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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7章 绝美的前朝“余孽”

    ?

    药老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看着我:“老夫,早已离开宗门。”

    “啊?”

    自从再见到裴元修,似乎惊人的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可回头去看,好像每一个消息都是在意外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他要和裴元修同起事,虽然都是对付朝廷,但显然路已经不同,离开宗门这是必然的。两年前耀武楼的那一场刺杀,我就已经怀疑是黄天霸的叛离让宗门元气大伤,现在看来,元气大伤的原因,还不止是黄天霸。

    加上药老的离开,宗门三大执事者就失去了两个,也难怪这些年,宗门都没有太大的作为,要重新弥补这两个空缺,甚至——这两个离开宗门的人,可能也已经对宗门造成了威胁,他们显然已经自顾不暇了。

    也才给了朝廷一些喘息的时间,和给了裴元修在江南六省建立自己势力的机会。

    一时间,我只觉得心里很乱,连呼吸都乱了。

    这时,药老又慢条斯理的将我的手拿过去,小心的揉了一下掌心,道:“你这丫头,这些年来,怎么一点都没变。”

    听着他的话语中,似乎还有隐隐的责备之意。

    我抬头看着他,只见他慢慢的说道:“你醒来,问这,问那,问了半天,却独独忘了问你自己。”

    “我自己?”

    “你的毒。”药老郑重的看着我:“若再不解毒,只怕——”

    我以为他要说我命休矣,可药老顿了一下,才说道:“只怕元修就要发疯了。”

    我听得一怔,但立刻也明白过来,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下了头nAd1(

    看着我的样子,药老沉默了一下,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小心的抽出了几根银针,又揉了揉我的手腕,然后慢慢的扎进了几处大穴。他的手法自然是炉火纯青,只有些轻微的痛痒。

    我这才想起,自己在半昏迷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他的。

    是他对裴元修说“放心”,裴元修才平静下来的。

    但是,如果他说的不是“放心”,裴元修会如何呢?是不是真的会如他所说——发疯?

    我想起当年被抓到胜京时,洛什跟我说过,得知我被打入冷宫,过得很不如意的时候,裴元修听到那些消息差点疯了,而现在,药老也这么说……

    “……”

    我轻轻的咬住了下唇。

    药老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我:“痛?”

    “……”我摇了摇头。

    看着我有些发红的眼角,药老似乎也心下了然,没有再说什么,小心翼翼的施针,过了许久,才将扎入我大穴的几根银针拔出来,一边收好,一边说道:“你这个毒不一般,要解也不容易。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中毒的?”

    ……

    等我将这些日子的经历都告诉他之后,这位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悠悠道:“老夫果然没看错你,你的确不同这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是——你对自己,未免也太下狠心了。”

    我低着头:“老人家也和自己的骨肉分别多年,多少,也能体会吧?”

    药老一怔,没说话nAd2(

    屋子里顿时也沉默了下来,他坐了一会儿,手上没停还是继续收捡他的东西,然后又抬起我的下巴看了看我的脸和眼角,说道:“你这毒要解的话费事,最好还是找到下毒的人。老夫会去告诉元修的,你——”他站起身又看了我一眼,道:“好好休息吧。”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我靠坐在床头,看他慢慢的走到门口,突然道:“药老请留步。”

    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还想知道,我的女儿,她过得如何?”

    “你是问离儿。”药老立刻说道:“你放心。虽然她先天有些弱,之前也吃了点苦头,不过这些年来她一直跟在元修身边,没人敢亏待她。若诗也一直照顾她,很尽心。”

    “若诗?”我一听这个名字,是个女人的名字,立刻想到了什么:“就是,就是晚上到渡口堵截我们的那位?”

    “不,那是子桐。她是若诗的妹妹。”

    说到这里,药老看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眼神显得几分凝重:“他们俩,是江夏王的后人。”

    “……”

    江夏王韩澍。

    我依稀明白了过来。难怪刚刚药老会说,他在江南经营多年才稍有局面,毕竟这里还有朝廷的人,而江夏王韩澍,就是这个“朝廷的人”。

    说起来,其实他算是前朝“余孽”,是皇族打江南的时候留下的豪强势力,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要除掉这样的人并不容易,而当时从西川调兵,也的确让朝廷的战局受到了很大的牵制,为了不造成更大的影响和损失,只能留下了这个人,给了一个王的封号,实际上也是用他来安抚当时的局面nAd3(

    江南原本天高地远,江夏王韩澍封王多年,没有什么建树,倒也没闹出乱子,就这么寿终正寝,而他的后人,虽然也还留在江南,还享受着朝廷的俸禄,却也没有再多的作为了。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后人毕竟还把持着这里深厚的人脉和势力,这就是刚刚药老所说的,需要安抚的那批人。

    江夏王的后人,裴元修是将他们笼入麾下,才能那么快在江南六省成事吧。

    若诗……子桐……

    我的心里念着这两个名字,回想起那一夜,那个叫子桐的女子对我杀伐决绝的样子,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药老,您刚刚说,离儿是那个……若诗在照顾?”

    “嗯。元修到底是个男人,要照顾孩子,也没有女人这么细心。况且——”

    “什么?”

    “若诗小姐原本身体也不太好,和离儿一样,每一年都要去庙里吃斋还愿,今年也是她陪着离儿一起去的。”

    “是这样啊。”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只坐在床头,细细思索着,没说话,药老站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有些犹豫的开口:“元修他……”

    我抬起头来,说道:“药老,离儿去庙里还愿,是什么时候去的?”

    药老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很快说道:“去了几天了。”

    去了几天了……

    我听了,没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药老又站了一会儿,却见我没有再开口,便转身去推门离开了。我一直靠坐在床头,等到思绪回到这一刻,屋子里已经只剩下我,和香炉里升起的袅袅轻烟。抬头看看这间雅致的房间,比起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的确已经是意想不到的好,只是,看不到离儿,心里终究还是有一块空缺。

    更何况——

    我突然想起来,那些跟我一起渡江的人,平儿、静虚,还有苟二,也不知道裴元修的人会不会把他们抓起来,会怎么对他们。这样一想,我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就要起身。可到底身体里的毒还没解,才刚一下地,就感觉全身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只能拼命的抓住床柱,才没有狼狈的跌倒。

    站着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一点力气,我勉强穿上了衣服,扶着床柱、桌子,慢慢的走到门口,刚伸手要推门,正好外面有人打开了大门,我的手一空,顿时一个踉跄跌了出去。

    “啊——!”

    这一跌可坏了!我吓得叫了起来,突然一双手伸过来,将我接住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一阵清清淡淡的味道钻入鼻中。

    那是属于裴元修的特殊的味道,我被那双有力的手抱住,急忙想要站起来,却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轻笑了一声:“怎么不听话?”

    “……”

    这一回,是真的有些狼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微微弯着的眼睛,他笑得一片云淡风轻的看着我:“不是交代了,要你好好休息的吗?”

    “我——”我刚要解释,却突然脚下一空,竟然又被他抱了起来,吓得我什么话都咽了下去,瞪大眼睛看着他抱着我走回了房里,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生怕重一点会将我碰碎一般。

    连他的目光也是,我被那样温柔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讪讪地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看你。”

    “刚刚药老不是说,有很多重要的事,你要去处理的。”

    “那些不重要。”

    “……”

    看着我他微笑着看着我:“倒是你,怎么不听话?你应该好好躺着休息的。”

    我说道:“我有事想问你。”

    “嗯?什么?”他一边问,一边拉过被子来盖在我的身上。

    “那天晚上和我一起过江的那些人,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裴元修说道:“我派人查清楚了他们的底细,大多都放回去了。只有个孩子,好像叫平儿的,一直闹着要见你,我把他安排在这里了。”

    我急忙说道:“对,我也想去见他!”

    “现在?不行。”miao笔ge.更新快

    “为什么?”

    “我说了,你应该好好休息。”

    我下意识的直起身子,恳求道:“我只想看看他,我没事的。这孩子是跟着我过来的,我要照顾他。”

    裴元修抿了抿嘴唇,看着我没说话,我更小心的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笑了笑:“好吧,就由你。”

    我立刻笑了起来:“多谢你。”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起身准备走出去,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对了,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比丘尼?”

    “比丘尼?”他手已经摸着门了,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有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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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 “这段路还长,有我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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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怎么可能呢?静虚明明跟着船一起过了江啊。

    我忙说道:“我过江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比丘尼,她俗家的时候是……是我的朋友,她应该一直在船上的啊。”

    裴元修想了想,道:“我倒没有听到有人来报。这样吧,我再让人去查一查,有消息了再告诉你。先安排那个平儿过来见你吧。”

    “嗯。”

    我答应着看他走了出去,回头一想,那天晚上我出了舱门去救平儿,后来就一直没有看到静虚,只在下船的时候恍惚看到她的影子,会不会她已经趁夜色躲开了,并没有被那些人抓住;不过如果她真的躲开了,倒也还好,原本她和赵淑媛的关系,跟裴元修他们见面,就有些不妥的。

    不一会儿,就看见几个侍卫和侍女带着平儿过来,他一推门进来看到我,立刻眼睛都亮了:“青姨!”

    他急忙想要扑到我面前来,可一看到坐在床边的裴元修,又唬得止了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还是我轻轻的朝他招了招手:“平儿,过来。”

    他这才快速的走过来,裴元修没说话,只退到一边坐下,拿着桌上的杯子倒了杯茶喝着。

    我抓着平儿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受什么伤,便说道:“没吓坏吧?”

    “没有。”他摇了摇头,挺起并不厚实的小胸脯,那样子让我笑了笑。其实那天晚上看他也是真的被吓坏了,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长大的时候,能承受多少,将来就能获得多少,我倒也并不太担心。

    他回头看了看裴元修,小声的问我:“青姨,你认识那些人吗?为什么你被他们接来这里啊?”

    我只微笑着摸着他的发心:“你不要问这么多。总之,咱们没事就好。”

    “哦……嗯嗯。”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下周围,更压低声音:“青姨,那,咱们能离开吗?”

    “离开?”

    “对啊,我还要去找我爹。”

    哦,对了。我只顾着要找到他,倒忘了他过江来的目的,是要去找他的父亲。

    “那我——”

    话还没说完,裴元修已经站起身来:“你可不能乱走。”

    我一手牵着平儿,小心的抬头看着他:“我只陪他出去找人,也不行吗?他爹就在这边,我带他过来,要看着他才行。”

    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样子,裴元修的呼吸仿佛沉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有我在,还需要你陪他出去找人吗?”

    “啊……啊!”我这才好像反应了过来。

    他已经是江南六省的王者了,要找一个人,也的确不用像我想的那样,还要出去慢慢的打听。

    “那——”

    “我会派人去帮他找的。”说着,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人走到了门口:“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把这孩子带下去,打听清楚他的父亲是什么人,来这边多久了,现在居所何处,有了消息立刻来报。”

    “是。”

    听到这里,平儿立刻高兴起来,刚想要出去,又回头看着我,像是有几分犹豫担心,我便安慰他道:“别怕,他们会帮你的。快去吧。”

    “嗯。”他点点头,也不敢跟裴元修说话,便转身乖乖的跟着那些人走了。

    等到他走了,我才慢慢的靠到了身后的软枕上。

    虽然有了药老在,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而且他几次施针之后,我的确好受了些,可中毒到底是中毒,一天没有解毒,我就一天没有摆脱死亡的阴影,刚刚撑着精神跟平儿说了话,这个时候多少也到了强弩之末了。

    正微微的喘息着,就感觉眼前人影一闪,裴元修已经又走到床边,小心的将被子给我拉了上来,扶着我的肩膀让我躺下去。

    我轻轻道:“多谢。”

    他扶着我肩膀的手顿了一下。

    我仿佛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沉重了,顿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而凝滞起来,我不敢抬头,可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并没有沉重炙热的温度,却让我有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终于,我慢慢的抬起头,见他正低头看着我,目光有些闪烁。

    只看了一眼,我便低下了头。

    他没有说什么,仍旧伸手过来把我的被角掖紧,然后低沉的声音在头顶温和的想起:“你先睡。”

    “嗯。”

    “有消息,我会……让人过来告诉你。”

    “嗯。”

    “睡吧。”

    他的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平静中仍旧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抚着我肩头的掌心也带着他的体温熨帖上来,是让人安心的温度。

    我将脸埋进被子里。

    只能听,听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听见他平静缓和下来的呼吸,听见他走出去轻轻的合上了门,留下了一室宁静。

    在这样的宁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裴元修一声令下,消息来得很快,第二天中午我正在喝药的时候,就有侍从回来报告。

    可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平儿的父亲经常去办货的那个地方的人说,一年前,他们并没有见到顾七过江来办货。

    平儿当时就急了:“怎么会呢?娘明明说了,爹是过来办货的呀?怎么会没见到呢?他们是不是在撒谎呀!”

    我急忙伸手拉着他:“平儿,你静下来听人说。”

    裴元修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这个时候道:“你们继续说。”

    “是。”那个侍从低头道:“那些人说,虽然没有见到顾七过来,不过以前顾七过江也不一定都去找他们,因为——因为他在南岸还有一个家。”

    “什么?!”

    我和平儿都惊呼了起来。

    还有一个家?难道说——

    我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头看平儿时,这孩子已经傻了,瞪大眼睛看着那个侍从,完全说不出话来,那人继续说道:“属下等已经打听清楚,那个女人就住在南街附近。只是公子没有吩咐,属下等还没过去。”

    我只觉得手足冰凉,看着平儿连魂都丢了一样,轻轻的道:“平儿?”

    “……”他的嘴直发抖,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我要去看……”

    “平儿……”

    “我要去看,我……我要去看,我不信爹他……”

    我没有说话,看着这孩子一脸仓皇无措,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忍心去拒绝,只抬起头来望着裴元修,他仍旧是平静的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见我看着他了,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又要……”

    “我只陪他去看看。”我柔声恳求:“他这样过去,我不放心。”

    “……”

    似乎也知道,我虽然是恳求,但心里是已经决定了,也不会轻易改变,裴元修这一回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头对那侍从道:“去准备马车。”

    “是,公子。”

    不一会儿马车就已经准备,倒是我准备得慢,几个侍女过来给我梳洗,又准备衣服,又准备路上的用器,说起来应该也不远,可光是给我用的东西就有好些,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出一趟门弄得劳师动众,可平儿是跟着我过来的,我也责无旁贷。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裴元修直接上前来,将我一把抱了起来。

    “……!”

    我忍着没有开口叫出来,可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抬起头,看着他俊秀清晰的侧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用薄毯小心的裹着我:“不要着凉了。”

    “……嗯。”

    “走吧。”

    说完,便在周围人震愕不已的目光中,抱着我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出这个房门。

    从这个房间,也能猜出自己的居所必然不同一般,可真正出了门,才发现这里果然是别有洞天,竟是一座巨大而优美的宅邸,说是宅邸,其实规模已近一座行宫,红墙绿瓦,雕栏玉砌,虽没有皇城的宏大气势,却带着江南独有的雅致,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

    出门没多久,我便看到了另一边庭院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屋檐下。

    虽然那天晚上的光线晦暗,我毒发起来也有些神志不清,可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那天晚上带着人在渡口堵截私船,并且差一点要了我的命的女人。

    江夏王的后人,韩子桐。

    远远的能分辨出是她,甚至能看出她秀致的五官和大大的眼睛里锋利的眼神,她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但和普通江南女子的纤细婉约不同,她生得一股英气,那眼神分明是江南的另一面,和风细雨中的刀光剑影。

    当她看着我,尤其看着被裴元修紧紧抱在怀里的我时,那目光锋利得好像能在我身上狠狠的刻下几刀。

    其实当初在宫里,各种各样的目光我都承受过,甚至比这更锋利的,我也见过,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温润而婉约的江南,看到这样的目光,反而让我有些的心悸。

    就在这时,额头上一热。

    是裴元修,用他的下巴摩挲了一下我的额头,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周围到底那么多人,我顿时脸腾地红了,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就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闭上眼睛休息吧。”

    我抬眼,对上他低下头,微微弯着的眼角。

    “这段路还长,有我在。”

第709章 永远纤尘不染的太子

    ?

    这段路还长,有我在。

    这句话很短,很简单,他说起来的时候也很平静,声音低得仿佛是风在耳边的呢喃,可不知为什么,却好像是一句承诺。

    我的心有些沉,终究没说什么,只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路被他这么抱着出了大门,一阵凉风袭来,幸好他一直用薄毯裹着我,倒也并没有太冷,可我能感觉到那双手更加用力的将我抱紧了一些,紧贴在他的胸前,几乎能听到他的每一次心跳的力度,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热度。

    出了门,其实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江南岸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的居所到底是什么样子。但这样的情况,我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睁开眼,就在犹豫间,他已经抱着我上了马车。

    外面还安排了一些事,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马鞭一扬,马车慢慢的朝前驶去。

    我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正伸手将滑下肩膀的毯子给我拢紧了一些,一对上我还带着些迷茫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路不远。你闭着眼睛,一会儿就到了。”

    说起来我也睡了那么久,哪还有心思这么休息,倒是看了看旁边:“咦,平儿呢?”

    “他在另一辆马车里,有人带着他。”

    “啊……”

    “马车小,如果他也上来,你就休息不好了。”

    “哦。”

    这辆马车的确不算大,但布置得倒是妥帖舒服。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为我想到了最好的,那么只是一点点最不起眼的细节,都是完美的nAd1(

    正因为这样,我越发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没有倦意,但我只能让自己闭上眼睛,听着车轮单调的声音,和外面大街上喧嚣的声音,明明很吵闹,可不知道为什么,车厢里的感觉却安静得很,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见。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我的思绪似乎也随之飘远了,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轻轻的道:“公子。”

    “嗯?”

    他听到我的声音,立刻便答应了。

    我犹豫了一下,道:“药老和你……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吗?”

    这一回,他没有答应,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

    然后他低声说道:“青婴,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怎么想的?”

    “……”

    “你会不会觉得我——”

    “公子,古语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虽然听起来是大逆不道,但也是有道理的。”我说着,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的道:“况且我一直认为,人的身世如何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不是狗,也不是马,一定要‘名种’才好。一个人要怎么样,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的。”

    他的眼角隐隐透出了愉悦的笑影:“是吗?”

    “嗯。”

    其实过去,我也并不会这么肯定,毕竟这个世道,有一个身在朝堂,富甲一方的爹,就比别人辛苦做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要好得多。不过,我见过了刘三儿,只有我知道,他虽然有着一个身居高官的父亲和哥哥,甚至还有一个贵为妃嫔的姐姐,可他从来没有依仗过这些力量。他原本应该是后者,辛苦做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人,可现在,他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自己原本应该所在的位置nAd2(

    若,他真的是那种纨绔脾性,如何能入傅八岱的眼,裴元灏又如何会心存芥蒂的情况下还重用他?只怕早已经淹没在吉祥村了吧。

    所以,我并不介意任何一个人的出生,只要他人是好的。

    “其实,我原本也不在乎,现在——”他说着,看了我一眼:“我就更不在乎了。”

    他的目光看得我脸上一热,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呼吸沉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道:“青婴,我不想骗你。”

    “……”

    “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

    “你可以想见,那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嗯。”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我不可能完全的感同身受,可我能体会得到,原本是贤明的太子,天朝继任大统的唯一一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根本不属于天家,而相反,是与朝廷对抗的违逆势力中的首领的孩子,那种冲击和落差,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差一点,就熬不过来了。”

    “……”

    我没有想过,裴元修会跟我说这些,甚至也没有想过,他也有熬不过来的时候。也许在我的眼里,他永远就是那个纤尘不染,风姿绝世的太子,永远是在内藏阁里安静的翻看着卷宗的谪仙般的男子,而现在,他落下了凡尘,却仍旧保持着他的平和与淡然,只是,依稀能看到一些旧伤。

    我轻轻道:“那你是怎么……”

    我的话没有问完,因为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显出了几分意外的沮丧,还轻叹了一声,仿佛我问出这个问题,都是一种不应该nAd3(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一下:“将来再说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对,但既然他这么说,也只能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马车还在不停的往前,似乎走过了很多地方,终于停了下来,他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到了。”

    等他把我从马车上抱下去,这条不算大的小巷子前后都已经布置了侍卫,人虽然不多,但看得出各个都是精英人选,附近也有些百姓隐隐听到这边的响动,纷纷过来探头探脑的看着,裴元修也没有理睬,只抱着我小心的走到门口。

    另一边,平儿也跳下了马车,脸色苍白的走过来。

    眼前是一间普通的民居,木门上还贴着发白的财神爷,两边过年时贴上的对联也还在,他傻傻的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整个人都在发抖。

    裴元修慢慢的将我放下来,我一边用头巾屡自己的脸庞,一边走到平儿面前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平儿,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色苍白得吓人。

    “青姨,”声音几乎也带着哭腔:“如果,如果我爹真的在里面,怎么办?”

    “……”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万一是真的,我娘怎么办?妹妹怎么办?”

    “……”

    “青姨,我是不是在做梦呀?我没有过江对不对?”

    眼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抱着他,眼角也微微的发红。

    我明白他的感受,迈出这一步也许就是自己所有信仰,所有生活的天崩地裂,去面对这一切,需要太大的勇气,而他还那么小。

    我轻轻道:“不要害怕。不管怎么样,青姨还在这里。”

    “……嗯。”

    他轻轻点了下头,而就在这时,里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女人懒散不悦的声音道:“外面怎么这么吵?谁在老娘的门口撒野?”

    话音一落,门已经打开了。

    一个二十来岁,浓妆艳抹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靠在门口,面色不虞的看着我们,又看到我们身后的马车,道:“你们是谁?在我门口做什么?”

    一看到她,平儿在我怀里已经僵住了。

    我还勉强用围巾遮着脸,但看到一个女人走出来,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便说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顾七的人?”

    “顾七?”那女人一听,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又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用头巾屡脸,便冷笑道:“干什么?你们是谁?可别告诉我,你是那个死鬼的黄脸婆,怎么,来找老娘拼命来的?”

    我一听,心沉了下去。

    平儿这个时候突然大声说道:“你凭什么骂我娘!”

    “喔唷,骂你娘又怎么了?”那个女人妖妖的靠在门上,身材毕露的曲线显得十分风骚:“是你娘没本事,不然你爹能找着机会就过江来老娘这里?哼。”

    平儿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握着拳头气喘呼呼的看着她,突然他朝里面冲进去,大声喊着:“爹!爹你出来!你出来!”

    那个女人一皱眉头,立刻伸手拦着他,骂道:“你干什么你?!”

    “爹,你出来!我是平儿,爹你出来见我!”

    “给老娘闭嘴,出去!”

    平儿硬要往里冲,那个女人也不客气,两个人纠缠起来,不一会儿那个女人已经搞得鬓发散乱,一生气索性一用力将平儿推得摔倒在地,指着骂道:“真是个下贱种子,赤眉白眼的往老娘房里冲什么冲?信不信老娘——

    她一边说一边扬起手,似乎要打人,我已经走上前拦在平儿面前看着她。

    那女人被我的目光看得哽了一下,放下了手,那句话也咽了下去,又说道:“告诉你,你爹那个死鬼没来。哼,年前他就说要来,带银子给老娘养胎,等了他一年都没见,孩子我也没要了,就是他老娘也不要。你,还有你娘,都别来烦老娘了!”

    “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平儿已经傻了,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我也大吃了一惊,但这个时候还是立刻上去扶平儿,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一般,任我怎么拉都不动,还是裴元修慢慢的走上前来,伸手将平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那个女人原本气势已经矮了一头,一看到裴元修,这才注意到周围似乎还有不少的人,就更加不敢说什么,只指着平儿道:“给老娘滚远一点!”

    说完,便退回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们站在门外,彻底的无措了。

    我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顾七居然真的在江南岸这边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相好的女人,他居然每年都过来这边,还一直瞒着七嫂和自己的孩子。

    想到七嫂这一年多来带着两个孩子,含辛茹苦,我也有些恨恨的,回头看着那紧闭的木门,用力的咬紧了牙。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就在这时,怀里的平儿一下子哭了起来。

    “青姨,青姨,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抓着我,瘦小的身子直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很快将整张脸都弄得一片狼狈,还张大嘴不停的哭着,问着。我看着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可以挑起家里的重任,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仿佛过去的一切信仰都在一瞬间崩溃,他再也没有什么可支撑的了,所以真正的哭得像个孩子。

    可是,他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也想不到,千辛万苦的渡江,找到的,会是这样无情的答案。

    要怎么样把这个答案告诉七嫂,告诉那个一直在等顾七回去的,辛苦的家?

    就在这时,那只温热的大手又抚上了我的肩膀,我难过的回头,看见裴元修平静的站在我身后,脸上仍旧是温和的表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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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温柔刻骨 第二次渡江

    ?

    这一刻的我已经完全无措了,只能用力的抱着平儿,近乎求助一般的望着他——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平儿好受一我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七嫂,让二丫头接受这个事实?

    裴元修似乎从我的眼中看懂了我的话,冷静的说道:“你不要急,现在先回去。”

    “……”

    “外面冷,况且在她的门口,也不是办法。”

    “……”

    “先回去。你不要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我在。”

    他的话很平静,却很有力,我听着似乎也放心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搂着怀里的平儿:“平儿,跟青姨先回去,我们先回去想办法。”

    平儿没说话,也已经哭不出声音,只依稀的看到他通红的眼圈,可那双漆黑的眼睛,已经失了神。

    这一次平儿是跟着我们的马车回去的,车厢里自然不宽敞,我身体很不舒服,也只能一直护着这孩子,虽然道路平坦,但微微的摇晃还是让我有些难熬,就在这时,感觉到身后一阵温热熨帖上来,我一回头,就看见裴元修坐在我的身后。

    他轻轻道:“你也休息一会儿。”

    “我……”

    “不要说话。”

    他的声音很轻,低沉中仍旧是无尽的温柔,我听话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侧身靠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回去的,我已经没有了记忆,似乎是在半路中就昏睡了过去,等我沉沉的一觉醒来,立刻慌忙的找平儿,却见这孩子正趴在床沿,一只手还压在我的棉被上,红着眼圈睡着了nAd1(

    裴元修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一见我醒来,立刻道:“你好一点没有?”

    “我怎么——”

    “你体内的毒还没解,会这样的。”

    我皱着眉头,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额头,再看平儿,这孩子还昏睡着,脸上干涸的泪痕显得十分狼狈,也不知道他哭了多久,我都没能好好的安慰他。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叹了口气。

    刚一叹气,平儿立刻就醒了,他抬起头来,还有些懵懂的趴在床边,红彤彤的眼睛里混沌着都是水汽。我急忙伸手过去,轻轻的抚着他的肩膀:“平儿。”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仿佛有点清醒过来:“青姨。”

    声音还带着哭腔,看着他委屈的样子,我心疼不已,急忙柔声道:“别怕,青姨在这里的。”

    “我该怎么跟娘说啊,”他说着,又哭了起来:“早知道我就不过来了,我该听娘的话,我不应该过来的。”

    我说不出话来,每个人都有追寻真相的权力,可真相,往往又最伤人。

    谁能想到,一条长江,一道封锁令,揭露了那么多丑恶,原本以为跨过了就有希望,可以一家团聚,谁知,那却是一个家破碎的开始呢?

    而且……不止眼前的问题,还有一个我不去想,不敢说的。

    我只能一直安慰平儿,等到他哭累了,声音都沙哑了,裴元修叫来人将他带下去好好照顾,他自己又走回到床边,看着我深锁的眉头,突然伸出手来,在我的眉心揉了一下。

    我给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望着他,他说道:“我不想看你这个样子nAd2(”

    “……”

    “有我在,你不要皱眉头。”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听在耳边给人一种温柔刻骨的感觉,我有些无措的转过脸,点了点头。

    看着我发红的耳尖,他沉默了一会儿。

    房间里安静得很,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他的呼吸绵长,越发衬得我心乱如麻,似乎连他自己也感觉到我的呼吸急促,胸膛急剧的起伏着,便慢慢的直起身来,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了想,说道:“我想陪他过江,回家,可以吗?”

    “……”裴元修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烛光,我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自己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带着几分恳切的望着他。

    “我保证,我没事的。”

    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二八少艾了,还做出一副小孩子要糖葫芦吃的样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裴元修低头看着我,脸上平静得没什么表情,但眼角却有些弯弯的:“保证?你真能做到?”

    “我可以啊。”

    “但我不信。”

    “啊……”

    我一怔,看着他的眼角更加弯了,像是在跟我玩文字游戏一般,我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的声音带笑道:“我要跟着你过去,看着你才行。”

    我顿时愣住了。

    他,跟我一起过江?

    来了这里之后,我并没有出去看过这里的民风人情,也没有去见识江上的水军营寨,可我很清楚他现在的身份,尤其看到那一夜苟二的出现,他去扬州府报的官,可那些人却能将他带过来,扬州府跟裴元修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了nAd3(

    但,过江?

    不管怎么说,扬州现在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蜀地,那里也未必没有朝廷的人,他这样过去,真的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看着我有些犹豫的样子,他突然笑了,好像很高兴的:“你在担心我?”

    “我——”

    我想说当然,不管怎样,我当然会关心他的安危,可看着他眼睛笑得弯弯的样子看着我,那两个字却有些说不出口,犹豫着咬了咬下唇,才轻声道:“你渡江,不会有危险吗?”

    没有等到我的答案,他似乎有些失落,但也只是目光一瞬的黯然,便又微笑着道:“无妨。”

    “那怎么行。你——”

    “我说了,我要看着你。”

    “不用的。”

    “还要找解药。”

    “啊?”我怔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解药?”

    “嗯。”他点点头,道:“他,药老他已经告诉我了,你的毒他可以抑制,但如果要解毒,最好还是找到给你下毒的人。这几天我已经派人严密监管沿岸渡口,没有私船再过来,他们应该也还在岸北。我陪你过去,是最好的。”

    “可是——”

    “不要可是了。”他温和的打断我的话,道:“不管什么事,都没有比给你解毒重要。你也希望能见到离儿,跟她生活在一起,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不是吗?”

    “……”

    这一回,我没能再说什么,也拒绝不了他描绘的那种温情诱惑。

    我还能活下来,坚持到今天,不就是为了离儿吗?

    于是,我轻轻的点点头,看着他道:“抱歉,公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听到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下,仍旧微笑着:“青婴,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些。”

    我也只能笑了笑,然后低下了头。

    既然决定了要过江,当然就越快越好。

    裴元修一声令下,自然有很多人打点的,我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清闲的,仍旧闲闲的靠坐在床头养精神,只有平儿在身边的时候会费心去安慰他一下,更多的时候,倒像是裴元修来安慰我。

    到第二天上午临走的时候,药老熬了一碗浓浓的黑乎乎的药端来给我喝。

    能吃苦如我,喝完那碗药也差点被苦得哭起来,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舌头都苦得没知觉了,药老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道:“下次如果对自己再狠一点,老夫也能放得再狠一”

    我哭笑不得,忍着难受把空碗递给了旁边的侍女。

    裴元修站在旁边,倒也没有来帮腔,只小心的扶着我下了床。有了药老的调理,我的身体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勉强也能走一段路,但不管任何小事,哪怕身边侍女随从成群,裴元修还是亲力亲为。我拒绝不了,只能默默的承受,被他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半扶半抱着,小心的走了出去。

    上马车之前,裴元修回头对来送行的药老道:“这里的事,您先费心。”

    “去吧。有消息立刻着人来报。”

    “嗯。”

    “这丫头的毒,至少还能给她压一段时间,可早日找到那些人为妙。”

    “知道了。”

    裴元修点点头,便抱着我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行驶,走得不算急,但也很快听到前面江水潺潺的声音,隔着帘子也能闻到口气中生腥的水气,我原本靠坐在角落里,身后柔软的褥子几乎让我舒服的睡过去,这个时候倒精神了,急忙直起身子,撩开了一旁的窗帘。

    入目所见,就是烟波浩渺的长江。

    算起来,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长江,过去也曾经无数次的见过,却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的深刻,而我还注意到,这一段江岸并没有什么水军营寨,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渡口,前面停靠的船也不算太大。

    我立刻明白过来。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他虽然陪着我渡江,但并没有公开,只是一次低调的私人举动罢了。

    这样,倒也好。

    这个时候的我,没有心神和精力去辨别谁对谁错,我只有一个最单纯的愿望,也是我的初心——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这样就好。

    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却听到身边有人的呼吸紧了一下。

    一转头,就看到平儿也趴在我的身边,探出头去小心的看着江水,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和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复杂情愫。

    他从北到南的渡江,毁了他的希望。

    这一次渡江,会如何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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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大火 惊现白骨!

    ?

    等过江下了渡口,已经差不多快要到中午了。

    扬州仍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现在又正是热闹的时候,上了岸,渡口已经安排了马车来接我们,我这几天几乎没沾过地气,可身体使然,也没有办法,只能任裴元修将我抱了上去。

    但这一次,我还是强撑着精神,一直坐在窗边,透过晃晃悠悠的窗帘看外面。

    知道扬州已经是裴元修的势力范围,再看这里心情就不一样了。要说起来,没有让扬州表明反叛的态度,这一招的确是高明,裴元灏对扬州本来就与别不同,这个时候是打也不好打,不打的话,要收江南六省就是难上加难。

    将来的局势到底如何,真的不好猜。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裴元修一眼,他仍旧平静的坐在旁边,脸上是那种一成不变的温和的笑容,眼角弯弯的,整个人仿佛最温润的一块暖玉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他。

    谁能想得到,烟波浩渺的长江对岸,那与朝廷对抗的江南六省,是属于他的麾下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就更乱了。

    正好他抬眼来看我,我只能装作没看见,转过头去看着平儿。这孩子一路上没说一句话,异常的沉默。我当然也明白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有多大,而现在离家越近,他的脸色越苍白,也越沉默。

    我害怕他被压垮了,便轻轻道:“平儿。你难过,就告诉青姨。”

    他有些呆滞的抬起头来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青姨,我怕娘难过。”

    “……”

    “我不敢告诉她。我该怎么说啊?”

    “……”

    “我娘,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为了跟爹——她是跟着爹跑出来的,这么多年了,外公外婆都不让她回去nAd1(她只有爹,只有我们。爹去南岸没回来那阵子,她夜夜睡不着,怎么办,如果她知道爹——怎么办?”

    听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心里也发苦,之前只是看七嫂觉得她容貌清丽,举止也不似普通村妇那样粗鲁,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过往,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将一切都抛弃了,而这个男人却背着她找了别的女人,这对她来说是多痛苦的打击。

    我轻轻的抚摸着平儿的头发,柔声道:“平儿,我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心里有多难过。但你要记得,你说过,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让你娘不伤心,那是你的责任。你现在不应该哭,而应该想清楚,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娘不哭!”

    听到我的话,这孩子震了一下,泪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咬着下唇,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这样,我也只稍微的松了口气,回头就看到裴元修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们。

    虽然一路行来,他对着我都是温柔的微笑,但似乎这一回,他也显得有些凝重,对上我的目光,他轻轻的一颔首。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彼此都明白。

    有一些事,还没有解开。

    平儿现在一直陷入在他的父亲背叛了母亲的痛苦中,他却忘了那个女人说了,他的父亲年前答应了要过江,却并没有过去,但顾七也并不在家,那这些日子,他到底在哪里?

    这,才是一直让我最不安的一

    马车已经快要行驶到顾家,只要走过这条街,一拐弯就到了,我也提醒平儿擦干眼泪,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nAd2(

    扬州的街头原本就很热闹,但这一次却好像不同于一般的热闹,隐隐听到有人在大喊,所有人都在朝前奔跑,隐约听到几个跑在马车旁边的人说话——

    “怎么回事?那边怎么烧起来了?”

    “好像官府的人过去了。”

    “快,是哪家店啊?”

    我听着不对,下意识的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就看见眼前一片平房中似乎有一处燃起了大火,滚滚浓烟直冲上天,染黑了好大一片天幕,周围的人都朝那边跑了过去。

    那个方向——

    我一下子惊呆了,平儿也正好朝往外看去,看了一眼,顿时也呆住了。

    “那,那,那是——”

    “平儿。”

    “那是我家!”

    他一下子急了,立刻就要往马车下面冲,我来不及抓住他,倒是旁边的裴元修一把拉住了他,一边朝外面的车夫道:“快!”

    车夫得令,扬起马鞭挥了两把,原本路就不长,拐过一个弯道,马车就到了顾家的门口,这里已经围了好多人,全都在看着那里的大火,平儿挣脱开跳下马车,但脚一软,整个人狼狈的跌倒在地。

    旁边似乎有熟识的邻居,一看到他,立刻道:“哎哟,平儿你怎么才回来,你娘和你妹妹都在里面没出来哪!”

    平儿已经吓傻了,急忙就要往里冲,周围的人立刻拉住了他,有人说道:“你别傻了孩子,这样的火进去要烧死你的!”

    这个时候我也被裴元修抱下了车,踉跄着走过去拉住了平儿,才看到他的脸色已然惨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傻傻的看着那冲天的大火,顾家已经完全被大火吞没,房梁一根一根往下坠落,激起无数的火星,大火熊熊燃烧着,还沿着门框往外喷涌,走近一点都觉得炙热难捱,我只能和裴元修一起,用力的抓住他,才能阻止这孩子干傻事nAd3(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已经完全傻了,慢慢的停下了挣扎,也不再往里冲,可整个人在发抖,抖得厉害,到最后几乎已经站不稳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无神的看着里面。

    我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的震撼也不亚于他。

    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七嫂,还有二丫头,他们都在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沉沉的痛楚涌上来,我几乎也要落泪,可我不能。而平儿,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就这么看着里面,眼睛干涸得连光都失去了。

    我突然看到,旁边还有几个官府的人,都在忙着救火。

    官府的人,怎么又会到顾家来?

    这时,就听见周围几个老百姓在低声的议论着:“听说了吗,他们家招上麻烦了。”

    “嗯,知道。就是前阵子官府张贴出来要找的那个女人嘛。”

    我一听,顿时后背一麻。

    “听说有人去报了官,说那个女人在他们家。”

    “在吗?”

    “后来官府的人来找,又没找见,可是他们好像又在他家发现了什么东西。这不,今天连仵作都带来了,可那个女人就自己放火烧房子了。”

    “啊?火是她自己放的?!”

    “是啊。我们亲眼看见的。”

    我一时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看着那被大火吞没的顾家。

    是因为苟二!是他跟踪芸香知道了我的下落,所以他去报了官,可那天晚上我就已经离开了顾家,但这边的官府还是派了人到七嫂家搜查了,他们没有找到我,却似乎发现了别的东西,等他们再来的时候,七嫂却自己烧了房子。

    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要让七嫂烧房子,连自己,连二丫头,都埋葬在了里面。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平儿,他整个人似乎都已经空了,跪在那里什么走不做,只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大火,我慢慢的走过去抱着他,明明前面就是炙热的火焰,可这孩子全身好像一块冰,连我的心,都被冻得发痛了。

    一阵熟悉的痛楚涌上心头,我立刻感觉到自己似乎又快要毒发了,眼前一阵发黑,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扶住了我。

    回头一看,是裴元修。

    他还是很平静,即使在周围有的人惊讶而艳羡的目光中,他仍旧仿佛孑然一身的立在人海当中,不染纤尘,眼中唯一的光影,是我投下的消瘦身形。他沉声道:“你不要难过。我们先等等看。”

    这个时候,似乎也只有他,还能如此镇定。

    而我抱着平儿的手,只觉得掌心一片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浓浓的焦臭味从里面钻了出来。官府的人用****了的棉布缠在口鼻上,才敢小心的进去。

    七嫂和二丫头焦黑的尸体,很快就被发现了。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他们两还坐在床上,七嫂紧紧的抱着二丫头,那惨不忍睹的一幕一出现,我立刻捂住了平儿的眼睛,他没有挣扎,连动一动都没有,只是在我的掌心里,一阵滚烫的湿意涌出。

    另一边的官差到了后院,那是七嫂平时做包子的地方,现在房梁塌了下来,打碎了炉灶,一片狼藉。

    他们刚刚走过去,突然有人大喊了起来——

    “这里,有东西!”

    我们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走过去一看,就看见那些人小心的剥开了周围焦黑的木炭和砖块,只见那被砸碎了的炉灶后面,竟然是一个很大的空壳,而现在,里面露出了一个白生生的东西。

    我的心一沉,定睛一看。

    是一具尸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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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没有,永远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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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平儿在我怀里已经连挣扎都没有再挣扎了,只是就这么站在废墟里,只是那一刻看着他破碎无光的眼神,我突然不知道这场大火烧毁的,除了这个房子,是不是还有他身上的什么,只留下了一片断壁颓垣。

    我想安慰他,想跟他说痛快的哭出来,可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剩下喉咙里干涩的滚动,仿佛带着血泪的咸腥味。

    看到这一幕,我仿佛也被毁了什么。

    就在这时,眼前人影一闪,裴元修挡到了我的面前,平静而低沉的说道:“你不要看。”

    我抬头看着他,已经完全无措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颤抖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了,你不要看。”

    他一边说,一边走上来,伸出一只手,搂住了我单薄的,不断颤抖的身体,我趔趄的向前跌了一步,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泪水吧嗒一声落下来,滴落在他的发间,倏地便不见了。

    他的另一只手也揽住了平儿,却没有开口说一句安慰的话,而这个时候,似乎平儿也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

    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感觉上他一直被我抱在怀里,只是当那具白骨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他一下子跌落了下去,被裴元修一把接住了。

    我慌忙上前看:“平儿,他怎么了?”

    “他太伤心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元修还是很平静,即使那些官差和仵作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尸骨拿出来走过我们面前,这种残酷的场景和他脸上的平静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而他只是低头看着我,柔声道:“昏过去也好,不然他会承受不住。”

    “啊……”

    “先找个地方休息。你也出来,这里面不能久呆。”

    “好。”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平儿,跟着裴元修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还围了很多人,不过这个时候官府那边已经派来了更多的官差,将顾家周围都拦了起来,那些老百姓退开了三丈之外,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着。

    裴元修脸上还蒙着白纱,一身普通的白衣还是带着几分冰雪之感,一时间那些吵吵嚷嚷的人都静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这边,裴元修走到门口,还没迈出去,又停下脚步回过头,那几个随行的官差都小心的上前候着,就听见他低声道:“处理妥了再来回报。”

    “是,公子。”

    他这才转身对着我,柔声道:“我们先回去。”

    我点了点头。

    等我们走出这座还冒着青烟,散发着浓浓焦臭的废墟时,马车已经驶了过来,裴元修先抱着平儿上了车,我站在马车旁,不经意的朝周围看了一眼,突然,看到人群中一个妖娆的身影和妍媚的眼睛。

    是阿蓝!

    我吃了一惊,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果然没错,正是阿蓝,但不同于之前一身红衣绝艳的模样,这一次她也是一身布衣隐匿在人群中,虽然仍旧没能遮掩住她的丽质天生,但到底没那么扎眼了。

    而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立刻意识到——我的可以解毒了!

    心里不由的一阵狂喜,眼中的泪还没干,却也忍不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急忙要上前:“阿——”

    叫她的名字还没出口,裴元修已经将平儿放到了马车上,转身回来接我,他抓着我的衣袖:“青婴。”

    “……”我还是转头看着人群里,阿蓝明明已经看到我了,但这个时候她却并没有上来与我相见,而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似乎是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我僵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她明明是看到我了的,为什么还要离开?

    裴元修已经下了马车走到我身后,见我傻傻的看着人群里,低声道:“青婴,你在看什么?”

    “我——”

    我有些茫然的回过头看着他,心里一阵乱,阿蓝的背影只一闪就不见了,显然也并不是要我跟上去,似乎她并不想在这个地方与我相见,只是来示意一下,让我知道她罢了。

    难道说,是因为他们这种江湖暴客的身份,对官府,对裴元修这样的势力,还是有些顾忌的?

    我怔怔的想着,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然她已经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她可以找到我,现在没有什么危险了。

    看起来,我只要的等她来找我,就可以了。

    不管怎么样,解药应该是有着落了,我的心里也松了口气,回头对上裴元修关切的目光,我只淡淡的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心思缜密,似乎这样敷衍的回答也并不能让他满意,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又并没有什么不妥,便点点头:“走吧。”

    跟着他上了马车,看到平儿昏睡在里面,我小心的挪过去把这孩子抱在怀里,裴元修还是静静的坐在旁边陪着我,等到马车向前驶去,随着帘子微微的晃悠着,也能看到外面来往的行人,我小心的看着,却再没有出现阿蓝的身影。

    看到她了,我就不担心了,他们这种江湖暴客的做法,自然与普通人有异,但我还是相信她一定会来找我,给我解毒的。

    只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比起一路南下她妖娆妍媚却仍旧不失关切的态度,刚刚对着我的一点头,似乎透着一点冷意。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这一回因为平儿昏厥,而我的身体也不适合一天之内长途跋涉太久,马车行驶了一阵子之后,停在了扬州城郊的一处别馆外。

    我倒也并没有什么吃惊了。

    现在我已经目睹了裴元修对于扬州府的控制,这里基本上已经是他的属地,有他的行馆自然不足为奇。这个行馆还是带着他个人的气息,雅致而安静,院落的每一处屋檐下都有流淌着清泉的沟壑,和当初在城外迎接傅八岱与轻寒的那座行馆极为相似,空气中淡淡的竹叶清香和潺潺的水声,越发的让人内心宁静。

    可我知道,不管再好的住处,这一刻也不能让平儿好受一些。

    他昏迷了很久,即使神志不清,眉头也一直紧皱着,好像在梦中也被业火焚烧一般,难熬得一直磨牙。

    而官府的人也很快赶到了这座别馆,似乎是裴元修留了话,让他们来报告这次的案件。

    听他们说,就是在几天前,苟二去官府报告了我的行踪,那些官差立刻派人去了顾家搜查,虽然没有找到我的下落,可有几个经验老道的官差却感觉到了七嫂的异样,也发现了厨房一些构筑的不合理,加上出来跟周围的街坊邻居多打听了一句,知道这一家的男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于是,怀疑产生了。

    后来,苟二带着人过江找我,自然已经是南岸的事了,而北岸的官差在观察了几天之后,终于去了七嫂家搜查。

    没想到,七嫂会用那样决绝的手段,来毁灭一切。

    大火参天,烧毁了许多东西,却烧不掉真相。从废墟里发现的尸骨,经过仵作查验,应该是个成年的男子,骨头多处发黑,是中毒而死的迹象,基本已经可以肯定,这具尸骨就是失踪了许久的顾家家主——顾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涌起了一阵痛楚。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知道我可以过江,平儿那么兴奋,可七嫂却反而淡淡的,态度显得很奇怪。

    她早就知道,我不可能找到她的丈夫。

    也许她更意识到,真相会被揭露。

    其实,我早应该明白过来的,不是吗?

    顾七去南岸办货,身上怎么会没有钱,怎么会那么长时间都回不来;就连七嫂,如果真的要找,怎么会没有办法找到,为了自己的丈夫,哪怕卖掉房子,拼命的做工,厚着脸皮东拼西凑的借一借,十两银子也并不难攒齐。

    我只是不知道,她义无反顾的跟着这个男人逃出来,生了两个孩子,含辛茹苦了这些年,突然知晓丈夫竟然在南岸还有另一个家,还有别的女人,甚至,那个女人已经给他怀了孩子,她是什么心情?

    她又是在什么样的决绝信念下了,毒杀了这个相依相伴多年的枕边人。

    当她看着他挣扎,痛苦,一点一点的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僵冷的时候,有没有哭过?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比他更痛?

    等到那些官员都退下了,裴元修走到我身边,慢慢的蹲下来看着我:“早知道不让你过来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难受?”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他的手停在了离我脸颊不过些微距离的地方,僵了一会儿,便放了下去。

    我不敢看他,只一直低着头,眼泪流不出来,却盈满眼眶让视线全然模糊。

    一切,都扭曲而模糊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仍然温和:“怎么了?”

    “我,我该怎么做,”我轻轻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平儿好受一些?如果我没有出现,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们家也不会——”

    话没说完,他伸手用指尖点住了我的唇。

    “傻丫头。”

    “……”

    “你去他家,是什么时候?”

    “……几天前。”

    “那个女人杀夫,是什么时候?”

    “年前。”

    “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不管你出不出现,有没有去她家,一切都不会改变,她已经杀了她的丈夫,这个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可是——”

    “没有可是。”他温和的打断了我的话,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秘密。”

    “没有,永远的秘密……”

    我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似乎让我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他温和的话语也的确熨帖着我心里难言的伤痛。我抬起头,想要向他道谢,却见裴元修那双温润的眸子格外凝重。

第713章 把你绑到床上去

    ?

    平儿醒来后,知道一切时的伤心,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

    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男孩子这样哭泣。比起可以肆意嚎哭的婴儿和小孩,懂事的人总是会压抑,会控制,会不让自己的伤心痛苦完全的表露出来,因为人总是会自我保护一些,害怕完全暴露出来的柔软受到伤害。

    可这一回,这个孩子什么都没有了。

    我拼命的把他抱在怀里,不一会儿衣襟就已经被泪水浸透,我听着他用尽一切力气的嚎哭,好像连生命都快要到尽头一般,我没有劝他,也知道无法安慰,只能尽我所能的,用我的体温去温暖他。

    到最后,这个孩子仿佛流尽了一生的眼泪,那双眼睛乌黑得,都空洞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抱着他,可等到从平儿的房间里出来,却有一种整个人都要被压垮了的感觉,跌坐在门廊外的长椅上,裴元修走到我对面坐下,仔细的看着我倦怠的眼角,道:“累了吧?”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去休息。”

    “他——”

    “不管他将来要如何,但现在,他是过去了。”

    是啊,不管将来如何,至少现在,这孩子没事,我才算放下一点心。

    可是他毕竟还这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我真的不希望他背负着这样的悲剧走下去,可到底该怎么做,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听到我担心的话,看着我忧心忡忡的样子,裴元修微微皱着眉头:“我更担心的是你。如果你再不休息,我就把你绑到床上去nAd1(”

    明明说的是休息,可他这句话一出口,我的脸倏地就红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有些微的不悦——怎么能这么说话。

    而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感觉,还看着我:“还不回去?”

    “……”

    我咬着下唇,有些生气的转过身去,回了房间关上门,不理他了。

    这天回了房不一会儿,我像是毒发了,又像是累得狠了,人一躺上床就没了知觉,混沌了许久,好不容易从一片黑沉中挣脱出来睁开眼一看,才发现窗外已经透着薄薄的晨曦。

    又是一天清晨了。

    若是前些日子,看到一个清晨,就感觉自己可能又少了一天了,不过昨天在顾家外面见到了阿蓝,虽然没有跟她说话,但我心里也放下来了,至少她知道我在哪里。我相信她是一定会找机会来给我解毒的,不然根本不用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样一来,人也放松了些。

    那些侍从一见我起了,便立刻端来热水毛巾服侍我梳洗,我稍事整理了一番,坐到铜镜前由人梳头,想了想便回头问道:“公子呢?”

    “公子还在休息。”

    “哦。”我还以为裴元修应该是个早睡早起的人,怎么也会赖床。正心里嘀咕着,身后的侍女小声的道:“青婴夫人,需要我们去禀报公子吗?”

    “啊,不用了,让他休息吧。”

    我急忙摇摇头,却从铜镜中看到那个侍女松了口气,对上我的眼神,她小心的陪笑了一下,道:“其实,昨夜公子一直守在青婴夫人的门外,守到很晚,确认夫人睡得安稳了,公子才回去休息的,所以睡得晚了些。”

    镜中的我呆了一下nAd2(

    那侍女又笑着道:“而且,昨天公子已经连夜派了一队人马出去,说是为夫人找东西呢。”

    “……”

    “青婴夫人,公子对你,真是无微不至啊。”

    也许是因为清晨风凉,我的指尖也有些淡淡的凉意,轻轻交握着双手让自己暖了一点,我勉强的笑了一下:“是吗。”

    说完那两个字,我的笑容已经勉强得撑不下去了,低下了头。

    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我还记得在京城的那个夜晚,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即使在我失忆的时候,不再记得自己的过去,也曾经为他的痴心而感动,甚至羡慕那个让他痴心以付的人。而现在他贵为一方之主,还陪着我东奔西走,甚至在我的屋外守到半夜,完全不再避讳任何人,任何言论。虽然那些侍从称呼我为“青婴夫人”,可这里的气氛,却似乎已经俨然将我和他融成了一对。

    想到这里,我的眉心微微皱紧了些。

    等到梳了头,外面的天色更亮了,我拒绝了他们要去叫醒裴元修的举动,只说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就在附近随便看看,这些人对我很是客气,我说话也真的管用,他们嘱咐了几句,便真的任我四处溜达起来。

    这个别馆不算大,走走就到头了。和昨天来时的感觉没错,还真的有几分京城城郊的那座别馆的味道,雅致而清新,出了大门,满眼都是葱绿的青青翠竹,叶尖儿上凝着晶莹剔透的晨露,映照着人的衣服,色彩斑斓。

    我走在竹林里,脚下每一步,都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和那泉水流动的声音一起,越发衬得周围静谧如斯。

    我想起了那一个早晨。

    也是这样的竹叶清香弥漫在周围,也是这样朝露映着彩衣,我走在这样的竹林里,遇见了一个男人nAd3(

    他的笑容很淡漠,也很疏离,带着无悲无喜,无憎无嗔的平静告诉我,他心里的火,已经熄灭了。

    然后,他在集贤殿,为我点燃了一场大火。

    他告诉他,他只是觉得自己不想再在那个渔村呆下去,想出去走走,于是,就这么走了。

    可是,傅八岱却告诉我,一个人在那样下着冰雨的日子里离开自己的家,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又到底,承受着多重的痛。

    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我根本不了解他。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那个男人,不管是刘三儿,还是刘轻寒,原来他都一直在我的意料之外。

    只是,我现在有一点懂了。

    我懂得了那天,在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的那一天,他让我留在他的家里,自己走进冰冷的雨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如同平儿那样毫无顾忌,不再有任何防备的痛哭,将所有的软弱都剥离开来,恨不得在这一刻,被那样的痛楚击倒,彻底的倒下。

    原来,我给了他那样的痛。

    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甚至连他留给离儿的那把银锁,见证了那一年我们所拥有的幸福,我都没有勇气去拿回来。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吉祥村,当我怀着离儿准备嫁给他的时候,那么多村民都来阻止他,用尽了各种方法,甚至有人说,我根本配不上他,他不过是一时迷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他终能找到更好的。

    那个时候,我不以为然,现在才明了。

    原来,一语成谶。

    “你的日子,看起来不错啊。”

    不知我在竹林里站了多久,发呆了多久,连指尖都凉透了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前面传来,伴随着踩着竹叶的沙沙的脚步声。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觉得后背一麻,急忙抬起头来,就看到竹林前方中慢慢走出一个妖娆的身影,绯红的衣衫在一片翠绿的竹叶映衬下显得格外娇艳,连同那张妍媚动人的脸庞,肃然嘴唇还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些郁郁的倦色,却仍旧难掩风情。

    我顿时惊喜得都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傻傻的看着她走近,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阿——阿——阿蓝?”

    阿蓝对着我勾了一下唇角。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沉甸甸的东西,但一看到她,就像是漫长黑夜后天空露出的点点晨曦,我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走了过去:“阿蓝!你来了,你没事啊!”

    她又对着我勾了一下唇角:“你也知道,我出事了啊。”

    我点点头:“我碰见了叶飞,他告诉我,说你遇到了袭击。你有没有受伤?现在没事了吧?”

    对着我关切的询问,阿蓝仿佛有些愕然的,看了我一会儿,我对上她带着点试探意味的眼睛,也有些疑惑:“阿蓝,你怎么了?”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知道,袭击我的人是谁吗?”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为什么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了。

    袭击她的人,我之前已经猜到是那个韩子桐小姐,不过她既然是在裴元修麾下,调度的人自然也是属于那边的,阿蓝被那些人袭击了,现在又看到我跟裴元修同进同出,态度难免会有所保留。

    我急忙跟她解释道:“我的确是跟——跟江南岸的那些人在一起,这位裴公子他与我是旧相识。不过,袭击你的人不是他,是他麾下的一个人——这是一个误会,你千万不要介意。”

    阿蓝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等我结结巴巴的说完,她又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仍旧和往常一样的妖媚,只是这种妖媚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冷意,她斜斜的靠在了旁边的一棵竹子上,抱着双臂一边笑一边看着我:“你这么帮他解释,我看着你们好像不止是旧相识那么简单吧?”

    我愣了一下。

    看着我有些茫然的表情,阿蓝又勾了一下唇角:“之前觉得京城那一位为了你什么都肯干,已经觉得你了不得了,想不到一南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方霸主对你关怀备至。妹妹,姐姐可真是小看你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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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羊入虎口 剑拔弩张

    ?

    这一路行来,阿蓝的言行都不同于一般恪守妇道规矩的良家女子,妖娆而妍媚,不拘泥于世俗,就跟在关卡上那个商人之妇的所言,如同狐狸精一般,但我能感觉到她本质上不是个坏人,就算话语中总是在占人便宜,我也能感觉到言语下的那一份善意。

    可这一回——

    不仅是她的态度有些冷漠,言行有些异样,刚刚那句话,怎么听,也并不是善意的调侃。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又或者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是听到她提起了轻寒,又扯上了裴元修,也微微的蹙了下眉头:“阿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个熟悉而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一回头,就看见裴元修背着双手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仍旧纤尘不染,只有腰间缀着一枚翠绿的玉蝉,和周围的晨雾和竹叶融为一体,仿佛青竹化成的仙人一般。

    只是,这位仙人的脸上带着一点不悦的神情,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还微微皱了下眉头:“怎么出来也不告诉我?”

    “啊?”

    “穿这么单薄,会着凉的。”

    他专注的看着我,那种眼神我并不陌生,也每每让我有些为难,而这一刻当着阿蓝的面,他毫不避忌,却让我想起刚刚阿蓝说得那些话,不由的红了脸。

    只能草草的回答:“我不冷,没事。”

    “你就是不听话。”他说着,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我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不算太厚实,但披到我的肩膀上立刻抵御了江南冬日的淡淡微凉,带来一阵融融暖意。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nAd1(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一直冷眼旁观的阿蓝:“你就是给青婴下毒的人?”

    阿蓝一看到他,脸上原本妍媚的笑意也有了一点震撼,虽然裴元修从一出现到开口,都是淡淡的,可那种淡淡的气息中却有一种不自觉的就要压人一头的感觉,我知道,这自然是他生于皇家,曾为天之骄子的底气,而阿蓝这样的江湖暴客遇上他,多少也有些抵触。

    不过,她还是立刻就恢复了常态,斜斜的靠在竹子上,一挑柳叶般的眉:“没错。”

    她原本就生得风姿妖娆,这样一身红裙靠在翠绿的竹子上,水蛇般的腰肢越发柔软,我是个女人都看得移不开眼,可裴元修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愉悦。

    “那你今天,是来给她解毒的吧。”

    他的话虽然这么说,可神态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阿蓝看着他这个样子,还没开口,突然我们头顶传来了一个冰冷倨傲的声音:“解不解毒,也不由你说了算。”

    一抬头,就看到叶飞抱着双臂,站在一棵竹子的尖上。

    竹子虽然坚韧,但竹尖却是柔软如棉,他居然能就这么站在上面,无声无息的,倒把我给吓了一跳。

    裴元修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叶飞低头看着阿蓝,冷笑的说道:“我就说你应该弄清楚了再来。她说是误会就真的是误会?你现在是羊入虎口了知不知道。”

    听着他这样的奚落,阿蓝也有点下不来台,瞪了他一眼。

    裴元修看着叶飞一脸高傲的样子,也冷笑了一声:“羊入虎口,那你还站在牙尖上?”

    叶飞愣了一下,年轻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怒意:“你说什么?”

    这一回,裴元修似乎已经不准备再开口了,他只一挥手,就感觉到周围出现了无数的人,放眼望去,浓浓的雾气深处闪烁着许多寒光,是箭矢已经搭弓上弦,直指着阿蓝nAd2(

    裴元修的脸上却仍旧是平静到没有一丝涟漪,淡淡的道:“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还是那句话,”他转过头去看着阿蓝:“既然毒是你下的,那么你就来给青婴解毒吧。”

    他的话音一落,叶飞已经纵身一跃落到阿蓝的身边:“你敢威胁我们?”

    裴元修没有说话,平静的站着,但周围那些星星点点的箭矢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我急忙上前拦在裴元修的面前:“公子,不要!”

    他低头看着我:“嗯?”

    “阿蓝他们没有恶意,你不用这样,真的。”

    “可我看她,并没有要来给你解毒的意思。”

    “他们只是——”

    话说到这里,我也有些犹豫。的确,从刚刚我和阿蓝见面说话道现在,我也能感觉到她并没有要给我解毒的意思,但她却又出现在我面前,实在令我费解。想到这里,我回头看了阿蓝一眼,只见她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薄怒,但终究没有那么沉不住气,说道:“我并不是不给她解毒。”

    “哦?”

    “只不过,我受了伤nAd3(”

    “……”

    “要解她中的毒,除了服下解药之外,还需要用针高手同时以银针渡穴,点入她的几处大穴,才能够将毒排出体外。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做到。”

    一听这话,我立刻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阿蓝没有急着给我解毒了,她应该也是一直在找可以这样施针的人。于是忙对裴元修道:“他们真的没有恶意的,对吧?不要这样好吗?”

    他又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一挥手。

    周围那些点点的寒光立刻隐匿了下去。

    没有了武器,没有了双方咄咄逼人的言语,气氛也并没有好太多,尤其站在阿蓝身边的叶飞,还抱着双臂冷哼了一声。

    裴元修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过江吧。”

    “过江?”阿蓝挑了一下眉尖:“我还没有在扬州找到那样的能手。”

    “不用找了。”

    “嗯?”

    “我有最好的人选。”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阿蓝似乎也有些动容,转头看了看我,我急忙朝她点头。江南岸有药老,虽然我没有看到过他出诊的技艺,但想来他是慕华的父亲,连慕华都有同时为两人诊脉的高超医术,药老只会有过之无不及,必然能做到。

    阿蓝想了想,道:“好吧,我跟你们渡江。”

    一听他这么说,旁边的叶飞又冷哼了一声,阿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纵身一跃,雪白的声音如同穿云的燕子,立刻消失在了晨雾迷漫的竹林中。

    阿蓝也冷哼了一声,像没看见一样,转身朝我们走了过来。

    周围传来了很低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应该是那些弓箭手都退下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解决了,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也转身跟着他们往别馆走,如果要启程渡江,那也最好快一点才行。

    可才走出两步,就觉得脚下一阵绵软。

    旁边的裴元修立刻感觉到了异样,转头看着我:“青婴?”

    我有些懵,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一下,想说自己没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下去。

    是毒发了。

    按照阿蓝的说法,原本有人用药物的银针渡穴之术压制了我体内的毒性,不然以我的底子,只怕早就熬不过去了,但这一回渡江原本就是舟船劳顿,加上见到了顾家的悲剧让我情绪大悲,又乍见阿蓝的大喜,大悲大喜这样起落,毒性有些控制不住了。

    阿蓝说,最好快一点解毒才好。

    裴元修一听,脸色都凝重了起来,我躺在床上,恍惚的看到他起身走了出去,对着外面的人交代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坐到床沿看着我苍白而丑陋的脸,柔声道:“不要怕,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药老?”

    “嗯,他很快就会渡江。”

    “抱歉,公子。”我再开口,精神也有些恹恹的:“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青婴,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些。”

    我歉意的笑了笑,却固执的没有改口。

    除了那个男人,我占尽了他的便宜,其他的人——还是分明些好。

    毕竟,我不想给裴元修任何错觉。

    阿蓝一直坐在旁边,冷眼看着我和他,没有说话,只在过了一会儿之后,裴元修转头看着她,道:“你说要解她的毒,除了找人施针之外也要解药的。药你配好了吗?”

    阿蓝笑了一下:“方子倒是齐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

    “有几味药,可没那么好找。这位公子,你这么有本事,一定没问题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叠成扣的纸笺,递给了裴元修,裴元修接过来展开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立刻起身出去了。

    阿蓝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里,眼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笑着道:“真有本事啊。”

    “……”我看了她一眼。

    她又回头看着我:“我说的是你。”

    “……”

    虽然身体里说不出的难受,好像千万只蚂蚁在钻咬着骨头一样,可心里那种难熬才是真的不堪。我咬了咬牙,努力撑着看向她:“阿蓝,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觉得你跟我说话,都像是意有所指?”

    阿蓝媚然一笑:“是吗?”miao笔ge.com更新快

    “不是吗?”

    “……呵呵。”她笑了笑:“算了,等给你解了毒,再说吧。”

    说完,她便扭着腰慢慢的走了出去,似乎是要到处逛逛,我听着外面的侍从对她并没有好声气,但因为她算是裴元修的“贵客”,还是只能任她去了。

    第二天,药老就来了。

    看见他风尘仆仆的赶来,我就像是看到救星来临一样,而他走到床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看了看旁边老神在在的阿蓝,低头道:“还好吗?”

    我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药老道:“现在,先给你解毒。我带了一个人,和一个消息给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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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命悬一线

    ?

    一个人,和一个消息!

    我听到这句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顿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是谁?是什么消息?!”

    “老夫说了,先解毒。”

    “你先告诉我。”

    “先解毒!”

    他的声音眼里,可眼角却透着一点笑意,看起来并不像是对我有威胁的人,也不是什么不好的消息,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你先告诉我。不然我没办法静下来。”

    他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笑了一声,然后道:“老夫已经派了人出去,让他们提前把离儿寻回来。”

    我一听,立刻惊喜得睁大眼睛。

    “真的?!”

    他眼角弯弯的:“知道你找到了可以解毒的人,老夫昨日连夜派人去了。”

    我高兴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还拉着他的袖子不放,用力的捏着:“多谢!多谢药老!多谢你!”

    “你不要谢我。你说得对,”他说着,目光平静的看着我:“骨肉分离的感觉,老夫也很明白。”

    我笑得都快合不蚂了,只觉得身体上的痛苦都不算什么了。

    虽然我也想过,请裴元修提前把离儿寻回来,可一来一回的时间,也差不多就是离儿回来的日子,倒也没必要这么去折腾人。何况我中的毒如果没解,也无谓将这孩子找回来,看到一个面容可怖的母亲,更有可能,让她亲身经历失去亲人的痛苦。

    不过,一听说找到了阿蓝来解毒,药老就立刻派人去寻她回来,这份细心体贴,我实在感激不已nAd1(

    我已经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药老慢慢的直起身来,看着一直站在旁边平静的裴元修,这时他慢慢的走了上来,轻扶上我的肩膀:“好了,离儿快回来了。你可以静下心来,准备好解毒了吧?”

    我裂开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嗯!”

    他也对着我笑了笑。

    他温和的笑容让我稍微从狂喜中清醒了一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药老道:“你说,还有一个人——?”

    “消息,老夫已经告诉你了。现在你好好的呆着,解毒。”

    “啊——”

    “等处理完,老夫自然会带来见你。”

    “哦。”

    这一回我真的乖乖的坐着不动了。毕竟有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是一时能处理完的,知道离儿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我们母女就能相见,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个时候,药老才慢慢的起身,看向了坐在屋子中央圆桌边的人。

    “你就是那个下毒的人?”

    阿蓝挑起眼角看着他,媚然一笑:“老人家,您就是那位最好的人选啊。”

    药老看着她道:“你年纪这么轻,用毒倒是好手。”

    “呵呵,我这个女人没别的,就是毒。”

    她似乎一语双关,话里毒,说话的神态却是媚毒,让人无法抗拒。

    药老看着她,神色也有些凝重nAd2(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老夫听说,你解这个毒,不但要用药,还要施针。你要老夫怎么做。”

    说到解毒,阿蓝也稍微正经了一点,将裴元修配好的解药拿出来,道:“让她服下这个解药,然后以银针渡穴,逼出体内的毒秽。”

    “什么穴?”

    “左悬厘,右丝竹空。”

    “这并不难。”

    阿蓝笑了笑:“还没完,扎入这两个穴位的同时,还需要扎入百会穴。”

    药老的花白的眉毛挑了一下。

    “要同时扎入这三个穴位,毒才能被逼出来。如果时间不对,会立刻毒发。哪怕人能救回来,脸也恢复不了了。”

    我一直听着,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看着药老的神色跟往常不同,再仔细一想,突然一身冷汗。

    悬厘,丝竹空,百会,这三个穴位都是在人的头上,说远也不过尺寸的距离,可要同时扎入这三个穴位,那就不是两只手能做成的。当然,也能用两个人或者三个人来做这件事,可不是一个人的感知,很可能时间上有偏差,而这些穴位都不是普通的穴道,万一前后稍有差池——

    药老听着,脸上的神情虽然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动容,只是想了想,说道:“左悬厘,右丝竹空,不是问题,如果要同时扎入百会穴,那就需要——”

    “用嘴。”阿蓝一笑:“这是唯一的办法。”

    用嘴,衔着第三根银针扎入百会穴。

    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百会穴乃人体百脉之会,贯达全身,普通的大夫扎这个学位都要谨慎小心,而她居然要用嘴衔着针去扎——

    裴元修的脸色都变了,眉头皱紧:“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胜向险中求么,”阿蓝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这位公子也不想看着她毒发身亡吧nAd3(”

    裴元修没说话,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倒是药老,始终平静无一丝波动,回头看了看我,又沉吟一番,道:“好技法。”

    “老人家,你说你自己吗?”

    “不,老夫说你。”

    “我?”阿蓝一听,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婉媚:“我可坐在这儿动也没动。”

    “老夫是说,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很难得。”

    “哦?”

    “若没有高深的技法,万不敢这样异想天开。”

    阿蓝看着他,媚人的凤眼中微微一漾,勾着一边的嘴角,没说什么。

    药老看了她一眼,便低头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了银针包,慢慢的展开,然后从旁拿茶水洗了洗手,用棉布擦干净,说道:“现在开始了吧。”

    阿蓝呆了:“你——不用准备一下?”

    药老看着桌上展开的针包,笑:“老夫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阿蓝有些惊愕,看着药老老神在在的样子,便也一笑,然后走到床边我的面前,俯下身道:“待会儿扎针,那是痛得很的。你可小心了。”

    “……”

    “你的身子不好,我也知道,可这一回你最好多花点力气来忍着,若扛不过去——这可是你自己的命。”

    她的话里还是那种不太愉悦的味道,可这个时候我只沉浸在可以解毒,可以活下去,甚至可以很快见到离儿的狂喜,和也许失败,就会死去,一生无法见到离儿的恐惧,两种极端情感的交织中,也没有太在意她的口气。然后就看到她白皙的手指伸到我眼前,指尖捻着一颗朱红的丹药。

    “吃下去。”

    我接过那丹药,仿佛有着千斤重,咬了咬牙,走到药老站着的桌边坐下,然后一仰头,将药丸丢进嘴里咽了下去。

    丹药带着极其苦涩的味道,一入口就化作苦水流淌下去,立刻感觉到一阵炙热从内里传来,刺激得我哆嗦了起来。我下意识的皱紧眉头,发出压抑的低吟:“唔——”

    裴元修立刻要走过来,却被阿蓝伸手拦住,对药老道:“可以了。”

    药老一直站在我身后,这个时候从针包里抽出了一根银针过火,又仿佛低头看了我一眼:“丫头。”

    “……”

    “真的很痛的。”

    我已经不说话了,只用牙齿咬着下唇,尽力去抵抗可能随之而来的剧痛。这时看到我的对面的桌案上摆着一张铜镜,那是平时梳妆用的,倒正好映出我现在的样子。只见药老将那根针衔在嘴里,又从针包中抽出了另外两根针,过了火之后,便捻着针,举到了我头的两边。

    虽然还没扎进去,但仿佛已经能感到针尖的锋利了,我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裴元修被阿蓝拦住了,倒也没有再往前走,眼睛还是眨也不眨的看着我,温和俊逸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凝重。

    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睁大眼睛看着铜镜里自己和药老的照影。

    就在这时,药老衔着银针,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丫头。”

    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下意识的抬眼往上看:“嗯?”

    就在这时,突然头上一凉——

    我只听到轰的一声,好像突然头顶炸开了一道惊雷,可目光移向前面的铜镜,才看到药老已经低下头,嘴里的那根银针闪烁着寒光,没入我的头顶,两边的银针也同时扎了进来。

    顿时,眼前一黑。.!

    身体突然发起热来,好像吃的药丸在体内化作了沸腾的铁水,咕嘟咕嘟的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这一刻,我什么都听不到,耳边却仿佛有海啸腾起,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随着那一声声鼓点飞速的流淌起来,好像刀锋隔着每一处的血肉。

    这一刻我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一只手抓住旁边的桌子,用力的掐紧了。

    舌尖绽开了一抹腥味,是我不自觉,就把下唇咬破了。

    裴元修沉声道:“她怎么了?”

    阿蓝没说话,神色凝重中透着几分狠戾。她拦着裴元修的手放了下来,眼看药老将三根银针都扎进了我的穴位,阿蓝疾步走了过来拉起我抓着桌子的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匕首。

    手起,刀落。

    我只觉得中指的指尖一阵剧痛,就看见刀锋过出,一道黑色的污血从伤口射了出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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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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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我痛得几乎要惨叫起来,可惨叫的声音才刚到喉咙口,就感觉全身像是失去了牵引的木偶一样,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裴元修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接住了我搂在怀里。

    “青婴!”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在我听着却好像是在千万里之外的呼唤,越发觉得神智模糊,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只隐约看到阿蓝勾着唇角,对着我身后的药老比了一下大拇指,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我这一次虽然痛得厉害,却不是昏迷,只是在混沌中一直沉睡,还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身体里那种让人难熬的痛楚都消失了,似乎随着呼吸,连那些积累多年的沉疴都在慢慢的消退,这一觉睡了很久,却睡得很踏实,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是一片葱绿的竹林,清晨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周围,将晨光妆点得格外温柔。

    我听到晨雾中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笑声,真正如同挂在竹叶梢上的银铃一般,清脆悦耳,不停的咯咯的笑着,虽然看不见人,可我似乎都随着那笑声也笑了起来。

    慢慢的,朝着笑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我伸出手:“离儿……”

    清晨的雾气原本是带着凉意的,可我伸出的手却感觉到一阵温暖,一个更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婴!”

    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将我从梦境中拉了回来,我倏地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一片迷茫,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雾气当中,我原本已经清醒了,可这个时候有有些模糊了起来,这难道还是在梦里?还是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

    就在这时,手被更用力的握紧了,一张有些模糊的,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青婴,你醒了?”

    “……”我懵懂了一下:“是——你?”

    裴元修正附身看着我,脸上是如同从梦中还未抽离出来的温柔笑意:“太好了,你醒了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伸出手,小心的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扶着坐起来,我这才发现,眼前的不是迷雾,而是我的脸上笼了一层薄薄的白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我不解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元修坐到床边,柔声道:“你的毒已经逼出来了,不过脸还需要一断时间才能恢复。你不能见风,更不能被蚊虫叮咬。所以给你弄了这个。”

    “哦?”

    我伸手摸了一下,那白纱薄而轻柔,仿佛蜘蛛网一般,倒是一点也不阻碍呼吸。手指隔着薄纱抚摸着,能感觉到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好多,指尖按压上去,也没有之前那么敏感疼痛了。

    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我抬起头来,看到药老从外面慢慢的走了进来,一看见我无碍的靠坐在床头,便微笑着道:“醒了。醒了就好。”

    我急忙道:“药老,多谢你。”

    他只笑着摆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老夫不过动动手罢了。你真正该谢的,是那个下毒的人。”

    阿蓝?我立刻反应过来,朝周围看了看:“她人呢?”

    “给你解毒之后,她就走了。”

    “啊?”

    “原本老夫也想让她多留两天,关于施针的手法,老夫也想问问她,可她却执意要走。倒也不是她,而是那个年轻人。”

    “叶飞?”

    “对。所以,他们都走了。”

    “啊……”

    我有些遗憾,不管这一次相见阿蓝对我的态度有多不好,可我终究还是应该感谢她的,这一路对我的照顾,遇到危险时的帮助,还因为我而受到袭击,我更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对我的态度会变,可她居然就这样就走了。

    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见我有些低落的坐在那里,药老道:“你也不要这么失望。现在你还应该高兴才对。”

    “啊?”

    “老夫之前给你诊脉,感觉得到你的身体极为虚弱,似乎这些年有不少病患沉疴淤积在你的体内,让你一直无法恢复元气。这一回的毒,却反而把你身体里的一些寒症驱除了,你现在感觉一下,是不是气息比之过去都更稳一些?”

    我听了他的话,急忙安静下来感觉了一下,虽然才刚刚清醒过来,还有些头重脚轻的,但似乎真的和之前没有中毒时那种虚弱不同,说了这么久的话不但没有喘,反而气息很足,掌心也是暖暖的,没有虚弱冰冷。

    再稍微动一下四肢,只觉得身体好像都轻便了许多。

    我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就看见药老微笑着看着我:“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丫头,你命大,运气也不错。”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半晌没了动静。

    幸福,好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

    就在几天前,我还身无分文,被官府通缉,饱受中毒的折磨,而现在,我的毒已经解了,脸在慢慢的好转,身体恢复了许多,甚至,寻回离儿的人也已经在路上……

    会不会,只是刚刚那一场过于温暖,充满希望的梦?

    我沉默了好久,抬起头来看着裴元修:“我现在,是已经解了毒了,对吗?我不会死了,对不对?”

    裴元修微笑着看着我:“我不会让你死。”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笑,可话语中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郑重和必定的信念。

    可那样的目光却让我有些不安了起来,我讪讪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眼神,药老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时候见气氛有些尴尬,便上前道:“对了,老夫之前说了,等你解了毒,要带一个人来见你。”

    我立刻抬起头来,只见他回头对着门外招了招手。

    一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刚走进门口,就对着床上的我发呆,仿佛不敢相认一般,而我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才不敢置信般的开口:“瑜……儿……?”

    站在门口的,那个看起来年纪也不轻的女子,一身布裙,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下,别着一根木钗,整个人显得十分朴素,又因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而多了几分灵秀,只是当初那种莽撞天真的神情已经被岁月磨砺而去,剩下了一身质朴的秀丽。

    不是瑜儿是谁!

    她听我叫出她的名字,人已经傻了:“你,你就是,青婴?”

    “瑜儿!”

    我急忙朝她伸出手,她也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

    我和我当初的好姐妹,约定好要一起出宫,一起度过将来的岁月,我和她走散了,却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又重聚!

    我高兴得几乎都要落泪了,而这丫头却是真的眼泪在眼中直打转,用力的捏着我的胳膊,道:“没想到真的是你,我看到街上贴了你的画像,知道你来了江南,可又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吓死我了。”

    “我,我没事。”

    “我一直看着,前几天他们把画像摘了,我估摸着你应该没事,就试着去官府问问。”她说着,笑道:“他们倒还好,对我很和气,说我认识你,一定是贵客,就把我带到江边,准备过去——”

    药老在旁边道:“正好老夫过江,知道这件事,就把她也带来了。”

    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瑜儿用力的抓着我,我也用力的抓着她,就在这时,一个稍显冷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刚解了毒,身体还没恢复,不要这么忘情。”

    是裴元修在提醒我。

    他这一开口,我倒还好,瑜儿惊了一下。她进门的时候就只顾着看我,而裴元修又是背对着门站着,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等这个时候回头一看,顿时脸都变了,急忙起身扑通的跪了下去:“太……太……”

    看着她结结巴巴跪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扑哧一笑。

    还记得当初在内藏阁,她第一次看到裴元修进来,也是这副模样。时光流转,我身边的人原来都没变,而我……

    我在慢慢好起来。

    裴元修原本脸上是没什么表情的,但听到我这一笑,他却好像也觉得有些好笑,低头看着瑜儿:“起来吧,你若叫完,就该杀头了。”

    瑜儿抬起眼,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等我不停的给她示意,她这才站起身来。

    裴元修的那句话虽是调侃,但多少这里的人都也明白,虽然人还是这些人,可头顶的天已经变了,裴元修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天之骄子,只是他的气度使然,有的时候,我也会恍惚的忘记他的真正的身世。

    此刻,他脸上还浮着微笑,看着瑜儿道:“没记错的话,当初你经常和青婴在一起,内藏阁里那个拿我们几兄弟乱配的,就是你吧?”

    瑜儿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了。

    连我都惊了一下,没想到当初瑜儿大大咧咧的那些话,竟然真的都被他听了去。

    一想起她当初大放厥词,说的那些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妄语,我只觉得一阵难堪,尤其裴元修眼角弯弯的看着我们:“有些话,你说得倒还是有道理的。”

第717章 我们该回去了

    ?

    瑜儿一听他这话,也懵了:“啊?哪些话?”

    “就是——”

    “公子!”我躺在床上,是再也听不下去了,急得脸色都变了打断他。裴元修低头看了我一眼,隔着白纱,他分明应该看不清我尴尬的神情,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那一抹笑意,好像他什么都明白似的。

    笑眯眯的问我:“什么事?”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也累了吧,该好好休息的。”

    “哦……”

    “我,我跟瑜儿,久别重逢……”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私房话要说,是吗?”

    我忙不迭点点头,可看到他眼睛笑得都弯了起来,一琢磨那句“私房话”的意思,顿时人都快燃起来了,瑜儿站在旁边也不敢搭腔,还是药老咳嗽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背着手走了出去。

    裴元修对着我又微笑了一下,也转身跟着走了出去。

    门被虚掩上了,虽然外面还有侍从守着,但屋子里倒是平静了下来。我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抬起头来想让瑜儿坐,却见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

    我轻轻道:“瑜儿,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门口,便坐到了床沿,小声的说道:“你怎么会跟太——跟他在一起啊?当初他不是——”

    我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夺嫡那一战后,天下易主,裴元修整整消失了三年,即使当初东州的战火参天,但我想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站在烽烟战火背后的人是他,直到现在,他成为江南的一方霸主,这期间天翻地覆的变故,不是瑜儿能想象得到的nAd1(

    我只能用一句话告诉她:“一言难尽。”

    她听着,有些懵懂,但也有了然的:“是啊。”

    说完,又急忙看着我道:“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当年,我在宫门口等着你出来,结果居然看到三——看到皇上把你抓了回去,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宫里吗?”

    她连珠炮一般的问话,其实只是无心的关切,但说起来,每一句都戳着我的旧伤。

    只是,到了今天,我似乎也已经可以稍微平静的去面对那些回忆了,低头想了想,还是回答她:“一言难尽。”

    “啊……”

    看她似乎对我这样“敷衍”不满意,我轻轻道:“我前几年,还一直留在宫里,嗯——做过才人。”

    “啊?”

    “不过被废了。”

    “啊?”

    “我给皇上生了个女儿。”

    “啊?”

    “女儿现在,在太——裴公子这里。”

    “啊?”

    我每说一句,瑜儿“啊”一声,一声比一声,眼睛也睁得一次比一次大。说起来她也是个二十多岁快三十的人了,原来性格也一点没改,还像个孩子一样。我忍着笑,伸出手指将她张得大大的两张嘴唇捏拢:“啊什么。”

    她闭上了嘴,还是一脸复杂纠结的表情看着我,半晌,才勉强的哈哈两声:“青婴,你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啊?”

    我笑了笑nAd2(

    她摇着头,还有些回不过神一般的:“难怪我看到官府居然张贴你的画像,可吓坏我了。”

    我笑道:“那你呢?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瑜儿道:“我一直等你出宫,可看到你被抓回去,又在外面等了两天,打听消息也没人告诉我,我没办法了,只能离开京城,后来来了金陵,在一家大户做丫头。”

    她无父无母,出了宫也没有别的去处。之前我们约好要一起离宫,可我被强留下来,只能她一个人出去闯荡。

    “我做得不错,到后来,那一家二十几个丫头,都要听我的。”

    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我笑了起来,问道:“那你怎么会到扬州来的?”

    她一听,脸色沉了下去:“那一家的老爷……老是对我动手动脚,前两年夫人生了病,他就更肆无忌惮了,还要讨我做小老婆。我可不肯干,就趁机逃了出来。”

    她说着,还有些气不平:“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好色。还说什么我年纪也不小了,放出去配小子也没人要,哼,我偏不信。”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我想她这两年也吃了不少苦,可没想到她也还是这样,一直不肯认输。记得当初快要出宫的前一天,她曾经对我说过,她要嫁个做生意的,有大宅院,有花园,还要养小狗。说起来,也许这些生活离她咫尺之遥,她却决然放弃。

    因为,这一切里,唯有那个人,不是她要的。

    说起来,女人嫁人就是嫁给那个“人”,又何曾听说过嫁房嫁屋,嫁给万贯家财的。

    我,只觉得佩服nAd3(

    听我笑着提起这些话,她也有些脸红了,小心的在我手背上掐了一把:“你呢?以前我说你还不乐意,现在还不是——”

    我笑了一下:“我嫁了一个渔夫。”

    “——啊?!”

    这一声比之前的都大,瑜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呆呆的看着我:“渔夫?那他——他——”

    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外看着,门外有侍从服侍着,但也没有什么响动。我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不是他。我几年前在宫外就嫁人了。”

    “那,你相公呢?”

    我脸上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胸中那一股一直压抑着的酸楚,也在这个时候猛地涌了上来,顿时挣得眼睛都红了。我哽咽了半晌,苦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不在我身边。”

    瑜儿这一回简直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的,不敢置信的道:“你居然真的嫁了个渔夫啊。”

    是了,当年临出宫的前夜,我和她玩笑时,曾经戏言我将来要嫁一个渔夫,因为我喜欢吃鱼儿。

    没想到,一语成箴!

    我和瑜儿过去在宫里感情就很好,这一回久别重逢,虽然大家都经历了许多了,感情却没变。

    只是,还是有些变化。

    我们谈了好一会儿,我看得出来,再重逢她很高兴,也很关心我,问了我很多事,可每一次我问及她现在怎么样,她都支吾了过去。

    两次之后,我就注意到了她眼中躲闪的目光。

    若是别人,可能我会提防,但瑜儿——我不愿意去提防一个相好多年的姐妹,况且她对我的关心不是假的,只是那蹩脚的躲闪和敷衍,不像是过去的她所会做的。

    等到了该用膳的时候,她微笑着拍拍我的手:“我走了。”

    我一愣:“你要走?”

    “当然,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轻轻道:“瑜儿,你真的……”

    她朝着我又是一笑,那笑容,还是敷衍的。

    我想了想,便道:“也罢。现在我刚刚解毒,也没办法和你好好聚。等今后,咱们两姐妹再好好的长谈。”

    她听了,立刻道:“还在这里吗?”

    我抬眼看着她,见她又有些躲闪的:“呃,来这里一趟,还真不容易。”

    我对着她笑了笑。

    瑜儿停留了一会儿,便出门告辞离开了,我听到有侍从去送她,不一会儿,裴元修推门进来了。

    因为脸上蒙了一层白纱,所以我远看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但也是因为这层纱,我模糊的觉得他似乎一直在笑着,笑得比任何一种梦境都更温柔。

    走到床边,低头道:“说了这么久,是不是累了?”

    我点了点头。

    “那你要不要休息。”

    我摇了摇头:“平儿,他好一点了吗?”

    这两天只顾着我解毒的事,也没办法照料到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大变故之后,他将来到底何去何从,我这两天徘徊在生死边缘,无法顾忌,可现在,却无法不去想。

    裴元修听了,像是微蹙眉头:“你为什么总是——”

    我平静的看着他。

    只是一刻的对视,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不想再问了,只是轻轻笑道:“你啊!”

    不一会儿,他便把平儿找来了。

    有些意外,又或许不是意外,这个孩子没有再哭,只是眼睛通红,似乎熬了很久都没睡过,整个人身上有一种沉沉的气息,话不多,也没有了笑容。

    看到我,他只是说:“青姨,你身体好了吧?”

    “嗯。”我点点头,尽力的靠着床沿坐,想把他抱进怀里,但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我再伸手去抓他,似乎抓到的就不是个男孩子,而是个男人了。

    于是,我没有抱他,只是说:“顾平,你站起来了,你比青姨想得更勇敢。”

    他苍白的小脸微微有些动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青姨并不想控制你今后的生活,但青姨也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想了想,道:“我想去金陵当兵。”

    “当兵?”

    我惊了一下,忙道:“为什么?”

    裴元修在旁道:“是我给他安排的。”

    我转头看着他,裴元修说道:“他年纪不大,留在扬州,你也不会放心的;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做一点事,所以我让他入营,有饭吃,有地方住,将来如果做得好,他会过得更好。”

    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他甚至已经想到,去了南边,我能见到顾平。

    这种天衣无缝的周到,实在让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想了想,转头对顾平道:“你呢?你也愿意吗?”

    顾平点点头:“我是个男子汉。”

    “嗯。”

    “我会自己养活自己。”

    两个男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便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裴元修见我点头了,嘴角又勾着笑了,然后说道:“好了,现在什么事都已经妥当了,我们该回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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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惊人的水军营寨

    ?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陪着顾平渡江之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有惨痛的,有幸运的,所以也有太多悲伤和惊喜一股脑的朝我涌过来,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但,当听到裴元修说“回去”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回去……

    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想到“回”这个字眼了,仿佛不管走到哪里,停留再久,都是陌生。

    我曾经有过的一个家,可以“回去”的地方,也不是在长江的南岸。

    不过——

    我抬起头来看着裴元修,他的脸上仍旧是温柔的笑意,道:“你不会在这里呆上瘾了吧?呵呵,这儿虽然好,但不适合你养病,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你喜欢这里的话,将来我可以陪你再来。难道你不想早一点见到离儿?”

    离儿,这个名字就仿佛我的魔咒一般。

    不管眼下有多大的事,我的心里有多少隐忧,都比不上可以见到离儿更重要的。

    我思虑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见到离儿,再说吧。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已经梳洗完毕,因为今天要出门,怕外面风大,侍从给我送来了帷帽,比只在脸上罩一层薄薄的白纱要牢靠一些。我接过来放到桌上,就听见裴元修轻轻的敲了敲敞开的门,走进来。

    他微笑着道:“起这么早。”

    我起身:“公子。我怕船走得早。”

    “没事,咱们用过早饭,时辰就差不多了nAd1(”说完他摆摆手,立刻有几个侍女走进来,正准备摆饭,外面又匆匆走进来一个侍从,一见裴元修便跪了下来:“公子。”

    “何事?”

    “今天江上起了雾,而且风很大,有一段水域的浪非常急,不适合坐船渡江。”

    我一听,心里先是咯噔了一声,但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裴元修。

    其实,长江上很宽,不同的水域情况完全不同。过去官用渡江的航道就是水流比较平缓,并且江底没有深壑,不容易形成漩涡激流的。但自从裴元修封锁了江上的往来,官用的航道只做兵船渡江所用,我这几天来回了两趟,都是渡的另一片水域,水流比较湍急,也需要更多的时间。

    刚刚那个人说的,就是那一片水域的情况。

    我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并不算阴霾的天气,这样的天气,如果走正常的航道渡江,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才对。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裴元修一眼,他还是没说话,只让侍从摆饭。

    他的饮食比较清淡,但似乎是顾着我,厨房的人也不马虎,各色精致的小菜还是摆了一大桌。我才刚刚坐下,一碗熬得非常稀软的小米粥送到我的手上。

    他柔声道:“你吃这个,养胃。”

    我点头道谢,便接过来用勺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粥喝下去,熨帖得胃都暖暖的,十分舒服,他也端了一碗慢慢的喝着,桌上只剩下碗筷发出的很轻的声音,一时间周围也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一碗粥已经见底了,我刚准备放下碗筷,一只手伸过来把空碗拿走了。裴元修又给我盛了半碗:“再喝一”

    我想了想,道:“喝太多了,我怕坐船会晕nAd2(”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没事。我们休息一会儿,再上船。”

    “好。”

    我笑着点头,乖乖的接过碗来,把那半碗粥也喝了。

    吃过早饭,裴元修交代了两句便出去了,而我留在别馆里也就没什么事可做,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幸好药老过来了,给我诊脉看了看气色,微笑着道:“不错,不错。”

    我小心的用手背碰了一下还有些肿胀的脸庞,微笑着道:“我只希望离儿回来之前能痊愈。她那么小,又是第一次见我这个娘,我可不想给她这么坏的印象。”

    “那你要自己小心一些才是。”药老一边收拾着自己的药包,一边道:“别对自己这么狠,多想想自己,多想想自己的孩子。”

    我听着,似乎觉得他话外有音,想要问,可只一想,便不再问了。

    正好这个时候,裴元修走了进来,道:“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一路上,马车都在不急不缓的行驶,随着车身的摇晃,旁边的窗帘也晃动着。

    顾平一直往外面看着。

    他还是很平静,一路上除了我问他一两句,他答了,便没有更多的话。想起就在不久前我们初次见面,他那干脆而冲动的大嗓门,可现在,却只有一片安静,不由的让我有些伤怀。

    幸好没过多久,就听见前方传来的潺潺水声。

    等马车停了下来,我们一下马车,立刻看到了前方宽阔的江面上,烟波浩渺,风急浪涌,拍打着岸堤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随风弥散在空中,我的头上戴着帷帽,四沿垂着细密的白纱,遮挡住了空气中的水珠,顾平就没那么幸运了,急忙伸手摸脸,已经是一片****nAd3(

    我从袖中摸出一条手帕,小心的递给他。

    顾平看了我一眼,低声道谢,接过来擦了擦脸,这时裴元修也走到了我的身边,扶着我的肩膀道:“你带着帷帽,也要小心一些。”

    我点点头:“知道了。”

    这里,就是官用的码头,和之前渡江那简陋的渡口不同,这里的堤坝十分坚固,想来过去也是来人来往车水马龙的商贸聚集之地,可现在却显得格外的沉寂,只有我们几个人站在码头上。而江面上,一个巨大的黑影穿透水雾,慢慢的朝我们靠近,直到行驶到了我们的面前,才看到是一艘高大的船。

    这就是裴元修让他们准备的渡江的船。

    我跟着他们上了船,上面布置得倒也十分的舒适,裴元修坚持让我回仓房休息,只说我刚刚解了毒,舟车劳顿已经很伤元气了,更应该多休息才是,我无法,也只能听他的,进仓房坐了一会儿。

    不过,到底这些日子睡得太久了,尤其心里还记挂着江南岸,休息也静不下心来,等听着外面的声音,我便戴上四周垂着层层白纱的帷帽,小心的走了出去。

    夹板上的人不多,只有几个侍从来回忙碌着,他们一看到我,都过来问安,我只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忙去,也不用人服侍,便一个人扶着栏杆,看着前方的景致。

    江面很宽,这样的大船下了水,似乎也不过是波涛汹涌中一片飘萍,人立足于上,仿佛是安全的,但其实,这样的安全又像是一场虚雾,风急浪涌过后,又能留下什么呢?

    船驶得不算快,慢慢的调头,行驶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江心,风也越发急了,吹散了弥漫在空中的水雾,我透过帷帽周围的层层白纱,隐约的看到了前面巨大的阴影。

    那就是南岸构造的水军营寨!

    我小心翼翼的往船头靠近了几步,其实也不能让我离那营寨更近,但风吹雾散,加上船慢慢的朝着岸边行驶,已经能看到整个营寨的轮廓。

    一看清,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这一生所见过的军防布阵不少,但其间不乏阵法精妙,气势宏大者,而眼前这座水军营寨更是其中翘楚。其依山傍水,前后顾盼,进而取,退而守,无一不稳,出入有门,进退曲折。我小心的撩起帽沿上的一片白纱注视着前方,虽然大部分隐匿在薄雾中,但依稀能看到,那水军营寨向北两座巍峨的大门,其间战船穿行无阻,状若艨艟;营寨内列为城郭,向南又有数座寨门,内藏无数小船,往来起伏有序。

    我下意识的抓紧了木栏。

    这样布局精妙的营寨,只是布局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很多人的智慧,加上修筑,控制,更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难怪当初,要让申恭矣闹得那么大了。.!

    船行驶得不算快,但顺着江流,还是很快的往前方的岸边靠近,越近,就能看得越清楚。营寨中无数的兵将还在操练,隐隐能听到里面的呼喝声,虎虎生威。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防御营寨。

    我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是当初离开京城之前,轻寒给我的那个锦袋。

    虽然已经打开过无数次,也看过无数次,但我觉得,其实他是想让我在这个时候打开的,里面的东西也不多,只是一张白绢,和之前去拒马河谷春猎时,傅八岱给我的三个锦囊差不多,但这一回的,却并不是什么对应的计策。

    白绢上的字,体态风流,我一眼就认出是傅八岱的笔迹。轻寒的字不算差,但他半路出家,字再好些,也不过中规中矩之流,再难有自己的风骨,可傅八岱的字,却像是他的人,即使眼瞎目盲,却仍然能隔着万重山水,漫天迷雾,看清迷雾后的一些真相。

    而这一回,他所写的,正是在这一片迷雾后,若隐若现的真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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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9章 如果你真的要走

    ?

    我看到的那张白绢上的第一排字——天下未乱蜀先乱。

    这是傅八岱给我的第一句话。

    乍一看,这不过是一句俗话,和眼前的场景也没有一点关系,可我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拿出来再看一次,是因为我当初看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傅八岱写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在问我。

    天下未乱蜀先乱。蜀地,自古以来都是让中原君王最为头疼,却又最不愿割舍的所在,因为那里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地方,先乱后治的传统已经延续了千年先古时期,巴国和蜀国借着秦岭、巴山及周围高原的险要地势,进出交通的艰险,形成了与外界相对隔离的局面;而同时,蜀地拥有大量适宜农耕的田地,物产丰富,蜀人自给自足,也让蜀地具备了易守难攻和粮草充足的军事优势。

    同时,蜀地也是一个很好的避难的地方。

    因为山地险峻,隔阻难通,王军往往难以征服,而那些为朝廷所不容的亡命之徒往往会在被追缉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逃入蜀地,以躲避王法,甚至历朝历代,许多中原亡国后的残余势力都会归入蜀地,这里的人思想中就有着一股不安分的涌动。

    所以,蜀地特殊的地势,军事优势和人的思想,为“蜀先乱”提供了助力。

    这也是这些年来,朝廷一直没有办法收复西川的原因。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脱离朝廷的统治,建造军事营寨,与朝廷公然对抗的力量,却不是蜀地的力量,而是江南!

    虽然,江南的这些年,也是不平的,但江南先于蜀地而乱,就显得有几分微妙的诡异。

    所以,傅八岱在白绢上的这句话,是在问我。

    天下未乱蜀先乱,何以先乱为江南?

    低头看着那几个字,我又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薄雾背后的水军营寨,眉头深锁nAd1(

    第一次在拒马河谷听说江南六省作乱的消息,我就十分吃惊,毕竟裴元灏把江南还是看得很重,可真正见到了裴元修,就知道,江南之乱,有前因,有缘由,有他的手段,并不算太出人意料。

    真正出人意料的是——

    连江南都能如此乱,何以蜀地没有?

    直到几年前,蜀地的最大一次动作,也不过是一个人在西山书院讲了一堂课,造成了各地学子攻击科举,情势虽然危急,最后倒也很快就被处理了。

    即使在当初,裴元修和洛什联手,胜京四十万大军南下,在东州打得天翻地覆,算是给了蜀地一个可乘之机,他们却没有一点行动,

    而在那以后,蜀地一直寂寂无闻,连药老的叛走,都没有引起更大的动荡。

    甚至之后的这几年,蜀地的势力也完全没有任何跟朝廷对抗的举动,蜀地不负王道教化,却从来都是不服,而未作乱!

    何以蜀地未乱?

    何以江南先乱?

    傅八岱的话只有一句,可牵连出来的问题却一个一个的纠结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觉得一阵心乱如麻,原本平静的气息也在这一刻有些紊乱了起来。

    阵风带着江水湿润吹来,帽沿周围的白纱都轻轻的飘飞了起来,在眼前好像起了浓雾一般,有些看不清前路。

    就在这时,船行到江心,一阵轻微的颠簸。

    我踉跄了一下,那张白绢立刻从指尖滑落,被风卷着飞了出去nAd2(

    “啊——!”

    我低呼了一声,急忙伸手去抓,可指尖只来得及碰到一下,凛冽的风立刻卷着它吹远了。我顿时呆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白绢在空中几起几伏,仿若风中飞絮,终于慢慢的飘落了下去。

    周围的几个侍从听到了我的声音,急忙走了过来,关切的道:“青婴夫人,出了什么事?”

    我没说话,只扶着木栏,愣愣的看着下面,那块白绢很快就被江水吞没,失去了踪影,再看也只是一片水波荡漾,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就这么,就没了……

    周围的人见我这样,虽然没有吓着,但都有些着急,急忙围上来,小心翼翼的说道:“青婴夫人,您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

    “要不要小的们下去给夫人捞?”

    “夫人?”

    我只觉得那些近在咫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远,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耳边只剩下了江水潺潺流动的声音,眼睛有些空洞的看着白绢被淹没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人关切而焦急的神情:“夫人?”

    不知为什么,原本急切的心情和紧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我想了想,对着他们淡淡一笑:“没事。”

    “啊?夫人,没事吗?”

    “没什么,只是一件不重要的小东西。”

    “哦。那不用我们去捞吗?”

    “不用。”我摇摇头:“你们去忙你们的吧nAd3(”

    “是,小的退下了。”

    那些人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但看着我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便都小心翼翼的退开,我还是站在围栏边,又看了一眼江水,再抬起头来,看着烟波浩渺的江对岸,那高大的水军营寨。

    算了。

    我早已经对傅八岱说过,我是个没有学好的学生,即使天下大乱,即使知道会有战火连绵,可我有我的女儿,我只想带着她去过最平静,也最平淡的生活,哪怕这世间刀兵横行,我也只想抱她在怀中。

    我不想管了。

    天下未乱蜀先乱,这是天下的事。这些年来,我看着天下动乱,看着天下平定,付出过我的智慧,也有我的努力,甚至我的血泪,可到底,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失去了太多。

    够了,已经够了。

    我的命能捡回来,已经是难得的福气,这些年来可以撑到现在,算是我的修行,能很快就见到我的离儿,更是老天怜我,我不想再失去眼前的幸福。

    我注定成为不了傅八岱口中可以改变时代的人,走到今天,我只想做一个最普通的母亲了。

    想到这里,慢慢握紧了在风中已经凉透了的指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致。

    只是……

    虽然自己也不想承认,心中,终究有一份难言的煎熬。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怎么你又站在这里吹风?”

    我回过头,看见裴元修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是有些无奈的笑意:“一看不到你,你就不听话啊。”

    想开了,人似乎也没那么紧绷了,我也淡淡的笑了一下,靠在围栏上:“公子,我只是出来看看风景。”

    明明是隔了一层白纱,但他看到我的表情时,似乎也愣了一下。

    立刻,眼角的笑纹更深了一些:“看风景,看什么风景?”

    我转过头去看向了江岸两边,慢慢道:“我看青山多妩媚。”

    虽然南岸有高大的水军营寨,但两边连绵起伏的青山其实更加巍峨雄伟,那才是真正让人惊叹的景致。只可惜很多时候,人会忽视这样的美好河山,只一味的看着眼前的利益罢了。

    裴元修也看着周围的景致,又低下头来看着我,轻轻道:“料青山见你应如是。”

    我笑了起来。

    裴元修一直看着我:“青婴,你很高兴吗?”

    我点了点头,风吹着帷帽周围的白纱轻抚过我的脸颊,能感觉到些微的酥麻,却并没有痛楚,我知道自己已经在慢慢的好起来,将来也许会更好,这样的想法让我整个人都放松了起来,轻轻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其实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似乎震了一下,下意识的朝我靠近了一步:“青婴——”

    “公子,”我转过头来看着他:“多谢你。”

    “……”

    “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裴元修站在我面前,他的脸上没有太多喜怒交替的表情,始终平静着,只是——也许是这样的风浪未定,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起伏。在沉默的看了我许久之后,他笑了一下,笑容中多少带着点勉强:“一定要现在说吗?”

    “最好现在说,”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有的事,我认为越早说清楚越好。我不想有什么误——”

    “等离儿回来了再说吧。”

    他一下子打断我的话,声调听起来有些异样。

    我愕然的看着他,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他轻咳了一声,又柔声道:“你的毒虽然已经结了,但还要好好的修养才行。去找离儿的人已经出发了,但到底还要些时候才能接她回来。这段时间,你就在我那里,好好的修养,不管有什么话,都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好吗?”

    我看着他,一时间忘了说话。

    其实我和他相识,年月已经很长了,算起来真正交往的时候却并不多,但我也知道他是个温和的人,即使当初在宫里,对我这样的一个小宫女,也十分尊重,从来没有强迫过,也很少这样打断人说话。可现在他带着一点急切的态度说这些话,反而让我有些不忍心。

    他,也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应该说出来。

    “其实,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

    “不一定。”

    “为什么?”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他看着白纱后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也许,也可以改变你想说的话。”miao笔ge.更新快

    “……”

    我沉默了一下:“我——”

    话没出口,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点在了我眼前的白纱上,似乎想要点住我的唇,只是没有更进一步,等我停下来看着他,他才说道:“青婴,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

    “我也不会强迫你。”

    “……”

    “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会送你,平安的离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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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0章 裴元修的戏弄

    ?

    我们的船直接进入了南岸的水军营寨。

    和裴元修说过那一番话之后,我便回了船舱休息,但听到周围传来的水军操练的声音,也忍不住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

    我看的兵书不多,过去就算看也只是敷衍的浏览,只多少沾了些皮毛。即使如此,也能看得出这座水军营寨布阵的精妙,易守难攻,若是将来真有战火,这座营寨将会是南方最大的屏障。

    船终于靠了岸,感觉到船身一震,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我重新戴上帷帽,走过去打开门,裴元修站在门外,微笑着道:“我们到了。”

    “嗯。”

    我点点头,很听话的跟着他走了出去。船已经靠了岸,但凛冽的风势却一点都没有减弱,我一走上夹板就差点猝不及防的被吹一个趔趄,裴元修急忙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小心!”

    我站稳了,感觉到他温柔的大手用力的抓着我,便轻轻道:“多谢公子。可以放开了。”

    他却没有放手,只是手上的力道稍稍的减轻了一些,仍旧桥我:“我先扶你下去。现在正是风急的时候。”

    “不用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目光让我一时语塞,感觉到他微微用了一点力将我拉过去,两个人一起走过有些摇晃的舢板,他一只手桥我,一只手小心的护在我的身后,虽然没有身体相拥,却有一个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错觉。我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只希望这条路能尽快的走完,就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放心。”

    “……”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强迫你nAd1(”

    “……”

    “青婴,只要你说‘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的心随着脚下舢板一荡,也微微的震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微笑着看着我:“我只是想在这段时间里,好好的对你。把过去我想做的,都做一遍。”

    船的周围还是构造精良的水军营寨,风中除了水的生冷气味,还有那些兵器的铁腥味,甚至耳边还回响着水军操练发出的整齐的呼和声,在这样一个近乎严酷的环境里,他那样温柔的笑容仿佛另一个极端,让我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到下了船,刚一走上码头,裴元修便轻轻的放开了我的手。

    我越发的心乱如麻,也不去看他,跟着回行的队伍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旁边几个侍女小声的吸冷气,原来是码头上的风势太强,这些侍女身材娇小,有的被吹得险些跌倒。

    可我身体明明还没完全恢复,却一点事都没有。

    想着觉得有些怪,我下意识的回过头,才发现裴元修一直走在我的身后,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凛冽的风,只听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我顿时有些喉咙发哽:“公子……”

    他只是淡淡一笑:“走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一直住在他那座近似行宫的宅邸里。

    算起来,这些年起起伏伏,我似乎还从来没有过过像现在这样又舒适,又闲散的日子,吃穿用度皆为上品,那些侍从们也一个个恭敬而和气,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瓷娃娃一样,生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摔了腰跌了脚的nAd2(

    在这样的生活里,唯一的苦涩,也许就是等待。

    可即使苦涩,也是带着希望的。每天药老来灌我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水,都用离儿做借口,我也能乖乖的喝下去,只是喝过之后,半天脸都是皱的。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灌下最后一口药汁的时候,裴元修正好走到门口,看见我难受得差点干呕,忍不住抱怨:“药老,你这药就是用黄连熬的吧?”

    药老只笑,没说话,裴元修笑着走了进来,突然一伸手从背后变戏法一般的托出一碟奶香梅子来:“吃这个。”

    我没想到被他听到了,还给带了小吃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捻起一粒来放进嘴里,立刻,那些让人难受的苦味被冲淡了好多,我轻轻道:“多谢。”

    他没说话,只俯下身盯着我看,药老原本就在收拾这个东西,这个时候只看了我们一眼,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被他这么看着越发让我有些无措了起来,轻轻道:“怎么了?”

    “看你恢复得不错。”

    “嗯。”

    我点点头。在这里我每天都照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上那些肿胀的痕迹渐渐消退,现在脸颊上还剩下一些淡淡的红肿,比起之前真的好了太多,而且元气上的好转是最明显的,我能感到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每天在这宅子里从南到北的溜达,走很长时间也不会喘,不会累。

    想到这里,我又想抬起头来道谢,却见裴元修又伸出手指,在我的眼前一

    我乖乖的闭上了嘴。

    他见我这样子,又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今天外面很热闹,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啊?”

    “要不要出去走走?”

    “……”

    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好半天,才愣愣的道:“出去……走走?”

    “嗯,你们女孩子不是很喜欢出去逛的吗?”他微笑着看着我:“买东西什么的?”

    我不由的有些脸红:“我哪还是什么女孩子?”

    裴元修还看着我,也没有反驳,只是眼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我被他看得几乎手足无措了,便讪讪的站起来:“不是要出去吗?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nAd3(”

    他笑着站直了身子:“好。”

    原以为跟他出门要坐马车,谁知出了侧门才知道他真的就是打算带我出来“走走”,真的是用走的。

    我在他的旁边,看他背着手,一步一步溜达的样子,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今天仍旧是一身白衣如雪,虽然不是什么丝绸锦缎,仅仅是普通的布衣,可配上他颀长的身材和出众的样貌,在人群中仍旧惹人注目,只走了一段路,就能感觉大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眼睛都往这边瞧着;加上他身边的我头戴帷帽,四周的白纱垂落下来遮住了脸庞,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更是惹得周围的人小心猜测不已。

    到了这个时候,我倒想回去坐马车了。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脚步减慢了一些,裴元修转过头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被周围的目光看得分外尴尬,轻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出来走走啊。”

    “真走啊?”

    “当然了。”他说着,突然一笑:“难道你脚酸了,要我抱?”

    我的脸一沉,不说话了。

    却听见他仿佛笑了起来。这几天他就经常这样,有意无意的逗我,一定要我生气不理人了,他似乎才开心了。

    两个人就这么不说话的走了好一会儿,他一直跟在我后面,我也没打算停下来等他,又走了一段,眼看着前面到了热闹的集市,人也多了起来,他赶紧几步走到我面前,眼角还笑得弯弯的:“你真的生气了?”

    我还是闭着嘴。

    “我知道,是我不该说那些话,”他嘴上这么说着,可眼中的笑意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反倒微笑着看着我:“可我觉得,你生气的话,要好一”

    我的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他:“为什么?”

    他抱着双臂,微笑着道:“人,就是该有喜怒哀乐的,这样才是一个正常的,活着的人。可这些年来,我看到你开心笑过,难受哭过,却从来没有看到你生气,哪怕再难的时候,你也只难过,不生气。”

    我淡淡道:“难过和生气,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啊。”

    “区别大了。”

    “是吗?”

    “难过,是怨自己,生气,是怨别人。”

    我愣了一下。

    “很多事情,明明是别人的不好,为何要怨在自己身上?”

    “……”

    “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四平八稳的,欠可爱了。”

    我原本被他的话震得哑口无言,听到这一句,才刚刚想开口,就看见他又伸手在我眼前的白纱上一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你不是什么女孩子了,对不对?”

    “……”

    “就是因为你每天都这样,才不是女孩子。”

    “……”

    他微笑着,和我一起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撒娇,任性,胡乱生气,这本来就是人的权利,可你好像一个都没用过,反倒是别的人,都可以对你撒娇,任性,胡乱生气。”

    我听着,只觉得心里涌起了一点苦涩,半晌才淡淡笑道:“公子,你知道吗,撒娇,任性,胡乱生气,这的确是一种权利,但不是普通的权利,而是一种特权。”-#~妙?笔?阁?

    “……”

    “幸福的人,才有的特权。”

    他一怔,看着我白纱下有些飘忽的笑容。

    我淡淡一笑:“我早就放弃了。”

    说完,我平静的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眼看着前面的集市人来人往,间或有人大声笑着呼喝着,倒是一片繁华景象。我正打算走过,裴元修疾步追上来,走到我的身边,我转头看着他,只见他微笑着对我说:“那些特权,我都给你。”

    “……”

    “你拿着就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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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1章 我给你幸福的权利

    ?

    看着裴元修认真的眼睛,我有一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只是心里涌上来一阵酸涩。

    撒娇,任性,胡乱生气,这些全都是特权,是幸福的人才会有的。因为知道自己被人爱着,即使撒娇任性胡乱生气,也不会被放弃,而是被爱,被包容,所以才能这样的放肆。我并不是这样幸福的人,已经在很早之前,就放弃了那些特权。

    而刘轻寒,是第一个让我想要重拾这些特权的男人。

    没想到,他虽然爱我,也包容了我的一切,却并不肯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理想。

    可是,在我已经习惯了没有这些特权的时候,却又一个人告诉我,要全都给我。

    而这个人,还是他——裴元修。

    看着他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的感觉,而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锣鼓声,裴元修微笑着道:“好热闹,我们吧。”

    “……”

    “走!”

    “哦。”

    我乖乖的,也呆呆的跟在他的身边往前走去。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又或者只是因为今天有集市,大街上熙熙攘攘好多的人,将几条宽大的街道都挤了个水泄不通。有的人在街边杂耍,有的杂牌戏班出来唱几场,趁着人多,小商贩们也纷纷出来打起摊子,大声的吆喝招揽过往行人,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一走进集市,这里人头攒动,挤得大家都没办法走路,只能跟着人潮走。虽然这么拥挤,不过好像倒并没有挤到我。

    我先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才发现裴元修一直走在我的身边,用两只手护在我的身后,不管后面的人怎么拥挤,都没有挤到我nAd1(

    而他自己,很快就出了一头汗。

    看到他这样,我不由的有些动容,低声道:“你这样多累。”

    “没事。”

    他只淡淡的笑着,护着我往一边走,正好走到了一处杂耍的地方,大家都围着看里面的新奇戏法叫好,我和他的主意力也很快被吸引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挤到了前面。只见一个大汉打着赤臂,拿起一支火把在空中挥舞着,就听见呼呼风声,热气不断袭来,但那人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手臂虽然粗壮,耍弄火把倒是十分灵活,好像蝴蝶穿花,大家看着,都一阵一阵的叫好。

    这时,那人举起火把凑到脸前,鼓起腮帮猛地一吹。

    就听见呼的一声,一簇烈火猛地喷射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火龙。

    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低呼着往后退去。

    我头顶带着帷帽,还没什么影响,倒是旁边的裴元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人的火把。想来他生于天家,虽然见识过这世间最珍贵的奇珍异宝,看过美色如云,但这种民间的小把戏却从来没有见过,此刻眼睛都看直了。

    那个大汉见他气宇不凡,想来也是个有钱人,便故意走过来耍给他看,又对着空中喷了一口火。

    裴元修是看呆了,连躲都忘了,那一团火冒出来的时候,差点就扑上他的脸,他这才吓得震了一下,我急忙将他拉开,他立刻伸手捂住了脸。

    我慌了神,连声问道:“怎么了?烧到了吗?给我看看。”

    他只捂着脸,没说话。

    那个戏耍的大汉也给吓着了,结结巴巴的道:“这位公子,怎么看到火都不躲啊?”

    我也来不及跟他说什么,急忙拉开裴元修的手,才看到他的额头都红了,幸好没有真的烧着,只是几缕头发和睫毛尖儿被燎了一点nAd2(他还眯着眼睛,我急忙问道:“眼睛怎么样?烧到了吗?睁开给我看看!”

    他眨了老半天,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我,然后点了一下头:“没事。”

    还好。我松了口气,看他只是刚刚给燎了一下,眼睛里水呼呼的,加上头发被烧掉的一点化作粉末散落在脸上,被他的手一抹,留下了几道乌黑的痕迹,看起来格外狼狈。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他说我四平八稳欠可爱,其实想来,他自己也是个四平八稳的人,从来都是那么温文儒雅,波澜不惊的样子。现在看到他这样狼狈的模样,连别人喷火都不知道躲,倒显出了几分懵懂幼童的天真来,我忍不住直笑。

    看着我的样子,他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这么好笑啊?”

    我拼命的忍着笑,从袖子里拿出手帕要递给他擦脸,却见周围的人看到他的样子,都笑了起来,我怕他面子上过不去,急忙朝他招手:“先出来,出来再说。”

    两个人慌慌忙忙的挤出人群,远远还听见后面那些人调侃的笑声。

    原以为他多少会有些不悦,到底他过去的身份使然,而且今天又差点受伤,可出了人群,找到一家酒楼问店小二要一点水来洗脸时,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还是笑呵呵的,一点都没有生气。

    我用借来的温水****了手帕,小心的递给他,看他自己也在笑,便笑道:“你有什么可高兴的啊,差一点眼睛都保不住了。”

    他微笑着结果手帕,在额头上擦了擦,道:“也没什么可惜的nAd3(”

    “啊?”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瞎之前,能看到你这样笑,也不错。”

    “……”

    我被他说得一怔,顿时不出声了,只站在旁边默默的,但看到他擦了半天,脸颊上还花里胡哨的,不仅狼狈,简直有些滑稽了,便指着自己的脸道:“还有这里没擦干净。”

    “这儿?”

    “不对,上面一点……哎哎,旁边……”

    我指挥了半天,他还是没擦干净,索性把手帕递给我:“喏,你来。”

    我看了看那手帕,又看了看他,只能接过来,小心的托着他的脸帮他擦了几下,终于把脏污擦干净了,便急忙将手帕收了起来,转身便走。

    他微笑着跟了上来。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他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微笑着,小心的护着我,周围人虽然多,但我们一路行来,我倒真的连被人撞一下都没有,安安稳稳的在人海中走动。

    两个人看了几处杂耍,他还赏了了一个胸口碎大石的大汉几枚钱,完了两边人又去一家热闹的酒楼里吃了午饭,又接着四处乱走。不知逛了多久,等走到一处街角,看到有个小姑娘在卖木犀糕,他饶有兴致的上去买了一包,那小姑娘红着脸往小纸包里夹热腾腾的的白糕,都快装满了才撒手,他立刻举着走回到我身边:“来尝尝。”

    我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还吃这个?”

    “你不喜欢?”

    看他仿佛还一脸期待的样子看着我,我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从里面拿起一块糕来咬了一口,桂花的味道很淡,倒是糖多,甜腻腻的。我只吃了一口,便没再吃,笑着看着他,他自己也咬了一口。

    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看他眉毛微微颤的样子,显然也是给腻着了。

    我忍着笑道:“不喜欢?”

    他哽了半天,终于把那块甜腻的糕点咽了下去,齁得说不出话来。

    我在旁边已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举起白糕看了看,没好气的道:“这也叫木犀糕?”

    我没说话,又咬了一口,他说道:“你还吃得下?”

    我笑道:“你们生在皇城里,什么都是最好的,自然吃不下这个。比它更难吃的,我都吃过呢。”

    他想了想,从我的手里把咬了剩下的半块糕拿走,道:“咱们回去了。”

    “回去?”

    “时候不早了。”

    我抬起头来看看天色,倒真是不早了,我和他一大早就出来闲逛,看看这又看看那的,倒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而且我逛了这么久,也没有身体上不适的地方,难怪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这样想着,心里更高兴了,也没去管被他拿走的半块木犀糕,便跟着他往回走。

    等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暮色已经渐渐降临。

    宅子的四周为腾起了淡淡的薄雾,让这座宅邸看起来更加温和了一些,我跟着他走进去,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那座院子,就是之前,见到那位韩子桐小姐的地方,却见那边没什么动静。miao笔ge.更新快

    想来我住进来也有些日子了,原以为多少要和她见面,也多少会有些尴尬,可她却连出现都没有出现一次,也没听人提起她,倒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想起那天晚上她一手遮天杀伐果断的样子,倒让我有些奇怪。

    不过,也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照样往我住的地方走去,却被裴元修伸手拉住了袖子:“等等。”

    “怎么了?”

    “你跟我过来。”

    他微笑着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看着他脸上好像有些神秘的笑容,我疑惑不解,但也跟着他走,等过了一座拱桥,就到了宅子的内院。

    雾气弥散,将一切都妆点得淡淡的,仿佛身处在梦境,我依稀记得之前看到过内院的精致楼阁,可这个时候,站在拱桥上,却看到那精致的楼阁间,多了许多葱绿的颜色,还有些人在来回忙碌着。

    我看得一愣,转头看着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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