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生(19)
如此一来,就更让人生疑了。
李宗泽没有说话,而是从帐篷里拿出了自己的背包。
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扫视大家一圈,说:“既然现在队里产生了互相不信任的现象,那不如就敞开明面谈吧。”
“这些都是我带来的东西,都是一些必备的东西,你们身上应该都有。虽然奖金我也想独吞,但我不会耍手段。”
说着,他看向了梁玉儿。
队长都这么做了,副队长哪还有不做的道理?
梁玉儿没多说,也拿出了自己的背包,往地面上一倒。
哗啦啦的,各种小刀器具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我的。”
她言简意赅,然后看向了宋得文。
宋得文忙不迭爬进帐篷,然后也拿出了自己的背包。
里面的东西向大家展示。
柳武辉为了打消大家对他的怀疑,也直接坦坦荡荡地打开了自己的包。
顺便,他连自己特别宝贝的书都翻了翻,抖了抖,生怕大家怀疑他在书里藏东西。
而那靠在树下的云姒,两手空空。
往裤袋里一掏,裤兜里干干净净,只有一把军用瑞士钢刀。
浑身上下最轻松的就是她了,连水杯都是放在柳武辉的包里。
众人便把目光齐齐投向了林子刚。
现在,就剩下他没有向大家展示自己的包了。
“……”林子刚咬了咬牙。
“怎么?刚才不是还叫得很大声?”
云姒插兜靠在树边,学着他刚才阴阳怪气的强调。
柳武辉是老好人,平日里爱打圆场。
但现在,他也不吭声了,就这样瞪着林子刚。
显然也想看看,他的包里到底藏了什么。
但林子刚不说话,抓着自己的包,似乎并不想展示。
云姒扯了扯唇角,垂眸。
慢悠悠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石。
脚一动,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一条藤蔓束缚住了。
细小柔软的藤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缠绕住的她。
就这样一圈一圈地,悄然无声,竟然让她一点都没发觉。
云姒一顿,又动了一下那只被束缚住的脚。
那细小纤柔的藤蔓,就像是有意识般,又在阴暗处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她的裤兜里,与她的手指缠上。
温温柔柔的,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
云姒鼻尖微动。
她看了一眼那气氛还在僵持的几个人,然后慢慢将手从裤兜里伸出来。
那温温柔柔的藤蔓细丝一下子就缠绕住了她的整只手,还隐隐有了要往手臂上蔓延的趋势。
“……”云姒沉默了一下。
那藤蔓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伸出来的,缠着她的手,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
远处,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
她看着,指尖微缩。
无声地,抓住了那细丝藤蔓。
……
……
……
林子刚最后还是没有向大家展示自己的背包,而是骂骂咧咧地爬回了帐篷,蒙头睡觉,装作掩耳盗铃的样子。
大概是为了防止其他人偷翻他的包,他连睡觉时,都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警惕得很,一碰就醒。
丛生(20)
其他人都没说话,但却肉眼可见的,对林子刚产生了戒备之心。
虽然说云姒的话可疑,但至少她身上没带什么杀伤性武器。
要更戒备一个女人,还是要更戒备一个肌肉大汉,他们自然还是拎得清的。
当天晚上,每个人各怀心思,躺在了一个帐篷内。
云姒睡在最里面,挨着帐篷布睡。
和她并挨着的是梁玉儿,躺下之后就一动不动,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云姒闭上了眼睛,想着刚才小藤蔓的事情。
想了许久,又联想到了之前老师和她提及的那项任务。
至于那骷髅头……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
……
……
……
……
第二日。
早上六点,天才刚刚亮,众人便起身了。
简单吃了点东西,再利落地收拾好行李,继续上路。
云姒依旧是那副轻装上阵的打扮,只在裤兜里装着把刀,跟在队伍后面走。
他们出发的位置距离实验室已经不远了,按照昨天来看,应该中午之前就能到达实验室站台。
林子刚因为昨天的事情,变相地被大家孤立了。
连好脾气的柳武辉都不怎么搭理他,而是跟着宋得文一起走。
林子刚脸皮也厚,丝毫没有不自在。
就这样一路走着,跟着队伍,走在了前面。
云姒在后面走,视线略过了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骨。
随着实验室越来越近,尸骨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几乎成了一个大型的乱葬岗。
到最后,几个人是被迫踩着那些尸骨走的。
跌跌撞撞,生怕自己摔倒,碰到地上的尸骨头。
云姒走在最后,又一次看到了树上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一张纸。
那张纸在风中飘动着,上面血淋漓的大字依旧在滴着鲜血。
依旧是警告他们不许闯入,否则——就会死。
算上之前的,这已经是云姒看到的第三次警告了。
走在前面的人似乎都没看见,这句话倒像是对她说的。
云姒的脚步停了一下,在那里定定看了一会儿。
沉默了片刻,她从裤兜里拿出刀,走到树边,用刀在上面划字。
你,
是,
谁?
她看着那落下的字,手中握着的刀垂落。
看了看四周,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气息。
似乎,就在她的身边。
云姒仰头看了一眼那扭曲的树。
树梢上,几根暗绿色的藤蔓垂落着,像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冰冷毒蛇,在吐着蛇信子,垂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云姒又感受到那细柔的小藤蔓勾上她的手指了。
宛若那诡异无声的叶竹青,一点一点,缠绕上了她的手指,攀爬上了她的手臂。
触感冰冷,似乎还有细小的绒毛。
就这样贴附在她的皮肤上,似乎还有要更进一步的趋势。
云姒低头。
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草丛簌动,像是有什么被大力拖拽。
又听到几声嘈杂和惊呼,传来的动静很大。
云姒倏然抬头。
下一秒,树干上落下了一张白纸。
上面依旧是鲜血淋漓的字。
擅闯者,死。
丛生(21)
“……”云姒面无表情地把这张突然出现的纸给扯了下来。
第四次警告了,她依旧无视。
看了一圈四周,她忽地抓住了那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细丝藤蔓。
“应生,你叫应生,对么?”
她像是在和空气对话。
那藤蔓丝微微颤了一下,没有动静。
甚至,在那一瞬间,有了想要扭脱的趋势。
但云姒紧紧抓着,不让那藤蔓丝离开。
她仰头看着树上几乎有手腕粗细的大藤蔓,平静说:
“十五年前,你作为1032号实验品,参加了rst项目,他们把你和藤蔓植株嫁接在了一起,还为你注射了最新研发的unbusith融合剂,你成功与publixu藤蔓结合,并拥有生长和掌控藤蔓的能力。”
“这些,我都没说错吧?”
一片静悄悄。
没有声音。
连刚才的嘈杂声都没有了。
死寂彻底。
云姒松开了那细藤蔓。
“我叫云姒,是杜克哈林大学布鲁诺教授的学生,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把你带回去。”
这才是她这次来的任务,甚至连柳武辉都不知道。
云姒看着那树梢悬挂着的,一动不动的粗藤蔓,她顿了顿,继续说:
“这里是座孤岛,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了,我知道你占据了这里,是想要一个人单独生活,但是……”
“实验室的营养液,应该已经不够了吧?”
她直直看着那藤蔓。
“你需要营养液才能存活,但实验室里储存的营养液只能够维持十年,你很快就会撑不住的,不是么?”
依旧没有动静。
过分地安静。
云姒:“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不愿意进实验室,不愿意再被当成研究实验品,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她抓着那粗藤蔓,认真说。
只是,依旧没有回应。
她像是个神经病一样,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云姒试探性地扯了扯那粗藤蔓。
没反应,看起来就像是根普通的藤蔓。
她沉默了一下。
……好吧,有点戒心也算是好事。
不然,谁都能拐走他了。
她松开那藤蔓,将手插回兜里,后退了一步。
看了看那张白纸上的字,她抿了抿唇,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带走的。”
如果他不愿意……
打晕扛走就好了。
她心里这样认真地想。
……
……
……
……
云姒跟上队伍时,六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林子刚不见了。
地上还残留有一大滩鲜红温热的血。
是谁的,一眼便知。
宋得文脸色惨白,吓得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李宗泽和梁玉儿则喘着气,表情凝重,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柳武辉则紧紧抱着他的宝贝书,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声音发颤。
“师……师姐,真的有……有东西变异了……”
他们一众人,亲眼看着一条埋伏在草丛深处的巨大藤蔓,如同狂嗜巨蟒般,瞬间就将林子刚的胸口捅出了一个血淋漓的大洞。
那藤蔓上有着锋利无比的倒刺。
丛生(22)
生生将林子刚的血肉撕扯烂。
每个人都傻住了,待反应过来时,林子刚已经被拖走,消失在了草丛深处。
他们本来是要去追的,然后又看到了他们之前踢在角落里的铁牌子。
铁牌子此时本该是在沙滩边的小路前,但现在,竟然一路跟着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这如何不吓人?
于是他们停了下来,没有人再敢追。
因为惜命。
宋得文现在是胆子都快要吓破了,站都站不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举手,说:“要不……我……我们还是回,回去吧?”
再不回去,他怕是还没拿到那奖金,就已经没命了。
李宗泽与梁玉儿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因为刚才的画面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他们到现在都还有些难以接受。
梁玉儿问:“这就是实验室在偷偷搞的实验么?让植物变异?”
柳武辉抖着手,推了推眼镜。
“不……不知道,大……大概吧……”
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一条藤蔓,看起来竟然像是有了人类的高级意识。
这其中到底涉及了多少秘密,他实在是惊喜和好奇。
李宗泽看向了那块出现的铁牌子。
“看来它这是在给我们下最后的通牒和警告。”
“林子刚就是它杀鸡儆猴的牺牲品,它是想警告我们,如果再往前一步,就会把我们直接杀了。”
“那么,换个角度想一想,是不是可以认为,实验室里有它想要守护的东西,或者是……实验室里有它的大本营?”
李宗泽的确脑子转得快,这么快就分析出来了这些东西。
梁玉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说明了,实验室里应该会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像是林子刚那样……”
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几个人看向了胆子最小的宋得文。
李宗泽和梁玉儿本来就是冲着奖金来的,越是危险他们就越是敢闯。
至于柳武辉,即便是害怕那会杀人的藤蔓,但他还是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所以,他愿意冒险一闯。
至于宋得文……
宋得文坐在地上,白着脸,不说话。
像是在权衡。
是回去,还是……
云姒没耐心等,绕过了他们。
插着兜,头也不回。
“我先出发了,希望在实验室会合。”
“诶!师姐!”
柳武辉连忙跟上。
剩下李宗泽和梁玉儿,相互看了一眼,还在等着宋得文。
五个人的队伍,就这样散开,成了两对。
……
……
……
不断簌动的草丛内。
云姒在前面走,柳武辉在后面跟着。
没有了其他人的拖累,他们的脚程确实快了不少。
柳武辉跟在她身后,抱着书,问:“师姐,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那变异的植株啊。”柳武辉便走着,便翻书。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杀人藤,树上也没有食人藤的记载,而且那看外形,应该是受到什么辐射,导致变异了。”
丛生(23)
“变异程度尚且不确定,但至少也得是iv级以上,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去……”
云姒在前面的脚步停下。
柳武辉话一停,抬头。
破烂荒废的实验室建筑,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破旧的墙皮,锈迹斑斑的太阳能板,满地的杂草落叶。
还有那数不尽的藤蔓,从那深深的暗处生长了出来,攀附上了整座建筑,不断往外延伸。
这里的光线很暗,暗得没有一丝阳光能照射进来。
浓郁冰冷的暗绿色藤株,几乎侵占了这里的一切。
荒寥,死寂,没有一丝活物。
有碗口粗细的藤蔓,已经攀附上了一旁的枯树上。
就像是一条条数百米长的巨型蟒蛇,上面长着锋利的倒刺,就这样压在了脆弱的枯树上。
那锋利的倒刺,密密麻麻,排布在这一处,满地都是刺。
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吹动树上的巨粗藤蔓。
地上满地蔓延的暗绿,此时此刻也像是不断蠕动纠缠的蛇般,在冒着阴毒的温度。
仿佛下一秒,就要蓄势待发。
“……”柳武辉下意识地站在了云姒身后。
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生怕扰了这一处诡异的寂静。
云姒看着地上的藤蔓,又看了看那实验室黑黢黢的入口。
入口本来是有门的,但是现在,门已经没有了。
藤蔓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密密麻麻,看着实在是令人头皮发麻。
云姒转身,看向柳武辉。
“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
柳武辉一愣,“那怎么行?”
“师姐,里面肯定很危险,你一个人进去,万一出现了什么意外——”
云姒从裤兜里掏出了把刀,扬了扬。
“你现在这里等着李哥他们,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到时候你先和他们会合。”
“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如果实在是危险,我会想办法出来的。”
“总之,在我没回来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柳武辉还想说些什么。
让她一个女生去冒险,还是这样一个荒废了数年之久的地下实验室。
她这样没有防备地进去,不就相当于是——
送死?
柳武辉放下包,着急忙慌地说:“师姐,等等我,我把防护服拿出来,然后再一起进——”
云姒已经踩在了那满地的藤蔓上。
藤蔓上都是倒刺,她弯腰,将藤蔓轻轻地推开。
露出地面一小块地方,然后踩上去。
“……”柳武辉站在原地,想上前,却又不敢。
“师……师姐——”
他看着她慢慢地走,像是走在了毒蛇窝里。
她走过的地方,那裸露出来的地面很快就被藤蔓重新覆盖住,再也不见。
她走得很慢,但也很稳。
几分钟后,她成功地走进了那黑黢黢的地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留下那站在原地的柳武辉,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那巨粗无比藤蔓就悬挂在他的上方,只要一垂落,就可以瞬间将他的颅顶击碎。
于是,柳武辉就这样僵硬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四周。
动也不敢动。
丛生(24)
云姒走进了实验室入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过分阴冷的风。
里面是一块空旷的大厅,藤蔓就这样悬挂,垂泻着,微微晃动。
就像是一条又一条的条纹蟒蛇,上面锋利的倒刺,一碰,就会刺破皮肤。
太过昏暗,这里就像是蛇窝般,温度冷得刺骨。
云姒再次看到了那悬挂在藤蔓上的白纸。
这一次,不是血淋漓的字了,而是用叶子拼凑而成的。
上面说——
你不该来的。
“……”云姒面色平静。
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放下。
“我来带你回家。”
她看着那藤蔓延伸出来的方向。
一道铁门紧紧地锁着,门把手上还绑着锁链。
因为年代久远,锁链早已经松了,所以门是半开着。
而外面的所有藤蔓,显然都是从那里涌现出来的。
她将白纸收好,放在裤兜里。
依旧是弯腰,轻轻挪开地上的藤蔓,露出一小块空地,然后踩上去。
绕过那些巨型藤,她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浓郁得,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
云姒来到了那扇依旧用铁链栓着的门前,看了看。
上面的锁生锈了,早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云姒大力一扯,脆弱的铁链哐啷一声,直接断裂。
里面,满室都是藤蔓。
比她的腰还粗的藤蔓,横亘在那里,将空间挤压得一丝不剩。
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连空气都钻不进去,更别提人了。
可想而知,这整个地下室,已经被藤蔓全部侵占。
他们这个队伍,除非是把这杂乱的藤蔓全烧了。
否则,根本不可能进得来半步。
“……”云姒盯着那一丝空间都不剩的里面,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形。
像是在思考该怎么钻进去才比较合适。
虽然她身上有刀,可以把藤蔓割掉,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
但她却不想这么做。
想了一会儿,她低头,将裤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脱鞋,脱袜子,光着脚,她活动了一下筋骨。
看着那藤蔓与藤蔓交错间的缝隙,她弯腰,纤细的身子钻了进去。
显然是笨办法,但也是最不伤害藤蔓的唯一方法。
她轻松地就挤进了去。
下一秒,里面冰冷的温度铺天盖地。
空气也稀薄得厉害。
云姒随手解开马尾,踩着那比她身子还粗的藤蔓,慢慢往里钻。
粗壮有力的藤蔓挤压着她,冰冷的温度贴在了她裸露的手臂上。
冷得刺骨。
云姒像是趴在了那软藤编制的冰床上一样,虽然软,但浑身都是冷冰冰的。
加上空气非常稀薄,必须拼命地呼吸才行。
所以她才爬了一会儿,身体就感受到了严重的疲惫和无力。
她微微喘着气,眯着眼睛,想仔细看一看前方。
只可惜,到处都是缠绕如毛团的藤蔓,根根杂乱无章,挤压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云姒趴在那里,上面的藤蔓挤压着她,下面的藤蔓也挤压着她。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体检了一遍什么叫做生理性的压迫。
她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
然后,抓住前面的藤蔓,继续往前爬。
丛生(25)
切克利实验室外。
李宗泽和梁玉儿终于到了。
身后,却没有宋得文的身影。
柳武辉看见他们,立刻招手。
“李哥!玉儿姐!我在这里!!”
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很快,他们也看到了这实验室外面的景象。
简直壮观。
他们明显是赶来的,气息有些不稳。
柳武辉看看他们的后面,问:“宋得文呢?他不来么?”
梁玉儿挎着包,点头。
“他放弃了,于是我们就让他回船上等着。”
李宗泽看着那隐天蔽日的巨型藤蔓,又看着那实验室。
藤蔓太多,但他和梁玉儿大概是商讨出了主意。
两个人放下包,快速动作着。
柳武辉一看他们的架势,“你们这是打算——用火烧?”
梁玉儿拿出打火机,头也不抬。
“植物怕火,不管是什么植物。”
“我们打不过它,但是可以放火烧它,等这里全部烧干净了,我们再进去也不迟。”
“……可是——”
柳武辉想说他之前明明有提醒过他们,不能放火。
一旦放火,后果将不可想象。
梁玉儿知道他想说什么,站起来,拿着燃烧着的火把,说:
“总会有办法打开实验室的门的,这个任务就交给你。”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藤蔓除了,其他的之后再说。”
李宗泽全副武装,穿着防护服,将之前捡好的干柴丢在了那满地的藤蔓上。
只要一把火,就能把这些烦人挡路的东西给全部清除掉。
他和梁玉儿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将火把丢在了那柴火上。
一瞬间,柴火点燃。
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头顶上悬挂如蟒一般的藤蔓,顷刻间以迅雷之势扫落。
带着锋利的倒刺弯钩,如巨人般的臂膀,像是被激怒的恶鬼。
梁玉儿明显有备而来,迅速地点燃了另外一根火把。
火把燃起烈火,她像是打棒球一般,对着垂落的巨藤狠狠一击——
“哐啷——”一声。
火把应声而裂。
以卵击石,弱不可挡。
被彻底激怒的巨藤,带着滔天的怒意。
上面锋利的倒刺弯钩越发地恐怖,就像是一把把长出来的小刀。
梁玉儿暗道不好,利落的身手立刻翻身多开。
却不想,下一秒,藤蔓四面八方而来。
几乎是能在瞬间,击穿人体的心脏。
“……”柳武辉抱着书,手忙脚乱地跑到一旁,缩起来,像个鹌鹑一样。
动也不敢动,嘴里喃喃发颤自语:“师姐……师姐……师姐你快回来……”
“这里……这里快撑不住了啊……”
他抱头,瑟瑟发抖。
……
……
……
……
“阿嚏——”
云姒忽然鼻子发痒,忍不住,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打了个喷嚏。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到底多少。
前面和后面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光,只有那数不尽缠绕的冰冷藤蔓。
似乎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云姒揉了揉鼻子,继续往前爬。
一边吃力地爬,一边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愿意跟着我回去,但是……”
丛生(26)
“你就不想试试另外一种生活么?”
“不再是寄居在荒废的实验室内,也不再是依赖那冷冰冰的营养液……”
“应生,你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才是……”
她又停下来,低头喘着,呼吸。
空气太稀薄了,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窒息死了。
她趴在那里,看着这四面八方的粗壮藤蔓,声音渐渐放轻。
“你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一次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岛,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或者,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想试试看,更多有趣好玩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出去了之后,那些丧心病狂的人会再次拿你做实验……”
“那……那我和你保证……只要你跟我走,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你不愿意再被研究,那我就把你藏起来……带你回我的家……好么?”
依旧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从来就没有人回答她。
云姒趴在那里,额头处微微冒出了汗。
抬眼看着前方,往前探了探,前面还是数不尽的缠绕藤蔓。
生长在这里,满手冰凉。
云姒低下头,平息了一下呼吸。
伸出去的手搭在那藤蔓上,松松地抓住,藤蔓上长着纤细柔软的绒毛。
她趴了一会儿,感觉到地面冷不丁震动了一下。
地面像是有什么动静传来。
她趴在那里,回头。
看了看,她又看向前方。
这时,才发现前面出现了一张纸。
她的手指一顿,又探了探。
摸到后,她将那张纸拿过来,放在面前,眯着眼睛仔细看。
他问,要是你骗我,怎么办?
云姒立刻摇头。
“我不会骗你的,我保证。”
“我是个好人,只要你跟我走,以后只要是我有的,就都给你。”
“你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吧?我带你去,去游乐园,去吃冰淇淋,去买新衣服,我带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些我都向你保证,一定会做到的,要是我没有做到,你再杀了我,如何?”
依旧安静。
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就像是那稀薄的空气般,艰难地穿过那粗壮的藤蔓,一直传到了深处。
仿佛能传到最底下。
云姒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在拐一个懵懂的小孩子,小孩子被困在这里许久,不懂事,她便拿外面的糖果来诱惑他。
分明就是欺负他单纯。
云姒又耐心等了一会儿。
等着等着,她就像是变戏法一般,手心忽然变出了几颗带着晶莹包装的小糖果。
她将手伸出去,手心慢慢摊开。
伸到那藤蔓深处,她放轻了声音。
“这是外面的糖,你想不想试试?”
“很甜的,比营养液还要甜。”
没有动静。
还是不动。
云姒感觉地面似乎又震动了一下,上面似乎有情况发生。
她顿了顿,正想继续说点什么。
但她的手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糖果在一瞬间就被拿走了,一颗都不剩。
“……”云姒唇角微微勾起。
丛生(27)
看来……他的确是个单纯的小朋友。
云姒趴在那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应生,外面那层是包装纸,不能吃的,你记得丢掉。”
依旧是只有她的声音,四面死寂。
但云姒知道,他会吃的。
从来没有吃过糖果的小朋友,自然会对糖果产生好奇。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
等着他给出反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压迫在她身上的粗壮藤蔓似乎动了一下。
下一秒,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一根有力的藤蔓,一下子就圈住了她的腰。
如同扯不断的绳子般,圈着她,纤细的藤蔓丝钻进了她的口袋。
似乎是想看看,她还有没有糖果。
“……”云姒被那藤蔓挠得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按。
“应生,我没有糖果了,糖果都在家里,我身上没有。”
她按不住那乱动的细丝藤蔓。
想动一动,奈何那藤蔓比她的头发还要细,就这样灵巧地钻进去,躲开她的手。
云姒痒得要去挠。
“应生!”
地面又震动了一下。
连带着她的身体,也跟着小幅度抖了一下。
她感受到那藤蔓在搜罗了一遍后,然后就这样慢慢勾住了她的手指。
缠绕着,轻轻柔柔,悄然无声。
像个在牵着大人手的小朋友。
云姒觉得自己好像成功了,用糖果俘获了一个单单纯纯的小朋友。
她眨了眨眼,也悄悄勾了一下那细丝藤蔓。
很快,她的眼睛被蒙住了。
被柔软无骨的藤蔓,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压迫在慢慢消失,那些堆积在一起的藤蔓,似乎在慢慢退去。
腰上的藤蔓,则圈着她,像是要把她送进什么地方。
她被蒙着眼睛,看不见四周。
唯一能感觉出来的,就是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低到将近零下十几度。
消毒水的味道也越来越重,混杂着冰冷的温度,她仿佛坠入了满是尸骸的冰窖。
仿佛有上千双眼睛在盯着她看,渗人至极。
也不知过了多久。
那缠绕着她的藤蔓终于把她给放下了。
她赤着足,站在了一块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地面有些黏腻,滑滑的,像是肥皂水打翻在了地上。
她眼前的藤蔓慢慢挪开了,她身上一切的束缚都没有了。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对上了那双暗绿色蒙了雾的眼睛。
睫毛长长,眸色幽暗,如同被囚禁在地狱许久的诡谲恶魔。
就这样看着她,鼻尖靠着鼻尖。
像是打量,又像是带着恶意。
她微微怔住。
……
……
……
……
梁玉儿和李宗泽一路逃跑,沿着原来的路回去,两个人搀扶着,身上都受了严重的伤。
那藤蔓,像是有意识般,把他们当成了角落里的小白鼠来玩。
柳武辉被一根巨藤直接打晕,直接往半空中一抛,外围的藤蔓接住,然后就被丢在了他们来时的沙滩上。
至于那两个蓄意放火的人,藤蔓也不着急。
明明可以直接杀了他们,但是却偏不。
就这样打断了一个人的左腿,打断了另一个人的右腿。
丛生(28)
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赶着他们,耍着他们玩的意思很明显。
十足的怀性子。
三个人很快就被赶回了船边,被迫上了船。
好在,那藤蔓伤了他们,但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看着他们上船了,那些坏性子的藤蔓这才收了回去,缓缓消失在了丛林里。
重新悬挂在树上,密密麻麻的一团,就这样挂着,没有表现出半分攻击性。
确实很能让人降低防备心。
李宗泽和梁玉儿瘫坐在了船上,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狼狈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身上更是流着血。
再看看柳武辉,躺在甲板上,被打晕后,就直接不省人事了。
连那本最宝贝的书都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
刚刚听到动静的宋得文从船舱里上来。
看见狼狈的三个人,他的手一抖,被吓得不轻。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他看着李宗泽身上的血,连忙回船舱。
“李哥,你等等,我……我我我这就去找药箱来!”
他着急忙慌地跑了回去。
梁玉儿一点力气都不剩了,就这样瘫靠在栀杆边,压着自己受伤流血的手臂,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看见那不省人事的柳武辉,她的脚一下子就踹了过去。
“喂,醒醒。”
李宗泽靠在她边上,看着这座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岛屿,仰头闭眼。
“妈的……”
他难得爆了句粗口。
“这奖金,真他妈难拿!”
他一脚就踹飞了旁边用来蓄水的水桶。
猛然传来的碰撞声,让那意识朦胧的柳武辉惊醒了一下。
加上被梁玉儿踢着,他闭着眼睛,嘶啊了一声,捂住了自己刚才被打的脑袋。
实在是疼得厉害。
剧烈的疼痛让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抱着头,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找眼镜。
“眼镜……眼镜……我的眼镜呢?”
他一边忍着脑袋的疼,一边眯着眼睛往地面上看。
高度近视的他,没有了眼睛就像是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梁玉儿看了看,强忍着伤口,帮他把甩到角落里的眼镜踢了过来。
他探出来的手这才碰上。
眼镜的镜片已经碎了,碎成了很多裂纹。
但好在镜片还没有脱落,戴上去,勉强还能用。
他慌忙戴上。
世界一下子就变得明亮而破裂。
宋得文此时提着医药箱,从船舱跑了上来。
“李哥!李哥药箱来了!”
他着急忙慌地将药箱放在了李宗泽和梁玉儿的中间。
“玉儿姐,这是止血绷带,这是夹板,我我我……我要做点什么吗?”
他看着受伤的两人,手足无措。
柳武辉这时也跑了过来,“李哥,玉儿姐,你们怎么样?还好吧?”
梁玉儿抬头,脸色很不好。
她说:“宋得文,你去拿点水来,小柳,你去沙滩上把我们的东西捡回来,看看丢漏了多少东西。”
两个没受伤的人连忙照做。
柳武辉跌跌撞撞地下了船,像是忌惮着什么般,离那些挂着藤蔓的树远远的,一步也不敢靠近。
丛生(29)
将他们逃跑时来不及带走的东西捡起来,带回船上。
就这样来回了两趟,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
站在甲板上,看看受伤的梁玉儿和李宗泽,还有正在帮忙的宋得文。
三个人,加上他就是四个人。
林子刚死了,那不就意味着……
他师姐还在实验室里面?!
“啪啦——”一声,柳武辉怀中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师姐……师姐……我师姐呢?”
他一按脑子,感觉脑子疼得厉害。
“师姐,我师姐你们看到了么?”
他慌忙地问李宗泽。
“刚才你们有看见我师姐从实验室出来么?”
梁玉儿看他一眼,嘴里叼着绷带,给自己的手臂打结。
“没看到,你不是说她进实验室了?”
“……”柳武辉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师姐……我师姐还在里面!”
他猛地看向了那藤蔓缠绕着的,密密麻麻的丛林。
爬起来,站在船上,不安地远眺着远处的山谷,来回走动。
“怎么办……怎么办……我师姐一个人……”
她一个人进去,本来就无比危险。
现在大家都安全回到了船上,随时可以离开,但是他的师姐——
柳武辉着急得连自己的书都忘了,完全没注意。
“怎么办?我师姐还在里面,那藤怪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事?”
他看向了那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两个人。
这还是藤蔓怪没有对他们下死手,放了他们一马。
而他的师姐,现在是单枪匹马独闯藤蔓怪老巢,那岂不是……
凶多吉少?
他不安地抓着船栏,喃喃:“我们再等等师姐吧?”
“师姐很快就会回来的,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宗泽看了那岛屿一眼。
“你师姐,一个人进了实验室,应该有可能拿到那份资料才是。”
柳武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现在还惦记着任务。
他忍着几分不高兴,说:“我师姐当初压根就没怎么看那赏金任务,她是陪同我来的。”
“更何况,现在师姐能安全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拿不拿那份文件的,不重要。”
李宗泽却依然没死心。
他慢慢站起来,说:“我们在这里等三天,如果云姒能顺利安全回来的话,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你——”柳武辉一下子就挡住了他。
“万一师姐在实验室碰到什么困难,需要花费时间打开很多道门,三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够的!”
“那就七天。”
李宗泽瘸拐着身体,慢慢地往下船舱。
他说:“七天的时间,足够了。”
“七天之后我们出发,希望你的师姐,能顺利平安归来。”
“……七天的时间也不——”
柳武辉还想说,但宋得文拦住了他,打着圆场。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该考虑考虑自己才是。”
“万一我们长时间不走,再次触怒了你们说的什么藤蔓怪,那到时候,怕是我们都要葬身在这里。”
柳武辉瞪他,“你这就放弃了?不是说家里有生病的女儿等着用钱?”
丛生(30)
宋得文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是急着用钱,但我也得有命拿回去啊!”
命都没有了,他就算拿到了那文件,有什么用?
还不是为后来的人做了嫁衣?
他说:“七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如果你师姐真的厉害的话,肯定能在这个时间内回来。”
“如果不能……那就只能说明……”
她遇害了,就像是那个林子刚一样。
他嘀嘀咕咕。
柳武辉当然知道时间拖得越长,他师姐的生存几率就越小。
只是——
师姐要是死在这里了,他该怎么和老师交代?
柳武辉觉得自己真是窝囊,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敢再冒险回去。
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宋得文宽慰他:“放心好了,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师姐一定能平安归来的。”
“我们先安心等着,即便是你想回去找你师姐,也得等李哥他们伤好了才是。”
柳武辉不说话,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看了看那正午时分的岛屿,他站在那里,神情紧绷。
希望……
他的师姐能平安归来。
……
……
……
……
切克利实验室。
云姒站在那里,看着那双暗绿色如巨蟒一般幽暗冰冷的眼睛,顿了一下。
他很高,瘦拔瘦拔的高。
皮肤是极致的白,宛若那透明的蝉翼般,细看着,都能看见那皮肤下根根鲜明的血管。
身上呈现出过分的病态,还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全身赤裸着,就这样微微弯下腰,微微歪着脑袋,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定定地看着她。
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玩具般,那长长的睫毛下,沉郁的暗绿色瞳孔完完全全倒映着她的模样。
专注,动作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
看起来还像是个孩子。
云姒眨眼,看着他过分纤柔漂亮的脸蛋。
微微偏圆的眼眸,颜色极浅的软唇。
他的呼吸很慢,慢得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他有呼吸。
温度也是冷的,正如他的身子般,苍白透明得像是一块冰。
摄骨噬魂的冰。
云姒看着他,眸光闪了一下。
手指微抬,像是试探地,想碰一碰他。
他盯着她看,又看向了她的手。
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连睫毛都是偏浅的黑色。
轻轻颤着,像是展翅的蝴蝶般,仿佛飞进了人的心里。
让人总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云姒看着他漂亮柔美的脸蛋,那猫咪一般圆圆的瞳眸。
少年比她高,比她大,但因为从来没有出去过,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外面的生活,所以眼睛里总带着一股格外干净的纯真。
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对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安静地歪头看着她。
温温软软,没有一丝锋利的攻击性。
云姒慢慢伸手,一点一点,想碰上他的脸。
他没有动,似乎是在思考,她到底想做什么。
云姒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随后,她忽然踮起脚,迅雷不及地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少年眼瞳更圆了,眨巴了下,看她。
丛生(31)
懵懂单纯得让人真想对他做点什么。
某坏心眼的人退开,勾唇看他。
他依旧是微微歪着脑袋,盯着她,不说话。
安安静静,像只还没断奶的小猫咪。
云姒看了一圈四周。
这里是一个大的实验室,里面依旧是藤蔓遍布,长满了角落。
唯独少年的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人形容器。
里面承装着营养液,底下不断有氧气输送上来,咕噜咕噜的,缓慢地冒着气泡。
云姒脚下的滑腻感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那个巨型容器似乎在漏水。
缓慢地漏出那些珍贵的营养液,然后被地上的藤蔓吸收掉。
一点都不会浪费。
云姒又看了看那唯一亮着的一盏灯。
那盏灯还在顽强地工作着,照亮着容器。
少年似乎就一直住在这里,暗不见天日,如同牢笼之兽一般。
云姒把视线重新放回了他的身上。
看着他纤瘦的身子,过分苍白的皮肤。
他就像是那被困在地狱里的雪白精灵,明明本该是穷凶恶极的,但看起来却是那么地无害。
眼神干干净净,无比清透,没有一丝杂质。
云姒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她看着他,开口。
很轻很轻,怕吓到他。
“糖……好吃么?”
他偏圆的眸子潋滟漂亮,静静地看着她。
又软又萌,唇色饱满又清浅。
云姒眨了眨眼,“应生?”
“小……朋友?”
“……”他又眨巴了下眸。
乖得真像是小朋友。
云姒红唇微扬。
看着他慢慢抬手,握着拳。
苍白冰冷的手慢慢摊开,里面,几颗晶莹的糖果出现在了云姒的视线内。
漂亮柔美的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
什么也不说,意思也不明朗。
但面前的女人,轻笑了声,和他似乎很有默契。
从他的手心拿出一颗糖果,当着他的面,打开包装,然后放在了自己嘴里。
她抿了抿,唇色无比艳丽。
“呐,没有毒,你可以放心吃。”
“……”他看着她,暗绿色的圆瞳微闪。
安安静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姒又拿起了颗糖,“很甜的,你要不要试——”
他忽然就覆上了她的唇。
冰冷的触感,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抢过了她口中的糖,舌尖一勾,就勾了回来。
似乎是不经意地舔舐了一下,舔走她的糖,这才慢慢起身。
漂亮幽暗的眼睛盯着她看,唇色仿佛都深了一下。
上面似乎都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香香甜甜的,他微微眯了瞳眸,带着几分愉悦和满足。
像极了猫。
奶香奶香的猫。
“……”云姒发呆看他。
她赤足站在那里,能感受得到……
那藤蔓又慢慢攀附上了她的脚踝。
纤细的藤蔓,即便是轻柔的,也总是能带来几分痒意。
就这样一点一点,如同冰冷无骨的蛇般,钻进了她的裤腿里,缠绕住了她的腿。
云姒手中还拿着那颗没有解开包装的糖,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
下意识地按住那裤腿里的藤蔓丝,看他。
抿了抿有些湿润的唇,有些沉默。
丛生(32)
“吃了我的糖,那就要跟我走,知……知不知道?”
她看着他,说。
少年舔着糖,没说话。
似乎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云姒低头看着他,那细丝藤蔓就是从他的手臂上长出来的。
就这样一直蔓延,伸进她的裤腿里,缠覆着她。
至于其他那些巨粗无比的大藤蔓……
她倒是没有看到有与他的身体相连的地方。
她看着他裸露的身体,顿了顿。
抬头看他,他则眨巴了下眼睛,圆眸又圆又乖。
漂亮得能引人犯罪。
云姒用舌头顶了顶上颚,没说话。
他一直不吭声,她就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同意了。
小妖精一把把他手心的糖果抢了过来,放回了裤兜里。
看着他,微笑。
“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等回了家,我每天都给糖你吃,好么?”
漂亮苍白的少年,定定不动。
手上的糖被抢了,他也只是垂下长睫看了一眼。
然后,毫无反应。
是个没有反应的漂亮小朋友。
云姒就当他是答应了。
她变出了一套干净衣服,然后踮起脚,给他套上。
套上衣服,套上裤子。
把重点部位都遮挡住了,然后才抓住了他冷冰冰的手,十指紧紧地牵住。
只差没把诱拐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坏妖精笑眯眯地,牵着他,想把他牵走。
但那穿着纯白衣服的少年,却不动。
怎么拉都拉不动,就这样微微歪着脑袋看她,圆瞳暗绿幽深。
懵懵懂懂,却似乎藏着什么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就这样盯着她看,不说话。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姒“唔”了一声。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解开包装,送到他的嘴边。
他没要,还是安静地盯着她。
或者说是,盯着她的唇在看。
“……”云姒脑门一跳。
沉默了片刻,她将糖放在了自己嘴里。
差不多十秒过后,他又覆了上来。
和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也是从她那里抢糖吃。
这样一个奇怪的习惯就这么形成了,仅仅只是第二遍,他就很娴熟地夺走了她的糖。
然后,他站直,终于愿意往前走了一步。
有糖吃,这才愿意走。
“……”云姒无奈想笑。
“小朋友,以后别人给糖你吃,你不许这样做,知道没有?”
少年眨了眨眼睛,盯着她。
不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云姒打算好好带这只小朋友回家,然后好好教育一番。
这种坏习惯不能有。
不然,要是别人给了糖他,他也这么做,是会出大事的。
云姒这样想着,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离开之前,她看了看他身后。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压根就没在意自己距离那营养液越来越远了。
云姒顿了顿。
“你知不知道……实验室的机密文件,都放在了哪里?”
“我想找一份文件,这样一来……”
她弯了下眼睛:“我就能好好养你了。”
她是微微勾着尾音,笑意轻佻地说出这句话的。
像是玩笑话。
少年定定看她,眼眸微眨。
丛生(33)
安安静静,暗绿色幽深的圆瞳倒映着她。
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又似乎没有听懂。
云姒忍不住,抱了抱他。
“我家应生,也不知道养着费不费钱……”
“没关系,我会好好养你的……”
她仰头看着他温软的模样,笑眯眯。
……
……
……
……
夜晚。
海面上一片平静。
退了潮之后,岸边的船距离沙滩更远了些,正好就停在一处礁石边,船上亮着灯。
回到了船,船上的几个人心情都放松了下来,早早地就睡了。
唯独柳武辉,还站在船头边,看着岛屿的方向,不死心地拿着望远镜看。
看了一会儿,又放下。
没过多久,又拿起望远镜,又看。
看着丛林的方向,试图发现他师姐那熟悉的身影。
那藤蔓怪有多厉害他不是不知道,但隐隐的,他还是觉得他师姐不会有事的。
毕竟,他师姐能以一敌十,厉害得很。
他在船头的位置看了很久,毫无困意。
宋得文出来上厕所,看见他还没睡,便走了过去,拍拍他。
“小柳,睡吧,说不定云姒明天才回来呢?”
“……真的?”
柳武辉放下望远镜看他。
宋得文愣了愣,声音弱了些:“我只是说如果,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他哪里敢担保?
他与柳武辉并排站着,看着那深陷在一片黑暗中的岛屿,忍不住说:
“今天实在是太惊险了,还好我没有和你们一起去实验室。”
不然,他怕是要和林子刚一样,死在那藤蔓怪的利刃下。
柳武辉低下头,推了推眼镜。
想到云姒就这样大胆地走进去,他懊恼说:
“之前我就应该和她一起进去的,这样一来……我们之间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现在丢她一个人在那阴森的实验室内,光是想一想就知道,她该有多么地无助和可怜。
宋得文叹气,“你也别这么想,毕竟来之前,我们人人都知道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生不生死不死的,还是得看命。”
“这两天的遭遇我算是看明白了,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
“哪怕是钱再多,我也该把命保住才是,不然命没了,东西也没拿到,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是最悲哀的。”
柳武辉握了握拳。
宋得文拍了拍他的肩,转身。
“你也别睡得太晚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说不定云姒明天早上就回来了。”
“我先回去睡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也早点收拾收拾吧。”
柳武辉还是站在了那里,不肯休息。
像是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般,依旧拿着望远镜,不死心地看这座岛屿。
似乎一定要等到云姒回来。
宋得文进了船舱,回到房间。
他本来是和林子刚一起睡的,但现在林子刚死了,房间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
躺下去时,他听着外面的的海浪声,也久久不能眠。
回想着这两天的惊悚,总感觉像是梦一样。
一个恐怖无比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