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3章 一同册封他的皇后?
到了该用午饭的时候,宋怀义亲自过来请我们了。
我陪着老人家说了半日的话,章老太君推说精神不济,就不过去用饭了,我柔声安抚了她一阵,让她好好的休养身体,过些日子再来看她,然后就跟宋怀义一起往那边大厅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听见宋怀义微笑着说道:“颜小姐看起来,比之前要精神多了。”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我跟宋家的人比较亲近,但实际上只是跟章老太君和宋宣,至于宋怀义,还有他的大儿子宋宓,虽然大家相处还算和睦,可我知道,他们跟裴元修终究还是一路的人,我也不可能完全跟他们走到一起。
于是,我只是客气的笑了笑:“托宋公的福。”
这话不过是一句敷衍,但宋怀义的笑容却更深了一些,又轻轻的说道:“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
“……”
这一回,我才感觉到他的话有点不一般,转头看着他:“宋公这话,意有所指?”
宋怀义停下脚步来,微笑着对我说道:“我们这一次进京,是为了来观礼,等到公子登基之后,他就是九洲万方之主。”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所以呢?”
宋怀义说道:“天下至尊的背后,也自然应该要有一个母仪天下的女人才行啊。”
“……”
“这一次,公子没有带着夫人过来,而是带着颜小姐出行……难道,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
“老夫还听说,在宫中,也已经有一些传闻了。”
“……”
我倒没有想到,宋怀义的消息这么灵通,连宫中的传闻他都能听到,但——毕竟他的儿子是跟着裴元修进京的,自己又是全力支持裴元修,可以说现在的宋家就是“开国功臣”,自然宫里宫外,都要打点清楚的。
而现在,他已经将自己的目光从正面战场,转移到后宫了。
倒是懂得顺势而为。
不过,他的一句话,就让我想起那天在景仁宫外发生的事,更想起了韩若诗盯着我时那怨毒的目光,若说之前,皇后的位置还是一个有些缥缈的想象,那么现在,就已经实打实的成为了所有的人关注的焦点了。
这,并不比明刀明枪的争斗平和。
宋家从沧州一役就已经跟韩若诗结下了梁子,之前他们就暗示过要跟我联盟,现在事情已定,裴元修的态度又倾向我,宋怀义在这个时候跟我说“母仪天下”的事,就是已经要明白的站在我的身后了。
我淡淡的笑了笑:“宋公,现在谈这个,恐怕为时过早吧。”
“……”
“现在,连皇帝都还没有呢。”
宋怀义笑眯眯的看着我:“不早,不早。颜小姐,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
“有了皇帝,自然就要有皇后了,颜小姐可千万不要错失良机啊。”
“……”
“公子,也有这个意思。”
“……!”
我的心微微一颤,转头看着他:“宋公,你是说——”
“没错,”宋怀义说道:“刚刚公子在跟老夫谈论政事的时候,言及于此,公子似乎有意,在登基之后,立刻册封皇后。”
“……”
“虽然公子没有明言,但老夫还是明白的。”
他说着,上前一步,对着我轻声说道:“颜小姐虽然是孤身在京城,但家母与颜小姐如此亲近,那就是我们两家有缘。若颜小姐在这件事上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宋家,将全力支持颜小姐,供小姐差遣。”
“……”
我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的看着他,耳边还回响着他刚刚的话语。
裴元修,已经有意要册立皇后了?
难道说,他在登基的当天,就要一同册封他的皇后?
如果是这样,那——
我一时间心都乱了,目光慌乱的看了看周围,宋怀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将周围的人都调开了,没有人听到我们的话,但我看着周围空空荡荡的,心里就越发的慌乱起来,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道:“多谢宋公美意,不过……这件事,怕没有那么容易。”
“……哦?为什么?”
“韩若诗,夫人她,毕竟是正妻,而且是从金陵的时候开始,就全力支持裴元修北上的人,还有她的妹妹,也是如此。他们两姐妹,为他付出比谁都多,若是公子要册立皇后,怎么也——”
宋怀义听到我的话,眉头也皱了一下。
但他立刻微笑着说道:“颜小姐不必担心此事。”
“……”
“金陵的人,气数已尽。”
“……!”
我一惊,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宋怀义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当初偏安一隅的时候,都没有在金陵登基称帝,现在已经进入了京城,自然是要定都与此,否则,辛辛苦苦打下京城来做什么。既然是定都北方,那有一些话,就该是北方的人说了算。”
“……”
我听了他的话,眉头微蹙,但也立刻明白了宋怀义的意思。
这,也就是中原大地历朝历代都会有的南北之别,皇帝定都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自然就会兴起,哪怕南方有富庶之地,可在官员的任命上,终究会考虑更靠近中央的北方氏族。
就像现在的宋家的人,汝南的袁明德,云中的林家……若是崔家没有覆灭,自然也会成为开国重臣。
而南方的人,在朝廷的影响,就有限了。
这倒不是卸磨杀驴,而是历朝历代的不成文的规律。
宋怀义显然也是看透了这个规律,而现在,他更是要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只要将韩若诗从皇后的位置上挤下去,那么他们宋家也就彻底的高枕无忧了。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也并不是我之前想要去面对,或者说愿意面对的,于是只对着他不尴不尬的笑了一下。
宋怀义却认为我还在为难,他轻声说道:“颜小姐可以不必担心,老夫听宣儿说,军营里,南方来的那些士兵,已经给公子找了不少麻烦了,公子对他们,现在也是非常的疏远。”
“……”
“颜小姐要注意的,也不是韩家姐妹,而是……胜京的人。”
第1864章 皇宫里的“新面孔”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我们两已经走出了这个院子,正好走到前方那个大厅的正面,里面已经传来了宋宓他们高谈阔论的声音,宋怀义也就立刻将后面的话截断了,我一转头,就看见裴元修已经坐在圆桌的正上首,正安静的看着我。
宋怀义笑道:“颜小姐,先请吧。”
“……嗯。”
我心事重重,但还是立刻将脸上的忧虑收敛起来,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大厅。
这一桌宴席,一是为裴元修庆功,二来,大概也是为了他们刚刚谈成的一些事情,裴元修的话不多,但看起来心情不算差,加上宋宓和宋少夫人都是口齿伶俐的,席间也并不冷清,倒是主客尽欢。
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上,因为外面起风,还是有些冷,加上周围安安静静的,我便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撩开帘子去看外面的风景;而裴元修喝了几杯酒,大概现在有些微醺,也只管闭目养神。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听着车轮夺夺的声音。
眼看着就要回到皇宫了,他突然开口道:“你今天去见章老太君,呆了那么久,都说什么了?”
我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问,抬头看向他,就看见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倒是酒气尽去,清明了起来,我便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说道:“就是说了一会儿闲话。老人家糊涂了,回忆了很多过去的事。”
“哦?回忆了什么事?”
“……”
“是不是还回忆了,我们小时候的事?”
我看了他一眼,摇头:“倒没有。老太君回忆了一些——太上皇过去的事。”
他的目光一凛。
我对上他的目光,说道:“你——”
像是知道了我要说什么,他立刻打断了我的话,淡淡的说道:“我说了,那个人的事,不要再提。”
“……”
这样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余地,显然,裴冀的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最大的忌讳。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我不提他,我想提一下,真正的岳青婴。”
他眉心一蹙,抬头看着我。
我说道:“当初你说,为让她更好的闭嘴,你杀了她;可是你也说,你并不愿意滥杀,只是有些时候,你没有办法选择。”
“……”
“我希望,这一次,你能选择一个让自己不要愧疚的解决办法。”
“……”
“有一些人,他虽然对你有威胁,可他也是无辜,并且,对你还有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他整个人在摇晃,不知道是他自己在颤抖,还是跟着摇晃的马车有些坐立不安,当我说完了之后,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却一言不发,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哑声道:“我说了,这个人,他的事,不要再提。”
“……”
“这是最后一次。”
听见他这么说,我也没再说什么,闭紧了嘴。
回到皇宫之后,立刻刘公公那边就有人过来,告诉他御书房内有些人在等他,于是他没有送我到那个寝宫,而是让人陪着我,自己去了御书房。
出去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洗了个澡就早早的上了床。
不过,并没有很快入睡。
看着床头不断扑朔摇曳的烛火,我的头脑反而清醒了起来,回想起白天宋怀义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心思不由得就飘远了。
裴元修,要册立皇后了。
现在的他,远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深沉,没有人能够猜透他的心思,但这件事,他又好像并没有完全要隐瞒我,那封锁起来的景仁宫,带我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还有他今天跟宋怀义透露的心思……这一件件,一桩桩,似乎都在昭示着,他,意属于我。
可我却很清楚,什么是我不要的。
我面对他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但不管有多复杂,恨,是有的。
我又如何可能接受他册封我做他的皇后?
而我现在更在想一件事,之前韩子桐就曾经想要告诉他,南方的士兵现在多有了归乡之意,裴元修到底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如果他真的册封我做了皇后,金陵韩家的姐妹就彻底的失去了主动权,南方的人,能接受吗?
甚至于……不谈南方的人能不能接受,单单说韩若诗个人,她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我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就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大概我接下来要面临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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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今年的冬天延续的时间很长,但冬天终究还是要过去,春风一阵一阵的,越来越暖,渐渐的,也能看到宫墙中那些历经了战火蹂躏,树干上甚至还有着刀剑伤痕的柳树慢慢的吐出了新芽。
眼前,有了一点春意。
但我奇怪的是,裴元修登基的事,似乎一直在拖延。
照理说,他现在急需用钱,胜京那边催促的信件一天一封,甚至有的时候一天两三封的送到御书房,虽然我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也没人告诉我,但想来,总不会是什么问候闲聊的话。
他只有登基,称帝,改制,号令天下,才有可能将所有的官员都补上空位,然后下诏征集赋税,也才有钱补上胜京的狮子大口。
可是,他却一直没有。
难道,是在等什么好日子?
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金陵他娶我的时候,那一天,我似乎就看到黄历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忌婚嫁。
这样一想,就让人有一种逃不开命运的无力感,但其实我很明白,就算那一天宜婚嫁,就算事事顺利,我和他的现状也未必会有什么不同。
许多事的发生,都不是偶然。
我和他,只会殊途同归。
却不知道,他的登基,到底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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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我几乎没睡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浅眠了一会儿,却总是听到外面许多人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终究还是将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
宫里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梳洗之后用过早饭,我便推门出去,想到外面走走,谁知刚一走出大门,就听见一个有些低沉沙哑的女声说道:“哎?不是说这个地方是皇帝的寝宫吗?皇帝住的地方,怎么有个女人出来了?”
我一抬眼,就看见台阶下,一个身量很高的女子站在那里。
我的身量已经算高了,而这个女子比我还高一些,她的眉眼很浓重,明明看得出来没有任何妆容修饰,却也给人一种浓妆艳抹的感觉,不过她的皮肤粗糙,看起来又跟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大有不同。
而且看她身上的衣着……
我的心里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而这个时候,一旁就响起了邪侯奇的声音——“皇帝住的地方,皇帝的女人当然就可以进去。只不过,现在是她,将来,就不知道是什么人进出了。”
转头一看,果然是邪侯奇,慢慢的从那女子的身后走了过来。
这个女子听明白了,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抬头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变得有些玩味了起来。
而我,也回敬般的,上下打量她。
感觉到我的目光算不上和善,而邪侯奇显然也并不打算跟我上演相互认识,谈笑风生的戏码,只对那女子说道:“葛尔迪,我们走吧。”
“现在就走啊?”
“走吧,反正这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人。”
说完,邪侯奇冷笑一声,转身走了,那女子显然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急忙转身紧跟着他,只是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深刻而浓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好奇的光。
我站在台阶上,一直看着他们两的背影走远,当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刘公公,邪侯奇也并不理睬,带着那个女子就走了。
刘公公还看了他们几眼,然后转身走进来,看见我站在台阶上,轻轻的说道:“颜小姐起了。”
我说道:“她是谁啊?”
刘公公说道:“像是北边的人,昨天傍晚的时候到的。”
“哦。”
见我点点头,没有别的要问的,刘公公又看了我一眼,小声说道:“还有几个。”
“哦……?”
“只不过,那位王子待这个妹妹最亲热。”
我点了点头:“哦……”
见我来来去去只是“哦”,也没有别的表示,刘公公便也不再多嘴,问我要去什么地方,好让人陪着我,我想了想,笑道:“算了,我还是就待在这里吧,外面冷。”
刘公公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春风和煦的样子,然后笑了笑:“颜小姐还是保重身体得好。”
说完,就带着他的人走了。
我却没有立刻转身回房,而是站在台阶上,又看了一会儿,一直看到邪侯奇和那个叫葛尔迪的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红墙绿树之间,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我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裴元修登基称帝的日子一直在往后推了。
第1865章 后面出事了
就像当年,裴氏一族从草原打进中原,他们得到了八大天王的助力,也因此,他们之间除了有江南一地赋税作为交易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协定,就是中原王朝所有皇帝的皇贵妃,都必须得是胜京的女人。
太后她老人家的一生,就是这样交付出来的。
现在,历史似乎要重演了。
邪侯奇在这个时候带来那么多美女,还有自己的妹妹,就是眼看着裴元修将要登基来,来给他充盈后宫,这是表面上的话,而更想得深一些,裴元修到底要册立谁为皇后,就代表了他所建立的朝廷将来会倾向哪一方。
如果册立韩家姐妹中的任何一个,那么就表示皇帝还不会完全的放弃南方。
如果接受邪侯奇的暗示,那么他跟胜京的纠缠就更深了,而同时,他就必须要对南方的势力做出一个交代。
至于我……
我想,这才是他阻力最大的选择。
西川跟朝廷的合作虽然还没有到最深入的程度,但既然言无欲都说皇帝会到西川等我,那么有一些事就已经可以摆在台面上来说了。而我作为颜家大小姐,听起来倒是威风,但在裴元修这里,在他新建的朝廷中,可谓孤立无援。
册立我,是得罪两边的一件事。
韩家姐妹,尤其是韩若诗,对我是恨之入骨,而且她是最清楚,我在中间搞了什么鬼,只是崔家覆灭之后,现在更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至于邪侯奇,他肯定也是恨不得我死的,如果知道裴元修要册立我,他肯定要闹事。
或者说,他已经感觉到一点苗头了,所以才让胜京送来了那么多美女,连同自己的妹妹也送来了。
看来,接下来,这个皇宫里又要热闹了。
我这么想着,淡淡的笑着,慢慢的转身走回到寝宫里。
果然,才见到这个葛尔迪的第三天,就出事了。
这一天,裴元修像是有难得的闲暇,甚至还有一点难得的好心情,特地到寝宫里来陪我用午饭,他的话虽然还是不多,但是气息很平和,只是在吃饭的时候看着我胃口不太好的样子,微微的蹙眉道:“你应该多吃一点东西。”
“啊?”我抬头看着他。
他说:“都已经五个月了,怎么你的肚子还是这么小,人还是这么瘦?”
我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没说话。
他说道:“我听说,有些女人怀孕,也是会很瘦,不会那么大腹便便的,但你总是这么瘦,我看着觉得难过。”
我不由自主的抬手擦了擦额角,说道:“我从来都是这样,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就没胖过。当年怀妙言的时候,也很瘦。”
“是吗?”
他看了我一眼。
我低着头,吃了一小口饭。
他想了一会儿,夹起一块肉放到我的碗里,说道:“可不管怎么样,你应该多吃一些。瘦就瘦吧,可是你的身体不能再弱了。”
“……”
“过几天,还有一场大事呢。”
“……!”
我的心微微一颤,抬头看着他。
过几天,还有一件大事……什么事?
我有些害怕这些日子从周围的许多事情上传来的暗示,而听到他的话语,更让我感到不安,我捧着那只精致的瓷碗,看着里面雪白的,粒粒分明的米饭,顿时觉得有点食不下咽了。
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急忙转过头去,因为今天难得天气很好,风也不大,所以门并没有关,就看见刘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外面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有些气喘吁吁的,轻声道:“公——公子——”
裴元修微微蹙眉,道:“我不是说了,不要来打扰吗?”
刘公公瑟缩了一下,用手背拂了一下额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奴婢该死。不过,不过后面出事了。”
“后面出事了?”
他慢慢的放下了碗筷:“出什么事了?”
“韩大——裴,夫人,她和王子的那个妹妹,吵起来了。”
“……”
“……”
我转头看了裴元修一眼,就看见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毛。
只前就觉得要出事,现在看来,这两位还真是不负“众”望,这么快就吵起来了。
我听见裴元修的气息都重了一些,又像是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根本不想去管似得,反手又拿起了筷子,说道:“为什么事吵?让人去拉开她们就行了。”
刘公公看了他一眼,小小声的说道:“她们两位,好像是因为在一条小路上撞上了,两边都不肯让路,所以争执了起来。那条小路,好像就在,就在离临水佛塔不远的地方。”
“啪”的一声,裴元修将筷子重重的放了下去。
这一回,我倒是惊了一下。
临水佛塔?
自从皇太后过世之后,那个地方就被裴元灏封了起来,没有人再进去,甚至连那个地方,都很少有人再靠近,这宫中风景宜人的地方多得是,怎么那两位偏偏跑到那里去争执起来?
裴元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起身道:“走。”
这让我有些意外,看着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出去,刚刚迈出大门,还回头来看了我一眼,说道:“你好好吃饭。”说完,就带着刘公公和那几个小太监一起走了。
我坐在桌边,手里捧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那碗米饭,慢慢的也将碗筷都放了下去。
我,当然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
但是这种热闹——过去看看,倒也无妨。
于是,我立刻就起身也跟着走了出去,远远的还看见裴元修的背影,只是他急匆匆的走着,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注意到我就在后面,而我跟着他一路分花拂柳的走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周围那些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致。
临水佛塔,就在前方。
这个地方的草木比起宫中其他地方更加繁茂,加上有水流的关系,空气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温润感,原本,这个地方是这个皇宫当中难得的静谧去处。
可现在,这里却满是吵嚷的人声。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个人尖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
第1866章 韩若诗跌倒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个声音,我倒是一点都不陌生,就是韩若诗的那个贴身丫鬟小莲,原本之前她被斥责过之后,已经好久都没见她出来了,没想到今天在这个热闹的地方,又听见她的声音了。
想来,应该是在维护她的小姐吧。
她的这句话才刚刚说完,立刻,前方又是一阵喧闹,我看着裴元修的背影,似乎都能看出他心里的不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还真的跑到这里来“劝架”。
不一会儿,就上了小路。
我刚一踏上去,就感到脚底一滑,因为太久没有人路过的关系,这条小路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一些滑腻腻的青苔,一见我差点站不稳,身后一直跟着我的花竹和云山就上前来挽着我的胳膊,说道:“颜小姐,还是别过去了。”
我摆摆手:“没事,我就看看。”
说完,便带着她们两一起往前走去。
一条小路,几乎只够两个人并肩在上面走,可现在却一下子挤了七八个人,全都穿红着绿,被阳光一映,倒是颇为好看。
可是,耳听着吵吵嚷嚷的声音,再好的风景也不想看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天见到的那个身材很高挑的女子,也就是邪侯奇的妹妹葛尔迪,她站在人群当中,倒是鹤立鸡群,周围的人全都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骂咧咧吵吵嚷嚷的,只有她,眨眨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像是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是,她的个子太高,怎么样站在中间,都像是在暴风的中心。
而站在她对面的,就是韩若诗。
我刚刚还听到了韩若诗的声音,不过这个时候裴元修已经走过去了,她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只有身后的小莲还在跟葛尔迪身后的几个年轻女子争吵着,韩若诗眼见着裴元修走近了,便轻轻的伸手拍了一下小莲,小莲回头一看,脸色顿时吓得苍白了一下,急忙闭紧了嘴巴。
这个时候,裴元修走到了他们面前。
小莲吓得已经缩到了韩若诗的身后,小声的道:“公,公子……”
其他的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看见他过来,也都纷纷收起了刚刚泼辣蛮横的模样,急忙对着他俯身行礼:“公子。”
那个葛尔迪算是反应最慢的一个,一直到裴元修已经走到她们的面前了,才后退一步,对着裴元修行礼。
裴元修看到她,不易察觉的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然后又转头看向了站在另一边,委委屈屈的韩若诗,然后冷冷的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话音一落,那个小莲立刻抬起头来。
这个丫头自然是伶牙俐齿,但是,现在毕竟不是在金陵的时候,况且在宇文府时,她就曾经因为跟我作对而被关起来,进京之后,韩若诗又受到了冷遇,她也不敢再像过去那么张扬跋扈,一对上裴元修的脸色,她吓得又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怯生生的低下头。
倒是另一边,站在葛尔迪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说道:“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不过是来这里看看罢了,谁知道会遇上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
她话音一落,其他几个人也立刻随声附和——
“就是,这个地方又不是她的。”
“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
“看你们现在还怎么横行霸道!”
……
听着这些几乎已经烂熟于耳的争执声,我不由的也觉得有点头疼,不管这个皇城里历经多少代,换过多少人,同样的戏码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上演,似乎永远都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只不过,有一些人,是真的乐于此道。
想到这里,我转头看向了韩若诗,有一点让我意外的却是,她竟然没有立刻出声跟这些人争辩,不仅自己没有出声,甚至身后的小莲听见那些人的话,立刻要开口说什么,都被她伸手拦住了。
她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望着裴元修,轻声说道:“元修,我只是——”
话没说完,又怯怯的低下头去。
这模样,倒是过去在金陵的时候时常见到的。
只是,过去在金陵的时候,她时常缠绵病榻,身子瘦弱纤细,加上尚未出阁还是个少女,做出委屈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我见犹怜;可现在——毕竟已经怀胎几个月了,大腹便便的模样再做出这个委屈的表情来,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我看到她那个样子,也觉得有点替她难受。
裴元修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倒是那几个胜京的女孩子,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唯有那个葛尔迪,虽然个子最高,看起来最显眼,却反倒一个字都没说,就安安静静的看着裴元修脸上神情,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观察着什么。
裴元修没开口,等那几个吵吵嚷嚷的人自己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慢慢的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才冷冷的说道:“我不是问你们为什么在这里争吵。我是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
“我早就说过,这个地方,不准任何人进来。”
“……”
“你们,是忘了,还是听不懂?”
那几个女人都惊了一下,原本以为他是过来“主持公道”的,却没想到,他关心的根本不是这几个女人为什么争吵,吵成什么样子,而是她们到了这个地方这件事,触怒了他。
一时间,刚刚还吵吵嚷嚷的几个女子,这一下全都安静了下来。
有两个都看向了葛尔迪,但葛尔迪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像整件事都跟她没关系,倒是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小的,眉眼看起来也最娇俏,大概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因为年轻貌美,难免风头有些太足的,上前一步撅着小嘴说道:“可是公子,我们只不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裴元修就转头看向了她。
他是背对着着我站着的,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这一刻他的眼神,但从那个小姑娘一下子住了口,惊得低下头的表现,大概也能猜测到此刻他的目光有多锋利,有多冷冽。
顿时,周围的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口。
裴元修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道:“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又有什么理由,但我的命令若有人敢公然违抗,我就不会管你们有什么理由!”
周围的人唯唯诺诺,全都低下头去。
他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又抬起头来看向了前方,在那些新芽初吐的树枝间隙,能隐隐的看到临水佛塔的影子,我也是许久没有来过这里,更没能再进入,现在看着,也只希望这个地方能继续安静下去,不要再有这样的人来打扰这里的清静。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不敢再说什么,裴元修这才转过身,冷冷道:“都跟我走。”
他一转过身,就看见我站在小路的另一边,身后还跟着花竹和云山,微微一蹙眉,便走了上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了看他身后脸色明显有些不豫的那几个胜京来的美人,还有脸色苍白,从头到尾都不敢出一声的韩若诗,说道:“哦,听说这里出事,我也来看看……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你不必来看。”
“哦。”
我倒是很乖,也听到他刚刚因为这些人到临水佛塔附近而发火,便不再多说什么,他直接便捏着我的胳膊,说道:“回去罢。”
“嗯。”
虽然脚下这块青石板还没踩热,不过他的话就是将来的圣旨,也没有人敢违抗,我点点头便被他拉着转身走,只是走出一两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树杈交织中,熟悉的临水佛塔的轮廓已经映入眼帘。
这个地方,曾经是皇太后的修行之所。
裴元灏将这个地方封闭起来不再让人靠近,自然是因为他和太后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母子情,他心中终究是有愧疚的,所以不愿让人来这里,触碰他的记忆……可是裴元修,他为什么也将这里封锁起来,甚至连这些人是为什么争吵都不关心,就要将他们全都赶走?
虽然我知道,他的精力从来都不愿意过多的放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但这一次,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意外。
临水佛塔……
我心里默念着,慢慢的转过头去,而葛尔迪、韩若诗他们,自然也就无声的,都跟在后面走着。
我听着他们走在身后,虽然还是有一些不服气的,但终究都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得裴元修生气,一个个脚步声都很小。
眼看着我们就要从这条小路走上前面的大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呼——
“啊!”
我和裴元修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韩若诗不知怎么的跌坐在地。
她身后走着那几个女子全都吓得停了下来,退开好几步。
韩若诗脸色苍白的跌坐在地,痛苦的道:“我——我——”
裴元修眉头一皱,放开了我的手臂,转身走到她面前:“若诗!”
第1867章 给大家一个真相
韩若诗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皱着眉头道:“好疼!”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跌倒,而且她现在肚子已经这么大了,这样跌倒,只怕会影响到她的胎儿!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莲,这个时候已经吓得尖叫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她的身边,产生说道:“大小姐,大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韩若诗只捂着屋子,咬着牙道:“我好疼!”
裴元修一见此情景,也来不及说什么,急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而这一抱,就感觉韩若诗整个人都虚软了一下,她抬头看着裴元修,眼睛都红了,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元修,元修我的肚子……好疼!”
裴元修抱着她转身就要往前走,刚一转身就看见我也一脸惊愕的站在那里,他气息一沉,立刻说道:“花竹云山,保护好她!”
花竹和云山原本就走在我的身侧,这个时候立刻上前来:“是!”
她们两像是为了让裴元修安心,索性两个人都伸手抓着我的胳膊,直接将我扶着走到了大路上,而裴元修也抱着韩若诗立刻朝前走去,还有那几个胜京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了几声之后,也都跟了上去。
花竹云山还看了一会儿,才小心的看着我:“颜小姐,要回去了吗?”
“……”
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道:“我,我也过去看看,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花竹担心的看着我:“颜小姐,你自己也不方便,还是别出来乱走了。”
“对啊,万一你也摔着……”
我说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再说,还有你们两啊。”
我急着要跟上去,刚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那条小路的旁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队禁卫军从那边巡逻走了过去。
而他们,也是绕过了临水佛塔的。
我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花竹和云山见我坚持要过去,便说道:“那好吧,我们陪颜小姐过去,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们,看过之后就回去了,千万不能再在外面走动了。”
我回过头:“好,我答应你们,我呆会儿会乖乖的回去的。”
说着,我便跟了上去,他们两无可奈何,也只能护着我往前走去。
这个地方离韩若诗暂住的玉华宫倒是不远,裴元修很快就抱着她走了进去,而这一路上,刘公公已经让得力的小太监去请了太医过来,不一会儿,玉华宫内就热闹了起来,大家都挤在了韩若诗的房间里。
那几个胜京的女孩子站在外间,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还低声说着什么。
这些女孩子虽然没有像之前就在后宫中经历过那些明争暗斗的嫔妃们一样,深谙此道,但这个时候韩若诗突然摔倒,这种事多少还是让她们有点谨慎,其中两个年级轻一些走到葛尔迪身边,小声的说道:“葛尔迪姐姐,这怎么回事啊?”
葛尔迪歪着脑袋看着里面,只说道:“看看再说。”
于是,大家都安安静静的等着。
我进了这个屋子之后,花竹和云山便服侍我到一边去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个大夫将最后一根银针从韩若诗的身上拔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韩子桐,身后跟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进来。
这一下,倒像是下帖子请来的似得。
她大概也是听说这边发生的事,所以也过来了,走进来之后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我,又看了看葛尔迪她们几个,显然是已经见过,但没什么话说的,便转头往里走去。
“姐姐,这是怎么了?”
韩若诗连看也不看她,只是很紧张的盯着那个太医,问道:“我怎么样?我的孩子没事吧?”
那太医说道:“夫人暂时不必担心,刚刚下官已经为夫人施了针,胎儿暂时无恙了。”
一听这话,韩若诗立刻松了口气。
“只是——”
那太医这两个字立刻又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韩若诗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夫人的身体原本就弱,刚刚动了胎气,这一阵子万不能再受任何影响,否则,可能会有——”
那太医的话说到这里,就截断了。
是他不敢把话说完,可是周围的人却已经全都听懂了。
这一次是因为伤得不重,加上及时治疗,所以胎儿保住了,
裴元修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而韩若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一脸惊恐无助的神情,喃喃的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的孩子,我一定不能让我的孩子出事!我一定不能!”
韩子桐倒是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没有人理睬她,她也并不出声,只是看看韩若诗,又看了看屋子里其他的人,眼中仿佛闪烁着什么。
看到韩若诗惊恐不已的样子,裴元修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道:“你凡事,自己要小心一些。”
韩若诗抬头看着他,突然说道:“我小心,也没用啊。”
“……”
“刚刚,是有人推倒我的!”
“……”
裴元修眉心微微一蹙:“什么?”
韩若诗一直靠坐在床头,这个时候咬着牙想要撑起身来,却顾忌着自己的肚子,小莲急忙过去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直身子,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裴元修,说道:“刚刚我之所以跌倒,是因为我的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
听到她这么说,裴元修的脸色顿时一沉。
而这个时候,站在外间的这几个女孩子对视了彼此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气愤的表情——刚刚从那条小路走出来的时候,裴元修带着我走在最前面,小莲扶着韩若诗紧跟着我们,她的身后就是这些胜京的女子,韩若诗说有人在背后推她,自然指的就是这些人了。
那个年轻的小姑娘直接跳了起来:“谁推你了?我可没有推你!”
“我也没推你。”
“你可别冤枉好人!”
其他的几个人也立刻七嘴八舌随声附和着,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玉华宫里满是她们嘈杂的声音,而裴元修皱着眉头,看到她们吵吵嚷嚷的样子,又回头看着韩若诗委屈得几乎落泪,脸色沉得更难看了。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见裴元修没有开口,胆气就壮了一些,直接走到中间帘子面前,指着韩若诗说道:“你说我们在背后推你,你有什么证据,你看到谁伸手了?”
韩若诗却根本不跟她对峙,只是看着裴元修,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真的有人推我。”
“……”
“就是在我身后。”
“……”
“不然,我不会摔倒的。”
“……”
“真的,夫君,你要相信我啊!”
她越说越急,眼睛都红了,泪水也浸湿了睫毛,倒是比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心疼一些,尤其是她伸手去抓着裴元修的袖子,露出的手臂上还残留着几个针孔,是刚刚太医给她施针的时候留下的。
裴元修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你先不要急,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一听他这话,韩若诗才算是松了口气似得,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然后,裴元修抽回自己的袖子,转头看向帘子外面的人。
我坐在人群后面,但是也能感觉到一点冷意从他的身上传出来,他慢慢的走了出来,小莲急忙过去服侍她家小姐躺下休息。
韩子桐这个时候才上前一步,轻轻的问道:“元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裴元修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刚刚她们起了点争执,若诗摔倒了。”
韩子桐眨了眨眼睛,又看了这些人一眼,说道:“姐姐说,是被人推倒的?”
裴元修还没有说话,这几个胜京的女孩子立刻闹了起来:“胡说,我们根本没有推过她。”
耳听着她们又叫嚷起来,裴元修淡淡的说了一句:“她在休息,都回去吧。”
“……”
那几个女孩子愣了一下,还以为他一定要跟他们说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让他们都回去,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裴元修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谁还想留在这里?”
“……”
那几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闭着嘴往外走去。
那个葛尔迪是她们中间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临走之前,还踩着门槛回头说道:“今天这件事,还请公子一定要给大家一个真相才好。”
里面靠坐在床头的韩若诗一听这话,眼中立刻爆出了近乎刻毒的光。
裴元修这个时候才像是注意到她,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对着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跟那一群女孩子一起离开了。
韩子桐也皱着眉头看着她,这个时候才回过头:“元修,你打算怎么——”
“查”字还没出口,裴元修又对着他摆了摆手:“你也先回去吧。”
第1868章 明争暗斗 皇后之位
韩子桐愣了一下。
裴元修并没有多她看一眼,便转身朝我这边走过来。
不过这一次,韩子桐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她像是很懂事,又像是洞悉了一切,知道自己可以在什么时候多停留,什么时候又应该按照他的话令行禁止,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带着自己的那些小宫女们一起离开了。
然后,裴元修走到了我的面前来。
他说:“我送你回去。”
我看了一眼里面的韩若诗,正要婉拒,就听见他说道:“走吧。”
“……”
看来,是没得商量的。
于是我扶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但他更快的接过了我的手,像是生怕我会脚下一滑,就跟刚刚韩若诗一样摔倒似得,我试了两次想要从他的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捏得更紧了,我抿了抿嘴,被他牵着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后,我才说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
“你抓着我,我反倒走不好。”
“……”
他听见我这么说,沉默了一下,也就放开了我的手。
花竹和云山就在门口候着,这个时候就跟在我们两的身后,一路慢慢的往寝宫走去。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上,让人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我看了一眼,虽然他的眉头没有像之前那样紧皱,但似乎因为心头压着这件烦心事,眉心那褶皱反倒消散不去,形成了几道淡淡的悬针纹。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并没有看我,而是慢慢的说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就低下头去,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倒是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沉默了一下,说道:“那刚刚,你看到了什么吗?”
我说道:“我的背后,可没有长眼睛。”
“那你听到了什么?”
“也,没有。”
他还看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真的没有。”
刚刚那一刻,其实是很混乱的,虽然大家的位置都很清楚,可是那几个胜京的女孩子一直在后面吵吵嚷嚷的,场面其实是非常的混乱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暗中伸手推一把,应该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裴元修自己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应该也会明白。
所以,我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听到。”
裴元修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走吧。”
他刚送我回到寝宫,看见桌上杯盘狼藉,正要让人重新送热的饭菜来的时候,刘公公就过来请,说是邪侯奇在御书房里求见,显然就是为了刚刚的那件事,裴元修的脸色仍旧显得有点沉,他叮嘱了我几句,让我再吃点东西,不要多想,便起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根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了,让他们把桌上的碗碟都收走,自己正打算躺下休息的时候,门外就来了一个人。
倒不算意外,韩子桐。
她走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些宫女们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碟,也自然看到他们收拾的是两幅碗筷,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勉强坐起来,说道:“子桐小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看了我一眼:“你说我是为了什么事?”
我笑了笑:“难道,就是为了刚刚,令姐跌倒的事?”
“……”
“子桐小姐不会是要来跟我算账吧?”
她听到我这句话,脸色顿时有点难看,这句话让她想起了过去在金陵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为了韩若诗来跟我找麻烦,甚至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为了她的姐姐要杀掉我,现在看她愤怒中带着一点羞愧的眼神,大概也为自己那个时候的“有眼无珠”而愤恨不已吧。
她说道:“你少跟我说这些风凉话。”
“哦。”
我掸了掸自己的衣角,正襟危坐起来,她也坐到了卧榻对面的椅子上,然后看着我:“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便也不再跟她戏谑玩笑,将刚刚发生的事,我看到的,全都告诉了她。
韩子桐认认真真的听完,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直到我说到最后裴元修抱着韩若诗到玉华宫去那个时候,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到底是谁推了她?”
我做出一副好笑的样子:“子桐小姐为何来问我?”
“……”
“我刚刚说了,我是走在最前面,跟裴元修走在一起,你的姐姐还有她的丫鬟小莲是走在我后面的。我的背后没长眼睛,别说没看见谁推了她,就算是谁推了我一把,我也看不到的。”
听见我这么说,韩子桐倒是冷笑了一声:“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谁被推也轮不到你被推。”
说着,她眼角瞥了一眼已经被收拾干净的桌子,道:“他现在,每天都来陪你?”
我说道:“你是为了问这个来的啊?”
她被我的话一堵,自己大概也觉得有点不知所谓,伸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显得坐立不安的换了一下坐姿,然后又看向我。
这个时候,进来服侍的宫女全都退了出去,门也被关上了。虽然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仍旧是一室通明,可门关上之后,还是给人一种相对封闭,安全的感觉,韩子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轻轻的说道:“那你认为,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
看见我挑起眉毛,明显是打算敷衍她,韩子桐不等我开口,又接着说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人推她?”
“……”
这一回,我没有再开口,而是抬眼望着她。
我说道:“子桐小姐这句话,问得有趣。”
韩子桐的脸上浮起了一点冷笑:“你别告诉我你没想过这回事。当初在金陵,她摔倒的那一次,不就是她装模作样的吗?”
看来,刚刚我戏谑她来找我算账的话,她还真的不是听过便罢。
当初在金陵的时候,我和韩若诗,还有裴元灏,我们三个人在一处水榭上说话,完了之后韩若诗跟我一起离开,就曾经装作跌倒,事后话传出去,就变成了我耍花招推倒了她,韩子桐为此勃然大怒,派出杀手来,要将我和南宫离珠一起诛杀。
这件事,只怕现在韩子桐自己也羞于回想。
当初她一叶障目,被自己的亲姐姐所利用,当成了一把趁手的杀人刀,已经不知道替她出了多少次头,到头来,落得内院一场大火,若不是我早给她安排了出路,她现在怕就是黄土下的一具焦尸了。
她现在提这件事——
我看着她,轻轻的说道:“你觉得,你姐姐是故意这么做,要陷害胜京的那几位?”
韩子桐冷笑了一声:“她耍这种花招,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
“况且她现在又怀着身孕,她跌一下,可比普通人跌一下,要严重得多。”
我沉默了一下,说道:“可是你也说了,她是怀着身孕的,毕竟这个月份了,她小心翼翼还来不及,万一那一跤真的把孩子给跌没了,她不是得不偿失吗?”
韩子桐冷冷道:“可我只看到,她现在没事。”
“……”
“而且,前几日元修根本没有再去理睬她,今天却这么关心她,而且是当着所有人的面。”
“……”
“她,可没有你想的那么老实。”
“……”
我一时间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韩若诗的手段,我当然是很明白的,而且,自从沧州那件事之后,裴元修就一直在疏远她,进入京城后,更是几乎没有再让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可今天这一件事,涉及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裴元修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置她于不顾。
这的确,是她扳回一城的好机会。
我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就算真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韩子桐瞪了我一眼。
我感觉到她的目光中显得很愤怒,但这种愤怒似乎又无法在我面前发泄出来,冷哼了一声,便起身走了出去。
而我坐在卧榻上,感觉到门一开一关之际灌进来的一阵风,倒是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
其实她担心,我倒也明白。
还是皇后之位的问题。
裴元修登基之后,现在住在这个后宫里的女人,一定会都有册封,到底谁做这个皇后,现在已经是所有人眼里看着,心里想着的事了。
韩若诗若是真的感觉到自己被裴元修所冷落,她是绝对不可能就此罢手的,借用一个机会东山再起,哪怕吃一点苦头也无所谓,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甚至,也符合在这个后宫中生存的所有女人的准则。
只不过,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她到底是真的被人推倒,还是又在装模作样?
我靠坐在卧榻上,回想着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每一个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只有一张脸,那显得浓墨重彩的眉眼,慢慢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群人当中,最安静,似乎也是一直沉默不语,看着周围一切发生的人。
葛尔迪,邪侯奇的妹妹。
第1869章 她果然,又耍这一套!
这天晚上,我倒是睡得安安稳稳的,不过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才知道外面热闹得多。
玉华宫那里一整晚都没有熄灯,据说半夜的时候韩若诗就又叫起痛来,哀声连天,小莲自然也是个不怕事大的,就让几个小宫女立刻去请太医过来,看诊之后,又让人到药房去守着熬药,这一闹,又闹了大半夜。
裴元修自然也被惊动了,过去看她。
之后,似乎就没有离开玉华宫,直到天明的时候才看到他从里面出来。
第二天晚上,也是如此。
立刻,周围就有些风言风语了起来。
毕竟,之前一进入皇宫没多久,他就让人带着韩若诗下去,几乎是非常冷漠的态度,可现在却接连两天都过去看望她,就真的像是如韩子桐所说,因为这件事,韩若诗重新得到了裴元修的关注。
他的态度突然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自然被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其实这件事,并不让我觉得意外,不管韩若诗之前做了什么,又犯了什么错,可她肚子里的到底是裴元修的孩子,裴元修就算再怎么冷漠,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置他于不顾,倒是韩子桐接连两天都来了我的寝宫,这天,听说玉华宫那边又叫了太医过去诊脉,她冷笑着说道:“看看,我说什么。”
我坐在一旁,正喝茶,听见这话,抿了下嘴,没说什么。
其实我跟韩子桐也算不上和睦,但是大概是因为已经进京了,裴元修的大业将成,她也就放松了一些,再加上在京城里,她实在没有人可以来往的,所以反倒往我这里走得比较勤。
我将茶杯放回到桌上,淡淡的笑道:“她为了安胎嘛。”
韩子桐用眼角看了一眼我的肚子:“之前不是听说,你的脉象是散脉,很容易出事的,怎么现在,你倒是比她要安分得多?”
我的脸色微微一沉。
但立刻,我就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将那一瞬间的怔忪拭去,淡淡的说道:“安和不安的,其实都是人心罢了。”
“倒也是,她的心,也不安分得很。”
她又坐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告辞离开,我起身说道:“我送你吧。”
刚刚走到门口,花竹和云山就上前来拦住我:“颜小姐,公子吩咐了不让你出去乱走动的。”
“……”
自从那天韩若诗出事之后,他经常去玉华宫那边看她,却又给这边下了一道命令,让花竹云山看着我,不让我四处乱走。原本之前,我在宫里还算是很自由,甚至他自己都带着我出宫去了一趟宋家,可现在,我倒像是被禁足了一般。
韩子桐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的肚子。
我说道:“公子是不让我出去乱走,我不过是送子桐小姐出去,就在外面走走,这也不行吗?”
“……”
“难不成,你们真的要把我关起来?”
她们两急忙道:“我们不敢。”
“那就好。若你们不放心,就跟着来吧。”
说完,我就跟韩子桐一起走了出去。
因为入春了的关系,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许多树木的枝丫上都能看到新吐的绿芽,宫中的湖面冰也融了,风吹到脸上,也不像寒冬时节那样如刀割一般。
不过,我们刚刚沿着湖边没走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
皇宫里,大家做事都非常谨慎,哪来这么放诞的笑声?
走过去一看,才看到是那几个胜京的女孩子,他们正蹲在湖边,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尤其不怕冷,直接挽起袖子伸手去捞湖面上的碎冰,丢到其他几个女孩子的身上,她们又笑又躲,闹成一团。
韩子桐一看她们,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虽然没有跟这几个胜京的女孩子有过正面冲突,但毕竟都在后宫里住着,将来大家的身份也都很明白,就算现在没有冲突,只怕今后的冲突是小不了的。
而这时,那几个少女笑着闹着,也瞥见了我们两的身影,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我们。
我迅速的扫了她们一眼,倒是没见到那个葛尔迪。
不过,就算她在,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想着她。可眼下,那几个少女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最年轻貌美的,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边理着自己的衣袖一边慢慢的走过来:“又是你?”
看来,她是认得我了。
我笑道:“是啊,又是各位,好巧啊。”
她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来,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听说你叫颜轻盈?我葛尔迪姐姐说,你一直住在皇帝才能住的寝宫里面。”
我对她后面的话避而不谈,只笑着说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仰起头:“我叫塔纳。”
“哦……”我想了想,笑道:“塔纳姑娘这么漂亮,倒真和你的名字一样,像是草原上的一颗璀璨明珠啊。”
她有些意外的看着我:“你懂我们的话?”
我说道:“十年前,我去过胜京。”
“哦……”
她点点头,大概因为我的这些话让她暂时放下了心防,不过掉头看向韩子桐的时候,目光就锐利了起来,她说道:“你就是公子的那个小姨子吧?你跟你姐姐长得可真相,公子分得清谁是谁么?”
韩子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虽然她的心事早就已经大白天下,现在住进重华宫中,意思也很明显了,可被这个塔纳三两句话说出来,就显得非常不堪了起来,她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塔纳说道:“我没什么意思啊,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咯。”
大概是感觉到自己不应该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激怒,韩子桐咬着牙按捺下怒火来,然后盯着塔纳:“那,你还听说了什么?”
塔纳说道:“我还听他们说,你一直在裴公子身边帮着他。”
“……”
“可惜,你再能干又有什么用呢?你姐姐跌一跤,就什么都有了。”
我不由的抬头看了塔纳一眼。
这个小姑娘,因为年纪小不知轻重,比当初的韩子桐还任性冲动,可是这句话,就不像是她能说得出来的了。
难道,又是她听来的?
果然,韩子桐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都不等她发作,另一边倒是又走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莲。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似乎是从御药房那边拿过来的丸药,一看见我们几个人都站在湖边在说话,就冷冷的朝我们翻了个白眼,呲之以鼻:“手下败将!”
她这话一出口,塔纳立刻就冲上前去:“你说谁是手下败将?!”
小莲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说谁?谁应声我就说谁咯。”
塔纳顿时竖起了眉毛:“你敢说我?!”
“有什么不敢的?”
前一阵子小莲一直是畏畏缩缩,大概是眼看着韩若诗被裴元修冷落,她也不敢强出头,但这两天,因为跌一跤,裴元修天天都去看望韩若诗,自然就让她这个贴身大丫鬟也长了气势,她索性转过身来对着塔纳,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你还要找我吵架?还是想要像那天推我家小姐一样推我?”
塔纳怒道:“谁推她了?我连碰都没碰过她!”
她身后的几个女孩子也不服气,立刻就上前七嘴八舌的说道:“你血口喷人!”
“分明就是那个大肚婆装模作样,骗人的!”
“我看她根本就是陷害我们!”
……
一时间,他们又吵了起来。
我和韩子桐站在一旁,虽然我是想出来透透气,可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事,听他们尖声尖气的一吵架,我就觉得头疼,更是索性往后退了一步,做出不愿意参与进去的姿态来。韩子桐看了我一眼,便咬咬牙上前一步,说道:“你们都闭嘴,难道想要让公子再过来一趟吗?小莲,你到底是做事,还是来挑事的?”
塔纳他们几个一听,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天,就是因为他们跟韩若诗这样争吵,引来了裴元修,又引起了后来的麻烦。
小莲当然也不愿意真的引得裴元修过来,毕竟她还是很害怕他的,但是看了看韩子桐,便冷笑着说道:“二小姐,奴婢可从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做事。这不,这是公子让奴婢去御药房专门为夫人拿的,安胎的药。”
她说着,故意将手中的小盒子举得高了一点,还拿到我面前来晃了一下。
我被她这一晃,有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幸好花竹上前来扶住了我。
小莲嗤笑了一声,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这药可金贵呢,我呀,还是早点拿回去给我们家小姐用,免得又被什么人盯上。”
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塔纳他们几个非常不服气,但这个时候也发作不出来,只能愤愤然的也都拂袖而去。
我和韩子桐站在湖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站得太久的关系,多少还是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湖面上,到底还有些没有消融的浮冰。
韩子桐看着小莲的背影,咬着牙冷笑道:“她果然,又耍这一套!”
第1870章 后宫该有的样子
韩子桐看着小莲的背影,咬着牙冷笑道:“她果然,又耍这一套!”
我在旁边,看着小莲大摇大摆离开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低头想着。韩子桐心里有气,但又不知道能往哪儿撒似得,过了一会儿看向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道:“我在想,莫非你姐姐,真的是装的?”
她冷笑道:“不然还会是怎么样?”
我没说话。
两个人无言的站了一会儿,韩子桐终于消了一点气,转头看着我:“原来你在胜京也呆过一段日子?”
“呆过,”我点点头,神情不由的有些黯然:“如不是因为在胜京耽搁那些日子,我也不会失去我的妙言,那么多年都不在她的身边。”
提起妙言,韩子桐的气息倒是更温和了一点。
她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她现在,应该是好好的吧?”
“我希望,她好好的。”
“对了,你还懂他们的话?那个什么塔纳,她的名字就是明珠的意思?”
“是的。”
说到这里,我转眼敲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见过那个葛尔迪吗?”
“她?”韩子桐想了一下,说道:“当然见过。她是胜京那个王子的妹妹,这个人倒是不怎么说话,来这里这么久了,都没见过她几次。”
“你知道,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我笑道:“葛尔迪,是凤凰的意思。”
韩子桐一愣,愕然的睁大眼睛:“什么?!”
我笑了笑,这个时候一阵风从湖面上吹来,带着冰凉的水气,我微微的瑟缩了一下,花竹和云山急忙上前来,劝我赶紧回去休息了,我对着韩子桐说道:“有的时候,知人知面不知心,子桐小姐,怕是还要留神一点。”
她皱起了眉头,而我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去。
我能感觉到韩子桐站在我身后,一脸震惊的模样,大概她现在的心情也很乱,久久无法平息,就像那天,韩若诗摔倒之后,我的心情一样。
裴元修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推倒了韩若诗,我的背后没有长眼睛,的确是没有看到,但是他问我听到什么没有,我却有些犹豫。
但实际上,我也的确没有听到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注意听葛尔迪的声音,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异样的诱惑力,可是当那群女孩子走在韩若诗的身后,叽叽喳喳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她,若不是专心的在走路,就是小心的不让自己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过,这,也只能是我的猜测而已。
其实在这个后宫里,太多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只要没有当场抓住,只要没有人证物证,这种案子就只能变成无头公案,到最后不了了之,况且,葛尔迪可是邪侯奇的妹妹,她的身后是胜京的力量,就算真的抓到了她,又能如何?
不过是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甚至严重罢了。
只是,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葛尔迪如果真的对韩若诗动手,那么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裴元修的皇后,显然是各方都盯住的目标了。
我心情复杂的回了寝宫。
接下来的两天,又听说小莲,还有韩若诗身边的人跟胜京的几个女孩子发生了几次小冲突,听说有一次还动手抓脸了,幸好没有闹得太大,但因为几乎被“禁足”的关系,我没有再出过门,也没有机会去现场看看。
裴元修还没登基,这里也就还算不上是他的后宫。
却已经早早的就开始有了后宫该有的样子。
我有点意外的却是,都好几天过去了,这件事他始终没有出来说一个是非曲直,按说当时是他自己表示要查清楚的,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拖延着。
不过,这件事虽然在我们的面前闹得不可开交,说到底,韩若诗并没有因为跌那一跤就受伤流产,几个胜京的女孩子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获罪成为嫌犯什么的……加上,这些人中除了韩若诗是夫人之外,其他到底还没有任何身份,所以并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事。
只要裴元修给出一个稳妥的说法,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但不等这件事解决,却又出了事。
在京城中,一些从南方来的生意人现在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开埠做生意,谁知道刚有两家才开张,就被人抢了。
抢劫的,正是胜京的士兵。
按说已经进入京城这么久了,世道也逐渐的安稳下来,就算朝廷还没有正式的确立一些官员,皇帝还没有登基,但裴元修把九门都交给了谢烽,也就是要开始控制治安,要将一切往正轨上走。
这个时候竟然又出现了劫掠的事件。
不过,这也还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是个抢劫的事件,就算是在太平治下,也不会完全的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秉公办理,相应的做出惩治,也可以过得去。
谁知就在那天晚上,军营里又出事了。
西山大营里驻扎着好几支队伍,晚上换防的时候,金陵的人跟胜京那边的一支队伍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而且据说打得还很厉害,双方都动了兵器。若不是立刻有人出来阻止,只怕刚刚熄灭的战火,就又要在军营里燃起来了。
接连几件事,让原本已经气氛平缓了一些的京城又变得有些动荡不安了起来。
而实际上,也就在裴元修面前摆出了他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跟他一起打进京城的,有金陵的人,还有胜京的人,这两路人马一起夹攻拿下了京城,可现在要开始论功行赏,胜京那边的利益还没有分过去,金陵这边却已经开始有了士兵的蠢蠢欲动,韩大小姐在宫中被人“欺负”了,葛尔迪和塔纳他们几个“含冤不白”,这些虽然都只是小事,却让双方之间那根弦越拉越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根弦会断!
接连两三天,我都稳坐寝宫里,韩子桐也没有再来找过我,但是宫里宫外的气氛确实越来越紧张了起来。
这天,突然有消息传来,说胜京又来人了。
第1871章 自古以来,宴无好宴
我一听说胜京来人,差点就捧不住自己手里的碗,要跌下去了,幸好花竹眼疾手快伸手过来扶住了我的手背,这才幸免。
她说:“颜小姐,当心啊。”
我讪讪的笑了一下,低头扒了一口饭,又抬头看着她:“来的人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裴元修这一次答应了胜京的条件,但因为江南一地大部分地区都被占领,赋税收不上来,国库又是空的,所以他的承诺一直没有兑现,胜京的人要过来向他势压了。
这种时候来的人,莫非会是——
花竹想了想,说道:“听他们说,好像是什么,八大天王的什么人。”
八大天王……
我的神情微微一黯。
虽然,我并不想见到洛什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恨不得这个人能立刻从人间消失,这样黄爷就能获得自由,可现在这个情况,洛什如果再不出现,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邪侯奇南下到金陵,跟裴元修几次商谈天下大势,没有洛什的身影。
胜京兵马南下助裴元修打开京城,没有洛什的身影。
胜京的人在京城当中劫掠,也没有洛什的身影。
如果说之前,这位铁戟王子在草原上一呼百应,是胜京绝对的领袖,甚至连邪侯奇都差一点死在他手上,那么现在,情况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为什么洛什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难道这场仗,跟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是,他忙于其他的事情,那件事重要的,甚至于超过了中原的战事?
而黄天霸,黄爷,他现在,又如何呢?
我心里胡思乱想着,外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正好门没关,一抬头就看见是刘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过来,一看见我在用饭,立刻笑眯眯的说道:“颜小姐胃口还好?”
我笑了笑:“好。”
“那就好。今夜公子在偏殿设宴,颜小姐的胃口若是和现在一样好,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设宴?”我抬眼看着他:“设宴做什么?”
“今日,有胜京的客人到来,公子特地设宴款待。”
“除了我,还有谁要去呢?”
“夫人,子桐小姐,和邪侯奇王子,还有他的妹妹,都要出席。”
“哦……”
我点了点头,低头再看看手里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米饭,微笑着放到桌上:“那我就留着肚子,等着晚上吃好的。”
刘公公笑道:“颜小姐说笑了。”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刘公公请留步,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下公公。”
他立刻停下来,回头看着我:“颜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的,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忌日快到了,我与她感情笃深,想要找个时间去她过去曾经住过的地方,祭奠她老人家。”
刘公公眼睛忽闪了一下,看着我:“颜小姐说的,是临水佛塔?”
“没错,就是临水佛塔。”
“这,恐怕奴婢办不到了。”
“哦?为什么呀?”
“那个地方,早就已经被封了,颜小姐应该知道的。”
“可那是过去被封了,现在难道不应该——”
“公子进宫之后,那个地方也就仍旧被封起来,几天前,更是加派了人手在那边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了。颜小姐若有心祭奠太后,不拘什么地方,心意到了便罢,太后宅心仁厚,也不会跟颜小姐计较这个的。”
“原来是这样,”我微笑着说道:“那我明白了,多谢公公告知。”
“奴婢告退。”
他一甩手中的拂尘,转身走了。
我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处,花竹站在一旁,看着我说道:“颜小姐,你真的就不吃了呀?离晚上还好几个时辰呢,你饿坏了怎么办?”
我笑道:“我开玩笑的。你让他们把汤热一热,我再吃一碗。”
“哎。”
见我乖乖的吃饭,花竹很高兴的下去吩咐了,而我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一桌好菜,虽然胃口不算好,也还是继续拿着筷子吃起来。
自古以来,宴无好宴。
我一点都不认为,今晚那一桌酒宴,真的能让人安安稳稳的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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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晚上。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就出了门。仍旧是花竹云山陪在我身边,她们小心翼翼的护着我走出寝宫,这一路上手也没有放开过我的胳膊,像是担心一个眼错不见,我就会摔倒似得。
幸好裴元修设宴的偏殿离寝宫最近,连轿子都不用做,没一会儿就到了那里。
刚一走到门口,就看见里面那些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忙碌着,一见我到了,都慌忙过来俯身行礼。
我以为我来得最早,不过一走进去,才发现韩家姐妹都到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今天宴请的客人不一般,他们两也都是妆容精致,尤其韩若诗穿着一身厚重华美的袍子,又是一头珠翠,看起来真是珠光宝气,可是虽然她看起来华贵,但到底是大腹便便,坐在椅子上就给人的感觉是一大堆珠宝似得。
这么一想,我自己都差一点笑出来,轻咳了一声,用手帕抹掉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不过,我的笑意还是被人捕捉到了,小莲站在韩若诗身后,一看见我走过去,就立刻大翻白眼,尤其看见我的笑容,立刻柳眉倒竖,她转了转眼珠,低下头去在韩若诗耳边说道:“大小姐,这个女人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韩若诗轻轻道:“哦?”
她凑得更近了一点,低声嘟嘟囔囔的着道:“奴婢那天看见,她跟二小姐在湖边,和那几个野丫头说说笑笑的。”
“哦?”
韩若诗眉头一皱,看了她一眼。
小莲说道:“我看她们哪,怕是早就勾结了,那天有人在背后推倒小姐,说不定就是——”
这话没说完,但也不必说完,因为我看见韩若诗的脸上已经腾起了怒意。
不过,只是这样,她倒还没有发火,而是看见我慢慢的走到韩子桐身边,靠着她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的时候,她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看了我们半晌,她冷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第1872章 第三杯酒,留到那一天
我和韩子桐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对眼色,听见她这句话,韩子桐立刻就像是被人扎了一针似得,目光锐利的看向她:“什么这样?”
韩若诗冷笑一声:“我说那几个胜京的毛丫头,怎么敢对我动手,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啊。”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韩子桐目光一闪,立刻就琢磨出一点味来。
她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韩若诗懒懒的靠在一边椅子的扶手上,冷笑着说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跟这个女人走得这么近,原来是找到撑腰的了。怎么,你们是不是觉得让那几个胜京的野丫头推倒了我,伤了我的孩子,你就有机会了?”
“……”
“你做梦!”
韩子桐怒极反笑,咬着牙说道:“你要这么想,那就太好了。”
“……”
“什么事情就算骗不到别人,骗过自己也是好的。”
韩若诗眉头一竖:“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韩子桐也冷笑了一声:“什么被人推倒,不过是你自说自话罢了,等到事情查清楚,知道是你在装神弄鬼,你以为元修还会再理你吗?”
他们两姐妹虽然从在金陵,内院“失火”的那一晚就已经彻底的分道扬镳,但到底在人前还是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韩子桐也才处处都压在她的头上,但这一回,无关任何公事,她们两的姐妹关系,是彻底的撕破脸了。
韩若诗咬着牙道:“你说我在说假话?”
“难道不是吗?”
“……”
“要真是有人推你,你这孩子还保得住?”
“……”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人推你,又如何?你以为你的孩子对元修来说那么重要吗?”
韩若诗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若是说起别的,他们两姐妹自然有赢有输,但是论起孩子,她就气短一节,尤其是目光落向坐在韩子桐旁边的我的身上,那眼中透出的光更是刻毒不已。
谁都知道,我怀孕,是在她之前。
不管她的孩子是个多大的宝贝疙瘩,但在我面前,都输了。
我听到这里,也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但让我皱眉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两说话间的唇枪舌剑,也不仅是因为他们牵扯上了我,更是因为,我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大门处,已经有一些人的身影晃动。这个时候,应该是裴元修他们要来了。
不止我看到,站在韩若诗身后的小莲也看到了。
她眼珠一转,立刻大声说道:“二小姐,颜小姐,你们也太过分了!夫人被人推倒,差点失去孩子,你们两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到底这个孩子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要这么恶毒!”
她的声音很大,连周围那些正在忙碌的宫女太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转头看着她。
而门口,裴元修一只脚迈进大门,这个时候也停滞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看向我们三个。
韩子桐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大喊大嚷,等到她回过神来,立刻转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了裴元修,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咬着牙下死劲瞪了小莲一眼。
而那个小莲,做出惊惶失措的样子急忙抿着嘴低下头去,可嘴角,分明挂上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韩若诗倒是比她的反应还快,立刻眼圈就红了,抽泣着捂住了嘴。
裴元修在门口只停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便走了进来,倒是他身后的人,带着一点戏谑的神情笑着说道:“裴公子,你这里,可真热闹啊。”
铁鞭王!
我一眼就认出,那个白发苍苍,身材高大的老人就是当年在胜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铁鞭王,邪侯奇的父亲!
其实,就在花竹告诉我,来的人是八大天王的什么人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是他,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来看,邪侯奇,应该说是铁鞭王这一族的人,应该是全权管理了胜京对中原的一些事宜,所以带兵来的是邪侯奇,进后宫的是他的女儿葛尔迪,现在来对裴元修施压的,就是他铁鞭王本人了。
而我心里,那点隐隐闪烁的疑惑就更甚了。
为什么,洛什没有再出现。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容我去细想,他们已经慢慢的走了进来,韩若诗一看到铁鞭王本人,再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邪侯奇和葛尔迪,立刻冷了脸,但一转眼就换上了一抹柔弱委屈的模样,轻轻的道:“元修。”
裴元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小莲。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
倒是铁鞭王,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冷冷的挪开了视线,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似得,转头看向我的时候,那双和邪侯奇的眼睛颇有些相似的眼睛闪烁着一点精光,上下看了我一番,然后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的站起身来,说道:“您,真是老当益壮。”
反正我跟他儿子都已经动了手,也算是彻底跟他们为敌,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还勉强自己做出敬老尊贤的样子来,铁鞭王当然也明白我的心态,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朝另一边走去。
邪侯奇和葛尔迪也都跟着走了进来。
裴元修走到主座上,然后一挥手:“大家入座吧。”
于是,大家也都默默的走过去坐下。
虽然中间都没有人说话,但在落座的时候,却有一点混乱,因为铁鞭王是主客,又是长辈,自然是挨着裴元修坐下,邪侯奇也坐到了裴元修的另一边,葛尔迪作为铁鞭王的女儿,自然是要挨着自己的父亲坐下。
韩若诗和韩子桐,就被硬生生的隔开到远处。
我倒是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坐到了他们的对面,然后看看她们两。
他们两也无法,只能咬着牙,互瞪了一眼,然后才坐到了我的两边。
这个场景,若是我站在外面看着,一定会忍不住笑起来,即使我坐在桌边,面对着对面裴元修沉沉的面色,也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眼角,只是我没有让任何人察觉我眼中的笑意,只一眨眼便闪了过去,然后抬头看着他们。
却发现裴元修一直在看着我。
我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时候,他要注意的,难道不应该是铁鞭王跟邪侯奇到底要在中原图谋什么;又或者,韩家这对姐妹的不和会给他将来的后宫带来什么;还有那个一直一言不发,或者说是隐忍不发的葛尔迪,她的伺机而动,又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怎么会来看着我?
不过幸好,他也并没有看到什么,大家就全都入席坐定了。
裴元修这才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抬起头来,说道:“布菜吧。”
在座的人大家都有些沉闷。
虽然这一桌酒宴,算不上家宴,算不上国宴,请的人都是几方势力都有涉及,但又不像是调停什么的,本就奇怪,加上他又这么沉静,直接就让人上来布菜,似乎也不准备先说什么。
于是,大家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一群宫女过来将各样碗碟放下,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上桌,五颜六色的,加上热气一熏,倒是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稍微的缓和了一点。
裴元修让人斟了酒,然后举起酒杯,对着铁鞭王说道:“这一杯酒,先敬大王远道而来。”
铁鞭王笑着举起酒杯,跟他喝了一杯。
喝完,裴元修又让人斟酒,然后对着邪侯奇说道:“第二杯酒,要敬王子,多谢王子此次出手相助。”
邪侯奇也与他满饮了一杯。
原本以为他还要接着再喝一杯,谁知裴元修却将手中的空酒杯放下了,铁鞭王看了他一眼,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听说,你们中原人敬酒,都是以三杯为宜,怎么裴公子只喝了两杯,这第三杯,就不喝了呢?”
裴元修笑了笑:“的确,敬酒应该是三杯为宜,但这第三杯所敬的,应该是我们共同图谋的大事。”
“……”
“现在,大事尚未成,所以这第三杯酒,还是留着那一天再喝吧。”
他说的“大事”,应该就是指他的登基,虽然现在京城已经拿下,裴元灏也被他们逼得逃走了,可现在朝廷还没有建立,皇帝还没有登基,他的为山九仞,最后一步,就是正式的登基称帝。
铁鞭王笑了笑:“裴公子果然心性坚韧。难怪小儿之前一直笃定,你能在中原的争霸当中获胜,果然如此。裴公子这样的胸怀气度,这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裴元修笑了笑:“大王谬赞了。”
他并不是个好酒的人,喝了那两杯之后,就开始招待大家吃菜,我坐在一旁,当然也就从善如流的拿起筷子来默默的夹自己面前的菜吃。
因为我知道,呆会儿,就不一定再有时间吃这些美味佳肴了。
果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铁鞭王就慢慢的把目光转向了我这边,不过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我身边的这两个女人。
他说道:“久闻江夏王女大名,今日一见……呵呵,幸会幸会。”
第1873章 这,是有人要跟我论功吗?
他这句话,其实说得有点奇怪。
韩子桐和韩若诗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他话中那若有似无的讥诮之意,两个人都抬起头来看向铁鞭王,两个人的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最终,还是韩子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幸会。”
铁鞭王目光从我们三个人身上都扫了过去,然后笑着转头对裴元修说道:“难怪,谁都想要当皇帝,一当上皇帝,坐拥天下,美人在抱。裴公子,听人说这后宫里有几百间房,就要住几百个美人,是不是真的?”
裴元修淡淡的一笑:“不过是以讹传讹。”
铁鞭王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是以讹传讹,但我看今夜这风景,就不算讹了。”
他说着,掉转头去对着身边的女儿说道:“葛尔迪,将来你留在这宫中,可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跟这几位相处。她们,可都是不凡的女人啊。”
葛尔迪一直是这酒桌上最安静的一个,和之前一样,只是睁大着那双浓墨重彩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酒桌上的每一个人,这个时候听见铁鞭王这样对她说,她立刻笑了笑,说道:“父王的话,女儿当然是要听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父王让女人跟她们好好相处,女儿愿意,可人家未必愿意啊。”
“哦?”
铁鞭王挑起眉毛,用眼角看了我们几个一眼,然后再掉转头去对着裴元修和邪侯奇:“怎么?这个地方,还有人不欢迎我家葛尔迪的?”
果然,要说正事了。
铁鞭王从胜京到京城,就是为了跟裴元修势压,关于江南赋税那一块,如果不能立刻提供给胜京,那么要通过什么其他的方式来支付,或者裴元修应该是用了一些手段拖延一阵子,我想,今天晚上还能坐下来喝酒,证明他们白天应该是勉强谈妥了。
那么这场酒宴,铁鞭王就要管一管这些小事了。
我抓紧时间又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毕竟不知道呆会儿会不会吵起来,万一真的吵起来,这一桌菜肴就都不能吃了。
铁鞭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到了桌上,“砰”地一声,酒水四溅,他沉声道:“莫非还有人敢欺负我铁鞭王的女儿?!”
他这话的口气,就是要翻脸的意思,葛尔迪眨了眨眼睛,看向了她对面的韩若诗,一对上她的目光,韩若诗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而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小莲立刻就冲动的想要说话,倒是被韩若诗一把拦住,她微微一笑,说道:“大王,何必冲动呢?谁能欺负你的女儿,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哦?”
铁鞭王挑了挑眉毛:“看来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说着,他掉头向了裴元修:“裴公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的葛尔迪,到底是欺负了人,还是被人欺负了?”
这一下,裴元修才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说道:“大王不必着急,这件事,我一直在查。”
说着,他就不慌不忙的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只是,他并没有提事情是发生在临水佛塔旁的。
我抬头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听他说完,铁鞭王的眉头也慢慢的皱了起来,说道:“这么说,是有人要诬陷我的葛尔迪?”
一听这话,小莲立刻说道:“谁要诬陷她了?明明就是有人要谋害我家小姐!”
“谋害?”
铁鞭王冷看着裴元修:“怎么?你这地方,原来不是繁花盛景,刀山火海啊?居然还有谋害人的?”
说完,他又看向葛尔迪:“女儿,你受伤了吗?若是受伤了,就告诉父王,不管你离开胜京多远,离开多久,你永远都是父王的女儿,父王是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听到他这样几乎“颠倒黑白”的话,韩若诗和小莲气得脸都歪了,那个小莲索性说道:“分明是她要谋害我家小姐!”
“砰!”
一声巨响,铁鞭王用力的一掌拍在桌上,顿时桌上的菜碟都蹦了起来,连他的酒杯都倒了,周围侍奉的那些宫女太监也都吓了一大跳。
“谁家的狗没拴住,在本王面前乱叫!一次本王不理会,两次本王难道还打不得吗?!”
这位铁鞭王,也是曾经驰骋草原的八大天王之一,虽然老了,凡事都交给儿子女儿去做,可到底虎威犹在,这一巴掌,拍得整个桌子都晃动了起来,而那一句话,也说得气势逼人,小莲吓得一下子闭紧了嘴。
直到这个时候,裴元修才慢慢的说道:“大王息怒。”
“息怒?”
“大王生气是应该的,但要跟这么一个小东西生气,就辱没了铁鞭王的威名了。”
“哦?”
听见他这么说,铁鞭王又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震得房梁都在抖,然后他看着裴元修道:“没错,本王的确是不屑跟这么一个小东西计较,但我的葛尔迪不能被人欺负。裴公子,为了你的大业,我们父子在胜京背负了多少压力,你不是不知道,此次派兵南下,该收的,我们现在还没收回来,但是问你要一个真相,难道都不行吗?”
他这话,已经是在用胜京的势力压裴元修了。
小莲被刚刚他们的话给吓得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开口,但韩若诗听见铁鞭王的话,也意识到他的目的,立刻说道:“大王要这么说,金陵的兵马可是从南打到北,也并不比你们胜京的人走得少。”
铁鞭王微微一眯眼,回头看着她:“这,是有人要跟本王论功吗?”
眼看着他们两争锋相对了起来。
这时,我分明感觉到裴元修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蓦地闪过了一道寒光。
但,那道光一闪即逝,几乎根本不容人注意。
他慢慢的低下头去,将桌上那只被震倒了的酒杯又扶了起来,中指轻轻的在杯口上摩挲着,而另一边,韩子桐看见事态发展成这样,也感觉到一点不对,她试探上打圆场道:“大王不要动怒,刚刚不是还在喝酒吗?”
“喝酒?哼!”铁鞭王冷冷的说道:“本王现在不想喝酒,只想要一个真相!”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看好戏的邪侯奇也阴测测的笑道:“裴公子,那天我问你的时候,你说是要解决这件事,至少,要给受委屈的人一个公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今天既然谈起这件事来,不如——”
他说着,抬了一下手。
裴元修这才慢慢的抬眼看了他们父子两一眼,嘴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只在酒杯杯口上摩挲的手指收了回来,淡淡的笑道:“其实今天,我也是打算在这个地方把这件事处理一下,王子说得有理,至少,要给受委屈的人一个公道。”
立刻,席上这些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
裴元修的这些话,似乎对于今晚这件事,他也是有备而来。
见满桌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裴元修淡淡的笑道:“其实刚刚,我也已经给大王说得很明白了,那天若诗和令千金的确起了一些争执,事情的起因,是因为路太窄了,他们两边的人都多,为了占路的事。这件事,大王是否要计较出一个对错输赢来?”
铁鞭王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这种小事,本王是懒得去计较的。”
裴元修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铁鞭王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是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若诗被人推倒了。”
铁鞭王刚要说什么,裴元修转头看着葛尔迪:“葛尔迪小姐,那天,你也是走在后面的,你看到了吧。”
葛尔迪抬眼看着他,说道:“我可没有看到她被人推。”
裴元修淡淡说道:“我没有问你有没有看到她被人推,我只是问,你看到她跌倒了没有?”
葛尔迪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没错,她,她是跌倒了。”
裴元修点了点头:“这就是了。”
众人都看着他,铁鞭王察觉到他口气不对,皱着眉头:“什么?”
裴元修说道:“若诗已经怀胎数月,在这个时候跌倒,是非常危险的,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腹中的胎儿,这件事若要说有谁受了委屈,当然她受的委屈是最大的。大王,你说是不是?”
铁鞭王被他问得一愣。
虽然他满心要给自己的女儿讨还公道,但毕竟面对的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相比之下,他毫发无伤的女儿,的确不敢说是受了委屈。
半晌,他说道:“虽然是这样——”
他皱着眉头,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后面的话,而坐在另一边的邪侯奇转了转眼珠,立刻说道:“裴公子,话虽这么说,但刚刚不是说了吗?夫人说有人推倒了她,但我妹妹可没有做这种事。”
裴元修微笑着看着他,然后说道:“若诗,你看到,是谁推倒你的吗?”
韩若诗原本一脸欣喜的望着他,从刚刚裴元修一开口,就是一直在袒护着她,这个时候突然问道自己,她也就立刻说道:“我没有看到。”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她身后的小莲,似乎也感觉到裴元修是在偏向韩若诗,急忙说道:“不过,走在我家小姐身后的,就是她们几个人,不是她们,也没有别人!”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摇了摇头。
邪侯奇一听,眼中就透出了凶光,但他也没有对这个“小东西”说什么,而是冷笑着看向裴元修:“裴公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到底是谁害得尊夫人跌倒,总是要有个说法,我妹妹,不能受这种不白之冤。”
裴元修嘴角淡淡的勾起一点,道:“这是自然,害得若诗跌倒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他。”
说完,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冷漠的看向前方:“还不跪下?”
第1874章 这个皇后之位,不要伸手抢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他,在叫谁跪下?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铁鞭王一家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但也都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看着他,韩若诗还睁大眼睛有些茫然的坐在那里,她身后的小莲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你是让谁跪下?是不是——”
她说话间,目光已经看向了对面的葛尔迪。
可就在这时,裴元修冷冷的说道:“你还不跪下?!”
“啊?!”
一瞬间,小莲都傻眼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韩若诗也反应不过来,回头看看她,又在看向裴元修,勉强作出一点玩笑的笑容来:“元修,你,你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裴元修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像刚刚铁鞭王发怒时那样一掌拍得整张桌子都在震,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只是慢慢的合拢,攥成了一个拳头,目光甚至都没有看向韩若诗,也没有看向小莲,只是冷冷的看着前方,如冰霜一般冷冽:“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这一回,小莲终于感觉到事情不对了。
她吓得扑通一声跌跪在地,颤颤发抖的看着裴元修:“公子……?”
直到这个时候,裴元修才慢慢的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她:“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小莲一愣。
韩若诗更是慌乱不已,急忙说道:“元修,她是小莲啊,她是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丫头,她绝对不会害——”
“我在问她,”裴元修冷冷的说着,连看也没有看韩若诗一眼,只看着小莲:“你是什么人。”
小莲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小莲,奴婢是自幼就跟在大小姐——”说到这里,她自己顿了一下,急忙改口道:“跟在夫人身边服侍的,奴婢是夫人的贴身丫鬟。”
她倒也还明白,这个时候改口,似乎是想要把自己归到裴元修的人里。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裴元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你的职责是什么?”
小莲道:“服侍夫人的起居,也要保护夫人的安……全……”
说到这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喉咙一下子梗住了。
裴元修点了一下头,道:“没错,服侍她的起居,保护她的安全。那我再问你,夫人被人推倒的时候,你保护她了吗?”
“……”
“夫人跌倒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
小莲顿时僵住了。
裴元修冷冷的说道:“你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是最得她宠爱,最得她信任的人,任何时候她都把你带在身边。所以,这一次北上,也把你带在身边。什么话,她不说,你代她说;什么事,她不做,你代她做……”
“……”
“既然如此相信你,你为何没有做到你该做的?夫人被人推倒,你竟然就任人将夫人推倒?”
“……”
“危险是随时都有的,要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杜绝危险。”
“……”
“可你做了什么?”
“……”
“你任人将夫人推倒,事后不但没有丝毫愧疚悔悟之心,还每日里飞扬跋扈,四处生事。在我们来之前,你就敢以下犯上,当面声斥你家二小姐,刚刚我跟贵客说话,你竟然就敢当着我的面插嘴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小莲已经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她面色如土,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惊恐不已的望着他:“公子,我……我……”
韩若诗坐在一旁,听见裴元修的话,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愕然的神情。
她当然不是不知道,小莲有渎职之罪,但绝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罪名这样放大,可裴元修却当着铁鞭王和邪侯奇的面,这样审问小莲,那他的意思就是——
“你如此无能,我岂能留你!”
裴元修说完,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抬起头来:“来人!”
立刻,几个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裴元修冷冷的吩咐道:“拖下去,打死!”
小莲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韩若诗终于急了,但她又不敢立刻跟裴元修对峙,只是眼看着几个侍从进来就要把小莲从地上拖起来,急忙回头望着裴元修:“元修,小莲她——”
“她有错,我罚她。”
裴元修淡漠的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也是给你一个交代。”
“……”
“这件事,你受了——‘委屈’,将来,我会给你身边派可靠的人,你就不会再受这样的委屈了。”
眼看着韩若诗还想要说什么,裴元修道:“至于你律下不严——”
韩若诗一下子怔住了。
虽然裴元修刚刚说她受了“委屈”,但小莲“飞扬跋扈,四处生事”,那就不是小莲自己的事,她抬头看了一眼韩子桐,又看向了我,似乎想起了在宇文府的时候,小莲要教训我的那件事,担心我们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裴元修了。
立刻,她也不敢说话了。
眼看着他三两句话就已经把这件事定了下来,韩若诗的面色苍白如纸,转头看着已经被几个侍从倒拖到门口的小莲,这个时候小莲已经是眼泪鼻涕横流,终于感觉到自己性命将要不保,吓得大哭着开口求饶:“小姐,救我——”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一团布堵住了嘴。
顿时她也急了,用力挣扎起来,可几个侍从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哪里容得她挣脱,将她双手双脚都拖了起来,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只听见她被堵着嘴发出凄厉的呜咽声,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可是根本毫无作用,席间甚至也没有一个人再说话,大家就听着她的声音慢慢的远了。
裴元修这才回过头来,看了铁鞭王他们一家三口一眼。
“葛尔迪小姐。”
葛尔迪的目光一直看着被拖出去的小莲,这个时候裴元修突然叫她,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才转过头:“啊?”
裴元修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个误会,若诗也没有看见到底是谁推了她,但我知道,小姐身为铁鞭王的女儿,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现在不会,将来——就更不会了。是吗?”
葛尔迪还有些回不过神,因为远处已经传来了砰砰的闷响,是木杖结结实实的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听不到惨叫,但却似乎能感觉到那一杖一杖打在身上,穿心彻骨的痛,还不能喊叫,是多惨的一件事。
她的脸色一时间也有些发白,再回头看向裴元修,勉强作出一点笑容:“是,是。”
裴元修嘴角一勾:“那葛尔迪小姐身上的嫌疑,是已经没有了。”
“是。”
“我敬小姐一杯。”
葛尔迪似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再看了看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的门外,然后转头看向裴元修那淡淡微笑着的面孔,原本浓墨重彩的眼睛突然忽闪了起来,好像有点不敢跟他对视了,低下头去,拿起了桌上的酒杯。
裴元修一举杯:“请。”
“……请。”
他们两个人喝完这一杯之后,裴元修再回过头来看向铁鞭王,微笑着说道:“大王,还继续喝酒吗?”
铁鞭王和邪侯奇对视了一眼,这两父子脸上其实还有些未尽之意,但眼看着葛尔迪跟裴元修的那杯酒一喝完,他们就犹豫下来了——实际上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裴元修今晚是要息事宁人,之前他对韩若诗的亲近态度,不过就是让他们这对主仆以为这件事一定会按照他们想要的结果去发展,小莲也就在宫中更加的飞扬跋扈,到了今天,自然也就到了她走完的时候。
而那天,他问我,有没有听到什么,我回答没有的时候,他的神情,是有些异样。
也许,裴元修跟我一样,听到了一些事情。
而刚刚,他的话里却“洗清”了葛尔迪的嫌疑,但是并没有说明,推倒韩若诗的人是谁,实际上,他的每一句话都在肯定,有人推倒了韩若诗,走在韩若诗身后的是胜京的人,事实虽然清楚,但他只是不把这一层窗户纸捅破,杀小莲,是堵对方的嘴,也让对方明白,这件事如果真的要追查清楚,胜京的人就要面对和他撕破脸的现实。
实际上,现在裴元修不能,胜京的人也不愿。
毕竟,刚刚进入京城,整个中原还有太多的利益,裴元修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他们也需要借助裴元修,才能获取财富。
不过我相信,从一开始,邪侯奇说服胜京出兵,打进京城后没多久就让葛尔迪来到中原,带着自己的妹妹在这宫里行走,到今天铁鞭王自胜京来到京城,他们应该是想要想方设法的将葛尔迪推上裴元修的皇后之位;当然,如果那天事成,韩若诗真的流产了,他们就算除掉了一个最大的障碍。
但现在,韩若诗的胎儿没事,裴元修杀一个小小的小莲,就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了,加上刚刚葛尔迪鬼使神差的跟裴元修喝了那一杯,就意味着葛尔迪本人接受了今晚的一切,这杯酒一喝,铁鞭王和邪侯奇就再难有施展了。
所以,皇后之位的事,他们可能要另想办法才行了。
而另一边的韩若诗——我掉头看了她一眼,听着外面一声比一声更重的棍棒声,打到现在,停下了。
很明显,小莲已经死了。
她的脸色惨白,坐在那个地方直发抖,好像坐在冰天雪地里一般。
在今晚之前,裴元修对她大概都是和颜悦色,刚刚的每一句话,也都是偏向她,说她委屈,可杀掉小莲这件事,就已经很清楚的告诉她,这件事,是在裴元修的计划之中的。
现在的韩若诗,彻底的被裴元修放弃了。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另一边的韩子桐,她一直沉默无语的静观着整件事的发生,这个时候,虽然她仍旧沉默,但我知道,她并不如她表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可以说这件事走到这一步,已经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了。
她大概把整件事就看成了一件普通的争风吃醋,却不知道,这幅表面上看起来浓墨重彩的画面的背后,洇染出的水墨,才是整件事真正的重心。
目前看起来的确是争夺裴元修的皇后之位的最好的时机,在这个时候,裴元修对哪个女人稍微重视一些,都不仅只是他宠爱那个女人而已,往往代表着那个女人身后的势力,所以各方势力,也都在试探他的态度。
但裴元修显然没有打算让别人探知自己的心意。
他到底是要继续依靠金陵的势力,还是要侧重对胜京的拉拢,眼下,他的态度仍旧未明。
他更要用今天这件事,警告不管是金陵还是胜京的人,可以试探他,但不要妄想真的控制他。
从进京到现在,韩若诗可谓步步皆错。其实,也只怪她自己,看不清现在的事态,她以为她跟胜京的几个女孩子争执只是争执,她以为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仗着过去在金陵的情分可以继续在这后宫里横行,却没看到,现在的裴元修已经不是当初流落金陵的那个失势太子,而现在的事态,也不是他们在金陵一同谋划打江山的时候,咽下是裴元修跟胜京的关系紧张,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将双方的合作烧毁,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公开的指责胜京的人,还放任小莲各种飞扬跋扈的行为,这种情况,不该她死,也得是她死了。
至于另一边的韩子桐。
她虽然也没有看清局势,认为之前发生的那件事对于裴元修来说只是一件普通的争宠的事情,但幸好她没有胡乱的指手画脚,所以这件事,暂时还波及不到她身上。
可我想,也给她提了个醒了。
这个皇后之位,可以想,但不要随意的伸手抢。
至于裴元修,他到底想的是什么——我抬眼看着他,就看见他的目光也望着我,但只是一瞬间,便很平静的转过了头去。
第1875章 有皇后命格的人,是你!
这场酒宴,不出我所料,不是什么好宴。
一个在开席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生命,在酒宴上就被硬生生的拖出去活活打死,这样的事情一发生,哪怕剽悍如草原八大天王之一的铁鞭王,面对的是满桌的山珍海味,也没有胃口去品尝了。
所以,酒宴早早的就散了。
因为时间还早的关系,裴元修还要去御书房处理一些事,他让两个早就在旁边候着的丫头——一个叫小婵,一个叫小婉的,过来扶着脸色苍白,扶着桌沿都站不稳的韩若诗,叮嘱她们将夫人好好的送回去休息,好好的养胎。
韩若诗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能说。
她像一只彻底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肩膀,任由那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的肩膀,就像是挟持着她一般,慢慢的走了出去。
裴元修这才看向韩子桐:“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子桐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这个时候要开口,声音都沙哑得不像她自己了,一开口还咳了一声,才轻轻的说道:“是。”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她一走,我也跟着走了出去,连叮嘱都不用。
裴元修也实在没有叮嘱我,只是扶着桌沿看着我们都走了,才听见旁边响起了一阵有些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那个葛尔迪慢慢的走到了他面前,轻声叫道:“公子……”
我和韩子桐已经走出了这个偏殿。
已经入春了,可夜晚的风,还是带着寒意。
我走在韩子桐半步之后,看到她虽然一步不停的往前走,但那脚步僵硬得很,好像两条腿里的血液都冻结成了病,也许有一步踏错,她整个人都会崩塌。但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她一起走着,眼看着走到前方岔路口,她就该回她的重华宫了,不过我却在她浑浑噩噩要转身的时候,轻声喊道:“子桐小姐。”
“……”
她顿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微笑着说道:“天色还早,要不要去我那儿坐会儿?”
“……”
“反正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两聊会儿?”
“……”
“好不好?”
我的口气有点像在哄她,但她也真的已经没有什么警惕和敏感可言了,目光混沌得好半天才闪烁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道:“好啊。”
毕竟今天的事裴元修只是针对韩若诗和胜京的人,我跟她都没有受影响,也不会有人要看着她回去安分的呆着,她还是自由的,便跟我一起并肩往寝宫那边走去,进了房门,我还让花竹他们送一点女儿茶过来,刚刚在酒宴上,我是真的吃了不少,只怕会停住食。
门一关,春夜的凉意就彻底的被隔绝到了外面。
可是我看她坐在桌边,仍旧脸色苍白,好像整个人待在冰天雪地里一般,我轻轻的将一杯热茶推到她的手边,柔声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好,喝点热茶暖一暖吧。”
她没有说话,倒是很听话的乖乖的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喝下去,的确让她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也让她的眼睛活泛了回来,她看着茶水中晃荡着倒映着的自己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早就知道了。”
“……”
“你早就知道,元修会这么做。”
“……”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用小莲的命来平息两边的纠纷,小莲,是必死无疑的,是吗?”
“……”
“颜轻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茶碗里微微晃荡的清澈的茶水,也映出了自己的样子,倒是比她要好,只是也有些苍白,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过我一向认定,一个人有什么样的结局,往往取决于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你曾经说,我能看透人心,其实我看透的不是人心,而是人的善恶罢了。”
“……”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天理。你姐姐的那个奴婢,飞扬跋扈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听见我说“顺理成章”四个字,倒像是震到了她,韩子桐抬眼望着我,一时间神情都有些愕然了。
她看了我一会儿,心像是乱了,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茶,又说道:“那,她呢?”
“嗯?”
“你知道我说谁。”
“……”我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的一笑:“她又今天这一步,也逃不过天理昭彰四个字。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韩子桐说:“我是说,她想要做皇后这件事。”她咬了咬牙看着我:“是不是,已经不可能了。”
我淡淡的笑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做皇后的机会。”
韩子桐一愣:“为什么?”
“且不说她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天家的大忌,母仪天下的人,能是这样的德行吗?”
“……”
“这就好像当一个目不识丁的人去做王侯将相,那是坐不稳的,很多事,要别人给机会,但也要自己修行啊。”
韩子桐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她出生的时候,明明有相士曾经说——”
“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对吗?”
我打断了她的话,韩子桐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情有点复杂,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说道:“这就是我之所以会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做皇后的机会的原因。”
“为什么?”
“因为……韩家有女,倒是韩家的哪个女儿?”
“……”
“你从来没有想过,是你自己吗?”
韩子桐愣了一下,但这一愣并不是因为听到了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话让她愣神,相反,这话她不止听过,大概自己也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所以刚刚那一愣,是因为我的话和她心中一些不敢为人所知的想法重合了,才会让她这样一愣。
她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下,才轻轻的说道:“可是,不会是我。”
“为什么不会是你?”
“因为——”她抬头看着我,眼神中显得非常的矛盾,甚至有几分痛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爹娘的过世的时候,曾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照顾姐姐,只要姐姐好了,我才会好。”
“……”
“他们这些话,分明就是暗示我,姐姐做了皇后,我才能有容身之地。”
“……”
我看着她矛盾痛苦的样子,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她立刻看着我:“你笑什么?”
我说道:“我笑你令尊令堂,苦心难得。”
“什么意思?”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又喝了一大口差,剩下的一点茶水,我用小指头蘸了,在桌面上轻轻的写出了她和韩若诗的名字,然后说道:“若诗,子桐,你和你姐姐的名字,难道你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就算你们都是女儿家,入不了族谱,不能使用你们家族的字派,可是你们这样一对孪生姐妹,照理说容貌相同,家人取名字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偏差太多。对不对?”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我。
我笑道:“可是你和你姐姐的名字,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子桐,一个若诗。”
“那又怎么样呢?”
“因为你的名字里,暗藏玄机。”
“什么?”
我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用小指头又蘸了一些茶水,轻轻的在桌上的“子桐”两个字旁边,又写了两个字——
梓童。
她一愣:“这是——”
我轻叹了一声,说道:“裴氏一族入关之后,将很多旧式的规矩都废除了,一些称谓,礼法,也都在中原慢慢的消失,因此你和你姐姐这一辈出生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个称谓,可你爹娘一定是知道的,所以给了你这个名字。”
韩子桐皱着眉头看着我:“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道:“梓童,是皇后的意思。”
“什么?!”
她愕然大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也抬眼看着她,平静的说道:“有皇后命的人,不是你姐姐,而是你——韩子桐。”
“……”
“韩家有女将母仪天下,也不是指她韩若诗,而是你。”
“……”
“你的爹娘之所以跟你说那些话,我想,不过是因为你姐姐生来体弱多病,若你考虑着自己有皇后命格,而一心只为自己打算,忽略你姐姐,她难免会受很多委屈,甚至有可能——活不下来。让你背负起照顾你姐姐的责任,若你将来真的做了皇后,你姐姐也才会有好日子过。”
“……”
“他们不告诉你,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失了本心吧。”
“……”
“只可惜,他们的考虑是为你姐姐,而你姐姐……也就真的只为她自己考虑了。”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抬头看见韩子桐的一张脸,已经苍白如纸。
她整个人像是内里在经历过狂风骤雨,虽然面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可那双眼睛,已经全乱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仓惶的看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第1876章 天予你,若不取,是有违天命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仓惶的看着我,声音都在发抖:“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嘴角浮着一点微笑,可目光却郑重不已。
我说道:“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帮你。”
“……!”
她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半晌,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说道:“你想帮我?帮我什么?”
我平静的说道:“这还用问吗?帮你,当然是帮你坐上皇后之位。”
“……”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平静的跟她对视了很久,只见着她眼中无数的情绪涌起来,惊喜,惶恐,不安,茫然……一时间煞是精彩,却迟迟都做不出任何反应来,我便伸手过去,在她放在桌上的手背上点了一下。
她像是被烫了手似得,忽的一下缩回去。
“干什么?”
眼看她一副被登徒浪子调戏的模样,我只淡淡的一笑,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想过。”
“……”
“我不信你没想过。”
这一刻,她简直比刚刚知道自己的名字的真正含义时还要更乱,甚至已经坐不下来了,扶着桌沿站起来,但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摇晃了好几下,我也急忙起身想要伸手扶她,却见她抬手示意我不要碰她,转身在这个空旷的寝宫里来回走了好几圈。
我知道,是她心里躁乱的念头,让她坐立难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回头看着我:“你要帮我?”
我点头道:“是。”
“你要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很诚恳的说道:“现在的情况其实你也很明白了,你的姐姐,已经彻底跟皇后之位无缘,胜京送来了那个‘凤凰’,当然也是盯着这个皇后之位的。我不怕明白的告诉你,我跟邪侯奇原本就有仇,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妹妹当皇后,否则我将来就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了。”
“……”
“与其让葛尔迪做皇后,不如你来做。”
“……”
她的气息紊乱,甚至连呼吸都显得非常的困难。
在听完我的话之后,韩子桐又僵持了好一会儿,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深黑得仿若隆冬里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
她说:“那你呢?”
“……”
“你为什么没有想过——”
“我从来没有想过。”虽然她的话还没说完,但我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很平静的打断了她的话,镇定的说道:“我不会做他的皇后。”
听见我这句话,韩子桐倒是并不太意外,似乎也早就明白我的心意,但她的神情还是显得非常的凝重,过了好一会儿,她再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复杂的说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选择帮我吗?”
“……”
“我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
“……”
我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有一点做皇后的模样了。”
“……”
“没错,的确没那么简单。”
我慢慢的绕过桌子走到她的面前,虽然知道花竹云山在院子里守着,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而我和她的话,是传不到外面去的,但这个时候,我还是凑到了她的面前,近得两个人的鼻子都几乎贴到了一起,她眼睁睁的看着我靠近,仿佛有点想要逃开,但我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字的说道:“这是一笔交易。”
“交易?”
她错愕的看着我:“什么交易?”
“我帮你坐上皇后之位,你——帮我离开京城。”
“……!”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虽然她是这么个惊愕的模样,但我却并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出太多意外来,想来,从刚刚我跟她说那些话开始,她大概就已经模糊猜测到我的意图了。
可是,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立刻猜到,这个时候她大概想到了两年前,裴元修迎娶韩若诗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帮着我逃离金陵的。
这么久过去,现在我和她的处境,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仔细想来,甚至连我的心境,都和当初无异。
可是她,却改变了很多。
上一次,她帮助我离开,是为了她的姐姐,但这一次,她为的不再是韩若诗,而是她自己。
毕竟,一个女人一生当中,多少也要为自己活一次。
可是我立刻看到,她的眼神虚了下来。
她一把挥开了我的手,气息不定的笑道:“你在逗我吗?元修现在看你看得这么紧,别说我根本毫无办法,就算我真的有办法可以放你离开,如果被他知道了,他能饶得了我?”
我说道:“我既然这么说,自然有让你这么做,却不被他发现的办法。”
她眉头一皱:“什么办法?”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闪过一点冷意,而她立刻也意会到了我的意思。
我刚刚跟她说那些,实际上是非常胆大的,如果她没有被我说服,如果皇后之位对她的诱惑力不大,我几乎就是将自己的将来都赌输了。
而即使如此,我也不可能将自己全部的底牌都亮给她看。
韩子桐沉默了好一会儿,抬眼看着我,轻轻的说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谋划着要离开?”
“这难道令你很意外?”
“可是——”
我淡淡的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总是要忘记,我是被你们从西川掳来的,我想走,也是理所应当。”
“……”
“我现在毁不了他的路,难道连走我自己的路,也不行吗?”
“……”
眼看着她的神情越发的矛盾挣扎起来,我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在她耳旁说道:“有一件事,我想你也很明白,裴元修关闭了景仁宫,没有让任何人进去住,而一直让我住在这个寝宫里,他是什么意图,你很明白的。”
她的目光一闪,顿时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
我说道:“如果我不走……这个皇后之位,怎么给你空出来?”
“……”
“韩子桐……梓童。”
“……”
“天予你,若不取,是有违天命。”
第1877章 他现在焦头烂额的
韩子桐从这个寝宫离开的时候,外面是真的已经漆黑一片。
我亲自开门送她出去,大概是因为寝宫里地龙仍旧烧得很暖,当大门打开,外面凉风迎面袭来的时候,吹得她哆嗦了一下,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摔倒。
幸好,我一手扶住了她。
我说道:“子桐小姐,前方路不平,你要小心啊。”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屋檐下的灯笼散发出来的殷红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她轻咳了一声,说道:“多谢提醒。”
站在院子里守着的几个宫女急忙上来,扶着她离开了。
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我才慢慢的关上了大门。
回头看着桌上,那几个用茶水写的字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可我还是很谨慎的过去用手将最后剩下的水渍抹干净。
其实今晚,我跟韩子桐说得并不多,因为今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给她一个提醒,让她意识到皇后之位她是有可能得到的,对于她已经混乱不堪的头脑来说,是相当的负荷,所以不能再说得更多。
可是我知道,接下来的时间,我需要对她盯紧一点。
并且,我需要一点一点的让她感受到压力,让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当那个皇后,如果我还留在宫里,对他们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来,还有的忙。
于是,我没有再耽搁多久,让花竹他们送了热水进来给洗漱了一番之后,就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也听见了外面传的一些风言风语,毕竟一夜之间,原本在后宫里飞扬跋扈的小莲被活生生的打死,而一直风头很劲的韩若诗待在玉华宫闭门不出,难免让人想入非非,一个个都在猜测,是不是裴元修又有新的动向了。
不过,他倒没有做太多是,只是在处理西山大营的动乱,似乎还出宫了一趟,中午过了午饭的时间才回宫,直接就来了我这边。进门的时候,他大概以为我还在午睡,所以推门的力道都很小,可一走进来,却看见我趴在桌上写字,旁边的火盆里已经有一堆灰烬,还有一张快要烧完的,慢慢的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他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看了一会儿,才说:“你在写佛经?”
我听到他的声音,却没有停笔,而是继续一笔一划的写下去,直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才搁下笔来,轻轻的捏了捏已经有些僵冷的指头。
他又说了一句:“你在写佛经?”
“是啊。”
“为什么写佛经?”
“快要到太后的忌日了,我原本想去临水佛塔为她老人家诵经,可是他们不让我去,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在这里写一点佛经,以慰她老人家在天之灵。”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个地方水气冷,阴气重,你怀着孩子,不要去。就在屋子里写写佛经也好,修身养性吧。”
他的话刚说完,就看见我一只手捻着那张佛经的衣角拎起来放到火盆上,手指一抖,就飘飘悠悠的落下去,落在刚刚那一堆灰烬上,立刻,火苗被点燃,火焰又一次吞噬了那张纸。
佛经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他说道:“为什么要烧了?”
我平静的说道:“死了人……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心里有点不安,希望这些人的魂魄能早早超度,早入轮回。”
他看着我低垂的睫毛,说道:“我可以让人去做法事。”
“那是你的事,”我淡淡的说道:“我只是想做一点自己能做的事罢了。”
“……”
大概这句话让他觉得有点冷,他没有立刻再说什么,而是转头看了看周围,虽然这个寝宫过去是皇帝住着的,也的确比起后宫别的地方都更华美舒适,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在这里面写佛经的缘故,这里也变得空旷宁静起来。
他看了看周围,然后问我:“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多送一点笔墨和纸过来。写佛经不比其他,写坏了一个字都是不行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自顾自的走到另一边的卧榻上坐下,安安静静的陪着我写佛经,后来听说御书房那边又有人求见,他才起身离开,离开的时候,还特地跟守在外面的花竹云山叮嘱,不要让我太累太耗神,但让他们给我准备足够的笔墨纸砚。
也许在他看来,我能找到一件寄情的事情,比空耗岁月干坐着要好得多。
只是,我虽然写着佛经,心里却并不如我说的那样,能静得下来。
不一会儿,已经写坏了好几张,只能都拿去烧了,幸好花竹他们伶俐,立刻给我送来了新的墨和纸,我将窗户半开着,一边继续写下去,一边看着外面。
我在算着,韩子桐什么时候来找我。
她没来找我,但当她来找我的时候,就是她答应我的时候。
我能算到她的一些心思,唯一算不到的,是她到底能为裴元修做到哪一步,这也就是我现在仍在冒险的原因,如果她真的那么高风亮节,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要留下我,那我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在跟花竹云山说话,求见我。
意外的是,我从窗户的缝隙看出去,看到的却不是韩子桐,而是葛尔迪。
她怎么来找我?
花竹和云山当然知道我跟她哥哥是有仇的,不过看着葛尔迪一脸和善的过来求见的样子,也有点犹豫,我便自己走过去打开门,微笑着说道:“葛尔迪小姐,今天怎么贵脚踏贱地。”
见我出来相迎了,花竹云山就知道,我准备见她。
葛尔迪慢慢的走过来,看了看我站着的地方,大门敞开,大概比起她住的地方,和她平日里在后宫见到的那些地方都不同,她说道:“颜小姐住的这个地方,还真不能说是贱地吧。”
我笑了起来,侧过身:“请进。”
她也跟着我走了进去,虽然之前来过,但只是在门口看了看,这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个寝宫里面,显得很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然后又走到床边看着桌上我刚刚写了几个字的那张纸,问道:“这是什么?”
“佛经。”
“啊,我知道,我见过。”
“哦?在哪里见过?”
“在洛什哥哥那里,他经常一阵烧一些。”
“……”
我原本是带着一点戏谑,也是戒备的笑意站在她身边,毕竟这只“凤凰”是胜京来的,邪侯奇的妹妹,如果我怀疑的,她推倒的事韩若诗是真的,那么她对我会有什么手段,我还真的要提防一下,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说了一句我不敢相信的话。
洛什那里有佛经?
而且一阵子就要烧一些?
洛什这样的人,他怎么会写佛经,且不说写佛经,他怕是连佛经的边都沾不上!
转念一想,我立刻就明白了。
是黄天霸,是他写的佛经,过去在扬州,他身染瘟疫几乎濒死的时候,手不释卷的就是一卷楞伽经!
在草原上度过的这些日子,对他而言一定非常痛苦,人在痛苦的时候,总是要找一些可以让心灵得到慰藉的东西,或许是爱,或者是爱过的人,可是这两样他都已经失去了,唯一剩下的,大概就是佛法了。
明明知道多想无益,但一想到黄爷,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像刀绞一样的痛了起来。
葛尔迪看了几眼,又回头看着我,说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太好看的样子?”
我急忙掩饰的道:“哦,没事。”
我想了想,又问道:“不知道洛什王子,最近在忙些什么呢?如果裴元修要登基的话,他会不会来观礼?毕竟——”
“他现在焦头烂额的,才没这么空闲呢。”
大概是顺口,葛尔迪就说出了这句话,我的心中一凛,正要再问什么,她的目光却也闪烁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来笑着说道:“他每天要忙的事情很多,如果不把那些事情解决掉,他也是没有空的。”
我立刻就意识到,她这话是在敷衍。
虽然,她的敷衍,在我面前的确有些太拙劣了。
不过我也明白,她既然敷衍,就表示并不打算跟我说真话,我当然也不会傻到要再去问,正好这个时候宫女们送来了热茶点心,我便微笑着说道:“葛尔迪小姐去那边坐坐,喝点茶吧。”
“好啊。”
她答应着跟我一起走到桌边坐下。
两个人都喝了一口茶之后,再抬头看着对方,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目光里有些什么东西再闪烁着,好像有话已经要到嘴边了,却又犹豫着没有开口,我便笑着说道:“葛尔迪小姐今天来我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不妨直说。”
她用眼看着我:“你倒是直接得很。”
我笑道:“我在你们胜京,也住过一阵子。”
我要直接起来,也能跟你们草原儿女一样直接。
她说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来问问,颜小姐,你打算当元修的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