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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3章 你到底,跟他走了!

    风吹过狭长的宫墙,带来了冰雪的寒意和鲜血的腥味,也吹得人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一般,我觉得冷得厉害,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身子。

    这个时候才发现,身上的衣衫破损得不成样子,好像一个乞丐婆子,狼狈不堪。

    而承乾殿里的那一位天朝第一美人,印象中的她永远都是那么美丽,那么高高在上,好像云端的仙子,让所有的男人都将她捧在掌心,即使已经不能拥有她,也要将她永远的刻在心里。

    相比之下,这样衣衫褴褛,满身灼伤,像个乞丐一样的我,太可笑了。

    杨云晖的人马已经立刻将承乾殿团团围住,他走过来对裴元灏道:“殿下,现在要进去么?”

    裴元灏看着承乾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先去景仁宫!”

    景仁宫,那是殷皇后的居所,周围的人一听,面色立刻变得凝重了起来,虽然皇上病重之后一直都是太子监国,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殷皇后从中干预朝政已经不是秘密,甚至我也明白为什么裴元修已经是太子,殷皇后仍旧要做这一切。

    只怕在我们南下的时候,皇上立下那道传位给皇长子的圣旨就被她发现,所以她才会觉得裴元修的地位岌岌可危,才会铤而走险的对皇上做这一切,包括在千里之外操纵扬州城的那一场瘟疫,阻拦裴元灏回宫,想要早一步找到玉玺,让裴元修正式登基。

    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现在,裴元灏先去景仁宫,只怕是要先从她下手了。

    回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世事沉浮,没想到连我的心也几经沉浮,直到刚刚的那一刻,应该是已经沉到底了。

    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才这样想着的时候,裴元灏已经走过了我的身边,顺手便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和过去一样有力,捏着我纤长的指尖,一阵温热的暖意包围着我冷得像冰块的手。

    若是在平常,这样温暖的体温已经将我的手给暖起来了,可今天他拖着我往景仁宫走,这条路那么长,他没有回头,我也只是沉默的跟着走,一直到了尽头,我的指尖仍旧冰冷,好像拒绝任何温暖一般。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我苍白的手指,然后看向了我的眼睛。

    我一动不动的被他牵着,脸上木然的没有任何表情,但即使这样,似乎也激怒了他,我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怒意,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已经进入景仁宫的几个先行兵突然跑回来:“殿下!”

    “何事?”他立刻转过头去。

    “景仁宫是空的,皇后不在!”

    “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的神情,立刻道:“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

    这个时候殷皇后不在景仁宫,可刚刚我们沿途走来,杨云晖已经堵截了所有宫廷的出入口,都没有看到殷皇后和她身边的人,她会去哪儿?

    裴元灏沉默了一下,脸色突然变了。

    他一下子放开了我的手,转身朝着承乾殿大步的走过去。

    那只温热的手一离开,我的手指立刻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而看着他急匆匆迫不及待的背影,好像恨不得能立刻飞到承乾殿一般。

    我僵在空中的手轻轻的捏紧了。

    这时,杨云晖走到了我的身边,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跟着。”便急忙也朝承乾殿飞奔过去。

    承乾殿,空了。

    这里依旧灯火辉煌,依旧清新雅致,阳光透过天青色的窗纱在屋子里撒上了如冰一般的晶莹的光,三扇汉玉屏风上氤氲的山岚雾气仿佛也弥漫到了整个大殿里,昭示着主人不凡的品位。

    可这里的主人,却已经不见了。

    好像轰轰烈烈的打开了一个宝藏,却发现整个宝窟里面空空如也一般,裴元灏站在门口,面对着这一室的清净,整张脸都苍白了。

    杨云晖一见此情景,立刻觉得不对劲,急忙上前道:“三哥,这——”

    “……”

    “我马上派人去查。”

    “不用了。”裴元灏慢慢的说着,他走进了承乾殿,看着这里和过去丝毫不差的格局摆设,好像主人只是稍微离开一会儿,但谁都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主人了。

    杨云晖冷汗都出来了:“如果找不到他,那我们——”

    如果找不到太子,裴元灏今天做的,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叛乱!

    皇帝尚在,传位圣旨已下,而裴元灏却带领禁卫军强攻入城,和奉命保护太子的御营亲兵遭遇血战,而现在,他攻破了午门进了皇宫,太子却已经不见了!

    看起来,御营亲兵入宫,并不是真的为了保护太子,而是为了拖延时间,现在太子,太子妃,还有殷皇后已经全都下落不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今夜的这一场大战,已经不做他想,可怕的是裴元灏明天的路。

    今晚,已经血流成河,明天的路,只怕也必须用一个个鲜血的脚印去走完。

    只这样一想,我抬头看着裴元灏,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一只茶杯。

    那是一只细致的白瓷茶杯,里面还有半杯清澈的茶水,杯子的边沿微微透着一点嫣红,似乎是谁喝了之后,留下的一点朱唇的香痕。

    裴元灏慢慢的走到桌边,拿起那只杯子,眼中透着深深的受伤的痕迹,突然一用力,茶杯在他的手中啪的一声碎裂开来,他的掌心被扎破,顿时鲜血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全都急了,忙围上来要给他包扎,他却狠狠的一挥袖,将所有人全都拦开。

    杨云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立刻转身吩咐道:“先去北门,把局势控制下来,将所有王侯公亲看住!”

    那些人领命,转身下去了。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该往哪去,也迈不开脚下沉重的步子,只能一直站在门口,任凭冰冷的风从背后吹来,好像那一夜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任凭阴寒的地气侵袭着我的身子,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绝望……

    “你到底,跟他走了!”

    他最后一句话,咬着牙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慢慢的响起,带着无尽的恨意,也响彻在我的心里。

    大战之后,总是平静的。

    阳光透过乌云照在宫殿顶上的五彩琉璃瓦,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那些沾染了鲜血的白雪已经融化,被井水冲洗掉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也早就被清理,连同宫墙上刀剑的划痕,血肉模糊的痕迹,也被新的鲜红的颜色掩盖。

    整个皇城焕然一新,好像一切都是崭新的。

    也许是因为,要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

    那一夜的风云剧变留下来的当然不会只是一个焕然一新的皇城,虽然皇帝尚在,虽然传位的圣旨已下,虽然监国太子下落不明,虽然那一夜的变乱让血腥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天朝,但是皇权的更替却是不可逆转。

    皇城政变的第二天,三公中的太师常延柏与太傅申恭矣便率朝中数位大臣上奏,言皇上龙体沉珂难愈,皇后篡权,朝纲不振,望三皇子裴元灏承继大统,福泽苍生。

    而以太子太保王甚为首的另一批大臣,则痛斥裴元灏犯上作乱,以刀兵加之宫廷,拒不奉其为君,并且在永和宫外长跪不起,请求皇帝下旨严惩谋害太子的凶手。

    这样的僵持一直延续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刑部以谋害皇上的罪名将王甚抓入了天牢,原因是太医院交出了殷皇后当初给皇上服药的药单,发现其中有草乌头、马钱子等会令神经麻痹的药物,而这张药方,当初就是王甚献给殷皇后的。

    王甚一倒,朝廷的整个局势便开始一边倒,而肃清的行动也在这样的平静下进行着。

    这些倒并不让我吃惊,我吃惊的只是太师常延柏,他原本是殷皇后请回来和王甚联手对付申恭矣的,没想到他的转变竟然这么快,甚至比申恭矣还快,是第一个奉裴元灏为君的大臣。

    其实,我也早该知道,人是善变的,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

    我站在掖庭我的房间的门口,看着外面梧桐树上最后一片枯黄的落叶飘然落地,而枝头却已经染上了新绿。

    已经第五天了。

    那场政变之后,随之而来对每个人的,都是天翻地覆的改变,除了我。

    上阳宫那边已经被封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却让我无家可归,幸好掖庭这儿还有我的居所,瑜儿一直在等着大赦,见我平安回来,自然高兴不已,接连几天晚上抱着我入睡,好像一个依恋母亲的孩子。

    而这几天,裴元灏好像已经忘了我的存在,我也没有再见过他一面。

    想来,如今的他已经是黄袍加身,只等着选择一个良辰吉日便要正式登基,王甚虽然倒了,但朝中还有些不服的声音,杀不尽,堵不绝,天下的读书人都在痛斥他的暴戾无道,这样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近在咫尺的皇权却也是岌岌可危。

    听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

    我没有主动去找他,只是每天就站在门口,看着掖庭那一条长长的路。

    我还在等,等着他给我的一个大赦。

第304章 再见申柔·情殇

    那最后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地上,被一只匆匆踏来的脚一踩,碎成了粉末。

    我抬起头,看着玉公公神色焦虑的样子,带着几个小太监急匆匆的走过来,一看到我站在门口,脸上露出了一点喜色,急忙走到我的面前:“青姑娘。”

    我心里动了一下:“玉公公,您是来——”

    “青姑娘,原来你回掖庭来了,咱家差点就找不着你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玉公公就说道:“赶快跟咱家去见殿下吧。”

    真的是裴元灏让他来找我,他真的要给我大赦了吗?

    我一听,心里顿时涌了一阵狂喜,急忙跟着他往外走去,可是走着走着却发现路不对,我听说裴元灏现在已经搬到了太极殿,可现在这条路去的却不是太极殿,反而是——承乾殿。

    “玉公公,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见殿下。”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殿下都没有回太极殿,而是在承乾殿整夜的喝酒,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还有三天时间就是登基大典,又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他处理,他的身体可不能这么糟蹋啊。”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连脚步也僵在了那里。

    玉公公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立刻走到我面前:“你这是怎么了,还不赶快跟咱家过去。”

    我看着他,说道:“殿下在承乾殿,喝酒?”

    “是啊,咱们怎么劝都不听,青姑娘,这宫里也就只有你能跟殿下说上几句话,你过去劝一劝,只怕殿下还肯听。”

    刚刚心里还翻腾的欢喜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我突然觉得心跳得好累,好像下一刻就要崩溃一般,全身的力气在这一刻都被抽走了,抬头看着前面那熟悉的宫殿,却根本一步也迈不出去。

    “公公,这——我恐怕不行,您还是让我回去吧。”

    “哎呀,你不行谁行!”

    玉公公根本不听我说,扯着我便一路朝承乾殿走去。

    我只觉得全身虚脱得厉害,只能被他拉着走到了承乾殿,而刚刚才走近大门,就看到里面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出来。

    申柔!

    她一身狐裘,依旧显得体态风流,那张妍媚的脸上还带着微笑,只是,那微笑显得有些勉强。

    自从上次在回京的路上一别,一直没有再见到她,但现在她已经公然出现在了宫里,看来一切大事已定,申恭矣对这件事也不必再有隐瞒了。

    玉公公也是个有眼色的,一撞见她,立刻俯身行礼:“申小姐。”

    申柔原本转身要走,突然看到了我,她的眼中闪过了一点光,慢慢的走过来,我也急忙俯身朝她行礼,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着道:“玉公公,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她是殿下身边的侍女,奴婢带她过来照料殿下的起居。”

    “殿下这两天不是什么人都不见么,带她过来岂不是惹殿下生气?”

    难怪刚刚她一脸僵硬的笑容从里面走出来,原来看来裴元灏连她都不见,我的心里越发的凉了,勉强笑道:“是啊,奴婢过来,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正说到这里,里面突然传来了裴元灏不耐烦的声音:“谁在外面,滚!”

    我一听,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玉公公急忙说道:“殿下恕罪,奴婢是带岳青婴过来服侍殿下的。”

    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我的心咚咚的跳着,申柔眉间微蹙,刚要说什么,就听见裴元灏低沉的声音道:“让她进来。”

    申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瞪大眼睛看着我。

    玉公公也松了口气,急忙用手肘推我的后背:“还愣着干什么,快进去!”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站在那儿,一直到玉公公不耐烦的将我推到了门口,一脚踏进那空旷而阴暗的屋子,我才好像回过神来,慢慢的推门走了进去。

    但这一刻,我却并不知道,站在我身后的申柔,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着我。

    屋子里,还是和那天一样。

    可是,却又不一样,那天走进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雅致,就算明明没有人,可香炉里还升起袅袅的轻烟,透着融融的暖香,好象这里过去的那位主人,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凝滞了,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一转头,就看到了桌边的裴元灏。

    原本听玉公公说他一直在承乾殿喝酒,我以为进来会看到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可他却是笔直的坐在桌边,衣冠工整,甚至连头发都没有一丝的凌乱。

    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如同无底的潭,在酒气的熏染下,透着一股浓浓的煞气。

    我知道,他没醉,他只是在生气。

    “你来了。”

    我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看着熟悉,却又全然陌生的这个男人,其实作为一个奴婢,照玉公公所说,我应该上前劝他少喝一些,或者给他送来一些暖胃的汤品,但现在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做。

    我只想逃……

    扶着门站了许久,他慢慢的斟满了一杯酒,端到唇边,却没有喝下去,而是抬眼看着我,目光和杯中的酒一样的冷,道:“怎么,你来就是来看着我喝酒的,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

    我想出宫,我想离开,我想请你给我一个大赦。

    这些话在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在脑海里盘旋了多少遍,我刚要开口,身后突然跑来了一个集贤殿的文官,跪拜道:“殿下。”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便问他道:“如何?”

    “微臣等已经将御书房、起居注馆,还有承乾殿所有的文书都清理了一遍,御书房内每一道圣旨都对得上档,包括折子也没有遗漏,起居注馆的文书也没有遗漏,统统归纳在册。”

    我在旁边听得一惊,裴元灏竟然已经开始收拾起了所有的圣旨和折子,还清理了裴元修经手的所有文书,难道他担心裴元修这次离开,会带走宫里的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听这个文官说,似乎并没有遗失什么。

    谁知刚这样一想,那文官又道:“不过,据承乾殿服侍的人说,这里的东西别的都没动,太子——呃,殿下他只带走了一样东西。”

    裴元灏转头看着他:“是什么?”

    “是一套,听说太子一直放在床头,清理承乾殿的时候,只有这一套书不见了,其他的都没动。”

    裴元灏一听,立刻回头看向了屏风后的床,我也抬头看向了那里,果然床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扶着门框的手指一颤,指尖好像硬生生的扎进了木头里面,顿时疼得钻心。

    当裴元灏再回头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他似乎是磨了一下牙,然后沉声道:“下去。”

    “是。”

    那文官跪拜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我还站在门口,虽然手指抓着门框抓得那么紧,指尖好像要裂开一样疼,可我却没办法放手,我只觉得心里空得厉害,如果这一放手,可能我连站都站不稳了。

    裴元修,裴元修……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即使在你看来,让他的你心最安静的那一段时光,我也并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反而是你,一直在默默的关心我,即使在发现了玉玺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我,甚至为了保护我,而站在了殷皇后的面前。

    现在,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甚至只能狼狈的离开京城,离开你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却只拿走了那一套。

    为什么……

    我欠你太多了,我又还会欠你多少?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酸的眼泪从心里涌了上来,我轻轻的低下了头,而裴元灏已经慢慢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太劳累的关系,他的脸色很苍白,却显得轮廓更加分明,棱角尖利得好像随时会伤人,而他的表情,明明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也没什么温度,可那双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却让我有一种随时会被他吞噬的错觉。

    我想要后退,却也清楚的知道,在他面前,我早已经无路可退。

    于是只能扶着门框,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的眼睛,道:“他对你,真是有情有义。”

    “……”

    “玉玺,圣旨,奏折,什么都没有拿走,居然只拿走了你送他的那一套书。”他说着,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可是却带着说不出的狰狞:“如果你在宫里,他是不是会连你也一起带走?”

    “……”

    原来,他还是在想着——南宫离珠。

    这才是伤他最重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为什么他会对自己的嫂子痴情至此,但情深无怨尤,他纵然此刻富有四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为情而伤的人。

    谁又比谁,好得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我似乎也释然了,淡然的抬头看着他,他还盯着我,道:“怎么不说话?你到了这儿,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殿下……”

    我看着他,很轻,也很郑重的说道:“奴婢的确有一句话,想跟殿下说。”

第305章 错觉 噬人的目光

    我看着他,很轻,也很郑重的说道:“奴婢的确有一句话,想跟殿下说。”

    “你说。”

    “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之前与奴婢的约定。”

    他的表情慢慢的冷了下来,好像凝了霜的湖面,看不到下面的任何波动,甚至也没有任何温度。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刻说出这句话,到底是痛还是盼,但终究,我和他之间需要一个决断,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我就不想让自己再反复无常,徒然伤己。

    “所以,奴婢想说,殿下是不是可以赦奴婢出宫了。”

    说完这句话,整个承乾殿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裴元灏还是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或者说,他的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只是凝着一层霜,我被那种没有温度的眼神看得有些冷,轻轻的低下了头。

    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让我不安,而承乾殿这一刻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有他的呼吸在头顶响着。

    一声,一声……

    绵长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温度吹拂着我额前的发丝,时间一长,整张脸都好像被烫红了一般,但我仍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固执的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开口,像是带着一点笑:“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你想出宫。”

    “……”

    “出宫之后,你想做什么?”

    “……”

    “做点小生意?务农?还是——”他的声音拖长了一些,终于慢慢的说出了那两个字:“嫁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的脸上竟是温温和和的笑容,眼睛微微的眯起来,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光,但至少这样的笑容,被外面的阳光一照,竟然也显出了几分和善。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裴元灏。

    一时间竟然也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这样全然陌生的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却见他又微笑着说道:“怎么,不好意思?”

    “没,没有。”

    “没有?是真的准备出去嫁人了?”

    “……”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跟我说起这个,好像猛然间眼前这个男人换了灵魂一般,抬头看着他,仍旧微笑着,甚至还带着几分暖意,不知为什么我却突然想起了在扬州城的那些日子,也曾经有这样的温暖缠绕,如在梦中。

    看着我愣愣的表情,他又像是笑了一下,说道:“是啊,说到底你帮我也是尽心尽力,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就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本宫若不答应你,也太不近人情了。”他又上前一步低头看着我:“你跟本宫说说,出宫有什么打算,本宫如今富有四海,一定让你好梦成真。”

    这句话如果换了任何人说,只怕我都会欣喜不已,可眼前的却是他——我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好像走到森林里突然面对一场浓雾,不知道这一脚踏下去,到底是实,是空。

    半晌,我终于勉强道:“奴婢没有什么打算,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哦……”

    他挑了挑眉毛看着我,脸上仍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说了这么久,他还没有肯定的回答我,到底给不给我这个大赦出宫的机会,想了想,索性一咬牙跪下去:“奴婢能蒙殿下大赦出宫,感激不尽,殿下的恩赐,奴婢不敢领受,谢殿下大赦之恩。”

    说完,给他磕了一个头。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的受了那一拜,等我慢慢的站起身来,他看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好,你下去吧。”

    “殿下……”

    “两天之后,就是宫中大赦,到时候,本宫会让你——好梦成真的。”

    “谢殿下!”

    我欣喜不已,又朝他一福,而他已经转身走回了屋子里。

    终于……

    终于听到他开口了!

    这一刻,长久以来一直吊着的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我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可刚刚走了两步,却又觉得背后似乎还有目光在看着我,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那目光全然没有的善意,甚至带着嗜血的狰狞。

    我心里蓦地一寒,下意识的回过头。

    可就在我回头的一瞬间,承乾殿的大门关上了。

    朱红的大门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了炫目的光,可恍惚间,却好像是那一夜的血色还没有褪去,那种血腥的气味从皇城的每一个角落弥漫出来,慢慢的染上了我的衣角,甚至我的身子。

    不!不!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裴元灏已经答应了让我出宫,宫中也没有任何争斗还要牵连上我,我应该是已经快要自由!

    只这样一想,我的心才放了下来,急忙转身离开了承乾殿。

    回到掖庭,瑜儿听说玉公公把我叫走,一直忧心忡忡的坐在床边守着,一见我安然无恙的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而我一眼就看到她的床上已经堆了四五个大布包。

    “瑜儿,你这是——”

    “我的行李呀!”她笑眯眯的说着:“还有两天就要出宫啦,当然要提前收拾好,要是落下什么东西,可不能回来拿的。”

    是啊,要是落下什么东西,可不能回来拿的。

    不知怎么,听见这句俏皮话,竟是比过去看过的任何一个笑话都好笑,我一扫之前心里的阴霾,也乐了起来,不过看着她的大包袱也有些奇怪:“你哪来这么多家当?”

    “嘿嘿,给你看。”

    她得意洋洋的展开了包袱,一看之下,却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个丫头平时虽然做事伶俐,但收拾包袱实在不成样子,不过几件衣服一些小玩器,没有好好归置一下便大大咧咧的包起来,难怪这么多。

    我笑着走过去帮她重新叠好衣服,又将她平时得的赏赐包好,缝在棉衣里面,忙碌着时间也过得很快,不觉到了晚上,才好不容易把她的包袱收拾好。

    瑜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青婴,你真能干。”

    “是你太粗啦。”我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一边叠衣服,一边说:“看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收拾,将来自己当家,也这样么?”

    “自己当家?”

    瑜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掩着嘴嘿嘿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说过,想要嫁什么人?”

    一听到这句话,我原本笑盈盈的脸有些僵——想要嫁什么人,当初和她,还有冷宫中的凝烟的确都想过,甚至瑜儿这个不害臊的还说过,可那个时候,却怎么能想到现在。

    我,还能嫁人么?

    这样一想,我的心情就黯然了下来,瑜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拖着下巴憧憬着:“我想嫁个做生意的,唔,屋子最好三进三出,还要有这么大的花园,对了对了,我还要养狗,养只小京巴儿……”

    我默默的叠着衣服,听着她描述的期望中的生活,要有鸡翅木雕花的床,床边要有一面大的铜镜,院子里还要有玫瑰花,她会泡玫瑰花酒……

    “咦?”说着说着,瑜儿突然停下来看着我:“青婴。”

    “嗯?”

    “你将来,想嫁什么人?”

    “我?”

    我想嫁什么人。

    不是没有想过,甚至,我曾经千百次的勾勒过那个场景,凤冠霞帔,花烛红喜,我一生的良人与我携手而行,不管日子再苦,哪怕要经历很多的波折,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我都甘之如饴。

    只要有他,在身边。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一下子闪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当我意识到那张面孔是谁的时候,顿时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不,这是不可能的,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甩掉了脑海中的那一点绮思,勉强笑道:“我没有想过。”

    “胡说,你刚刚那个表情,明明就是想到什么的样子嘛!”瑜儿走过来,不依不饶的抓着我的肩膀用力的晃:“说嘛说嘛,我都跟你说了呢,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快说啊!”

    我被她摇晃得脑袋都晕了,实在没办法,便笑道:“好好好,我说。”

    “快说,你想嫁什么人?”

    “我——”我实在没办法说出来,可看着瑜儿眼巴巴望着我的样子,便胡诌道:“我想嫁个渔夫。”

    “哐啷”!

    我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发出了一个声音,我和瑜儿吓了一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急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发现外面漆黑一片,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门上的门环哐啷啷的响着。

    瑜儿松了口气:“大概是风吹的吧,把门关上吧,好冷。”

    我皱了皱眉头,又往外看了一眼,的确没有人,正要把门关上,可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外面一片漆黑的夜幕里,好像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我,那种感觉,好像要把人吞掉一样。

    “青婴,你怎么了,快关门啊。”

    瑜儿又说了一声,我抬头一看,外面漆黑的,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错觉吧。

    我答应着把门关上了,刚一回到床边坐下,瑜儿就又想起刚刚我说的,问道:“青婴,你为什么想嫁渔夫啊?”

    她还想着这件事呢。我扑哧一笑:“因为,我喜欢吃鱼儿呀。”

    瑜儿一听,立刻闹了起来:“原来你消遣我呢,我饶不了你!”说完便扑上来将我按倒在床上挠我的胳肢窝,两个人嬉笑着滚来滚去,闹了好半天,才略微收拾了一番睡下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却兴奋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终于,可以出宫了!

    还有一天时间,我终于就能离开这里了!

    不知为什么,我又响起刚刚门外的那个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点不安,可是,屋外明明没有人啊,难道,那目光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第306章 出宫

    人一旦要离开一个长久生存的环境,哪怕那个环境再是严酷,心里也终究会有一丝不安,这就是人的天性,对于已经熟悉的环境有着依赖,而对于未知的未来有着恐惧。

    所以这最后的一天,我是在一种惶恐不定和欢喜难耐的心情交织下度过的。

    瑜儿看着我吃早饭的时候,连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笑嘻嘻的说这样的手是夹不起鱼儿的,两个人又嬉笑了一番。

    最后这一天,宫中的总管也没有给我们安排什么事,便有不少熟识的姐妹来跟我们道别,还送了不少精致的针线活和平日里积攒下来的小玩意,毕竟做了五年的姐妹,这样一别便没有多少机会见面,大家也十分舍不得。”

    我看着他们,在为我们高兴的同时,眼中也有说不出的羡慕。

    瑜儿也实在高兴,索性自己掏了腰包,从御膳房姑姑那儿拿了两只烧鸡,谁知送食盒的小丫头拎过来的时候,发现里面还多了一壶酒,一碗酒酿清蒸鸭子和一碗桂花鱼,说是姑姑为我们践行。

    大家都高兴了起来,就着菜肴每个人都喝了两杯,一时间掖庭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也是热闹无比。

    可看着大家欢笑的样子,我却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人。

    在冷宫,孤零零还望着裴元灏的凝烟。

    今天一大早,我便拿了几吊钱去冷宫,却没有进去,而是托一个熟识的嬷嬷带给她。

    其实,不是不想见她,只是怕见到她,一想到她还心心念念着裴元灏的宠爱,而我也清清楚楚的记得,姚映雪惨死,裴元灏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凝烟的梦只怕是做到头了,而再见面,让她知道我要走,不过徒增她的烦恼而已。

    只希望,她能想得通,忘记那个男人。

    我还正在愣神,一杯酒已经递到了我的眼前,抬头一看,却是小宫女水秀给我敬酒,笑眯眯的道:“青婴姐姐,你出宫了可别忘了咱们。要是将来能在宫外见到姐姐,咱们还是好姐妹”

    “对,还是好姐妹”

    大家都举起了酒杯,我也笑着举杯与他们共饮。

    这么一闹腾一直到了傍晚才歇,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我叮嘱他们小心回去,别被管事的嬷嬷发现了,又照料了已经喝得三五不知的瑜儿上床去睡,等我沐浴完毕,洗净了一身的酒气,才一上床,瑜儿便挪过来抱住了我的腰。

    我笑着看着她酡红的脸颊,迷蒙的眼神:“酒还没醒呢”

    “青婴,咱们是不是真的要出宫了。”

    “当然是。怎么了”

    “我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脸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瑜儿,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宫,就可以离开这里”

    瑜儿没有说话,只是往我的肩窝里钻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感到那里一阵濡湿,低头一看,瑜儿的眼角滑落出了泪水,沾湿了她纤长的睫毛,而她嘟嘟囔囔的,像是已经睡着了,却又有些不确定的不安。

    真的,可以离开了,这不是梦,是真的

    我喃喃的说着,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烛火慢慢的暗了下去,我就在这样晦暗的夜晚抱着她,度过了在掖庭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是个明媚的晴天。

    如果不是因为昨夜喝了酒,只怕我和瑜儿都会兴奋的一整夜睡不着,但即使喝了那么多酒,我们还是一大早便起了身,收拾好所有的行李,便等着上面的吩咐。

    不一会儿,传来了内侍监的话,凡是今次大赦名单上有名的宫女,全都到南宫门侧门处等待。

    我们俩抱着各自的行李出了门,一路上还看到了别的获得大赦的宫女,大家全都是眼睛红红的,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好几个甚至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外流,大家一起去了南宫门。

    来到南宫门的侧门,一眼就看到高高的石台上,玉公公手里拿着一卷册子,正慢慢的看着,旁边几个小太监俯首而立,面前的桌上铺着红绸,锦缎,还有一些吊钱,石台下站着几个嬷嬷,都是当初进宫时教导过大家的。

    石台下是一条宽敞的大道,而大道的尽头,便是洞开的宫门,门口竟然也站满了人,全都是来接这一次得到大赦出宫的宫女们的亲戚,一个个翘首企盼,还有几位年迈的母亲扒着大门,直用袖子擦眼泪。

    巳时正,开始大赦。

    玉公公展开册子,大声道:“尚秀兰。”

    一个宫女立刻从人群中站出来,急切的望着玉公公,石台下的几个嬷嬷上前检查了她的身上和行李,便朝玉公公点头,玉公公道:“尚秀兰,验明正身,赏,缎一匹,钱五吊。”

    尚秀兰急忙跪下朝他磕头,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赏赐,便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我眼巴巴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门口,她的爹娘一下子扑上来,一家人抱头哭成了一团。

    还在等着的宫女们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流下了泪。

    我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包袱,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李文芳,验明正身,赏”

    “刘月,验明正身,赏”

    “郑春红,验明正身,赏”

    站在我们身边的宫女们一个个被念到名字,一个个的站出去,验明正身之后便奔向了南宫门,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而日头高照,三月的春风在这个时候送来了暖意,甚至让人感觉有一点灼人。

    我等得掌心全都是冷汗,甚至已经浸透了手里的布包。

    最后,这里只剩下了我和瑜儿,她抓着我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几乎快要捏段我的手腕了,就在这时,听到了玉公公叫她的名字

    “宋瑜儿。”

    瑜儿一听,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点点头,她便朝前走去,依旧是那几个嬷嬷上前来检查了她的身上和包袱,确认没有了问题,玉公公大声道:“宋瑜儿,验明正身,赏,缎两匹,钱十吊”

    瑜儿高兴的看了我一眼,我也对着她笑了一下,接过小太监送过来的东西,她朝着我用口型说了一句话“等你”,便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她的每一步,好像都走在我的心上,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我抬头望着玉公公手里的名册,只觉得心好像都负荷不了这一刻的狂喜,呼吸也很困难,最后竟然只能屏住呼吸,等待着我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

    “岳青婴。”

    终于,这三个字从玉公公的口中念了出来,而他自己似乎也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我,这里等待大赦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慢慢的走到石台下,抬头也看着他。

    玉公公看着我,微微皱了一下花白的眉毛。

    那几个嬷嬷已经走了上来,她们做这些已经是做惯了,木然的检查我的身上,一个嬷嬷打开了我的包袱,里面不过是些随身之物,还有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一包碎银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她们检查了一番之后,便朝着玉公公点了下头。

    玉公公的脸色似乎还是有些不定,但这个时候也并没有别的事,他终于还是捏着册子,大声道:“岳青婴,验明正身,赏”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大声道:“殿下驾到”

    什么

    我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却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宫墙的另一头慢慢的朝这边走过来。

    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已经是全副銮驾,显得气势逼人,玉公公他们一见,急忙走下来跪倒在地,我也跟着他们跪了下来,向他行礼。

    阳光跃过宫墙在地上洒下了一片灿灿金色,而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踏着那金光走入了我的视线,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终于停在了我的面前,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该你出宫了”

    “回殿下,是的。”

    他转过身,看着嬷嬷手里拿着的我的包袱,像是笑了一下:“准备得很齐全啊。”

    “”这个时候,我什么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低着头跪在他脚下,虽然极力的控制自己,却也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好像要碎掉一般。

    但裴元灏却依旧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道:“你也帮了本宫不少,今天,本宫来陪你走这一段路吧。”

    “奴婢不敢”

    “走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平静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即使迎着阳光,也没有丝毫温度,好像整个人都套了一个面具一般,我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却也不想在这最后的一刻出任何状况。

    于是,慢慢的站起来,接过包袱,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这一段路,并不长。

    却好像,走尽了我一生的力气。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一脚踏下去,心跳才能继续,却也疼得厉害,因为身后这个人,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我的心跳。

    而不知是我的心跳加重了,还是我的脚步变沉了,似乎连他的呼吸,也一下比一下更重。

    终于,这一条路走到了最后,眼前便是那洞开的大门。

    好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很长久的人终于见到了光明,那种迫切之后的虚脱,我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而我的脚步也迈得格外艰难,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就在我刚刚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冷得像冰的声音

    “岳青婴”

第307章 你竟然真的要走!

    “你就真么那么想离开,离开我?”

    这个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好像最深的夜里,最恐怖的梦魇一般,我的呼吸都窒住了,这一步怎么也迈不出去,慢慢的,慢慢的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再也掩饰不住怒气的,阴沉的脸。

    裴元灏的一张脸在阳光下近乎铁青,带着冰冷的温度,那双倨傲的眼睛里闪烁出的,是近乎狰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我,好像一头被逼上了绝路的嗜血的兽盯着眼前的世界,要吞噬一切。

    这目光,和那天,在承乾殿我背后的目光,和夜里,在黑暗中窥视我的目光,一模一样!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这样的寒气冻僵了,再也动不了。

    他的唇角慢慢的挑起一点,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咬着牙道:“岳青婴,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在给你机会,只要你留下来,乖乖的留下来,哪怕你骗了我,哪怕你隐瞒了当初的事,我都不跟你计较。我让你走,是想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但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要走,你真的要走!”

    他每说一个字,我就觉得心沉了一分。

    “连你也要走,你也敢离开我!岳青婴,我要的东西,除非我自己不要,没有得不到的,可你,你让我知道什么叫失败,什么叫留不住,什么叫——得不到!”

    当他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我几乎听到了他咬碎一口银牙的声音,折磨得心都在流血,而我的心已经承受不住,几乎快要瘫倒。

    他最后,狞笑着对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到这里吗?”

    “……”

    “因为,我要让你看看,最后一步,你是怎么失败的!”

    说完,他突然一扬手,大声道:“关门!”

    之前那些站在另一头的宫女侍卫们看着我们两相对的样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突然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立刻有几个侍卫跑过来关宫门。

    “不——!”

    我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脚下,伸出颤抖的手抓着他的衣角:“殿下!殿下我错了,求求你,你放过奴婢吧,求你让我出宫,求求你!”

    他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我,仿佛野兽在享受爪下猎物最后挣扎的快感,只是他那张英俊的脸在这一刻已经完全扭曲。

    眼看着他们挪开了宫门两边的石墩,我近乎崩溃的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不要!”我拼命的给他磕头,额头砰砰的磕在石板上,不一会儿已经磕破流血,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抓着他的衣角,语无伦次的哭道:“殿下,求您念在——念在奴婢也帮过您,奴婢也救过您,奴婢——,殿下,求求您,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身后的宫门发出了一声干哑的嘶鸣,慢慢的合拢,我突然发疯了一般,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裴元灏突然从背后抓住了我,硬生生的将我拉住,我拼命的挣扎,甚至用力的厮打起来,可这样如同困兽一般的挣扎丝毫无法撼动这个男人,他用力的将我的身子锢在怀里,一只手却捏着我的下巴,狠狠的抬起。

    “看着,我要你亲眼看着!”恶魔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着,他甚至一点一点的咬着我的耳朵:“看着你,是怎么失败的!”

    就在我的眼前,那朱红色的大门慢慢的合拢。

    最后一缕阳光,在那里消失。

    而这一刻,我人生的最后一缕光似乎也在眼前消失了一般,整个人突然无力的一颤,彻底的滑落下来。

    |

    心,已经结冰了。

    被狠狠的丢到床榻上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连整个生命也是漆黑的一片。

    好冷……好冷的梦魇……

    那种刺骨的冰冷从心里散发出来,笼罩住了全身,而心已经冷得不知道痛。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我错在了哪里。

    他是皇族,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是富有四海的九五至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只有人攀附他,不能有人拒绝他,他可以不要我,但我不能离开他,他也绝对不能忍受不顺从他的人,而我的隐忍,我的坚持,却犯了他的禁忌!

    回想起每一次暴虐的举动,每一次濒临迸裂的警告,我早应该知道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一点清醒,为什么以为他会真的放过我?

    这就是惩罚吗?对我痴心妄想的惩罚?

    他站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酷的笑着。

    我颤抖着,撑着身子往后挪,可我能逃到哪里,如今的他已经是天下的主宰,我能逃去哪里?

    似乎在欣赏我的绝望,他的脸上浮起了狞笑,慢慢的靠过来,一直凑到我的面前:“知道吗,这是我住进太极殿以来,第一次让女人上我的床,这可是宠幸妃子的待遇,是不是要比上一次,在冷宫外面,好多了?”

    “……”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狂涌,摇着头。

    不要……求求你,别再说了。

    可他却丝毫听不到我心里的哀求,一只手撩起了我的一缕长发,放在鼻尖轻轻的嗅了一下,“其实那一夜,我舒服极了,上阳宫那么多女人,没有一个伺候得比你更舒服。”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我拼命的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的捂着耳朵,想要抵抗一切他的声音,可是,脑海里却好像又响起了那一夜,在潺潺流水的旁边,我哀戚的痛哭,一声一声的在耳边响彻,仿佛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突然狠狠的一个耳光抽了过来。

    “贱人!”

    我被那一耳光打得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床榻上,眼前一阵发白,就听见他的怒吼:“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配在我面前摆这种贞洁烈妇的嘴脸,还敢跟我邀功,想出宫?”

    他一边说,一边俯身逼视着我的眼睛。

    “你想出宫干什么,嫁人?就凭你这个身子,你早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居然还想出宫,去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还想嫁人?!”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刀硬生生的割开我的心,痛得好像整颗心都碎了,却见不到一滴血。

    “你以为是我要不到你,得不到你?是我不要你,是我裴元灏不要你!我只是玩你,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留在这宫里,一辈子都只能被我摆布,就算下辈子,下辈子,你也别想出宫,你这个贱人!”

    话音一落,他突然俯下身来,一双发红的眼睛像猎食的野兽一般盯着我。

    “说!”他咬着牙,道:“还走不走!”

    “……”

    “说!”

    我只茫然的睁大空洞的眼睛,任凭泪水滚落,沾湿了两边的发丝,缠绕着我的脸颊,也濡湿了身下的锦缎,却像冰一样的凉,仿佛那一夜,深入骨髓的痛楚和绝望,像两条蛇,紧紧的缠绕着我。

第308章 冷宫恨 封后大典

    cpa300_4;京城的春天很美,却也很短。

    抬眼看时,还是天高云朗,风吹过鼻尖的时候还带着花朵绽放的清香,可当一低头,烈日已经灼烧着背脊,带来炙热的温度,荷塘里碧叶接天,间或一株荷花亭亭而立,粉嫩的花瓣尖上染着胭脂一般的红,却在烈日的照耀下,恍若火焰。

    将人从心到灵魂,都焚烧殆尽。

    火辣辣的阳光照在地上,四处都散发着一种焦灼的味道,甚至连桶里的泔水,味道也更加恶臭难闻,我屏住呼吸,费力的将木桶往外拎。

    才走到门口,手上一松,木桶一下子跌落在地,顿时泔水洒了一地。

    一股剧烈的恶臭迎面扑来,我用袖子掩着口鼻差点吐出来,但没办法,还得收拾,便转身准备回去拿扫帚和水来清洗,免得被人看到又要挨骂。

    可就在我刚要转身的时候,一个声音冷笑道:“好久不见呀。”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袅袅婷婷的走过来,身上的纱裙被风吹着淡淡飘起,显得格外的清雅,而那张美丽的脸孔上却浮着厌恶讥诮的冷笑,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岳青婴,还记得我吗?”

    凝烟……?

    我看着她的一霎那,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而她已经慢慢的走过来,伸出穿着绣花鞋的脚踹了一下地上的木桶,道:“在冷宫受苦的滋味,怎么样啊?”

    我咬了咬下唇,终究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干呕,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自从那一天,裴元灏在我身上发泄了他暴虐无尽的*之后,我硬生生的被他折磨得昏死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来了这里——冷宫。

    不是没有来过,也不是不知道冷宫的日子不好过,但日子再不好过,也要过。

    我怕的,只是那种彻底的绝望,眼前再无一线光明。

    在我被送进冷宫的三天之后,裴元灏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盛,尊其父为太上皇,行御笔朱批,大赦天下。

    在冷宫,能得到的就只有这样的消息,而别的时候,便是干活,无休止的干活,从早上一睁开眼开始,便要清洗昨夜宫中各处送来的马桶,然后是打扫各处的清洁,到了下午还要洗衣服,拎水浇灌花园,一直到深夜,还有嬷嬷们交待的针线活。

    在这样的生活中,我能见到冷宫外来的人并不多,凝烟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的口气,这样的表情,跟我说话。

    刚刚的一阵干呕,我连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只能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而凝烟冷笑道:“哟,看来,你还挺享受的嘛。”

    我抬起头看着她,淡淡道:“女官大人,有何吩咐。”

    她的一身侍从女官的打扮,我并不陌生,从我被关进冷宫后她第一次耀武扬威的出现时,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岳青婴,你别在我面前装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凝烟尖着嗓子指着我骂道:“亏我把你当成好姐妹,你就是这么帮我的,你什么都没跟殿——皇上说,你想害我永远被关在这里受苦是吧!”

    我有些茫然的抬眼,看着她那张秀丽的脸上,全然陌生的恶狠狠的表情。

    “现在呢?被关在这里的是谁?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觉得好笑,微微挑了一下嘴角。

    这些日子,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凝烟自从知道了我没有帮她去给裴元灏求情,便常常到冷宫来对我辱骂一番,只是我现在已经置身在冰窖里,不在乎人再给我泼一头冷水。

    于是,转身便要默默的离开。

    凝烟见我毫无反应,便追上来一把揪住我:“你给我站住!”

    “女官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

    见我一脸油盐不进的表情,凝烟气愤不已,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我说道:“岳青婴,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把你关在冷宫吗?”

    “……”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冷宫,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回想那些夜晚,如噩梦一般,我原本漠然的眼神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而她像是找到了我的弱点一样,兴奋的眼睛都有点发红。

    “不妨告诉你,是我跟皇上说,你撒了谎,在皇上临幸姚映雪的那天晚上,你偷偷跑到冷宫来呆到半夜!”

    什么?!我一下子睁大眼睛,回头看着她。

    凝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没想到吧,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是我告诉她,你身为宫女,却不顾禁令,偷偷跑进冷宫……”

    她后面再说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那一夜的事,除了我和他,还有死去的姚映雪,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我一直不明白的是,裴元灏为什么会知道那一夜的人是我而非姚映雪,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凝烟。

    我的指尖都在发抖,看着她,一字一字的道:“是你告诉他,那一夜,我来了冷宫?”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牙齿几乎咬得格格作响,柳凝烟从来没有见过我生气的样子,一时间似乎也有些愕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立刻说道:“没错,是你自己欺骗了皇上,那是欺君之罪,我不过是——”

    啪!

    狠狠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了那张白皙而秀丽的脸上,柳凝烟被我打愣了,道:“你——你——”

    打了那一耳光,我的手也在火辣辣的疼,可再疼,可比不上心里的绝望。

    “你敢打我!”她大概也没想过,身为堂堂的侍从女官,居然会被我一个已经关在冷宫的宫女动手打了,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冲上来就要对我动手,可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道:“干什么呢?!”

    回头一看,却是冷宫的钱嬷嬷,她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凝烟一眼。

    凝烟看着她,也是一脸愤恨的表情。

    当初她在冷宫的时候,没少被钱嬷嬷欺负,我每个月的俸禄,也有不少帮她赔进了这位老嬷嬷的腰包里,所以两个人相见都有一种分外眼红的感觉。

    钱嬷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柳女官呀,怎么,又来看你‘好姐妹’啦?”

    “你少管闲事!”凝烟恶狠狠的道:“今天我非——”

    “冷宫的事,就得归我管。”钱嬷嬷翻了个白眼,道:“再说了,这冷宫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进来的,当初她也偷偷的进来,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你天天往这边跑,是念着以前的日子呢,还是……”

    一提起当初的事,凝烟的脸色更难看了。

    钱嬷嬷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冷宫管着大大小小几十号人,比她也不差,凝烟之前几次来找我的麻烦,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今天又遇上,凝烟也知道没办法,只能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钱嬷嬷这才回头看着我。

    “看看你,都帮了些什么人,当初你可没少背着骂我不讲理吧,现在呢,看看谁是不讲理,谁是白眼狼。”

    “……”

    “这个小贱/人不是个好东西,亏你还拿她当好姐妹,真是瞎了眼。”

    “……”

    事已至此,我是真的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的拎起地上的桶,刚要转身走,又听见钱嬷嬷在背后骂道:“赶快把这儿收拾了,待会儿过来领赏。”

    领赏?我回头看着她:“领什么赏?”

    钱嬷嬷看了我一眼,冷冷道:“今天是封后大典,宫中所有的人都有赏。”

    封后……大典?

    我木然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钱嬷嬷早已经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我慢慢的抬起头,头顶白晃晃的阳光直刺着人的眼睛,好疼……

    是夜,皇城的夜空腾起了无数的烟花,绚丽而灿烂,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了,远远的甚至能听到烟火炸裂的声音,夹杂着丝竹之声,将原本静谧的夜晚妆点得格外辉煌,格外热闹。

    可是在另一头,就只剩下了冷清。

    干了一天的活,身上满是汗味和一股说不出的恶臭,我烧了一锅热水注满浴桶,试了试水温不烫,便转身去关门。

    外面,仍旧是火树银花的不夜天。

    最后一朵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漆黑的夜幕,也照亮了我苍白的脸,我看着那绚烂的一瞬间,仿佛一个过于华美的梦,但一眨眼,便消散了。

    已经快要到子时,大殿那边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国宴应该已经散了,群臣也应该要离开,剩下的,便是帝后两个人的事,也不知会是哪一个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女人,会在今夜受万众瞩目,得一世恩宠。

    申柔?杨金翘?还是……

    这样一想,我的唇角勾起了一点淡淡的弧度——这些,又与我何干?

    闩上门之后,我便脱/下/身上的布裙,慢慢的走进浴桶里,温热的水一荡一荡,熨贴上带着凉意的肌肤,带来阵阵温热的触感。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冷?

    抱着消瘦的身子,我冷得一直在发抖,慢慢的沉入水中,让温热的水淹没我,淹没一切。

    砰砰砰!

    就在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了有人拍门的声音。

第309章 陷落

    原本蜷缩在水中的我就无法呼吸,而听到拍门的声音,却更有一种从心里窒息的恐惧。

    冷宫里,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可是——

    砰砰砰,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带着门外那人的不耐和暴躁,单薄的门板几乎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力道,几乎要裂开。

    我从水中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出浴桶,而是惊恐的看着那扇快要破碎的门。

    拍门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会儿,却突然停了下来,顿时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当中,再没有任何声音,除了我的心跳。

    我紧张的看着那扇门,真的没有再响了,是他离开了吗?

    可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大门被硬生生的踹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门才刚一打开,就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随风飘了进来。他喝了很多酒,似乎已经到了烂醉的边缘,脚步踉跄,脸颊通红,当他一眼看到还站在水中的我时,连眼睛都红了。

    而我全身却已经开始发抖,拼命的发抖。

    一看到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和那双每一夜都出现在我的噩梦中,盯着我不放的眼睛,那一天所有的记忆都复活了。

    狂暴的侵袭,粗重的喘息,还有永无止尽的索取。

    我不敢去想,每一次回想都想要将自己逼疯一般,可现在,他就在我的眼前,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当他走近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猛的野兽。

    “你要干什么……”

    我的嘴唇都在颤抖,蜷缩在水中,两只手挡在胸前:“你来干什么!”

    “……”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浴桶前低头看着我,呼吸中浓烈的酒气带着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熏得我也是一阵眩晕,我的手脚都有些发软了,却还紧紧的护在身前。

    这时,他似乎一阵酒气上涌,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急忙伸手扶着浴桶。

    我被他突然伸手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可小小的浴桶又能退到哪里,立刻撞上了后面的桶壁,水波激荡而起。

    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那目光,明明是被酒浸泡得失去了犀利,却在这一刻猛然间恢复了野兽一般的专注与精敛,当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慢慢的往下移,看到手臂交横下的风景,呼吸似乎也沉了一下,突然一步迈进了浴桶。

    而这一刻,我已经崩溃的哭了起来。

    “你已经有皇后了!”

    浴桶中突然多了一个人,顿时水面猛涨,加上他剧烈的动作激起阵阵水花,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他一伸手便抓住了我横在胸前的两只手腕,用力的拉开扣在浴桶的边缘,而雪白的肌肤就这样呈现在他的眼前。

    包括我的胸前,颈项间,甚至遍布全身的,那些尚未消退的粉红的印记。

    全都是他,是他给我留下的。

    “你已经有皇后了!你有皇后了!”我崩溃的大哭,可不管怎么哭,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桎梏。

    自从被关进冷宫之后,很多个夜晚,他都会这样如梦魇一般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有的时候,他只是用那种几乎会让我窒息的力道紧紧的将我抱在怀里,沉睡一夜;而有的时候,这一夜,便是一夜的折磨。

    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也不会停手的折磨。

    就像现在,他一口狠狠的咬在了我的锁骨上,那里有之前留下的淤痕,这一刻痛得我连喊都喊不出来,全身几乎痉挛。

    一股血腥的味道慢慢的弥漫在炙热的空气里,他松开了口,却又伸出舌尖,轻轻亲吻着被他噬咬得惨不忍睹的肌肤,慢慢的沿着我的锁骨往上滑,一直轻移到我的唇角。

    他像是笑了一下,可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善意。

    “我有皇后了?这就是你今天要说的话?”

    “……”我抽泣的,颤抖着,全身被他已经湿透了的红色锦袍裹了起来,雪白与殷红相纠缠,呈现出了一种格外残酷的画面。

    我以为,今夜是他的封后大典;我以为,他已经有了皇后,从今以后,至少在今夜,我不用再做这样的噩梦,不用再被他折磨一整夜而得不到解脱,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还是来了。

    “岳青婴,”他贴着我的唇角,一字一字的道:“你给朕听清楚。”

    ……

    “就算我有了天下,天下所有的女人,我还是要你,你——别想走!”

    我僵硬的抬头看着他,就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的眼瞳,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只要一接近,就会让人永世难逃,我被他禁锢在了这里,而心,似乎也被那样的眼神锁住,不管怎么挣扎,也冲不出他对我的羁绊。

    几乎绝望,我闭上了眼睛。

    他的喘息又沉了几分,连同他的力道,将我的身子紧紧的锢在身下,一波一波的撞击和已经冰冷的水涌上了我的身体,却带着他炙热的体温,我被那狂野的浪潮逼到了尽头,终于忍不住,在他又一次拥紧我的时候,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带着所有的恨,用力的咬下去。

    牙齿撕裂了肌肉,舌尖尝到了血腥,他似乎微微的颤了一下,却没有一个巴掌扇过来,只是眼神变得更深,更加用力的在我身上肆虐,火焰焚身,在这样漆黑的夜中愈演愈烈,直至将一切都燃烧焚尽……

    不知过了多久,宫里的太监随从才找到了这里来。

    那些人极有眼色,只是远远的在外面候着,并不急着催促,一直等到屋子里所有的声音归于平静,才有一个大着胆子靠近了一步,小心翼翼的道:“万岁……”

    裴元灏还覆在我的身上,喘息不匀,可那浓烈的酒气却似乎已经在刚刚消散了,目光恢复了以往的犀利:“嗯?”

    “皇后娘娘,还在太极殿等着您哪。”

    他像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微微抬起身子低头看着我,入目的却是一片惨不忍睹的狼藉之相,我偏着头,泪水早已经浸透了整张脸,身上除了他留下的痕迹,便只剩下颤抖,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未来得及褪下的红袍,还有肩膀上的伤,用力的皱了一下眉头。

    好像在后悔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先让人做一碗醒酒汤送到太极殿,朕回去喝。”

    “是。”

    外面传来小太监跑远的声音,他才慢慢的起身,从已经凉透了的水中站起来,迈出了浴桶。

    哗啦的水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发冠也早就被打散,漆黑的长发蜿蜒在脸颊的两边,透出了几分妖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出去。

    “万岁!”

    外面的人终于看到他出来,全都松了一口气,立刻簇拥着他往外走去,而远远的,似乎还听到他在交代着什么:“就说朕在上阳宫……”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但一切,却早已经被他搅得粉碎,我低头看着自己残败不堪的样子,全身都是他留下的指痕和吻痕,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已经被完全的绞烂了。

    和过去每一次一样,承受了他的侵袭之后,我都会病一场,而这一次从半夜就开始发热,全身好像被火烤着一样,眼皮滚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梦里,好像有人来抱着我,我抓着那个人的手用力的哭,一开始,我一直在喊着娘,可到后来,却又开始叫另一个人的名字,毫无尊严,翻来覆去的叫,滚烫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的往下流,沾湿了脸颊,沾湿了头发。

    为什么我和他,会这样?

    我想要找人问,我觉得很辛苦,却不知道应该找谁,我的人生原本就是一个笑话,我以为可以自己操纵,却没想到走到今天,依旧破碎不堪。

    等我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神智,微微的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钱嬷嬷。

    冷宫里没有大夫,也不会有什么药,这里的人生病了,能好的就好,好不了的只能坐着等死,钱嬷嬷一边骂,一边用帕子浸了冷水敷在我的额头上,又抱来了她的被子给我盖上。

    炙热的夏天,盖着厚厚的棉被,我整个人内里烧得像个火炉,却一滴汗都流不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一看见你就没好事!”钱嬷嬷坐在床边摆弄她的针线活,嘴里闲不住的骂道:“养那么个白眼狼,一天到晚的来这儿找麻烦,看见那个女人我心里就不痛快。”

    我恹恹的微蹙眉头,生病的人最怕吵闹,可钱嬷嬷,实在太吵了。

    见我皱眉头,她又骂了起来:“生病了居然还要我来照顾你,你好大的架子,是贵妃娘娘怎么的?”

    谁知,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大声道——

    “贵妃娘娘驾到!”

    我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还躺在床上发懵,而钱嬷嬷已经变了脸色,急忙丢开针线活,跪倒在床边:“拜见贵妃娘娘。”

    “……”

    大门洞开,外面灿烂的阳光将一个人的身形勾勒得妖娆而明媚,我睁开滚烫的眼皮,看着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好像画上一样。

    贵妃……娘娘?

第310章 微澜 他的情动

    上一次见到申柔,是在承乾殿的外面,她虽然一身华丽衣衫,可眉间隐隐的怒气让她的柔美退色不少。

    这一次,却是全然不同。

    她一身灿若明霞的长裙,用金丝绣的孔雀栖牡丹栩栩如生的印在长长的裙摆上,逶迤于地,绵延出一身的华贵,连同这间屋子,也被映衬得蓬荜生辉,她整个人就像是画中走出的神仙妃子,令人惊艳。

    贵妃娘娘——是她?

    我躺在床上,被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当初申恭矣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了裴元灏支持,而申柔又与他早有了**一度,皇后之位不应该旁落才是,怎么她却是做了贵妃?

    那皇后,是谁呢?

    我还迷糊着,她已经一步一步的走近床边,身后还跟进来了一个老嬷嬷,一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立刻上前:“娘娘,当心地上有水!”

    低头一看,果然地上还汪着一滩水。

    我的脸色苍白了一些,那是昨夜,裴元灏在浴桶中要了我,他根本无所顾忌,却弄得一屋子都是水,虽然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但冷宫四面环水,却是十分的潮湿,是以直到现在地上的水渍还没有干透。

    申柔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红润的樱唇微微一抿,笑了一下。

    虽然嬷嬷提醒了她,可她却丝毫不在意的踏着那一汪水走了过来,水中倒影出的她的模样被打碎,微微的扭曲了,而她俯身下来看着我的那张脸,还有脸上柔媚无比的笑容,却依旧是绝色倾城。

    似是被那样的艳色所惑,我一时没有了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嬷嬷指着我骂了起来:“好大的胆子,贵妃娘娘驾到,你居然还躺在那儿,还不拜见娘娘!”

    “啊?哦!”

    我恍然惊醒过来,急忙要起身,可发了一夜的烧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刚一撑起身子就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又软绵绵的倒了回去。

    钱嬷嬷一见,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过来扶着我下了床,哆哆嗦嗦的跪在了申柔的面前:“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申柔好整以暇的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跪在她的面前,身体却是虚软得好像随时要倒下去,头脑一阵阵的发晕,申柔慢慢的上前一步,伸出染了红蔻丹的纤纤玉指托起我的下巴,微笑着看着我。

    她的笑容是真的很美,美得近乎画中的仙子,可也许是因为现在病重,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她的目光和笑容竟然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好像被一条蛇盯着。

    “上次见到你,还是皇上身边的红宫女,怎么现在就到冷宫来了?”

    “……”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恹恹的垂下了眼睑。

    她身后的那个嬷嬷立刻怒气冲冲的道:“娘娘问你话呢,还不回答娘娘!”

    申柔微笑着挥了挥手,她立刻噤声不语,申柔又说道:“昨儿是皇上的封后大殿,可整整一夜都找不到皇上的踪影,就跟上次册封太子妃那一夜一样。你知道,皇上昨夜做什么去了?”

    提到册封太子妃的那一夜,我的身子颤了一下。

    “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皇上去哪儿了吗?”

    “奴婢不知。”

    申柔笑道:“听太极殿服侍的人说,皇上昨夜回了上阳宫,一直呆到过了子时才回,醉得可厉害了,你知道皇上回上阳宫去干什么?”

    我还没开口,她微笑着道:“别让本宫听到第三句‘奴婢不知’。”

    虽然她是微笑着说的,可这句话,却比任何威胁恐吓都让人觉得不安。

    我的话硬生生的哽在了喉咙口,思索了半晌,轻轻道:“皇上大概是回去看金翘夫人了。”

    话一说完,我就暗骂自己病得笨死了。

    裴元灏已经登基为帝,就连当初还在冷宫受苦的柳凝烟都能弄个侍从女官来做,更何况是杨金翘,不管她的出身再是不好,怎么说也是跟他同甘共苦过来的,加上有一个在夺嫡之战中为裴元灏出生入死的哥哥杨云晖,她不管做什么嫔妃都够格了,怎么可能还留在上阳宫。

    果然,听了我说的话,申柔也笑了起来。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目瞪口呆——“看来这冷宫还真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地方,你连杨金翘已经死了都不知道。”

    我一听,顿时失声道:“什么?!”

    杨金翘死了?!

    她死了?!

    眼前恍然间闪过了那张端庄秀丽的脸孔,总是带着强硬的气息,没有温柔的表情,说话也从来都不动听,可我却能感到,她有一颗最柔软的心!

    是她告诉我,不要深陷在上阳宫!是她告诉我,要按照自己的路走下去!

    可是,她怎么会就死了呢?

    看着我惊愕不已的样子,申柔却只是淡淡的,好像说的并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只是外面的天气而已,“皇上进入宫中勤王的当夜,皇城大乱,叛军四处逃窜,就有那么一股人闯进了上阳宫,杨金翘虽然是个不好惹的,可那些人的刀却没长眼睛。”

    原来,那天晚上裴元灏的逼宫夺位,到现在已经成了护驾勤王;而太子麾下的御营亲兵,现在已经成了叛军。

    这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可是,杨金翘,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居然会被御营亲兵的人所杀,难道那些人是因为裴元灏逼宫夺位,所以杀了他的夫人泄愤吗?

    “要说皇上对她,也算是有情有义了,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半年多了,皇上居然还没忘,将当初御营亲兵的人一个一个的追缉,凡是落网的不是充军就是砍头。”申柔说着,突然又笑了一笑:“不过,昨天可是封后大典,皇上居然去想一个不是皇后的女人,是不是那个女人对皇上而言,比皇后还重要呢?”

    我的心里突然沉了一下。

    昨天,是他的封后大典,昨夜,本该是他和皇后的鱼水之欢,可是他没有去太极殿,也没有回上阳宫,而是来了这里。

    一想到昨夜,他狠狠的将我禁锢在怀中肆意,紧贴着我的滚烫的肌肤,还有催人**的喘息,好像一直在耳边响着,我只觉得脑子好像要炸开了一样,用力的甩了一下头,将昨夜那一幕幕不堪的记忆统统抛开。

    不,不是这样的,他是在报复我。

    就在我出宫的那一天,他的虐打和强行的侵犯,我永远也忘不掉他像野兽一样在我身上无休止的索取,就算是现在,在他**爆发最畅快的时候,我也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他恨着我,而我也……

    我低着头跪在地上,淡然的道:“天心难测,奴婢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申柔放开了手,慢慢的站直身子看着我,笑道:“好个伶俐的丫头。”

    说完,她便转身走到钱嬷嬷跟前,吩咐道:“好好照顾岳青婴,让她早日养好病,这个丫头可金贵着呢。”

    什么?我听了这句话一愣,抬起头的时候,申柔已经微笑着袅袅婷婷的走了。

    钱嬷嬷答应着向她磕了头,一直等到申柔的背影看不见了,才走过来,一把扶起了我。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能惹事啊。”

    她的脾气不好,又骂骂咧咧的我也忍了,只是刚刚在地上跪了那么久,现在觉得身体里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力气都没了,靠在床头直冒虚汗,钱嬷嬷拿了一条粗毛巾来用力的给我擦了两下,忽然,她好像看见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转身脸色复杂的走了出去。

    我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怎么了,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让我眼前一阵发白。

    颈项上,锁骨间,大片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裴元灏亲吻噬咬留下的一片青紫,任谁都能看出昨晚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急忙伸手用力的抓住衣襟,遮住了那耻辱的痕迹。

    这些——这些——刚刚申柔看见了吗?

    不,她没有看见,她一定没有看见,一个冷宫的宫女身上出现这样的痕迹,她不可能不问的。

    只是,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又会有什么发生。

    我虚弱无力的手抓住衣襟,指尖无力,却也挣得微微颤抖,抬头看向这间简陋的小屋——我曾以为,这里会是我安宁之所,可每一夜,裴元灏都会化身梦魇,让我得不到解脱,而现在,申柔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作为贵妃的申柔开了口,钱嬷嬷也就更没话说了,让我在屋子里休息了好几天,才终于恢复了元气。

    这期间,我的活都堆给了别人,虽然他们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身体复原之后我便又开始做自己的伙计,只是还有些头重脚轻,拎着水进园子浇花的时候,一路上歇了好几次。

    我正靠在门后喘着气,却听见大门外一阵吵闹的声音。

    “你让我进去!”

    “王爷,您别为难奴婢啊。”

    “我不为难你,我只是要进去看看,我要看看,青婴在不在里面!”

    这莽撞的气势,带着孩子气的声音,我一下子便听出来,急忙转过身,透过眼前一丛丛浓密的花叶,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矫健的身影,站在大门外——是裴元丰!

    此时,钱嬷嬷正拦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劝着,可裴元丰一脸生气的样子:“我不信,我听守门的说了,皇上根本没放青婴出宫,他是不是把青婴关在这里了,让我进去看看!”

第311章 冷心无情的恶魔

    他硬生生的要往里闯,钱嬷嬷苦苦哀求的拦着他,就在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谁在此处吵闹?”

    回头一看,却是申柔带着她的侍女们慢慢的走了过来。

    裴元丰见到她,虽然还有些气不平,但到底是堂堂的贵妃娘娘,他也只能站在那儿朝着她拱手:“原来是申贵妃啊。”

    申柔走到他面前,一脸温柔的笑容,在阳光下好像绽放的鲜花一样明媚,也朝他施礼道:“原来是齐王,真是久违了。”她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跪下行礼的钱嬷嬷,笑道:“听说齐王如今已经接掌了皇城九门的防护,是个大忙人,怎么会到冷宫来呢?”

    裴元丰接掌了皇城九门的防护?!

    我听得心里惊了一下,禁卫军大统领不是杨云晖么?而且之前,裴元灏也是一直将九门的防护交在他的手里,为什么现在会交到裴元丰的手里?

    裴元丰掌管了京城九门,那杨云晖呢?他干什么去了?

    不等我想明白,裴元丰已经说道:“我来这儿找一个人。”

    “不知王爷要找的是什么人哪?”

    “是——是岳青婴。”

    “岳青婴?”申柔一听到我的名字,眼神中好像闪过了什么光,口中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笑着说道:“这个宫女,好像是——是皇上曾经的贴身侍女,对吗?”

    “没错,就是她。”

    “王爷知道,她在冷宫里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没有离开皇城,但是我从各处的名册里也没有看到她的名字,”裴元丰抬起头来看着这里面:“所以我想进去看看,看看她是不是在里面!”

    我靠在门上,听着这一番话,心里忍不住涌起了酸涩。

    自相识以来,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只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给过他一些亲手做的糕点,而后来我甚至被裴元灏设计,下毒害了他,可这个莽撞率真的孩子,却一点也没有记恨,反而一直在找我。

    若我真能有这样一个弟弟,该多好!

    这时,申柔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温柔的笑道:“看来王爷对这位宫女很是在意啊。不过王爷,这里毕竟是内宫,您闯到这儿来已经是于礼不合了,若真是进去了,这位嬷嬷可就该挨板子了。王爷宅心仁厚,想必也不忍心吧。”

    裴元丰一听,看了钱嬷嬷一眼,也犹豫了一下。

    申柔又笑道:“若是王爷信得过妾身,妾身想办法帮王爷您在宫里查一查,若那个岳青婴真的在冷宫里受苦,妾身一定帮她一把,不让她受委屈。”

    听到这里,我皱紧了眉头。

    申柔她明明知道我就在冷宫,为什么要隐瞒裴元丰?如果说她是为了骗裴元丰,可看她说话的神情,却像是极力的拉拢讨好,似乎——是想跟裴元丰搭上线一般。

    果然,这个孩子立刻说道:“真的吗?那就劳烦贵妃了。”

    “王爷何须客气。”

    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想要走出去,可心里却又有一些不安,如果我现在真的走出去了——裴元丰又能如何呢?

    像是感觉到我心里所想的,申柔又对裴元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也很真的太冲动了,如果那个岳青婴真的被关在冷宫,也是皇上的意思,王爷这么闯进来,只怕会触怒龙颜,这样不仅这个宫女要受罚,只怕王爷面子上也不好交代啊。”

    听了这句话,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现在的裴元灏已不同当初,真的要对付什么人,连手段都省了,如果我真的走出去,依裴元丰的性子一定会救我,但这样的话就触怒了龙颜,只怕真的就不好收拾了。

    我之前已经害过他一次,我不能再害他第二次!

    这样一想,我慢慢的退了回去,远远的,似乎还听到裴元丰对申柔道谢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全身冰冷的晒了半天的太阳,还是因为我的身体实在太差,到了晚上又发起了低烧,虽然比之前要好很多,可全身像被小火烤着的感觉,还是让我很难受。

    钱嬷嬷也没有来,我的嘴唇干涸得开裂,想喝水,但没有力气去拿。

    就在我躺在床上恹恹的时候,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了。

    我觉得心里被针扎了一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又一次映在了眼瞳里,从夜幕中慢慢的走出来,好像梦魇一般。

    裴元灏,他又来了。

    看着我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像是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的走到床边,伸手抚在了我的额头上,感觉了一下那温度,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还在生病?”

    声音显得十分不悦。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是啊,我差点忘了他是来做什么的,也难怪他会不高兴,抱着一个病恹恹的病人,只怕那种事做着也没滋味。

    于是,我轻轻的偏过头,离开了他温热的掌心。

    他的手掌僵在半空中,过了半晌慢慢的捏起来,我听见指骨格格作响,然后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想让我走?”

    ……

    “你是不是觉得你病死了,就解脱了?”

    我慢慢的转过头看着他,晦暗的屋子里烛火一闪一闪,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盯着我,和过去的每一夜一样,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对我肆意掠夺,我迷迷糊糊的笑了一下,好像在梦里,用自己也陌生的声音淡淡道:“也不一定。可能,你对我的尸体都会感兴趣。”

    他的眼睛一下子迸出了凶光。

    裴元灏,就算我有错,可这些日子来的折磨也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但你做的,却是将我当成了一个无比卑贱的娼妓,每一夜用发泄来惩罚我,就因为我骗了你,我要离开你,我这么做折损了你的尊严,所以你要将我的尊严践踏在脚底,跺成烂泥。

    连裴元丰,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甚至曾经害得他中毒差点丧命,他都尚且对我有一丝怜悯之心,而你,就一定要将我逼上绝路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当初那个为我舍血施救,曾经在扬州夜夜拥着我的男人,都是装出来的?

    到底哪一面,是真的你,你是个恶魔,还是个冷心无情的人?

    他磨了一下牙,突然开始伸手解身上的腰带。

    虽说已经心如死灰,但这一刻我还是睁大了眼睛,而他已经冷笑着一边脱下衣服,一边道:“怎么,怕了?你不是说,朕对你的尸体都会感兴趣吗?”

    话音一落,他已经翻身上了床。

    身上没有一丝的力气,就算想挣扎也没办法,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上的衣衫在他粗暴的力道下化作碎片,然后他用力的将我**的身子抱紧。

    因为低烧的原因,肌肤更加敏感,一接触到他滚烫的身体,我就感到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但他一伸手便用力的搂住了我的腰狠狠的往他怀里一压。

    身子一下触碰到一个火热坚硬的东西,我顿时僵住了。

    “你再动,试试!”

    他咬着牙,几乎红着眼睛在我耳边说。

    我没想到他会真的上来,也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停手,被他紧紧的抱着,两个人近在咫尺的对视,我突然有些承受不了那目光中的凶悍和狂野的占有欲,闭上了眼睛。

    可是,黑暗当中,我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种窥探的目光,让人不安。

    小心的睁开眼睛一眼,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却是闭目睡着的。

    我正不解,就听见他又低声道:“还不想睡?”

    我急忙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一夜,我好像都能感到那道异样目光一直盯着我,即使在梦里,也没有放过,仿佛梦魇一般纠缠。

    等终于从那无尽的梦魇中脱身的时候,已经是一室光明。

    天亮了。

    我有些迷迷糊糊的做起来,棉被从身上滑落下去,立刻露出了大片**的身子,我一下子回想起昨夜,他又来了——急忙转头看向床上。

    床上,空空如也。

    他已经走了?

    我还有些回不过神,难道是自己做梦,梦里我甚至用从来没有过的轻蔑的态度对待了他,而他却没有打我,甚至没有再对我做那种事。

    想到这里,我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烧了。

    伸手摸摸额头,热度真的退下去了,身上也微微有了点力气,我急忙拿出衣服床上,刚刚系好腰带,就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拍门:“开门!”

    大清早的,又不是钱嬷嬷,谁来找我?

    我急忙走上前去打开大门,却见外面站着几个面生的宫女和嬷嬷,我问道:“你们有事吗?”

    “马上收拾东西,跟我们走。”

    “走,去哪儿?”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那个领头的嬷嬷已经不耐烦的催促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快点!”

    我完全不知所措,却一下子想起了昨夜,我对裴元灏说的那句话,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连诛九族都够了,难道我终于惹恼了他?

    可是,就算真的要惩罚了,还有什么地方比在冷宫更折磨人的?

    天牢?

    说起来,我也不是第一次进去,上一次已经在里面尝过了滋味,只怕这一次,连黄天霸也救不了我了。

    在那些宫女嬷嬷们不耐烦的催促下,我很快的收拾了起来,便跟着他们走出了冷宫,一路分花拂柳,在如画的风景中走过。

    “到了。”

    终于停下了脚步,我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而华丽的宫殿,被周围如画的风景映衬得,仿若仙宫一般。

第312章 后宫·暗涌

    重华殿。

    看到大门上的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脚步停住了,而背后的嬷嬷毫不客气的推了我一把:“快点!”

    被他们带着进了重华殿,远远的就看到大门敞开,屋内一片珠光宝气。

    坐在这样华丽场景中的,自然是一位美人,珠帘轻晃,远远看着她身段婀娜的斜躺在贵妃榻上,一旁的冰盘散发着悠悠的凉意,也许是因为冰盘的原因,才一走近,我就打了个寒战。

    “娘娘,岳青婴带到。”

    我走到珠帘前,轻轻的朝她跪拜下去:“奴婢岳青婴,拜见贵妃娘娘。”

    她抬起手来,旁边一个宫女立刻上前里扶着她,申柔慢慢的从榻上站了起来,走过来看着我,媚然一笑:“怎么才几天,又憔悴了,本宫可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病的啊。”

    我急忙道:“是奴婢自己的身体不好,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一只纤纤玉手从珠帘的那一头伸过来,托起我的下巴,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笑道:“不过这一病,倒更是我见犹怜了,难怪——”

    她的话没说完,可已经让我够不安了的。

    于是我鼓起勇气说道:“娘娘,不知娘娘传唤奴婢来此,有何吩咐?”

    申柔道:“本宫看你做事伶俐,人又聪明,所以本宫跟皇后娘娘要了这个缺,从今天开始,你就到重华殿来做事吧。”

    什么?我心里惊了一下,让我到重华殿?

    但我可是裴元灏关进冷宫的,他能让我离开那个鬼地方,到这儿来吗?

    况且——我有些不安的透过珠帘看着如水一般荡漾着波光的那双眼睛——申柔,我总觉得她的笑容太甜美,太柔媚,而这样柔媚的女人跟裴元丰这样直率的男子说话,尚且留了七分,她到底在想什么,谁也捉摸不透。

    我一时有些犹豫了起来。

    “怎么,不愿意吗?”

    “这……”她直接让人到冷宫把我调出来,就已经没有我愿不愿意的说法了,况且贵妃娘娘要一个宫女,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说道:“只怕奴婢粗手笨脚,服侍不好娘娘。”

    “好不好的,也是本宫说了算。”

    申柔刚把话说完,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了几个小太监,领头的那个跪在门外,气喘吁吁的说道:“娘娘,时辰到了,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动身了。”

    “哦?好,本宫立刻过去。”

    申柔说完,转头吩咐旁边的一个宫女:“把岳青婴带下去安顿好,好好的梳洗一番,从今晚开始就跟在本宫身边了。”

    “是。”

    我也急忙让道一旁,看着申柔从珠帘内走了出来,这才看清她身上穿的是正式的华服,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刚刚那个小太监提到皇后娘娘都动身了,难道宫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心里还疑惑着,她已经走远了,只剩下大殿内另一个宫女朝我走过来:“青婴。”

    我抬头一看,立刻高兴的道:“碧秀!”

    眼前站着的,正是当初在上阳宫伺候姚映雪的小丫头碧秀,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在重华殿,这也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上阳宫的熟人,立刻说道:“你怎么在这里呀!”

    “皇上登基之后,我们这一拨下人都被调到了宫里,还得了赏,我是被皇上赐给贵妃娘娘的。”她一边说,一边扶着我站起来,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青婴,怎么回事啊?你和瑜儿不应该是已经大赦出宫了吗?怎么我刚刚听说,你是从冷宫那边过来的?”

    一提起大赦的事,我的心里就涌起了无尽的悔恨和酸涩,只能勉强一笑:“一言难尽。”

    “那咱们就慢慢说。”

    碧秀说着,便帮我拿起了我的行李,朝着下人房那边走去。她一路走一路说了最近的境况,我才知道,夺位之争的那一夜之后上阳宫一直被封闭着,里面所有的人全都被调进了宫里,现在分派到各个妃嫔、公主和王爷的府上,倒也都有了着落。

    我又想起了杨金翘,便问道:“碧秀,我听说金翘夫人是在那天晚上被杀的,是吗?”

    碧秀点点头,一脸惋惜的表情说道:“真可惜,金翘夫人是个好人,如果她没死,现在跟在皇上身边,少说也是个妃子啊,却没想到——不过说来也奇怪。”

    “什么奇怪?”

    “那天晚上,上阳宫的确是很乱,可杨大人还拨了一批人来保护上阳宫,却没想到乱军还是得手了,也难怪杨大人悲痛欲绝,辞官了。”

    “什么?!”我又是一惊,转头看着她:“杨云晖——杨大人,他辞官了?”

    “是啊。”碧秀点点头:“你还不知道吧,杨大人早几个月之前就已经辞官回乡了。”

    难怪,难怪现在皇城九门的人都交给了裴元丰,我还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杨云晖已经辞官了。

    过去还在上阳宫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他们兄妹的感情很好,而裴元灏对杨金翘,虽说不是万分宠爱,但也能清楚的感到他对这种女人的敬重,其实杨金翘是个值得人敬重的女人,冷静而智慧,如果说姚映雪美得像一幅画,那么她就像一本书,未必赏心悦目,但却能让人得到心灵上的满足。

    可惜,这样的一个女人,却红颜薄命。

    “皇上也很难过,不过呢,也厚赏了金翘夫人家的人,听说把好几座矿山都赏给了金翘夫人的父亲,还有什么茶商、织造的生意,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啊,上阳宫所有的下人都被调进宫,只有当初服侍金翘夫人的那些人,全都赏了银子,让他们跟着杨大人回去了。”

    原来,那些人都已经出宫了。

    我心里苦涩的滋味又涌起,在夺位之争以前,我也是服侍杨金翘的,可我却没有这样的好命,他们已经自由了,我却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沼当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解脱。

    碧秀虽然年轻,却是个勤快的丫头,又挽起袖子帮我收拾屋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突然想起什么,便问她道:“对了碧秀,刚刚贵妃娘娘出门去是要做什么?我好像听说皇后也要去。”

    碧秀说道:“哦,今天是常大将军出征的日子,皇上下旨,百官和后宫的嫔妃都要去宫门送他呢。”

    “常大将军?”我愣了一下,立刻道:“常庆?”

    “对呀,他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兄弟呢。前阵子被拜为西路大将军,听说西川那边的土司又开始不太平起来,大将军今天出征,就是要去讨伐。”

    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兄弟?

    难道说,当今的皇后是常太师的女儿,常晴?!

    我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上也没有了力气,坐在床边直喘气,碧秀看着我的样子,急忙说道:“青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去帮你倒杯水!”说哇,她便拿着杯子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她这一离开,我才有短暂的安静,想清楚这些事。

    当今的皇后是常晴,我虽然很意外,但仔细想一想,却也是在情理之中,三公之中的太保王甚已经倒了,剩下的就是太师常延柏和太傅申恭矣,论身家背景和容貌才识,皇后的人选不外乎这两家的女儿,不是申柔自然是常晴。

    而今天听碧秀跟我说杨云晖辞官的事,我也就想明白了,裴元丰接手了皇城九门,可这样一来西大通的几十万人马就势必要找一个人来统帅,而曾经勇冠三军的常庆正是不二人选,而且,当初在夺嫡之争事,常延柏有意的倾向才让他有机可乘,这一个封将不仅仅是事后的奖赏,也是彻底的拉拢。

    那么,我也明白,为什么申柔没能当上皇后了。

    虽说申柔和常晴的背景差不多,但相比之下,有一个骁勇善战的兄弟,常晴自然比申柔的胜算大得多,这也难怪那天在冷宫门口,她听说裴元丰要找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做出要帮他的忙找我,照顾我的姿态,因为她想用这件事来做个人情,拉拢裴元丰。

    她没有兄弟,在朝中的势力显然比不上皇后一派,而拉拢裴元丰这个掌握着皇城九门的人,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有利的事。

    我隐隐感觉到,夺嫡之争的硝烟虽然散去,可朝中却似乎又有暗潮汹涌。

    不一会儿,碧秀倒了一杯水回来给我,我喝了两口,想了想又问道:“碧秀,皇上来贵妃娘娘这里的时候多吗?”

    “以前倒是经常来,不过最近来的少了。”

    “为什么?”

    “因为皇后娘娘嘛,到底是新册封的皇后,皇上倒是经常去皇后那儿,尤其这两天,常大将军要出征的事定下来之后,皇上几乎夜夜留宿皇后的景仁宫,好久没来这儿了。”

    “……哦。”

    “咦?”碧秀有些奇怪的看着我:“青婴,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笑了笑,说道:“没事,就随便打听一下。”

    碧秀笑着耸了耸肩,说道:“你别怕,虽然皇上最近来得少,不过贵妃娘娘也没有生气着恼,也从来不打骂人出气,你才刚来,娘娘不会说什么的。”

    我笑了点点头,她帮我收拾好,又叮嘱了我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屋子外明晃晃的阳光,有些耀眼,再低头看着杯中的水,也是明晃晃的,映着我有些空洞的眼睛。

    皇上不经常来贵妃这里。

    可是,他到底会来的。

第313章 一定要离开这里!

    虽然碧秀说,申柔并不在意皇帝没有经常过来,但接下来的两天,晚上传来的消息裴元灏都是留在皇后的景仁宫,虽然申柔每一次听到,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可从她黯淡的目光中,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不悦来。

    也许在这重华殿,只有我一个人希望每一天都是如此。

    但我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三天的傍晚,夕阳将一片殷红镀在皇城之上,连门前汉白玉的阶梯都染成了红色,吸收了一整天热气的屋子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热度都吐了出来,闷得人心里难受,我和碧秀搬了两个冰盘过来,才压住了屋子里的暑气。

    一直站在旁边的宫女明珠走过去,轻轻附耳道:“娘娘,不如先卸妆吧。”

    宫中的嫔妃一般会到很晚才会卸妆,以免皇帝突然驾临的时候妆容不整在御前失仪,不过看今天的情形,裴元灏是不会过来了,明珠才会劝她卸妆。

    申柔微蹙娥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便走到了梳妆台前,明珠是她的陪嫁宫女,做事也比我和碧秀都更妥当,正要上前为她卸妆,申柔却在铜镜里看到了站在背后默然的我,突然一笑:“青婴,你来给本宫卸妆吧。”

    我一愣,抬头看着她,明珠便回身对我道:“还不快过来。”

    到重华殿这几天,她几乎没有让我做过什么事,也让我有些疑惑,可能她真的只是为了卖裴元丰一个人情,才把我弄到这里来,不过现在突然让我给她卸妆,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急忙走上去,净了净手,便轻轻为她拆下繁重的头饰。

    镜子里,那双柔媚如春水的眼睛含笑,一直看着我,这个时候突然说道:“你真美。”

    我的心猛的跳了一下。

    这句话,何其熟悉,正是当初我被姚映雪召进上阳宫的第一天,她也是这样对着镜子里的我,说了这句话。

    像是不由自主的,我轻轻道:“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

    “是么?”她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又似乎又一丝寂寞:“可惜再是花容月貌,天人之姿,也无人欣赏。”

    “……”

    我想着若是平常的宫女,应该再说皇上总会来之类的话,可舌头却好像不是自己的,这句违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轻轻地将金钗从她的发髻上拆下来。

    我是真的,希望他不要来,永远不要来。

    可上天却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祈求,就在那金钗刚刚拆下来的一刻,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小太监跑到门前,毕恭毕敬的跪下:“拜见贵妃娘娘。”

    “何事?”

    “皇上传话,今晚过重华殿来,让娘娘早做准备。”

    “是吗?”申柔一下子转过头,脸色蓦地浮起了喜色,而我的手一抖,金钗一下子跌落到地上。

    “大胆!”明珠立刻指着我厉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

    “行了。”

    申柔脸上犹有喜色,但还是很快的敛起了唇角的笑意,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转过头对那个小太监道:“下去领赏吧。”

    “谢娘娘。”

    我的脸色已经苍白,急忙跪下道:“奴婢知罪,望娘娘恕罪。”

    申柔看了我一眼,又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媚然一笑,道:“你这是第一次接皇上的架吗?难怪如此惊慌失措,本宫不怪你。看来,是这金钗下得不是时候,再替本宫装回去吧。”

    “是。”

    我慢慢的站起身,清洗了金钗之后,再哆哆嗦嗦的给她装回去,可手指却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弄了好几次都没有装回发髻,旁边的明珠看不下去了,走上来一把夺过金钗,将我推到一边:“笨手笨脚的,走开!”

    我退到旁边,看着明珠重新为她梳好了头,又补了点粉,越发魅惑动人,颠倒众生。

    等她终于梳妆好了,便慢慢的站起身来,转头看着我,笑道:“明珠,你带着碧秀下去吧,今夜就让青婴侍奉。”

    我一听,脸色越发苍白了,明珠也有些不解,上前道:“娘娘,她粗手笨脚——”

    “不用说了,本宫自知道。”

    “是。”

    等他们两都走出去了,申柔又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苍白的脸色,连鼻尖上都是汗,笑道:“怎么了?当初你在上阳宫也伺候了皇上好一阵子,还跟着皇上下了江南,也见过些大阵仗了,怎么还怕成这样?”

    我想了想,说道:“娘娘,奴婢是惹恼了皇上,才被关进冷宫,实在是怕皇上再见到奴婢会生气,只怕误了娘娘今夜侍寝,娘娘还是让明珠姐姐,或者——”

    “不必了。”申柔笑道:“本宫能把你从冷宫调出来,自然不怕你连累,说不定,”她凑近了看着我,春水般的眼中荡漾着盈盈的光:“皇上再见到你,起了怜悯之心,恕了你也未可知。”

    恕了我?他会吗?

    我只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下——他若真的对我有半分怜悯之心,我会有今天?!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刻都那么难熬,心好像放在小火上煎一样。

    我真怕自己熬不到他来重华殿,就已经心力交瘁而亡,这么死未免有些可笑,但也就真的解脱了。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听着外面一片虫鸣声,却衬得夜色更加的寂静,申柔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不时探头探脑的往外看着。她平日里总是仪态万方,哪怕是打个喷嚏的姿态看起来都十分的美,但这个迫切的样子看起来,却显出了三分笨拙。

    到底,是后宫的女人。

    我看着她这个样子,虽然是盛夏之夜,指尖却是冰冰凉的。这时烛火噗噗的炸了两声,我趁势走过去用簪子挑了一下烛心,也趁机用烛火暖一暖手。

    就在指尖刚刚感觉到一阵炙热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申柔的脸上露出了迫切的笑容,急忙起身站起来,正要迎上去行礼,却见走进来的并不是裴元灏,而是跟随他的一个太监,一进来便跪拜在地:“叨扰贵妃娘娘了。”

    申柔上前道:“皇上呢?怎么还没过来?”

    “回娘娘的话,皇上今夜不过来了。”

    “什么?”

    咚的一声,我的心落了地,连呼吸都沉了一下,申柔的呼吸也沉了一下,脸上却露出了难看的表情,说道:“怎么回事?皇上傍晚的时候才传了话,怎么——”

    “具体的事,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皇上离了太极殿,临走的时候让奴婢传话给娘娘,让娘娘早些安歇。”

    申柔的眉头都拧成一个疙瘩,脸上露出了一丝隐隐的怒容。

    平日里裴元灏不来,她也并不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叹息两声而已,可今夜,裴元灏明明传了话要过来,却临时又不来了,这样的确是大大的驳了她的面子,宫中传闲话的人又多,难免将来落成别人的口实。

    申柔重重的喘了两口气,道:“公公可知道,皇上去哪儿了?”

    “这个,奴婢不知。”

    “……”申柔又皱了一下眉头,长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脸上不悦的神情褪下,又恢复了往日里柔媚的笑容,笑道:“这么,倒是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

    “皇上不过来,倒也没什么,只是临时改变主意,只怕是又有什么国事要处理,让皇上劳心了。公公若是知道了什么,烦劳公公跟本宫提个醒,也好宽慰圣心。”

    那公公笑道:“这是自然。”说完,便施礼退下了。

    等他一走,申柔慢慢的坐回了床沿,似乎想了一会儿什么,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笑道:“可惜了,皇上今夜没来,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戏,还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又砰砰的跳起来,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裴元灏没有来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说……

    这一夜,虽然裴元灏没有来,但我却真的过得峰回路转,好几次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一般,似乎也在暗示着我的将来,每一夜都会如此的不安,如此的惶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明珠他们便过来服侍申柔起身,而我熬了一夜,精神还有些恹恹的,申柔便摆摆手让我下去了,临出门前,我似乎又听到她吩咐明珠过一会儿出去打听,裴元灏昨夜去了哪儿。

    不由的心里一笑,却是苦笑。

    连六宫中仅次于皇后品级的贵妃都如此小心翼翼,别的妃嫔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的,岂不跟油锅里熬一样。

    我慢慢的走出了重华殿,沿着小路一直到了湖边,一阵清凉的风带着水汽从湖心而来,倒是让人精神一震,而我混沌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对着湖面上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我用力的咬紧了牙,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就在这时,水面上突然又映出了另一个熟悉面孔,从我的身后冒出来,虽然水波轻晃有些扭曲,但那熟悉的样子还是让我一下子惊了起来。

    急忙回头:“你——”

第314章 皇家有喜

    话还没说完,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青婴!青婴!我终于找到你啦!”

    这个时候要再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或者“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感觉到他强有力的手臂用力的将我抱在怀里,好像想要将我融入血肉中一般,我几乎窒息,一时竟回不过神来,也忘了推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小——齐王殿下?”

    “是我!”

    他说着,这才慢慢的松开我,但那双强有力的手却紧紧的握着我的胳膊,一刻也没有放开,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青婴,我——我找了你好久啊!”

    只这一句话,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天在冷宫门口,直愣愣的要往里闯的那个少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血率直,所有的心思都写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所以他的生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看着那双虎目发红,几乎含泪的紧紧盯着我,我的眼中也涌起了雾气,看着他,勉强忍着泪笑着:“奴婢——我,也很想殿下。”

    话音刚落,又被他用力的抱进了怀里。

    ……

    幸好,我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虽然现在我只是重华殿的一个宫女,但如果被人看到和齐王殿下在宫中搂搂抱抱,这件事可就大了,于是等他好不容易肯放开我了,我便拉着他的衣袖,走到了一处偏僻角落的亭子里。

    等拉着他坐下,我才松开手,可刚一松手,他却又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看着他这个样子,眼睛通红的看着我,一刻也不肯移开,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轻轻的笑:“殿下。”

    “青婴,你到底去哪儿了!”

    裴元丰这样说着的时候,抓着我手腕的手也微微的用了一下力,急切的说道:“大赦的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可守卫都说你没有出门,我在宫里到处打听,上阳宫的侍女被分到很多地方,可谁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酸涩的一笑,低着头道:“我被皇上关进冷宫了,前两天才被贵妃娘娘调出来。”

    “他真的把你关进冷宫了,为什么!”他脸上浮起了怒容:“当初,你明明帮了他那么多——”

    听他说到当初,我的心里也顿了一下,小心的抬头看着他:“殿下,你——不怪奴婢了吗?”

    他也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我说的什么,急忙摇头:“当然不怪。青婴,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

    心里这一块石头总算放了下来,我未必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可我还是会在意,这个眼睛澄清,心底善良的少年如何看我,因为我相信,只有他眼中的我,才是真的我。

    “可是,皇兄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进冷宫!”

    “一言,难尽。”

    看着我苦涩的表情,裴元丰的眉头也锁紧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因为当初他——夺位,你帮了他太多,也知道了太多?”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裴元丰道:“这一切,都来得太快。给我驱毒的那个大夫突然就不来了,我在云王府躺了两个多月,再出门的时候头顶已经换了天,皇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所有人都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太子哥哥为什么要走,父皇为什么病重不起,四哥又是怎么死的,连你,青婴,你一直跟着他,都被他关进冷宫不让见人。”

    他说的这一切,我都目睹了,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元灏做的那些事,未必是对,也未必是错,对于皇权来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胜负,现在把一些事告诉裴元丰,也只是让他徒增伤心而已。

    我正想宽慰他两句,倒是裴元丰自己说道:“算了,这些都过去了,将来总有知道的时候,不过,青婴!”他看着我,关切的道:“他把你关起来,有没有折磨你?有没有打你?”

    “……”

    在他的意识里,折磨人就是要打人,他不知道的是,打人只是**的伤害,可那个男人太了解我了,他知道除了**的折磨之外,什么样的折磨会真正的摧毁我。

    我做出了一个笑容,道:“没有的,你放心。”

    虽然我这么说了,可看他的目光,并没有就放心,相反,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微微的开始发抖起来,我甚至感觉到掌心泌出的汗,抬头看他时,只见他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青婴,我,我想——”

    “对了殿下,”我打断他的话,说道:“这么大清早,你怎么来宫里啊?”

    “呃,啊?”他突然被我打断,还有些无措,想了想才说道:“哦,我进宫来是有事找皇兄商量,不过好像许才人又出了点事,所以皇兄又回去了。我闲来无事,就在这儿逛一逛,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许才人?”

    我依稀记得这个人,是司卫少卿许孝存的女儿,她父亲的官职并不高,人也是温温顺顺的,所以在宫里的妃嫔当中并不惹眼,这两天碧秀跟我说了那么多后宫的事,也没有几句提到她。可怎么裴元丰却说,皇帝在她那儿。

    难道昨夜,裴元灏也是在那个许才人那里吗?

    我疑惑不解的道:“皇上怎么会去许才人那儿?”

    裴元丰闲闲的说道:“好像是,许才人有了身孕。”

    “什么?”我大吃一惊,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许才人——”

    “有了身孕,好像也是昨晚才发现了,皇兄倒是很高兴,在她那儿守了一夜,眼睛都熬红了,今天早上原本在和我商量御营亲兵征选的事,后来那边传话,好像许才人身体又有些不适,他又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有了身孕了?他,又有属于他的孩子了……

    我坐在亭子里,一阵风从背后吹过,透过单薄的衣衫,顿时传来了一阵寒意,我这才发现原来出了一身冷汗,冻得我哆嗦了一下。

    原来,是许才人有了孩子,昨夜他没有到重华殿来,是为了那个孩子。

    不过,他也该有自己的孩子了,登基大半年,嫔妃也不算少,也是时候开枝散叶,继承皇家的血脉,他的富贵荣华,千秋霸业,才能有人继承。

    我笑了一下。

    裴元丰看着我的笑容,微微蹙眉,道:“青婴,你怎么了?”

    “啊?我,我没有。”我又做出了一个笑容,迎着透过浓密的林荫洒下来的阳光,淡淡的,没有丝毫的不悦,裴元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也只是皱着眉头说不出来,倒是我想到了一点,问他道:“贵妃娘娘他们查了一个晚上都不知道,你怎么会就知道,许才人有了身孕。”

    “那些地方,都有我的人,”裴元丰的声音低低的说着,见我吃了一惊的模样,又急忙说道:“我,我也是想到处找你,所以到处都放了人,只是没想到,你会在冷宫。”

    “……”

    这一次,我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原以为他四处找我,甚至闯到冷宫来,已经是很不易了,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为了找我,竟然会如此的煞费苦心,甚至在宫里到处布下他的人,这样一来,裴元灏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心里又怎么会放心。

    看着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觉得心头都在疼,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他握着我手腕的那只手上。

    “殿下……”

    “青婴……”他突然也伸出了另一只手,用力的将我的一双手都握住,黝黑的脸上透着绯红的颜色,好像很紧张,连嘴唇都在发抖,吃吃的道:“青婴,我——我——”

    “青婴姑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被这个声音一惊,再低头看着我和他的样子,急忙抽出了自己的手,回头一看,却是重华殿的一个姑姑急匆匆的跑过来,正要说什么,一眼看到我旁边的裴元丰,急忙跪下:“奴婢拜见齐王殿下。”

    裴元丰还坐在那里发怔,好像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这个时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闷声闷气的道:“起来吧。什么事啊?”

    “奴婢是奉娘娘之命来找青婴姑娘回去的。”说着,姑姑便转身对着我道:“你也真是跑野了,这么大半天还不回去。”

    我这才发现,我和裴元丰坐在这儿都已经好久了,便急忙起身,对着他道:“那,齐王殿下,奴婢先告退了。”

    “你——”他一下子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可看着我身边的那位姑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才撅着嘴道:“那,你先回去。等——等有机会,再说吧。”

    “是。”

    我们朝着他一福,便转身离开了,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我回头看时,裴元丰却还站在那个角落里,呆呆的看着这边,好像一尊石雕像。

    倒是旁边的姑姑,扯着我急匆匆的往重华殿走过去,不过我也大体猜到了,许才人怀孕的事虽然昨晚没有传出来,但到底是这样的事,到了今天也就瞒不住了,只怕早就传遍了,申柔才会要我回去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脚步又缓了一些,姑姑不悦的回头道:“你快一点,皇上就要来了。”

    “什么?”

    像是一记晴天霹雳突然从头顶劈下来,我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第315章 把她送回冷宫去!

    姑姑回头看着我,说道:“刚刚传话过来,皇上马上就要到重华殿了,赶快回去伺候!”

    “皇上要来?”

    我的手顿时抖了一下,姑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走到我面前看着我:“青婴,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还出了那么多冷汗,你病了吗?”

    我没有病,我只是——太害怕了。

    虽然这些日子呆在重华殿,没有再和他见面,可每一夜我几乎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怕他知道我出了冷宫,怕他找上门来,更怕他不会放过我,会有更暴虐的惩罚等着我,每一次一想到这些,我都会害怕,怕得连心跳都想要停止一样。

    而现在,他马上就要到重华殿,我是再也避不开了。

    一想到这里,我顿时连指尖都凉透了,姑姑着急的看着我,又回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没事就别磨蹭了,皇上来了,咱们得回去伺候,快!”

    说完,她不由分说的拉起我便匆匆忙忙的往重华殿走去。

    这一路上我几乎两条腿都是僵硬的,木然的被姑姑拉回了重华殿,刚走进去,就看到小厨房的姑姑过来,一见到我们便说道:“你们终于回来啦,皇上已经来了,娘娘吩咐炖的参汤,你们赶快送过去把。”

    一听说他已经到了,我的脸色更是苍白起来,而姑姑接过托盘交给我,嘱咐道:“娘娘让你过去服侍,快去吧。”

    “姑姑……”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手脚笨,还是别让我去吧。”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姑姑有些生气的说道:“手脚笨就不做事了吗?况且,你跟在娘娘身边,将来皇上来的日子还多着呢,难道你就一直不伺候,有这样的事吗?”

    我顿时打了个寒战。

    是啊,她说的没错,我跟在申柔的身边,被他见到是迟早的事,就算不在这里见到我,若他哪一天又想要发泄,到了冷宫看不到我,仍旧会找到这里。

    我终究,是逃不开的。

    “快点去!”

    姑姑又推了我一下,我被她推搡到了台阶下,抬头看着那洞开的大门,和屋子里传来的那种莫名的压力,我咬了咬下唇,终于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里走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洞开的大门里传了出来——

    “昨夜朕说要来陪你,又没过来,没生朕的气吧。”

    这个声音,我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始终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就算他曾经在我的耳边吐着温热的气息,却依旧让我此刻恐惧的全身都在发抖。

    申柔发出了一声柔媚的笑声,道:“皇上,看您说的。许才人有了身孕是喜事,皇上过去陪她也是应该的,臣妾哪有那么小家子气,就跟皇上置气呢?”

    裴元灏像是笑了一下,道:“那就好。”

    “皇上,臣妾听说皇上昨夜也没有好好休息,就让人准备了一些参汤,给皇上补补气,也该送来了。”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大门口,屋子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帘。

    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在他登基之后的白天见到他,往常与他相见都是在晚上,不是醉醺醺的一来就顾着发泄,便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他对我而言,只是痛苦的根源;而此刻,他斜斜的靠坐在卧榻上闭目养神,申柔就坐在他的怀里,一双柔荑被他握在手中,十指交缠,缱绻出无限的情思。

    我拼命的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娘娘。”

    听到我的声音,申柔的脸上还挂着笑容,而那个男人却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霍然睁大眼睛看着我,顿时脸色剧变。

    申柔已经微笑着走过来,笑道:“参汤送来了,赶快给皇上端过来。”

    我将托盘放到桌上,低头端起了一碗参汤,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皇上,请用。”

    我一直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着头看着那荡漾着水温的汤水,却在这一刻,看到另一双映在水面的眼睛,像是利剑一样,刺得我身上一颤,汤碗都快要端不稳了。

    他一直没有开口,可那双眼睛却在水中死死的盯着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而那种压抑的怒火对我而言也再熟悉不过了,若是在冷宫,通常那样压抑的怒火之后,便是无尽的羞辱和凌虐,会让人发疯。

    我的手抖得更厉害,汤水几乎都要泼洒出来了。

    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是臣妾把她调到重华殿的。”

    “什么?”裴元灏的脸色一沉,回头看着申柔。

    申柔的脸上依旧是柔媚无比的笑容,说道:“皇上让臣妾助皇后协理六宫,那天臣妾也是循例去冷宫看了一下,却发现这丫头病得厉害,冷宫里又缺医少药的,若是拖延下去,只怕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裴元灏脸色铁青的听着,这个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臣妾也实在不忍心,就问皇后娘娘要了这个缺,把她调到重华殿,臣妾擅做主张,还望皇上恕罪。”

    说完,她起身跪在了裴元灏的面前。

    裴元灏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起来吧。”

    “谢皇上。”

    申柔刚刚站起来,他又说道:“你这儿若是少了人,直接跟内侍监说,他们会给你调派过来,这个丫头——”他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我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也能感觉到他刀锋一般的眼睛盯着我,好像要将我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吹打在脸上,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一冷,道:“把她送回冷宫去!”

    我一下子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可唇角却微微挑起了一线,露出了一抹近乎残忍的冷笑——他还是,不肯放过我。

    就在这时,申柔慢慢的走过来,对他说道:“皇上,不知青婴犯了什么错,皇上一定要把她关进冷宫呢?”

    裴元灏看了她一眼,目光也冷了下来:“朕的事,还要你来过问吗?”

    “臣妾不敢。”申柔依旧是满脸温柔的笑容,说道:“只是,这个丫头是齐王殿下托付给臣妾照拂的,所以——”

    “什么?”裴元灏一下子回过头看着她:“齐王?”

    “是啊,那天臣妾去冷宫查看的时候,正好遇见齐王殿下要闯冷宫,说是想要探望她,可臣妾也知道这样做于理不合,所以就让齐王先回去,臣妾答应他,如果找到岳青婴就好好的照顾她。齐王人年轻,做事难免毛糙了些,但也是一片好意,现在皇上要把她送回冷宫,只怕齐王殿下又会担心这个丫头——”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这个时候裴元灏的眼睛里,已经透出了一丝嗜血的狠意。

    连申柔,似乎都给吓住了。

    “皇——皇上……?”

    “你说齐王,去冷宫找她?”

    “是的。”

    ……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沉寂当中,没有人说话,我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的,震得耳朵都在发疼,然后裴元灏慢慢的转头看向我。

    突然,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以为他要打我,顿时吓得闭上眼睛缩了起来,可他却是伸手过来接过了我手上的汤碗,只是里面的参汤因为我刚刚的动作溢出来一些,他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将碗慢慢的递到嘴边,喝了一口。

    汤汁沾了一些在他的唇上,他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

    然后,嘴角挑起了一抹近乎阴冷的笑意。

    “既然是这样,就让她留在这儿吧。”

    申柔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急忙走过来说道:“青婴,皇上恕了你了,还不赶快谢恩。”

    我一下子跪了下去,身上还有些哆嗦:“奴婢,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

    我想要站起来,可两条腿却在发软,伸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勉强站起来,而他就一直站在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狼狈的模样,我又朝着他一福,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冷冷的响起:“朕准你下去了吗?”

    我咬了咬下唇,回头看着他:“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理我,而是转头对申柔说到:“吩咐小厨房准备,今天晚上朕过来用晚膳,今夜,也就在你这里了。”

    申柔的脸上一下子浮起了笑容,急忙走过来:“是。”

    裴元灏看着她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申柔这才走到我面前,脸上仍旧是柔媚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下去传话吧。”

    我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只能点头答应,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离开了那里,我才觉得全身都松了一下,眼前都有些眩晕,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的缓过一口气来,慢慢的朝着前面的园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却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站在前面,正负手而立,听到我的脚步声,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

    那双眼睛,让我一下子僵住了。

第316章 落花中的一吻

    我没有想到裴元灏还会站在这里,他明明已经走了一会儿了,怎么会——?

    就在我还在发愣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力的一拉,我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一下子被他拉到了大门后的角落里,狠狠的撞上了一棵大树,树杆一颤发出沙沙的声音,后背立刻传来一阵钝痛。

    而他的双手已经用力的扣住我的双手,将我锢在他的身下。

    我抬头看着他,这时,头顶无数的花瓣随着这一场震荡扑簌簌的洒落下来,明晃晃的好像一片花雨一般。

    在这一片花雨当中,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是因为花瓣太香,还是因为花落太美,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温柔,可也只是一刹那,花瓣飘落带过的一阵香风之后,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炙热起来。

    “你要干什么!”

    我惊恐的看着他,没想到在重华殿,他居然也要对我动手,我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被他轻而易举的便制住,整个人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一样,再怎么无力的扑腾,也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到底是大病初愈,我的体力完全不支,才挣扎了几下便已经全身脱力,气喘吁吁,而他仍旧死死的扣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一个动作,只是低头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制住我的挣扎花了一些力气,他的呼吸也开始沉重了起来。

    不是没有被他这样看过,甚至在那些夜晚,他的目光更炙热,更狂野,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像要将人一口吞下去一般,我被他看得越发的惊惶,咬着牙道:“皇上,这里不是冷宫!”

    他的目光一厉,一下子低下了头。

    滚烫的唇就这样朝我压了下来,带着炙热的温度和一丝颤抖,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在这里,这个时候吻我,人还在发呆,他已经轻而易举的撬开了我的牙关,侵入了我的口中。

    我已经完全无法可想,只能傻傻的被他压在树上,任他的舌头在口中翻搅,带着他霸道的,不容抗拒的气息,弄得我有些疼,我发出了一声闷哼,像小动物受惊一般缩了起来,可我越缩,他的侵袭越霸道,几乎让人窒息。

    等他好不容易从我的口中退出来,两个人都有些喘息,他慢慢的抬起头,依旧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呼吸相连,竟然都带着彼此的味道。

    而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

    就在这时,大门的那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碧秀和另一个宫女朝这边走过来,我顿时慌了,如果被他们看到我和他现在这样,那我——

    才这样一想,那双制住我的手突然抱住了我的腰,用力的一揽,我被他抱在怀里,一下子闪身到了假山的后面。

    我的心跳得厉害,差一点就要惊呼出声,他却又一次低下头,用力的吻上了我的唇,也将我所有惊慌失措的声音吞噬了下去,这一次的吻更深,更狠,我被他的双手狠狠的往怀里揉搓,好像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里。

    他并没有再禁锢住我的双手,我也一点都不敢动。

    心跳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在耳边咚咚作响,而我听到的不仅是自己的心跳,还有碧秀他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谈话的声音。

    “碧秀姐姐,你说许才人怀的,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啊?”

    “我怎么知道?才两个多月哪。”

    “不过,皇上也真宠爱咱们娘娘,许才人都怀着身孕了,皇上还要来重华殿。”

    “那是当然,咱们娘娘……”

    他们的声音又慢慢的远了,而这个时候我已经连一点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几乎窒息,只靠着他双手的拥抱才没有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了我。

    双唇和舌尖被他吮吸得几乎发疼,而他的唇也并没有离开,只是贴在我的唇上,近在咫尺的眼瞳里甚至还映着我通红的脸颊,无措的眸子,他低头看着我,眼睛是残酷的笑意,看着我的时候好像豹子看着爪下没有抵抗能力的猎物。

    “你以为,离开冷宫就可以避开我了?”

    “……”

    “别忘了,就算你死了,连尸体都属于我!”

    “……”我的唇在发抖。

    “就算是死,岳青婴,你也摆脱不了我,更何况,你怎么舍得死!”

    说完这句话,他贴着我的唇微微一挑,双唇相熨帖,我几乎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是一个怎样轻佻而冷傲的弧度,然后放开我,转身走了。

    我贴着冰冷的假山,慢慢的滑落下来,失神的蹲在地上。

    连离开了冷宫,我也摆脱不了他?

    难道,我这一生真的都要这样过下去,毫无尊严的供他发泄,连死,都逃不开他吗?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这天晚上,裴元灏又来了重华殿,申柔早已经准备了好了一桌的酒菜,两个人对坐着,慢慢的用饭,我和明珠他们站在旁边伺候着。

    我一直没有抬头去看那个人,而他似乎也完全忘了我这个人,根本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唇上炙热的感觉还在,我几乎要以为之前的那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从冷宫带出来的,未醒的噩梦。

    “青婴!”

    申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下子如梦初醒:“啊?娘娘?”

    “让你过来,你发什么呆?”

    “娘娘恕罪。”

    晚膳已经吃完了,自然应该是上果品的时候,我急忙走上去和明珠一起把果碟子放到桌上,裴元灏喝了一口茶正在漱口,就在我将一碟海棠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目光淡淡的,好像一旁的冰盘,我的手抖了一下。

    这时,他开口道:“柔儿,跟你的这几个宫女,都还得用吗?”

    我的心里不由的沉了一下,连呼吸都有些紧了,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申柔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着说:“都还得用,虽然有的有些手生,调教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朕看见你这边还空着一间兰香居,还没有人住。”

    “臣妾一个人,也不用收拾那么多屋子,况且这几个宫女都有在掖庭有住处,所以——”

    裴元灏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从碟子里捻起一颗海棠,却没有直接放进嘴里,而是捏在指尖,然后抬头看着申柔:“既然你这边人得用,又有空的屋子,朕打算,让许才人搬过来,由你照看她。”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顿时连香炉上升起的袅袅轻烟都凝滞了一瞬间。

    申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但下一刻,她又恢复的往日里那柔媚的笑容,说道:“皇上委以重任,臣妾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臣妾也没有生育过,许才人这又是头胎,只怕——”

    “这宫里,没有人生育过,皇后又要掌管六宫,抽不出心神来。朕看你也是个心细稳重的,把她托付给你,朕也放心。”裴元灏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一笑:“柔儿,朕相信你。”

    申柔脸上的笑容恍了一下,立刻起身朝着他跪下拜道:“皇上,臣妾谢皇上。”

    “起来吧。”

    裴元灏俯下身将她扶了起来,轻轻的拉到自己面前,申柔稍稍的扭捏了一下,也就坐在了他的怀里。

    明珠他们已经会意,全都退了出去。

    我的手里还有最后一碟井水浸过的西瓜,透着凉意,连端着碟子的时候指尖都能感觉到,我正要放到桌上,一旁的申柔已经说道:“行了,这东西没人吃,你先出去吧。”

    我默默的转身,低着头朝他们行了个礼,然后退了出去。

    出门时,将大门也关上。而大门合上的一瞬间,一阵带着喘息的娇笑已经迫不及待的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捏着碟子的手颤了一下,差点跌下去。

    其他的几个宫女全都退开了,明珠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倒是旁边的碧秀走过来,笑嘻嘻的低声道:“青婴,你的脸好红啊!”

    我抬头看着她,做出了一个笑容:“是吗?”

    “嘻嘻,其实,谁的脸不红呀。”她过去服侍姚映雪,这样的阵仗也没少见,可宫女到底还是宫女,双手捂着通红的脸颊,感觉一阵滚烫。

    可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只觉得冷。

    看着碟子里那几片冰冷的西瓜,也许可口,也许清甜,可刚刚桌上的却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再是可口,正餐吃饱了,也没有什么心思来用他,只可惜了做这一碟西瓜的人的心思。

    见我低头看着碟子,碧秀轻轻道:“哎,这些吃的可惜了。不过呀,将来可惜的吃的更多呢。”

    “什么?”我不解,转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你没听见吗?许才人要搬过来了呀。”

    我顿时明白过来。

    虽然我在宫里这五年多,没有经历什么妃嫔生子,但宫里的传闻却有不少,宫里的孩子大多养不大,甚至成不了形,后宫的争宠,残酷如斯。

    碧秀看了看周围,又把我拉到一边,小心翼翼的附耳说道:“你一个下午都窝在小厨房,还不知道吧。听说,许才人那边今天中午就听到了砸碗的声音,后来看到她的宫女玉雯把膳食都偷偷的扔了。”

    我的脸色一变:“你是说——”

    碧秀点点头。

    看起来,已经有妃嫔开始对许才人动手了,可怜才两个月,只怕孩子都还没成型,就要面对这样的谋害。

    我又回过头,看着那已经大门紧闭的重华殿——裴元灏在这个时候,把已经怀孕的许才人送到申柔这里来,他是太信任申柔了,还是……

第317章 皇后常晴

    裴元灏在重华殿一直呆到了天明,是明珠和碧秀去上夜,等到天亮他走了没多久,我再过去服侍的时候,兰香居已经连夜打扫干净,许才人搬了过来。

    平日里,重华殿就是人来人往的,这个时候更是热闹非凡。

    我刚刚走进园子跟申柔请安,她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铜镜前用小指勾勒自己红樱一般的唇,回头看了我一眼,问道:“去哪儿了?”

    “奴婢刚从掖庭过来。”

    “一大清早的就没看见你,本宫还以为,皇上又把你关回冷宫去了。”

    我的脸色一白,急忙道:“谢娘娘恩典,奴婢才能留在重华殿。”

    “知道是恩典就好。”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我面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今后皇上再来,就由你上夜,别再让本宫找不到你的人!”

    让我上夜……?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上阳宫的那些日子,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低头道:“是。”

    话音一落,就听见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听见小太监们来报,说皇后娘娘和其他几位嫔妃都过来看望许才人了,申柔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外面,笑道:“真是花团锦簇啊。”

    明珠站在她身边,怨怼的朝着兰香居那边说道:“有了一个龙种,就狂得上了天,对娘娘也没半分尊重。”

    申柔淡淡的一笑。

    “这个孩子,养不养得大还是一说呢。等什么时候——咱们再把她踢出去。”

    “胡说什么!”申柔微蹙眉间,说道:“那可是皇上的龙种。况且,现在她在本宫这里,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本宫脱得了干系吗?”

    “是。”

    明珠退后了一步,不敢再说什么,倒是申柔笑道:“既然皇后都来了,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吧。”

    说完,她便朝着门外走去,我一听,也急忙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到了兰香居外,便听见里面阵阵莺声燕语,申柔慢慢的走进去,笑道:“好热闹啊。”

    我和明珠跟在她的身后,晃眼一看只觉得满屋的花红柳绿,说不尽的国色天香。

    来到重华殿这些日子,我也多少认识了几位嫔妃,差不多都到齐了。坐在右边第一位瓜子脸,凤目微挑,颧骨削尖的是淑仪陆欣荣,她是刑部侍郎陆欣南的妹妹;旁边一位年纪尚轻,圆圆的脸上还带着三分稚气的,是御史庞征的女儿庞燕;她下手方的是是一位面容清冷的女子,我只见过一次,却一直不忘,她就是昭仪刘漓,她的父亲就是在江南被回生药铺的人所杀的刘世舟。

    与她们相对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婉仪朱芳华,荣华闻丝丝,父兄也都在朝中任职,其余几个美人、良娣没能看座的,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后面。

    在这一片珠翠环绕中的正前方,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眉目如画的女子,申柔走过去,朝着她盈盈拜倒:“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从这个美人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婉转动听,如同春日里的出谷黄莺一般,她朝着申柔轻轻的一抬手,那雪白的柔荑正正探得一缕从窗户透入的阳光,白得好像羊脂玉一般,令人炫目。

    这双手,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上一次,便是在太师傅的戏台上。

    她与黄天霸在戏台上婉转清唱,动人心弦。

    而现在,虽然没有水袖翻飞,没有胭脂遮掩,我却一眼看到了当初在台上的那位楚楚动人的刘藐姑,只是现在,她巍然坐在群妃的中央,褪下了一身风情,而多了三分威仪。

    她就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常晴。

    等申柔站起身来,坐在旁边的那些嫔妃也早就站起来,要对她行礼,倒是皇后冲着其中一个身材纤细,容貌柔顺的女子道:“你有身孕,就别起起跪跪的,免得伤了胎气。”

    原来她就是才人许幼菱。

    我免不了多看了她一眼,在这群妃当中,她真的算是最不起眼的,柔柔弱弱,就算穿着一身镶金攒银的华服,与那秀致的容貌也并不相称,低眉顺眼的样子,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小心翼翼的看了申柔一眼。

    申柔微笑道:“皇后说的是,今后就不必行礼了。”

    许才人依旧站起身,朝着她们行了个礼:“谢皇后,谢娘娘。”

    等到大家走坐下了,申柔也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了皇后的下手,这时皇后便对着申柔说道:“听说皇上让许才人搬到妹妹这里来,本宫也放了心。六宫事物繁忙,本宫也实在有照拂不到之处,妹妹是个心细稳妥的,许才人就要让妹妹费心了。”

    “皇后说哪里话,许才人怀得龙种,也是六宫姐妹之幸,妹妹自当好好照顾才是。”

    皇后点点头,又对着许才人道:“你到了贵妃这里,一切有贵妃照应,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开口,别委屈了自己。”

    “臣妾知道。”

    这时,淑仪陆欣荣喝了一口茶,立刻皱着眉头道:“唔,这茶怎么回事?冷的?”

    “哦?”

    皇后一听,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然是冷的,她皱了一下眉头,陆欣荣立刻说道:“许才人,你怀了龙种,宫里上上下下对你可是照拂有加,皇后都亲自过来垂问,怎么居然用冷茶待客?”

    许才人急忙站起来,喃喃的不知说什么好。

    朱婉仪也笑道:“许才人,你现今可是在贵妃娘娘这儿,难道连一口茶都舍不得拿出来待客吗?”

    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申柔的身上,她淡淡的坐在椅子里,只笑着,却不说什么,倒是许才人身后的宫女玉雯上前对皇后道:“娘娘息怒,是奴婢刚刚弄错了,把从芳草堂带过来的茶用来待客,望娘娘恕罪。”

    常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看茶杯,道:“你家主子现如今是有孕在身的人,怎么还如此马虎?”

    “奴婢知罪。”

    常晴转头看向了申柔,说道:“贵妃,皇上早起还跟本宫说,你这儿的人也还得用,不如就拨一个给许才人吧。”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几个嫔妃脸色都变了一下。

    申柔原本斜斜的靠坐在椅子里,一听这话,便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皇后说的是,皇上昨夜也跟臣妾说了这话,原本拨一个人给许才人也是应该的。只是,臣妾前阵子也是人手不够,才问皇后要了一个缺,若真的给了许才人,只怕臣妾这边就要手忙脚乱了。”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臣妾让一个人照拂一下许才人的膳食,但这个人不归兰香居,这样可好?”

    一听她说这话,周围几个嫔妃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宫里人人都知道,嫔妃怀了孕,最要紧的便是膳食,她居然自荐让她的人照料许才人的膳食,几乎和揽火上身无疑。

    而我看着她,心里更是有些惴惴不安,就听见她说道:“岳青婴。”

    “……”我心中猛的一跳,也来不及想什么,慢慢的走上前:“娘娘……”

    “从今天开始,你就照料一下许才人的膳食吧。”

    我站在屋子中央,一时间心都乱了,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堆到我的身上,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难道,她发现了什么,想要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避祸?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我也不能明白的拒绝,只能跪下道:“是。”

    周围的几个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声的传递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常晴看了申柔一眼,静默了一刻,也便说道:“好,就依贵妃的意思吧。”

    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道:“坐了这么久,许才人也该好好休息,本宫就先回去了。”

    其他几个嫔妃也纷纷站起来告辞,就在他们都要往外走的时候,皇后走过我的身边,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我,说道:“你叫岳青婴?”

    我低着头:“回皇后的话,奴婢岳青婴。”

    “本宫,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她眉间微蹙,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看着我出神,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说道:“皇上登基之前,奴婢是上阳宫的侍女,曾到过太师府。”

    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说道:“就是那一晚?”

    “正是那一晚。”

    常晴的脸上一下子浮起了一种奇怪的表情,那双眼睛也蓦地腾起了一点水雾,虽然看着我,却好像看透了我的身体,看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什么人身上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像是回过神一般,看着我道:“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你被刺客所伤,对吗?”

    “是。”

    “本宫好像还记得,有人出手保护了你。”

    那一夜刺客动手,已经是在她下台之后,却没想到她全都看见了,于是我点点头:“是的。”

    “保护你那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保护奴婢的那个人,就是台上唱戏的小生。奴婢——”我顿了一下,说道:“奴婢不认识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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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为歌介绍:
【本书已出版,出版名《谁家江山:倾城天下》。新书《盛世为凰》,请支持】
那一夜,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成为冷宫深处的悲伤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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