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8章 在妙言接受之前,我们——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没有完全答应。?
没有……完全答应?
什么意思?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他说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是我们之间的事,我并不想受任何人控制,我们两个人的嫁娶,只看我们两你情我愿。”
他说得没错。
但我还是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完全答应,是什么意思?
就是,也答应了一部分?
他看着我,微微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答应了他,至少,在妙言接受之前,我们——”
“……”
我顿时就不说话了。
妙言……是了,妙言。
说起来,人的一生似乎真的很难有随心所欲的时候,只要从小孩子变成了大人,就注定要背负着许多的枷锁和责任,就像我和他,明明两个人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强大的势力,甚至可以搅动天下风云,明明面对的也只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哪怕对着全天下的人都可以理直气壮,但,对上妙言的时候,我们两却始终没有办法做到随心所欲。
见我沉默了下来,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
“我只是觉得,我和你,我们都没有办法完全不管妙言。”
“……”
“我,我也会想办法,让她接受我们,接受我。”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更头大了。
就在刚刚,玉公公才告诉我,妙言还在跟我生气,连常晴都不好劝她,看来这一次,虽然和平的进入了西安府兵不血刃,但面对妙言,才是我们面前摆着的一场大仗。
轻寒问道:“对了,这一次她,她怎么样呢?”
我迟疑了一下,也不想让他在刚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恢复的时候就面对那么多问题,便掩饰的说道:“也没什么,她还是老样子。我会想办法先跟她聊一聊的。”
他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缓着点说。”
“我知道。”
他这才放下心似得,慢慢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我急忙扶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说道:“我要趁着自己现在还有点力气,先修书一封。”
我原本还想让他休息一下,等有点精力之后再去写信,但他却坚持要起来,我只能抱住他的胳膊撑着他起身,勉强走到书桌前,急忙给他铺纸研磨,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次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墨水也洒了好几滴在信笺上,终于还是咬着牙,勉强的写出了一封信来。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一下子忍不住就咳嗽了起来,整个人趴伏在桌上,咳得昏天黑地,我急忙扶着他:“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
他咳得脖子耳朵都红了,只抬起手来摇了摇:“不用。”
“……”
“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扶你上床吧。”
我扶着他勉强走回到床上,他一躺下去几乎就起不来了,我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了半天气,他才稍微舒服了一点。
我说道:“睡一会儿吧。”
他听了,摇摇头,似乎还要强撑着,但沉重的眼皮还是不断的往下耷拉,我说道:“你还要做什么啊?信都已经写了,你才刚刚醒过来,哪能做那么多事?身子熬不住的!你再睡一会儿吧。”
他虚弱的说道:“可我,我还想去见一见——”
“你又想见谁?”
“我想见见,见见太妃……”
“……”
赵太妃。
她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昨天轻寒见到她的时候那么激动,想来这个人,这件事,也一直挂在他心里的。
我看着他还想极力的撑起身子来,可两只手臂软,都在不断的打颤,这个样子哪里能去见太妃,只怕下床都站不稳,便叹了口气,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慢慢的按回到床上,说道:“你给我好好的躺着,睡一觉,等好起来再去见她不迟。”
“可——”
“再说了,现在她,她刚跟宁王相认,你去,怎么好?”
听见我这么一说,他自己就安静下来。
于是不再挣扎,乖乖的睡下去,我将薄被往上拉了拉,又问道:“还渴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摇摇头。
“那你好好的睡一会儿,什么事都等养足精神了再说。”
他点点头。
我这才起身将两边的帷幔放下来拉掩饰了,看见他隔着薄纱望着我,眼睛已经染上了深深的倦意,柔声道:“快睡吧。”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这才走过去拿了他的信,然后退出房间,将门也合上。
一转过身,就感觉到一阵热浪袭来,外面的阳光正盛,照得我眼前都花了一下,顿时有点眩晕,下面的侍卫看见我摇晃了两下,急忙过来扶住我:“颜小姐,你怎么了?”
我勉强站稳,然后说道:“我没事。”
“需要叫大夫吗?”
“我没有什么,只是太阳太大了,照得我眼花。”
我笑了笑,摆摆手便走了出去。
话是这么说,看到轻寒醒来,心里最大的那块石头放下了,紧接着,就66续续的有好几块小石头压了上来,不至于让我无法呼吸,喘不过气,倒是有一点。
这种感觉,一直到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写完自己的那封信,也没有放下。
我揣着那两封信在花园里慢慢的走着,这个官署我还是第一次走进来,因为这里太大的关系,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又找不到人带领,绕了好半天,终于看到前方一个拱门,几个护卫站在门口,正在跟外面的两个人说着什么。
“皇上已经吩咐了,外人不准踏进一步。”
“我们是外人吗?”
“两位,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那我只问你,颜小姐到底如何?还有,我师哥到底如何?”
“这——”
我立刻走过去:“玉声,查比兴。”
萧玉声和查比兴抬起头来,看见我,立刻高兴的露出了笑容来:“大小姐!”
“大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那几个护卫回头看见我走出来,立刻也朝着我拱手行了个礼:“颜小姐。”
我走过去微笑着说道:“刚刚是怎么了?”
他们刚刚吵得热闹,这个时候倒像是不好意思说了似得,大家都没开口,我说道:“他们两个是来见我的,因为我有事情要交代他们去做,可以进来吗?”
那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既然是颜小姐吩咐,那当然……”
说着,便退了出去。
我对着他们笑了笑,然后将萧玉声和查比兴领了进去。
一走到那几个侍卫看不到的地方,萧玉声和查比兴急忙走到我面前,查比兴说道:“大小姐,昨天到底生了什么事?我们就在外面,可是他们说,皇上下旨,不让任何人进来——虽然,他们也是挡不住我们的,但我们担心师哥有事,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来,所以一直等到现在。大小姐没事,我们也放心了。”
萧玉声道:“大小姐,师哥呢?我们昨天听说,师哥他好像——”
我说道:“他毒了。”
“什么?!”
眼看着他们两师兄弟的神情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我急忙把昨天在马车里生的事情都跟他们说了一遍,然后又说道:“不过不用担心,皇帝给轻寒想了办法,已经压制住了他的毒性,短期内,应该是不有会性命之忧的。”
“真的吗?”
“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我吗?”
听见我这么一说,萧玉声急忙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担心师哥的身体——”
我说道:“接下来,当然还是要回西川,一定要想办法给他解毒的。”
他们两都点了点头。
萧玉声说道:“那,刚刚大小姐说是有事情要交代我们去做,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嗯,算是吧。”
“算是?”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我,我从袖子里慢慢的抽出了我和轻寒写的那两封信,放到他们两眼前,他们一看上面的收信人,顿时都变了一下脸色。
查比兴倒抽了一口冷气似得:“大师哥?”
“嗯,这两封信,我想要让人尽快传到西川,交到你们大师哥手里。”
萧玉声问道:“大小姐和师哥给大师哥写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裴元灏跟轻寒谈的那些事也告诉了他们两。
萧玉声停了,喃喃道:“太子入书院?”
我问道:“你们大师哥会同意吗?”
“这个,难讲。”
“如果,加上我和轻寒的信呢?”
“也难讲。”
想来,对于南振衣的行事,大概他们是真的很难捉摸,我便将那两封信朝他们两个人面前一凑:“不管怎么样,先把信送过去吧。另外,也要告诉药老,让他准备一下,轻寒体内的毒还没有解,我们需要他。”
查比兴立刻摆手说道:“这事儿我办不了。”
我和萧玉声都看了他一眼。
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他之前因为偷听了我和太上皇的谈话,还泄露给了别人,这件事是大大的失德,若让南振衣知道,他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所以,他不愿意现在就回去。
他又说道:“况且,他是二师哥救回来的,还是让二师哥去办这件事吧。”
第2089章 他好些了吗?
看他一副“拈轻怕重”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笑,萧玉声也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那两封信,然后说道:“我走了,那大小姐和师哥这里,你就得多留神一点。
查比兴立刻说道:“二师哥你也啰嗦了,我当然知道。”
萧玉声道:“不是我啰嗦,你做事情总是瞻前不顾后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一个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影响,你这个毛病得改一改了。”
查比兴道:“我知道啦。”
萧玉声又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微笑着的我:“大小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我想了想,然后说道:“你也顺便给颜家那边传个话,这件事必须要让家主知道,不必说我的态度,他要如何安排,就是他的事了。”
萧玉声道:“我明白了。”
说完,他将那两封信收好,便转身走了。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前方,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查比兴:“查比兴,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查比兴立刻说道:“大小姐可以不必担心,昨天晚上,西安府内只闻鸡犬之声,安静极了。”
“哦?没有任何动静吗?”
“有动静,怕也是寻常人看不出来的。”
“那,贺兰弼他们呢?”
“听说皇上并没有处理他们,不仅没有处理,似乎还给加官进爵了。”
“哦……”
果然,他杀一个,留一个,王一衽除掉了,贺兰弼这一部分人暂时不能动,因为还是要留下他们来稳定大局,既然要定都在这里,就不能把这里的豪强士绅都得罪光了,加官进爵稳定人心,是眼下最兵不血刃的一个办法。
我又问道:“那,城内的布防呢?”
“都已经被接管过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
我抬起头来对查比兴说道:“这段日子,皇帝应该会留在西安府内处理这里的事情,轻寒也还需要养病,所以都不会有什么动静。你下去,约束好轻寒带来的人,一定不要让他们惹出什么事来。”
查比兴道:“我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我突然又叫住他:“对了查比兴,你知道皇帝把谢烽关在什么地方吗?”
查比兴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
“哦?”
“他的事情好像是皇上亲自交代安排的,我其实也注意了一下,但的确找不到他现在人在哪里。”
“哦……”
我想了想,然后道:“那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是。”
他走了之后,我还站在原地,微微的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一群侍女从旁边路过,其中一个走过来说道:“颜小姐,现在日头正毒呢,你这样站在太阳底下,可别晒坏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脸都晒得滚烫,但不知为什么指尖却反倒凉凉的,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滚烫的额头,那侍女说道:“颜小姐,那边有个凉亭,风景很好的,不如过去歇一歇吧。”
我笑着点点头:“多谢了。”
“不敢,不敢。”
她们转身离开,我便沿着她指的那条路走过去,果然看到一座非常漂亮的凉亭,不过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凉亭内,已经有两个人在哪里了。
赵太妃和裴宁远。
他们坐在石桌旁,大概也是刚刚从花园那边走过来,我看见赵淑媛还伸手帮裴宁远捡走了沾在衣服上的几片花瓣叶子,又拿出小扇子来轻轻的给他扇扇子,裴宁远说了几句话,便要去抢她手里的扇子,她躲了几次没躲开,到底被裴宁远将扇子抢过去,给她扇了起来。
阵阵凉风,吹得她耳边斑白的鬓都飞扬了起来,丝扫过她满是皱纹的嘴角,那深深的笑意仿佛风吹起的阵阵涟漪,慢慢的在整张脸,甚至整个人的身上弥散开去。
她说道:“你别又热着了。”
“孩儿没事。”
我站在亭子外面,听着这两句简单的话语,却感觉到一阵凉风也吹到了我的身上,将我心里的燥热一下子都赶走了。
一时间,我有些呆的站在那里。
正在这时,裴宁远转过头来看见了我:“颜小姐?”
我怔了一下,立刻走进了凉亭,对着裴宁远行了个礼:“拜见宁王殿下,拜见太妃娘娘。”
“宁王殿下”这个称呼似乎还让裴宁远有些陌生,他微微一怔,面露赧色,只说道:“颜小姐不要这般多礼。”
我笑道:“这是应该的。”
说完,我看向了赵太妃,她也慢慢的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对于她疯癫之后的那段时日里的记忆,她还记得多少,但在颜家祠堂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已经对我有些印象的了,所以,她也应该知道,我和轻寒现在的关系。
果然,她看着我的目光显得非常的复杂。
与我对视了许久,她才终于说到:“颜小姐。”
我恭敬的道:“太妃的身体好些了吗?”
“托福。”
“还望太妃娘娘多加珍重。”
“这是自然,”她说着,又看向了身边的裴宁远,道:“哀家好不容易找回了宁远,要补偿这些年来的分别之苦,哀家无论如何,也要珍重。”
“太妃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这样说着,自己却也觉得自己的话,自己的存在,在这个时候有些多余,便笑了笑,说道:“两位是在这里看风景吗?”
裴宁远道:“母妃想要出来走走,散散心,我就陪着出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颜小姐客气。”
“告辞。”
说完,我便转身要离开,但刚一走到凉亭边上的时候,赵太妃突然在我身后道:“颜小姐请留步。”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着她:“太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个……刘公子……”
我的心蓦地一颤。
感觉到我的眉心也不由自主的一蹙,赵太妃更是踌躇,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哀家听说他中毒了,他好些了吗?”
第2090章 一直守着,也没能见到
若是在平常的时候,她问轻寒的情况,我应该先说“多谢太后记挂”,再告诉她。但这个时候,这句话却有些说不出口的哽咽感。
我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他好些了。多谢太妃记挂。”
“颜小姐,现在颜小姐是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吗?”
“是的。”
“那他身体里的毒,解了吗?”
“还没有,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说着,我又看着她:“太妃想要去看看他吗?”
她安静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哀家就不去了。”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我:“颜小姐和他——”
她迟疑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算了。”
我不知道在这一瞬间她的心思有了多少百转千折,但最终也只化作了这两个字。
我轻轻道:“哦。”
见她没有再要说什么的心情,我又转过头去看着裴宁远,轻声说道:“宁王殿下——”
裴宁远立刻说道:“颜小姐,你这样叫我,我,我有些不太习惯,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我笑了笑:“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不可更改,殿下慢慢习惯就好了。”
“……”
他似乎还有些迟疑,我便问道:“瑜儿她现在在何处啊?”
他一听,立刻说道:“哦,瑜妹,她现在还在九江。”
“她没有跟殿下一起过来?”
“我收到小姐的信,只说皇上召我到西安府,但没说要做什么,我担心皇上有要事交付与我,为了不要分心,也为了瑜妹的安全,所以还是让她留在九江。”
“原来是这样。”
“颜小姐若是想念瑜妹,我可以修书一封,再让她过来。”
“不必了,我们也不会在西安府呆得太久,她来反倒路途劳顿,这件事再说吧。”
“也好。”
我又看了看一旁的赵太妃,然后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告辞。”
他们也点点头,我转身离开了这座凉亭。
再一次走到阳光底下,就感觉到如火焰一般的炽热,我一下子觉得周身仿佛都被点燃了火焰,有一种引火烧身的错觉,赶忙疾走了几步,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可脸上的热度却久久的散不去。
我想要再仔细的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但人却有些晕晕乎乎的,只能靠坐在床头,等到几个侍女过来一看我,才发现,我发烧了。
她们吓了一跳,立刻就去找了大夫过来给我看病,幸好只是低烧,也并没有其他的病症,就是人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大夫给我诊完了脉,柔声说道:“颜小姐大概是之前身体里积了寒气,一直没散出来才这样的,倒也不重,吃两剂药就好了。”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其中一个侍女便跟着大夫过去拿药方送去抓药,剩下的一个侍女小心的将一块浸了凉水的帕子覆在我的额头上,轻声说道:“颜小姐,奴婢现在去告诉皇上吧。”
我急忙说道:“不必了。”
她看着我:“可是,你——”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听见大夫说吗?”
“……”
“皇帝陛下现在肯定是在忙他的政务,这点小事都要去告诉他,你们就不怕陛下砍你的脑袋?”
她给我吓了一跳,顿时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说道:“千万不要去告诉陛下知道吗?也,也不要告诉刘公子知道……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奴婢刚刚从刘公子那边回来,他刚刚喝了一碗药,又昏睡过去了。”
“没事吧?”
“大夫去看了,说是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然后靠躺在床头,脸上还有些红红的,道:“那就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颜小姐你一个人——”
“我就是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等我休息好了,可能病也就好了。”
“那,好吧。”
她犹豫着,退了出去。
我是真的很累,加上发烧整个人都软绵绵的,看着床边那盏烛火摇曳扑闪着,自己也不自觉的忽睡忽醒了好几次,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黑了。
而我感觉到,床边坐了一个人。
脖子发软,我花了一点力气才转过头去,正好眼前一黑,一只手伸过来将额头上那块已经染上了我的体温的帕子拿走了,额头上顿时一凉,倒是让我整个人清醒了一点,常晴那张温柔端庄的脸庞便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我轻声道:“皇后娘娘……”
她低头看着我:“你醒了?”
“嗯。”
“还难受吗?”
“……”
“那群丫头,这么晚了才来告诉我,你也是的,生病了都不让她们说,难道你要这样一个人撑过去吗?”
我笑了笑:“只是小病而已。”
“小病是小病,可小病若不好好看很容易就养成顽疾了。你年级也不小了,应该知道的,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这么儿戏?”
我被她责怪得心里酸酸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看着她。
她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道:“还是烫啊。”
扣儿站在她身后,这个时候伸手道:“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她轻轻的摆了摆手,自己将手帕浸到一旁的水盆子里晃悠了一下,然后拧得润润的,又放到了我的头上,顺手将我脸颊便被汗水沾湿的一缕头发撩开。
常晴柔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其实没什么胃口,但看她这样关心,还有些责备我的意思,便点点头,她让扣儿下去准备,然后转头看着我,像是有些无奈的长叹了口气:“你啊……”
说起来,不过是前两天才在黄河边分开,但分开这一下就像是分开了许久一样,她的脸上甚至也比起前两天多了明显的憔悴,眼角下面也是大片的乌青,我就知道,在西安府这件事尘埃落定之前,她一定也是寝食难安的。
两个人安静的相对了许久,她才说道:“本宫,都已经知道了。”
我只看着她,没说话。
她自己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得,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本宫是刚刚从刘公子那里来。”
我急忙问道:“他怎么样了?”
“没事。”
“……”
“他还需要休养,所以本宫没有去打扰他。只是没想到,你也病倒了。”
“……”
“你们两倒是,同声同气。”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问道:“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去找他呢?”
他毕竟还是一个外男,虽然现在情况特殊,裴元灏不可能在如此仓促的环境下还把她所在的地方跟外面隔开不让外男接触到,但以常晴的身份和性情,她应该比在宫中的时候更加谨言慎行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论如何,是他救了皇上,本宫——本宫很感激他。”
“……”
“本宫对他,也很惭愧。”
“……”
“之前,一直那么猜忌他……”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我急忙说道:“娘娘可以不必介意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的。”
常晴轻轻的摇了摇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道:“算了。”
其实这件事,原本也就只有——“算了”。毕竟从头到尾,她对轻寒的提防都是作为皇后理所应当的,她要保护的是自己的丈夫,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只是猜忌这样的行为,根本算不上什么。
看到她,我反而有其他的事。
“皇后娘娘,妙言她——”
常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我的心立刻沉了一下:“她还是在生我的气?”
她常晴说道:“你那天那样离开,她很难不生你的气。”
“皇后娘娘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当然没有错。你那天那样做,是为了大局考虑。”
“……”
“只是,人要考虑到大局,就必然要疏忽掉一些人和事,这也是没办法的。”
“……”
“等到她气消了,你再好好的哄哄她吧。”
她这话显然是在安慰我,但现在我也只能接受她的安危,毕竟现在我不想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跟妙言对话,让她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自己应该会先难过起来。
我点点头:“等我好起来,我再去找她。”
常晴微笑着说道:“也就是明天,或者后天的事了。”
我也笑道:“是啊。”
“不过,等皇上回来,还是要告诉他的。”
“……”
“你生病了,若有人敢瞒他,那可真的是死罪。”
我也知道是躲不过去,只能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对了,陛下还在外面忙吗?”
她说道:“今天陛下一直在外面,几乎都没有机会见面。”
“哦。”
“就连贵——就连她,一直守着,也没能见到。”
“哦……”
我的心情顿时一黯,抬眼看着她:“娘娘,也见到她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随即流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伤怀,轻轻的说道:“她的脸——”
我也叹了口气:“可惜。”
她说道:“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本宫的心里也不好受。”
“……”
“这倒也罢了,只怕接下来——”
接下来?
我听这话似有弦外之音,问道:“接下来有什么事吗?”
第2091章 裴元灏“行踪成谜”
常晴看了我一眼,才说道:“你也知道了,皇上是要暂时定都在这里。
?”
我点点头。
“那么之前送去西川的那些人,就该要准备回来了。”
“哦……”
我听着还没有觉得不对,皇帝既然要定在这里,那他们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但再想了想,就琢磨过味来了。
之前送去西川的,除了太子念深,裴元灏要让他拜入西山书院门下,而其他的,就是他的那些妃嫔们,现在皇帝已经在西安府暂时定都并且安定了下来,自然,她们也就该回到皇帝的身边来了。
想到这里,我就感觉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我不是没在后宫呆过。
我太清楚那些人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手段,当初第一个孩子流产的时候,我几乎就要死在那些人的手里了。
而现在的南宫离珠,比我那个时候的情况,还更糟糕了一点。
当年她艳冠六宫,三千宠爱在一身的丽妃,那些人可能早就看她不顺眼了,现在她背负着叛臣之女的罪名,也不可能再有怀孕的机会,甚至连唯一值得夸耀的美丽面容也被毁了,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会用什么样的口气跟她说话,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待她。
她是个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能受得了那样的日子吗?
我想了想,又看向忧心忡忡的常晴,然后说道:“皇后娘娘也在为她担心,那,娘娘是不是会护着她?”
常晴叹道:“有的事情,本宫也是无能为力的。”
护得了人,护不了心。
我也淡淡的叹了口气,不过,要回到裴元灏的身边这个决定是她自己做下的,那么结果,当然也应该是她自己来承担,倒也不必我去为她事事操心。
我自己,还病着呢。
正在这个时候,扣儿送了饭食进来,倒也是适合病人吃的清淡的东西,她一边将饭菜放到床边的小几上,一边低头对常晴说道:“娘娘,奴婢刚刚看到那边有点动静,皇上像是已经回来了。”
“哦?”
常晴精神一振,立刻说道:“那还不快过去把这里的事禀报皇上。”
扣儿道:“是。”
我来不及阻拦,她已经一阵风似得走了出去,我看着常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喝了两口汤,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常晴立刻就要起身准备接驾了,但抬头一看,却只有扣儿一个人走进来。
常晴有些意外:“皇上呢?”
扣儿道:“娘娘,皇上没过来。”
“怎么的?”
“皇上只回来停了一下又走了,奴婢根本没机会把这边的事禀告皇上。”
“皇上走了?去哪儿了?”
“这,奴婢不知道。”
常晴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才说道:“是去——去那边了吗?”
她怀疑裴元灏被南宫离珠叫去了,但扣儿却摇了摇头:“不像,奴婢问了玉总管,他说,皇上又出府了。”
“又出府了?”这一回,常晴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喃喃道:“皇上今天已经在外面忙了一天了,怎么这么晚了又要出去,还有什么政务没处理完的吗?高大人他们来奏事吗?”
“没有。”
“还是,军营那边有奏报?”
“也没听说啊。”
“这……”
常晴蹙着眉头,慢慢的坐回到了座位上,而我考躺在床头,虽然被烧得头昏脑涨的,但隐隐也感觉到了她心里的忧虑——若是在平时,常晴也一定不会这样去干涉裴元灏的行踪,去管他在哪里做什么事,但这个时候是非常时期,如果裴元灏的行动无常,就一定预示着有事生,而且一定不会是小事。
现在看来,裴元灏似乎还真的有点“行踪成谜”的意思。
不过,我倒是松了口气。
常晴回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等我勉强吃过东西,她让扣儿留下来照顾我,便离开了。
这个晚上我睡得昏昏沉沉的,但总算还是熬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就感觉一只手伸到我的额头上来试了试温度,我睁开眼睛,看见扣儿站在床边,她柔声道:“颜小姐,头还痛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说道:“你半夜的时候已经退烧了,现在又有点热。”
这个天气烧原本就容易反复,加上之前我在黄河里泡那一下,其实不病我才觉得奇怪,便说道:“没事,我有点渴了。”
她急忙倒了茶来给我喝,我大口大口的喝了大半杯,才缓解了嘴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然后抬头看着她:“外面如何?”
她说道:“并没有什么事。”
“轻寒那边,他怎么样了?”
“一大早太医已经过去了,听说刘公子现在暂时没有大碍,只是还需要静养。”说着,她看了我一眼:“奴婢没有让人把颜小姐生病的事告诉他。”
我立刻笑道:“好,好,好。”
不告诉他是对的,免得让他白担心,反正我也只是烧而已,很快就能好的。
听说他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心里就安稳多了,自己撑着起来洗漱了一下,到底身上还有些软,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便又躺回到床上,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来,我问道:“对了,皇帝陛下昨晚回府了吗?”
扣儿看了我一眼,说道:“一大早娘娘就过去了,皇上已经回来了。”
“哦……”
听她这话的意思,裴元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人知道?
我笑了笑,道:“皇帝陛下要暂时定都在这里,肯定是有很多大事要忙的吧。”
“娘娘是这么说的,可昨晚……好像没什么事生……”
扣儿喃喃的念叨了几声,后来大概也觉得自己不该在我面前说这些,便闭紧了嘴,我也不再多问,吃过早饭之后,药房又送来了药,我喝得胃口全无,让扣儿去帮我找一点甜的东西过口,正在这个时候,门外走来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竟然是裴宁远。
他站在门口,显得很谨慎的说道:“颜小姐,听说你病了。”
我诧异的道:“宁王殿下?你来做什么?”
第2092章 既然是我,那为什么是我?
我以为他这几天应该是一直陪在赵太妃身边,毕竟他们母子两是刚刚相认,况且从那天裴元灏当众说的那些话看来,他虽然给了裴宁远宁王这个封号,但主要是让他孝敬太妃,做一个孝顺儿子多过做一个王。
裴宁远道:“听说颜小姐病了,果然看看你。没事吧?”
“没事。”
我微笑着一抬手:“殿下请进来做吧。”
他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坐到了那边的椅子里,离我还是有一些距离。
我庆幸自己虽然病着,但还没有蓬头垢面憔悴不堪,周身收拾得也还算整洁,在裴宁远这么雅致的人面前也不算跌份儿,反倒是他,身上没有了那种从容和淡然,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但坐在那里的时候,我多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我便问道:“宁王殿下过来,不会只是来探望我的病吧?”
“……”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看向我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显得更混乱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似得说道:“是,关于我的身世,我想要来问问颜小姐。”
“……”
我顿时一愣。
对于他的身世,我不是没有疑惑,但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要来面对他。
看见我的脸色沉下来,他说道:“是颜小姐的那封信让我离开九江到西安府的,可一来这里,皇上立刻就与我相认,说要敕封我为宁王,可是,我问起具体的一些问题,皇上却一个都不回答……我知道皇上最近政务烦忙,可能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但既然是颜小姐写的信,那颜小姐在写信的时候,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才会给我写信的,对吗?”
我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知道我的身世?”
“呃——这个——,”我又犹豫了一下,道:“可能,皇帝陛下早就得到了一些消息吧。”
“那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提过这件事,这一次突然就提了?”
“这,皇帝的心思,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在裴元灏那里已经盖棺定论,如果真的要翻出来,对谁都不好,尤其对轻寒是最坏的,所以,即使心里还有疑惑,我也只能帮裴元灏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眼看着裴宁远眉头紧皱,似乎还想要问什么,我便开口反问道:“宁王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些呢?”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我有些,有些接受不了。”
我说道:“也许,这件事的确太突然了,可这已经是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了。”
“正是这样,我才觉得这件事应该谨慎。”
“……”
“皇上他,甚至连我的岁数都没有问,任何我幼时的事情也都没有问。”
“……”
“照说,寻找皇家血脉,难道不应该把什么都查证清楚吗?”
他越说,我心沉得越厉害,不过突然又想起过去的一件事来,便说道:“其实,皇帝陛下已经查证过了。”
“哦?”他一听,立刻惊喜的抬起头来看着我:“有设么证据吗?”
“宁王殿下幼时是被刘毅大人他们捡到的,这件事你可记得?”
“我记得,拜入大人门下之后没多久,无意中就说到这件事,才知道我和他们有这样的渊源。”
我说道:“那,宁王殿下可还记得,你小时候用过的一个襁褓。”
“襁褓?”
“看来殿下是不记得了。前些年的时候我还在宫里,看见和嫔娘娘给二皇子殿下做了一件小斗篷,那个斗篷的料子非常好,里面还掺了金丝,她说是拆了家里用旧的一件斗篷做的,那个斗篷——似乎就是他们当年捡到殿下的时候所用的。”
“真的吗?”
“当然……殿下你想,寻常人家,用得起那样的东西吗?”
他听我说完,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我,声音微微的有些颤抖的道:“所以,我,我的确是——”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宁王殿下怀疑别人,也不该怀疑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啊。”
听见我这么说,他赧然一笑:“惭愧。”
说完,伸手去擦了擦额角,我才现那里亮晶晶的,像是出了一头的汗,看来这件事对他还是非常的重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这么失态。他缓过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道:“请颜小姐不要见怪,只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笑了笑:“那是当然,谁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世呢。”
“是啊……”他轻叹了一声,道:“其实那么多年了,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我都不再去想,但突然这件事就这么冒了出来,我难免心里还是有些——”
“……”
“而且,既然是我,那……为什么是我?”
“……”
他这句话我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但再一看他脸上凝重的神情,立刻就回过神来了。
对啊,为什么是他。
因为赵太妃当年是被殷皇后控制着,在宫外的寺庙里生下了他,然后将他换走,以控制赵太妃。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这样对赵太妃?
我的心里突然才恍然大悟过来,还有这件事,可惜这两天我只顾着轻寒解毒的事,加上自己又病得昏昏沉沉的,都忘记了去询问这个真相了。
现在,这个真相,总算有人知道了。
我看着裴宁远道:“那,殿下问过太妃了吗?”
他的神情顿时一黯。
我的心也微微的抽紧了一些,道:“怎么了?难道,赵太妃说了什么吗?”
他摇头道:“她什么也没说。”
我顿时愣住了:“为什么?”
当年,她是殷皇后底下的一个淑媛,怕她,怕自己的儿子遭遇不测,所以不能说,甚至几十年都不能开口;但现在,殷皇后自己都疯了,而她的身份也已经成了太妃,儿子更是成了王爷呆在身边,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吗?
第2093章 就是些后宫争宠的丑闻吧?
难道,当年的事,不止是殷皇后用南宫家的儿子,换自己的女儿那么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我自己打了个冷战。?
不会吧……
这件事已经够殷皇后,甚至够南宫锦宏他们诛九族的了,怎么可能还有更大的问题?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喃喃的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裴宁远抬头看着我:“颜小姐,你说什么?”
“哦,没,没什么。”
我微笑着掩饰了过去,然后又说道:“太妃也许是这些年来受了太多的苦,所以有些事情她不愿意提,既然是这样,你也不要太勉强她老人家。”
裴宁远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
我微微一挑眉:“啊?”
“她也不是不愿意提。”
“……”
“她一直在问我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问我小时候是怎么过的,第一次学说话叫的是谁,喜欢吃什么东西,读过些什么书,在九江那边有没有什么危险……”
虽然心里还压着一块石头,但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暖流趟过,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知道,跟自己分开了多年的孩子重聚后,真的恨不得将他的每一根头丝都了解一遍,我几乎也能想象得到,赵太妃问他这些问题,听他说起自己的小时候时,眼中的神情会有多温柔,脸上的笑容会有多慈爱。
裴宁远轻声说道:“她问什么,我也都答了什么,后来到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太高兴了,我还特地让人开了一小坛酒,喝了几杯。”
“太妃也跟你一块喝啊?”
“她没有,说是不会喝,后来,她的情绪又变得有些低落了起来。”
“……”
“再问她什么,她都不愿意说了。”
我想了想,说道:“人年纪大了,难免心里积的事情多。殿下你多陪陪她吧,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头,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裴宁远点头道:“我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的。”
我能感觉得到,虽然赵太妃对他很慈祥,他对太妃也非常的孝顺,但毕竟是分别了几十年了,感情还不能在一瞬间就全部积累起来,他们真的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在心里慢慢的接受对方,融入对方。
和我聊了一会儿之后,裴宁远带来的愁绪慢慢的消散了,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我又扰了颜小姐半天的神。”
我笑道:“没关系,能跟殿下多说说话,我心里也舒服多了。”
“那,颜小姐先好好的休息吧。”
“好的。”
眼看着他扶着椅子扶手准备站起开,我又笑道:“我还打算好一点之后,再过去拜见太妃,还有——还有轻寒,他也一直想要去见见太妃的。”
听见我说轻寒,裴宁远的神情微微的一沉。
我敏感的捕捉到了那一点变化,立刻说道:“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刘公子……我刚刚也过去问了,听说他体内的毒还没有完全化解,只是最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是的。”
“那,让他好好的养病吧。”
“……嗯?”
我察觉到了他的弦外之音,专注的看着他,裴宁远又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他们两,可能暂时不好见面。”
我问道:“是不是太妃心里还——”
他说道:“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你们两的事情。”
“……”
我的目光顿时黯然了下来。
果然,昨天见到赵太妃的时候,她虽然问起了轻寒,但话语中还是能感觉得到一点不算愉快的情绪,虽然裴元珍现在不算是尸骨未寒,可出了那样的事,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轻易的接受我和轻寒现在的关系。
我笑了笑:“我明白了,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再跟她提的。”
“嗯。”
裴宁远又嘱咐了我两句要保重,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我倒是真的有些累,的确是劳了半日神,拍了拍枕头便躺下去,可一躺倒,绵软的枕头里立刻像是有些东西随之膨胀了起来,立刻进入了我的头脑里。
赵太妃……是不是真的还知道什么?
但转念一想,皇宫内院里,多的是见不得天日的阴谋诡计,她历经了那么多年,知道的应当也不少,也许除了这件公案,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左不过……就是些争宠的丑闻吧?
不过,在我看来,至此,当年的这件公案已经了结了。
虽然之前跟裴元灏有过一点过节,可现在裴元灏已经尊她为太妃,又敕封了宁王,她只要安安稳稳的呆在这里,儿子承欢膝下,衣食无忧,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晚年了。
至于其他的……就再说吧。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虽然人疲倦了,可睡得却不甚安稳,半梦半醒间老是会想到刚刚裴宁远跟我说的那些话,而赵太妃那双充满哀愁的苍老的眼睛,也总是会出现在梦境里。
我不由得皱紧眉头,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覆到了我的额头上,我被刺得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裴元灏正坐在床边,伸手探着我的额头。
我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傻傻的看着他,而他对上我的目光,却并没有任何的慌乱,只是慢慢地将手腕上还缠着纱布的那只手缩了回去,然后说道:“好些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
他来了!
我急忙就要起身,可他又伸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沉声道:“你不必起来了,朕只是过来看看你。”
虽然他这么说,但我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勉强靠在床头。
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尤其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绪,而这一刻我也想起来,那天他去跟轻寒见面,谈的那些条件。
想到这里,我更加没有办法面对他。
但他,却显得非常的坦然,除了情绪显得不太愉快之外,似乎也并没有要火的意思,就只是安静的看着我,似乎在看我的气色。
这时,他说道:“怎么会病的?”
第2094章 他在报捷的奏折里,看到了谁?
这时,他说道:“怎么会病的?”
我心里想,要是知道怎么会病的,也就不会病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会在他面前说出来的,我想了想才说道:“前些天着了凉。”
他的眸子顿时一黯。
虽然我架着皮筏子跳黄河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但我相信一定有人已经把那些事都详详细细的告诉他了,他的气息随之沉了下来,半晌,才说道:“你难道还觉得,朕应该向你道歉不成?”
“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是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但也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转过头去看了身后的玉公公一眼,玉公公立刻便转身下去了,他说道:“朕让人给你熬了药,呆会儿就端来。”
我一听,急忙说道:“我不是已经好了吗?可以不用再喝药了吧?”
那药虽然不重,苦涩的味道还是喝得我胃口全无,可一看裴元灏木着脸坐在那里一副不容讨价还价的样子,我便也不再多说,不一会儿汤药送来了,我苦着脸喝了下去。
他看着我喝完了,又吩咐道:“把饭菜送上来。”
我一看,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看他的样子,难道要在我的房间里,跟我一起吃饭?
我想了想,说道:“陛下,轻寒——”
他面不改色,淡淡的说道:“朕刚刚过去看过了,他好些了,只是还是起不来,朕已经让人去照顾他了。”
“我,我想过去看看他。”
“不行。”
“为什么?”
“等吃完饭再去。”
“可我——”
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刚刚更难看,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迫人的气息还是让我顿了一下,我明显的看到他握着那块玉石的手用了点力气,手腕上缠着的绷带红色仍未褪尽,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听话。”
“……”
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摆饭菜了。
眼看着一碟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到桌上,我的眉头也慢慢的拧了起来,看着他仍旧喜怒难辨的脸色,我想了想,轻声问道:“陛下,陛下去见过,见过,呃——”我有些拿不准此刻南宫离珠的身份,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说道:“陛下去见过贵妃娘娘了吗?”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还没去见。
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贵妃娘娘好像一直在等陛下,还来了我这里一趟,想要知道陛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去见她。”
他沉着脸道:“这件事,你不要管!”
我说道:“民女倒也不是要去管陛下的事,只是——”
我话没说完,就看到他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直直的对上,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眼底也是大片的乌色,看来是彻夜未睡。他说道:“颜轻盈,不要再挑战朕的耐性,也不要再惹朕生气了。”
他这句话,说起来像是威胁,口吻却平和得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却说得我心里狠狠的一沉。
再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是,两个人就对着那一桌丰盛的菜肴发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硬生生的停下,我听见玉公公在外面跟来人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走进来请示:“皇上。”
裴元灏头也不回:“什么事?”
“高大人有军报奉上。”
“让他进来。”
军报?
我抬起头来,果然就看见高天章捧着一份奏折从外面走进来,目不斜视的走到裴元灏的身侧跪下请安,裴元灏淡淡的一挥手:“免礼平身。什么事说吧。”
高天章道:“皇上大喜,井陉关大捷。”
裴元灏的眉头微微一挑。
我的心也动了一下——井陉关大捷?
井陉关,那不就是之前我和轻寒逃离京城的时候路过的那个关卡吗?他意识到这个关口对西南战局的意义,所以设计拿了下来,但后来,三路大军围攻临汾的时候,也就标志着井陉关陷落,我虽然没有再去问,我们离开临汾之后山西境内的情况如何,但也可以想见,战火一定会慢慢的蔓延至全山西。
可现在,却突然传来了井陉关大捷的消息,也就是说,他们把之前攻入山西境内的那些队伍都赶了出去?
这,可是大喜之事啊!
我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连站在门口的玉公公眼角也透出了喜色,只有裴元灏仍旧不喜不怒,只说道:“他们,倒是难得。”
只有张子羽留守临汾,加上太原的公孙述,能打到这个份上,不容易了。
高天章道:“张大人送来的军报中,还提了一些有战功的人,想请皇上封赏。”
裴元灏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那份奏折。一边打开一边慢慢的说道:“将士们能浴血杀敌,得此大胜,朕自然不会辜负了他们。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抬头一看,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奏折上某个地方,眉心微微的动了一下。
高天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的话突然就停下了,只疑惑的看着他,我也看着他。
裴元灏慢慢的合上了奏折,反手交给玉公公,道:“等到了书房,朕再跟你商议此事吧。”
高天章立刻俯首道:“是。”
然后他便退了出去,裴元灏也站起身来,又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说道:“好好吃饭。”
我很乖的点了一下头。
他大概也并不完全相信我,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看到玉公公也跟了上去,他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这个时候脚步竟然显得有些轻松欢快,跟年轻人一样。
井陉关大捷,这的确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能得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那意味着裴元灏所在的这个临时的都城有了双重保障,在潼关之外还有井陉关,那边的人马就算再是神勇,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入这两个关口进入关中。
只是,刚刚裴元灏那个眼神——
他在报捷的奏折里,看到了谁?
第2095章 谁生病了?
他走了之后,我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便要去看轻寒,扣儿几番劝阻不能,也只能小心翼翼的给我套上一件衣裳,扶着我一起去。
烈日当头。
原本已经退下的热度因为阳光的炽热又一次冒了起来,我不太知道是自己烧又开始反复了还是因为身体太弱有些抵抗不了外面的温度,等走到轻寒的房门外的时候,气息已经有些不匀,出了一身的汗。
扣儿担忧的说道:“颜小姐,奴婢看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啊,你要不要回去。”
“好不容易走过来了,我至少看他一下。”
“……”
“我听你的话,呆会儿回去一定再乖乖的喝药。”
她摇了摇头,便扶着我走了进去。
我原以为轻寒一定还在昏睡着,谁知走进去一看,他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着,听见我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一看,立刻笑道:“轻盈,你来了。”
我紧走几步过去:“你怎么还在看书啊?”
“啊?”
“你,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笑道:“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他们把我看得太严了,不让我下床,不让我出门,我闷得没办法,不看看书,真不知道这时间该怎么打。”
“……”
我有些不信的看着他:“你真的没事?”
他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事的吗?”
我打量了他一番,虽然脸色也不太健康,但比起前两天几乎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他现在的精神的确是好多了,只是看他的嘴唇仍旧有些苍白,没有完全的恢复血色,我说道:“就算你精神好了,也不能下床乱走,你身体里的毒还没有完全解呢。”
他无奈的笑了一下:“这回,你跟皇帝倒是同声同气了。”
“……”
扣儿这个时候才放开我,小声的说道:“颜小姐,那奴婢先出去等你。”
我点点头:“嗯。”
“你,可要小心啊。”
“我没事的,你出去吧。”
她转身走了出去,等我回过头来再看向轻寒的时候,却现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啊。”
“她刚刚让你小心。”
“她不过白嘱咐一句,你就上心了,我叮嘱你那么多,你可有一句记住了的?”
他被我说得还不了嘴,只能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床沿:“先坐下再说吧。”
站了这么一会儿我还真的有些头昏脑涨的,急忙就过去坐下来,然后说道:“你这两天还有没有毒?身体里有没有什么不对的?要是有不好的情况,一定要说,千万不能马虎过去。”
他笑道:“你放心,自己的身体我还是会留神的。”
“那就好。”
他又看了看外面,确定扣儿退出去之后已经把房门关严实了,然后便看着我道:“对了,你知道这两天皇帝在做什么吗?”
我愣了一下:“嗯?”
“我问了周围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
“听说,昨天他出去了一整天,都在忙城里的事,但晚上又出去了几乎一整夜,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来,虽然卧床养病,他的心思也还在外面。
不过,这正好也是我昨天觉得奇怪的。
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周围的人,得到的也是和你一样的这些答案。连皇后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哦……?”
轻寒微微的蹙起了眉头,而我也安静了下来。
裴元灏这样,还真的有点行踪成谜了。
我轻声问道:“你觉得,皇帝有什么事吗?”
“我,我说不出来,”他咬着下唇,喃喃道:“其实本来,他暂时定都在这里,就肯定很多事需要处理,也必须要跟关中的这些豪强门阀打交道。可是,我最近不能外出,他又总是让人来叮嘱我好好养病,我反倒觉得——”
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笑了笑,道:“他也是关心你的身体。”
“……”
“到了这一步,我想皇帝自己也明白,他要是再做什么小动作,妨碍到我们就罢了,若是妨碍到他自己,那接下来,就难了。”
“……”
“再说了,就算是我,我也希望你在这个时候能好好静下心来修养,不要去想那么多事情。”
他看了我一眼,无奈的笑道:“所以我说,你跟皇帝这个时候倒是同声同气的,一起来对付我了。”说完,他摇了摇头,喃喃道:“希望是我想多了。”
虽然刚刚跟扣儿说只是进来看他一眼,但他一醒着,两个人一聊起来就没完了,我感觉到自己有些精神不济,也勉强撑着,他说道:“轻盈,我有点渴了,给我倒杯水来吧。”
“嗯。”
我起身去给他倒水,但端着杯子过来的时候,人就有些摇晃,在珠帘那里停了一下,才又撩开帘子走过去。
他也没说什么,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对了,其实这两天我还现了一件事。”
“哦?”我顿时精神一振:“什么事?”
“你附耳过来。”
“哎。”
我急忙凑过去,谁知他一只手抓着我,另一只手就直接覆到了我的额头上,冰凉的手掌刺得我哆嗦了一下,急忙往后仰,但他却抓着我不放,感觉了一下掌心的温度:“你烧了!”
我顿时低声嚷嚷了起来:“你怎么这样?”
“你还有理了?”
他也沉下了脸看着我:“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又,又不是什么大病。”
“不是大病你会那么长时间都不过来,扣儿刚刚还那么担心你!”
“……”
我愣了一下,突然回过味来,抬头看着他:“你觉得,我那么长时间不过来看你,就不对劲?你是不是一直算着时辰,看我什么时候过来?”
他的脸色一红,突然又咳嗽了起来。
“哎,你,你怎么啦?”
我没想到一句话就刺激得他又咳嗽了起来,急忙伸手去给他拍后背,一边顺气一边说道:“哎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咳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咳了半天,脸色都涨得通红了才平息下来,倒是比刚刚苍白的样子多了几分血色。
人,也活泛多了。
他有些尴尬的将脸偏向一边,又低咳了两声,才轻声说道:“我只是,太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
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来,都是我想着他,在困难的时候需要他,但他,好像就没有这样的烦恼,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告诉我,他也会在我不在的时候想着我。
虽然因为烧还有点头疼,但这个时候,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好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我才刚来。”
“把病养好了再来。”
“那你呢?”
“我好多了。”
他虽然不舍,但对我的身体还是非常的看重,于是我也不多做停留让他担心,也嘱咐了他几句,然后便走出了这间屋子,扣儿正在外面等着我,一看我出来,立刻上来扶住我的手臂:“颜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快回去休息吧。”
她生怕我出来一趟把病情加重了,几乎是连拖带拉的将我弄会了房,等我躺到床上一摸我的额头,立刻就拧紧了眉毛:“看嘛,真的又比之前更烫手了。”
“那有那么严重啊。”
我心情好,倒也不觉得,可自己伸手去额头上一贴,也静了下来。
还真的比之前更烫了一些。
扣儿急着说道:“这可怎么是好!”
我反倒笑了起来:“这有什么,这个天气伤寒烧都是常见的,也不会要人的命,你别急嘛。”
“颜小姐,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我笑道:“好,我不说了。”
“我去给你请太医过来。”
“哎,不用,现在我才刚刚从外面回来,点热也不算什么,等我休息一下说不定就不热了,你这么赶着去找太医,万一不是什么大事,人家反倒说我轻狂了。”
“这——”
“等我休息一晚,明天再看吧。”
她见我坚持,而且精神很好,不像是真的病恹恹的样子,便也只能答应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上,扣儿早早的就过来,谁知道伸手一试我额头上的温度,仍旧没有退下去,立刻说道:“哎,奴婢昨天就该请太医过来看的,也不用烧这一晚上了。颜小姐,这一回奴婢一定要请太医过来啦!”
我无奈,只能摆摆手:“去吧。”
她走了,我便靠坐在床头,看着外面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天色,有风吹过,搅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的直响,在这一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正想着,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扣儿快步的走了进来,我立刻振了振精神,打算给太医看诊,谁知,却只有她一个人进来,而且脸色微微的有些沉。
我愣了一下,看向她身后,空无一人。
我问道:“扣儿,怎么了?你不是去叫太医了吗?”
扣儿道:“颜小姐,太医暂时先不能过来了。”
“哦,”我点点头,可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了:“谁生病了,请太医过去了吗?”
“是太妃。”
第2096章 老天对他,太残忍了!
“什么?”
太妃?
这两个字刺得我忽的一下坐起身来,但因为起得太猛了,一下子眼前黑差点跌到床下去,幸好扣儿一个箭步冲上来接住了我:“颜小姐,小心啊!”
我抬头看着她:“太妃?太妃怎么了?”
她的额头也出了一点汗,低声道:“奴婢也不知道,过去找太医的时候,听他们说太医被请到宁王殿下住的那边去了,奴婢又赶着过去,才看到那边已经去了好多人,皇后娘娘也在,但是门窗紧闭,都没有消息传出来。??
“……”
我的心顿时狠狠的往下沉了一下。
“颜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扣儿见我急着就要下床,急忙抓着我的手臂:“小心一点啊,你还病着呢!”
“我没事。”我不知为什么有点着急,而且全身的汗都在往外冒,不一会儿就感觉额头上一阵潮湿,但我还是咬着牙起身:“我要过去看看太妃!”
看到我这么焦急,扣儿也无法阻拦,便服侍我穿好衣裳,稍事的梳洗了一下,然后便陪着我一起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她提着一盏灯笼走在我的前面,风比刚刚吹得还要更急一些,灯笼不断的摇晃着,那微弱的烛光几乎就要熄灭。
终于,我们到了宁王殿下的居所。
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虽然人很多,但所有的人都安安静静的,不闻一点咳嗽喘息声,大家全都翘望着前方那紧闭的门窗,扣儿一路领着我进去,虽然大家都挤在院子里,但一看到是我,还是纷纷的往两边退开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很快就走到了台阶下。
可就在这时,就听见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我们抬起头来,看见常晴慢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即使屋檐下面挂着的两盏灯笼散出的殷红的光芒照在她脸上,也有一种无法挽回的苍白感,她站在门口,望着下面这些人茫然无措的人,也看到了我,微微哽了一下,然后说道:“太妃,宾天了。”
……!
周围的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人按捺不住的出了惊讶的低呼声。
而我,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赵太妃……宾天了……?
她,走了?
怎么会,怎么会就——
我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头顶那被风吹得不断摇晃的灯笼让我有些头晕目眩,眼看着我摇晃了两下几乎就要昏倒,扣儿急忙扶住了我:“颜小姐!”
常晴苍白着脸,慢慢的走了下来:“你,你也来了。”
我抬眼望着她,还是不敢相信的:“娘娘,太妃……”
“宾天了。”
“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说到这里,她也有些难受的别过头去,眼角都红了,而我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手脚都在抖,声音微颤:“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
“怎么会……”
“……”
“太妃她——”
这个时候,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虽然没有立刻哭泣,但泪水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往上涌,常晴也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然后说道:“宁王就在里面,你——你进去看看,开解他一下。本宫要想办法通知皇上。”
我看向她:“皇帝陛下还没有来?”
“嗯,他,好像去忙了。”
“……”
皇帝又不见了踪影?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只点点头,然后便往屋子里走去,听见身后的常晴已经非常沉重清醒的交代了几个人下去办理丧事,并且立刻传令下去,让全城的老百姓斋戒茹素,为太妃守灵举哀。
我慢慢的走进了屋子里。
房间里,弥散着一种说不清的寒凉的感觉。
床上的帷幔被放了下来,只能隐隐的看到里面躺着那位消瘦苍白,历经了半生苦难,而今,终于脱离了苦海的赵太妃,她那么安静,好像陷入了沉睡,而我知道,在这一刻,终于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她,更没有任何的不幸等待她了。
宁王裴宁远,就跪在床前。
他僵硬的跪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像,走过去的时候,更能看到他脸上消瘦的轮廓和如寒冰一般的眸子。
我走过去,轻轻的道:“殿下。”
他的眼珠动了动,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我:“颜小姐……”
我的喉咙梗,沙哑着声音道:“请节哀。”
“……”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慢慢的回过头去,看向帷幔后面的太妃,然后深深的垂下头,就听见“啪嗒啪嗒”几声响,光滑的地板上滴落了几滴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个时候,再坚强的人,也有权力落泪。
他漂泊半生,好不容易认回了这位母亲,可才短短的几天时间,就又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老天对他,太残忍了!
我正想要再劝慰他两句,这时,外面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谁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来,不一会儿,常晴就走到了门口。
我回头看着她,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慌乱的神情,正看着我:“轻盈……”
“娘娘?”
出什么事了?
她迟疑了一下:“刘公子他——”
我一听,脑子顿时嗡了一声,急忙起身走了出去。
|
跟着那个跑过来报信的侍卫跑回到轻寒的房间里,还没进门,就听见了里面炽肺煽肝的咳嗽声,震得房梁都在颤抖,走进去一看,只见轻寒咳得整个人都趴伏在了枕头上。
“轻寒!”
我急忙走到床边扶着他的胳膊,他勉强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得吓人,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
他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来,又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突然很难受,我——”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搜肠刮肚的咳嗽。
我慌得手都在抖,还是不停的帮他抹着后背顺气,他终于喘匀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道:“对了,你从哪里过来的,刚刚外面怎么了?”
“……”
“我好像听见——”
他的话没说完,看见我的神情顿时一黯,立刻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
“是皇帝怎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鼻子一阵酸,声音沙哑着道:“赵太妃——薨了。”
“什么?!”
他一下子僵在了哪里,眼神乱了,呼吸也乱了,像是不敢相信我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赵太妃薨了。”
“……”
他顿时就不说话了,我看到他的脸色不对,正要说什么,就听见“哇”的一声,他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轻寒!”
我吓得尖叫了起来,急忙伸手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子凉,更在沉!
就在这时,那个老太医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一看见我和轻寒这样,急忙走过来给轻寒看诊。
我被刚刚那一刻给吓坏了,这个时候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轻寒苍白的脸庞和带着血迹的嘴角,生怕那老太医说出什么不能挽回的话来,可他诊了半天脉,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那摊血,然后说道:“刘公子,你试着深吸一口气。”
轻寒照着做了。
“再吐出来。”
他便听他的,长长的吐了口气。
老太医道:“胸口还疼吗?”
轻寒自己伸手抚摸了一下胸口,半晌,轻轻道:“好像,不疼了。”
那老太医听着,点了点头:“那就好了……”
我急忙问道:“太医,他到底怎么样了?”
那老太医站起身来说道:“刘公子有福了,这口淤血一直淤积在内里,老夫这些天开的药就是为了排淤,却始终没能奏效,如今这口淤血吐出来了,刘公子的病情就好多了。”
我听得心里又是一喜:“太医,真的吗?”
那老太医轻声道:“生死大事,老夫怎么会骗你们呢?”
“这,这太好了!”
我的眼中本还有泪,此刻一高兴,泪水就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却是又悲又喜,这老太医一句话,仿佛把世事都说透了——生死大事,刚刚那一刻,不就是生死大事吗?
只是,一个生,一个死。
一想到太妃,我的笑容又慢慢的敛了起来。
而轻寒,他的神情,也并没有因为听到自己的病情好转而有什么欢愉之色,反倒,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悲伤,但他还是勉强的控制着自己,让那侍卫送太医出去,然后自己有些呆的靠坐在床头。
我也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先倒了一杯茶给他漱口,去了嘴里的血腥味,又拿出手帕来给他擦了擦嘴角,他的脸色的确比刚刚要好得多了,可神情却更加黯然了几分,我给他擦嘴角的时候,他动也不动,只喃喃的说道:“她……她就这么走了……”
我抬眼看着他:“轻寒……”
“她就这么走了。”
“……”
“我,我还没有来得及——哪怕,只是孝顺她一天。”
“……”
“她受了那么多苦,可是,就这么走了。”
第2097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我知道,他的心里还惦念着的不是赵太妃,而是赵淑媛,长公主裴元珍的母亲,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她的女婿,如同半子,好不容易知道她没死,尚在人间,他的心里一定是想要代替裴元珍尽孝的。
却没想到,一进入西安府,生了那么多的事,以至于,什么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只觉得心里阵阵酸楚不断的往上涌,他抬眼看着我,似也有些不忍,轻声道:“轻盈,我——”
“你不用说了。”
我擦了擦眼泪,道:“我能明白,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
“老太妃受了那么多年的苦,连我也以为,她应该从此以后可以安享晚年,更可以和宁王一起,好好的度过剩下的岁月,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这么快就——”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裴宁远来找我说的那些话。
他问起了当年的事,太妃也说了一些,但后来情绪就变得低落了起来,可我以为只是老人家一时伤感,却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她就宾天了。
难道,是因为裴宁远问的那些话吗?
我的心绪一时间也有些乱了起来,而轻寒听我说到宁王,神情更加黯然了几分,道:“魏——宁王呢?”
“正在太妃身边守着。”
“……”
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我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他,一定很难受。”
“……”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亲人,以为可以有一个家了。”
“……”
“以为,从此不用再孤独。”
“……”
“谁知还是——”
“……”
“他,一定很难受。”
说着,我几乎又看到他的眼中泪光闪烁,虽然听见老太医说他吐出那口淤血来对身体大有好处,但突然这样的大悲大喜对一个中了剧毒,身体遭到了极大损伤,甚至毒性还没完全化解的人来说终究不是好事,我急忙说道:“你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
他哽咽着道:“我没有办法不去想。”
“……”
“我应该照顾好老太妃。”
“……”
“甚至,有一些话,我应该给她一个交代的,我却没有。我——”
说到这里,眼看着他又有些气短,脸顿时涨得通红,我吓得急忙抓住了他的肩膀:“轻寒,你不要再想了,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你的责任。太妃老了,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就算真的走——对她来说,也是解脱,不是吗?”
“……”
“你说你想要给她一个交代,但其实,她的心里是明白的,她也没有怪你。”
“……”
“她知道你中毒了,还在记挂着你的身体。”
“……”
“如果她的心里对你还有怨言,如果她还不能放下,她又怎么会还记挂着你呢?”
他抬头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挣扎和痛苦,我几乎能从他的颤抖中感觉到他内里的煎熬,连我也感觉到了痛,我用力的抱着他,而他也什么都没有再说,就这样被我安静的抱在怀里,感觉到肩膀上一片的湿凉。
|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情绪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而等到他靠坐回床头的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他脸上的泪痕了,只能从他通红的眼睛里,感觉出一点刚刚他情绪的崩溃。
虽然,已经被他狼狈的收拾好了。
看着他通红的眼睛,还有些红的鼻头,我的心里又是心痛,又是酸楚,而他歇了一会儿,气息稍微平缓了下来,便挣扎着要起身。
我急忙拦着他:“你要干什么?”
“我,我想过去看看。”
“这不行啊,你的身体还没好呢。”
“刚刚太医说了,我已经——”
他原本是想要用太医的话来堵我的嘴,可他自己的话还没说完,手上一软,整个人就倒了下去,我急忙扶着他的胳膊,道:“太医说你的淤血吐出来了,可毒还没解,身子也还没有完全复原啊。”
他有些焦急的抬头看着我:“可我——”
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和微微红的眼角,我想了想,道:“你想过去,送太妃一程吗?”
他的目光闪烁着,低下头去:“我也只能做这一件事了。”
“……”
心里又是一阵酸楚涌了上来。
其实我也明白,对他来说,也只有这一件事可以做,可以让他心里好受一点,而我的心里,在最深的地方甚至也知道,他应该去,他必须去!
但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到那里。
我叹了口气,柔声说道:“轻寒,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也应该过去送太妃最后一程。但你现在的身体,你自己也明白的,若没有人扶着你,你是走不过去的,就算过去了,你能撑到最后吗?”
“……”
“若你在那里昏倒了,那太妃的丧礼,就更乱了。”
听见我几乎残酷的“实话”,他的神情越的伤痛了起来。
我柔声道:“你先歇一歇,太医也说了,你会好起来的,起码等有一点力气了,才能过去跪草守灵啊。”
听见我这么说,他想了想,终究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这也才放下心来,扶着他又靠坐回去,挣扎了这两下之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喝下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红润,将茶杯递给我,道:“那,你从那边过来的时候,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皇后娘娘正在那边主持丧礼。”
“皇帝陛下呢?”
“他不在。”
“不在?他又不在?”
“嗯,我也问过皇后娘娘,连她也不知道皇帝去哪里了。”
“……”
轻寒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沉默了下来。
我将杯子放到桌上,然后走回到床边坐下,说道:“还是和前两天一样,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轻寒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
“现在,战事且休,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
第2098章 跟这个都城八字犯冲
不一会儿太医开的药就送过来了,我照顾他喝下去之后又安慰了他两句,让他乖乖的躺下来休息一下,然后自己离开了他的房间。
出去的时候,发现屋檐下的灯笼都已经换成了白色的了。
扣儿立刻就上前来:“颜小姐,你出来了。”
我点点头,她立刻扶着我走出这个院子,只见外面那些正在忙碌的侍从侍女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走来走去,所有人已经换上了素白的衣裳,腰间系上了白麻布,侍女们的头上也带上了小白花。
我对扣儿说道:“我们也先回去吧。”
她点点头:“是。”
两个人回到房间里,扣儿服侍我换上了一件素白的衣裳,她自己也周身都收拾了一遍,两个人正准备出门往宁王那边去的时候,一个侍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我俯身一福。
“颜小姐。”
扣儿立刻上前道:“什么事?”
那侍女道:“扣儿姐姐,皇上吩咐了,太妃的丧礼要到西北的行宫去举行,奴婢正是过来通知颜小姐的,等用过午饭,就要准备启程了。”
“哦……”
扣儿回头看了我一眼,而我的眉头轻轻的一挑。
裴元灏终于出现了。
这个时候若再不出现,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只是不知道,皇后是在哪里找到的他。
我问道:“所有的人都要过去吗?”
那侍女道:“皇上吩咐,除了官署内正常办理公务的人,其他的人都要到行宫去。对了,刘公子那边暂时不动。”
我微微蹙眉道:“为什么?”
“皇上说,刘公子重病未愈,应该好好的修养,所以暂时不要去惊扰了刘公子。”
“……”
“等到行宫那边的事务处理完毕了,再让刘公子过去。”
“……”
裴元灏这样的安排,倒也不能说有错。
甚至,在所有人看来,他是极其善待轻寒的。
只是我心里的那个梗还是微微的刺了自己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道:“那就照皇上的吩咐办吧。是要收拾东西了吗?”
“这些许小事奴婢们来办就好。”
“好吧。”
早上一起来就听到赵太妃的消息,说起来我是一直到现在还水米没粘牙,扣儿看着我的脸色也不太好,就立刻下去让人准备饭食,吃过之后再休息了一下,就要准备出发了。
我除了一些要紧的东西都贴身带着,其他的倒也的确是身外之物,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便交给他们处理,扣儿扶着我慢慢的走了出去。要说皇帝下令,果然办事的效率都高出了不止一倍,这个时候,官署的侧门口,已经派了一大队的马车。
我刚刚走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妙言!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发髻上别了一朵小白花,站在那里的时候倒有些亭亭玉立的感觉,惹得周围的人不住的瞧她。
原本站在一辆马车的外面,但一看见我走过去,她立刻嘟起了嘴,转身便爬上马车摔帘子进去了。
我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常晴走过来,回头看了看那微微晃动的帘子,柔声道:“刚刚她也去宁王那边了。”
“哦……”
“正好是你赶着离开的时候。”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听见那侍卫来报信说轻寒可能毒发了,我急得头都大了,只顾着跟着他过去,自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看来,又惹了这个小马蜂窝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苦笑了一声。
常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罢了,眼下的事情本来就多,等太妃的丧礼过完了,本宫把她叫过来,你们母女好好的说说话,别一点事情就积在心里。母女,怎么能有隔夜仇呢?”
其实,我原本也是有这样的打算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临时的都城八字犯冲,自从进来之后我就没顺利过,不是轻寒毒发,就是我生病,现在太妃又——弄得我和妙言之间,直到现在还没能好好的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我只能说道:“现在太妃的丧礼要紧,这件事就缓一缓吧。娘娘帮我说说她。”
“你放心。”
我点点头,这才又说道:“对了,陛下呢?”
“皇上回来吩咐了这些事情之后,就先去行宫那边了。”
“哦……”
看着我目光闪烁的样子,常晴大概也知道我的心里在猜测,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的道:“先过去再说吧。”
“是。”
|
到了行宫,日头已经开始往西斜了。
地上暑气未退,蒸得所有的人都出了一身的汗,而我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凉风猛地吹过来,一下子把身上的衣裳都吹透了似得。
一抬头,又看见那熟悉的,高大巍峨的城门。
玄武门。
就在几天前,我们还在这里经历了千钧一发,几乎九死一生的险境,而现在,这里的城楼上已经挂满了白幡,在迎风飘扬着,而前方的玄武殿,之前那么肃杀威严的一个宫殿,此刻门廊上,屋檐下挂满了素白的灯笼,随风微微的摇摆着。
大殿内已经设好了灵堂,烛火摇曳,烟气弥散。
隐隐能够看到几个身着白衣的人站在里面。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裴宁远,不仅是因为他一身素白,显得格外的雅致俊秀,更是那种形销骨立的感觉,让人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满眼的心疼。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裴元灏。
比起裴宁远已经悲痛得几乎麻木的眼神,他显得要更冷静一些,对着周围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裴宁远说了两句话,裴宁远沉默了半晌,似乎才反应过来的,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慢慢的走到灵位的一旁,跪在了灵前。
裴元灏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这时,常晴带着我们慢慢的走了上去,裴元灏一看见我们,立刻走了过来,大家一起朝他跪拜行礼。
裴元灏对着大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然后走到了皇后面前。
“皇上。”
“还有一些地方没有弄好的。”
“皇上请放心,臣妾会立刻看着他们把这个地方布置好。”
他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往大殿后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在他刚刚走过侧门口的时候上前道:“陛下。”
第2099章 这一次,你好像弄错了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
|
(八)bsp;O
M
我走上前朝着他行了个礼,然后轻轻的说道:“陛下,民女听说陛下吩咐让轻寒晚一些再过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过来。”
“……”
他的眸子微微沉,道:“朕听说,今天早上他差点毒,还吐了血?”
“是的。”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不必急着过来。”
“可是太医看了之后说,也没有大碍,还有点好转的迹象。”
“哦?”
“民女不敢欺瞒陛下。”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既然这样,那他随时都可以过来。”
我愣了一下,之前听见他的安排,我还以为他刻意的不让轻寒和太妃见面,也不让轻寒来参加太妃的丧礼,却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而看见我有些惊愕的神情,他冷淡的一笑,说道:“人死如灯灭,太妃人已经走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再提,再提,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轻声道:“多谢陛下。”
他又看了我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而我又上前一步:“呃——”
他听见我的声音,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
“怎么,你还有话要跟朕说?”
“……”
我迟疑的道:“民女听说,今天早上……陛下并没有在房内休息,皇后娘娘也是事后才让人通知到陛下这件事的。”
他的眉头一挑,转过身来正对着我:“颜轻盈,你难道,想要管朕吗?”
我急忙道:“民女不敢。”
他低头看着我:“不敢?你那天就来跟朕说离珠的事,今天又想知道朕昨夜去了哪里。这前朝后宫的事,你好像都在打听。”
“……”
我被他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管得太宽”了,心里正犹豫着,而他却又上前一步,几乎就要贴到我的身上,我吓得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他堪堪堵在了侧门口。
身后的大殿内,哭灵的人已经哭成了一片。
他低下头来,几乎要直直的看进我的眼睛里:“是不是你现在后悔了,皇后的这个位置,你舍不得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正色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民女绝对没有那个心思。”
他冷哼了一声。
“民女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道:“早些时候轻寒跟民女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大战且休,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在忙碌些什么。”
“看来,朕说错了,管得太宽的人,是他。”
“他也是担心陛下。”
“……”
“陛下将要进入西川,他是担心再生什么枝节,影响大局。”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朕要做的事,跟大局无关。你和他,可以不必为朕操心。”
说完,又重重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弹。
身后哭灵的人还呜呜的哭成一片,裴元灏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前方,但刚刚他的话,却留在了我的耳边——
朕要做的事,跟大局无关。
也就是说,他这两天的行踪成谜,的确是在做某些事,只是,跟眼下的大局无关。
那就更奇怪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他却还在忙着一些跟大局无关的事,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裴元灏该干的。
但,他刚刚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
他也犯不着对我撒这样的谎。
我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猛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常晴站在我的身后,正看着我。
我的呼吸都紧了一下:“皇后娘娘?”
“你在这里什么呆?”
“我,我没有——”
她往前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呆也别在这里,刚刚扣儿跟本宫说,你早起的时候身上还着热,怎么不说呢?”
我急忙说道:“这只是小事罢了。”
“别说是什么小事,你的身子在这个时候不会是小事。”
“娘娘……”
“本宫已经让人在后面给你收拾出了一个房间,扣儿先带你过去休息。”
“可是,我还想在这里守灵。”
“等你好一点了再说。你若是在灵堂上病倒了,难道还要让本宫和宁王殿下分神来照料你吗?”
这话倒是之前我拿去堵轻寒的嘴的,想不到自己也被堵了,便乖乖的道:“是。”
|
这座行宫毕竟是为皇家修筑的,要比我们之前所住的官署的内院华丽得多,常晴给我准备的更是一个雅致幽静的小院子,里面有两间厢房,我住进了靠东的那一间,房间宽敞明亮,摆设的器皿不多,却给人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
扣儿给我铺好了床,便服侍我睡下了。
其实就算房间那么舒服,床铺那么柔软,周围那么安静,我也没那么容易睡着,刚刚裴元灏说的那句话,就像是在我的心底放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每一次心跳都触碰着,让人无法忽视。
他到底在做什么?
可是,想着想着,眼皮就开始变重,慢慢的就陷入了昏睡。
毕竟是病了一两天了,烧很容易消耗掉体力,这一睡就睡了许久,等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窗户外的屋檐下,灯笼出冷白的光,将这个夜色照得有些苍凉。
不过,我伸手一摸自己的额头,现温度好像退下去了。
真好。
大概是睡足了,也不烧了,人顿时就精神了起来,我起身穿好衣裳推门走了出去,一阵凉风吹过来,更让我清醒了几分。
静谧的夜色中,隐隐的听到前方传来阵阵诵经的声音。
我想了想,便朝着大殿那边走了过去。
比起在后面的安静,这个地方反倒显出了一种异样的热闹,灯火通明,来往服侍的下人也不少,灵前还有随起举哀的人。
而我一眼就看到裴宁远,他跪在灵柩前,整个人僵硬冰冷得好像成了一座冰雕,常晴正站在他身边,弯着腰说着什么,可他就像没听到似得,还是木着脸跪在那里。
常晴叹了口气,直起腰来,但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是累着了,刚一直起身就摇晃了两下,身后的杏儿立刻伸手扶着她。
她自己也伸手扶着额头,稍微定了定神,一抬头,就看见站在侧门的我,立刻走了过来。
“轻盈,你怎么来了?”
“皇后娘娘。”
“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的吗,这大半夜的你过来做什么?”
“娘娘不要着急,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所以想要过来看看。”
“好了?”
她一脸不信任的看着我,我微笑着说道:“真的好了,都不烧了,不信娘娘摸摸看。”
说完就真的把额头凑过去,常晴倒没有真的伸手来试我的温度,只是看了看我的脸色,感觉到我真的精神很好不像是病恹恹的强撑着的样子,便说道:“病好了就好。可你也不该这么任性,病刚好,应该好好的修养。”
我说道:“太妃走了,我也想尽一尽心。”
我这么说,她就无话可说了。
见她又回头去看着跪在那里的裴宁远,我也看了一眼,道:“宁王殿下这个样子,怕是才有些不好了。”
她叹了口气:“是啊,本宫看他这个样子,真担心他太过悲痛,身子会受不住,想劝他回去休息一下,他根本不停。”
说着,她回头看着我:“轻盈,你跟他有交情,你帮本宫去劝劝殿下如何?”
“好啊,”我一口答应,又有些为难的:“只是,我担心他也不会听我的。”
“劝劝他,尽力吧。”
“好。”
我点点头,然后又说道:“皇后娘娘你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忙了一天了,别把自己给累坏了。杏儿,你扶着娘娘到后面去歇一歇吧。”
常晴见我反倒来管她的事,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便由着杏儿理直气壮的扶着她的手臂往后面走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侧门,我才转过头去看了看那脸色苍白的裴宁远,慢慢的走到了他身边。
若是在平时,有人靠近,直觉的都会看一看,可我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裴宁远却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低垂着头跪立着,整个人纹丝不动,连声息都没有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也阵阵的疼。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道:“宁王殿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微微一颤,慢慢的抬起头来。
我弯下腰去,说道:“殿下跪了那么久了,你的孝心,太妃一定已经知道了。”
“……”
“但,你的孝心,不要让太妃变成担心。”
“……”
“她可不希望看到殿下你糟践自己的身子。”
裴宁远僵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声音空洞的说道:“那她希望看到什么呢?”
我想了想,道:“她希望看到自己的生命能有意义的延续下去吧。”
“……”
“儿女还活着,好好的生活,难道不是逝去的长辈最希望看到的吗?”
我觉得这番话对于他来说,就算不是安慰,但多少也能缓和一下他悲伤的情绪,而他呆立在那里许久,突然说道:“颜小姐。”
“嗯。”
“在下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会揣摩人心,也善解人意的人。”
我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说道:“这一次,你好像弄错了。”
第2100章 她最后对我说了四个字
“这一次,你好像弄错了。?
?
听到他近乎轻描淡写的这句话,我只觉得后背一麻,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让我呼吸都窒了一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殿下此话,怎讲?”
“……”
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我好不容易找回了呼吸,但这个时候觉得头脑又是一阵沉,他那一句话里可能包含的太多的寒意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我才轻轻的说道:“不管怎么样,殿下,身体是自己的。”
“……”
“哪怕是为了惩罚自己,也不该用这种办法。”
“……”
“更何况,没有人可以惩罚你,不管生了什么事,我都很明白,不是你做错了。”
“……”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他寒冰一般的眸子出现了融化的样子,我又微微加重了一点口气,说道:“殿下,你一定很累了。”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听见他沉沉的出了一声长叹,好像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压得他一身的骨头都要断了,而此刻,他终于撑不下去了,整个人都往下垮了一点。我急忙对着后面服侍的几个侍女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上前来扶起了他,慢慢的走到偏殿休息的地方坐下。
这里是专门给守灵的人休息所用,而今晚,别的人自然是不敢过来的,所以偌大的一个偏殿,也就只有我们几个人,我让侍女们下去准备一点热汤饭,自己慢慢的走到他旁边的椅子前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听着前面和尚们低声诵经的声音,这个偏殿反倒安静得有些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道:“颜小姐为什么不问我?”
我也转头看着他,道:“殿下现在内心一定非常的悲痛。”
“……”
“我想,这种时候,谁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来承受这个悲痛。”
“……”
“等到殿下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身上寒冷的气息慢慢的散去,似乎连眼中的寒冰也融化了,此刻泛起了一点涟漪,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看来,我刚刚还是说错了,颜小姐,还是最善解人意的人。”
我没有接这个话,只是看着他。
他又安静了一会儿,才说道:“颜小姐可还记得那天我来找你的时候跟你说过,母妃不太愿意提起过去的事,尤其是我问她当初为什么会和我失散的事,她都不愿意提起。”
我点了点头。
他说道:“但后来,我也听了颜小姐的话,其实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能和她重逢,能再相认,已经是老天的眷顾,我真的不应该再奢求太多。所以,我回去之后,也没有再多追问那些事情,就只是陪着她。”
“这,很好啊。”
“可她的情绪却很滴落,而且是,一刻比一刻低落。”
“……”
“后来,她甚至连人也不太愿意见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哦……?”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所以心里难受,我也并不去打扰她,可后来,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再进她的房间的时候,才现她已经快要不行了。”
“……”
听到这里,我的心情越沉重了起来。
早起的时候,突然听见扣儿传来赵太妃生病的消息,已经够让我惊讶了,更没想到的是,等我到那边的时候,常晴就已经出来宣布太妃宾天,这一切生得太快,让我根本反应不过来,直到现在,听见裴宁远这么说,我才知道事情的缘由。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真相。
难怪刚刚裴宁远那么痛苦,任何一个人,早经历了刚刚和母亲重逢相认,以为从此可以承欢膝下,却突然就要面对母亲的死亡,这种从天到地的落差,真的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他能坚持到现在,赢不易了。
我的喉咙微微有些梗,半晌,轻轻道:“殿下,这些年来,我算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妃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她这一生真的承受了太多的不幸,换做任何人,只怕都不能走到今天,但她坚持了下来,一直到与你相认。”
“……”
“我想,坚持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
“……”
“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做到最好了。”
裴宁远的眼中泪光闪烁,半晌,他哽咽着道:“我知道。”
“……”
“我知道她经历了很多的苦难,有一些事是我知道的,还有一些,是她不肯说的。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事,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
“我只是——我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她应该相信我,有什么事,她应该告诉我,让我和她一起面对。”
“……”
“可她却始终不肯说。”
“……”
“一直到她咽气,她都没有说。”
我没有亲眼目睹赵太妃是怎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但看着裴宁远现在的样子,几乎也能想象得到那一幕有多令人心碎,大概也是那样,才会让裴宁远这样一个坚毅克己的人心碎到如此地步。
我叹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那几个侍女送来了饭菜,我让她们摆到裴宁远手边的小几上,然后劝他吃一点,可他却摇了摇头,不肯动。
而我看着他闪烁的目光,似乎,他的心里还压着什么。
这样想着,我挥手让那几个侍女退下,然后转头看着他,道:“难道,赵太妃真的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么——走了?”
他的目光忽的一闪。
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而裴宁远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两只手十指交叉扣得紧紧的,道:“她,她在昏迷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我突然觉得心跳得有点快,但还是极力按捺住自己悸动的心,沉声道:“那,太妃说了什么。”
裴宁远似乎又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她,她最后对我说了四个字。”
“……”
“三江大坝。”
第2101章 无怨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
我愣了一会儿,才对裴宁远说道:“你,没听错吧?”
裴宁远看着我,苦涩的说了一句:“颜小姐,那是母妃的临终遗言。?
≠”
意思是,怎么可能听错。
的确不可能,且不说裴宁远是个多谨慎持重的人,单单说母亲的临终遗言,有多少人会在这个时候还犯错的吗?
但是——
赵太妃的临终遗言却是,三江大坝?
这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太上皇裴冀在临终前,也是留下了这三个字,虽然我和轻寒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地方,甚至也亲眼见过,亲身去过,但这个地方作为一个临终遗言,就实在显得太过诡异了。
可是,太上皇和赵太妃,这两个人都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他们的临终遗言,这就已经不是诡异可以形容的了。
我想了一会儿,对裴宁远道:“那,太妃除了说这个——三江大坝之外,还说了其他的吗?”
裴宁远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着道:“她说的话很少,更多的时候好像都是自己在想事情。走的时候,她一直在流眼泪,也许是想到了过去,我想,她应该是想到了我出生的时候生的事,然后,就说了这句话。”
“……”
“但是我不知道,三江大坝,到底跟那些事情,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颜小姐,你知道吗?”
“……”
我摇了摇头。
三江大坝……太上皇和赵太妃,他们的临终遗言都指向这里,但,我一点也不明白,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
对我而言,也许还比他们特别一点,因为小时候母亲经常带着我去那边玩耍。
难道说,赵太妃也和我一样曾经去过那里,甚至,那个地方对她有一些特别的意义,所以她在临终的时候还会挂念起那里?
不过,现在不管什么样的猜测都是白费力气,我想,大概只有真的等我们回到西川,找个时间真的去一趟三江大坝,才能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了。
于是,我柔声道:“不论如何,我想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哪怕要去解决,也是将来的事,跟现在无关。现在,殿下,你应该好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也许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面对呢。”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碗筷。
我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他吃了一点东西,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便要继续过去守灵,我知道也劝不了他,便陪着他回到灵堂上,正巧这个时候,常晴也回到了灵堂上,看见裴宁远的样子,走过来道:“他好些了吗?”
我说道:“殿下刚刚去那边吃了点东西。”
她松了口气,道:“还是你有办法。”
我摇了一下头,然后又说道:“对了,娘娘,之前我问过陛下了,他说如果轻寒的身体没有问题,也让他过来,我想,轻寒也该来给太妃磕个头。还劳烦皇后娘娘让他们给他准备一个房间。”
常晴道:“你那边不是就有一间屋子吗?本宫已经让他们收拾出来了。”
“啊……”
“既然皇上让他过来,就让他住在那里吧。”
我这才想起我住的那个地方是有两间厢房的,原来她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先做安排了。
我急忙道:“多谢皇后娘娘。”
她摆了摆手,便转身走了,这时,查比兴走到了我面前:“大小姐。”
一看到他,我立刻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四处看看。”
“看?看什么?”
“最近生了太多的事,西安府也不安了,二师哥走之前千叮万嘱我要多留神的,我当然要多看看,不然他去大师哥面前告我的状怎么办。”
虽然这是个愁云惨淡的日子,但看见他,总还是给人一种快乐的感觉,我的心情也愉悦了不少,道:“少胡说。对了,再交给你一个事。”
“大小姐请说。”
“皇帝陛下答应让轻寒过来了,你明天早上抽个空过去,把他接过来。”
查比兴眨了眨眼睛:“师哥原本就该能过来的,为什么还要让皇上答应才能过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已经不敢跟他多说什么了,生怕他又多嘴传出去,便敷衍道:“也没什么,他身子弱,皇帝担心他。”
“哟——”
他这一声应得怪模怪样的,旁边都有人往这里看了一眼,我急忙将他拉到一边,道:“你明天记得去啊。”
查比兴笑道:“那索性我今晚就过去。”
“这么晚了,你过去行吗?”
“放心吧,我还怕路上遇不到打劫的呢。”
我终于被他弄得忍不住笑了一下,查比兴立刻说道:“这就对了,大小姐还是不要每天愁眉苦脸的。”
我摆了摆手,急忙抹掉了嘴角的那一点笑意。
常晴虽然在灵堂上忙碌着,似乎也用眼角挂着我们这边,等到查比兴离开,她才走过来:“他去哪儿?”
“我让他去接轻寒过来。”
“怎么这么急?”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不仅仅是让轻寒过来太妃磕头,裴宁远跟我说的太妃临终的遗言,我想要早一点告诉他,毕竟,当初也是他和我一起,听到太上皇最后留下的那四个字。
但我只说道:“轻寒也算是太妃的半子,他应该多过来守着。”
常晴一听,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我:“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娘娘,妙言呢?”
“她啊,原本是在这里跟着宁王殿下一起守灵的,但本宫看她年纪还小,熬不得,就让她先回去了。”
“陛下不会——”
“你放心吧,这件事,本宫做得了主的。”
“哦,那就好。那我过去看看她。”
“……”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你,你应该知道,她今天才又——”
“又了脾气对不对?”
“嗯。”
“所以我才想现在过去看看她,如果是平时的时候,只怕她也是不愿意见我的。”
常晴看了我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人常说无怨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也不知道你们这对母女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102章 有人要来觐见皇帝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丑时三刻了,万籁俱寂,整个行宫里安静得连一点风都没有,原以为早上那样的天气是一定要下一场雨的,谁知却闷了一整天,到晚上,更加的闷热了起来。
我一路走一路用袖子轻轻的擦着自己汗腻腻的额头,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妙言的房间。
她是跟皇后住在一个地方,也是分东西两个厢房,她住西厢房。
相比起前面灵堂里几乎热闹的诵经的声音,这里就非常的安静了,只有屋檐下的白灯笼发出苍凉的白光,扣儿走过去,先推开门往里看了看,确定了妙言没醒,然后才回头对我招了招手。
我轻轻的走了进去。
已经好几天,没有跟妙言亲近过了。
这丫头越长大,性子里的倔强就越显现出来,也许是像我,可又有些像裴元灏,年纪不大,却让大人都有些棘手。我慢慢的走过去,刚要靠近的时候就听见床上传来一阵嘟囔的声音,我吓得急忙站住脚步,借着窗外的灯光一看,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对着外面又睡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
扣儿也松了口气,我们都生怕把她弄醒了,她不愿意见我,只怕又要生一场气。
我轻轻的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大概是今晚有些闷热的关系,她睡得很不安稳,嘴里嘟嘟囔囔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可是,一看到她,我满心的烦躁就头褪去了。
扣儿站在旁边,看见我满脸笑容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然后轻声说道:“颜小姐,看一会儿就回去了吧,都这么晚了,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熬夜可不行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
话虽这么说,目光还是留在妙言的脸上收不回来。
明明白天才见到了她,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好像就又分别了很长时间一样,她现在也难得有这样乖巧的时候,我甚至也没有把握知道,我们母女两之间这个心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但心里也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一天一天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逐渐,其实,也就是我再也无法挽回的,慢慢要离开我的时候了。
这样守着她的时间,其实真的不多,也越来越少了。
这个晚上有点闷热,房间里更是一丝风都没有,她睡得也不太安稳,能看到脸上出了许多的汗,耳边的鬓发都被汗水浸湿了,黏糊糊的站在脸上,看着也有些不太舒服。我原想那手帕给她擦一擦,又怕惊醒了她,正好看见床边搁着一把扇子,便拿过来小心翼翼的给她扇凉。
阵阵凉风吹过她的脸颊,我立刻听见她舒服的呢喃了一声:“唔嗯——”
我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了满足的笑容。
扣儿站在旁边看着我,其实她也是一身的汗,这个时候轻轻的说道:“公主殿下知道颜小姐这么关心她,怎么还忍心跟你赌气呢。”
我也忍不住笑了。
可就在这时,妙言突然又皱起了眉头,说道:“我不要!”
我和扣儿都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做梦梦到了什么,一脸不快的表情,紧接着又说道:“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你们两个在一起!”
“……”
“我就是不要娘跟你在一起!”
“……”
我顿时愣住了。
扣儿听着这话,也明白过来什么,一时间傻傻的看着我,而我扇着扇子的那只手僵在了那里。
周围本来就万籁俱寂,这个屋子里更是一下子安静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了,憋闷的感觉压在心头,不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几乎将贴身的衣裳都湿透了。
扣儿站在旁边,看着我在晦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黯然的神情,轻轻的说道:“哎,殿下一做梦啊,就不知道梦到天南地北去了呢。”
“……”
“颜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回去了吧。”
“……”
我没有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仍旧轻轻的给妙言摇着扇子,扣儿站在旁边,看着我的这个样子,一时间似乎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的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在习习凉风的吹拂下,妙言的梦境似乎也变得舒服了起来,脸上甚至露出了惬意的笑容来。
扣儿立刻轻声道:“颜小姐。”
我这才轻轻的放下了扇子,扣儿早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这个时候过来扶着我的手,却发现我的手是冰凉的,她忍不住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声的说道:“颜小姐,咱们走了吧。”
我点点头,由她扶着,慢慢的走了出去。
夜色深得像是一块厚重的铁板,压在心头,我站在门口,听见扣儿在身后关好门,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大概是知道我的心里难受得很,她轻轻的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奉到我面前:“颜小姐。”
“……”
我伸出发冷的手,拿起手帕来,僵硬的在额头上擦了两把。
她柔声道:“颜小姐,殿下那不过是梦话,都是无心的,颜小姐不要往心里去啊。”
“……”
我沉默了许久,苦笑了一声。
其实,有心无心又如何?谁都知道,作为母亲,怎么能真的把女儿的话往心里去,我只是明白,有一些事在我眼前,就跟眼前这个沉闷的长夜一样,真的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一转头,就看见旁边那个光线晦暗的园子。
“那是——”
“那里是皇上住的地方。”
“哦?”我下意识的探头看了看,那边的园子里黑漆漆的,但窗户上却有一点很微弱的烛光,看得出来房内的人还没歇息,我倒是有点意外,这几天他似乎都外出有事不在,今天晚上,倒是没有出去。
难道,他的事情办完了?
不过,这两个院子隔得这么近,格局又那么像,这大晚上的,还真的分不清哪边是哪边。
我顺手把那手帕递还给扣儿,便准备走下台阶,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以为是卫队巡逻,但似乎只有几个人,而且脚步声匆忙凌乱,不像是巡逻的队伍。
走近了,就听见玉公公的声音传来:“请这边走。”
这么晚了,还有人要来觐见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