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回(7)
云姒再次摸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长到仿佛比通往石室的路还要长。
是往另一个方向走的,空气的湿度和气味不太一样。
清新了许多,似乎还能闻到外面的味道。
走了大约有十分钟,终于到了。
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往前走几步,那一旁牵引着她的人便松开了她。
静悄悄的周围,似乎还能听到鸟叫。
青草的味道,很清新,带着海水爽朗的气息。
站定后,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空间应该很空旷,因为能隐隐听到回声。
云姒站了一会儿,听不到声音,便慢慢地,拉开眼罩。
光线很明亮,却又不算明亮。
摘下眼罩时,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适应着这里的光线。
这里……
似乎连通着外面。
不同于藏匿在迷宫深处的暗房,这里装潢豪华,三面的墙壁上,摆放着数不尽的典藏图书。
浩瀚书海,整齐摆放,地面铺垫着巨大的地毯。
其中一面墙,连同着外面。
偌大的落地窗,月光从外面照耀进来。
浅浅的一层光影,落在灰暗色的软绒地毯上。
她站在门前,远远地,看着这偌大叹为观止的书房。
精致的水晶垂吊灯没有亮,房间里只有月光。
凭借着柔和的月光,照亮着那藏匿在阴暗处的书海。
长长宽阔的落地窗前,帘子微微拂动着,像是有风。
清凉的风,对于这地底下压抑沉闷的空气来说,简直是恩赐一般的存在。
云姒定定看着,看着外面的月亮,外面的海,还有外面的沙滩。
仿佛自然的美与书香气都融合在了一起。
恰到好处,无比协调。
她看着,不自觉地,往前了一步。
正好,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质感很好,一度有种在踩棉花上的感觉。
她这才回神,又重新后退。
偌大的书房里,似乎没有人。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窗外那隐隐约约海水的声音。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鼻子微动。
是他的气息没错,他在这里。
只是……
冰冷金属质感的枪口马上就要抵上她的后脑时,她瞬间反应。
抬眼,想要还击的本能让她的手指一紧。
差点就要反击了。
最后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没有动。
闭了闭眼睛,勉强放松神经,任凭那枪口抵上她。
如幽灵般冰冷无声的气息停在了她的身后,子弹上膛的声音,清晰传来。
打破了月光下的静谥,也打破了这一处安宁祥和的氛围。
她没有回头,只沉默了一下,说:
“先生,是我,救了你。”
身后的人,个子极高,藏匿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身上的温度如夜里的风一般冰冷。
就这么,用枪抵着她。
在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不紧不慢地,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明显警戒,却又没有还击的反应。
枪口抵着她接近半分钟,最后,他似乎靠近了她。
在她的耳畔,在她的颈窝间。
微凉的呼吸温度,洒在她的肌肤上。
音色如海水般凉淡,寒凉醉人。
“你,到底是谁?”
魂回(8)
他,不记得她了。
她睫羽一颤。
反应过来时,眼睛里的光,似乎黯了一瞬。
男人枪抵着她,却没触碰她半分。
只有那冰冷如夜的寒凉气息,在身后,强烈地传来。
枪口似乎用了力,抵着她,逼她往前走。
她垂下眼,沉默。
纤细的手指压在那大碗上,不动。
即便是里面那暴躁如雷的恶灵花,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停止了冲撞,没有发出动静。
似乎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到底是谁?
云姒沉默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到最后,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放轻。
柔和清丽。
“我是,云姒。”
说了等于没说。
他有她的资料,自然也知道她叫什么。
他问她她是谁,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人……
还是鬼。
能毁了那般鬼物的,她又岂是——正常人?
他站在她的身后,凭借着身高的优势,足以从上往下俯视她。
在她耳畔,幽深冰冷的视线淡淡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像是打量一件猎物般,冰冷薄凉的目光没有感情。
也全然的陌生。
他不认识她,对她没有像阿温阿阳对她那般亲近。
冰冷坚硬质感的枪口,抵着她良久。
视线从上往下,停留在她的手上。
然后,枪口慢慢退开。
“这什么?”
他的语气不冷不淡,与她的距离很近。
中间仅仅只间隔了两三厘米的距离,只要她往后一退,就能靠到他的怀里。
甚至,只要她一转头,就能碰到他。
情侣间耳鬓厮磨的距离,结果气氛却是这般。
一个冷淡,一个安静。
安静许久,然后,她的脑袋更低了。
有些难过,却也知道怪不得他。
一切,只能怪自己。
抿了抿唇,她回答:“那个石室雕塑上附着的灵物,就是它,让你陷入沉睡的。”
说完,她还拿开了那个大碗盖,给他看。
里面,露出了丑兮兮如细黑毛毛虫般的花。
花藤上没有几根叶子,也就那黑糊糊像是烤焦了一样的花能看。
虽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整个都蜷缩在一起,惨兮兮,像条弱小的小虫子一样。
被一个大妖怪和一个坏男人这样一起盯着,它彻底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
似乎连之前操纵灵魂的能力都消失了。
此刻看起来,滑稽又心酸。
连条蛆都不如,看着惨得不行。
站在云姒身后的roderick先生,凤眼冷淡,眸色寡凉,就这么淡淡看了一眼。
然后,目光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苍白宛若吸血鬼贵族般的容颜,漂亮又优雅,还隐隐透露着野性。
攻击性极强的野性。
像极了阿温,性子沉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像极了阿阳,对什么都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因为,不在乎。
他看着她,似乎笑了一声。
没有感情。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从她身后退开,拉开距离。
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她一下。
寡淡如对待陌生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魂回(9)
真的是淡如白开水的语气,连起伏都没有。
云姒慢慢盖上了恶灵花,一直低着头。
很安静。
大概是难过失落的,又有点像是小孩子一样想哭。
只是,她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只捧着那恶灵花,站了许久。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整理情绪。
柔和的月光照在她莹白漂亮的脸蛋上,仿佛都为之怜惜了不少。
晕染着她的脸颊,轻抚着她的发。
她捧着花,指尖微凝。
不能再看到这样的美景了,她抬眼,安静看着。
身后的开门声传来,她又要戴上眼罩了。
在最后一刻,她忽然上前。
在他的桌子上,轻轻地,放下了一朵花。
娇艳盛开的灼火血花,轻飘飘地,泛着丝丝缕缕的柔和红光。
像是柳絮棉花一样,花瓣无声摇曳着,宛若少女低声的吟唱。
泛着娇媚动人的活力。
轻轻放下后,她本想找笔和纸再写点什么。
只是,桌上没有白纸。
也没有能写的地方。
只好作罢。
kris走过来,给她戴上眼罩。
“走吧,云小姐。”
到最后,她都没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待她如陌生人,自然不会费时间在她身上。
被送回房间时,kris也没说什么,只让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会送她离开。
关上门后,云姒放下那恶灵花,又一个人,安静坐在沙发上许久。
不吵也不闹,抱着抱枕,看着前方,发呆。
呆呆出神。
失恋的表现可谓是极其独特。
看得那恶灵花都忍不住吐槽。
“喂,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早不这样不就好了?”
还非要强行融合。
现在好了,他是醒了,却也不认她了。
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傻子一个。
“……”那漂亮心却黑的大美人妖精,冷眼扫了过去。
一个抱枕就丢了过去。
“关你什么事?闭上你的臭嘴。”
难过归难过,但她还是护犊子的。
抱枕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那碗上。
哐啷一下,碗倒了。
它也摔了出来。
“诶诶诶——你这个坏妖怪!!!!”
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王八蛋!
她哼了一声,不想理它,起身,回去睡觉。
心情不好,就该倒头睡。
蒙上被子,什么都不想。
任凭外面的鬼哭狼嚎,也不搭理。
闭眼。
……
……
……
深夜。
幽静的海,明亮如象牙般的月色。
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眼望去,深邃而又幽蓝的大海。
就像是少女那灵动轻盈的公主裙摆般,摇摆着,裙面上的钻石闪闪发亮。
晃得人挪不开眼。
处理完积压的众多事务后,roderick先生站在了窗边。
即便已经是深夜,却也丝毫没有睡意。
神经绷得发疼,脑子的疼痛缓解了些,却也依旧在隐隐作疼。
仿佛一直有人在用钝锤子捶打着他的大脑一样。
很疲惫,却也怎么都睡不着。
总想要做点什么。
无来由的。
他喝着咖啡,望着外面清冷的月光。
眉眼苍白,极致寡淡。
有种对整个世界都漠然的疏离感。
冷冷淡淡地看着这个世界,有种极致的割裂。
魂回(10)
不想参与,也不想融入。
只想……
那泛着柔和漂亮红光的艳丽鲜花,漂浮在半空中时,他淡淡看了过去。
漂亮的花儿,轻柔而又无声。
像是长着翅膀般,轻柔柔地,漂浮在他的面前。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有宁神静气之效。
外面的月色明亮,大海暗沉,一切都是偏浓郁的色调,只有它,颜色是那般的鲜艳浓烈。
柔和却无比夺目。
他静静地凝着,注视着它。
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感知到了他身体的不舒服。
飘啊飘,飘啊飘。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将它的一片花瓣吹落。
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瞬间,花瓣消散。
花香变得分外浓郁。
身体的酸痛和头疼,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有所缓解。
疲惫困倦感如开闸过后倾泻而出的潮水般席卷而来。
很困,也很累。
想好好睡一觉。
他静静看着它,没有动作。
对于它释放出来的善意,依旧冷漠平静。
而那善解人意的花儿,也安静地飘落。
无声无息地,飘落回书桌上。
空气中,花香渐渐散去。
淡了,越发淡薄。
他久久注视,终未做声。
……
……
……
第二天。
云姒一早就被送上了直升机。
背着自己的背包,手中还多了一个装花的碗。
来时是三个人,离开时却是自己孤零零一个。
他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真的把她忘了,一点都不记得。
kris负责送她走,也跟着上了直升机。
离开这座宛若与世隔绝的岛屿时,坐在直升机上,巨大的螺旋桨引擎的声音,挡住了海声,风声,也掩盖住了这座岛屿的宁静。
宁静得像是一片死海。
同直升机一起飞起的还有海鸥。
这里的海鸥,被养得又肥又大,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
亮白的颜色,从金色沙滩上划过。
汪蓝的大海,雪白的浪花,还有那碧绿璀璨的青山。
美丽的景色,随着巨大的引擎声而逐渐远去。
一点一点,从一座岛屿,变成了海平线上不起眼的沙子。
越发渺小,直到最后,再也望不见。
她一直望着,望到眼睛发酸。
终于看不见了,她才安静地收回了视线。
重新,看向前方。
……
……
……
回到小镇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还没做什么,一天的时间就消失了。
只剩下满身的疲惫和奔波回来的尘土。
小镇里夜深人静,正是大家熟睡的时候。
云姒打开门,正要进去时,跟着一起下车的kris,拉住她,递了张卡过去。
说话的风格依旧简短明了。
“先生给你的,在你的名下,密码是你的生日。”
云姒一愣。
“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打钱到这张卡里,算是对你的答谢。”
“……”云姒拿着那张卡,垂眼看着,静默。
kris还递了张名片给她。
“还有,如果遇到麻烦了,可以打电话给这个号码。”
“我们会免费帮你解决。”
她着重强调了免,费,这两个字。
魂回(11)
能让他们出手,价格肯定只会高不会低。
这样看,好像还是她赚了。
云姒扯了扯唇角。
情绪越发地糟糕了。
甚至连话都不想说。
接过后,她转身就进去了。
然后将大门拉上。
将一楼的灯打开,装着恶灵花的碗直接被放在了地上。
银行卡和名片随即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但就是——
“瞧瞧吧,你做了这么多,人家理都不理你。”
恶灵花趁机火上浇油,往死里浇。
“我都跟你说了,那个男人就是个没心肝又不懂得感恩的东西,你救了他,结果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样直接被踢走了?
“……”
“唉,早就让你听我的了,还偏不。”
“不如这样,你放我回去,我去让他来下跪,来向你认错。”
“……”她如刀子般的眼神射了过来。
“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的根给断了?”
她是好说话好脾气,但也只是对着他。
对别人,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和耐心了。
说话间,她甚至还拿起了裁缝台上的剪刀。
剪刀尖森森泛着寒光。
像是恶魔一样。
恶灵花:!
瞬间安静如鸡。
气弱地缩起来。
这回,终于清静了。
剪刀狠狠地插在了桌面里。
入木三分,都立了起来。
它吓得当场一抖。
她一句话不说,丢下背包,就上楼了。
留下它在一楼,开着灯,还在对着那把剪刀,心有余悸。
“不……不就是一个男人么……有必要这么……”
它嘀咕。
妖怪爱上人?
不用想,结局肯定是悲剧。
它换了个姿势,勉强躺在小碗里。
想了想,它喊。
“诶,好歹给我换一个大一点的花盆吧?”
这么小,缩得它难受。
喊完,没有回应。
压根不搭理她。
它哼了声,忿忿。
“心这么狠,活该被甩。”
……
……
……
云姒洗完澡,气得连湿头发都没擦,就趴在床上。
不停地锤着床,锤锤锤,像是要把整张床给锤破一样。
气得她满肚子的火。
想发,却发不出来。
不能怪他,也不能怪别人。
要怪,也是要怪自己。
是她自作自受,是她咎由自取。
明明维持着阿温阿阳那样的状态也很好,可她偏偏——
要选择对他最好的方式。
她闷闷地埋脸进枕头里,不说话。
奔波一天,身体很累,却睡不着。
怎么想都胸口发闷,难受。
还想打人。
她狠狠地锤了一下床。
折腾了那么久,结果就是这个结局,她真是——
“咔嚓——”
力气没收住,床板应声断裂。
“……”
更想哭了。
最后,她情绪低落地抱着枕头,去了阿阳的床。
小小的床,阿阳睡还有些挤,但对她来说,刚刚好。
上床,关灯,睡觉。
完全就是失恋状态,脸上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
蒙着脑袋,蜷缩。
……
……
……
回到家的第二天,从早到晚,被丢弃在一楼的恶灵花,等啊等,等啊等,想等她下来喂食。
不能吃人肉人血,给点兔子血鸡血也好啊。
魂回(12)
它真真是饿得慌了,感觉张口就能吞下一整个人。
只可惜,它千等万等,怎么都等不来她。
眼看着天又黑了,太阳又从西边下去了,结果楼上还是没有动静。
跟死了似的。
它:“……”
那蠢女人不会真的自杀了吧?
……要不要这么为情所伤?
它简直不能理解。
翘首以盼等了很久,甚至都扯着嗓子喊了。
结果还是没动静,没下来。
看着真像是为情自杀的样子。
“……”
那它是不是可以等着她死了,吞了她的尸体?
一想就美滋滋呢。
它一边想着,一边又扭动着灵活的身体,爬上窗户,看向外面。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路上没什么人。
只有几个维修工人模样的,还在干活。
在给这条小路装着路灯。
他们的动作很迅速,装了一天了,已经差不多完工。
排排整齐的路灯,把原来一到夜晚就黑漆漆的路照亮。
照亮了青石板路,也照亮了路边的房子。
过分明亮,有如白昼。
将夜里的黑驱散。
因为有了光线的缘故,周围的孩子也都敢跑出来玩了。
用过晚饭后,就在路边玩捉迷藏。
欢声笑语的,跑跑闹闹。
把平日里这条路的冷清驱赶得一干二净。
看起来安全多了,不似之前那般,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谁也不出来。
那肚子饿了好几天的恶灵花,趴在窗边,直勾勾地盯着那跑在路边的小孩儿。
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不住地在咽。
饿得真想冲上去啃咬,撕咬,把他们身上那一块块鲜美的肉咬下来。
小孩子的肉啊……
它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了。
那味道,那汁水,那口感……
它趴在窗边,像是条绿油油的虫子般,不停地扭动着藤条。
扭扭曲曲,摇摇摆摆。
那个给它置身用的碗,被随意就丢弃在地上。
屋内一片漆黑,灯是关着的。
外面明亮的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照着它不断扭动黑漆漆的枝条。
活脱脱像个妖怪似的。
正常人一看,都要被吓死。
好在孩子们不往这边来,它也因为身上被下了禁锢的缘故,不能跑出这里。
不然……
正当它饥肠辘辘地盯着外面的孩子们解馋时,楼上,二楼的灯终于开了。
光线通明,把卧室,客厅,还有厨房照亮。
云姒醒了,却也没完全醒。
因为之前太累,情绪又不好,所以睡了整整一天。
醒来时,看见外面的天是黑的,还以为自己没睡多久,只睡了一两个小时。
迷迷糊糊地走出来,拿着水杯,揉眼睛。
接过水,喝了几口后,冰冷的水瞬间把空荡荡的胃给唤醒。
她饿了,发出了咕噜的一声。
这两天除了阿温煲的汤,她几乎什么都没吃。
那点汤汤水水,本来就很容易消化。
终于感觉到饿时,她放下水杯,揉揉肚子。
站在冰箱前,抬头,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时间。
七点了……
她好像……睡了很久。
她摸着肚子,转身,看向厨房。
那里……
魂回(13)
还是他们离开之前的样子。
阿温总习惯把所有都收拾好,甚至还会定时把油烟机清洗一遍。
一切都是崭新如初的模样。
因为他。
她定定看着,似乎还能感觉到,那里残留着的,他身上的气息。
很干净,很温暖。
如阳光般,会安静对她微笑,轻声细语。
还会为她做好吃的。
总不会饿着她。
她慢慢地,低了头。
吸了一下鼻子。
又开始难受了。
真烦。
她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睛。
失恋的感觉真不好受。
那种空空的,失落的,胸腔里酸酸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你的情绪城堡给攻陷,捣乱。
弄得满地狼藉。
偏偏,脑子还忍不住地去想。
去想之前的好,对比现在的寂寥。
实在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有些发热的眼眶扇扇凉风。
不想去想了,也不想自己的情绪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她摆了摆头,试图把那种负面消极的情绪甩掉。
都说走出失恋的最快办法是找点事情做,她还是不要让自己闲着好了。
等忙过几天……
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她缓缓舒了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情绪。
肚子饿了,她打开冰箱,打算给自己做点吃的。
冰箱里的新鲜食材不多,只有鸡蛋和一点点有些蔫掉的生菜。
阿温习惯每天买新鲜的,当天的食材都会当天买。
所以他不在了,冰箱也没有什么能吃的。
云姒翻了翻冰箱,找到了腊肉和咸菜,还惊喜地找到了一袋速冻饺子。
那是她之前买剩下的,阿温嫌它们是外面做的,不卫生也不健康,就放在了冰箱最底格。
现在好了,刚好能做一顿晚餐。
云姒一边翻找着,一边清点了一下冰箱里所剩的食材。
打算明天去镇上的菜市场逛逛,把冰箱重新填满。
关上冰箱后,她拿着鸡蛋和生菜,进了厨房。
开火,烧水,煮面。
……
……
……
楼下,那惨兮兮的花已经快要饿死了。
饿得大气不出二气,偏偏,食物就近在眼前。
它歪倒在窗边,长长地啊了一声,慨叹自己的命途多舛,时运不济。
好死不死,落在了那个狠心的女人手里。
它看向连接着楼梯的帘子的方向,有气无力。
“来个人吧……”
“给点吃的吧……”
再不吃东西,它要饿死了……
真的饿死了……
它瘫在窗口边,听着外面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遍。
那种近在咫尺却触而不得的感觉,真是……
“啪嗒——”
一楼的灯光骤亮。
通明的灯光,一度有些刺眼。
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从二楼下来。
速度不快也不慢。
那原本瘫得无力的花,瞬间一个激灵。
从窗口边跳下来,跳回那小小的碗里。
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喂!死女人!你是不是要饿死我!?”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是个畜生都要记得进食,怎么你是故意的吗!?故意饿死老子!?”
吼声极大,语气恶劣得简直让人想打它。
魂回(14)
那脚步声没停,下来,掀开帘子。
顺手将帘子挂在一侧。
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衣睡裤,兔子装扮,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垂落在后面。
头发散乱,只简单绑了个圈。
穿着拖鞋,皮肤白皙,两只手插在睡衣兜里。
整个看起来毛绒绒的,又粉又嫩。
淡定地靠在帘子旁,看它。
等着它骂完。
小东西原来看着蔫,结果一到骂起她来,简直活力十足。
跟个机关枪的,砰砰砰砰砰砰。
那架势,仿佛还能冲上去和她干架。
干得三天三夜不带累的。
它骂了半天,犹嫌不够。
从那小碗里跳出来,拖着那只碗,气势汹汹地来到她面前。
继续骂。
恨不得把毕生的脏话都骂出来,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诅咒都落在她身上。
“……”她略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然后,慢慢地,从身后拿出了菜刀。
无比锋利,能瞬间斩断花根的菜刀。
它骂人嚣张的声音骤停。
几乎是一瞬间,没了声。
“你……你……”
她慢悠悠地,拿菜刀照了照自己。
“家里没菜,得找点菜吃才是。”
“你觉得……”
“凉拌小花这道菜怎么样?加点盐腌一腌,味道肯定会很好。”
“……”它当场差点就要跳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我觉得不行!”
“嗯?”她蹲下,手中的菜刀一转,冷光一闪而过。
在它面前,漂亮白皙的脸蛋上,眨眼,略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行?”
它枝条疯狂摇摆,往后退。
终于感到害怕了,也没了之前的气势。
“是是是……这样的……”
“啊对!外面!外面!”
它忙指了指那紧关着的铁门。
“外面有菜!有新鲜的菜,刚刚送来的,你吃那些,那些好吃!”
“……”她举着菜刀的动作一顿,“外面?”
“对!对!对!就是外面,你打开门看看,门口肯定有菜,我刚刚听到有人给你送来的,真的,真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示弱就示弱。
它拖着碗,恨不得马上拖着她去看看。
“你开门,开门就能看到,真的!”
一副真挚的样子,云姒有些狐疑。
但左右它被她下了禁锢,跑也跑不了,她思索了下,勉强相信它。
放下菜刀,走过去。
开门。
果然,有菜。
她顿时愣住。
三大袋的购物袋,堆在她家门口。
里面有新鲜的蔬菜,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
似乎是刚刚送来的。
一袋是蔬菜,一袋是鸡鸭鱼肉,还有一袋是水果。
她瞬间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
没开门还没发现,注意力放到外面了,这才发现外面装了路灯。
她家旁边就有,很亮。
“……”她转身看向它。
“谁送来的?”
那丑兮兮的花,耸了耸花叶,表示不清楚。
“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你让人买的。”
“……”
难道是送错了?
她看向了隔壁。
……也不对啊,隔壁有自家的菜园子和果园子,平日里吃都吃不完,干嘛要买?
她弯下身子,看了看袋子里面。
魂回(15)
食材倒是很丰盛。
里面还附着有一张纸条。
她拿起来看。
是食材清单小票,地址上写的是她家,联系人电话也是她的。
她又看了看周围,皱眉。
还没待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早已经饿到不行的恶灵花就凑了过来。
灵活的小身子一翻,直接钻进了有肉的大袋子里。
肉啊……肉啊……
简直就是天堂。
“……”云姒瞥了它一眼。
饿到极致了,它现在也是来者不拒。
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也不挑。
非常好养。
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一块肉。
吃得好不快活,简直达到了花生巅峰。
云姒刚把这些食材提进屋子里,一转头,就看见它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嗝。
从已经空了的袋子里爬出来。
舒舒服服,惬惬意意地躺回碗里。
甚至还做出了人类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她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不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
它躺在碗里,哼了一声,打嗝,剔牙。
“是你非要带我来这儿的,我有什么办法?”
“不喜欢我在这里?好啊,放我回去,保证不缠着你!”
她把外面空了的袋子收回来,顺手关上门。
“放心,早晚送你走,就在这几天了。”
反正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把它送回地狱去。
那里,会更适合它。
恶灵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吃饱了就自己爬去窗边,看外面的小孩儿。
一边看,一边解馋。
“啊……瞧瞧那肉……”
真白啊……真嫩啊……
咬上去……肯定爆浆。
它吸溜了一下口水,幻想着那美妙的场景。
鲜血喷涌而出,四处飞溅。
满地都是血,那一块块肉也是异常的鲜美,肥瘦相间……
“……”云姒看它一副意淫得如痴如醉的样子,无语。
没再管它,只提着那两袋食材上楼了。
楼上,水已经烧开。
肉都被楼下的吃完了,她只能吃蔬菜面,顺带加了两个鸡蛋。
因为不知道是谁给她点的,云姒还专门保留了那张小票。
若是有人点错了,来寻,她也好照价赔给人家。
这般想着,她把小票放在了厨房的柜子里。
……
……
……
只是,第二天。
清早。
“喂!坏女人,又有人给你送菜了!”
楼下的花又扯着嗓子吆喝。
昨晚尝到甜头了,现在它一听到有人送东西来,立刻兴奋。
扯着嗓子,在楼下狂叫。
甚至还哼哧哼哧爬上楼来,锤她的房门。
就是不让她安宁。
“送菜的来了!送菜的来了!快开门!快开门!”
“你不想看看是谁送菜来的吗?快去看!快去看!再不看人家就走了!!!”
“开门开门开门!!!”
“……”里面蒙头在床上的人儿,拳头逐渐硬了。
“快,点,开,门!”
“我,要,吃,肉!”
“开门开门开门!”
“起床!快点起床!睡睡睡,睡什么睡——”
房门瞬间开了。
它直接被一脚踹飞。
“吵你大爷!”
脾气很恶劣的彼岸花妖,起床气极其大。
尤其是在睡不好的情况下,更是——
魂回(16)
“哎哟——”
它小小的身体被一脚踹飞,踹飞到墙上。
然后啪一下,掉落在地上。
花枝展开,根也掉了不少。
看着惨兮兮,弱不禁风。
“你你你——”
它被踹飞在地上,咬牙切齿。
云姒直接转身,关门。
重重的一声“啪——”
不理它,上床,继续睡。
它:“……”
这个死女人,活该她被甩!
活该活该活该!!!
卧室里,云姒重新躺回了床。
蒙头,闭眼。
外面没了动静,被她教训了一脚后,它倒是学乖了,没有再吭声。
二楼清静下来后,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差不多有五六分钟。
本来想继续再睡的,结果被它这样吵醒了,还想到下面又有人给她送东西……
“……”她脑门突了突,翻了几个身。
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真是……
她睁开眼,冷冷的,烦躁,起身。
阿阳房间的窗正好对着楼下,她穿好拖鞋,拉开窗帘,往下看了看。
“……”
它还真没说错,又有东西放在门口了。
这次看,不止有菜,似乎还多了什么。
她踮起脚,身子往外探。
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一些些。
“……”她的手搭在窗边,微微歪头。
感觉很奇怪。
她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也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谁给她点的东西?
昨晚送了,今天还送。
她低头看着,又抬头左右看看房子前的这条路。
这条路是通向上山的,不挨着田地。
平日里除了上山打猎采草药的人,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因为冷清偏僻,加上镇政府财政预算有限,所以这里一直没有装上路灯。
导致平日里经常有流氓在这里走。
借机调戏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昨天也不知怎么了,一觉醒来,路边就装上了灯。
今天工人又来了,早早地来,现在正踩着梯子,在路灯上装监控。
一群孩子围聚在那里,正好奇地看着。
还有不少人在纷纷讨论着这种新奇的东西。
毕竟在这镇上,除了镇政府门口,别的,几乎没有装过监控摄像头。
今日破天荒地装了,自然是新奇的。
有空的人都跑来看了。
云姒靠在窗边,往外看了一会儿。
想到楼下门口放着的东西……
她思索了片刻。
然后,转身出屋。
……
……
……
正当那惨兮兮的恶灵花拖着自己的碗下楼时,忽然地,只感觉身旁一阵风飘过。
带着淡淡的花香。
经过它,下楼。
“……诶诶诶,等……等等我!”
看她要下去拿肉肉了,它直接就激动了。
碗也不要了,立刻就跟着跑了下去。
哼哧哼哧地追她。
“喂!你等等我!”
云姒下了楼,开门。
依旧是新鲜的蔬菜和肉。
这回还有零食和补品,大盒小盒的,堆积在门口,形成了座小山。
之前那服装店老板娘经过,看见她家门口堆了这么多的东西,哎哟了一声,凑热闹似的凑过来。
“云姒啊,你回来了啊?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还以为你要出去旅游十天半个月呢。”
魂回(17)
“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买这么多的东西?吃得完吗这是?”
她左看看又看看,还上手摸了。
“诶呦喂,这人参不便宜吧……这么大,我看电视上这东西都卖得可贵了……”
“……”云姒看着这堆东西,有些头疼。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她也不好接受。
看看老板娘上手摸了,似乎还想拆开来看看,她立刻按住了她。
“……那个王姐,不好意思,这些可能是送错了,东西不是我的,先别拆。”
“不是你的?”
那精明的老板娘眼珠子一转。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云姒拿过她手中的礼盒袋子,沉默。
她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傻子连送货电话和地址都弄错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
“诶不对啊,这不就是你的吗?”
那老板娘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贴在里面的便条。
上面写有收货地址,云姒的名字,还有她的电话号码。
种种信息都对得上,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她拿出里面的便条,递给云姒。
云姒接过一看,还真是。
“会不会是你家阿温买的?”
那老板娘一副我能看透的表情。
“他那么听话,肯定是他买的。”
“你这弟弟可不得了,这么会心疼人,还舍得花钱。”
“……”她微微低下了头,抿唇。
阿温……
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都已经忘了她,又还怎么会——
她眼底平淡,只轻轻扯起了唇角。
看起来像是在笑。
“大概吧。”
她的语气很轻,也很淡。
像是不想多说什么。
老板娘还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就看见她直接提着东西,先搬回了铺子里。
东西很多,她一次性搬不完。
“我来帮你吧。”
她立即主动道。
“我看你这条鱼挺新鲜的,要是吃不完,干脆送我一条?”
她一边帮着提东西,一边笑嘻嘻。
倒是很会占便宜。
“……”云姒看了看,也没什么心情计较。
点点头,给她了。
她立刻就提起那条肥溜溜的大鱼,笑容满面。
“诶呦,你家阿温啊,就是好,就是会心疼人。”
占完便宜,她还很懂人情世故地夸两句。
也没注意到云姒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云姒勉强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寒暄几句之后,她便笑眯眯地,心满意足地提着大鱼走了。
这条鱼少说也有十几斤,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她离开后,那一直缩着不说话的恶灵花,这才出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喂!你干嘛把这么好的鱼送给她?没看出来她想占你的便宜?”
怎么这么蠢,别人要什么就给什么?
“……”云姒拉上门帘,将那一大袋肉甩在它面前。
“要吃你就吃吧,随便你。”
她语气淡淡的,走了。
上楼,头也不回。
它愣了愣。
之前它骂她,她还会挥拳头恐吓它。
吵吵闹闹的,但也还好。
但现在……
她好像生气了?
真的,生气了?
无来由地,它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她忽然是这个态度,让它——
魂回(18)
“……喂!”
它追了过去。
“你还真生气了?”
“不过就是说了你两句么?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么?”
它是小短腿,维持着花身,本来就跟不上她。
好不容易上了二楼,累得不行,结果发现她进了浴室,洗漱去了。
它只好在外面等。
一边等,一边对着门说话。
“诶,我刚刚可没有要说你的意思啊,你可别在后面想着怎么搞我。”
“我跟你讲,你可是一只大妖,心胸不要这么狭隘,这么狭隘可是成不了大事的。”
“刚刚吧,我也实在是为你感到不值。”
“你说说,你怎么就看不出来那老女人想占你的便宜呢?”
“那可是条大鱼,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刚刚从湖里捞上来的,还新鲜的很。”
“你说说你,就这么平白无故地给了她,还不收钱,你说说,你是不是有点缺心眼?”
“……”
没有回应。
不想搭理它。
它也是没意识到自己讨人嫌,依旧在门口絮絮叨叨。
废话一大堆。
“其实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啊,不行,又死心眼又缺心眼的,真不行。”
“就不说那条鱼了,就说说你看上的那个男人,我就说他是渣男吧,你还不信。”
“凭借我在这里活了几百年的经验,我敢打赌,他就是个没心肝的冷血怪,又没人情味,又没感情的,除非你把他打晕了,劫回来,不然啊……你跟他,肯定没可能。”
“啪嗒——”
门开了。
她换掉了睡衣,穿着白色的运动卫衣,笔直的淡蓝牛仔裤,靠在门边。
垂眼,抱臂。
白皙的脸颊还有些湿润。
看起来是刚刚洗了把脸。
它原本靠在门边,结果门一开,猝不及防往后一倒——
“诶呦——”
径直摔在了地上。
看着分外滑稽。
丑陋又滑稽。
她穿着拖鞋,提溜起它,清亮的眸子若有所思。
“几百年?”
那法力应该不会弱到哪里去才是。
它被冷不丁提溜起来,结果被这么一反问。
“怎……怎么了?”
她看着它,没说话。
只慢慢地,露出了一个,令人背后有些发凉的,微笑。
几百年,也不算是小孩子了。
应该……
不会被欺负得太狠才是。
“……干……干嘛?”
它看着她的表情,瞬间警惕。
她没说话,微笑着,提溜着它,身影瞬间消失。
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连带着它,也一并不见,失去了踪迹。
它:“……喂——”
……
……
……
会议室。
东西送到,与此同时,Roderick先生的手机响了。
是送达的消息提示音。
很意外,开会途中,Roderick先生没有把手机调成静音。
声音不大,但在气氛过于冰冷沉重的会议室中,显得尤为突兀。
众人听到声音时,纷纷抬头。
本想看看是哪个人这么作死,竟然在开会中不关手机。
结果——
他们重新低下了头。
Roderick先生凤眼冰冷,倚靠在主位上,长腿交叠。
高大修美的身形,清贵如吸血鬼贵族般的白衬衣西裤。
苍白的手腕戴着不菲的腕表,尾指处戴着银戒。
魂回(19)
冷漠桀骜的眉眼,生生压住了那过分漂亮过人的容貌。
带着如野兽般攻击性极强的危险。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那提示音响起后,他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手机上。
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然后,起身。
拿起手机,什么都没说。
走了。
忽然离开。
会议室里的人,个个如释重负。
都松了口气,扯领带,瘫坐在椅子上。
“那消息来得真及时。”
其中一个忍不住说。
……
……
……
Roderick先生回了书房。
拿着手机,看着发过来的消息。
看了几眼,大概是又感到了不舒服的,低头,按了按自己又开始发涨发疼的太阳穴。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几天了。
从他醒来后,头就疼得厉害。
就像是有人在用锤子狠狠地砸向自己的神经般,疼,钻心的疼。
一度疼到有些耳鸣。
脑海中总有莫名的片段一闪而过。
碎片化,极度模糊,却又给人一种无比强烈的熟悉感。
他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
平静漠然的眼,静静盯着手机里传过来的照片。
越看越疼,疼痛难忍。
像是有什么要爆发出来。
如火山爆发。
控制不住。
本可以不看的。
可不看,就心空得厉害。
总想做点什么。
下意识地,去收拾屋子,收拾衣服。
简直跟疯魔了似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想要去收拾,结果发现不对。
也不知道哪里不对。
只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哪哪都不对。
不该是这样。
他的潜意识这样告诉他。
只是没告诉他,到底哪里不对。
他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微亮的光映着他幽黑的眸。
神经的紧绷感和疼痛感依旧没有散去。
愈演愈烈了。
更加碎片化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冰冷漂亮的侧脸苍白,缓缓靠在座椅上。
阖上眸,即便是身体极致难受,眉眼间也依旧平静。
压抑着,死死压住。
记忆片段断断续续地从神经深处涌现,又像是个调皮的孩子般,东躲XZ。
能感觉到,却捕捉不到。
着实令人感到恼火。
许久之后,他睁开了眼。
漆黑至极的眸子,淡淡看着前方。
冷白修长的手指微微卷曲,轻扣在椅子的扶手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
无限平静,静得可怕。
那一直陪伴着他的妖冶彼岸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轻轻盈盈地飘浮了起来。
其中一片花瓣,随之飘荡落下。
像是女人那双温柔似水的手,轻轻地,柔弱无声地,抚慰着他不断暴动难耐的灵魂。
紧绷的神经,也终于能在花瓣垂落之际,有了松缓的迹象。
很舒服,通体舒畅的舒服。
宛若徜徉在云朵间,翻滚,畅快淋漓。
只是,那不断闪现的记忆也在无声退去。
它能安抚他,缓解他身上的疼痛,却不能帮助他去回想。
身体的疼痛消散后,那些碎到根本抓不住的画面片段,此刻也随之而消失了。
什么都不剩下。
脑海中空空如也。
空得极致。
它帮了他,却似乎根本不在帮忙。
魂回(20)
身体产生的强烈的反应,像是本能,又像是在逼迫他去想起什么。
越疼,能捕捉到的画面片段就越多。
然后,身体就会更加疼痛。
循环反复。
而它的出现,却让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盯着那飘浮在半空中的妖冶彼岸花看。
它没有神志,只记得主人交给它的任务,要守护他,保护他。
疼了就要去吹吹,安抚。
他不疼了之后,它便轻飘飘地落下了。
身影随之消失不见。
化作了一阵带着淡淡花香的风,随之散去。
像是魔法,又像是仙术。
星星点点的红光,漂亮又动人。
像极了她身上的味道。
又或者说,根本就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平静而又冷淡地看着它消失,消失在半空中。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还没完全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上面,女人姣好艳丽的面容,清晰可见。
他静静看了许久。
疼痛,再度袭来。
极致剧烈。
记忆,闪现。
……
……
……
“阿嚏——”
刚刚回到地狱里的云姒,忽地打了个喷嚏。
鼻子发痒,她下意识地揉了揉。
也不知道谁在想她。
她回了地狱,提溜着那丑兮兮的小怪物,没有张扬。
换了一身行头,穿得普普通通的,还戴了面纱。
没有惊动任何的鬼,甚至连地府差吏都没有认出来。
黄泉路上的鬼魂来来往往,鬼哭狼嚎。
到处都是吃人翻找尸体的厉鬼,宽敞的黄泉路上,到处都洒满了血。
发脓,发黑,发臭。
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肠子,洒了满地。
踩上去黏黏腻腻的,还能挤出一堆糊状黑色的粪便出来。
极度恶心,臭气熏天。
简直是厉鬼的天堂,人的地狱。
被提溜来到这里了,那一直嚣张满嘴脏话的恶灵花,整个都死机了。
一动不动,好奇又震惊地看着这个它从来没有见过的世界。
血色的天,暗红的地。
严酷的寒,还有那黄泉路边,满地簇拥着的,绚丽绽放的花海。
如火盛艳般的花海,从路的初始,一直蔓延到远方。
无穷无尽,妖冶盛火。
善鬼在哭泣,厉鬼在狂啸狞笑,到处撕咬。
力量薄弱的小妖,被色魔欺压着,无论男女,都要轮番上个遍。
发泄完,再开膛破肚,吸干血,喝干骨髓。
连最没营养的骨头都不放过。
拿来当磨牙的零嘴,咔呲咔呲,骨头渣掉了满地。
这里,就是地狱。
没有法律与道德,没有人伦纲常,更没有任何道理所说。
这里,力量为王。
谁强,谁就能藐视一切,掌控所有。
弱小就该被欺压,就该被玩弄到死不瞑目,惨不忍睹。
良善的品德在此处一无是处,只会招来疯魔癫狂的恶鬼。
嘲笑,谩骂,欺凌。
这里到处都是,漠视着世间的一切规则。
一路沿着黄泉路走过去,路边全是那般不忍直视的景象。
男男女女,无尽释放着内心的欲望和恶意。
把在人间得不到的,通通弥补回来。
甚至,对于他们所憎恶的,予以报复。
魂回(21)
有差吏站在路边清点着名单,那些没有资格轮回的,或者作恶太多,已经上瘾了的,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着。
逮到一个,算一个。
鬼吃鬼,大鬼吃小鬼。
鬼变精,精又变成怪。
只要能夺得力量,他们什么都会去做。
第一次亲眼看见这样的世界,那被提溜在云姒手中的恶灵花,看得眼睛都直了。
像是一个新手杀人犯,误闯入了满级食人狂魔的派对。
还太过稚嫩,也太过单纯。
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的。
骨子里跃跃欲试的兴奋。
云姒在路上走着,并没有同那些鬼魂一起去挤。
步伐一转,直接进了路边的花海。
汪洋无垠的花海,无尽绚烂的花海。
黄泉路边的腌臜事每天都会发生,甚至每时每刻都会发生。
出奇的是,花海里却是岁月静好的,一片安宁的。
没有厉鬼,也没有精怪。
随着风轻轻摇曳着,无比祥和。
宛若美丽的姑娘们在齐齐低声吟唱。
吟唱着地狱之歌。
脚踩在花丛中,花藤纵横交织,底下埋着数不尽的死人白骨。
寻常的鬼都不敢走,生怕被这些死人花给吞噬。
只有她,如履平地地走着。
走了好一会儿,在茂密鲜活的花丛中,勉强找出一块小空地。
把土挖开,把它栽下。
“……喂……喂,什么情况?你让我和一堆死人花待在一起?”
它有些磕巴,似乎还开始有些紧张了。
周围的花藤又粗又壮,花枝更是高到人的腰间。
个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虽然漂亮,但是——
云姒头也不抬,给它埋好土。
“你不是喜欢吃人肉么?”
“这里的肉多,正好适合你。”
地狱里每天都会有数不尽的人肉进来,看看这片花海的盛况就知道,鲜美的肉到底有多少了。
数不胜数。
它既然喜欢,那正好待在这儿了。
“……”
它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的样子。
反而看起来有些僵硬。
毕竟这一大片花海都是这群死人花,别的花半根都不长。
谁知道这群花是什么鬼?会不会欺负它是一个外来新物种?
它虽然是有几百年的修为没错,但在真正的大妖面前,是真真不够看的。
轻易就能碾死的存在。
她这样把它安置在这里,是想让它送死——么?
云姒看着它,像是能够猜到它的想法。
她稍稍一挑眉,勾唇。
语气轻挑而又恶劣。
像是在嘲笑。
“你不是很厉害么?怕什么?”
“要是旁的欺负你了,你就一口一个呗。”
平日里在她面前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怎么,换了个对象就怂了?
“……”它不吭声。
又小又黑又丑陋的身体,在鲜艳漂亮的彼岸花海中,显得格外突兀。
突兀得一度让人掀起。
彼岸花一族是生来便是极度爱美的,任何丑陋都不能忍受。
现在这一众美丽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臭东西——
旁边的花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在表达它的不满。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邻居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