入,这一回却是给我送了早饭过来,清粥小菜的摆了一桌子。
“夫人,这是若诗小姐吩咐为夫人准备的早饭nAd1(”
我笑了笑:“若诗小姐真是太细心了。”
她们笑了笑,又转身端了一只碗放在我面前,里面是大半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我微微一蹙眉:“这也是若诗小姐准备的?是什么?”
“不,夫人,这是公子吩咐为夫人备下的。”
“元修?”
“是的,公子让我们煎好了,趁热端给夫人喝的。”
“是什么药?”
“这,公子没说,但药方是药老给的。”
“……”
我端起那碗药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只依稀闻出鹿衔草、辛夷,似乎还有当归的味道。
好像是——嗣子汤?
原来他是……
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说起来我和他的年纪其实都不小了,尤其他,早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按排行他还算是裴元灏的二哥,皇帝已经子女双全了,可他的膝下却无一子一女,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说起来幸好殷皇后神志不清,也不在他身边,否则当婆婆的一定会怪罪我这个儿媳妇的。
但是,既然药老给出这个药方,看来他也是有些急于含饴弄孙了吧。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而那两个侍女还站在桌边,眼巴巴的望着我,也没有要退下的意思nAd2(
我叹了口气,轻轻的吹了两下,等汤药凉了一些,便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
好苦!
虽然心里也有准备,但这汤药的味道还是够我受的,苦得我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勉强咽下去了,才将空碗递给其中一个侍女,她像是完成了一样任务似得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夫人请慢用。”
说完,便和另一个侍女退了出去。
看着她们轻松的背影,我不由的苦笑了两声,再低头看看满桌的小菜,虽然五光十色的,但那苦涩的药味也弄得我没什么胃口了,干呕了两下,便起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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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接下来的时间,却似乎比那碗苦涩的药更不好打发。
连素素也不在,内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在林间的小径上来回的溜达了一会儿,始终没有侍女回报离儿回来的消息。
不由的,心中的焦虑又增添了几分。
再回到屋子里,也有些坐不住了,索性走出去出了内院,刚一过小桥,就看见那些侍从侍女们一个个来来回回的,忙碌得脚不沾地,一看到我,都只远远的行礼,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便走了。
我站在桥头,看着那些人忙碌的身影,和脚下的流水一样,碌碌而去。
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是流水中顽固的磐石。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和时间去想这些闲事,我慢慢的往外走去,沿途那些见到我的侍从们见到我,也终于避无可避的停下来行礼,问我有什么吩咐,我只问他们离儿回来没有混沌重生君临异界/488/yd_sj,却都摇头没看见nAd3(
我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了。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我站在大门口,看着洞开的门外来往穿梭的人群,却始终不见离儿他们回来,那些侍女们也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纷纷走上前来。
“夫人,有什么事吗?”
“夫人有事吩咐我们就好了。”
“若有事,我们现在就去请子桐小姐过来。”
我看着她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定睛一看,正是离儿!
她迈过门槛,正好也看见了我,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娘,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几步走上去,一把抓着她的胳膊:“离儿,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
她的话没说完,旁边已经有一个柔柔的声音说道:“青婴姐姐。”
我抬起头来,看见韩若诗也正走进大门,微笑着看着我。
“若诗小姐。”
“离儿今天想要去江边看看,我看姐姐还没起,可能是累了,就自己做主带她出去了。”
“啊……”
“也没有告诉姐姐一声,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她言辞恳切,我倒不知该说什么,说起来反倒是我这个做娘的对女儿不够关心,上一次就是这样把她弄丢了,这一次居然又……
看看周围的侍女们,也纷纷的陪笑着,退开到一边了。
我顿时有些尴尬。
幸好,怀里的离儿仰起头,张大眼睛说道:“娘,不要担心,我只是去江边玩了一会儿,若诗姑姑又给我买了些吃的,所以回来晚了。”
我这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些糖糕。
不由的说道:“你现在不能吃太多糖,你正在换——”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声打断了,抬头一看,韩若诗正捂着嘴轻轻的咳嗽着,原本白皙消瘦的瓜子脸都有些发红了,周围的那些侍女又全都围到了她的身边:“小姐。”
“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她轻轻的摆了摆手:“只是有些累了,送我回去休息吧。”
那些侍女急忙七手八脚的扶着她朝另一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小声的说道:“小姐身体不好,原不该这么累的。”
“就是,小姐天天管着这府里,也该好好将息才是。”
……
等到他们走远了,我和离儿两个人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怔忪。
大门外,仍然是人来人往,嬉闹喧嚣,可只是一门之隔,我们两个人却有些异样的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也有些闷闷的,没有多说话。我想了想,说道:“娘带你回房吧。”
“嗯。”她乖乖的点点头。
她出去了大半天,还去了江边,裙摆上沾了不少泥灰,一回房立刻有韩若诗派来的侍女服侍她清洗,我坐在屋子中央的桌边,看着他们忙里忙外了好一会儿,终于忙完了,便上去问道:“离儿,中午要和娘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娘,若诗姑姑在街上给我买了好多吃的,我现在吃不下了。”
“哦。”
我点点头,但还是叮嘱了她两句:“你现在在换牙,不要出去乱吃东西,免得到时候牙齿长出来不好看的。”
她听了,立刻认真的点点头,然后又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累了?”
“嗯,有点累了。”
“那你睡会儿吧。”
“好的。”她转身走到床边,又回头看着我:“娘会陪着我吗?”
我微笑着:“当然。”
她这才开心的笑了笑,也露出了嘴里几个大大的豁口,但像是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似得,她马上又抿起了嘴,爬上床去,自己躺下盖好了被子,我便坐到她的身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嗯……”
看来她是真的有些困倦了,躺下之后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小嘴就无意识的张开,绵长而均匀的吐息着,沉沉的睡去了。
我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安静而可爱的睡容,又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有些安静得过分的房间。
半晌,淡淡的笑了一下,仍旧和她小时候一样,伸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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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等到不能再做下去的时候,我站起身来,两脚都有些发麻,慢慢的走出这间屋子,抬头yd_sj一看,门外两个服侍的侍女正小心的看着我。
我柔声道:“你们小心服侍着,别再像之前那样了。”
“不敢,奴婢不敢的。”
我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离儿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只有小嘴嘀嘀咕咕的,呢喃着什么。我也没有去想她的梦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内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虽然一个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做,我反而有些疲倦,垂着头推开大门,一抬头,却看见裴元修正坐在屋子中央的大桌旁,听见我推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我。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们两同时开口,又都愣了一下,立刻笑了起来。
他走到门边来抓着我的手:“一个上午去哪儿了?我问她们,都说你不在屋里。”
“哦,我出去逛逛。”
“这宅子的风景还是春天好,现在天气冷了,你别在外面呆太久。”
“知道了。”
一边说着,一边被他桥手带到桌边坐下,然后他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侍女走进来,开始在桌上布菜。
我微微一愣:“你还没吃饭啊?”
“没有。想和你一起吃。”
“我——”
“你别说你没胃口,”他微微嗔了我一眼:“我问过了,早上你没吃东西的。”
“我——”
我刚想说喝了那个嗣子汤,嘴苦吃不下东西,可看着桌上不一会儿就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又把话咽了回去,只笑着道:“没什么胃口。”
“都让你不准说没胃口了,你还说。”
“……”
我被他堵得梗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笑着夹起一块鱼肉放到我的碗里:“好好吃饭。”
“……”我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淡淡的笑了一下:“好。”
|
只有两个人吃饭,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可谈的话,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磕碰的声音,我吃得不算多,但他总是盯着我的碗里,只要我吃完一口菜,他一定立刻夹起一些菜塞到我碗里。
我别无他法,只能吃下去。
这样一来一去的,倒也吃了不少。
那些侍女们布了菜之后就都退了出去,我想她们大概也不会离开内院,都是在门外候着,却是安安静静的,连一声都不吭。
我又咽下了一口菜,眼看着他又夹了一些堆在我碗里,我想了想,便微笑着说道:“你上午都做什么去了?我问他们,都说你在议事阁那边。”
“嗯,跟他们商量些事。”
“……子桐小姐,也在吗?”
“也在。”
他顿了一下,又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说道:“你问她做什么?”
“呃,没什么事做,想找她聊聊,才知道她也在那边。”
他微微一怔:“找她聊?你跟她,她不是对你——”
我笑了一下:“她的性子急,但人还是不坏的。”
说完,低头吃了一口饭。
裴元修却反倒停了下来,有些怔忪的看着我,我被他的目光看得也有些不自在,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青婴,我觉得……”他踌躇了一下,慢慢道:“虽然我娶了你,但是,我还是看不懂你。”
“……”
我被他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半晌,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人都嫁给你了,还有什么看得懂看不懂的。”
“……”
“快吃饭吧。”
说完,我也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到他碗里。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菜,又抬头看了我,顿时也笑了一下,低头又吃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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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 你不要在江南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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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修看了我一眼,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问问么。”我笑道:“反正我每天呆在这里,也怪无聊的。”
“无聊?”
“呃,没什么事可做。”
他笑了起来,看着我认真的说道:“你是我裴元修的妻子,难道你还需要做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休息,好好的养好身体。”他一边说,一边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的碗里,笑道:“然后早一点给我……”
最后几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用口型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我笑了起来,也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咬了一口鱼肉。
一时间,两个人也无话了,席间又只剩下了碗筷磕碰的声音,还有院中风吹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我勉强又吃了半碗饭菜,只觉得吃下去的东西都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吞不下去了,便放下了碗筷。
正在这时,他也吃完了,看了一眼我面前的碗,里面还剩了一点米饭。
“怎么了?”
“吃不下了。”
“就这么一小口了,你还剩下,”他笑着看着我:“真像个孩子。”
我也笑了起来:“真的吃不下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也罢,吃不下就算了,你还有药没喝呢。”
“啊?”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拍了拍手,立刻,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侍女,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只正冒着热气的小碗,小心翼翼的奉到了我的面前:“夫人,请用nAd1(”
又是嗣子汤。
我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又喝啊?我早上已经喝过了。”
他端起碗来,对着里面的汤药轻轻的吹了两下,然后说道:“这是我问过药老的,每天三碗,一次都不能少。”
“可是——”
“你啊,饭也不吃完,药也不肯喝,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语塞,看见站在桌边的那个侍女掩了一下微翘的嘴角,立刻摆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站着,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接过他递上来的药。
热气迎面扑来,那苦涩的味道立刻引得我胃里一阵发酸。
我柔声道:“可以等一会儿再喝吗?”
“凉了就没用了。听话。”
听他的口气,越来越像哄孩子,我无法,只能捏着鼻子,对着碗一口灌了下去。
等看着我把喝空了的碗递回给那个侍女,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忍着一阵一阵涌起的恶心,不停的拍着胸口,却见他站起身来,便问道:“你做什么去?”
“我还有些事要去办。”
“哦……”
“你休息会儿吧。外面冷,不要总是出去。”
“嗯nAd2(”
我点点头,这样的乖巧似乎让他很高兴,像逗孩子一样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微笑着转身走了。
等到他一走,那些侍女们进来收拾完了碗筷,屋子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我坐在桌边,感觉到周围那近乎沉寂的安静,只有风吹过屋外的竹林,传来的沙沙声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动静。
阳光,一点一点的移开了。
|
“唔……”
一声低沉的,带着一丝情|潮未退时的感性和暗哑,在我的耳边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唇瓣,轻轻的揉压着我的耳朵,耳垂也落入了他的口中,被牙尖轻轻的啮咬着,传来一阵细碎的痛|痒。
我忍不住微微挣yd_sj扎:“不要……”
一开口,声音也是支离零级大神/19181/破碎的,几乎一整夜的呻|吟和求饶,到现在我的声音也几乎全哑了,只说了两个字,喉咙就干涩得咳了起来。
这时,那紧贴着我后背的,汗湿的胸膛才起身离开,仿佛有人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过了一会儿,一只手将我用力的抱了起来,而我陷落在那汗湿壮硕的胸膛中,还忍不住咳了几声。
“来,青婴。”
杯子送到了嘴边,感觉到水的润泽,我急忙张开嘴,温热的茶水立刻灌入口中,解了身体的饥渴,我大喝了几口,却因为吞咽不及,又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他急忙将杯子放到一边,小心的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好一点了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nAd3(
他的脸上满是关切的神情:“还难受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我摇了摇头,将目光从他潮红的脸上移开。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
这些日子的确如他所说,我没有什么事可做,也没有事情让我来做,每天就是在这内院里修养;平时要找他也很难,毕竟他有那么大的地方要管理,我也不好既做不了贤内助,还去拆台的理,所以多数时候我也不会去烦他。
可到了晚上,却是另一回事了。
我因为无所事事,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早,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睡着了,可即使这样,还是会被他落在耳边的炙热的吻,和带着寒意的,伸进被子里轻轻抚摸的手从睡梦中唤醒。
每到这个时候,总是我最无助的时候。
还带着梦中未醒的混沌,却立刻对上了肆意侵略的他,毫无胜算的,立刻陷落在了他排山倒海的情|热当中。
有的时候,觉得他的索要稍微有些多了
不过,每天的三碗汤药从无间断,倒也让我未出口的抱怨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虽然没说,我当然也能明白他作为男人心中的急切,所以每每这个时候,虽然疲惫不堪,却也没有什么怨言。
只是觉得有点累。
在我终于平复了呼吸,慢慢的趴在枕头上,倦怠的打起瞌睡的时候,他坐在床边,还带着炙热温度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汗湿的后背,力道温柔,好像抚摸一只慵懒又乖巧的猫一样,半晌,俯下身,在我的耳旁落下一吻。
我迷糊的半睁开眼:“什么时候了?”
“辰时三刻了。”
“哦……”
“你再睡一会儿。”
“……你去哪儿?”
“我有些事要去办。”
“……”
我趴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轻笑了一声,又在我的唇角轻啄了一下,便起身走了出去。
开门的时候,炙热的屋子里灌进了一点凉风,吹拂着层层叠叠的帷幔,也让我有了一时的清醒。但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卧在床上又呆了一会儿,才撑着酥软无力的双手,慢慢的坐起来。
仍旧是一室的安静。
等我起床之后,仍旧是几个侍女进来给我送温热的水和毛巾、青盐,梳洗完毕之后,桌上又摆好了早餐,而在我的粥碗旁边,仍旧是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苦腥味的嗣子汤。
吃完,喝完,那些侍女又将东西全都收拾好。
然后,又留下了我,和一室的宁静。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起身走了出去∵过那静谧的林间小径,出了内院的门,刚一过小桥,就有两个路过的侍女yd_sj看见我,立刻上前来请安:“夫人。”
“夫人有什么吩咐吗?让奴婢去做就行了。”
“没什么事。”我笑了笑:“我离儿。”
“哦。那我们陪夫人过去吧。”
“不用了,你们忙去吧。”
我淡淡的笑了笑,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昨天带着离儿念了半天的书,原本布置了课业让她默一些词句,今天正好没什么事,可以过去考考她,也不用人跟着,反倒麻烦。
于是摆摆手,便朝着离儿的房间走去。
等我到了离儿的房间,却发现这里大门开着,那两个一直服侍她的侍女正在里面收拾床铺和桌上的碗碟,一见我去了,急忙停下来行礼:“夫人。”
我看了看房里,不见离儿。
“离儿呢?”
“回夫人的话,离小姐出去了。”
“又出去了?”
“是的。一大早,就和若诗小姐一同出府了。”
“……”
我的眉头不由的又皱了起来。
这,也已经是这几天的不知多少次了。
这些日子,韩若诗几乎每一天都会带着离儿出去逛逛,有的时候是一大清早,我还没起身她们就已经出府了,有的时候却是从中午就出去一直玩到傍晚才回来,有的时候时间太晚了,我几乎会站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
所以,在昨天傍晚,又一次等到他们回府的时候,我终于对韩若诗开了口,让她不必那么频繁的带着离儿出去。
不过,我的话没说完,就被她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她的身体原本就有些弱,逛太久了累乏不已,那些侍女们吓得一拥而上,急忙护着她回她的房间去了。
而韩子桐则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道:“岳青婴。”
“……”
“不对,你是颜大小姐。”
“……”
“不过,就算你是西川的颜大小姐,你也不要在江南太过分!”
一句话,将我原本就有些说不出口的话完全堵了回去。
半晌,我慢慢道:“抱歉,我只是担心离儿,并没有要为难你姐姐的意思。”
韩子桐的脸已经气得通红,半晌,才咬着牙说道:“你最好不要有那个意思。”
“……”
“哼!”
……
回想起昨天,她秀丽的脸庞上那单纯而愠怒的神情,还有转身头也不回追着她姐姐而去的背影,我不由的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自觉的在府中闲步着,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门外,仍然是人来人往。
现在时间还早,她们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才是。
想到这里,我又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内院去,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还有韩若诗急切的声音,连忙转过身去,正看见她匆匆忙忙的走进大门。
“若诗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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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1章 送我去码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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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耳朵里“嗡”了一声,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什么?!”
“你看到离儿了吗?离儿回来了没有?”
我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的瞪着她:“你说什么?离儿怎么了?”
“今天离儿说想过江去看看,我想着原本也没什么事,就带着她过去了,可谁知道——”韩若诗也有些微喘,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都出不来了,勉强缓过一口气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我们过江的时候,就发现那边官用的渡口很多人,人山人海的,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结果,等我们过了江,一上路面,就听扬州那边的人说,今天扬州府的府尹要出海。”
“什么?!”
我惊呆了。
扬州府的府尹出海?
刘轻寒,他在今天出海了?!
我顿时感到脑子里一片混乱,整个人也在这个时候乱了。
他要出海?!
对,没错,他当然是要出海的。
佛郎机火炮,这件事已经大白天下,以裴元灏的个性,不可能放弃这样的利器,更不可能任由它们落入其他人之手,所以,出海寻找,这是必然的。
可是,为什么是他?!
他不过是一个尚书,扬州府的府尹,再厉害也只是个文官,在裴元修的手里硬生生的将扬州抠了回去,已经是九死一生,为什么还要他出海去寻找佛郎机火炮,那不是将他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吗?
但,这也罢了。
毕竟,他自己说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可是——离儿?!
我抓着韩若诗的手不由的收紧,指尖在她雪白的手腕上硬生生的掐出了几道血印。
韩若诗痛得微微呻吟了一下,却没办法从我的手中挣脱出来,只能咬着牙忍痛道:“她一听说那件事,就很着急的要去码头看。我也没办法,只能带着她过去,可码头上人太多了,我们一到那里就被人流冲散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她,又担心她是不是找不到我,自己回来了——毕竟,听公子说,她上次就是自己坐船过江的……”
她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放开了她的手,冲向了大门外。
“青婴姐姐……”
韩若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而我的一条腿刚刚迈出大门,却又停了下来。
“青婴姐姐?”
她还站在那里看着我,却见我又苍白着脸转过身,朝府内走去。
她似乎已经完全跟不上我的节奏,连再多走几步都有些困难了,又叫不住我,只能慌张的喊了不远处匆匆赶过来的侍女,让她们跟着我。
|
我在府内飞快的走着。
这个巨大的宅邸,其实我还没有完全的弄清楚,之前裴元修也只带着我和离儿游玩似的走过一些地方,但我还是暗暗的几下了其中几处比较要紧的位置,包括前面,穿过一条长廊,就看见一个静谧的小院子,院角的墙上冒了几颗含苞未放的梅枝出来,那里面,就是裴元修每天忙碌的地方。
议事阁。
不过,这个时候,这里却安静得很。
我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大门,却见里面空荡荡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元修?”
我走到屋子里,看了看两边,虽然还有偏厅,被珠帘遮蔽着,但帘子安安静静的,连一动都不动。
奇怪,他不是说今天还有些事要办吗,怎么不在议事阁呢?
而且,韩子桐也不在。
我顿时急得,虽然天气寒冷,冷汗都出来了——若他们有一个人在也好,可以立刻调派人手,毕竟码头来往的人那么多,我一个人,哪怕再带上韩若诗,再带上周围的几个侍女,也不够去找的。
可是,他们去哪儿了?
我心急如焚,忍不住伸手狠狠的捶了一下桌案,急忙要转身走出去。
就在这时,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书册子掉了一本下来,吧嗒一声落在了我的脚边,我蹲下身,捡了起来。
而那上面的字,也清清楚楚的映在了我的眼中——
汝南袁氏急告太子殿下书。
汝南袁氏?
这几个字像是针尖一样扎进了我的眼里。
汝南,袁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袁氏,在河南道地区是有名的名门望族,几乎相当于韩氏在江南地区的地位,只不过,河南道离京畿重地最近,也是皇族最先拿下来的地方,虽然收拢了他们,却没有像江夏王这样抓住时机,讨了个封王。
可他们的地位,却跟汝南王没有区别。
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暗中跟裴元修有往来,而且,书信中,竟然还称裴元修为“太子”!?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也来不及打开文书仔细的看,急忙站起身来。
桌案上其他的那些文书——
我又拿起一封,上面题着“晋侯急告太子殿下书”。
还有——云中诸君谓太子殿下。
……
一本一本的翻看,所有的那些文书,来自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名门,却全都称呼着一个名号——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我看着这几个字,明明那么熟悉,也是自己曾经在宫中无数次称呼过的,但这个时候,单纯的白纸黑字后面,却蓦地涌起了一阵血色,仿佛要一瞬间将整个天地都染红。
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说道——
“……那些豪强贵胄,他们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礼义,他们是不会忠君的,谁给他们利益,谁保护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拥护谁。”
“……可是别的地方呢?山东、河南,还有山西、陕西……那些地方虽然没有封王,但同样有和韩家姐妹一样的豪强仕绅的势力,皇上现在在欺强,在削弱他们,他们的利益受到了侵害,他们还会奉皇上为君吗……”
“而且,仅仅江南一地,就能闹出这么大的民乱,若是其他地方那些豪强士绅也——”
“如果,他们这些人再一联合……”
我的心里蓦地一悸,握着一本文书的手指近乎痉挛的收紧。
那文书在我的手中被揉成了一团。
魏宁远的话,他的担忧……似乎已经要变成现实了!
裴元灏在中原实行新政,包括税制的很大部分改革,的确触犯了那些豪强士绅的利益,也如他所说,这些人没有忠君的思想,只有追求利益的贪婪,如果皇权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反倒从他们的手中去夺取利益的话,那么他们最终的选择会是……
我低头,看向那些散落在桌案上,横七竖八的文书上,写着的四个字——
太子殿下!
就在这时,原本被风吹得虚掩上的门又砰地一声打开了,重重的撞在了两边的墙上,我猛地抬起头来,看见几个侍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看见我站在桌案边,顿时都变了脸色。
“夫人?!”
“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公子已经吩咐了,夫人还是回内院去休息吧。”
……
我定了定神,将手中已经揉得有些不像样子的文书放回到桌上,转身看着他们有些愕然失措的表情,平静的说道:“我想过来找他。元修呢,他人在哪里?”
“公子不在议事阁。”
“是么?”
他们几个已经在门口摆出了“请”的手势,我也从善如流的走了出去,可是,心情并没有因为走出了那个房间而放松,反而更加的压抑了:“离儿不见了,我要找元修,或者子桐小姐,让他们赶紧派人去码头,还有过江去找。”
“离小姐不见了?”
那几个面面相觑,也都吓了一跳,显然,之前那一次离儿出走,已经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元修人呢?”
他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回夫人的话,今天是药老的船要出海的日子,所以公子和子桐小姐也都去江边了。”
“什么?药老的船今天出海?”
“是的。一大早,公子他们就都过去了。”
“……”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夫人你是不舒服吗?”
他们几个已经完全被我骤然苍白的脸色给吓坏了,纷纷走上前来,而这时,听了韩若诗吩咐跟上来的那几个侍女也走了过来,一见我这样,全都上前来扶住了我,焦急的说道:“夫人不舒服吗?我们赶紧去请大夫。”
“快去啊!”
我咬了咬牙,勉强在他们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一抬手:“不用。”
“夫人?”
“夫人你怎么样?”
我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们的手,却发现自己还是手脚脱力,完全没有办法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能勉强的靠着他们站着。
用力的咬着下唇,几乎将唇瓣都咬破了,我挣扎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对其中两个侍女说道:“你们立刻去内院,收拾几件我的衣服,越厚越好。”
“夫人,这是做什么?”
“不用问。收拾好了之后,立刻送到码头去。”
“……”
她们俩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但还是立刻俯身一福,道:“是,夫人。”
说完,便转身匆匆的朝着内院走去。
我又抬起头,看向其他几个侍从侍女,有些干哑的开口:“送我去码头。”
“……”
“快!”
第952章 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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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浪涌。
当我走到码头上的时候,江风已经凌冽的几乎吹得我站不住了,幸好几个侍女还算结实,牢牢的扶住了我。
而在那人潮攒动的码头上,我立刻就看到,几艘巨大的海船浮在江面上,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杨帆,但高大如山一般的船身矗立在眼前,随着水波轻轻的起伏着,仿佛一个巨人,踏着沉重的步伐在慢慢的朝着我们走过来。阳光照在海船坚固的船身上,投下的浓浓的阴影将整个码头都覆盖了。
我一看到那船,只觉得呼吸都窒了一下。
眼前仿佛一下子闪过了一个场景,波涛汹涌,波浪滔天的大海中,眼前这艘巨大的船被波浪卷裹着,如同一片江水中小小的叶子,被肆意的抛起,又狠狠的掷下,仿佛被命运玩弄的人生。
我蓦地哆嗦了一下。
而我们一行人刚刚出现,码头上那些列队整齐的护卫立刻注意到了我们,有几个急忙走过来,毕恭毕敬的行礼:“夫人。”
“夫人,您怎么来了?”
我收回视线看向他们,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公子呢?”
“公子正在前面,船准备要起航了。”
“什么?”
我一听,顿时急了,急忙挣扎着要往前走,那几个侍女给吓了一跳,忙伸手搀着我,拉着我,慌忙的说道:“夫人,夫人小心啊!”
我几把推开他们,上了石阶,只见裴元修正和韩子桐并肩站在码头上,江风凛冽,将他们两的衣衫都吹得在风中扬起,几乎缠在一起。
立刻,已经有一个护卫上前,附在裴元修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他一听,立刻回过头来看向我。
他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满是愕然的神情,而他的身边,韩子桐也已经转过身来,一看是我,立刻皱紧了眉头,偏向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裴元修已经急匆匆的朝我走了过来。
“青婴!”
“……”
我的喉咙咯咯作响,一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他身后那高大的海船,又看了看在船身投下的阴霾下,朝我疾步走过来的他。
不一会儿,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有些气息不匀的:“青婴,你怎么来了?”
我只觉得全身哆嗦得厉害,抬起头看着他被江风吹得有些发红的脸,还有那双清净的,看着我的时候永远都只有温柔和温暖的眼睛。
喉咙微微哽了一下,我才艰难的说道:“元修,离儿,不见了。”
“什么?!”
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我的喉咙又梗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又是一阵喧闹,回头一看,韩若诗也来了。
她一出现,韩子桐就立刻冲了过来,急忙伸手扶住自己的姐姐,韩若诗似乎也赶得很急,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个时候更是毫无血色,微微喘息着几乎都要倒在她妹妹的怀里,韩子桐急忙扶着她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她一走到我们面前,立刻喘息着说道:“公子,对不起,是我把离儿带出去的。”
裴元修皱紧了眉头看着她。
韩子桐也愣住了:“怎么回事?”
我定了定神,看着韩若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要昏厥一般,我说道:“若诗小姐今天带她过江,去码头的时候,走散了。”
“……”
我又说道:“今天,刘轻寒他们的船也要出海。”
“……”
裴元修脸上的神情复杂,一个字都没说,而我抬起头来,看着那几艘巨大的海船,也觉得喉咙里一阵发梗。
韩若诗之前回来说离儿在扬州的码头失踪了,到现在,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而药老的船,也已经要起航了。
回想起在议事阁看到的那些书信,我只觉得江风的寒意,已经直吹到我的心里。
沉默了一会儿,裴元修道:“她,是上了扬州的船了?”
“……”
江风似乎都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它的威力,带着寒意的风不断的卷着江水的腥味袭来,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掀翻似得,幸好裴元修的手一直紧紧的揽着我的腰将我用力的抱在怀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元修,我要上船。”
他的手微微的一僵:“你要上船?”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凄惶的说道:“我毕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
他的眼瞳骤然黑了一下。
半晌,轻轻道:“我明白。”
我说道:“我知道药老的船马上就要起航了,扬州的船也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如果可以追得上他们,如果——可以在出海之前追上他们,那当然是最好的。我会把离儿带回来。”
“……”
“但如果,没有在出海之前追上他们……”
裴元修的目光闪烁着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看着那几艘高大的,大得有些过分的海船,脸上透出了近乎残酷的笑容:“也许有的事,就是上天在安排了吧。”
“……”
我分明感到,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呼吸仿佛都窒了一下。
裴元修轻轻的道:“青婴……”
“元修,”我打断了他的话,喉咙却已经有些哽咽:“就算她是个儿子,这种时候,我也不可能不担心的。”
“……”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
他看了我一会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深了一些,握着我胳膊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些,然后又放开了我,转过身去开始吩咐那些侍从,立刻有人飞快的跑上了船,通知在船上已经准备起航的船工们。
立刻,码头上又忙碌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巨大的海船投下的阴影中,裴元修忙碌的背影,似乎也有些僵硬的,难以自在。而在我的面前,还有那对姐妹,韩子桐显然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怒火这个时候朝我发泄了出来——
“你这个做娘的是怎么在做?上一次弄丢了,刚找回来没几天,又弄丢了?!”
她的话没说完,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韩若诗已经柔柔的说道:“子桐,你不要这样说青婴姐姐。”
“……”
“离儿不见了,她也很难过。”
“她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看看她最近都在干什么?”
“……”
“若她真的生个儿子下来,管不管离儿还不知道呢。”
这话一出口,似乎连韩若诗都感觉到有些刺人,急忙伸手横过去拦住她,说道:“子桐,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慢慢的收回看向前方的目光,转而看向她们。
这对一模一样的姐妹,一样娇美,一样的清丽,一个性情直率脾气火爆,一个弱质纤纤缠绵病榻,和我过去遇到的所有的女人,所有的——对手,都完全不同。这样的人,任谁都会觉得,可以轻易的取胜。
可是,就是这样完全不同的神情和神态,却让我陷入了一场最无力,也最没有把握的战役。
不过,看着韩子桐怒火中烧的样子,我却突然笑了一下。
她原本怒火冲天,对上我这样突如其来的笑容,却是毫无防备的就,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立刻说道:“你笑什么?”
不止是她,连韩若诗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点异样,转而看向我,微蹙的眉头下,眼神中也透出了几分戒备。
我的笑容更冷了几分:“现在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
“这段时间,我要出海了。”
“……”
“也就是说,至少这段时间,我是不可能生出一个儿子来了。”
“……”
“不过,我生不出儿子来,你们到底是要开心,还是要不放心呢?”
他们两姐妹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我看着他们,还要冷笑,可心中的沉重却已经让我怎么也笑不出来,甚至有些脱力的站在那里,一转头,就看见另一边,那几个听从我吩咐的侍女已经匆匆的赶了过来,手里挽着鼓囊囊的包袱,但看见我和韩家姐妹相对,面色不豫的样子,一时间都不敢靠拢。
而他们的身后,是那几个侍从,他们急忙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却是直接朝着裴元修走了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裴元修的背影顿时僵了一下。
|
不一会儿,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高大的船身上又一次伸出了宽大的舢板,搭在了码头上,从船上走下来了几个船工,接过了那些侍女带来的包袱,然后小心翼翼的对我说道:“夫人”
我点点头。
最后看了那韩家两姐妹一眼,尤其看着韩子桐那戒备的眼神,也没有再说什么,便直接走了上去。
可刚一踏上那舢板,身后就响起了裴元修的声音。
“青婴。”
我的脚步一滞。
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的面色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可眉心那几道褶皱却并没有消散,反而,在深深的沟壑中,似乎还掩藏了更多的,看不清的阴霾。
我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风太冷,吹得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他开口的时候,似乎也有些苦难:“你进了议事阁,对吗?”
“……”
“你看到那些书信了?”
“……”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似乎也有些哑然,沉默的站在那里。
两个人这样相对着,竟似已无言。
沉默了许久,周围的人虽然都有些蠢蠢欲动,但这个时候却也没有一个人真的动,所有的人全都看着我们两这样站在那里,不过咫尺之遥,可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然的开口:“青婴,我——”
“元修,”我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微笑,这样的笑容似乎让他也有些意外,愕然的看着我。而我却看了看周围,道:“你还记得上一次,你也是这样送我上船,是在什么时候?”
“……”
我们两个人都静默了一下。
自然,也都回想了起来。
几乎同样的情景,可也有太多的不同,那一次他送我,是送我去一个很近的,近得几乎随时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的一个小渔村,但这一次,却是去一片看不到未来,也预测不到生死的汪洋中。
他说道:“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临走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这句话,也是似曾相识的。
当他中箭,在吉祥村我的家里养伤的时候,当我知道,刘轻寒已经拿下了扬州的时候,我也曾经问过他这句话。
他一时似乎也有些混乱了,混乱在了现实和回忆的混沌当中,喃喃道:“十步之内若只有你……”
“不是这句。”
“……”
上一次,也还是这样。
“我希望你记得的是——战火一起,百姓流离,尸横遍野,苍生何其无辜。”
他的面色微微一僵。
我笑了起来。
笑容中,视线却已经模糊了起来,我微笑着,哽咽着,说道:“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这句话呢?”
模糊的视线中,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了一丝裂痕:“青婴。”
我有上前了一步,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几乎和他脸贴着脸,呼吸也纠缠在了一起。我看着那双清净的,近在咫尺的眼睛,轻轻说道:“元修,我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一个人。”
“……”
“我也知道,天下大势不可能为了我一个女人而改变。”
“……”
“这些,我都知道。”
“……”
“我们的婚姻,也不是一场交易,所以,我们谁也没有欠谁,你不必躲躲藏藏,也不必将我拒之千里。”
“……”
“我只是希望,只是希望——你能多想想那句话。”
他的脸上浮起一阵痛楚的神情:“青婴。”
“这一次出海,也许来得正是时候,”我微笑着看着他:“我们之间,有一些事本来就太快了,现在可以让大家分开一下,也静一静。这样的话,也许你会更明白,你想要什么——”
说到这里,我抬起头来,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他身后那站在码头上相互扶持的韩家姐妹。
“青婴。”
“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告诉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
“……”
“再会。”
“青婴……”
我笑了一下:“希望能再会。”
说完,我慢慢的转过身,朝着那巨大的海船走去。
第953章 软帕上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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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我扶着围栏站在船头,感觉到阵阵江风卷着冰冷的利刃划过脸颊,眼前所见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船已经航行了好多天了,虽然是日夜兼程,但显然我们要追逐的那个船队也并没有放松,所以始终没能赶上他们,眼看着就要到出海口了,两边连绵起伏的山野逐渐为波涛汹涌的江水吞噬,甚至连苍穹尽头那璀璨的繁星,似乎也快要融入无边无际的水域当中。
即使这样的美景,也不能让我又丝毫放松,因为我的离儿,还不见踪影。
想到这里,又是生气,又是咬牙,有的时候,甚至恶狠狠的想着如果这一次找回她,一定要打断她的腿!
可是——
就这样恶狠狠的想着的时候,脑海里却晃过了另一个人平静的,甚至有些冷酷的温柔笑意,他的目光清明而璀璨,如同容纳了万千繁星的水波。
他操纵着轮椅,从红颜塔上无数被风吹得飘飘飞扬的画卷中,从我尘封的记忆的灰烬中,慢慢的走了出来,微笑着说:姐姐,你答应过,永远都会陪在我身边的。
……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夫人,夜已经深了,请夫人回房休息了吧。”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侍从站在我身后。
是药老身边的人。
上船后的这些日子,我几乎没有再跟药老会过面,虽然,大家都处在不过百尺的距离内。
在上船时,他就站在船头上,我跟裴元修说的那些话他一定全都听到了,也许作为药老,他对我有疼爱之处,可作为裴元修的父亲,我的公公,他未必能毫无芥蒂的面对我这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
所以,我不为难他,也不为难自己,这些日子,大家都有意无意的避免着直接碰面。
不过,有的人,却是避无可避的。
一旁传来了另一个侍从恭敬的声音:“子桐小姐,夜深了,请回房休息了吧。”
我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了她看向我的目光。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一时无话。
我还记得那天登船之后,眼看着船就要起锚远航,韩若诗突然对她说了几句话,韩子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的神情,她仿佛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立刻也跟着上了船。
我当然很惊讶,却并没有太意外。
只是看着码头上,韩若诗慢慢的走到裴元修身边,似乎想要开口安慰他什么,但裴元修却自始至终都只仰头看着船上矗立不动的我们,那目光显得茫然极了。
和此刻,韩子桐看着我的目光一样。
人在很多时候,总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可真正面对了巨大的阻力,甚至灾难的时混沌重生君临异界/488/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无力,更何况此刻,我们面对的,是完全无法预测,也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江流,汇入大海之后,我们的未来,就更加渺茫了。
我和韩子桐在这一刻的对yd_sj视,仿佛也都看到了我们对这一次旅途的无助nAd2(
我沉默了一下,轻轻说道:“早点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她再开口说什么,我转身走进了船舱,而走进舱门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刻,天幕笼罩下的大地已经完全漆黑一片,只剩下天空中一轮明月,倒映在江流中,随着潺潺流动的江水,月影朦胧,仿佛要随之流逝,流向大地的另一端,汪洋的尽头。
在这样的月华之下,韩子桐原本纤侬合度的身形越发显得玲珑窈窕。
也越发的,渺小无助。
她突然开口说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
月色下,她的身子被风吹得微微的摇晃着,似乎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们明天就要出海了吧?”
“……”
“你有什么打算吗?”
“……”
风,仿佛更加凛冽了一些。
我们的船从金陵驶出之后,就一直全速前进,可显然刘轻寒他们也并没有放慢船速,眼看按照我们行进的路线和进程,明天就要出海了,我们一直没有追上他们的船。
明天,一旦出了海,没有了航向,我们就会完全变成无头苍蝇。
所以她问我,有什么打算。
虽然她现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我,但我明白,她是相当不安的,虽然她是江夏王女,虽然她性格暴躁,冲动易怒,但毕竟——只是一位王女,一个从来都娇生惯养,也娇惯着别人的女孩子,突然要让她来面临这样的凶险旅途,她难免会有情绪上的崩溃nAd3(
我想了想,只用柔和的口气说道:“今晚你早点睡吧。”
“……”
“明天的事,我会安排的。”
说完,也不等她再开口发问,轻轻的朝她一点头,我便转头走进了舱房。
进了房间,还有两个侍女进来给我点灯铺床,我坐在靠窗的桌边,等她们忙完了,正要退出去的时候,我说道:“今晚谁也不要再进来打扰我,明天早上,除非我自己走出这个房间,否则,不要让任何人进我的房。”
她们惊了一下,对视一眼后,轻轻的说道:“夫人是要办什么事么?需要奴婢们做什么?”
“不要多问。”
“……”
“你们要做的事,就是看好我的房间就行了。”
“……”
“记住,在我出门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门。明白了吗?”
“是。”
她们两听着我的口气,也明白这话不是普通的吩咐,俯身行了礼,便轻轻的退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立刻,也将外面的一切声响都隔绝了。
我打开木柜,从里面拿出了笔墨纸砚,小心的铺在了桌上,却并没有立刻落笔,反而是走回到床边,脱下鞋子,盘腿坐在了床上。
莲花盘坐。
这是佛教徒修行静坐的无上**,我的二叔,正觉法师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盘坐进入禅定的状态,而我,修行没有到他那样的境界,自然不可能进入禅定状态,但这样的姿势却可以帮助我封闭五识,进入精神境界的最深处。
我静静的坐在那里,平息心跳,放慢呼吸。
慢慢的,我感觉到周围的气息有些不同了,船身下那涛涛的江水,仿佛这一刻已经湮没了我的脚踝,每一股水流都流淌过我的身边,轻触着我的肌肤,伴随着我的呼吸,一起一伏yd_sj,一动一静,都那么的清晰。
然后,那水流仿佛引导着我,走向了另一个时空和空间。
我慢慢的睁开了眼。
江水汩汩的流淌着,好像一只温柔的手,在我的背后轻轻的推送着,我随着那水流慢慢的迈出了一步,立刻看到了眼前一阵阳光灿烂照耀在江水上,反射出了粼粼波光,在眼前形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一时间,我的视线也有些恍惚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个开阔的小院子,院子中间的水池里立着嶙峋的假山,水中几条橘红的鲤鱼游来游去。
而池子对面的,是一座看起来十分雅致的房舍,门窗虚掩着,从里面飘出了淡淡的熏香。
这个景致,很熟悉。
我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铁家钱庄的后院。
江水绵绵的推送着我的脚步,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伸手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立刻看到屋子中央的圆桌上,摆着一只被打开了的锦盒,锦盒内空空的,而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块透明的软帕,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被包裹着的免死玉牌。
我心中一喜,正想要抬起手去拿,却突然感到手脚一阵沉重,几乎抬不起来。我急忙凝神定气,又静静的呆了一会儿,终于感到手上有了一些力气,便伸出手去,拿起了那块玉牌,小心的放在掌心里,开始拆开那层层叠叠包裹着的软帕。
最后,终于被我拆开了。
玉牌沉甸甸的落在了我的手里,面上那个硕大的“免”字,映入眼帘。
可是,我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当初初见这块玉牌时的惊愕也在此刻平息下来,我屏住呼吸,将视线慢慢的移向另一边,那被我无意识的丢弃在桌上的,软塌塌的那块软帕。
上面的纹路……
不行!我看不清!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刻感到身体周围的江水汹涌了起来,几乎要将我从这个桌边推走,也将周围的一切都冲击得摇摇欲坠。
不行,我一定要冷静下来!
想到这里,急忙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紧闭上了眼睛。
视线中,仍旧是一片模糊,但却回到了刚刚,我手里握着那块沉甸甸的玉牌,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块软帕的一瞬间。
当我掀开软帕的上角时,上面是一条细细的曲线,虽然断断续续,却从左上角处斜斜的插下来。
当我掀开软帕的左角时,几乎是一片空白,却在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段短短的曲线,和左上角那条曲线汇聚。
还有,当我掀开软帕的下角时——
左下角,有几处断断续续的点,仿佛连成了一线,而线的尽头则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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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4章 你确定他们会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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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突然,一声砰的巨响传来。
顿时,一股汹涌的江流也猛地冲了上来,一瞬间便将我整个人吞没,水流不停的撕扯着我,将我扯进了一个漩涡当中,顿时一阵窒息,几乎让我眼前发黑。
好……难受!
我挣扎着,喘息着,混乱中感觉到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用力的抓住了我。
耳边,在水的汹涌之中,仿佛还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细碎的传入了我的耳中——
“你没事吧?”
“喂!”
“岳青婴!”
仿佛有一只黑手,用力的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死死的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了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低吼:“啊——!”
“岳青婴!”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蓦地一片血红,又骤然褪去,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满是惊恐表情的脸庞,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得:“你,你怎么了?”
“……”
我喉咙里咯咯作响,只说不出话来,满头大汗的看着她。
韩子桐显然也被我刚刚的样子吓坏了,脸色也有些苍白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让我来看看。”
旁边传来了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一只手拨开了韩子桐走到我面前,定睛一看,却是药老。他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额头,又握着我的手腕,可还没来得及诊脉,我已经感觉到胸口一阵闷闷的沉痛,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才发现小小的舱房里已经挤了不少人,不仅他们俩,之前我让给我守着门口的那两个侍女也站在旁边,脸色苍白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而门外,还有几个侍从侍女,都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一口气。
我越咳越厉害,喉咙口甚至都感到了一阵腥甜味,仿佛渗出了血。
韩子桐急忙走到我边,伸手给我抹着后背帮我顺气,而药老则扣着我的脉门诊了一刻,抬起头来看着我,神情显得格外凝重。
“脉象这么乱!丫头,你做什么了?”
“咳咳,咳咳咳咳……”
我炽胃扇肝的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止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抬起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而那两个侍女一见我看她们,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夫人恕罪!”
“夫人,我们是在门外守着的,可是——”
她们俩说着,又都哆哆嗦嗦的看了我身后一眼,我也转头看去,只见韩子桐立刻皱起了眉头,停下了帮我顺气的手,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在屋子里搞什么,还让他们俩在门口守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
“再说,也是你自己说的,出海之后你会有安排,可现在呢!”
“……”
我刚缓过了一口气,听到这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喘了两口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她不耐烦的看着我:“我们已经出海了!”
“……”
“出海了!”
“……”
我愣了一下,立刻手忙脚乱的就要下床,但这一动,只觉得手脚都不像是自己的,差一点就从床上跌下来,幸好药老和那两个侍女急忙伸手,大家七手八脚的扶住了我,我喘着气道:“我,我要出去看看。”
他们对视了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药老只使了个眼色,大家便扶着我跌跌撞撞的出了房间。
一出舱门,就感觉到一阵带着咸味的湿润的风迎面扑来。
我顿时觉得眼前空了一下。
之前从年宝玉则回到蜀地的时候,走了很多天的山路,当我们走出林地,突然看到天目寺的时候,是感到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但,此刻,却和豁然开朗完全不同。
眼前是一片茫茫,找不到来处,也看不到尽头,只有那无边无际的汪洋,在脚下无限的延伸开来。头上是灰蓝色的天,脚下是灰蓝色的海,却已经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块是天,哪一块是海,只感到海天浑然成了一体,一脉相连,而我们这艘船,如山一般高大,却也只是这混沌世界中一片小小的飘萍。
一时间,我愣在了夹板上。
一阵凛冽的风卷着海水的咸味扑到了脸上,湿漉漉的风也很快将我的鬓发濡|湿了,我下意识的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睛一看——
仍旧,眼前是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们真的已经出海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仿佛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时,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走了出来,韩子桐看着眼前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眼中也不由的透出了几分恐慌,但还是带着一股怨怼的回头看向我:“现在你看清楚了?”
我一时没有说话,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原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对时了。
我转头看着韩子桐:“我们什么时候出海的?”
“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
“没有人阻拦吗?”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摇头道:“没有啊。”
“……”
我也蹙了一下眉头。
这时,药老走到了我的面前,面色凝重的看着我:“青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先回房吧。”他说道:“你的身体很弱,不能在外面吹风。”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我这才感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几乎将贴身的小衫都湿透了,这样被海风一吹,只觉得彻骨的凉,急忙点点头,又被那两个侍女上前来,小心的搀扶着我走了回去。
回到我的房间时,那些侍从们都留在了外面,只有韩子桐和药老走了进来。
韩子桐勉强将我带着走到窗边坐下,又看到桌上摆着纸笔,但纸上却是一片混乱,她看得不由的皱紧了眉头,看着我道:“你昨晚到底在搞什么?”
我只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看向药老:“扬州那边出海的船,有多少艘?”
药老愣了一下,似乎意外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只有两艘。”
“两艘?”
我眉心的褶皱越发的深了一些。
出海,而且他们是事先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会是他们这一次航程的终点的,却只有两艘船。刘轻寒和闻凤析就算年轻,但到底还有吴彦秋,这件事不可能荒谬到这种地步。
除非——
韩子桐皱着眉头看着我,又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药老伸手拦了她一下,而这时我已经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顿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往舟山那边走。”
“舟山?”
他们两都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之后,韩子桐立刻说道:“你是说,那批东西在舟山?”
我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让我们去舟山。”
我叹了口气,还是平静的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东西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颜轻涵他们现在去了什么地方,但扬州的船肯定是一直跟着西川出来的人走的,但他们却只有两艘船出海,要应付这样的航程,本来就不可能。”
“所以呢?”
“所以,他们应该另有准备,并且是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韩子桐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我:“你是说,他们主要的船队,其实是在舟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如此。”
“但,万一东西不在舟山呢?”
我看了她一眼,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余,顿时目光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却只是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道:“就算东西不在舟山,但他们总是会跟着颜轻涵的船队的,只要他们的航线没错,我们跟着他们的主船队,就不会错。”
其实我想,我也并没有猜错。
舟山……
那一直是裴元灏在东南沿海极力发展的地方,之前在虎跃峡,他调集舟山水师阻拦殷皇后的船南下,那一场当然算不上战役,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狙击,但也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打算放松海上的控制权。
而最主要的是——
我和裴元修成亲之前,去二月红酒楼试菜的时候,曾经偶遇刘轻寒在三楼宴请一些客人,他作为扬州府的一把手,却在二月红的三楼那么隐蔽且特殊的地方宴请客人,显然那些客人的身份不简单,虽然那些人只跟我们打了一个照面就匆匆的离开了,但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些人身上所带的玉佩,都雕琢成了玄武。
普通官家,商家的人佩戴玉器,大多会雕琢成玉蝉、玉扇等一些吉祥精致的物件,可雕琢成玄武的玉器,却不是一般的人会佩戴的。
只有一种人——舟山水师的人。
想到这里,我放在桌上的手不由的微微有了一丝颤抖。
那是在半年前,刘轻寒就已经和舟山水师的人有来往了,那当然应该是皇帝的授意,也不可能无的放矢的,让一个扬州府尹,去和舟山水师的人打交道。
难道说,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谋划着,要在海上施展手段?
是因为,我们在渡来馆打听到的那些消息,让裴元灏已经对海上有了一丝防备了?
药老和韩子桐都站在我的身边,他们两显然已经被刚刚我的话惊住了,一时间都失去了反应,直到这个时候,韩子桐才说道:“你确定,他们一定会到舟山吗?”
我没说话,而是慢慢看向了桌上,那张已经被画得一片缭乱的图纸。
刚刚,我能感觉到,药老和她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张纸上,看了许久,但这上面凌乱的笔画让他们最终都放弃了。
而我,目光灼灼的看着纸上的一个墨点。
许久,慢慢道:“我肯定。”
第955章 他们在,打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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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在海上飘荡着。
说是飘荡,当然有些不合适,毕竟我们的船队航线还是非常清楚的,可每一天站在夹板上放眼望去,除了茫茫的,与长天一脉相连的大海,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甚至连头顶飞过的海鸟都屈指可数,在这样无边无际的大海上航行,也就成了一种飘荡了。
也许,只有面对这样的大海,才会让人真的感觉到,自己到底有多渺小。
我披着厚厚的裘衣站在船头,湿润的海风吹拂过脸庞,那种咸涩的滋味好像心头一直在流泪一般,但我的脸上却很平静,甚至没有表情,只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片苍茫。
但是,身边的韩子桐却并不那么平静。
从出了海之后,她就一直很暴躁,尤其站在夹板上,看着眼前那苍茫的大海的时候,她的心情越发的烦躁起来,好几次说话都几乎带着要跟我争吵的架势,幸好每一次药老都出现及时制止,才总算没有让事情闹大。
可我知道,她这样的心情,是不会轻易平复的。
越是一些举足轻重的人,发现自己的渺小无助之后,越是会狂躁不安。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舱房去,可刚一迈步,就听见韩子桐说道:“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
“……”
我回头看着她,只见她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带着一股狠戾的看着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我们的船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你不要急,我今天已经问过船工了,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最迟两天以后,就能到达舟山。”
“到达舟山之后呢?”她急躁的走到我面前:“我们还要去哪里?”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是出海找人的。”
“……”
“离儿和薛小姐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那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一定能找到的!”
她立刻感觉到我的口气和神情都有些不对了,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夹板的另一边,几个正在忙活的船工突然大喊了起来:“你们看!”
我们两都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只见那些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全都跑到围栏边上,探出头去向前张望着。
怎么了?
我和她没有再说话,急忙跑了过去,扶着围栏往前一看——只见前方那茫茫的一片灰蓝色,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飘来了一大片东西。
远远看去,就像是天空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一样。
那是什么?
听到我们这边的动静,船舱里的船工,连同在舱房里休息的药老,还有一些侍从侍女们都一起跑了出来,大家都跑到船头探身瞭望,只见那一大片东西随着波浪不断的起伏翻涌着,却又始终浮回到了海面上来。
“那是什么东西?”
“是鱼吗?”
“不像啊,不像是鱼群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但都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眼看着那一片乌压压的东西随波逐流,慢慢的漂向了我们。
一个眼力最好的船工看了半天,大声道:“是碎片!”
碎片?
大家一听,顿时都惊了一下,一个较大的浪头打过来,顿时那一大片漆黑的东西乌压压的朝着我们涌了过来,一瞬间,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将我们这艘船一下子吞没了。
那些东西随着洋流打在了船身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定睛一看,原来真的是碎片。
无数的木头的碎片聚集在一起,形成了那一片乌云一般的漂浮物,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些碎片中有的是木柱,有的是木板,还有些地方拴着粗大的缆绳,甚至还有厚重的帆布缠绞着,我们的船驶过那些东西,直接便将一些大块的木板碾压成了齑粉,船底传来凄厉而沉闷的响声。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了,又是做什么用的,只看着脚下那一大片东西出神,倒是船上的一些年轻的船工机灵,立刻牵着缆绳放下去,捞起一些木块起来,等他们七手八脚再把那人拉上来的时候,都哄闹了起来。
药老急忙走过去:“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船工说道:“老先生,你来看。”
说着,他将那年轻船工捞起来的木板递给药老,药老看了一下,却仿佛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我和韩子桐也都走了过去,看了看那块木板,大概有二尺来宽,两头都碎裂了,形成了尖利的木齿,中间还有几枚铁钉,发出渗人的寒光。
我问道:“这是什么?”
那老船工道:“这是海船用的木板?”
“什么?”
“就是咱们脚下站的这种。”
那老船工拿着木板跟我们脚下的甲板比了比,宽度大小相差无几,甚至连钉铁钉的位置都差不多。
我心里立刻咯噔了一声。
“你是说,这是一艘船上的木板?”
“对。”
我看着那木板两边碎裂的木齿,看起来并不想是人锯开的,而是被硬生生的掰开,再看船下海面上还漂浮着的那些木头的碎片,有的比这个碎得还要厉害!
是什么样的力度,能将一艘海船拆成这样?
那老船工说道:“这应该就是一艘船上拆下来的,而且铁钉还没生锈,在水上应该没泡多久,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看了我们几个人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之后,他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而我们,也都明白了。
裴元灏试行了海禁,所以这个时候,在海面上行驶的海船并不多,而最近还出海的船,也不过就是颜轻涵、裴元丰、萧玉声,还有刘轻寒的船队。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呼吸都要窒住了。
是谁的船?遭受到了这样的打击?
会不会,会不会是刘轻寒的船?
离儿会不会在他的穿上,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打击,那离儿——她——!
我一下子抓紧了手里的木板,上面竖起的木刺立刻扎进了我的指尖里,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我只觉得全身都仿佛麻木了一下,唯有那可怕的场景,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桓着。
万一,万一离儿出事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只感到心头好像在被火焰灼烧一般,五脏六腑都快要被点燃了,立刻扑到围栏边上,探身往下看着。
那些碎片里面,会不会有……尸体?
会不会有……
一看到我这样,药老似乎也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也立刻扑到了围栏边上,低头朝海面看去。
那些大大小小的碎片,上面还有钉着无数的铁钉,映着阳光闪出点点的寒芒,仿佛针尖一样扎进了我们每个人的眼里,我甚至看到药老的手指硬生生的将围栏的木板都捏得凹陷了,仿佛此刻他心中的恐惧,和我一样。
无法宣泄。
就在我们一群人都惊恐不已的看着船底那些破碎的木片时,突然有一个船工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大声道:“你们看前面。”
我们仓惶的抬起头来。
只见前方,那几乎茫然一片,与长天融为一体的海平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正随着海浪起伏,朝着我们这边漂了过来。
那又是什么?
又是一批木头的碎片?
还是其他的什么?海兽?人?海岛?
还是——
这一刻,无数的荒唐的荒谬的想法从我的脑海里涌现出来,仿佛船底的那些碎片不断的敲打着船身一般,撞击着我原本就已经脆弱的神经,我直愣愣的看着前方,眼睛眨也不眨,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那几个船工也跟着我们一起探身往外看着,但越看,他们几个的神情越凝重,其中一个年轻人索性攀着粗壮的旗绳,登上了高高的桅杆,一只手握着旗绳,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朝前方看了半天。
我们也回头看着他,只见他的眉头也皱紧了,低头看着我们:“是船。”
“什么?”
“是一艘船。”
我们顿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我立刻问道:“是朝我们驶过来的吗?”
那年轻人点点头:“没错。速度还很快。”
“……”
我顿时皱紧了眉头。
虽然现在出海的船算起来应该不少,第一批是颜轻涵的船,接下来有裴元丰、萧玉声的船队,还有扬州刘轻寒的船队和我们的,但,如果我之前回忆的软帕上的地图没错的话,这些人的目标都应该是在舟山以东,可我们现在还在舟山西北,这些人的船怎么走,也不应该往回走?
可是,如果不是他们的话,那是谁的船?
我皱紧眉头,看向那越来越大的黑点,正如那年轻人所说,那艘船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已经能看出一艘船的轮廓了。
那个年长的船工也揪着旗绳踩在围栏上,朝着前方张望了半晌,脸色有些苍白的说道:“可千万不要遇上海盗了。”
“海盗?”
那老船工看了我一眼,说道:“海上当然是有海盗的。只是,在舟山以西,还是应该安全的才对。只是怕万一遇上了。”
对了,朝廷之所以在舟山训练水师,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防范海上那些凶狠残暴的盗贼。
可是我们现在应该还属于近海的范畴,不至于就遇上海盗了吧?
那老船工虽然这样说,但显然大家都紧张了起来,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闷,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海面上那艘船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甚至已经能看到船上高高扬起的帆,迎着风朝着我们行驶过来。
就在这时,那个登高远眺的年轻船工突然“咦”了一声。
老船工立刻问道:“怎么了?”
那年轻人有些惊愕的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低头看向我们。
老船工忍不住吼了起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那年轻人说道:“他们在,打旗语。”
“哦?他们说什么?”
第956章 皇命,也可以让我们出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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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们说什么?”
周围已经有几个胆小的侍从小声的议论道:“不会是海盗吧?”
“咱们要是遇上海盗了,可怎么办?”
“是啊,这茫茫大海的,打起来没处跑啊。”
那老船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冷不热的道:“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海盗会跟人打旗语的?”
那几个人愣了一下:“啊?”
那老船工摇了摇头,也不理他们了,又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又伸手拢在眼睛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着我们:“他们在问——我们是谁。”
“……”
我们这些人都对看了一眼,那老船工皱了皱眉头,却是转过头来看向了药老和我,说道:“二位,他们应该不是海盗。但,要不要打交道,还请两位定夺。”
我随即看向药老,他也看向了我。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有些踌躇,毕竟我和他都不是熟悉海事的人,突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药老说道:“先跟他们说清楚,我们不是海盗。看看他们的反应。”
那老船工点了点头,便转身吩咐下去,立刻有一个力壮的中年人走到船头,手里挥舞着两面红色的小旗子,在空中划出了几个奇怪的动作,又重复了好几遍,显然是把药老的话传出去了。接下来,就要看对方的反应了。
大家都抬起头,看向那个登上桅杆的年轻人。
他看了好一会儿,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那老船工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那年轻人道:“他们想让我们帮帮忙。”
“……”
“还有,”那年轻人又皱着眉头朝前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着我们说道:“我看那船,像是商船啊。”
|
那艘船虽然行驶得很快,但大海就是这样,也几乎是大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慢的靠近了过来。
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那艘船。
那艘船不算高大,但船身却很巨大,上面一共撑着三面风帆,船头和船尾的相对较小,中间的那面风帆最为巨大,竖起来几乎有整个船身那么大,遮天蔽日的矗立在眼前,也给我们这艘船投下了浓浓的阴影,几乎将阳光全都挡住了。
两艘船越来越近,我们甚至能看到那船上的甲板上,几个船工正朝着我们用力的挥手大喊着。
看起来,应该是一艘普通的商船,那些人也显得朴实而憨厚,身上穿着普通船工所穿的结实的布衣,并没有想象中海盗的凶神恶煞,只是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也是被吓坏了似得,一些人都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不敢轻易的开口。
这时我们才发现,那艘船的侧身处,似乎受了一些损伤。
一大片围栏被打坏了,甲板也残缺不全,一些地方露出了尖利的木齿,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但幸好,损坏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并没有影响这艘船的安全。
终于靠近了,我们都将船停了下来。
就听见那边几个水手攀着围栏,朝我们大声喊着:“兄弟,帮个忙啊!”
这边的老船工也说道:“怎么回事?”
“遇上开火的啦。”
“海盗?”
“算是吧。”
“……”
什么叫,算是吧?
我和药老他们对视了一眼,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看着他们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奸恶之徒,那老船工过来问时,药老便说道:“先让他们过来几个人,问清楚了再说吧。”
那老船工答应着过去了,不一会儿,就看到那边放下了一艘小艇,几个人小心翼翼的上了艇,慢慢的朝我们划了过来,我们这边也立刻下去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放下绳梯,将他们的人拉了上来。
最先爬上来的是几个年轻力壮的船工,手脚也极灵便,猴子一样蹭蹭蹭的便爬了上来,直朝我们寒暄着道谢,只有最后一个人,看起来又胖又笨重,大腹便便的爬得格外的慢,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翻过围栏了,还是他们的人加上我们的几个人一起将他拉了过来的,那人一站定,立刻整个人都瘫软一般的跌倒在甲板上,喘成了一团。
那几个水手讪讪地笑道:“这是我们的大老板。”
我们这边的人虽然都一直很紧张,但一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倒也放松了下来,几个年轻人还偷偷的笑了起来。
但,一看到那个人,我整个都僵了一下。
站在我身边的韩子桐立刻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转头看着我,正要开口问什么,我已经慢慢的走过去,一直走到那人的身边,试探的轻声道:“王……老板?”
那人四肢着地,正喘着粗气,突然听到我这一声,像是吓了一跳,急忙翻身站起来,瞪眼一看,立刻也惊呆了。
“夫人?!”
周围的人全都愣住了,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韩子桐走到我身边,看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人:“青婴,你们认识?”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紧绷着呼吸,点了一下头。
眼前这个大腹便便,一身绫罗绸缎本该很贵气,此刻却显得格外狼狈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在吉祥村开绣坊时最大的金主——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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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舱房,仆人送上热茶的时候,王老板还有些回不过神,一直怔怔的看着我,若是平时被一个人这么盯着看,我也会不自在,但此刻在海上,这样无边无际的汪洋当中相遇,就不能不说是有缘了。
我将热茶朝他那边推了一些,道:“王老板,请用茶。”
“哎。”
他点点头,端起茶碗来,却又忍不住看向我,欲言又止。
顿了一下,他终究还是将茶碗放回到桌上,对我说道:“夫人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说道:“我是来找我的女儿。”
“离儿?”
“对。”
王老板有些惊愕的看着我:“离儿小姑娘?她是怎么会到海上来的?”
“这,一言难尽。”我微微蹙了下眉头,也没打算继续说我的事,反问道:“对了王老板,你们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有一批货,从福州往京城送。”
“……”
他说完这句话,船舱里都静了一下。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却也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王老板,现在——可是还有海禁的吧?”
王老板看了我一眼,也似笑非笑的:“你们不也在海上。”
“……”
他这一反问,倒把我也给梗了一下。
不过,他立刻就微笑着说道:“罢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遮遮掩掩的。没错,现在是海禁了,但夫人也该知道,海禁,也是皇命。”
我的心里突的跳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皇命可以海禁,皇命,也可以让我们出海。”
“……”
我只觉得放在桌上的指尖蓦地凉了一下,好像一下子被海风吹得冻僵了似得,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才开口,声音微微带着点沙哑的:“你们是——皇商?”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我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舱房里疾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气息都急促了起来:“皇商?你是,杨万云的人?”
那王老板也微微变了一下脸色。
但,他也算是商场上沉浮已久的老手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微笑着看着我:“我早就看出,夫人的来历不简单。你竟然能直呼我们大老板的名讳,看来夫人跟我们大老板,也应该是有些渊源了。”
“……”
我的心突突的跳着,一时间也有些怔忪。
虽然王老板的财大气粗我早有见识,可也实在没有把他往那方面去想,但仔细想来,当初裴元修把持扬州,那样兵荒马乱的世道,很多绣坊都关门的关门,倒闭的倒闭,他却还一直在做着他的生意,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其实自然是因为他是皇商,所采买的绣品都是贡给京城的,才有那样的实力。
没想到,来来回回,我竟然在跟皇城里的人做生意。
想到这里,不由的在心底里冷笑了一声,但抬起头来对上王老板探究般的目光时,我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倒也不是什么渊源,只是,我认得杨老板的一些亲眷罢了。”
“亲眷?”
王老板微微蹙了下眉头,待要再问,我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不过,话说回来,王老板,你们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遇上海盗了?”
提起这件事,倒是让他把杨万云什么的都丢开了,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起来,下意识的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稍稍给他带来了一丝暖意,也稍稍的有了一些活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们的确是遇上海盗了,但海盗盯上的,不是我们。”
“什么?”
王老板说道:“我们遇上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你说‘他们’,‘他们’是——”
“海盗,和另一批船。”
第957章 佛郎机火炮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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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批船?
yd_sj我的呼吸微微的窒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是什么船?谁的船?”
“这,就不清楚了,”王老板又皱着眉头想了一想,然后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是商船。”
“为什么?”
“那船型就不是商用的,看起来倒更像你们的这种船。”
“……”
这个回答,并不出我的意外。既然已经实施了海禁,那么能在近海航行的海船就不会太多,有杨万云一家的商船,就应该不会再有别的商船再附近游荡了。
我又追问道:“那,你能从船上什么地方看出来,那船到底是什么势力的?皇家的?还是——”
王老板想了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头:“真的看不出来,我们离得不近,根本看不清楚。而且他们的船和海盗的船又不一样,不会在帆旗上画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来吓人,所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些人在跟海盗打的时候,虽然隔得很远,但还是能听到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他们说话的口音,像是蜀地的口音。”
“……”
我不由的,先松了一口气。
蜀地的口音。
这一次出海的船有好几批,颜轻涵、裴元丰和萧玉声,他们的船上所带的船工都是蜀地的人,自然是蜀地的口音,但刘轻寒的船是扬州这边的,所用的船工自然也是南方人,当然不会有蜀地的口音nAd1(
所以,受袭击的船,不是离儿所在的船。
谢天谢地,离儿没事!
虽然松了口气,但我心里的大石头却并没有放下来。
蜀地的船,那么到底是谁的船队,遭到了海盗的袭击?千万不要是裴元丰的船啊!
想到这里,我急忙问道:“那,他们打起来,战况如何?”
王老板原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听见我这么问,仿佛回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感觉他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
他吞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微颤的说道:“我们是在舟山附近遇上他们的,那个时候是晚上,原本海上是漆黑一片的,可我们突然看到前方的天空被一闪一闪的映亮了,而且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雷声,所以就把船靠近了一些,结果就看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目光中也透出了一丝恐惧。
“那一片海,好像燃烧起来了。”
我一听,顿时心里一紧,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却见王老板根本没有看我,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微微激荡的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似得,颤声道:“两边的船队,就像是会喷火的海蛇一样。整片海都变红了,就连天,天也被映红了。海面上到处都是火,被打碎的木片飞得到处都是,而且也都燃着火,好像——好像大海都被烧起来了一样。他们每喷一次火,就有被打得半天高的海浪扑过来,一个浪头就有几个人那么高……还有那雷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
“这个时候,我们突然看到那边有一个火球,朝着我们飞过来——”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旁边一声低呼,是韩子桐,脸色苍白的捂住了嘴nAd2((
我只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对着王老板道:“然后呢?”
王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韩子桐,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幸好,那个火球并没有打中我们的船,只是擦着船边沿落下去,结果就炸开了,我们的船被硬生生的打碎了一大块,幸好,幸好没有打漏船底。我们当时害怕极了,怕他们又要打我们,才立刻扬帆离开了那片海域,但是,损坏的船身一直修补不好,好不容易看到你们出现,我们才想求你们帮忙。”
“……”
原来,之前看到他们的船收到了损伤,就是这样造成的。
刚刚跟他一起上来的那些船工也已经说了一下,药老立刻命人领着他们去取船上备着的木材和铁钉,帮他们修船去了。
我听了他说的这些,也没有立刻再问什么,而是细细的回想了他说的每一个细节,想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你们就是这样就离开了?也没有看看,到底是谁赢谁输?”
王老板摇头道:“那个时候船被打坏了,我们都担心会沉船,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他们的死活。”
“……”
他说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不过—混沌重生君临异界/488/—”
我一听,立刻问道:“不过什么?”
王老板道:“就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发现又来了一艘船。”
“什么?”
“那艘船一出现yd_sj,我们就立刻给她们打了旗语,让他们不要去靠近那边,谁知他们反倒加快的船速,朝着那片火海就过去了nAd3(”
“然后呢?”
“然后,那艘船也加入了战局。”
我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在一刻的窒息之后,我问道:“那艘船是帮着哪边打哪边?”
王老板想也没想,立刻说道:“他帮着有蜀地口音那边的船队打海盗。”
“……”
我原来还想问他有没有看到输赢,但一下想起了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便也作罢,回头一看,药老还一直沉默的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从进了这舱房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开过口,韩子桐则是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见我看向她的时候,还有些倔强的想要故作平静,可苍白的脸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想了想,回头对王老板道:“你先休息一下吧。修船的事他们已经在做了,我们下去处理一点事情。”
王老板的眼睛也是在油锅里练过的,自然知道我,还有我身后这两个看似主事的人出海的目的并不简单,也没有多问,只简单的点头道了个谢。
我们三个人走出了那间小房间。
韩子桐立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打谁?”
药老也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海盗打颜轻涵。”
一听这话,药老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我平静的说道:“他们的船是第一批出海的,所以会在舟山附近遇到王老板他们的船,至于海盗——他们为什么要攻击颜轻涵的船,可能就是为了劫掠吧。”
药老急忙说道:“那后面参战的那艘船——”
“是元丰的船。”
“你这么肯定?”
我点了一下头,说道:“韦正邦劫走薛小姐的事,事出意外,所以元丰离开西川去追他们的船,是临时决定的,自然不会事先给他安排的船队,而只有一艘船匆匆的出海。颜轻尘早就知道颜轻涵在三江口准备了船出海,自然也知道他们的船大体的样貌,这个消息自然也会有人告诉元丰,所以他一看交战双方,就知道是谁在打谁。”
“……”
“至于他参战,帮颜轻涵,没有别的原因,”我看着药老,平静的说道:“因为薛小姐在颜轻涵的手上,他要保护薛小姐不被海盗误伤,只能帮着颜轻涵他们打海盗。”
“……”
药老没有说话,只沉默着转头往外走,我看着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半晌,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那,他们现在如何?”
我一愣,不由的在心里笑一下。他大概也是关心则乱,都忘了我所有的说法都是推测,都是靠王老板告诉我们的那些情况来猜想的,王老板都没有看到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猜想得出来。
不过,我也理解他的心情,就像之前我担心是刘轻寒的船遭到了海盗的袭击,那一瞬间几乎肝胆俱裂的恐惧,只有为人父母,且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为了安慰他,我还是说道:“颜轻涵这一次出海的目的很清楚,他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至于元丰——他虽然没有打过海战,但毕竟也是个将军出身,不会完全去挨打的。你放心,薛小姐不会有事的。”
况且——有一些话,我也不好当着韩子桐的面说。
韦正邦一直将薛慕华视为心上人,不惜叛出颜家勾结颜轻涵,也要得到她,又怎么可能让她受伤害呢?
想到这里,又不由的轻叹了口气。
药老立刻看向了我,我急忙掩饰的说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了。”
“什么?”
“我们的航线没有错。”我看着他们俩,说道:“王老板是在舟山附近遇见他们的。”
药老点了点头,而旁边的韩子桐只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我们可能要加快一点航速了。”
“为什么?”
我没说话,转身走出了船舱,甲板上凛冽的海风卷着咸涩的水星迎面扑来,也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看着那些忙碌的,通过小艇不停运送木板,铁钉,修整那艘商船的船工们,我轻轻的说道:“他们已经到了舟山了,到底战况如何,谁都不知道;打完了那一仗之后他们会去哪里,也不知道。”
“……”
“一旦失去他们的踪影,茫茫的大海,就难找了。”
按照我们出海行进的顺序,王老板至少应该可以遇见萧玉声,或者刘轻寒,但他却没有,显然,这里虽然是近海,但海域实在太大了,他能遇见了我们,都实在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是有缘。
而我们要赶上前面的船,其实只能靠运气,要走失,却实在是理所当然的。
韩子桐听了我的话,也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那,等让他们弄完了,我们就立刻。”
我点了点头:“嗯。”
一边说着,我一边走到船头,双手扶着围栏。
海风很凛冽,也很冷,几乎是立刻就将我的双手吹得冰凉,握着围栏的手也完全感觉不到冷了。
只有从心底里发出的,不停的颤抖。
手中的围栏,好像也变成了波浪,不停的起伏着,几乎让我扶不住了,我用力的掐着那木栏,过了许久,才终于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不是……
不是!
我在心里庆幸的,几乎是狂喜的告诉自己,不是!
刚刚,在听王老板说那一场海战的时候,我的确是被吓得几乎肝胆俱裂,虽然当时我已经多少猜出了,收到袭击的船不是刘轻寒的,可那一刻的恐吓,却让我直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我担心,佛郎机火炮已经出世了。
那样的凶器出世,胜负尚且不论,但先带来的,一定是杀戮!
而且,远远不是王老板他所看到的那一场海战那样。
之前我当心颜轻涵已经找到了佛郎机火炮,跟萧玉声,跟裴元丰,或者跟舟山的水师打了起来,但听王老板的描述,虽然那场海战也很激烈,但似乎规模也并不大,而且火炮的凶悍程度远远没有忽木罕所描述的,几十年前佛郎机火炮第一次出世的时候那样的凶悍,听起来,更像是当初虎跃峡的时候,舟山水师狙击殷皇后的行船一样。
按照佛郎机火炮的实力,擦着船沿打过来,至少能轰毁半艘船才是,可王老板他们的船只是夹板和围栏遭到了损伤,而且还能坚持行船这么久。
那,应该只是普通的火炮而已。
想到这里,我又在心底长长的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不能让我完全放松。
他们现在没有找到,并不代表永远找不到,颜轻涵已经到了舟山附近,到底母亲把火炮藏在哪里,又到底,她是不是真的将火炮藏在了海外的某个地方。
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一切,也都有可能!
看着眼前波涛起伏的海水,看起来还算平静,可谁也不知道,这其中隐藏了多少暗流,又会在可能的时候,掀起多剧烈的凶浪。
我不由的抓紧了手中的木栏。
就在这时,韩子桐走到了我的身边,她看了我好一会儿,轻声道:“喂。”
我转头看向她。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情也显得有些恍惚不定的:“那个——他们说的那个,佛郎机,火炮,就是那样的吗?”
我沉默了一下,淡淡的一笑:“不是那样的。”
“哦……”
眼看她像是吐了一口气,我说道:“比刚刚那个王老板说的,还厉害得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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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8章 夫人说的,可是金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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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子桐瞪大眼睛看着我,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倔强的道:“你可别危言耸听了。”
我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是危言耸听?”
“难道不是吗?”
“……”
我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随即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她立刻皱紧了眉头,下意识的要退开来避开我,却被我看着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仿佛抓住了她一般,她竟似也无法逃脱,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我淡淡的笑道:“如果没有那么厉害的火炮,颜轻涵,我弟弟,扬州的官府,还有你们,何必要出海冒这样的险?”
“……”
“普通的火器朝廷早就有了,至于你们,有钱有势,也可以去想办法搞到手。”
“……”
“何必要出海?”
她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又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子桐小姐其实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战争吧?”
她愣了一下,有些愕然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立刻从我的目光中感到被看轻了,顿时眼中腾起了怒火:“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见过?”
我,倒是真的见过。
不过韩子桐,一定没有见过。江南六省虽然乱,却一直没出什么大乱子,裴元修做这些事,也是因为事先暗通了申家,让裴元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北方,而他趁机在南方借力起势,一切有些水到渠成,也没有打真正的大仗。
韩子桐这样娇生惯养的王女,或许平日里会经常有严惩下人拖出去砍头的事,可战争,跟砍一两个犯人的头,完全不一样。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这些话倒也不必去跟她细说,我只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男女相谈莫轻言爱,位高权重莫轻言战。子桐小姐应该会明白的。”
她又皱紧了眉头,像是要发火,而我已经朝她点点头,转身走了。
外面的风有些冷,我的身体虽然不算太差,但也经不起这样吹冷风,一进船舱,立刻感到一阵暖意让我舒服了一些,甚至也没有那么头疼了。
我又走回了我的舱房,轻轻的推开门,只见王老板还和我们之前离开一样坐在桌边,桌上的茶已经凉了,连一丝热气都没有,而他似乎也意不在此,只是双目盯着那平静的茶水,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听见响声,转头一看是我,立刻微笑着站起身来。
“王老板。”
“夫人。”
“我刚刚去看了一下,东西已经运过去了,你们的船很快就能修好了。”
“真是多谢夫人了。”
我微笑着说道:“王老板要说这个‘谢’字,我就不好意思了。当初在吉祥村,若没有王老板的照应提携,我的绣坊哪里做得起来。”
王老板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夫人这话,鄙人也要不好意思了。夫人乃非凡之人,就算没有鄙人,就算不做绣坊,夫人这样的人不管到了何处,都照样可以风生水起,所以,青云绣坊的势起,鄙人是绝对不敢居功的。”
青云绣坊?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他:“青云绣坊?”
王老板见我这样,也愣了,立刻反应过来:“夫人不知道?”
“什么?”
“看来,夫人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着,也笑了起来:“夫人之前创办的那个绣坊,现在已经有了名字,叫做青云绣坊,而且生意已经做到扬州去了。”
我微微有些惊愕的看着他,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青云绣坊。
那个绣坊,已经有了名字,而且渐渐做大了。
青云绣坊……青云……
青婴……芸香……
轻轻的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舌尖仿佛都突然尝到了一丝甜意,让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抬头看着王老板:“你是说,芸香把绣坊经营得很好,现在已经做出名堂了。”
“不错。”
王老板含笑点点头,又说道:“当初夫人突然离开吉祥村,丢下绣坊,老实说,鄙人也很吃惊,毕竟那绣坊是鄙人眼看着做起来的,夫人突然这样丢开,未免有些——”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我的脸色让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而是转头说道:“那位芸香夫人,刚刚开始做的时候,也很难。”
“……是吗?”
“嗯,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处事待物也不如夫人,所以刚刚开始,很多人都欺负她。还有人故意在契约上挖洞跟她耍手段,她第一笔生意,没做就先赔了二百多两银子进去。”
我立刻的皱紧了眉头。
芸香!
当初我离开的时候,虽然也给她交代清楚了绣坊的一些事,但世道人心总没有那么简单,我也想到了她一定会遇到一些挫折,所以除了绣坊的那些东西之外,也留给了她一些银子。
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用上了。
不由的,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王老板又道:“不过,她虽然不精明,却很勤奋。正所谓天道酬勤,总算给她熬出来了。”
我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平静了一点才问道:“她现在,做得好吗?”
“当然好了,大小也是个老板了。”
王老板说着,笑着看着我:“现在扬州人可都知道青云绣坊了,而且她出去谈生意,也总是说自己不过是二当家的,真正的大当家的,她仍旧说是夫人。夫人,她是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啊。”
心中那股酸涩翻涌着,几乎让我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青云绣坊,她的确是没有忘记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努力的维持着这个绣坊,我不敢去想象,她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甚至几年前还被丈夫打的小妇人,是如何经受那些奸商的刁难算计,一步一步这样熬出头,最终将我和她的心血做大做强,做成今日的青云绣坊。
不,不是。
那不是我的心血,我不过是为了谋生,为了糊口,一时兴起做起的那个绣坊。真正往里面花心血的人,是芸香。
相比起她来,我实在太——不坚定了。
不由的苦笑了一声。
原本兴致勃勃说着这件事,却见我突然露出了苦笑,王老板似也有些诧异,但他这样的人何等精明,立刻意识到了我心里的思绪,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终于平复了心情之后,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的,也有些尴尬的一笑。
他也笑了笑。
我说道:“进来这么久,还忘了一件要紧的事。王老板,你逃开那场海战之后,就一路往北了吧?”
“不错。”
“那,可有在海上遇到别的船?比如——扬州府的船?”
他看了我一眼,倒有些诧异的:“官府也有船下海吗?不过,我们没有遇到。夫人的船还是我们很幸运才能碰上的。”
“……”
看来如我之前所想,这片海域委实太大了,能遇上实在不易。
不过,至少我知道,刘轻寒他们应该是没有参与到那场大战的,也就是说,如果离儿在他的船上,也应该没有遇到危险。
王老板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夫人,其实鄙人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夫人。”
“哦?什么问题?”
“夫人之前说,你认得我们家大老板的亲眷。”
“没错。”
“可是——
他的话没说完,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我们一回头,就看见刚刚那个老船工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朝我们行了个礼。
王老板立刻闭紧了嘴。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老船工已经恭敬的说道:“夫人,这位老板,你们的船已经修补好了,他们都在说,要准备起航了。”
我一听,立刻和王老板对视了一眼。
虽然在海上这样相遇很不容易,但谁都知道,更不容易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要赶着他那艘破损的船尽快赶到港口,而我的前路,还不知有多少凶险在等着我。
我陪着王老板走出舱房,到了夹板上,天已经全黑了,但是我们的船和他的船上的人都点亮了许多火把,将这一大片海域都照亮了,脚下的海水也剔透得仿佛一眼能看穿幽深的海底。
他的那些船工们已经又坐着小艇过来,准备接他了,王老板刚刚扶着围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来看了我一眼:“夫人。”
“王老板。”
“夫人可要保重。”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头顶漆黑的天幕:“天气不大好,夫人在海上一定要多加小心,遇上那些海盗,也一定不要逞强。”
我也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朦胧的,仿佛要被浓黑的夜色化开的圆月,我不懂海事,也不知道这样的天气是不是算不好,但还是点了点头:“多谢王老板的提点。”
说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倒还有事,想要麻烦王老板。”
“夫人请说。”
“芸香做那个绣坊,也的确不容易。王老板若不麻烦的话,还望多提携她一下。”
“这不必夫人吩咐,就算在商言商,青云绣坊的生意,鄙人也是愿意做的。”
“多谢了。”
说到这里,似乎话也尽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却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的,但那些船工们已经在喊他了,他便转身走过去,正要攀上绳梯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夫人。”
“……”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走了过去。
走得很近了,他也朝我走了一步,甚至伸出手来仿佛要抓我的手腕一般,但终究只是捏住了我的袖子。我又皱了一下眉头,就看见他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夫人之前说,认得我们大老板的亲眷,夫人说的,可是金翘小姐?”
“……!”
第959章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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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之前说,认得我们大老板的亲眷,夫人说的,可是金翘小姐?”
“……!”
我只觉得头顶好像轰隆一声炸开了一个闷雷,顿时震得我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瞪眼看着他,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可是那个名字,却像是惊雷的回响,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
金翘……
杨金翘……
我猛然想起了那张端庄的,秀丽的,平淡中透着睿智的脸庞。虽然早已经从常庆的话中猜度出她尚在人间,也已经在扬州城外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她,可不知为什么,当听见王老板口中提起她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心惊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说道:“她——”
可话刚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药老和韩子桐走近的脚步声,而正在这时,一个浪头打了过来,船身微微的摇晃起来,绳梯也摇晃得厉害。下面的那些船工立刻催促道:“老板,快过来啊。”
“风浪大起来,就不好走了。”
“老板快啊。”
那王老板眉头紧皱的看着我,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宣之于口,我想了想,只说道:“王老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看了我一眼,终于点点头:“嗯。”
说完,转身上了绳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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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的王老板他们的船,我们仍旧继续前进nAd1(
经过了几乎一个对时的航行,我们绕过了舟山,根据王老板的描述,那次海战是在舟山以南打的,只是,到达那片海域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恢复了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只是相对来说的。
他所描述的如同被点燃一样的海面,比船身还高的海浪,凄厉的风声水声,轰鸣声,都成为了过去,这一刻,我们接着夕阳血红的光芒所能见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只是,当太阳慢慢的沉下海平面之后,大海微微起伏的波澜此刻变得有些不再平静了。
用过晚饭之后,我在外面的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就已经被晃得几乎站不稳,正当我想要转身回舱房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韩子桐突然扑到围栏边上探出头去,哇的一声呕吐了起来。
我急忙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抹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她又呕吐了好几下,才脸色惨白的转过头来:“我——”
话没说完,突然,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
她站立不稳,整个人都朝前倾去,腹部硬生生的撞在了围栏上,撞得她低呼了一声,却根本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是脚后跟一掀,差点栽出船外。
我急忙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住了。
可还没站稳,船身又是一阵摇晃,我们两差一点仰面跌倒,我和她都下意识的抓紧了围栏,就听见轰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海浪打在船头,激起的水花迎面扑上来,几乎将我们从头到脚都淋湿了。
我的两条胳膊都紧紧的环抱着围栏,才勉强让自己站稳,惊惶不定的回头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那些船工显然比我们的经验丰富,船身刚开始摇晃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各自的位置,有几个甚至还攀上了粗壮的缆绳登高远眺,摇摇晃晃的船身让他们也像是绳子上的蚂蚱一样不停的摇摆着,而他们看向远方的目光,也透出了一丝惊恐nAd2(
他们朝着甲板大喊着:“老把头,怎么办?”
此刻,我们也转过头去,就看见正前方的海面上,一团巨大的乌云遮天蔽日的朝着我们飞来,将巨大的,浓浓的阴影投在海面上,随着那乌云的行进,整个大地都仿佛暗了下来,阳光消失,海面被黑暗吞噬。更可怕的是,我们看到在乌云和海面相连的地方,闪烁着电光,甚至还有轰隆隆的雷鸣传来。
那是——
那个老船工一见此情景yd_sj,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立刻一挥手,大声道:“转舵!准备收帆!”
他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工立刻开始忙碌了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几个大浪过去,船身稍微平缓了一些,我和韩子桐挣扎着站了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响,一团比手臂还粗的缰绳落下来砸在我们眼前,激起的水花溅了我们一脸,抬头一看,是攀在上面围栏的几个船工放下了绳索,正准备收帆。
那老船工带着几个人都过来捡起绳索,奋力的往下拉,只听一阵干哑悠长的嘶鸣声,高大的风帆被他们慢慢的拉了下来。
那老船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回头看见我们,立刻大声道:“两位还是赶紧进舱吧。”
我们踉跄了两步,我一手抓着舱门,大声问道:“不会有事吧?”
那老船工看了我一眼。
没有回答,他又转身带着另一拨人去收船尾的帆了。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我和韩子桐也根本没有时间再逗留,只能跌跌撞撞的回到各自的舱房nAd3(但是,坐在舱房里也并不能就这样平静下来,听着海水一波一波拍打着船身的声音,还有桅杆经受强风时发出的仿佛哀鸣一般的声音,让每个人的心都悬在了喉咙口。
原来,王老板临行前说“天气不大好”,真不是随口说的。
我站在窗边往外看,天黑得很快,这个时候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的海面翻涌着巨大的波浪,好像一只翻云覆雨的黑手在搅动着大海,越来越大的海浪仿佛进攻军队冲击城门一样冲击着我们的船身。
一阵倾斜……恢复平衡。
又一阵倾斜……再恢复平衡。
我抓着窗框的手不由的微微用力,因为这个时候,桌上的杯盏都已经完全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却听不到任何碎裂的声音。
因为海浪的声音,咆哮着在周围,已经遮盖住了一切。
而就在这时,我的房间的舱门被人猛地拉开了,屋子里的灯火早已熄灭,我回头,只能勉强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走进来,又一个巨浪袭来,船身猛地一晃,她也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到了我的身上。
“啊——!”
“你没事吧?”
我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她,漆黑的夜色中,这样的近在咫尺,也几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双格外亮的眼睛闪着恐惧的光看着我:“我们的船,是不是要翻了?”
我一只手抓着窗框,一只手用力的抱着她:“没事的。”
“……”
“不会的。”
“可是——”她的目光闪烁得更厉害,好像飓风中微弱的烛光,随时都会熄灭:“我刚刚,听到甲板上的人在喊,他们喊‘不好了’。”
“……”
“我们可能要——”
“不会的!”我咬着牙,却是哆嗦着打断她的话,目光中几乎带着狠戾的看着窗外那漆黑的天,漆黑的海,恶狠狠的说道:“我还没有找回我的女儿!我不能死!”
“……”
“至于你——”我低头看了她一眼,做出了一个笑容,只是这一刻,也许因为太过恐惧,也许因为太过用力,笑容也变得有些扭曲狰狞了:“你的梦想,也还没有达到,不是吗?”
“……”
“你爱的那个人,你甚至还没有告诉过他,对不对?”
“……”
“我们不会死!也不能死!”
韩子桐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炙热而急促的,吹打在我的颈项间,yd_sj还有她的双手,用力的环着我的腰肢,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截断一般的力道,丝毫不松开。
也许连做梦也想不到,我和她会这样相处。
但,人在最恐惧,最危险的时候,任何利益的对立,情感的好恶都成了云烟,所能抓住的,不过眼前这一个人而已。
而她,毕竟只是个外面坚强甚至暴躁,内心却柔软得一如孩童的王女而已。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像是要给她一点安慰,说道:“我,是舍不得死的!”
我也不能,在这里就死!
可是,仿佛是对我这句话的回应,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汹涌的海浪声中,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
轰隆一声,在耳边炸开,整个海面仿佛都沸腾了,而我们的船也像是被击中了一般,狠狠的摇晃了一下,我们两个人立刻被那巨大的力量甩到了一边,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顿时,一阵剧痛从肩甲出传来,我痛得大喊了一声:“啊——!”
但是,我的声音立刻就被外面巨大的海浪声吞没了,随之而来的,是我们身下的船身传来的巨大的,仿佛撕裂一般的哀鸣,而门外更是完全乱了,所有的侍从侍女这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惊恐的尖叫着,朝外面跑去。
“船要沉了!”
“救命!救命啊!”
他们乱糟糟的脚步声从地板上传来,也震得我一阵耳聋,而韩子桐也滚落到了我的身边,头发凌乱显得格外狼狈的:“我们要不要出去?”
我没说话,只趴在地上。
一声极其怪异的,仿佛从海底深处传来的轰鸣声伴随着一阵阵海浪,还有凄厉的碎裂声。
韩子桐也趴在我的身边,显然她也听到了。
就在这时,窗外猛地闪过一道白光,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整个海面,也照亮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庞。她看着我,也看着我的身后,那双瞪眼得圆圆的眼睛里映亮了我的轮廓,也映亮了我的身后,那骤然断裂的舱房的墙壁。
我只感到一阵天翻地覆,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搅乱了,一阵冰凉的水猛然灌入,将我和她卷着重重的撞上了对面的墙壁,又卷着我们的身体一下子甩出了已经碎裂的舱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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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0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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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声。
在我睁开眼之前,耳边就一直响着海浪声,一波一波,仿佛人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的在耳边回响着。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过我的脸颊,将原本濡|湿的肌肤吹干,也将微微凌乱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擦过我的耳廓。
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我微微蹙了下眉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湛蓝。
仿佛梦幻一般的颜色流入眼中,漫漫的仿佛充盈了整个天地,一时间让我失了神,甚至有些琢磨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
但,只是迟疑了一下,冰凉的海水已经被风卷着,袭上了沙滩,蓦地湮没了我的脚踝,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刺得我心中一悸,一下子从沙滩上坐了起来。
“啊!”
带着一身的泥沙,满身的海水,刚一坐起来,立刻感到全身上下仿佛被拆散了,又重新装上一般分筋折骨的痛,我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立刻想伸手抱住了自己,却发现好像两只手都不是自己的,冰冷而麻木,这一动,指尖立刻传来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的刺痛。
我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唔——!”
这一痛,也终于让自己清醒了,我坐在那里,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幕幕场景——
漆黑的夜晚,狂风暴雨的摧折……
汹涌的海水……
海船轰然沉默,搅起的巨大的漩涡,将人仿佛要撕扯至粉碎一般……
我一下子睁大眼睛,心里顿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几乎令人绝望的事实——我们的船沉了!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自己置身在一处沙滩上,周围全都是破碎的船身,被撕扯得稀烂的风帆,凌乱的吊在狰狞锋利的木齿上,随着海风吹拂过去,飘飘荡荡的。
可是,人呢?
我的脸色已然惨白,虽然全身都传来阵痛,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站起身来。我已经不知道在这样的海水里泡了多久,又到底在海里漂了多久,手掌上的肌肤已经全部发白泡肿胀了,而湿透了的衣衫裹在身上,被风一吹,更是冰冷刺骨。
我不知所措的,甚至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走在那一片散碎的船的碎片中央,甚至有木屑埋在沙滩上,已经扎进了我的脚底,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还是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这里,是哪里?
我是跟着这些破碎的木片漂过来的?那其他人呢?
我们到底——
数不清的恐惧的,不敢深想的猜测在我的脑海里涌现出来,仿佛此刻不断涌上沙滩的海水,一波一波的拍击着我的脚踝,我抱着双臂,一路跌到一路爬起,狼狈的往前走着,身体的孱弱,四肢的麻木,冰冷的海风,还有喉咙里仿佛火烧一样的干渴,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仿佛千万条毒蛇一般噬咬着我。
每一步踏下去,我都感觉自己可能无法再迈出下一步了。
可是,却还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好像走在炭火上一样,却仍然将脚步坚持了下去。沙滩上留下了我的脚印,甚至夹杂着一点隐隐的血迹,我慢慢的走向了前方。
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片船身残骸,而那里似乎趴着一个人。
我急忙跑了过去,可因为两腿无力,刚刚跑到那人身边,整个人就跌到下去,正正压在那人身上。
“啊——!”
那人发出一身闷闷的惨呼,整个人像是一条挣扎的鱼,猛地弹了起来。
而我一眼就看到那张被海水泡得有些发胀变形的脸,虽然被湿润凌乱的头发遮着,但还是能认清她熟悉的脸庞。
“子桐小姐?”
“……”
她完全傻了,弹起来坐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雕塑一样,甚至有些硬邦邦的呆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我,又看看我的身后,再看看我。
我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也坐到她的身边:“韩子桐?”
这一回,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呆滞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但是,也并没有回应我,而是傻傻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又看向我的身后,那波浪汹涌起伏的海面,还有和大海一脉相连,无边无际的天空。
半晌,她再回过头,看了看周围。
几乎和我之前一样的反应。
我抬起有些僵冷的手臂,轻轻的抓着她的手腕,想要平静,却是微微战栗着说道:“我们的船翻了,我在这里走了好一会儿,只看到你和我。”
“……”
“你快起来,我们两要趁着还有力气,赶紧看看周围,到底这里是什么地方。”
“……”
“还有,我们需要找到水,吃的,还要生火。我们——”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开口打断了我:“我们在哪儿?”
“……”
“这是什么地方啊?”
“……”
“我们的船,怎么回事啊?”
“……”
我看着她,原本的无力感在这一刻更加重了一些,几乎连心跳的力气都快要承担不起了。
两个人有些傻兮兮的坐在又湿又冷的沙滩上对望着,海风吹透了原本已经湿透的衣衫,寒冷的感觉直刺进了心里,可她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就像个孩子似得,直愣愣的看着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我手心里握着的她的手,在颤抖着。
连同她眼中脆弱的光,也在不停的闪烁。
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彻底的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说道:“我们的船沉了。”
“……”
“你最好赶紧起来。我们要趁着还有体力,赶紧去找吃的,和水。”
“……”
“快起来!”
说着,我已经奋力的站起身来,不由分说的也拖着她站起来,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像是个提线木偶,就由着我拖她起来,由着我拖着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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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随着海浪的起伏,一点一点的流逝。
我们走了好久,好久。
而脚下的路,仿佛也没有尽头。
沙滩上到处都是船身破碎漂过来的残骸,碎裂的木片,尖利的木齿,还有上面闪着寒光的铁钉,钉尖朝上,好几次,韩子桐走过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躲闪,还是我扯着她才躲开了。
两个人就这样,也没有力气互相搀扶,倒像是互相支撑着,走了不知多久,连湛蓝的海水都渐渐的变成了深蓝,头顶的天空也是。
可我们,没有走到路的尽头。
眼前所见的,是一片茂密的,见不到头的丛林,而身后,则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越往前走,我的心沉得越深,仿佛被一只黑手用力的捏着,投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潭,再难见天日。
因为这时,我已经意识到,这里,不是内陆。
也不像是,一个有人烟的岛屿。
之前所有的猜测中,我们遇到了最坏的那一个。
海浪声之外,只有我的心跳,和韩子桐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她的呼吸是那样的沉重,连同她的身体,我甚至都觉得已经支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脚下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我急忙伸手拉着她。
可是,她却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这么狼狈的跌倒在地,乌黑的,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我急忙扯着她的手腕:“快起来,没事吧?”
“……”她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韩子桐。”
“……”
“你——”
我还想说什么,可声音已经哑了。
我看到她抬起头来,海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露出了那张苍白的、秀致的脸庞,上面全是泪水,眼泪还在不停的从她的眼眶中流落下来,一滴一滴的落下去,滴落到沙滩上,倏地便消失了踪影。
“……”
一时间,我喉咙里咯咯的,也说不出话来。
她抬头看着我,开口的时候,声音在海风中已经完全支离破碎:“我们……是不是,是不是——”
“……”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啊?”
“……”
“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都没有人知道?我们会不会要死了?”
“……”
这一刻,所有的恐惧、无助、茫然,甚至绝望都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眼泪,几乎已经盈满了眼眶,我抓着她的那只手也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我们的生机而破碎一般。
我几乎,已经要哭出来了。
可是,看着她脸上横肆的眼泪,感觉到她不停的颤抖着,我却反而咬紧了下唇,甚至一下子就咬破了嘴唇,血的腥一下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我吞下了所有的眼泪和酸楚,哽咽着道:“还没死呢,别怕。”
“……”
“你不要怕,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
“放心,跟着我,你不会死的!”
“可是——”我的话丝毫不足以安慰她,尤其面对此刻几乎已经是绝境的环境,她也根本不可能相信和她一样全无防备的人,她凄惶的看着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可是,即使这样的哭声,也在海风中,立刻消散了。
一个人的悲哀,在这样大时代的风雨中,原本,也不过是一声叹息而已。
我叹息了一声,轻轻的俯下身去,双手抱住了不停颤抖的她。
也或许,颤抖的,是我自己,而已。
第961章 你是说,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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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瀚海。
孤岛,离人。
当我和韩子桐守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看着半干的柴火在火堆中慢慢的烘干,燃烧,腾起的青烟直上云霄,最终消失在满天星河中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
风,卷着海沙和水沫吹来,眼看着那篝火被吹得几乎舔着地面,就快要熄灭了,我急忙伸手拉了一下已经在点着脑袋打瞌睡的韩子桐,轻声道:“来,坐过来一点。我们挡着风,免得火熄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还有些朦胧,却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的挪到我身边来靠着我。
我们身上的衣服都还没干,后背这样被风吹着,其实冷得直哆嗦,但这堆篝火却是我花费了将近半个时辰,失败了无数次,甚至连掌心都磨破了,才从一块枯木上钻出来的,这样珍贵的火种,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无异于生命之源了,就算再冷一些,也不能让它熄灭。
同样被我视为生命之源的,还有离我们不过几步,从地底下冒出来,还在咕嘟咕嘟响着的一处泉眼。
我低头,看了看靠在我身边的韩子桐。
她的脸色之前还很苍白,但因为喝了些水,又吃了两条我抓来烤熟的鱼,也或许,只是因为篝火照耀的缘故,终于看得到一点红润。
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处泉眼,又生起了篝火之后,情绪几乎崩溃的她才终于平静下来,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的*之后,人才终于能安抚自己的情绪,找回自己的理智,可她现在褪去王女的身份,摈弃和我对立的态度,就跟之前我和裴元修所说的那样,不过一颗赤子之心,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罢了。
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平时与我对视,她一定会不耐烦的别开目光,但这个时候,她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半晌,才说道:“我们明天该怎么办?”
我柔声道:“明天,我们再往里面走走,看看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不就是个没人烟的岛吗?”
她说着,我明显的感到,靠着我的那冰凉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看来,绝望的情绪仍然没有抛弃她。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绝望,尤其在我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离儿的时候,我几乎也已经陷入了崩溃的情绪里。只是,幸好,老天让韩子桐也漂到了这座岛上。
需要照顾她的情绪,我反而先要安慰自己。
活下来,就是一切的希望!
想到这里,我对她说道:“有没有人烟,看过才知道。而且这里,应该是舟山以东。”
“你怎么知道?”
“之前听那些船工闲聊的时候,我听他们说起过,这边的岛屿很多,暗礁也很多。我们的船之所以会沉,是因为船底坏了,很可能就是因为触礁。而原本我们的航线不会走这里的,应该是被暴风吹着偏离过来,才会触礁的。”
她看了我一会儿,用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的口气淡淡说道:“你懂得到多。”
“也不是懂,我猜的。”
“你懂的是不少啊,在湿土下面找泉眼的是你,取火种的也是你。”她轻轻的说道:“我就什么都不会,像个废物。要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现在只怕已经死了。”
我说道:“你是江夏王的王女,从小锦衣玉食的,不会这些也不是怪事啊。”
“可你不是西川大小姐吗?为什么你会?”
她看着我,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说道:“是不是因为,红颜楼啊?”
“……”
我微微的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我说道:“元修告诉你的?”
“嗯。”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他还说什么了吗?”
“其实他说得不多,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他是想告诉我,你是个足以匹配他的女人,让我不要对你有敌意。”
虽然是这样的环境,我也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却见她像是受到了冒犯似得,坐直了身子,冷冷道:“其实,他也大可不必这样说,我没有半点兴趣,要跟你为敌。”
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不过看过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在心底轻叹了一下——的确,她说得没错,即使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要人杀我,可从头到尾,她的敌意和杀机,都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是为了她的姐姐,那个病弱的,让谁都想要好好呵护她的女人。
其实,生命中有那样一个人存在,未必不是好事。
这一生,若有一个令自己可思可想,可疼可爱之人,也许对对方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但对自己来说,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想到这里,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引得她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她,说道:“那,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却慢慢的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特别的。”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我看了她一会儿,听着海风在耳边呼啸着,终于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这个夜晚,我睡得极不安稳。
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生存的压力,几乎每半个时辰我就会醒一次,安静的听听周围有没有野兽的声音,给火堆里加一些柴火,整整一夜,我都提着一颗心。
奇怪的是,原本心情最低落,精神也最崩溃的韩子桐却似乎睡得很好,她靠在我的身后,衣裳已经被烘干了,甚至有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还有她绵长的呼吸声,和海浪声一起在耳边回响着。
我不知道,她又是为何会有这样的安心,甚至,睡梦中的她,唇角还带上了淡淡的,近乎笑意的弧度。
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吧。
命运,却让她经历了太多。
只是这样的安逸也持续不了多久,第二天早上,我们就要面对新的问题了,毕竟,生存,尤其两个人在一个荒岛上的生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照旧在浅滩处抓了两条鱼,烤了吃了,就着泉眼喝足了水,然后留下火种,便和她一起,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朝着这个岛屿的中央走去。
这个岛屿,我站在沙滩上目测了一下,应该方圆不算大,但这个大小是就岛屿而言的,对于两个人来说,就绝对不算小了,岛上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幸而都不太高,岛的中央有几座高山,连绵起伏着,有些像骆驼的样子,至于山上有什么,山的另一边有什么,就需要我们自己去看了。
我们拿着匕首,一路挥舞着,砍掉了不少荆棘,勉强开出一条路来,但走出一段路之后,衣裙却已经被撕裂得不成样子,她的鞋原本就泡了水,没走一会儿粗糙的石路便裂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脚趾,不一会儿就被磨破了。
她先还倔强着,咬着牙不肯开口,但我听着她的呼吸有些不对,回头看时,她的整只脚已经被染红了。
我急忙停了下来,说道:“我们休息一下吧。”
说完,扶着她坐到一边的石头上,上面也满是泥土和草屑,这个时候竟也顾不得了,连擦都没擦一下便直接坐了下去。我小心的撕下了内裙的一条布料,擦去伤口里的泥沙,然后给她把伤口包扎了起来。
我看到她脚趾头开裂的样子,血肉模糊的,应该很痛,可给她包扎的时候,却一点也没听到她喊痛。
直到给她包好之后,才听见吧嗒一声。
一滴水珠落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溅起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我抬头看着她,只见她苍白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
我看着她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轻轻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她的眼角。
她甚至也没有哭,只是这样静静的落泪,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甚至连脸色和眼神都柔和了。她抬眼看着我,轻轻的说道:“岳青婴。”
“嗯?”
“你说,我们两个什么时候会死?”
我微微一震,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平静的,来谈论自己的生死。
和之前她那种近乎崩溃的恐惧,和昨夜在睡梦中露出的浅浅笑意,又仿佛换了一个人。
不过,我多少也能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想了许久之后,我慢慢的说道:“我们两,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我们两离开海滩已经有一段路了,但离岛屿中央的大山还有很长的距离,甚至,我们两身处在这样一片荆棘和绿林丛中,就像是当初我们的船队身处在大海当中一样。
人,面对自然的时候,原本就是最渺小,最无力的。
她说道:“我们两什么都没有,怎么在这个岛上生存?”
我平静的说道:“从昨天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我们都能活下来,就把将来的日子,照着这几个时辰这样过,我们就活下去了。”
她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怎么就那么放心?”
“……”
“你不担心离儿吗?”
“……”
“万一你在这里死了……”
她的话没说完,我已经淡淡的,甚至带着一点笑意的打断了她:“我就是因为想到,也许我会在这里死,所以反倒放心了。”
她皱紧了眉头:“什么意思?”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去,去找离儿。如果我死了……”我轻叹了口气,淡淡道:“那事情就简单了。如果我死了,我就要投胎去做别人的女儿,将来,再做别人的母亲。她再发生什么事,且不说与我有没有关系,我连知道都不会知道了。”
“……”
我抬头看着她,说道:“人死如灯灭。”
不知是我这句话的冷酷,还是眼瞳中的狠戾,让她微微战栗了一下。
她的声音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你,你真的不担心她?”
我摇了摇头,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你——”
“我只是,不能让对她的担心,在这个时候就击垮我。我要活下来,去找到她!”
说完,我挥动着手中的匕首,又将前面一大片繁乱的枝叶割开,露出了下面怪石嶙峋的路面。
幸好,我和她都出身大家,我们这样家族的女孩子几乎都会有这样的习惯,就是只要外出上路,都会在靴子里藏一把匕首,说好听一些是为了防身保命,说难听一点,世道太乱,难保不会遇上什么,身为大家闺秀不能活着受辱,必要的时候,要知道怎么死。
只是现在,还不到我们死的时候。
看着我奋力的在前面开路,韩子桐咬咬牙,也跟了上来,她走在我的身后,一边帮我劈开那些枝叶,一边说道:“可是,就算我们两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个岛上荒无人烟,到最后,不也是一死。”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道:“我们会有机会回去的。”
“哦?”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机会?”
我平静的说道:“我们出海这么久了,一个月不会去,两个月不会,难道一两年了,还不回去吗?”
“……”
“元修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可是——”
“对,大海这么大,也有可能他根本找不到我们,就算他找不到这里,但也有别的人,会找到这里。”
“什么人?”
前面一丛满是针刺的荆棘横在路中央,我撕下一条已经快要碎裂的衣衫裹在手上,然后挥舞着匕首奋力的左劈右砍,那荆棘丛立刻被我砍得稀烂,却也有一些尖利的针刺,扎进了我的手里,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我狠狠的劈砍着,说道:“这里,是在舟山附近。”
“……”
“我们出海的事,朝廷一定知道。”
“……”
“会有人,来找我们的。”
听到这话,韩子桐停了下来,看了我一会儿,她突然说道:“你是说,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