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抱你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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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这般想着,没再说话。
不紧不慢地跟着林霁远的指引,来到了一处有些偏僻的房间。
房间外层层的人在把手着,没有一个侍女,
个个都面容严肃,就仿佛里面关着洪水猛兽一般,警醒得紧。
云姒本来是慢悠悠地走着的,
但当终于靠近那房间时,
她忽然脚步顿住,平静的目光,也放在了紧闭的房间内。
九......九歌?
她的指尖瞬间收紧,“里面,只有那位皇子?”
“是的,国师。”
林霁远面色似乎有些难以言表,“国师进去之前,还望有心理准备。”
“他——”
话音还没落,云姒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话,快步走了过去。
守卫的人看见云姒,立刻恭敬地跪下,行礼,“国师大人万安。”
“开门。”
云姒看了一眼房间的门前粗壮的锁链,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悦,
“何故要这般锁着?像关押犯人一样。”
林霁远跟了上来,“国师,皇子他......心智低幼,且极易暴躁,会伤人。”
“......”云姒疑惑地看了过去。
“国师大人,是这样的。”
林霁远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微臣到达梁城,找到皇子时,才发现他生活得并不好,躲在山林里,与野兽为伍,心智全无。”
“微臣寻了十几名经验丰富的猎人,才设法将他抓住。”
“但皇子他......不识人语,也不识人性,将一众人咬伤后,微臣迫不得已,才把他暂时关起来。”
“带离山林后,皇子他一路上也是极度狂躁,微臣寻了好几名大夫,都无济于事。”
“所以,请国师来,就是想您为皇子占卜医治,重获心智。”
林霁远对国师的景仰,如同众百姓一般,几乎是将其奉为了神明,
只有懂占卜,运天命的国师,才能将一切妖魔去除,重见天明。
“......”云姒沉默了一下,抬脚,踢了一下门,不咸不淡,
“先开门。”
一旁的侍卫奉命,低着头,开始解锁。
将粗壮的铁链打开后,
云姒推门而入,步履有些急促。
刚一进去,只见面前忽然晃过了一道闪影,
速度极快,风驰电掣,
随着身后林霁远惊呼的一声小心,
云姒直接被一块坚硬的身体撞退了两步,脖颈上的疼痛瞬间传来。
“......”云姒皱了一下眉,感觉脖子上的肉都要被咬掉了。
“嗷——”
极其有力的一道嘶吼,连带着那又长又锋利的指甲,直接挥向了云姒的脸。
粗重的锁链顺着那剧烈的动作,在地上捶打出清脆的铁器声,
极重的乖张戾气伴随着撕咬的动作,只一瞬,鲜血就流了出来,
“嘶——疼......”
云姒下意识地抱住攻击她的人,眼泪都要疼出来了,
怀中瘦小的身板,明明看起来很没攻击性,但就是难以禁锢住,野戾之气几乎是蔓延在了那流出来了鲜血里。
云姒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和九歌的第一次见面,就能这么——
疼。
她抓住他想要攻击过来的手,
那双手脏兮兮的,已经隐约变形的指甲变得又黑又硬,看起来极其锋利,
咬住她脖颈上的肉的脑袋,像是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一样,不停地在撕咬着,想要将上面的肉撕下来。
“国师——”林霁远一看出事了,立刻从怀里掏出了迷药,
“大人,微臣——”
云姒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让他别动。
她抿了抿唇,缓缓垂下眸,
声音渐渐放轻,似乎还带着一丝难过和不安,
“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我疼......”
我可以抱你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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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咬着她脖子的人瞬间定住。
挥过来的手,像是定格在了那里,
撕咬的动作,仿佛也被冰住了一样,随着那一声低微温软的尾音,停下。
云姒的脖子上,
温热的鲜血像是源源不断的溪流般,潺潺流出,
已经被撕咬开的血肉,变得模糊不堪,惨不忍睹。
深深尖锐的牙齿,就这样陷在她的肉里,将巨大的疼痛放大将近数倍,
浑身上下乖张戾气的凶兽,忽然就像是定住了一般,再也没动,
安静得,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甚至,
下一秒,
他那锋利的牙齿慢慢离开,像是被顺了毛一样,在轻轻地舔舐着她的伤口,
脏兮兮的手慢慢地放下,垂落,
身上狂躁凶狠的气息,似乎稍稍平息了些。
云姒这才慢慢松了口气,
原来这句话,还有用。
“国……国师大人您——”林霁远惊讶万分,正想出声。
但云姒一个制止的眼神看过来,让他立即受意,没再开口。
云姒慢慢抱住了怀中的人,垂眸看他。
小孩儿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还很松垮,
肩膀又瘦又小,满手都是冻疮,脏兮兮的,摸起来还很冷。
之前信里说他有十五岁了,
但就现在这小小的,不到她肩膀的身板来看,显然是严重营养不良,饿得面黄肌瘦。
乱糟糟的头发,硬得像是刺猬一样,满是泥垢,
浑身这副模样,刚刚扑上来的时候,还真就像极了一头充满了戾气的小狼,又凶又狠。
云姒还看见了他脚上锁着两条粗长的铁链,
铁链一直延伸到柱子那头,牢牢地锁住,显然是怕他跑了。
云姒微微叹了一口气,抬起双臂,慢慢抱着自己怀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轻声问,
“你跟我走,好不好?”
她摸了摸他脏兮兮的脑袋,带着几分轻哄,
“要是你跟我走,我不锁着你,也不饿着你,还有新衣服穿,可好?”
怀中的人不说话,还在慢慢舔舐着她的伤口。
一点一点地,似乎是想要把她的血都舔干净。
小脑袋一动一动的,倒是莫名地显得有些乖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云姒抱紧他,防止他乱动,
看了一眼林霁远,道,“王爷,把锁打开。”
“……这……”林霁远有些犹豫,“国师大人,万一他又伤人……”
“伤人归伤人,他是皇子,也是即将登基的新陛下,王爷,难道你要一直锁着他么?”
云姒淡淡地抬眸,语气似乎威重了些,
“小殿下刚回来,只是尚且不懂事罢了,王爷莫非连这点事理都不明白?”
林霁远沉默了一下,拱手,“国师大人说的是。”
“来人,解锁。”
话音刚落,
云姒立即就能感觉到怀中的人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似乎是在想着,等锁链一解开,他就可以马上逃跑。
云姒怕他乱伤人,立马抱起他,像抱小孩一样,紧紧地抱住,低声道,
“你乖,听话,先别乱动。”
“我们先回家,等回家了,再放你下来,好不好?”
我可以抱你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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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的人依旧不说话,
被她抱着时,身体微微僵硬,似乎很不习惯。
扭了扭,又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极其不安分。
随着下人将粗重的锁链解开,啪嗒一声,
一直被锁着的人动了一瞬。
就像是在按兵不动般,等待着时机,伺机而动。
云姒解开自己身上毛茸茸的裘衣,给他披上。
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抱着他,走了出去,
“国师,您这是——”
林霁远跟了上来。
没有了屋子的遮挡,外面的大雪下得极大,
寒风瑟瑟,几乎是要将人冻到了骨子里。
云姒裹紧怀中的人,看向了林霁远,
“这几日,暂且就将殿下安置在国师府吧。”
“本宫会好好照看他的。”
“现在朝堂上的大臣都在等着王爷的发话,王爷还是先去处理朝堂上的事为妙。”
林霁远跟着她的步伐,一路道,
“国师大人,微臣虽然可以代为处理政务,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殿下心智全无,若是要重头教起,恐怕来不及——”
“那就重头教起。”
云姒直接打断了他,“既然此为陛下的遗愿,本宫自然遵从。”
“王爷的本意,不也是如此么?”
林霁远瞬间停下了脚步。
停顿半响,
他深吁了一口气,微微拱手,“是,国师大人。”
“既如此,王爷就该把殿下当成真正的皇子看待,而不是随意地将其关押禁闭。”
云姒抱着怀中的人,语气平淡。
虽说林霁远的方式也不算做错,
毕竟,他确实攻击性极强。
但就私心来讲,云姒还是不高兴有人绑了她的九歌。
林霁远的头更低了些,“是。”
“谨遵国师大人教诲。”
云姒点了点头,没再停留,
脚步正要抬时,
怀中一直很安静的人,忽然慢慢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小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地舔舐着她的伤口,
整个人缩在整件毛茸茸的大红裘衣里,显得莫名地温顺。
云姒顿了顿,没说话。
将他抱上了马车,准备回国师府。
马车的门关上时,
云姒将那件大红裘衣掀了下来。
不想,
怀中的人忽然就大力推开了她,缩在角落里,扯着她的狐裘,要往自己身上盖。
瘦巴巴的身子整个都缩在那宽大柔软的狐裘里,
脏兮兮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凶狠,
呲着牙,喉咙间翻滚着低吼声,连同着他略显稚嫩又沙哑的嗓音,
整个人活脱脱就像是野性的小狼,戾气十足。
云姒愣了一下,这才看清他的脸。
果然,又瘦又干,上面满是冻疮,
嘴唇也是干到脱皮了,近乎干裂。
上面,还隐约沾有她方才受伤的血。
云姒安静地看着他,一直缩在自己的狐裘大衣里,
呲着牙,仿佛在担心自己会抢了他的狐裘。
云姒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的伤已经在快速愈合,疼痛感差不多消失了大半,
上面黏糊糊的,满是面前这只小狼崽的口水,
我可以抱你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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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抬眸看他,“你还真是,见人就咬啊……”
当时她是真的,
疼啊……
云姒心里有些说不上滋味。
这几个世界的九歌,简直一次比一次凶,一次比一次有攻击性,
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是被绑架,
这辈子第一次见面是被咬,
那下辈子,该不会是见面就捅刀子,要杀了她吧?
她微微郁闷地放下手,没再说话,
看着缩在角落里警惕的小孩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马车平稳地走着,里面的空间死一般寂静时,
只听忽然一声很大的“咕噜——”,直接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云姒一愣。
面前凶狠得不行的小孩儿,似乎缩了一下肚子,
整个瘦瘦小小的身体,埋在狐裘下,脏兮兮的手攥着狐裘的毛领,直直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不吵也不闹,就是警惕又戒备。
云姒眨了眨眼睛,伸手,从车内的暗屉里,取出来了一碟雪白精巧的雪花酥,
细长的指尖慢慢捻起一块,轻轻递到他的面前,声音放柔,
“你要不要,吃一块?”
缩在角落里的人不说话,见她靠近,呲了一声,像是掀着獠牙的狼崽,作势就要咬她,
不仅如此,他还警惕地将抢来的狐裘抓紧,似乎生怕她抢回去。
云姒看着他,大概知道他现在处于极其戒备的状态,
她想了想,也没强求,将雪花酥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不想,对面的人瞬间愣住了。
愣愣地看着她空荡荡的手,似乎带上了几分茫然。
云姒又重新坐了回去,准备将雪花酥放回暗屉里。
下一秒,
“咕噜~”
又一声响亮的声音。
云姒抬眼,
角落里的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就是不说话,
干瘪瘪的脸蛋,被冻得又青又红,
满是裂痕的嘴巴紧紧地抿着,像是在偷偷咽口水。
见云姒的视线看了过来,他蓦然一慌,掩耳盗铃似地将脑袋埋在了狐裘里,
低低的嘶吼声,似乎是想震慑着些什么。
云姒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看了一下瓷碟里的雪花酥,
想了想,她还是没放回去,而是将其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呐,给你吃。”
虽然他咬了她,她确实有些郁闷和生气,
但到底是九歌,她还是不忍心饿着他。
左右,
以后她再偷偷咬回去就好了。
埋在狐裘里的人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
一只脏兮兮的手从狐裘底下快速伸了出来,直接抓住了碟子上的雪花酥,又很快缩了回去。
一块,
两块,
三块,
......
碟子很快就空了。
他再伸出手来时,云姒瞧准机会,直接抓住了他。
巧妙地避开他的指甲,抓着他又硬又冷的手掌,牵住。
“待会儿下车,你不许跑,乖乖和我回家,好不好?”
“......”那只手又想挣扎。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从狐裘下慢慢露了出来,无声地盯着她看,
像是野兽一样,舔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嘴角,
盯着她的脸,又盯着她的手,不说话,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我可以抱你吗(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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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知道他能听得懂人话,弯了弯眸,语气带上了几分诱哄,活脱脱像个人贩子,
“只要你乖乖的,跟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如何?”
“......”他不说话。
沉默地盯着她抓着他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姒又道,“那......”
“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这件衣服......”
云姒作势扯了一下狐裘的一角,
缩在角落里的人瞬间紧绷,喉间发出略显低沉的吼声,像是在警告,
瘦瘦小小的脸,狠狠地张了一下口,似乎是想咬她,
没擦干净的嘴角边,还沾着好几颗白白的碎渣,
看起来就像是只偷吃的小狼崽,凶狠得不行。
云姒顿了顿,微微叹气,
原谅她实在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哄好一个小孩子,
面前的人始终不说话,就这样警惕地盯着她,
被抓住的手不停地扭着,似乎是想挣脱。
云姒想了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另一只手背向身后,在弄着些什么。
很快,
她伸出手来,手指展开。
纤白的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两颗极其鲜红的糖,
看起来软软的,上面沾着松绒的白糖,
空气中,还隐隐散发出了极其好闻的花香,甜滋滋的,分外喜人。
云姒像是诱拐小孩子的狼外婆一样,笑眯眯地,轻声道,
“这是糖,给你吃,好不好?”
“......”紧紧地裹着狐裘的人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
许是因为云姒掌心的糖果太香了,
他的眼珠子又慢慢地转动,视线落在了她雪白的掌心。
舌头伸出来,无声地舔了一下嘴唇,喉咙似乎动了一下。
但之前被抓的经验告诉他,对于不知名的来食,不能吃,要警惕。
他没有动,只是在紧紧地攥着抢来的狐裘,似乎戒心依旧没有放下来。
云姒看他的反应,又回想了一下他刚才吃雪花酥时的情形,
想了想,她自己捻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糖果,放在了自己嘴里,
“呐,我没有下药,干净的。”
她贴心地将糖放在一旁刚刚吃干净的瓷碟里,然后松开他的手,坐了回去。
两手空空,安静地垂放在腿边,然后看他。
“......”角落里的某个小狼崽,又将手缩了回去。
不动,仿佛怕她又抓他的手。
黑漆漆的眼珠子就这样一直盯着她,完全没有看瓷碟上那孤零零的小糖果,
看样子,似乎对糖没有什么兴趣。
云姒心里无奈,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乖乖听话了。
上辈子,
她明明有在电视上看到过,人贩子就用糖来诱惑小孩子,引他们走的,
怎么到了现实生活中,这个方法就不管用了呢?
难道,
真的要一直关着他,然后强迫他听话,接受管教,然后当个傀儡皇帝?
云姒皱了皱眉,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方法,
跟训狗似的,她的九歌,可是人啊......
轿子还在平稳地走着,
街边喧闹的声音隔着轿子的木板,虽然小了些,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热闹声。
我可以抱你吗(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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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掀开窗布,大致看了一眼,
再有两条街就要到国师府了,
到时候轿子一停下,她若是不想让他跑,就得动作快点,先按住。
毕竟是头随时会攻击人的小狼崽,她要是按不住,伤了人,就更麻烦了。
云姒放下窗布,又看回了角落里的人。
视线不经意瞥过那只小瓷碟时,愣了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的糖呢?
云姒瞬间就看向了他,
裹着狐裘的人,像是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手,似乎是想把上面残留下来的糖渍给舔干净。
对上云姒的视线后,他也不躲,理直气壮地低吼了几声,还是很凶。
余光似乎瞟了一下那空荡荡的瓷碟,又收了回来,盯向了她的手。
直勾勾地,仿佛要将其盯出一朵花来。
云姒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天降的好事般,缓慢地抬起手,
在他直勾勾的视线下,手慢慢地收回身后,
再伸出来时,
紧握的拳头,慢慢伸展开,
像是拆礼物一样,很慢很慢,一点一点地动。
原本还在发出着低吼的人,声音似乎小了一些,
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慢慢展露出来的掌心,
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一颗红得晶莹剔透的新糖果上。
耳边,女人蛊惑轻柔的声音,像是山间要勾人的女妖般,缓缓而落,动人至极,
“给你吃糖,你乖乖跟我回家,好不好?”
“......”即将要被拐骗的小孩子,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不说话,盯了很久。
就在马车轿子停下的那一瞬,
云姒的掌心,被脑袋埋住,
脏兮兮的手,抓着她的手腕,小脑袋疯狂地舔着她手心的糖渍,似乎上瘾了。
狐裘也不要了,小鼻子不停地嗅着,
似乎在探寻,花香的来源。
“大人,我们到了。”
轿子外,轿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云姒见糖果对自家小孩儿有用,立刻又变出了两颗,
放在他面前,低声道,“你乖一点,所有糖果都给你,好不好——”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
正抱着她的手疯狂舔的人,立刻抓起那两颗糖,一口吃了进去。
吃得滋滋响,脸颊上,似乎都多了几分血色。
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云姒的手,没有声音,
但仿佛就是在说,还有吗?
云姒被她的脑补给逗笑了,
她拿起一旁被丢下的狐裘,给他裹住,柔着声音,耐心道,
“只要你乖乖的,不咬人,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吃糖,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宽大软绒的裘帽给他戴上,
戴上后,他瘦瘦小小的身体就显得更小了,单薄又干瘪。
除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其他的什么都缩在了裘衣里,再也看不见。
他就这样盯着她,也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舌头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尖满是红润的糖渍。
云姒将他裹好后,便先踩着阶梯下车。
下地站好后,
她看了一眼天上漫天的雪,微微呼了一口热气,伸出了双臂,
“来,我抱你下来。”
我可以抱你吗(1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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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轿子内的人,一双漆黑冷淡的眸盯着她,没有动。
轿子的门大开着,旁边并没有人遮挡,
只要他愿意,此时就正好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不会让人抓住他。
他慢慢抓住狐裘内的软毛,身形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偏向于云姒这边,而是轿子的另一边——空荡荡的长街。
云姒看着他,没再说话,难得地耐心。
她知道他能跑,也知道,他跑了要再抓住......
大概会很难。
但没办法,要是他自己不愿意,她一直锁着他,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那样做只会让他更加敌对她,产生剧烈的反抗情绪,
到时候——
云姒猝不及防就被扑了个满怀。
像是被野兽扑住一样,真真就差点没站住。
小殿下虽然瘦小,但就这样从轿子上扑下来时,产生的惯性也是不容小觑。
云姒差点就没抱住他。
“你——”
她勉强把他抱稳,微微舒了一口气,
被她抱着的人,抱着她的脖子,脑袋又安静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说话,也没怎么动,
看起来倒是又乖顺了不少。
云姒帮他敛了敛狐裘,莞尔,“真乖。”
“等一下就给你糖吃,好不好?”
原来糖,真的管用。
电视剧果然诚不欺人。
“大人,您回来了。”
府内,两名温婉的侍女快步地迎了上来。
国师府里的男人不多,
除了基本干重活的杂工和守门的侍卫,其余的,都是侍女。
云姒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托住怀中的人,走了进去。
侍女忙紧跟其后,
“大人,奴婢们得知您要回府,已经备好了暖炉和点心,您入宫忙了几天了,要不要休息——”
“不必。”
云姒忽然想到了什么,道,
“去备两套干净衣服,大小......差不多是十岁孩子穿的,送去沐阁里。”
“还有,去让厨房准备膳食,要肉多的。”
侍女们抬头看了一眼云姒抱着的小孩儿,低声应下,“是,大人。”
云姒这才抱着怀中的人走。
走了几步时,
她感觉到,脖子上一股温热湿软的触感传来,似乎是小孩儿又舔了她。
云姒没说话,隔着毛绒绒的狐裘,摸了摸他的脑袋,算是无声的安抚。
将小孩儿抱到沐阁后,
侍女们已经送来了干净的衣服,
贴心地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还在浴池里放了洗浴的精油。
沐阁里的浴池极大,是当初专门建造,引温泉水来洗浴的。
长宽皆有将近七米,温泉水缓缓地从一旁的麒麟雕塑口中流出,将整个池底盛满。
侍女们贴心放了花瓣和精油后,整个极大的浴池就散发着清香芳甜的味道,霎是好闻。
云姒令侍女们退下,关上门。
将怀中的小孩儿放下后,她掀开狐裘,抓住了他的手,
“殿下,你很乖的,对不对?”
“......”瘦弱的小孩儿盯着她,不说话。
嘴角边,还残留有红润的糖渍。
他舔了舔,抿唇,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云姒将狐裘放在一边,然后就这样抱着他,将他放在了浴池旁。
我可以抱你吗(11)(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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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
她的手又握成了拳头,放在他面前,慢慢舒展开,
“我给你吃糖,你听话,乖乖洗澡,好不好?”
话音刚落,
她掌心的两颗糖又没了,直接被某个已经盯了很久的小孩儿舔了进去。
她的手上又是口水。
云姒:“......”
好家伙,吃得可真快。
“吃了,就乖乖洗澡哦。”
云姒擦了一下他嘴巴旁边的糖渍,然后开始给他解衣服。
不想,
小孩儿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
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姒只好耐心地给他解释,“洗澡之前,要先脱衣服。”
“你要是害羞的话,要不,你自己来,我出去?”
小孩儿不说话,一直在盯着她。
按着她的手,按得紧紧的。
云姒想,这么大的孩子了,虽然不懂,但有可能还是会有羞耻心的,
她一个女人在场……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妥当。
“那……你自己来,好不好?”
云姒收回了手。
她看了看他脏兮兮的破烂衣服,还有满是补丁的裤子,
脚丫也是光着的,在寒冷的严冬里,几乎被冻得发了青。
又冰又肿,还满是冻疮。
看得云姒心疼得不行,
这辈子的九歌,怎么能……活得这么惨啊?
还真是,
一世比一世惨,一世比一世可怜。
她叹了口气,正想转身出去,
但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无声地抓着她的两根手指,抓得很紧。
云姒的动作立刻就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
瘦巴巴的小孩儿不说话,仰头盯着她,似乎还在慢慢舔着嘴里的糖。
云姒怔了一下,道,
“你先洗澡,洗完澡了,我再给你糖吃,可好?”
“......”小孩抿唇,没开口。
抓着她的手指,一直不放。
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看起来脾气似乎有些执拗和犟气。
云姒只好又递了一颗给他,“最后一颗。”
小孩儿吃了,还是不放。
就这样抓着她的手指,沉默地盯着她看。
“......刚刚是最后一颗,没有了。”
云姒有些无奈,“要不你先洗,我这就出去拿糖,可好?”
小孩还是不放。
最后,
云姒都被他弄得没脾气了,“你要怎么样才洗嘛?”
“你再不动,我就亲自扒你衣服了哦?”
小孩依旧不动。
云姒看着他的眼睛几秒,
随后,默默掀了一下袖子,露出了手臂。
“好吧,我帮你洗。”
“你乖一点,不许咬我,咬我以后就不给你糖吃了。”
云姒伸手,着手开始脱他身上的衣服。
脱完上衣脱下裤,然后抱着他,慢慢地放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
小孩儿似乎很久没有碰过热水了,入水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但当水面埋没到他的肩膀时,他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似乎很舒服。
干巴巴的乱发一触碰到那温暖的水,立即就湿软了下来,
脸上的泥垢在水里溶化开,被温暖的脸颊也慢慢红润了起来,
漆黑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眼睫上似乎都沾上了那轻暖的水雾,
我可以抱你吗(12)(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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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兮兮的手搭在浴池台边,触碰到云姒垂落的裙纱时,颤了颤,慢慢地碰了一下。
云姒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从一边取了浴巾,开始给他洗身上的脏东西,
从头发洗到脸颊,肩膀,还有四肢,
洗到手时,她看了看,又跑到一旁的储物柜里,翻出了小剪刀。
“殿下,你的指甲太长了,我帮你剪一下。”
主要还是,指甲里夹杂的泥垢太多,得先修剪一番,才能清洗到里面的脏泥。
云姒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老母亲一样,在劳心劳力照顾着自己的孩子,
抓住他的手指,一边剪,一边道,
“殿下,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她抬眼,看了一下浴池里安静看着她的人,勾唇,
“所以呢......接下来,我跟你解释一下,你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
“就当是......来个自我介绍。”
“......”小孩静静地看着她,脸颊被熏得粉红。
云姒捏了捏他瘦瘪瘪的脸,道,
“想必之前林霁远也跟你说过了,你是当今陛下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目前皇位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陛下在遗旨中为你赐了名,唤作楚珩,为美玉之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小孩依旧没反应,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云姒为他剪完一只手的指甲,又拿起另外一只,开始剪,
“殿下,现在的情况,简单又直白点来说就是——这次您回来,就是准备继承皇位的。”
“虽然说,现在您可能还什么都不懂,但没关系,林霁远会在一旁辅助您,教您如何处理国事。”
“所以......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小孩眨了一下眼睛,
口中的最后一点点糖终于化开,变成了那甜甜的味道。
似乎是知道糖马上就要没了,他吞咽了一下,眉间似乎都染上了一层焦躁,
云姒给他剪完最后一根手指的指甲时,裙摆就被扯了一下,
她抬眼,
某个被洗得白白净净的小孩儿,张开嘴巴,凑了过来。
手大力地拍了一下水面,激起水花,像是在宣泄着他的烦躁。
猝不及防被溅一脸水的云姒:“......”
果然,
小孩儿真难带。
云姒心累地将一颗糖放进了他的嘴巴。
吃到糖的小孩儿,又安静了下来。
无声地搭着浴台,仰头看她。
云姒继续无奈地给他洗手,指甲缝,手指间,洗得格外细致,
“殿下,你要记住刚才我跟你说的。”
“还有,在这里,你不能咬人,知不知道?”
“要是肚子饿了,就说一声,很快就会有人送膳食上来的,殿下要吃熟食,不可吃生肉——”
一直不说话的小孩儿,忽然靠近,抱住她的脖子,舔了一口她的脸。
软软的,像是雏崽般,温软又轻柔,
甜滋滋的味道,一瞬间就钻到了云姒鼻息间,让她整个人定住,像是愣了。
这似乎是他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
他舔了一下她后,鼻子又蹭了一下,
湿答答的鼻子蹭着她的脸,
唇瓣也划过她的唇角,温吞地贴住,很安静。
我可以抱你吗(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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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
过了好一会儿,
他退开,半张脸缩在了水下,
只露出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在无声地盯着她。
“......”云姒手上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
她微微软了眸,唇边的笑意温柔,
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语气很轻,
“殿下......真乖。”
小孩儿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
埋在水里的半张脸,又慢慢地露了出来。
被暖泉洗得很干净的身子,白白净净的,似乎臭味也没有了。
湿哒哒的头发贴着他的脖子,被浸泡的肌肤都变成了粉红色,
瘦小的脸微微扬着,那双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姒,安静得过分。
没过多久,
云姒就把他从浴池里捞了出来。
拿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拭干净,然后给他穿衣服,
小孩儿倒是变得越发乖了,只会安静地吃糖。
软软的唇紧紧地抿着,不停地舔着口中渐渐融化的糖果,
湿软的眼睫垂落,像是沾了雨露的纤蝶,一颤一颤的,分外喜人。
云姒给他穿好暖绒绒的衣衫后,退后了一步,上下满意地看着他。
小九歌除了瘦了一点,矮了一点,性子凶了一点,攻击性强了一点之外,
别的,还是很好的。
至少,洗干净之后,小脸蛋看起来还算是很好看的。
似乎是发现云姒退后了一步,
安静的小孩儿抬起眼睫,沉默地看着她,唇似乎抿得更紧了。
定定不动,口中仅剩的一点糖果,吞咽了下去。
甜滋滋的味道还萦绕在口腔中,久久不散,
仿佛能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口,又甜又暖,直至洋溢满整颗心脏。
他一直不说话,但就是忽然跟了上去,扯住云姒的衣裙,面无表情。
云姒大概能猜到,他的糖又吃完了。
她拉开他的手,没给糖,只道,
“殿下乖,我已经让人安排膳食了,你再忍忍,马上就能吃饭了,可好?”
“......”小孩儿安静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被拿开的手。
他似乎烦躁了一瞬,手又攥了上去。
这回不是抓着云姒的裙摆,而是直接抓上了云姒的手。
就像是之前一样,抓着她的两根手指,紧紧地握着。
云姒本来想先去换个衣服。
却没想到,一直得不到糖的小孩儿,就这样执拗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黑漆漆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说话,但就是让人无法忽略他的目光。
云姒:“......”
最后她还是塞了颗糖,放进了某只小狼崽的嘴里。
于是,成功得到糖的小孩儿,安静地蹲在屏风外,等着云姒换衣服。
口中正正方方的软糖果,不停地在舌尖翻滚,
甜味弥漫在了唇齿间,仿佛将呼出的气都染甜了。
他也不动,就这般安静地盯着屏风,
直至嫣红色的身影走出来时,他的眼珠子才微微动了一下,有了些许的反应。
云姒弯下腰,撑起他的双腋,抱起他,
小孩儿顺势安静地抱住了她的脖子,脑袋轻轻靠住。
我可以抱你吗(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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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的味道,混杂上清甜的糖果味,
整个人就像是小香包一样,好闻得不行。
云姒摸了一下他还有些湿意的头发,帮他烘干,
看着他很喜欢自己的糖果的样子,云姒忽然有些担心,以后自己的花蜜还够不够。
毕竟这糖,是用她的花蜜做的,
一颗两颗的还好,要是多了......
云姒想想就感觉不太妙。
“殿下,我们先说好了,糖不能一整天都在吃。”
云姒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他往外走。
“糖呢......可以给殿下当零嘴,但是一直吃,会对牙齿不好,知道么?”
“......”安静的小狼崽垂着眼睫,抿唇,
靠在她的肩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门口的侍女看见云姒抱着洗干净的小孩走出来,立即行礼,
“大人,您吩咐的膳食已经备好了。”
云姒嗯了一声,抱着小孩走。
到了膳厅时,
云姒将他放下,然后坐在了他身边。
侍女们跟着云姒,站在了一旁。
有人偷偷抬眼看椅子上的小孩儿,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不敢开口问国师,
所以都很默契地闭口,当成了透明人。
但很快,
云姒一边夹着菜,一边唤来了府里的管事,
“彩英,你去和大家说一下,这位是楚珩殿下,是陛下的......”
云姒顿了一下,语气不变,“大皇子。”
彩英当场就愣住了,“大......大皇子?!”
当今陛下,怎么忽然多了个大皇子?
唯一的皇子,不是在前几年夭折了么?!
云姒淡淡看了过去,“怎么?有问题?”
彩英立即低头,“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陛下现已缠病多日,膝下本就子嗣单薄,
现下忽然冒出来了一个皇子,还是国师大人亲自带回来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那么就很有可能,这个楚珩,会直接成为太子。
待陛下驾鹤西去,那他不就是——新帝?
彩英很快便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了个彻底,
怪不得国师大人如此重视这个人,
原来是——他的身份,怠慢不得。
当天,
国师府的所有人,都知晓了楚珩的身份,
对待楚珩的态度上,也恭敬极加,半分不敢僭越。
皇宫内,
陛下驾崩的消息,终于传出了。
当天夜里,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的,臣民们都对接下来的局势有些难以判断。
有小道消息不停传出,摄政王要取代楚家,直接黄袍加身,登帝称王。
宫内的人也都在伸长脖子看着局势,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霁远的身上,以及当朝国师的态度。
无论是谁,只有真正得到国师的认可,才能顺理成章地登上帝位,得民心之所向。
若是国师不认可,
那么即使是老皇帝的亲儿子,也无法服众,堵住天下悠悠之众口,成为皇帝。
当夜,
林霁远踏雪而来,入了国师府。
拜访国师时,一入门,便看见了在握着楚珩的手,耐心教写字的云姒。
柔和的烛光下,
清丽盛血的女子,微微俯着身,从身后环住了椅子上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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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指尖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落笔,
宣纸上的墨迹缓缓晕染开,娟秀的字体干净又工整,
模样尚且稚嫩的殿下,安静地盯着她的手,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落在书桌下的另一只手,
不知何时,早已经攥住了那柔软纱裙的一角。
攥得紧紧的,似乎是怕一松开就不见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时,
云姒抬眼,
看到林霁远,顿了顿,反应平淡,
“王爷找本宫何事?”
林霁远缓缓拱手,行礼,
身后的门被侍女贴心地关上,挡住了门外的风,
“国师大人万福。”
“微臣心挂殿下,故想来看看。”
“殿下这是......在读书念字?”
云姒动作不变,平静地嗯了一声,
依旧抓着楚珩的手,耐心地教他写字。
以前,
九歌也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写的。
只是,
那时候的她,可顽皮了,总想着偷懒,
成日懒洋洋的,坐得东倒西歪,就是不想学。
后来,
九歌就会站在她身后,温柔地环抱着她,带着她写字,
她什么也不用管,可以就这样倒在他的胸口,
抬起头时,还能亲到他。
只有那个时候,九歌不会避开她的亲亲,
被亲了,他也只是很温柔地笑,然后调整她坐得歪歪扭扭的姿势,
就像是个没有脾气的师父,日如一日地教着她这个笨懒徒弟,
从来都不会生气,只会用无限的耐心,教她写一个字,写上整整上千遍。
托他的福,
因为他,她这个笨懒的人,竟然也能学会读书写字了,
除去一些比较生涩晦懂的古文,其余的,她倒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如今,
没有想到,两个人的身份竟然换了过来。
她变成了教的人,而他......很乖。
云姒低头,看了一下安静的小楚珩。
黑漆漆的眼珠子对上,他眨了一下,算是反应。
林霁远没有想到,才一天的功夫,原本极具攻击性的人就变成了这样安静写字的样子。
他拱手,似乎有些激动,
“大人,殿下若是能恢复心智,那——”
“还不急。”云姒摇了摇头,语气很慢,
“殿下的确还是不识字,自然也不懂得朝堂。”
“本宫知晓王爷焦灼的心情,但这种事,急不来。”
林霁远抬头,“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殿下不识字,可以学,但如今京城已经开始议论非非了。”
“若是要待殿下准备好才露面,恐怕那时,只会给异心之人可乘之机。”
云姒没说话,缓缓松开了楚珩的手,站直了身子,沉吟,
“那王爷,想如何安排?”
林霁远道,“先开诚布公,将殿下的身份昭告天下。”
“与此同时,大人宣读陛下的遗旨,如此一来,皇位之事人选已定,自然就能安定民心。”
“......”云姒眸色淡淡,若有所思。
宽大的衣袖下,
她的手,又被楚珩冰凉的手给拉住。
小孩儿一声不吭,很安静,
但小手就是一直要抓着她,一刻也不能放。
云姒看了一眼他的头顶,慢慢回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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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掌心裹着他,似乎是要把他手上的寒意都驱走。
随后,她又平静看向了林霁远。
林霁远抬头,“大人,如此安排,可妥当?”
云姒掀唇,不徐不疾,“王爷的意思是,先开诚布公,不登帝?”
林霁远没否认,
“按照皇室的祖制,先帝驾崩后,新帝需先守孝一月,方能举行登基大典。”
“在此期间,殿下可以先跟着太师学习礼制,祖宗典法,微臣也定当鞠躬尽瘁,教授殿下帝王之术。”
“一个月时间虽短,但殿下——”
“王爷,”云姒平静地叹了口气,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忘了,殿下他——不识字。”
连字都学不会,还学什么祖宗典法,帝王之术?
这不是揠苗助长么?
还只给一个月的时间,他以为这是教神童呢?
云姒弯腰,将小楚珩抱了起来,
安静的楚珩抱着她的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很沉默。
脸颊慢慢贴近她的脸,蹭了一蹭,
甜滋滋的花香味在他的鼻尖弥漫,就像是糖果一样,惹人心醉。
他抿着唇,安静地贴着,对他们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
似乎完全没有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识字?”
林霁远蓦然陷入了沉思,“不识字......”
“但这件事,真的不能拖了。”
“大人,国不可——”
云姒波澜不惊的眼神看了过去,“本宫明白王爷的意思。”
“王爷是希望殿下先按照祖制,先登基,之后的国事再由王爷和太傅一同辅佐,直至殿下能独政,对么?”
林霁远顿了一下,承认了,“大人心思自是剔透的。”
云姒也明白他焦灼的心情,
毕竟没有陛下事小,被异心之人利用,扰乱朝政,才是大忌。
她微微垂下眼睫,沉思了片刻。
最后,
她摸了摸楚珩的脑袋,没再看他,
“王爷既然已有了思虑周全的打算,本宫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王爷是陛下亲命的摄政王,朝政之事,王爷自行定夺即可,本宫不会插手。”
云姒这番话,大概意思就是——默认了。
林霁远立即就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拱手行礼,“微臣明白。”
“谢大人理解。”
很快,
林霁远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云姒抱着小楚珩,站在书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林霁远的身影在雪色茫茫中消失,
云姒的视线,这才落在了楚珩身上,
小孩儿也正在看她,
瘦巴巴的脸贴着她,整个呼吸都洒在了她身上。
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满是她的倒影,定定不动,映着那漫天的雪花,如同那深潭般,黑得沉寂。
许是开着门,有些冷了,
他缩了一下,蹭上了她的脸,
仿佛要贴着她,才能暖一些,没那么寒冷。
凶狠得不行的小狼崽,洗干净后,便像是披上了一层羊皮,看起来乖巧又无害。
身上香香甜甜的,就像是在糖果里浸泡了一整天般,奶得让人心都软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喜欢安静地盯着她看,
不算很听话,但只要给了糖,就会很乖地任她摆弄,
就像是一个,要被上发条才能动的木偶,很好控制。
我可以抱你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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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姒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叹息了一声,
“殿下,以后,你当了皇帝,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知道么?”
要是让人知道,陛下喜欢吃糖,吃了糖就会很乖......
云姒有些不敢想那画面。
楚珩依旧很沉默,专注地盯着她看,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
他又靠近,慢慢地舔了一下她的脸,
无声地蹭着,看起来真真就乖得不行。
云姒顿了顿,轻咳了一声,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
“那......那个......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我抱你回去睡觉。”
安静的楚珩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云姒和侍女吩咐了几句,随后,便离开了书房。
抱着楚珩,回到了侍女提前为他安排好的房间。
楚珩一直都安静得不像话,与刚开始那般狂躁的模样大相径庭。
云姒满意地给他盖好被子时,某只看起来奶得不行的小狼崽被裹在厚厚的棉被低下,脸颊红润,眼眸漆黑。
他似乎完全没有睡意,一直在睁着眼睛看她。
云姒只好坐在床边,捏了捏他的脸,道,“殿下,很晚了,睡吧?”
“乖乖睡觉的话,明天起床——就给糖你吃,可好?”
话音刚落,
云姒就感觉自己的掌心被软软的睫毛扫了一下。
轻轻柔柔痒痒的,比羽毛的触感还要好。
云姒微微莞尔,
其实,养小九歌的感觉,还挺好。
比起之前懒散怠惰的她来说,
小九歌简直就像是小天使一样,只要有糖,就能听话得不行。
而且,他还不会很过分地要糖,
吃一颗就会乖很久,效果惊人。
弄得云姒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糖是不是能改变人的性格了。
云姒坐在那里,心里的想法又多又奇怪。
她一边等着楚珩入睡,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教好他。
以前都是九歌做师傅,
现在换过来了......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房间内,
烛火渐渐燃烧至了末端,
光的亮度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般,慢慢暗沉了下来,
随着灯芯细微地噼啪了一声,
最后,那微弱的火苗终于燃灭,被黑暗吞噬在了烛台上。
温暖的地龙还在源源不断地供着热,
室内的熏香从香炉中袅袅升起,仿佛能将夜色,都带入了梦里。
云姒等了很久,直至感觉到,楚珩真正地睡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慢慢地,收回了手,
情绪高度紧绷戒备了好几天,
楚珩许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呼吸很轻,绵长又均匀。
云姒轻手轻脚地离开,关上了门,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空中的雪还是下得很大,仿佛是停不下来般,几乎要将整个京城都用雪埋住。
寒冷刺骨的风,将那冰冷的雪花,吹进了低低的屋檐下,落在了地面。
地面那一层浅浅的雪花,就像是误开的春日初梨,细细柔和,宛若绒毛般,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云姒关上房间的门,刚刚躺下,正欲闭眼,
房间的门就被砰砰砰地大力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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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侍女阻拦的细语声传了进来,打破了屋内的夜色,
“殿下,国师大人已经睡了,您回去吧......”
“殿下,夜里凉,您快把衣服穿上......等……等一下殿下您先别进——”
“砰——”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
守在门口的侍女们还没来得及阻拦,就直接惊动了云姒。
房间里刚刚熄灯,映着外面的雪,倒是没有那么暗。
云姒刚刚坐了起来,便看到一个单薄的黑影已闪电般的速度,跑了进来,站在她床前,嘴里还低低发着呲吼声,
侍女低着头,打着灯笼走了进来,忙请罪,
“大人恕罪,奴婢和殿下说了您已经睡下,但是他一定要闯进来......”
“......”云姒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挥手,“先退下吧。”
“是,大人。”
侍女将房间的灯重新点燃,随后,安静地退下。
光线重新亮了起来后,
云姒看到面前的人,光着脚,一身里衣单薄,
就这样拳头紧握,无声地盯着她,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低低滚腾的吼声,从喉间发出,就像是被激怒了的小狼崽,眼神中满是怒火,
云姒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将他拉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不穿衣服?”
这么冷的天,他就这样直接跑了过来??
不想,她刚刚拉住他的手,
面前的人,忽然一把甩开,盯着她,似乎怒到了极点。
不断发出的嘶吼声,就像是闷沉沉的沙砾在地上不停地撕磨般,满是暴怒的戾气,狠到了极点。
仿佛掀着小獠牙的狼崽子,眼神阴沉,又冷得吓人。
云姒直接愣住,“你——”
“你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满是怒意的狼崽子自然是不会说话的,只会这样狠戾地盯着她,眼珠子黑得宛若阴魅般,让人忍不住背后发凉。
胸口剧烈的起伏,急促的呼吸,拳头捏紧得近乎在颤抖,
所有的表现无不在宣告着——他有多生气。
云姒沉默地看着他,半响。
“你到底,在气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得都淡了几分,
“殿下,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果你不说,我便无法知晓。”
小狼崽忽然大力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烛台,将上面的蜡烛狠狠抛下,
承受不住力量的烛台,瞬间就倾倒,“砰——”地一声,撞在了地面上。
原本燃烧的蜡烛,也直接被抛灭,沉重地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然后咕噜咕噜滚着,滚向了一边。
他就像是发了狂躁症一样,往前走了一步,
黑得吓人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紧捏的拳头仿佛都要硬成了石头。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云姒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沉寂了好半响,
她缓缓敛下长睫,没有再看他,眸色平静,
“殿下若是高兴,就把这里都毁了吧。”
“我累了,就不陪殿下玩闹了。”
云姒下床,披上衣衫,慢慢地走了出去。
背影清丽,纱裙盛血,
如瀑的长发披落,搭在肩膀上,柔顺地贴住。
她没有回头,打开门后,便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也不问了。
似乎耐心,已经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