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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8章 棋,在局外!

    裴元丰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我,沉默了很久:“他,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

    看着这个样子的他,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的手被烫伤,也是他捧着我的手看,然后为我上药疗伤。

    伤害我的人,一直只有那一个人,可为我伤心的人,却被我重重的伤了。

    我有些哽咽的摇了摇头:“没有,殿下别担心。”

    他眼中的光又闪了一下,好像这一刻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看了我一眼,就闭紧了嘴再也不开口了,慢慢的翻身躺下,又和昨晚一样背对着我。

    我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能走上前去又为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吹熄了床边的烛台,轻轻的走了出去。

    这一坐,又是大半夜。

    寂静的夜晚,我听着外面活泉潺潺流动的声音,明明那么静谧,却始终无法入睡,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听到的似乎不仅仅是泉水流动的声音。

    起身走到床边,接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才看到裴元丰的脸上,竟然是泪流满面。

    他又哭了……

    我知道这一次他伤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他是纵横疆场的少年将军,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刀光剑影,可他从来没有谋算过人心,也从来没有被如此血脉相连的人伤害过,这种感觉,真的会是蚀骨的疼。

    我拿出自己的绢帕,正要为他擦,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很轻的敲门声,我急忙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却是一个侍女站在门口,轻声道:“青姑娘。”

    “什么事?”

    “请随我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的神情却很小心翼翼,我意识到什么,便关上门随她走了出去。

    云王府的夜景还是和昨晚一样的好,四处屋檐下的红灯笼透着殷红的光,映在清泉上如同一片霞色,而那侍女带着我却没有走那条纱幔飘飞的长廊,而是走长廊下的一条小路,避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我隐隐感到不对劲:“谁要见我?”

    “黄爷。”

    “啊?”我顿时愣住了,脚步也停滞了一下,倒是那侍女微笑着回头对我说:“姑娘放心,云王今夜有要事出府,所以黄爷才会请姑娘前去相聚。而且内院是云王特意为黄爷设的,平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打扰他,我们想见到他,也不容易。”

    看这样子,裴元琛还真是把他当成自己的禁脔了一般。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我吃惊的,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个侍女,我之前见过他,她是一直跟在裴元琛身边的,应该也是云王府的老人了,怎么现在竟然会为黄天霸做事。

    难道,不仅是上阳宫“有人”,连云王府,也“有人”?!

    我心里震撼不已,似乎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皇权的争斗,和那些明刀明枪的劈杀不同,他们拼的是心机,是谋略,是谁比谁想得更深,谁比谁做得更狠。

    棋,在局外!

第289章 这个毒,下的好

    跟着那侍女一路行来,前面的夜幕中晕染着淡淡的光晕,一进拱门,便看到眼前的灯火通明,一间雅致的精舍出现在面前,屋檐下的灯笼随风轻摆,橘红的光映在人的眼中,透着温暖的气息。

    好像,屋子里的那个人。

    那个侍女站在拱门边,朝我一福:“姑娘请去吧,我会在外面守着的。”

    “多谢。”

    我点点头,便转身朝里面走去,那精舍的大门洞开,黄天霸坐在如豆的灯下,背对着我,似乎低头在想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衣,宽袍广袖显得格外的闲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如同一条漆黑的瀑布垂落下来,在灯光下好像一条黑绸一般,闪烁着如玉的光泽。这样一来,褪去了不少他身上的剽悍勇猛之气,而多了几分谪仙的淡雅,我这才发现他的吃穿用度非常的精致,这间精舍内的布置也颇费一些心思。

    看来,裴元琛为了讨好他,真的下了不少功夫。

    “黄爷。”我走到门口轻唤他,黄天霸已经转过身来看着我,微笑道:“你来了。”

    我走过去坐到了他对面,他先斟了一杯温酒递给我,笑道:“看你冻得,脸都是苍白的,喝一点暖暖。”

    只这一句话,就好像已经暖了。

    我笑了笑,伸手接过杯子,而他一低头,目光也落到了我的手腕上,看到那些淤青的指痕:“怎么回事?”

    “……”我顿了一下,没说话,一仰头将酒都喝了下去。

    **辣的味道从嘴里一直冲进了咽喉,好像辣到了心里,顿时呛得我眼睛都红了,黄天霸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说:“你跟他,出什么事了?”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慢慢说:“黄爷,我怕,我们都错了……”

    “什么?”

    我咬着下唇,用力的咬,直到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才说道:“我没有想到,他会是那种人,居然对自己的兄弟下毒!”

    黄天霸的眼睛睁了一下,像是猝不及防一般:“下毒?”

    “嗯。”我点点头,低声道:“齐王的毒,是他下的!”

    我更想不到的是,在南方,他可以舍自己的血来救我,救黄天霸,那个时候虽然天气是那么冷,可他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却是那么暖,每一夜在他怀里入眠,就算心里再挣扎,可我也抵抗不了他给我的,片刻的宁静,可是在这同时,他竟然已经开始算计我,在我带回京城的东西里下毒。

    这一次,黄天霸沉默了下来,他坐在那儿,捻起一只杯子浅饮了一口,像是在琢磨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难怪,慕华解这个毒,要这么长时间了。”

    “嗯?”我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黄天霸转头看着我,笑了一下,那双风情的眼睛透着粼粼的光,使得那一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的魅惑,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深。

    “这个毒,下的好。”

第290章 裴元丰的未来

    “这个毒,下的好。”

    “什么?”

    我大吃一惊,黄天霸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却微笑着拿起酒壶,又给我斟了一杯酒,然后慢慢说道:“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想必也一定听说过,皇权争斗,成王败寇,你可曾听说过失败的一方得到善终的?”

    “……没有。”从来没有,皇权争斗从来都是最凶险的,就算我没有亲眼目睹,但看过那么多书,听过那么多戏文,我只记得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失败那一方有过好的下场。

    “这就是了。”黄天霸点点头,道:“在这样的争斗里,福祸是随行的,越是参与到争斗的中心,若将来获胜,获利也就越大,而一旦失败,就会有灭顶之灾。齐王掌管西大通几十万的兵马,回来又接管皇城九门,如果真的打起来,他势必要陷入真刀真枪的拼斗,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死不了,如果——”他压低声音:“如果三皇子真的即位,像这样要明着跟他作对的人,他怎么可能留?”

    我听得心里一震,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道:“您的意思是——”

    “这个毒下得好,好就好在没有要他的命,而解毒却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我顿时恍然大悟:“您是说,一个月之后,可能风波已定,而齐王他正好避开了这一场争斗,不管将来谁即位为帝,都可以继续用他?”

    黄天霸笑了笑,道:“聪明。”

    ……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只觉得握着酒杯的指尖都在发麻,好像一直僵冷的血液在这一刻疯狂的奔涌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放松,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情绪,或者是因为——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甘冽的酒顺着咽喉流下去,却是带来一阵说不出的暖意。

    可是黄天霸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慢慢的看向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黄爷,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希望是我多虑了。”

    “啊?”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他到底要说什么,正想开口询问,他却又转头看了看门外,道:“时候不早了,你也不能在这儿呆太久,要是裴元琛知道,他一定会发脾气的。”

    我一听,心里顿时涌起了不悦的感觉,说道:“黄爷,他对您——有没有无礼?”

    有些话我实在说不出口,黄天霸倒是坦然,淡淡笑道:“这个人,说作小服低也真是作小服低,在我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可任何人多看我一眼,他都要大发雷霆。”

    我心里更是不快:“他对您,有那种心思。”

    “我当然知道。”他淡淡的倒了一杯酒,却像是有些惋惜的道:“可惜这人吹了一手好箫,若不是他的为人如此,倒是个不错的知音。”

    我仍旧不悦:“我真不想您留在这儿,被他觊觎。”

    黄天霸笑了起来:“我要是走了,谁能知道这云王府会发生什么事。”

    听了这句话,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他:“您是说——”

    “你知道今夜,他为什么没有赖在这儿陪我,而是离开了吗?”

    “不知道。”

    “今天,你一定回去把昨夜听到的事告诉了三皇子,对不对?”

第291章 给我一个自由

    我点点头:“我知道,您是故意套他的话,所以我一回去就告诉了他们。”

    “嗯,”黄天霸点点头,却是微皱着眉头道:“可是还不到晌午,他们似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上阳宫的人要干什么,兵部立刻就下令把人都调走了,下午之后他也没来看过我,如果我没猜错,这批人马会到他的手里。”

    “哦?!”我大吃一惊。

    没想到,上阳宫的“那个人”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出来了,所以他们才会那么迅速的做出反应,难怪杨云晖回来一脸阴沉,气得不轻。

    而且——裴元琛的人马如果真的到他的手上,跟到常庆的手上可又不同,他到底是王爷,与裴元丰怎么说也是手足,再说兵部的调令,可大可小,要造成军中哗变,只怕就没有裴元灏想的那么简单了!

    我的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捏着酒杯的指头也微微用力,关节都挣白了,黄天霸说道:“所以今晚,我让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你传话回去,上阳宫如果真的有人,那么也是时候除掉了。”

    听到他这句话,我一下子想起了今天早上,裴元灏对姚映雪说的那句话——

    这个吃里扒外的人,是该打发了……

    可是,他会不会,还在怀疑是我,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跟太子,跟齐王走得那么近,今天早上就罔顾身份的大胆质问他,也许他对我的忍耐,是真的到极限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告诉他的。

    我点点头道:“好的黄爷,这些事我一定会告诉他。”

    黄天霸点点头,便起身送我走到门口,门一打开,外面的冷风吹来,我身上刚刚出了些冷汗,这个时候冻得哆嗦了一下,黄天霸低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黄爷您别担心。”

    说完,我便走了出去,可刚刚走出两步,他又叫住了我:“青婴。”

    “嗯?”我回头看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解的道:“黄爷,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站在门口,颇踌躇了一下,终于说道:“记着我刚刚说的话,争斗之中福祸相随,越是参与得深,将来越是难以脱身,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我苦涩的笑了笑,既然裴元灏心里有了一个人,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侍女,况且关于玉玺的下落我也告诉了他,作为交换,给我一个自由,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难做到的事。

    难的,只是我心里的难舍罢了。

    我笑笑,说道:“黄爷别担心,青婴自知道。”说完,我朝他一福,便转身走了。

    这一夜再无话,等到天明,我照顾裴元丰洗漱完了,慕华就被人请了来,她对我仍旧没什么好脸色,我倒也习惯了,和她打了个照面,便跟着来的车回了上阳宫。

    一进大门,我便看见裴元灏的一个长随正从他的寝殿那边过来,上前问道:“三殿下呢?在寝殿吗?”

    “青姑娘啊?”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昨夜映雪夫人不舒服,三殿下在落梅斋陪她,一夜都没回来。”

第292章 尘封旧事·先皇后

    我的心被猝不及防的刺了一下——他,在陪姚映雪?

    但我咬了咬牙,很快便硬生生的将这一刺带来的痛咽了下去。姚映雪现在已经身怀六甲,那是他的骨肉,此刻当然是郎情妾意最缠绵的时候,他当然应该在陪她。

    也许是我的脸色有些苍白,那长随道:“青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我淡淡的说道,不过那长随倒是很客气,说道:“姑娘是不是有要事找三殿下,不如去落梅斋禀报吧。”

    “不必了,这位大哥,如果三殿下回了寝殿,烦请你给我带个话。”

    那长随点点头,刚要答应,突然目光落到我身后,立刻道:“三殿下?”

    我一听,急忙转过身,就看到裴元灏和姚映雪一起从身后的长廊里走了过来,两人看来都是刚起身不久,一脸春风的样子,但他一看到我,脸色就沉了下去。

    “奴婢拜见殿下,拜见夫人。”

    “怎么,从云王府回来了?”他冷冷道:“本宫差点以为我这上阳宫是你落脚的地方,云王府和承乾殿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呢。”

    我咬了咬下唇:“奴婢不敢。”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说道:“跟本宫过来,有事交代给你。”

    “是。”

    我点头答应,他又转过身对着姚映雪,放柔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说要给本宫做些补品吗?等做完了直接送到寝殿来,和本宫一起用吧。”

    姚映雪一直出神的看着我,这个时候好像才回过神来,立刻笑道:“好的,妾身现在就去。”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我看着姚映雪的背影慢慢的走远,这才跟着裴元灏进了他的寝殿,虽然他一夜未归,不过这里仍旧是暖香融融,一走进去就给人一种入春的感觉,他走到内室脱下衣服,我便走过去接过来,挂上了架子。

    一回头,就看到他像是愣神的看着,突然笑了笑:“怎么,想通了?”

    “……”

    的确是想通了。

    这些日子,我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悲喜交织,几乎快要将自己都忘记了,可杨金翘和黄天霸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我应该守着自己原本要走的这条路,不要陷,也不要陷得太深。

    他的路和我的路,终究是不同,势必在对错的评判上,也是不同。

    “奴婢想通了,殿下这么做,是对的。”

    裴元灏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知是喜还是什么的表情,刚要朝我走过来,我又接着说道:“殿下,黄爷让奴婢给殿下带几句话。”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上僵了一下。

    半晌,他还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低沉着声音道:“你说。”

    我将昨夜黄天霸对我说的关于裴元琛接掌兵马的事一一说了出来,不过裴元灏似乎并不意外,他安安静静的听完了我说的话,沉吟着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黄爷还说——”这一次我顿了一下,但这话是不能不说的,于是终究还是开了口:“黄爷还让青婴传话,他察觉上阳宫可能有一些外面的人,如果殿下能查出来,应该尽早除去。”

    裴元灏一听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他慢慢的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嘴角轻挑勾起了一点戏谑的笑意:“上阳宫有人,你知道这个人是谁?”

    “……奴婢不知。”

    “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不猜一猜?”

    “奴婢猜不到。”

    裴元灏眯了眯眼睛,慢慢的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那张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见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索性一把捉住了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着他:“是猜不到,还是不敢说?”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杨云晖的声音:“三哥!”

    裴元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好像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放开了我。

    “进来吧。”

    杨云晖立刻推门进来,他看到我倒没有太意外,只点了一下头,便走到裴元灏面前,说道:“已经查出来了,那批人现在到了——”

    “是不是到了云王的手上了?”

    杨云晖一愣:“三哥,你怎么——”

    裴元灏轻笑了一下,瞟了我一眼:“果然,从云王府过来的消息要快得多。”

    “哦?”杨云晖一挑眉毛,又看了我一眼,立刻明白了过来,不过他又笑了一下,说道:“但是云王从来没有领过兵,这批人到他手上也没多大作用,除非——”

    他们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而我已经明白了。

    除非,领兵的是常庆。

    也就是说,指挥这一批人的必须是裴元琛加上常庆,否则这批人马不是散,就是乱,如果是这样的话,京城九门的防护就动用了两个人,那么再要找玉玺,恐怕殷皇后的人手就不够了。

    裴元灏慢慢的坐下来,说道:“现在,是时候去找玉玺了。”

    杨云晖的眉头反倒皱紧了:“可是,就凭着那一句诗,怎么知道玉玺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裴元灏没有说话,倒是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青婴,你说呢?”

    “奴婢——”

    “别让我再听到你说‘奴婢不知’什么的,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宫就要考虑考虑,把你留下来好好调教了。”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杨云晖似笑非笑的模样,吞了一下口水,只能说道:“奴婢只是知道,这句诗是古人描写桂花的,而奴婢又听说殷皇后讨厌桂花,不知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裴元灏冷笑了一声,道:“她讨厌的哪里是桂花,而是一个跟桂花有关的人。”

    “什么人?”

    “先皇后。”

    一说到这三个字,屋子里的气氛好像都凝重了一下,连一直坐在一旁的杨云晖神色都变了一下。

    我进宫已经五年了,可先皇后这三个字却几乎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位曾经主宰六宫,母仪天下的女人,在逝世多年之后仿佛成了天朝,皇城内的一个禁忌。

    而我也只是在宫里一些老嬷嬷喝醉了酒的时候,零星的听到她们会提起过去,提起先皇后,据说她当初是非常受皇上宠爱,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宫中其他的妃子,除了裴元灏的母亲皇贵妃之外,能得到皇上宠爱的已经寥寥无几。

    就在我进出冷宫的一些时候,也会听到里面受罚的人暗中骂,若不是先皇后薄命早逝,皇贵妃笃信佛法,这个皇后之位是怎么也轮不到那个姓殷的女人的。

    杨云晖说道:“我好像也听说过,先皇后很喜欢桂花,就连当初她所住的宫殿,都被称为桂宫,里面全都是桂花。”

    “桂宫?”我喃喃的说着,皱了下眉头:“宫里,没有这个宫殿呀?”

    “当然没有。”裴元灏淡淡道:“当初一把火,都给烧了。”

    “什么?”

    这一次我和杨云晖都没忍住,大吃一惊差一点叫起来——烧了?皇后的居所,居然会被一把火烧了,那皇后呢?

    像是知道我们心里的疑惑,裴元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说道:“先皇后,就是死在那一场火里。”

    我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皇后的居所被一把火烧了,而先皇后,居然是死在这一场大火里?

    这怎么可能,且不说皇后的尊贵,前前后后有多少侍婢太监守护,单说宫中近侍,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堂堂的天朝皇后,居然死于大火,而且是自己的居所中的大火!

    难道,这就是她的名字和事迹从来不让人提起的原因?

    我心里还在疑惑着,而杨云晖已经说道:“那,那个一朝天霜下,说的不会是当初的桂宫吧?”

    “那里早已经被铲平了。”

    “那是什么地方?”

    裴元灏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着一点笑意,道:“青婴,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没敢说“奴婢不知”,只说:“奴婢连先皇后这件事都是今天第一次听说,更不可能知道那句诗指的是什么地方了。”

    裴元灏笑了一下,道:“这宫里除了御膳房的食材,别的地方都不允许出现桂花,或者跟桂花有关的东西,不过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哪儿?”

    “永和宫。”

    “永和宫?”我大惊,那不是现在皇上居住的地方吗?那里有跟桂花有关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当时我在永和宫的情景,似乎的确是,我在听到“一朝天霜下”这句诗的时候,的确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尤其是在——我掀帘子的时候。

    对了!

    我一下子想了起来,帘子的外面,也就是那一晚我一直站在靠墙的地方,而当皇上指着我,要我晚上为他上夜的时候,我后退一步碰到了墙上的画卷,那幅画,就是一幅桂花的图!

    难怪我会觉得在掀帘子的时候,那句诗最熟悉,因为我虽然没有刻意的去看,可那幅桂花图却是无意中的映入了眼帘!

    “殿下,您说的,是永和宫里挂的那幅画?”

    “你也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着我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幅画除了桂花,还画了什么?”

第293章 暗斗·王道 1

    我竭力的去想,可那天晚上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我的心也很乱,完全没有留神那幅画具体还画了什么。

    于是摇摇头。

    裴元灏笑了一下,说道:“那幅画,画的可不是这宫里。”

    杨云晖立刻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的话音刚落,裴元灏的目光就对着大门处闪了一下,他立刻会意,没有再问,而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他已经说道:“那个地方,宫里知道的人也没两个,不过还是要小心,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是。”

    “既然现在九门的防护他们都要接,就把你的人全都调过来,找玉玺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等人马全都到齐,我就告诉你在什么地方。”

    “好的,三哥我知道了。”

    杨云晖抱拳一颔首,便转身往外走,而我心里还是存着疑惑,等他刚一掀开帘子走出去,我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裴元灏道:“三殿下。”

    “嗯?”

    “那上阳宫的——那个人,你现在是暂时不除了吗?”

    连黄天霸都开了口,这个人已经到了非除不可的时候,我刚刚也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是裴元灏只是听了,却要杨云晖去找玉玺,对这个人的事只字不提。

    裴元灏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个莫测的笑容。

    我一愣,就在这时杨云晖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刚刚走出没两步便说道:“映雪夫人?”

    “杨大人,久违了,你又在和殿下商量事情么?”

    姚映雪她在门外?裴元灏一听到她的声音,便立刻起身走了出去,我也跟着到大门口,就看见杨云晖站在台阶下面,而姚映雪捧着食盒,正站在他面前,裴元灏便说道:“映雪,东西都做好了?”

    “是啊殿下。”姚映雪笑眯眯的冲着杨云晖道:“这是殿下早上吩咐做的补品。既然杨大人也在,不如留下来一起用吧。”

    “不必了,谢过夫人。”

    杨云晖微笑着朝她行了一个礼,便转身走开了。

    姚映雪便走了上来,我急忙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看她已经坐到了桌边,便准备告退,可还没开口,就看见姚映雪突然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干呕。

    裴元灏急忙走过去扶着她的肩:“怎么了?”

    “没,没事。”姚映雪说着,却又接连干呕了好几声,眼睛都红了,歉然道:“殿下,妾身这两天反应得很厉害,怕是不能陪殿下用膳了。不如,就让青婴服侍殿下吧。”

    裴元灏关切的看着她:“要不要再让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稳婆也说了,这个时候正是反应多的时候,为了不打扰殿下用膳,妾身先告退了。”她温柔的说完,又对我道:“青婴,好好服侍殿下。”

    “是……”

    我点点头,看着她慢慢的走出了寝殿,一直到背影消失,便要开始布菜,裴元灏倒是没说什么,就坐在那儿,等我将一碗药膳奉到他的面前,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手,因为没留神,手腕上紫青的痕迹又露了出来。

    我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他已经说道:“行了,你也坐下吃点吧。”

    “奴婢……”

    “别跟我说什么奴婢不敢,”他冷笑了一声,看了我一眼:“你都大模大样到我面前质问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

    我抿了抿嘴,没接话,将那碗药膳奉给他之后,自己也端了一晚,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这药膳倒是费了些功夫熬制,吃在嘴里有丝丝甘甜,吃过之后,内里也起了一些暖意,虽然是这样的天气,指尖却都暖和了起来。

    可还没吃完,宫里的人就来传话了,说殷皇后召几位殿下进宫。

    裴元灏听到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吃惊,放下碗便对我说:“你跟我一起去。”

    其实,我也真的想去,不为别的,我还真的想仔细看看永和宫里的那幅画,除了桂花之外,到底还画了些什么。

    于是稍事梳洗了一番,便跟着裴元灏一起进宫,不过这一次马车进宫门的时候被喝令停了下来,我听见驾车的长随不耐烦的道:“这是三殿下的车驾,你们也敢拦?!”

    “对不起了,咱们今天初次上任,也不知道是谁的车驾,还请殿下一见。”

    这么快,九门的人就已经换了,我坐在车厢里,听着他们毫无顾忌的话语,心里发沉,而裴元灏却似乎没有了脾气,只伸手一撩帘子,外面的人一看到他,还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三殿下!”

    “见过了,本宫是不是可以进宫了?”

    “殿下,您是只带了这一个人?”领头的那个还有些不尽相信,又朝马车后面看了看,但这一次裴元灏的的确确只带了我一个人,连杨云晖都没跟着。

    裴元灏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们是想让跟禁军的人碰碰面?”

    那些人没敢接话,急忙跪下了。

    裴元灏放下帘子,冷冷道:“走。”

    马车又一次晃晃悠悠的驶进了皇城,可我也隐隐感觉到,当九门完全不受控制的时候,整个皇城对于我们来说就已经不再安全,危险可以来自任何地方,或许是九门,或许——是宫里!

    我的掌心泌出了冷汗,只能紧紧的捏着裙角,这时,就听见车厢里响起了裴元灏低沉的声音——

    “别怕。”

    一抬头,就看见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虽然车厢连同我们人都摇晃着,可那双眼睛,却是稳如磐石。

    我的心也像是定了下来,咬着下唇,对着他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我们下了马车进了内宫,沿着长廊走了一段路,便闻到了永和宫里萦绕不散的药香,这两天我都一直在云王府照看期望,却不知道皇上的龙体怎么样了。

    这里倒也不安静,内侍监早已经安排了人过来,一见裴元灏,纷纷拜倒。

    “皇后呢?”

    “正在永和宫内,和太子殿下,云王,还有三公一起等殿下。”

    “哦?”倒是有些意外,居然这么多人。

    裴元灏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笑了笑,便带着我进了永和宫。

    一进大门,这里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暖,空气里依旧弥漫着药香,而我一迈进大门边转头看向里面,却见殷皇后正转身朝我们走过来。

    刚刚……她好像,是站在珠帘旁边,那幅画的面前。

    来不及多想,裴元灏已经俯身向她问礼,而我也跪拜了下去:“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三殿下,你来了。”

    “不知母后传召儿臣进宫,有何要事?”

    说话间,珠帘轻响,裴元修和裴元琛也走了出来,而朝中的三公——太师常延柏、太傅申恭矣和太子太保王甚也站了起来。

    殷皇后眼泡红红的,犹带泪痕,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说道:“昨天晚上,皇上又吐了几口血,让太医来看了,说这个病怕是调养不好了。”

    裴元灏的脸色一沉:“哦?”

    他立刻走了进去,我也跟在他身后,一走到床边,就看到皇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两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睛周围竟是两团阴翳,远远看着,竟然有些骷髅的样子,我吓得心里咚咚跳起来。

    皇上的身体,真的比之前更差,而且带着些大去之相了。

    裴元灏浓眉一皱:“前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天——”

    “太医也说了,再好,也就是那个光景了。”

    “药呢?”

    “一直吃着,现在都靠喝参汤了。”

    殷皇后说着,又止不住一阵呜咽,低头用手帕直擦眼睛,而裴元修站在她的身边,轻轻劝了一句,自己却也是一脸苍白,眼睛微微有些发红,他看了我一眼,见我也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像是想跟我说什么,却没开口。

    裴元灏也回头看着他们,道:“既然是这样,母后召儿臣等进宫,所为何来?”

    “让大家来想想办法,现在——”

    “现在朝中可是一片混乱啊。”殷皇后的话没说完,太保王甚已经走了过来:“殿下这两天没去御书房,也没看到那边的折子都堆成了山;江南的瘟疫虽然除了,可州府还需要调派新的官员;西川的土司又在闹事;黄河的冬汛又要来了,这些事如果再这么堆下去,只怕宫里还没乱,天下已经乱了。”

    他一口气说下来,常延柏只在旁边捋胡子,没吱声儿,倒是申恭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这边一眼。

    裴元灏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那王大人的意思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永和宫都安静了一下,殷皇后的眼睛更红了,但红的不是眼圈,而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瞳子。

    裴元灏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现在,不是有太子监国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裴元灏回头看了一眼,裴元修只是沉默的站在那里,脸色仍旧淡淡的,看不出悲,也看不出喜。

    我似乎,也从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过这两种情绪。

    “太子监国,到底也有诸多不便,再这样下去——”

    裴元灏打断了王甚的话,道:“不如王大人就直说,要如何,才能让朝廷安定,让朝政不乱吧。”

第294章 暗斗·王道 2

    王甚说道:“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太子即位,名正言顺的处理军国大事!”

    太子即位!

    这四个字一说出来,永和宫里所有人的呼吸好像都紧了一下,我微微睁大眼睛,看向了裴元修,他的脸上却仍旧一片古井无波,连眼波都没有闪动。

    裴元灏却冷笑了起来:“太子即位?这就是王大人的意思。”

    “这也是朝中各位大臣的意思。”

    “既然如此,为何没在御书房看到这样的折子?”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裴元琛走了上来:“三哥,这太子即位也是迟早的事,况且为了天下的安宁,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裴元灏冷笑了一声,说道:“老四,王大人,如今父皇人还健在,既未下诏传位,也未颁旨让贤,你们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怕犯了欺君之罪吗?”

    殷皇后这个时候也终于沉不住气,走过来说道:“三殿下,话虽然这么说,可太子到底是国之储君,就算皇上没有下旨,这即位也是迟早的事!”

    “我看未必吧。”裴元灏说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离龙座一步之遥,最终功败垂成。只要皇上的圣旨一日不下,这即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难道你们想要——篡位?”

    “你——!”

    他说出篡位这两个字,就已经把话说到了绝地,殷皇后气得脸都白了,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被堵着说不出来,倒是一旁的王甚说道:“殿下要这么说,其实皇上传位的圣旨早已经拟好,也在御书房有了存档了。”

    什么?我微微一惊,如果真的已经有了传位的圣旨,那裴元灏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裴元灏也惊了一下,但他到底沉得住气,伸手道:“圣旨呢?拿来本宫看看。”

    “这,这圣旨虽然拟好了,可是——”王甚面有难色的说道:“可是,皇上因为病情来得太急,还没来得及加钙玺印,所以——”

    原来如此!

    我微微松了口气,又抬头看着裴元修,现在的气氛和争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他却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样,连一句话都没有插进来。

    裴元灏一听王甚的话,便冷笑了起来:“没盖玉玺的圣旨,那还是圣旨吗?”

    “可是,皇上拟出这样的圣旨,说明已经有了传位之意。”

    “若没有玉玺加盖,圣旨就没有用!”

    两个人争得一步不让,就在这时,裴元修轻轻的开口了:“三弟,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了玉玺加盖,就承认这个圣旨对吗?”

    裴元灏慢慢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相交,一个清净如冰,一个炽烈如火,在对视的一刹那,仿佛天地都为之变色。

    “没错。”

    “那好。”裴元修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又转身对殷皇后道:“母后,三弟的话也有理,不管儿臣这个太子之位如何,圣旨终究要加盖了玉玺,才能作数的。”

    殷皇后咬了咬牙,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又看了墙上一眼,狠狠的一拂袖,转身走了。

    裴元修没说什么,转头对着我们,依旧淡淡一笑。

    这一笑,却有千钧重,因为他们两已经将一切都押到了玉玺上,谁先找到了玉玺,谁就成了这个天下的主宰!

    坐上马车出宫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忘了去看那幅画到底画了些什么。

    如果裴元灏真的没有猜错,玉玺就在那幅画所暗示的地方,那到底会在哪里,殷皇后他们找得到吗?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可他仍旧闭目养神,身子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摇晃晃。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青婴,看看是不是已经出宫门了。”

    “是。”我伸手撩开帘子,发现马车真的已经出宫门了,有些疑惑的说道:“是出宫门。奇怪,怎么这一次,他们没有拦我们?”

    裴元灏笑了一下。

    他这个样子,好像是成竹在胸,可我心里终究不安,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稍有一点差池都会每个人的将来谬以千里。

    “殿下……”

    我的话没说完,他已经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帘子外的风景,便对我说道:“待会儿跟着马车直接去云王府,见到黄天霸告诉他,一切照计划行事。”

    计划?我听得一愣——他们俩,什么时候定了什么计划了?

    这几天,黄天霸一直在云王府,虽然裴元琛不是任何时候都在,但他肯定也没办法离开,况且慕华也是为裴元丰驱毒之后就立刻离开,也没有办法接触黄天霸啊!

    等一下,我这个时候好像才突然发现,这几天,我一直没有见到莫铁衣,还有钱五他们。

    他们去哪儿了?

    难道,他现在找玉玺,定的计划,跟黄天霸的那批人是有关的?

    我急忙问道:“那殿下,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掀开帘子便纵身跃下,我吓了一大跳,急忙扑过去往外看,却见他矫健的身影如同一只黑豹,迅速的隐匿入了路旁的一条小巷子里。

    而驾车的长随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继续扬鞭策马。

    我的心咚咚的跳得厉害,之前在上阳宫的一片平静果然只是虚假的,这一片平静下是汹涌的暗流,一个玉玺,就将这平静彻底的击破,可我却不知道,激起的这巨浪,还会掀起多高……

    马车没有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驶到了云王府。

    我原本想让昨晚那个侍女帮忙,直接去找黄天霸,可还没找到那个侍女,却听说裴元琛已经回府的消息,而他哪里也没有停留,直接就去了黄天霸所在的内院。

    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无法,我还是先去照看裴元丰。

    这一次是云王府的管事带着我过去,他对我倒也十分客气,路上聊了两句,就说道了裴元丰的身体,忧心忡忡的道:“眼看着齐王这两天身子都好了些,可今天早上却发现他着凉了。”

    “什么?”我急忙问道:“怎么会着凉的?”

    “咱们也不知道,对了,青姑娘昨晚你陪着殿下,他没有见风吧?”

    见风?这我倒不知道,毕竟昨夜我去黄天霸那儿呆了这么久。

    那管事又看了我一眼,笑道:“不过那位慕华姑娘看了,倒说没有大碍,殿下虽然精神不怎么好,但心情似乎并不算差,刚刚慕华姑娘给他驱毒之后,又开了一帖药,殿下吃了,还又喝了半碗药膳粥呢,现在睡下了。”

    “哦?”我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既然心情好,看来就真的不必太担心。

    进了他的房间,看到他果然沉沉的睡着,真是奇怪,昨夜他明明睡了那么久,怎么今天还这么困?

    我在他的床边守了一会儿,终究心里还是挂着另一头,又推门出去了。

    而一出门,就不由自主的沿着长廊朝那个院子走去。

    不过还没走到,就听见前方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裴元琛和黄天霸一起走了过来,我急忙一闪身躲在了旁边的假山后面。

    正好他们俩走到这儿,停下了脚步。

    “王爷,天霸就此留步了。”

    “天霸,你不能再送我几步吗?”

    我透过假山上的一个石窟窿看过去,只见黄天霸微笑着站在他面前,淡淡道:“王爷不是有重任在身,又何必还在乎这几步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心绪不宁,可能是因为——”裴元琛顿了一下,没说完,却又微笑着对黄天霸道:“等这件事完了,我会禀明皇上,给你在云王府也有个名分,到时候,你就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黄天霸的脸色僵了一下。

    我扶着假山的手也一用力,顿时掌心都被粗糙的石棱划破了,黄天霸又笑了一下:“王爷,还是先去办正事吧。”

    “嗯,等我回来,咱们再琴箫唱合。”

    “好。”

    裴元琛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等到裴元琛走远了,黄天霸还是站在长廊上,飘飞的轻纱拂过他的身体,好像置身在云雾之中,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朝着我这边道:“青婴?”

    “黄爷。”

    我慢慢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一时间两个人好像都有些尴尬,僵了一下,我才问:“他跟你说的那些——”

    黄天霸笑了一下,对着我摇了摇头。

    “那,他现在是要去哪儿?”

    “他没说,但我若没估摸错,是有大事。”

    我想了想,轻轻道:“黄爷,三殿下让我给您带一句话,他说,一切按行事。”

    “嗯。”黄天霸点点头,我又问道:“黄爷,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黄天霸慢慢的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突然伸手扶着我的肩膀,郑重的说道:“青婴,我跟你说过,有的事,陷得越浅,将来抽身越容易。你别让自己将来无法自拔。”

    我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对着我一笑,转身回了内院。

    我假山旁,一时间人还有些回不过神,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一片皑皑雪景当中,好像融入了那样的景致里,而我刚回头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云王府的管事一头大汗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青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事?”

    “宫里来人,要接你进宫。”

    什么?我大惊,几个时辰前我才刚刚从宫里出来,为什么现在又要接我去,而且,为什么是接我?

    “是谁要我进宫?”

第295章 岳青婴,我想给你幸福

    那管事摇头道:“这个不知道,不过青姑娘,马车就在门外,你还是快去吧,进了宫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心里虽然不安,但毕竟也是宫里的命令,别无他法,我回头看了一眼内院,那条延绵至雪景深处的小径上,早已经没有了黄天霸的身影,想必他也去做他该做的事,这里也不需要我了。

    于是我点点头,跟着那管事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一路畅行,很快便进了宫门,和之前一样,也没有受到任何盘查,下了马车后,我直接被带到了永和宫。

    一推开大门,就看到院子中央的那棵树下一个披着白狐风氅的身影,他一直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丫,听到推门的声音便转过头来看着我,那张白皙的脸几乎和周围的雪景同色,只有润泽的红唇是那个人身上唯一的艳色。

    “你来了。”

    “太子……殿下。”

    我轻轻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向他行礼,他却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微蹙眉头:“怎么这么冷?”

    “……!”虽然认识了这么久,可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一时有些心惊,想要挣脱开,可才一用力,他的手指也微微用力,并没有把我抓疼,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道,我抬头看着他。

    “进来,暖一暖。”

    他拉着我,进了屋里。

    从来没有感觉过这样的裴元修,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温和有礼,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同,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能乖乖的跟他走进去。

    永和宫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屋子里烧着地龙,周围都是暖暖的,透过珠帘看着里面,皇上还是昏睡不醒,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活气,只有盖着锦被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这位天朝的帝王仍旧还活着。

    看到这样的他,我的心里到底还是不安,回头看着坐在桌边的裴元修:“殿下,您——召青婴入宫,到底有什么事啊?”

    看着我惴惴不安的样子,他只是轻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站起身走到了我的身边,却没有看着我,而是仰头看着墙上,说道:“青婴,我相信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朝廷的多事之秋,也许要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要发生巨变了。”

    ……我当然知道。

    早上他和裴元灏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谁先找到玉玺,谁可能就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对于天家的皇子来说,这是他们的宿命。

    等等,他把我找到这里来,难道是想问我,玉玺的下落?

    一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他面对着的,正是墙上的那一幅画,也就是——暗示玉玺所在的画!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看那幅画。

    画上果然是一株桂花,嫩黄的花朵爬满了枝头,被翠绿的树叶掩盖着,却好像仍旧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透过画纸弥漫了整个屋子,而这棵桂树下,似乎还有一个石桌,石桌的旁边,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可是,画纸在石桌的那儿就戛然而止,连那石桌都只露出了一个桌角。

    这幅画,是只取了一点景,还是——被裁了?

    这就奇怪了,皇家收藏的画卷,连一些上古的珍品都是完整的,从来不收藏破损的名画,这幅画看起来真的像是从一整幅图上裁剪下来的,怎么会这样呢?

    而更让我奇怪的是,这幅画上的景致,我竟然有几分眼熟。

    难道,我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幅画?

    就在我疑惑不已的时候,裴元修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我心中有事,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急忙低下了头,生怕他真的开口问我,可他却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一直走到了我的面前:“青婴。”

    “……”

    “如果真的到了天下大变的那一天,你会怎么样?”

    “……”

    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真的到了天下大变的那一天,我会怎么样?我能怎么样呢?我的命运,不是从来都操纵在这些天家皇子的手里吗?

    于是淡淡一笑:“殿下说笑了,青婴不过是个小小的奴婢,还能怎么样呢?”

    他也淡淡一笑:“青婴,你还记得,我在这里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愣了一下。

    他在这里跟我说过的话,他跟我说——“青婴,我可没把你当奴婢”。

    一想到这句话,我的脸顿时有些发烫。

    虽然那句话,他说过之后,并没有让我回应,可并不代表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忘记,在太师府被刺客行刺的时候,裴元灏的怀里抱着南宫离珠,而他,却是向我伸手的那个人。

    而我,都为他做过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酸楚,裴元修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说,因为在我的眼里,这宫中虽然很平静,但所有的平静都是暗潮汹涌下的假象,唯一真正让我觉得宁静的地方,是内藏阁,我不想打破它。可是当你一离开,连内藏阁也不再让我感到平静,所以我知道——”

    “真正让我平静的地方,是你的身边。”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咚咚的跳得厉害,好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连藏在袖子里的指尖都在颤抖。

    裴元修看着我,轻轻的伸手,捧起了我的手,一阵暖意从他的掌心染上了我的肌肤。

    “青婴,我想知道,我在你的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只是里面的目光,不再澄清,却显得十分凝重,好像带着什么深深的执念。

    我被那样的执念困住了一般,半晌才低下头:“殿下在青婴心中,是个好人。”

    “好人?”

    “嗯……。”

    虽然和裴元丰完全没有皇子的架子不同,他始终带着太子的威仪,但在他的身边,就是让人感觉到安心,在内藏阁的两年,不仅是他觉得平静的日子,那也是我在宫中,最平静的日子。

    他抓着我的手,轻轻的牵向他的胸口,一直贴上了他的胸膛,我的掌心立刻感到了胸膛下他的心,在不停的跳,他的声音好像是透过那颗心,传到了我的心里——

    “那么,我这样的人,能不能让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我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着他。

    裴元修的脸是一如既往的俊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好像连那纤长的睫毛也在发光。

    他说道:“青婴,世事无常,宫里更是如此,我知道这儿有很多你看不清,辨不明的东西和人,有的人你以为他是好人,可能不尽然,而你认为是坏人的,也许有可怜之处。但是,不管我裴元修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岳青婴,我想给你幸福。”

    我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又是一颤,被他更紧的握住了。

    “殿下……”他的手与我十指交缠,怎么也摆脱不开,我的心更乱了,而他的另一只手已经轻轻的揽住了我的腰,将我拥到怀里,低头看着我的时候,那张清净的脸上满是迷醉的神情,闭上眼睛,慢慢的朝我低下头。

    不,不行!

    我急忙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了冰冷的墙,发出“哐”的一声。

    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

    我记得上一次,我似乎也是这样撞上了墙,发出同样的哐啷的一声,可上一次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听起来,好像墙壁是空的一样。

    不仅是我,裴元修也听到了,他愣了一下,立刻松开了我,伸手摸上了那幅画。

    一推,还是硬硬的。

    他又曲起指头轻轻一敲,画卷的下面这一次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空的!

    我们两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我站在他的身边,屏息看着他伸手将那幅画轻轻的拨开,惊讶的发现那幅画背后的墙壁上,竟然有一个暗格!

    裴元修连呼吸都沉重了一下,伸手将那个暗格打开,赫然见到里面一个巨大的玺印。

    这颗玺印乃是蓝田宝玉,方圆四寸,上覆玉螭虎纽,暗格内虽然光线晦暗,但这颗玺印还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丝毫没有因此而黯然。

    “传国……玉玺……”

    裴元修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轻轻的伸手将那颗玉玺捧了出来,仔细一看,那真的是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一时脑子里完全混乱了,眼角却落到暗格的另一个角落里,那里还有一卷明黄色的卷轴,我疑惑的道:“那是什么?”

    裴元修一直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玉玺,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个卷轴的时候,他的脸色好像变了一下,但终究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将玉玺又放回了暗格,伸手拿出了那个卷轴,一展开,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道圣旨!

    裴元修只打开看了一眼,顿时脸色惨白起来。

    我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轻轻问道:“殿下,这上面——”

    话没说完,他的手一抖,那圣旨便跌落到了地上,我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圣旨正好在我的脚边慢慢的展开,我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字——

第296章 传位 诡异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自知,大去之期不远矣,念及往事,思甚,悔甚。着六部寻回皇长子元辰即皇帝位,若故,则天下德者居之,钦此。

    我惊愕不已的看着圣旨上的那几个字——皇长子元辰?

    从我入宫服侍到今天,也有五个年头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宫中还有这样一位皇子,更不敢相信的是,皇上居然会在圣旨上要传位给他!

    皇长子,裴元辰?

    皇长子……?

    我转头看向了裴元修,对了,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呼他为太子,而自他以下便是三皇子裴元灏,四皇子裴元琛,五皇子裴元丰,还有其他的几位公主,这么算起来,皇族的确是少了一位皇子,难道说太子是排行第二,在他之前,还真的有一个皇长子?

    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恍惚的看着那圣旨,又抬起头看着裴元修苍白的脸,这个时候他的目光也慢慢的从圣旨上挪到了我的脸上,看着我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不再平静,却好像有矛盾的东西在不断的争斗,连他的眼神都变得激烈,并且痛苦。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他,几乎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扶着他,可才刚刚伸手,我的目光就落到了他手中的圣旨上,顿时像是晴天惊雷一般,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玉玺。

    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找到了玉玺!

    他和裴元灏,只要谁得到了这个玉玺,谁就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但这一刻,随着玉玺问世的,却还有这一道圣旨,要将皇位传给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皇子,对他们而言,只怕都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知道殷皇后会气成什么样子。

    这时,我突然想到,现在只有我一个外人看到了,依照殷皇后的行事,她会不会索性杀了我灭口,这样的话这个圣旨的事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我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珠帘被我一拨,发出了哗哗的声音。

    声声惊心。

    这个声音似乎也将裴元修惊醒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一脸苍白有些惊惶的神色,可意外的是,他却很静,静得好像一泓无波的水,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只修长而白皙的大手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到我的肌肤时,两个人好像都哆嗦了一下。

    可是,他的掌心却很热,慢慢的贴上了我的脸颊,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这只手,白皙而修长,指腹却有薄茧,关节也显得十分有力,在抚摸过我的脸颊之后,又慢慢的往下滑,抚上了我的脖子。

    在这样一只大手下,我的脖子显得那么纤细,好像轻轻一折,就会断。

    我有些颤抖的站在那里。

    看着我仓皇无措的样子,他的手只在我的脖子停留了一会儿,便又轻轻的抚上了我的脸,凉透了的肌肤在他的抚摸下慢慢的暖了回来,才听到他低声道:“别怕。”

    “……”

    “这个世上,也许有很多人会伤害你,但我不会。”

    ……

    不知为什么,他的这句话说得那么明明白白,可我却好像完全听不懂,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垂下手,慢慢的掀开帘子走到了床榻边,看着躺在榻上犹在昏睡中的皇上,脸上浮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然后,他轻轻道:“父皇,您果然——深谋远虑。”

    在宫里传得最快的,除了呼啸而过的北风之外,便是消息。

    裴元修一声令下,不到一刻的功夫,三公六卿全都齐聚了永和宫,所有人在看到那一道圣旨之后都惊得目瞪口呆,而其中面色最深的,莫过于太师常延柏。

    他看了一眼那道圣旨,又看了看裴元修,眼中精光闪烁。

    而太子太保王甚在知道了整件事之后,脸色铁青,我看着他走过去将裴元修拉到了一边,虽然极力的压低声音,却还是隐隐听到他话语中的激怒:“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

    “只有,只有那个宫女看到而已,你——”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旁边的常延柏和申恭矣,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悔恨。

    “太傅,”裴元修轻轻的打断了他的话,眼帘低垂着,异常平静的道:“别说了。”

    “殿下,你——你这是为山九仞啊!”

    “这毕竟是父皇的旨意,我们还是要遵从的,既然——”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玉公公高声道:“皇后驾到!”

    下一刻,殷皇后走到了大门口,她一出现,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起来,所有人全都跪拜了下来,我站在珠帘边,也立刻跪了下来。

    殷皇后的脸色阴沉得就好像外面的天气,裴元修已经走了过去:“儿臣拜见母后。”

    “你干的好事!”

    这一次,皇后已经全然掩饰不住她的怒气,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话,她狠狠的瞪了裴元修一眼,一转头便看到了我,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伸手托起了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她眼中腾腾的杀气着实让我心里一颤。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裴元修先通知了三公六卿到上阳宫,也许现在,我真的已经没有命了。

    “好个丫头,没想到我居然三番四次的栽在你的手里。”

    “娘娘……”

    我轻轻的开口,还没说什么,裴元修已经疾步走到了我的身边:“母后!”

    殷皇后几乎是恶狠狠的道:“让开!”

    “母后。”裴元修依旧是丝毫不让,他看着殷皇后的眼睛,说道:“儿臣从来没有求过母后什么,只有这一次。”

    “你——”

    一听他说完这句话,殷皇后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又看了我一眼,终于狠狠的将我丢开,对裴元修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做,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裴元修低着头,一个字也不再说。

    殷皇后撩开珠帘,看了一眼依旧昏睡不醒的皇上,又慢慢的走到桌边,看着那道圣旨,当她的目光落到“皇长子元辰”这几个字上的时候,咬着牙道:“没想到,他居然还想着那个女人——”

    说完,她狠狠的一拂袖,转身便走了出去。

    殷皇后一走,屋子里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下,但常延柏他们几个紧皱的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半晌,申恭矣说道:“皇上的圣旨咱们倒是找着了,可是——这皇长子——”

    他看了看其他几个大臣,也都纷纷摇了摇头,甚至有两个好像见到鬼一样看着那圣旨,喃喃道:“怎么可能,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先皇后不是早就——”

    先皇后?这皇长子是先皇后的孩子?

    那,他人在哪里呢?

    我心里疑惑着,这些大臣们却一个个缄口不言,再也说不出什么,最后裴元修带着一脸倦色道:“各位,既然父皇的旨意已经下了,大家就各自下去做事吧。本宫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是,恭送太子殿下。”

    裴元修慢慢的走到门口,又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只能站在珠帘的旁边远远看着他,这一刻,明明已经平静了,却恍惚有一种万事休矣的错觉,他转过身走了。

    他这一走,其他的朝臣们也纷纷的转身离开,只有申恭矣在临走前走到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安,低下了头,就听见他道:“你,就是那个岳青婴?”

    “是,大人。”

    他又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一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玉玺……圣旨……皇长子……皇位……

    不到半天的时间,我居然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而这一切来得却是那么的突然,让我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一场过于虚幻的梦,还是真实。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玉玺也在暗格里找到了,那么——裴元灏呢?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玉玺明明就在暗格里,为什么裴元灏却信心满满的说他知道玉玺在哪里,而且是跟这一幅画有关,他是早就知道,还是他算错了?

    可是,他计划了那么久,又安排了那么多人,他真的会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吗?

    还是,他根本是另有安排?

    一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抬头便看到那幅画着桂花的图,取走了暗格后面的东西,这幅画便已经失去了它的神秘,孤零零的挂在墙上,没有人再去注意它,可我却看到画卷的最下方,还题了一行小诗。

    凌霜不生明月中,铜雀巷深西边种。

    铜雀巷深……

    我又抬起头,看着画上的那棵树,树下的石桌,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

    难道说——

    我转身便跑出了永和宫,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北风夹杂着碎雪呼啸而过,吹在我的脸上好像刀割一样,我却全然不顾,拼命的往外跑,刚刚跑到外面便撞上了玉公公,他一见到我,立刻道:“哎哟,青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玉……玉公公……”

    我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玉公公又道:“你急什么?太子殿下让咱家来护送你出宫,去云王府哪。”

    云王府?不!

    我摇着头,说道:“玉公公,我不去云王府,您赶快让人帮我驾车,我要出宫。”

    “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297章 火海·裴元琛之死

    玉公公到底还是有办法,传话下去不一会儿,马车已经套好了等在宫门口,我急忙坐了上去催促赶车的人快一点。

    可马车终究走得慢,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刚刚上了大街。

    我心急如焚,也实在等不下去,索性下了马车,将马从车辕上解了下来,那赶车的小太监吓了一大跳,正要劝我,我已经翻身上马,对他说道:“小哥,兹事体大,你莫要声张,否则大祸临头!”

    看着我声色俱厉的样子,那小太监也给震住了,到底这些日子我常常出入永和宫,今天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感觉到有些不一般,便咽了口口水,乖乖的退到了一遍。

    我一夹马肚子,座下的马像离线的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一路疾驰,我在马背上背颠簸得好像全身的骨头要散架了一半,终于在沉沉夜幕当中,我的鼻子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冷香,看到了前方那座巨大宅邸的轮廓。

    铜雀巷深西边种。

    铜雀台西边的青梅别院!

    直到刚刚看到那句诗我才恍然想起来,那个景色我的确见到过,就是那天黄天霸坐在梅树下温酒等我的地方,唯一不同的只是画上的桂树变成了梅树,所以我虽然一直觉得眼熟,却从来没有往青梅别院想过,但其实——景是死的,但树是活的!

    难道说,那个宅院,跟先皇后有什么关系?

    可是,那个地方不是属于黄天霸的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这其中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联系?裴元灏呢?他从画上看出了什么,他又知道了什么?

    完全来不及去想,前面是一条河,上面的吊桥晃晃悠悠的,马匹根本通不过,但如果要过石桥,还要绕远路,我急忙翻身下马,也来不及把马拴好,丢开缰绳便飞快的朝前跑过去。

    过了这座桥,前面不远就是青梅别院了。

    终于要到了,我站在桥头,刚刚缓过一口气,就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嚣声,好像起了什么骚动,隐隐约约的听到许多人在大喊,在狂吼,宁静的夜晚立刻被这一阵喧闹给打破了。

    而我一抬头,就看到前面一团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天幕都映成了红色。

    那是——

    我看着火光传来的地方,正是青梅别院!

    我意识到出事了,急忙朝那边狂奔而去,越来越近,果然是青梅别院,只见那熊熊烈火将整个别院全都包围,如同一条火龙在肆虐狂纵,发出震怒的咆哮,漆黑的浓烟冲天而起,而伴随着那火魔咆哮的,还有数不清的哭喊。

    里面,还有人,好多人!

    远远的我也看到了里面那些人影,被烈火焚烧发出凄厉的哭喊,拼命的往外跑,可还没跑出大门,就已经坚持不住,跌倒在地,很快便被烈火吞噬了!

    裴元灏,他不是要去找玉玺吗?难道他被困在里面了?

    一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沸腾了一般,急忙飞奔了过去,整个别苑已经被大火包围,我只看到侧门那里的火还不大,但这里也比较隐蔽,如果不是之前来过,我也不知道这儿其实还有一扇门。

    我刚一走近,就感觉炙烈的热浪袭来,好像将头发都要燃烧起来一般,我咬了咬牙,就地在雪地上打了个滚,便一脚踹开后门,冲了进去。

    一进去,才感觉这是一片人间炼狱。

    大火参天,在这里面就好像吞噬生命的恶魔,我看到所有人都在烈火中挣扎嘶吼,他们的身上燃烧着火焰,散发着焦臭,有的人已经被浓烟呛得昏厥过去,倒在了火中,还有人在不断的往外冲。

    衣服上沾的雪早已经化成水,这个时候也已经被烤干,甚至有几处衣角已经燃起了火苗,我忍受着皮肤被炙烤的剧痛,拼命的大喊着:“三殿下,你在哪儿,裴元灏!”

    周围都是人影,却看不到他。

    我顿时慌了,只怕他已经遭了难,大声的喊着:“裴元灏,裴元灏你回答我一声,裴元灏!”

    正在这时,我看到旁边有些人忍受着烈焰的炙烤,准备翻墙逃出去,可刚刚上了高墙,只听嗖嗖几声,只见空中银光闪过,几支箭弩飞快的射过来,将那些人射到,又跌回了火海中。

    我顿时感觉到了什么——有人,在阻止他们逃生。

    这场火,难道是——

    就在这时,我一晃眼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背靠着墙壁,已经被浓烟熏得快要失去知觉,慢慢的沿着墙滑落在地,定睛一看,竟然是裴元琛!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吃一惊,急忙扑上去,果然是裴元琛,他的脸上伤痕犹在,还有烟熏火燎留下的痕迹,嘴唇开裂,身上也有几处烧伤,我急忙抓住他的肩膀:“云王殿下,殿下!”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是你?”

    “这是怎么回事?云王殿下,你怎么会——”

    “怎么回事?”他重复了这句话,突然一笑:“我们上当了。”

    上当了?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来不及去想,也根本没有办法想,他拼命的咳嗽了几声,我急忙说道:“殿下,我,我救你出去!”

    说着我便要扶他起来,可刚刚一扶起他,就看到他背后的墙上,鲜血已经浸染开了大片,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胸口已经中了箭,直穿到了后背,我一扶他,伤口开裂,他痛得惨叫了一声,又跌坐了下去。

    “殿下!”

    我再也不敢动他,而裴元琛抬头看了我一眼,倒像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想救我。”

    “……”我愣了一下,的确,一直以来我对他都没有好感,甚至知道他对黄天霸的那种念头之后,心里还厌恶不已,可现在毕竟是人命关天,我不能置他于不顾。

    于是我说道:“殿下,你忍一忍,我背你出去。”

    说着,我便要伸手扶他,却被他轻轻的摆手,拒绝了,他又咳嗽了两声,这一次已经咳出了血,他伸手擦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人也有些发抖:“看来,我是不行了。”

    “云王殿下。”

    “怎么办哪……”他一边颤抖着,一边眼泪流了出来,但立刻也被烤干,我感觉到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恐惧和无助,人之将死,所有的荣华富贵,身份地位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可以去想,可以去念呢?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闪了一下,伸手向怀里,费力的摸着,我以为他疼,正要安慰他,却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支翠玉箫。

    那是,他与黄天霸琴箫唱和时所用的。

    他已经把玉箫递到我面前:“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把这个交给他。”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看着我道:“我是回不去了,不过,你一定要交给他。”

    “殿下……”我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了一阵难言的酸楚,我知道他对黄天霸有那种念头,可我以为就是他对那些漂亮的男子,妍媚的男宠的感情一样,贪恋美色而已,却没想到,他在临死前,居然还想着黄天霸!

    他像是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未必是真的对我,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睛发疼,疼得厉害。

    “你帮我给他,如果他想留,就留着,不想留就丢掉。”

    “……”

    我轻轻的伸手,将那玉箫接了过来,眼中涌起的泪水很快就被周围炙热的温度烤干,可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还是慢慢的模糊,好像他的呼吸,也开始微弱,最后他的笑容凝结在了脸上,一低头,一切成了空白。

    我跪坐在他面前,觉得心里痛得发慌,连裙角燃起了火苗慢慢的烧到了身上也没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浓烟钻进鼻子里,把人都要呛晕了。

    我慢慢的站了起来,一只手用力的捏着玉箫,看向了别苑的外面。

    还有人在往外闯,可是还没翻出墙头,有的甚至刚刚撞开大门,锋利的弩箭已经扎进了他们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划破长空,洒在了炙烈的火焰上,更增添了一种惨烈的味道。

    弩箭来的地方,是别苑的对面!

    我慢慢的抬起头。

    就在别苑的对面,那座酒楼的二层楼上,我隐约的看到了许多人,而那个熟悉的人影正坐在那里,一脸平静,或者说冷酷的表情冷冷的俯视着这下面,好像无情的神祗在俯视着芸芸众生。

    是他……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当初在扬州城的那个夜晚,烟火绽放,火树银花,而他也是高高的站在城楼上,俯视着下面,只是这一次,我不是在人群里,却是在火海当中,周围的人在哭喊,在惨呼,在做生与死的挣扎。

    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这里面,也震了一下,急忙站起身来扶着木栏,一脸震惊的往我这边看过来。

    我也看着他。

    一切,一如从前。

第298章 他冷酷与绝情

    我还在看着他的时候,裴元灏已经对着周围的人震怒的大吼了一声,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周围的人立刻变了脸色,全都飞奔了下来。

    紧紧关闭的别院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周围的那些人一看到大门打开,全都像疯了一样朝外涌去,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刀剑相加,只听惨呼连连,那些人早已经被火烧得浑身是伤,再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就这样被斩杀,鲜血喷溅在火焰上,发出兹兹的声音。

    从外面冲进来了一队人,他们一边与周围的人搏杀,一边不停的四处寻找,终于有人看到了我,大声道:“她在那儿!”

    “快去!”

    可是,别院里的人实在太多了,熊熊大火阻拦了他们的路,燃烧的房梁也开始一根一根的往下掉,那高大的屋子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好像已经要倒塌了。

    这一刻,我吸入了大量的浓烟,头脑已经完全模糊,连看人都看不清楚,只看着眼前一片红,烈火的红,鲜血的红交织在一起,那些人拼杀嘶吼,好像这是一个修罗场,所有的这是屠戮,厮杀。

    我……好难受……

    就在我用力握着玉箫,几乎要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一把将我抱起,大声道:“让开!”

    说话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飞了起来,冰冷的风吹到了脸上,让灼伤的地方终于感到了一点清凉。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慢慢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钱五和莫铁衣。

    “你……你们……”

    我刚要说什么,可嗓子一阵撕裂的痛,立刻咳嗽起来,钱五急忙道:“你吸了很多浓烟,不要说话!”

    他们一边说,一边抱着我飞快的往前跑,进了那酒楼上了二楼,一抬头,就看到裴元灏坐在窗边,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走过来一把接过我,手上也不轻,我身上的灼伤被他这么一抱,顿时痛得好像肌肤都要裂开一样,呻吟了一声。

    一睁眼,就看着他铁青的脸色。

    “谁让你来的!”

    我说不出话,只在他怀里拼命的咳嗽,他急忙抱着我走到桌边坐下,拿起一杯茶便送到我的嘴边:“赶快喝!”

    他的脸色不好看,手上的动作也并不温柔,一杯茶我喝了两口,倒有多半洒在了身上,但还是让嗓子舒服了一些,我抬头看着他,他的脸色更难看:“谁让你进去的!”

    “我以为……你在里面……”

    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也落了下来。

    裴元灏一怔,睁大眼睛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只是搂着我的那双手微微的用力,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疼得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他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好像就想让我疼。

    一直到我忍不住有咳嗽起来,他才又端起一杯茶送到我的嘴边:“喝。”

    我咬了咬下唇,就着他手里又喝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他没有说什么,只用袖子擦了擦我的嘴角,看着我的目光柔了许多,连紧绷的嘴角也缓和了些。

    可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莫铁衣开口了:“你为什么要放火!?”

    裴元灏皱了一下眉头,转头看着他。

    莫铁衣脾气暴躁,这个时候已经怒火中烧,对他也丝毫不客气,裴元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黄天霸跟本宫的计划,交代给你们什么,做就是了。”

    “可黄爷只说把他们困住,让九门空虚,并没有说要下杀手!”钱五也愤然说道。

    裴元灏冷笑一声:“既然你们已经把这些人困在了别院,黄天霸交代给你们的事也就完成了,至于本宫要怎么做,就跟你们没关系了。”

    “你——”

    莫铁衣大怒,正要上前一步,旁边的护卫已经拔刀出鞘,架在了他的面前。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几乎就要动手,裴元灏却丝毫没有动容,伸手用指尖轻轻勾去了我唇角的一点水渍,然后瞟了他们一眼,冷笑道:“要做大事,若连这一点牺牲都瞻前顾后,也难怪你们一事无成。”

    听到这里,我也完全明白了过来。

    难怪之前,一直没有在上阳宫看到黄天霸的这批人,看来裴元灏是早有准备要用他们对付裴元琛,而他故意放出了玉玺的消息,裴元琛想要找到玉玺,只能调走守九门的人,所以我们出宫的时候,才没有被盘查,他正是发现了这一点,知道时机成熟,才会暗中离开马车自己来操纵这一切。

    他用假的玉玺的消息把人引来了这里,让钱五他们困住这些人,再加以屠杀,现在九门空虚,而我也没有在这里看到杨云晖,只怕他现在已经调集了禁卫军的人马,重新取得了九门的控制权。

    他的计划,真的步步为营,天衣无缝!

    可是——我挣扎着,慢慢从他怀里站起来,看着下面一片火海,还有那些在火海里化为灰烬的人——为了他的计划,他竟然能下狠心杀了这么多人,这里面,甚至还有裴元琛,他的手足兄弟!

    我有些僵硬的回头,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上冰冷的表情,即使外面火光冲天,也无法让他增添一点温度。

    之前,当我知道他在裴元丰的点心里下毒,其实是为了能留下他,能让裴元丰远离这一场争斗,我的心里不是没有过感动,但现在,已经不是下毒,而是真刀真枪的动手,裴元琛就死在我的面前,原来他不是为了什么兄弟情,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谁对他有用,他就留下谁,而谁对他没用,甚至阻拦了他前进,他就会毫不留情的肃清!

    这,才是真正的裴元灏,天家的三皇子!

    刚刚从火海中走出来,可我现在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扶着木栏的手都在颤抖,裴元灏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刚要开口,下面突然又跑上来一个人:“殿下,人带来了。”

    “哦?”裴元灏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冷笑,立刻道:“带上来。”

    莫铁衣和钱五两个人面面相觑,还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而回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我也惊愕不已的看着一个女人被他们拖了上来,头发披散,衣衫凌乱。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

    姚映雪?!

    我一眼看到她,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而姚映雪的话没说完,也看到了裴元灏,吓了一大跳,道:“殿下?”

    裴元灏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冷笑不语。

    姚映雪这个时候脸色惨白了起来,哆哆嗦嗦的道:“殿,殿下,是您让他们把妾身带来的吗?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

    “本宫是让你过来看看风景的。”

    裴元灏说着,慢慢的蹲下身,看着姚映雪惨白的脸,冷笑道:“怎么样,风景如何?”

    姚映雪看着眼前的大火参天,下面还有许多人在拼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样的残像连普通人看了都于心不忍,更何况她这样身怀六甲的孕妇,顿时干呕起来,道:“殿下,妾身,妾身实在见不得血……”

    “见不得血?”裴元灏阴冷道:“如果今天他们在这儿找到了玉玺,上阳宫就该见血了。”

    “不,不会的!”姚映雪急了,抓着他的衣袖:“皇后娘娘答应了我,不会动上阳宫,也一定不会伤害你——”

    话没说完,她一下子僵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裴元灏,后者的脸上倒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眼中阴狠嗜血的神情让人心中一窒,姚映雪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你早就知道了……”

    “呵呵……”裴元灏冷笑了两声,轻轻的摇了摇头,看着姚映雪的目光好像一只猫在看被他随意戏弄的老鼠,他从来就是这样,喜欢将一切掌控,然后看着别人的狼狈和无助。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惊惶无助的姚映雪:“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我不过是借你的嘴传点话,让他们乖乖的进来,来个瓮中捉鳖而已。”

    “……”

    这一刻,姚映雪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一样,呆呆的跪坐在地上。

    裴元灏最后看了她一眼:“既然这个鳖已经捉到了,你也没用了,来人!”

    “在。”

    “拖下去。”

    一听到这句话,不仅是姚映雪,连我也惊呆了。

    就算姚映雪真的是上阳宫的内应,就算她真的对不起他,可是——可是她的肚子里到底还怀着他的孩子呀!

    姚映雪也急了,急忙爬起身来朝着裴元灏跪下:“殿下,殿下饶命,殿下你饶了我吧,妾身也是一时糊涂,妾身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呀,殿下!”

    她拼命的拉着裴元灏的衣角,脸上泪鼻涕横流,那样子哪里还有在上阳宫养胎时的雍容与高贵,狼狈得好像落水狗一般,拼命的磕头求饶:“殿下,殿下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殿下!”

    裴元灏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还是一样冷酷无情,半晌,他慢慢的低下头,用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也用冷得像冰一样的口吻道:“你真以为,我在乎这个孩子?”

    姚映雪一下子僵住了。

第299章 那天晚上的人,是谁?

    “你真以为,我在乎这个孩子?”

    我听到他这句冷酷的话,也觉得心里蓦地冷了一下,只见他俯下身,看着姚映雪愕然的样子,冷冰冰的道:“若本宫大事一成,有的是女人给我生孩子,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一个?”

    姚映雪的脸色这一刻不仅苍白,简直整个人好像都没有了温度,看着他:“殿下……”

    “给我拖下去。”

    “是!”

    周围的人听到他这句话,也不免有些胆寒,在所有人的眼中,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无非是所有英雄的路,可是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杀伐无论,这样的冷酷与绝情,也实在让人感到恐惧。

    姚映雪好像连灵魂都被抽走了一般,木然的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拖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被拖下楼的时候,突然像是爆发了起来,拼命的挣扎,大声的哭道:“殿下不要!殿下,你饶了我,饶了这个孩子吧!殿下,他是你的亲骨肉啊殿下!”

    那些拖着她的人看到一个孕妇这样哭喊,也有些心酸,都迟疑了一下,看着裴元灏。

    可他还是冷冷的道:“还不快点!”

    “是……”

    眼看着姚映雪像发了疯一样拼命的挣扎,周围的几个高壮的汉子也制她不住,但这样的挣扎,真的好象要拼了这条命一样,我看着也觉得害怕,急忙走过去拦在他的面前:“殿下,你饶了她吧!”

    裴元灏目光一凛,看着我:“你说什么?”

    “她,不管她有什么错,她终究是个孕妇,还怀着——怀着你的孩子。”

    “孕妇?”裴元灏冷笑道:“这个孕妇,险些就坏了我的大事。”

    “可她肚子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孩子呀!”

    裴元灏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我,像是笑了一下,可笑容中毫无温度:“你居然为她求情?你忘了她对你做过什么?”

    我的心里顿时颤抖了一下,我当然没忘,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姚映雪的哭声突然止住了,她一把用力的推开了周围的人,站在我的背后,狠狠道:“岳青婴,你别假情假意,我不用你帮我!”

    我回头看着她,看着她鬓发散乱,钗横珠落的狼狈模样,脸上泪痕斑斑,眼睛却是通红的看着我,好像恨不得把我咬下一块肉,她又慢慢的看向裴元灏,艰难的说道:“殿下,这真的是您的孩子,您怎么能忍心,我虽然——虽然的确是被皇后收买,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裴元灏冷漠的看着她,没说话。

    “我之所以会听皇后的话,把你的消息都出卖给她,只是因为——因为我不想你当了皇帝之后,就会有太多的女人来和我分你,皇后也答应了我,只要我帮了她,她不会伤害你,她会让你当王爷,永远平静的留在上阳宫生活。”

    裴元灏发出了一声冷笑。

    而我虽然没有冷笑,却也在心里明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以殷皇后的性格,若她真的成功,我相信第一个死的就是裴元灏。

    我看着姚映雪,这个天真的女人只是不断的哭,不断的流泪,对裴元灏说:“我只希望,你能像前几天那样,每天都只陪着我,只关心我一个人,我只希望这样而已。”

    “……”

    “殿下,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裴元灏慢慢的走过来,一直走到我的身边,看着她道:“没有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撒过什么谎。”

    这句话一出口,姚映雪的脸色顿时大变。

    我的心里也吃了一惊,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姚映雪的声音有些空洞的在耳边响起,她看着裴元灏,颤抖着:“你,你早就知道……”

    裴元灏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姚映雪像是不敢置信的道:“那,那你为什么还要——”

    “让你到上阳宫,不过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留你这么久,也不过是想用你来传话而已。”

    他每说一句,姚映雪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当他说到最后,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血色,只剩下了苍白,裴元灏冷冷的说道:“至于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我的也罢,不是我的也罢,我早就说过了,我根本就不在乎。”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姚映雪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脸色白得像一块冰,与其说她没有了热气,倒不如说她连最后一点活气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姚映雪突然笑了起来,狂纵的大笑,笑得直不起腰,一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然后她慢慢的转头看向裴元灏:“原来被骗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

    那笑容说不出的苦,好像到头来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条蚯蚓,被人捏在手里,随意的摆弄而已,她笑够了,停下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气喘吁吁的看着裴元灏,道:“既然如此,那你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谁吗?”

    ……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裴元灏的脸色也僵了起来,他站在那里,目光显出了几分阴狠,死死的盯着下面的火海,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一句话。

    “哈哈哈哈……”姚映雪又狂笑了起来,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笑一边道:“你知道不是我,可你也不知道她是谁吧,你找不到她,因为她根本就不想跟着你,所以她宁肯看着我冒名顶替,也不出来招认,哈哈……”

    “……”

    “我在你身边那么久,可是她在哪里,你知道吗?哈哈哈哈……”

    裴元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咬着牙,慢慢的转过身,我觉得他的目光好像带着刀,只从我身上扫了一眼,就让我觉得生疼,然后他看着姚映雪,狠狠道:“你现在,是想用什么法子死,才觉得痛快?”

    姚映雪还想笑,可狂涌而出的眼泪和哽咽的声音却已经让她坚持不下去,她的脸上虽然还有笑容,却比哭更难受,这一刻,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心如死灰,连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了,她抬起头看着裴元灏,艰难的说着每一个字——

    “我真的没想到,你连一丝,一丝一毫的感情,都没有对我动过。”

    说完这句话,她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得好像随时都要飘散的笑容,然后突然朝着这边奔跑过来。

    “殿下小心!”旁边的护卫还是警醒,急忙上前护住裴元灏,可我却看到,她并不是冲着裴元灏,而是——

    “不——!”

    我大喊一声,可什么都来不及了,就在我的喊声中,姚映雪从我们的面前冲了过去,一下子跃下了二楼。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外面传来,那些杀伐之声在这一刻都停住了,所有人全都惊呆的看着那血花四溅的一幕惨景,手中的刀剑再也没有力气看下去,纷纷聚到楼下。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们下了楼,才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姚映雪躺在一片血泊当中,而那鲜血还在不停的从她的身体里涌出,不一会儿将门口一大片的土地都染红了。

    可她还没有死,只是不停的抽搐,当看到我们走来的时候,抽搐得更厉害了。

    看着这一幕惨象,我的心都在发抖。

    裴元灏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温度的看着她。

    “殿下……”她一张嘴,血沫立刻从她的口鼻中狂涌而出。

    “……”裴元灏依旧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我虽然,骗了你,可是——”她又吐出了一大口血,呛得咳嗽了两声,却还是看着裴元灏:“我是真的。”

    “……”

    “我的身子,没有别人碰过。”她凄然的一笑,泪水也和鲜血一样狂涌而出:“是我……为了接近你,自己……破了自己的身子。”

    一听到这句话,我想是被雷击中了一般,连裴元灏也惊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她,却见她好像已经没有羞辱的感知,只一个劲的看着这个男人,好像要看尽自己一生的力气,再也不忘。

    “我虽然,骗了你,可我的心,没有骗你呀。”

    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她的目光慢慢的移到了我身上,那目光冷得好像刺刀。

    而这一眼,似乎也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身子猛的一阵抽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旧视我为敌,始终不肯与我和解。

    可是,她坚持了一生的,却又是什么呢?

    我站在风里,刚烈的北风带着冰冷的温度吹过我的身体,可不远处的火焰熊熊燃烧,又好像在炙烤我的灵魂,那种冰与火相交织,好像要将人撕裂的痛苦,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他低头,也看着姚映雪,可那双眼睛里仍旧没有过多的温度,只是在一时的惊愕之后,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在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恢复了冰冷。

    不知为什么,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悸。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朝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第300章 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背后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他的脸上投下了浓浓的阴影,可我却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着光,好像一头狩猎的黑豹,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的猎物。

    那种嗜血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吞掉一样。

    就在他已经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然,一个传令兵策马狂奔了过来,一看到裴元灏立刻勒住缰绳,已经翻身下马踉跄着跑过来:“三殿下!”

    裴元灏的目光一闪,那种嗜血的眼神立刻收敛了起来,转头看着他:“嗯?”

    “九门那边……”

    那传令兵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是附耳说的,当他说完,裴元灏的眼中爆出了一缕精光,道:“他还说什么?”

    “杨大人说,接下来要如何,还请殿下定夺,但——机不可失!”

    裴元灏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立刻转身对周围的人大声道:“上马,回宫!”

    “是!”

    所有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都兴奋异常,急忙翻身上马,就在一个长随将他的马牵过来的时候,裴元灏正要上马,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我。

    我还站在姚映雪的尸体边,鞋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有些阴晴不定,好像不知道应该拿我怎么办一样,但只是一下,他沉声对我说道:“你就呆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

    说完,他朝着左右使了一个眼色。

    等他安排完我的事,周围的人马早已经按捺不住,他一扬手:“出发!”周围的人大声应和着,所有的人全都策马扬鞭,朝着长街的另一头,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很快,马蹄扬起的尘土慢慢的落下,这里就剩下我和钱五、莫铁衣,面对着周围的尸体,还有别苑中的大火,我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空气中散发的焦味和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剥声,让整个长街显得更加的寂静。

    这,好像是一场噩梦。

    我慢慢的蹲下身看着姚映雪,她躺在血泊中,眼睛还没有闭上,好像还执著的想要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可他就这么转身离开,不再回头,这个为了他自己破了身子的女人;这个出卖了他,却将一颗心都扒开给他的女人;这个为他孕育孩子的女人,临到死,连他多一点的目光都没有得到。

    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合上了她的眼睛——只望你来生,不要痴心错付。

    这时,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深沉的夜幕中慢慢的走过来。

    火光下,他的脸色竟然也如死一般的苍白,整个人好像冷得厉害,钱五他们一看到他,立刻走上前去:“大哥,你来了,你看——”

    他们的话没说完,黄天霸轻轻的摆了摆手:“我都知道了。”

    “裴元灏他出尔反尔,他居然下这样的毒手,我们——我们被他利用了!”

    黄天霸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们的人都已经到了西门,你们也赶快过去,准备连夜出城。”

    “可是——”

    他们两似乎还想说什么,黄天霸淡淡道:“药老也在。你们不想见他吗?”

    钱五他们一听到药老的名字,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也不再说什么,立刻转身便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长街上就只剩下了我和黄天霸,我慢慢的站起身,看着他站在别苑的大门口,对着里面的大火,火焰映照在他的眼中,好像他的眼中也燃烧着火。

    我走到他身边:“黄爷……”

    想要说什么,却一下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黄天霸看着里面,过了半晌,轻轻道:“他,也在里面?”

    “……是的。”

    “已经走了?”

    “是的,已经走了。”

    “痛苦吗?”

    “……”我想了很久,轻轻道:“他是被一箭穿心,走得很快,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

    “是么……”

    黄天霸呆呆的看着里面,一时间我也分辨不清他的眼中是什么样的神情,便将那管玉箫送到了他的眼前:“不过我在路边看到这个,黄爷您——如果想留下,就做个纪念;如果不想留下,也会有人处理掉的。”

    黄天霸慢慢的转过头看着我手中的玉箫,我这才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过了很久,他才伸手,接过了那管玉箫。

    我看着他,声音有些哽咽的道:“黄爷,我们是不是都错了?”

    “也许,我们的确是错了,”他的声音很低沉,有一种说不出的沙哑,却始终压抑着,道:“但我希望,在世人的眼中,我们没有错。”

    世人的眼中。

    是啊,他会帮裴元灏,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南方的百姓,为了将来那个可能为南方百姓造福的皇帝,所以,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甘之如饴。

    这时,黄天霸拿出一张纸笺递给我,我接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说道:“我带慕华给皇帝诊脉,这是她开出来的药方子,你拿给裴元灏,如果——如果他会用的话。”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的心里沉了一下:“您的意思是——”

    黄天霸看了我一眼,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皇城怎么样了。”

    “我猜,杨云晖已经带禁卫军的人拿下了九门。”

    “既然拿下了九门,你觉得裴元灏会止步于此吗?”

    我一惊,顿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现在,是回去——”

    逼宫,夺位!

    可是——“可是皇上的圣旨,是要传位给皇长子啊!”

    黄天霸像是冷笑了一声:“他是哪种人,你比我更清楚。”

    对,裴元灏是什么人,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江南拿下了黄天霸的人情,利用我对裴元丰下毒,用黄天霸的人除掉了裴元琛,趁机夺取了九门,他认定的事,会做绝,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的确不会再退让!

    也就是说,皇上要传位给皇长子的这道圣旨,仅仅是一纸空文而已。

    但是——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着黄天霸,问道:“黄爷,药老要找的人,是不是皇长子?”

    他看了我一眼,却像是并不意外:“你怎么知道?”

    “当初在天牢里,你那么跟他说,可他都不肯离开,但刚刚你却说药老已经在西门准备出城,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皇城了,而今晚,皇上留下的圣旨也刚刚被发现,圣旨上说的,是要六部去寻找皇长子。”

    黄天霸淡淡的笑了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说道:“不过,我并不是刚刚才猜到这件事。”

    “哦?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转头看向火海中化为一片焦土的别院,说道:“在我知道,这个别苑,其实是先皇后的旧宅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这一切不会这么巧合,皇上的永和宫里挂着的画是是这里的风景,而黄天霸来京,就直接住进了这个别苑;我记得在江南的时候,裴元灏接到的密诏上,皇上曾经透露,回生药铺的人跟他颇有渊源,甚至要裴元灏“勿以刀兵加之”。

    种种迹象只说明了一件事——回生药铺的这一批人,跟先皇后有特殊的关系!

    所以,皇帝才会宁肯让裴元灏对他们手下留情,也绝不要伤害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黄爷,你们跟先皇后,到底有什么关系?”

    “青婴,你又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对了,他一直在提醒我,知道得越少,将来抽身越容易。

    黄天霸又低声道:“这件事,裴元灏也并不知道,我希望,如果你真的留在他身边,这件事最好永远不要提起。”

    原来,裴元灏也并不知道这座别苑是属于他们的,看来这件事,知道的人真的不多。

    我点了点头:“好的。”

    当我说完这句话,黄天霸反倒是皱了一下眉头:“你真的要留在他身边?”

    我被他问得一愣,我当然不是要留在裴元灏身边,只是现在还不能离开,因为他答应了我,等到一切结束,他会给我一个大赦,到那个时候,我才能脱离奴籍,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

    我说道:“我跟他,已经有了约定。”

    黄天霸一听,微微蹙眉的看着我,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说出口,而我心里还在想着另一件事,便问他道:“黄爷,您认为,他真的能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若是别人,我或许能猜到结局。但他的对手是太子裴元修,我猜不透。”

    “您猜不透裴元修?”他不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么?

    黄天霸淡淡道:“皇族有两个人我始终看不透。一个是裴元灏,我看不到他的底线在哪里,还有一个,就是裴元修。”

    “您看不透他的什么?”

    黄天霸看了我一眼,说道:“青婴,如果一个谜团藏在层层迷雾当中,你可以拨开迷雾去找,但如果一个谜团是透明的,你怎么去找?”

    “……”

    “裴元修,就是这样的人,我看不到裴元灏的底线,但我更看不出裴元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胜负,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谁也预见不到。”

    我被眼前炙热的火焰烤着,却突然觉得周身冰冷。

    黄天霸说的,是真的吗?

    可是裴元修,那个在内藏阁里微笑着翻看书卷的男子,那个在刺客环伺之时对我伸手的男子,那个对我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奴婢”的男子,他真的如黄天霸所说,是个看不透的谜吗?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黄天霸唤我:“青婴……”

    “嗯?”

    “你要不要跟我走?”

第301章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您——您说什么?”

    我一时间愣住了,抬头看着黄天霸的眼睛,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第一次露出那么凝重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懂,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对我这么说。

    黄天霸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晚上,不管他们任何一个人赢了,如果你还留在宫中,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我轻轻的说道:“如果是太子,是他的话——他一直对我很好,而且他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真的是他赢了,我想他会……给我一个大赦的。”

    这个想法是我一直坚持的,不管刚刚黄天霸给了他什么样的评价,可是发现玉玺的时候,如果他一狠心杀了我,也许那道圣旨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他却没有这么做,我相信,他是个好人!

    黄天霸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道:“如果,是他呢?”

    是……他?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刚刚姚映雪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他已经知道了那一夜的人不是姚映雪,可我却不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如果他真的知道了……

    我的指尖在这一瞬间一下子凉透了,黄天霸看着我突然苍白的脸色,急忙道:“青婴,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迎上了他关切的目光,心里好像也融入了一丝暖意。不,他应该不会知道才对,否则依他的脾气,早就闹穿了;况且,他已经答应了我,会在事成之后给我一个大赦,说到底,我只是上阳宫的一个小侍女,原本就无足轻重,现在也尽我所能的帮他,一个大赦,连金银珠宝高官厚禄都不及,对他而言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于是,我勉强笑了笑,说道:“黄爷,我没事的,您不用担心。”

    “那么,你要不要跟我走?”

    “黄爷,青婴还没有得到大赦。”

    “如果你现在跟我走,大不大赦都一样。”

    “不,不一样。”

    我苦涩的一笑,说道:“黄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婴若真的跟您走了,就是私逃,一辈子都会背负着被抓回来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场永远醒不了的噩梦。”

    说到这里,我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不想第二次再做这样的梦。”

    黄天霸看着我,眼神显得有些意外,我突然想是惊醒了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勉强的笑了一下,就听见他喃喃道:“青婴,你到底是——”

    “况且,如果青婴真的跟您走的话,”我一下子打断他的话,笑道:“慕华姑娘她一定不会高兴的。”

    黄天霸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变了。

    我也有些尴尬,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可这么说出来却好像真的有什么一样,局促的正向跟他道歉,却见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苦涩,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一管碧绿的玉箫。

    我的心里也僵了一下。

    我从来没有想过,裴元琛会对他动真的感情,竟然连临死的时候想的也是他,可他呢?他对裴元琛又是怎么样?真的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戏,还是在琴箫唱和的时候,他也有过一点真?

    “黄爷……”我想要开口说一点什么来安慰他,可真的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黄天霸看着手中的玉箫,突然一笑:“也许,你是对的。”

    “……”

    “我的出现,已经毁了他的一生,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出现的,也不应该再改变什么。”

    不知为什么,听见他用那种淡然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有一种放弃一切的漠然,我下意识的伸出手牵着他的衣袖,黄天霸低头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又说道:“青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若我能化作星辰,必为东明,为你照亮前路,望你一路青云。”

    我点点头,我还记得那是在扬州南城,我们身染恶疾,在将死之时他对我说的话。

    “不过现在,我并不希望你一路青云,”他对我道:“我只希望你一生,能喜乐平安。”

    说完这句话,他将袖子从我的手中轻轻的抽出来。

    我的指尖透过了一阵风,甚至还来不及回味那一瞬间的,他的眼睛里传递出的是什么,只见他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别苑中的参天大火,一转身,便大步的离开了。

    夜幕中,听着他大声道:“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今日方知我是我……

    他终究在这一刻,给了裴元琛一点真。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我的指尖也被袖底风吹凉了,我慢慢的转过身,路边还栓着几匹马,我走过去便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然后翻身上了马。

    就在这时,黑暗中窜出了几个影卫,朝我走过来:“青姑娘,你这是——”

    “几位,我只是要回宫去见三殿下,不会让各位难做的。”

    他们都是跟着裴元灏的影卫,一听这句话,他们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我,而我已经一抖缰绳,马立刻冲了出去,他们几个对视一眼,也纷纷翻身上马,跟着一同往城里飞驰而来。

    这一路,寒风刺骨,吹在脸上好像冰刀划过肌肤一般。

    我咬着牙忍着身上被火灼伤的地方,在马匹颠簸的时候更加的痛了,但现在我的心却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

    刚刚黄天霸的话,还一直在耳边回响着。

    杨云晖已经拿下了九门,裴元灏这么急着赶回去,只怕真的是回去逼宫夺位的,现在的状况是裴元丰病重不起,裴元琛已经被杀,接下来的争斗,就只存在于裴元灏和裴元修之间。

    我不敢想象,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会演变成怎样一场天翻地覆,而此刻看似平静的皇城,会因为他们而堕为人间地狱。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我赶回皇城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住了。

    数不清的汹涌的人潮从宫门里跑了出来,而那些挥舞着刀剑的将士又带着杀气朝里冲,震天的杀喊声响彻天际,好像巨龙的咆哮,要将整个皇城都吞噬。

    那些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宫女太监此刻全都尖叫着,拼命的大喊,全都慌不择路的乱跑,有的人被后面的人撞倒在地,人潮涌上,踩得他们鬼哭神嚎,而持刀的侍卫一旦撞上,便是一阵搏杀,鲜血四溅,惨呼连连。

    整个皇城,已经全都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景象,我已经惊呆了,喃喃的说着,人潮又朝着我们这边涌来,座下的马受惊,开始不安分的打着响鼻,马蹄在地上杂乱的踱着,几乎要掉头往后跑。

    我急忙勒着缰绳,那几个影卫见此情景忙过来帮我控制住了马,其中一个说道:“青姑娘,这里太乱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三殿下呢?他在哪里?”

    我只看着前方的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索性派出一个去打探消息,不一会儿那个人回来,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怎么样了?”

    “城内已经打起来了。”

    “废话,我们当然知道打起来了!”那个领头的影卫也怒了,大声道:“怎么会打起来的?九门的人不是都被殿下控制住了吗?”

    那个人脸色苍白的说道:“可是——听说御营亲兵被连夜调进了城。”

    “什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而我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的有些紧,急忙道:“是谁调的?”

    “这个,还不知道。”

    我捏着缰绳的手狠狠的用力,绳子上的毛刺都扎进了肌肤里。

    竟然这么快,就把御营亲兵调进了宫,是殷皇后吗?

    对了,我想起来了,姚映雪说她是被殷皇后买通的,而裴元灏之前放出的他知道玉玺下罗的消息,姚映雪也一定把这个传了回去,所以裴元琛才会带着人一直跟着他,而调走了九门的人,但今天晚上,我和裴元修在永和宫里发现了真正的玉玺,那么他们也就一定立刻明白,整件事是裴元灏设下的一个局。

    九门空虚,杨云晖的禁卫军从天而降,这原本是一招死棋,却没想到他们能那么快的做出反应。

    “现在局势怎么样?”

    “胶着着,”那个打探消息的人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说道:“宫里得到的命令是有叛军要谋害太子,逼宫篡位,杨大人的人进了九门之后,剑门和午门全都封闭了,他们现在正准备攻进去。”

    没想到,事情竟然真的演变到了这一步。

    逼宫篡位,看来他们早就知道裴元灏不会止步于九门,而今天皇上下诏传位的圣旨又已经得到了三公六卿的证实,裴元灏此举,真的与反叛无异了!

    这样的话,他就算真的夺得了皇位,只怕也会留给天下人一个话柄!

    一想到这里,我狠狠的捏紧了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抖:“驾!”

    座下的马一惊,立刻扬起前踢,迎着人潮朝里面冲了进去。

    “青姑娘,你要干什么?!”

    “快回来!”

    “阻止她,快!”

    后面的影卫顿时慌了,急忙策马追了上来,可周围人潮汹涌,我紧握着缰绳朝里面飞驰,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终于,马冲破了层层阻碍,前面的剑门已经被攻破,而正前方,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响起,抬头一看,却是那些将士在狠狠的撞击着午门,朱红色的高大的城门在沉重的撞击下,发出了阵阵哀鸣,眼看就要被攻破了!

第302章 城破 血染东宫

    快要天明了。

    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头顶的厚重的云层也遮掩不住晨曦微露,可是血雾却慢慢的蒸腾而起,弥漫了天空,又一次遮盖住了阳光。

    隔着那层层的血雾,我看到了一片慌乱的人潮中那个熟悉的背影,他骑在马背上,背脊挺直得像一杆标枪,那张英俊而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冷凝着一层冰霜,望着这混乱的世间。

    是裴元灏,是他!

    我急忙策马朝着那边拼命的赶过去,一路上刀光剑影,好几次都差点伤到我,那几个影卫护在我的周围,艰难的将我往那边护送。

    就在这时,裴元灏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就看到了我,顿时眼中透出了震怒的光。

    “殿——”

    我刚要开口叫他,眼前突然银光一闪,一把带血的刀朝着我砍了过来,就在这时,旁边的几个影卫飞快的出手,将那持刀的人狠狠的击倒,刀锋上还燃着浓浓的血腥味,擦过我的衣衫,给原本褴褛的衣服上又留下了一道口子。

    裴元灏怒目圆睁,几乎要喷出火来,立刻策马朝着我过来,看了一眼刚刚偷袭的人,那些影卫已经一剑扎进了那人的身体,惨呼声随着鲜血喷涌而出。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得全身都有些发软,而裴元灏已经怒道:“谁让你来的!”

    “殿下……”

    我还有些颤抖,刚刚躲过了横来的一刀,虽然没有受伤,但滚烫的鲜血溅到身上,之前灼伤的地方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他看着我的样子,又低头看着旁边的几个影卫:“你们找死!”

    那几个人顿时脸色惨白,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殿下,我们——”

    “是青姑娘她一定要过来。”

    “殿下恕罪!”

    周围的一片慌乱,已经来不及去求情,或者理清这一切,我慌忙的一伸手便抓住了他的衣袖,裴元灏像是震了一下,低头看着我的手,又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焦急的说道:“殿下,你快让他们住手,不要再打了!”

    “你说什么?”

    “别再打了!”我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袖:“你这样做,是犯上,是叛乱啊!”

    裴元灏的眼神依旧冷,道:“他已经把御营亲兵都调进了宫,如果我不动手,今夜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胜则亡!”

    “可是,我们已经找到真正的玉玺,也找到了皇上的传位诏书!”我急得不顾一切,拼命的抓着他的衣袖:“皇上要传位给皇长子,不是太子殿下。如果皇长子已故,皇位有德者居之!殿下,如果你真的率兵攻入宫中,就是犯上作乱,你会给天下人留下话柄的!”

    裴元灏一听我说的话,眼中爆出了一缕精光,他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有德者?你知道什么是有德者吗!”

    他看着前方那红彤彤的宫门,好像被鲜血染红一般,红得刺目,看了很久,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你听清楚,今夜,失败的那一个,就是有德者!”

    什么?!

    我一愣,抓着他衣袖的手也僵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撞城门的将士突然一起发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巨大的木桩带着雷霆之势重重的撞在了宫门上。

    “不要——!”

    我的呼喊声被吞没在了隆隆巨响当中,巨大的钮钉从门上脱落,高大的宫门终于承受不住那沉重的撞击,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终于轰然倒下。

    大门后来不及躲闪的人通通被压在了下面,顿时一片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而那些将士已经杀红了眼,迫不及待的从大门上踩了过去,一时间这里好像成了上古洪荒的世界,没有伦理,没有纲常,有的只是屠杀,无尽的屠杀。

    天空和大地已经染成了一片血红,我的眼睛好像也被染红了,御营亲兵挥舞着刀剑从大门里面杀了出来,而禁卫军毫无惧色,发出狂啸之声冲上前去,两股人马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发出了龙吟虎啸,震慑天际。

    整个皇城都被笼罩在了这一团杀气当中。

    慢慢的,御营亲兵开始抵挡不住禁卫军的攻势,一步一步的往里退,杨云晖这个时候已经被鲜血染得一身血红,他镇定自若,举着手中的长剑指挥战局。

    午门的兵力,终于溃败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和血肉,冲了进去,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我已经被抱到了另一匹马背上。

    “啊——!”我低呼一声,后背靠进了一具熟悉的胸膛里。

    “别乱动!”裴元灏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吹得我的耳廓一阵发烫,我回头一看,只见他的脸色沉凝,道:“跟我进去!”

    说完一抖缰绳,周围护卫着他的兵马立刻跟着一起进了午门。

    一杀进午门,前方就已经没有了主力的抵抗,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分散在四周,杨云晖将禁卫军分成了十三股,分别朝着各个方向击破,顿时皇宫也陷入了一片混乱,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宫女小太监尖叫哭喊着四处乱跑,也纷纷被控制住了。

    这个时候,杨云晖反倒回到了裴元灏的身边。

    他一看到我,倒是愣了一下,看着裴元灏一只手握着缰绳,一只手用力的搂着我的腰,他没说什么,只是策马过来,低声道:“三哥,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御营亲兵经过齐王的历练,不应该只有这点水平。”

    “嗯?”裴元灏转头看着他。

    杨云晖面色凝重,说道:“而且,我发现他们并没有任何将领,除了午门之后,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了。”

    裴元灏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

    “好像——好像皇城是空的。”

    杨云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般,眼中露出了一点讥诮的神色,但我却真的感到了一点异样,回头看着裴元灏,只见他沉默的思索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说道:“立刻派人,封锁金銮殿和御书房,不准任何人进出!”

    “是!”

    杨云晖立刻指挥手下的人去了,裴元灏又道:“立刻随我去东六宫!”

    东六宫,那是——

    我来不及去想什么,前面已经没有办法再骑马,他抱着我下了马,这个时候我的脚都有些发软了,可他只看了我一眼,便拽着我的手腕,毫不怜惜的朝着前面走去。

    周围开道的依旧是禁卫军的精英,一遇上抵抗的势力统统是杀无赦,我们几乎是踩着鲜血和尸体走过的这一条路。

    过了御花园的拱桥,前方,就是永和宫了。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那寂静的红墙,这时宫门打开了,只见玉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哆哆嗦嗦的跪在了门口,禁卫军的人立刻冲上去,但也没敢进门,就站在了门口。裴元灏放开了我的手,慢慢的走了过去。

    玉公公仍旧跪在地上,低头伏地不起,裴元灏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父皇今天,受了惊扰吗?”

    “回……回殿下,皇上今天,睡得很沉,没有受到惊扰。”

    裴元灏沉着脸色,大步的走了进去,等他推门看了里面一眼,便没有再进屋,而是反身走回来,刚刚一走出永和宫的大门口,便大声吩咐道:“关门。”

    他看了玉公公一眼,说道:“守着永和宫,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皇上!”

    玉公公急忙跪下朝他磕了头,大门又慢慢的关上了。

    当永和宫的大门在他背后慢慢的合拢,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开始有了光,第一缕光照在了这片土地上,却也照亮了眼前的景致。

    原本晶莹的白雪已经全都被鲜血染红,那些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如画的风景在阳光下却成了一个炼狱,仿佛最尖刻的讽刺,而他一抬起头,便看向了离永和宫不远处,那另一个高大的,却安静得如画的宫殿。

    承乾殿!

    我的目光也慢慢的落在了那里,几乎与他同时的顿住了呼吸。

    从昨夜开始,他的眼中满是凛冽的杀气,到这个时候却好像突然间都消失了,换成了一丝茫然,好像从很远的地方看着那里,又好像站在这里,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连杨云晖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三哥……”

    “嗯……”

    他愕然惊醒一般,转头看了杨云晖一眼,后者朝他颔首。

    他沉声道:“兵马包围承乾殿,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一步。”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又咬了一下牙,然后又说道:“不准伤害里面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太子妃!”

    太阳终于挣脱了最后一层乌云,一缕橘红的,温暖的光透过云层慢慢的洒了下来,带着阵阵的暖意,似乎要驱散这里所有的黑暗和恐惧,一阵风也吹过了红墙,仿佛要吹走这里的血腥和屠戮。

    可是,我却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指尖透着刺骨的凉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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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为歌介绍:
【本书已出版,出版名《谁家江山:倾城天下》。新书《盛世为凰》,请支持】
那一夜,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成为冷宫深处的悲伤涟漪……
那一天,她跪在他的脚下苦苦哀求,她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出宫,做个平凡女人…
几个风神俊秀的天家皇子,一个心如止水的卑微宫女…
当他们遇上她,是一场金风玉露的相逢,还是一阙山河动荡的哀歌……山河为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河为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河为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