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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卷419、不与别人说(5更)

    铜铃响过四遍,便是这“背灯祭”的祭文念过了四遍,萨满婆婆那请神之舞跳过了四遍。

    因被那铜铃声和鼓声铿锵催着,便总觉时间短暂;可是客观上评价,实则这四遍仪式全走完,时辰并不短。

    在最后一刻铃声停下时,皇帝也终于在她身后停下。

    婉兮失去支撑,险些瘫坐在地。

    铜铃声终于止歇,那司祝轻声请旨:“皇上,背灯祭已毕,奴才可否点灯。”

    皇帝亲手上下逡巡婉兮一遍,确定衣裳都已抚平,这才扳过嘴儿来又亲了一遍,罢了才呢哝道:“点吧。”

    随即坤宁宫中,烛光重又大亮。守在门外的太监,鱼贯而入,摘下四壁黑幕。

    婉兮羞涩难忍,不敢看向众人,更不敢看向西墙的祖宗牌和神位,只悄然回眸瞟住皇帝。

    皇帝在袖筒里悄然攥紧她指尖,故意捏了捏,抬手指向殿内西南角。

    婉兮顺着皇帝的手指望过去,看见悬在那处的“子孙绳”,粗粗一根,张扬悬挂。

    皇帝坏坏捏捏婉兮,又是眨眼而笑。

    婉兮已是会意,脸便更红了。

    背灯祭撤去,坤宁宫又恢复往日模样。婉兮随着皇帝离了坤宁宫往回走。

    整个紫禁城,因明儿是元宵灯节,便更加了几倍的喜庆宫灯去。这样墨蓝色的天地之间,宫灯高挂,胭脂红光漾漾,便叫人只觉那月下的九重宫阙不再那样冷硬寒凉了。

    婉兮低低垂首,噘嘴道:“……皇上今晚儿上,当真做了坏事去!那是坤宁宫,中宫所在,又是祭神之所。奴才方才那样儿,总觉心下不安,实在造次。”

    皇帝倒是轻笑出声。这样的夜晚,红灯掩映之下,便是天子威仪都褪去,只剩一个餍足了男人模样儿。

    他长眉轻轻挑起:“……爷既然决定将在堂子的背灯祭,改了进坤宁宫来,自然有爷的心思。”

    “你是汉姓人,不懂这背灯祭的规矩,才会有这个担心。实则啊,爷方才带你做的事,非但不是造次,反倒是神灵和祖宗都愿意看见的。”

    婉兮抬眸望过去:“爷说什么?”

    他将她的手举起来,凑在嘴边,故意亲了个响的。

    这紫禁城里空旷,四壁回声,这一声出去便莫名传出去老远,羞得婉兮直往皇帝的紫貂端罩里头钻。

    皇帝趁势在端罩里抱紧她,故意捏了捏她柔软之处,哑声道:“……笨丫头。这背灯祭,本是崇敬生殖之神,求子孙昌盛。远古时,听说行此祭祀时,便是该在身前做这亲密之事……可是如今当然不能公然行此仪轨,故此应当熄灯、张开黑幕,在隐秘之中进行。”

    “背灯祭亦分很多种,有公有私。为公的,爷还留在堂子里,率领群臣去做;这放在坤宁宫里的,自然是‘家祭’,只祭祀家里的神,故此咱们那样做,才是最应该的。”

    婉兮张开手,将掌心那柳叶摊开给皇帝看:“皇上塞给奴才这个,难道是,呃……?”未及说完,脸已红了。

    皇帝更为愉快,亲昵亲她琼耳:“嗯哼,就是代表那个……或者你更喜欢握着那个,真的?”

三卷420、怎舍你伤心(6更)

    皇帝将婉兮送到螽斯门下,便转回养心殿去了。婉兮立在螽斯门下目送皇帝,心下也是起伏。

    虽说两人笑谑,这背灯祭成了两人一解思念的法子,可是她心下如何能不明白,皇上将那本应在堂子行的祭祀转回坤宁宫来,也还是替她惦念着生养之事呢。

    只是这大过年的,他们两个都不想叫对方想及伤心事,这便只说了笑话儿罢了。

    人若求神,往往都是人自己已经力所不及之时了。皇上这些年亲自替她小心调理,皇上也一直对他自己的医术甚有信心,可她还是没有动静……在这即将正式继立中宫的年头儿上,皇上心下的焦急,她如何能不明白。

    皇上的每一件事,实则内里都有皇上的深意在。

    婉兮垂首看向自己的腹部——是自己一直无福生养,其实也有她自己偷偷停了药的缘故吧?

    有时候天算还真就不如人算,皇上都想到要祭神了,却没想过其实是她自己动了小手脚。

    婉兮目光极力穿过夜色,望向养心殿的方向,心下悄然道:“爷……抱歉。”

    婉兮回到永寿宫,时辰已晚。婉兮经过西配殿,悄然侧首望过去,只见配殿中灯火已熄,她自己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然要是舒妃问起她怎这样晚回来,她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自己是不大懂背灯祭的规矩,可是舒妃却是出自叶赫拉那王族之后,是老资历的满洲人,舒妃自是知晓的。

    婉兮回到寝殿,玉蕤上前悄声道:“回主子,舒主子今晚儿已经搬回去了。九福晋也说,明儿圆明园宫宴之后,就随傅公爷回府了。今晚上已是收拾好了。”

    婉兮倒是一怔:“哦?怎这样突然?”

    玉蕤看了婉兮一眼,悄声道:“……都三个月了,主子当真好性儿,还说突然。”

    婉兮便也笑了:“只是这事儿前头却无征兆。虽说过完元宵,算是过完年了,但是宫里的规矩,一般都要到填仓日才算完呢。我总计算着,兴许得等到填仓日,或者二月二。”

    次日一早,傅恒便进永寿宫求见。

    这是要亲自来接回福晋,故此皇上也给了恩旨,准他一个外臣进了内宫来。

    按规矩,傅恒总要先来给婉兮请安。婉兮便吩咐在正殿见。

    婉兮坐定,面前便垂下布帘来。

    傅恒上前请双腿跪安,婉兮凝视傅恒。这个年过来,九爷竟然又憔悴了些。

    婉兮心下不忍,便轻声道:“……这个孩子没了,是我对不起你。”

    可以想象没了孩子,福晋又在宫里将养,九爷要前边顾着朝堂种种,家里还得顾着亲眷过年,不憔悴才怪。

    傅恒忙脱帽叩首:“令主子万万请勿这样说……奴才心下都是明白。是奴才连累了令主子,是奴才该死。”

    婉兮深吸一口气,柔声道:“九爷也别这样说。千错万错,九爷的骨肉总归没有错。我在宫里唯有希望九爷和福晋,再度早得麟儿,将此次伤心事尽早忘却。”

    傅恒伏地,眼圈儿那样灼热地酸痛。

三卷421、视若己出(7更)

    “奴才多谢令主子照拂之意……只是,经此一事之后,奴才与兰佩之间,不会再有孩子了!”

    傅恒语声虽轻,却是掷地有声。

    婉兮都惊得霍地起身,隔着脸低呼:“九爷何出此言!”

    傅恒在袖口里攥紧指尖:“奴才这一生……最最不愿的事,便是由奴才给令主子添了灾祸去。这次事发,令主子险些因此降位……令主子便是不与奴才计较,奴才也无法原谅自己!”

    婉兮在帘子后急得跺脚:“九爷,别说傻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九爷应子孙昌盛才是。”

    傅恒却坚定垂下头去:“奴才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嫡子、庶子都有了,已是够了。”

    婉兮叹息一声:“……九爷,兴许是我在这宫里看得太多,才总觉两个孩子并不够呢。便如宫里已有这样多夭折的孩子,九爷还是应该多留下几个孩子才好。”

    傅恒咬住嘴唇,不肯说话。

    婉兮重又坐下来,轻声问:“九爷,我说错话了,是么?这是九爷的私事,我怎么能乱置喙?”

    婉兮转眸望向窗外。已是乾隆十五年了,只是春天还远。

    “……是我自己一直没有孩子的缘故吧,我便总希望九爷能多有几个孩子呢。若能看见九爷子孙绕膝的模样,我便是在这宫墙之内,也觉着一样高兴。”

    “不知我这辈子是否还有福气生养……从我这心里,也总是当九爷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此生相遇,却终究宫墙远隔,她最大的心愿,一是他平安,二是他不孤单。

    婉兮最后的那一句话却令傅恒狠狠一震。

    九儿说,他的孩子,她也当成是她自己的孩子……

    眼眶的热,轰然涨开,盖过了酸痛去。

    原来她都是将他的孩子,同样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啊……

    傅恒深深伏地,尽力藏住自己的情绪去,不想叫她看见。

    “……回令主子,臣妾在家中曾因害喜而服药。听闻臣妾进宫后,也曾服药。令主子可曾查过那药?”

    婉兮屏住呼吸,垂首想了想,却淡淡一笑,摇了头。

    “药没事。九爷,你别胡思乱想,九福晋失了孩子,都是我照应不周。”

    傅恒悄然咬紧牙关:“令主子万勿如此说。回府后,奴才会细查此事。若此事臣妾有半点算计令主子之心,那奴才与臣妾的情分便也尽了……此事奴才绝不姑息,定不会叫令主子白白担了这次干系去!”

    婉兮心下更是狠狠一痛。

    “九爷,不必了。你看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若听说你们夫妻伤了情分,我倒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傅恒眼中却满是坚定。

    婉兮轻叹一声:“九爷,此时前朝的事那样扰心,你又何苦再多想这些?十一月那会子,皇上削了张廷玉的伯爵之衔……前朝鄂尔泰、张廷玉两朋党皆再地震,事后的摊子还要九爷你来一力担起。这担子不轻,九爷可得将从前两大权臣留下的担子挑稳了。”

    “故此九爷后宅之事,我倒劝九爷暂且放下。说句心里话,九爷,这一次我不想深究。”

    不想,叫你为难。

三卷422、该为你找一个人(1更)

    话已说毕,婉兮收起伤感,尽量平淡道:“九福晋已然收拾停当,傅公爷,你去接九福晋吧。”

    傅恒跪安,一步步退身到门口去。

    婉兮静静凝望着他,忽地叫住:“傅公爷,张廷玉的事,可叫你烦心?听我一言,张廷玉一生功过,自有定论。他因公,已然位极人臣;可是他却也因位极人臣,而引起朋党之争。若以名臣,晚年终究失节,傅公爷再欣赏他个人,也不该忘了朝堂分量的轻重。”

    傅恒微微一颤,又跪倒:“奴才明白令主子的提醒。奴才不会为张廷玉求情。朝堂新旧更替,这盘棋皇上下了十四年。如今终于将张廷玉安排停当,没人能再阻挡皇上的布局。”

    婉兮点头:“朝中汉臣多依附张廷玉,军机处、翰林院更有太多张廷玉的门生,傅公爷要用这些人,却也要小心节制。”

    傅恒终于忍不住一声叹息:“令主子洞若明烛……奴才这会子是在为一个人悬着心,却不是张廷玉,而是张廷玉的门生汪由敦。”

    原来十一月这会子,张廷玉再度面见皇帝,请求致仕(退休),并重提先帝雍正说过要张廷玉身后配享太庙一事。

    先帝的承诺,皇帝如何会不执行,偏张廷玉还要在皇帝面前如此重申,话里话外仿佛都是在指责皇帝忘了他在雍正朝时的功绩一般。皇帝颇有不快,却也还是下诏安抚,并且赐御制诗,叫张廷玉安心。

    皇帝赐御制诗,张廷玉应递折子,并且亲自带着折子进宫谢恩。可是次日张廷玉却只叫自己的儿子张若澄带着谢恩的折子代他入宫。

    皇帝十分不快,便叫傅恒与汪由敦拟旨,令张廷玉明白回奏为何不亲自入宫谢恩。

    傅恒与汪由敦拟旨毕,还未下达,结果次日刚黎明,张廷玉便亲自进宫谢恩……皇帝便怀疑是有人将皇帝的不快和圣旨之事私自泄露给了张廷玉。

    军机处之重,乃是朝廷中枢,若军机处的事情都能随便泄露,这朝廷还有何秘密可言?皇帝震怒,因拟旨之人只有傅恒和汪由敦二人,皇帝自然不怀疑傅恒,便将疑点集中在了汪由敦身上。

    汪由敦正好是张廷玉的门生,这罪名不用审问,便几乎已能坐实。皇帝怒责汪由敦,并革去汪由敦协办大学士之职,以及刑部尚书之衔。

    傅恒作为拟旨的二人之一,身在事中,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这样地步,心下自是难受。

    且在大金川之战期间,军机处发出的谕旨、战报皆为汪由敦亲笔拟就,傅恒能大金川奏凯,亦十分感激汪由敦。故此从十一月至正月以来,始终无法开怀。

    傅恒也唯有对着婉兮,才能将自己在朝廷上的为难和挣扎和盘托出。

    婉兮垂下头去,也是思量半晌,这才缓缓道:“九爷的汉文不好~”

    婉兮仿佛忽然宕开一笔,傅恒倒愣了愣,不过却也答:“是。奴才从小上学,在旗学都以满文、蒙文为主。汉文虽也可读写,但是若论草拟谕旨,总觉自己文采不够,怕有违圣意。”

    婉兮点头:“汪由敦若不能继续帮傅公爷写汉文谕旨,当务之急,傅公爷先需要这样一个助手。”

三卷423、还给你(2更)

    傅恒挑眸凝视婉兮。

    虽然隔着布帘,只能隐约看见她的身影轮廓。

    可是他却能想象到,她眉眼之间定然灵动生色,漫出慧黠之光来。

    即便她还没说,他却便已经心与神授了。她说出的人,他必定会接受。

    因为他相信,她的识人之明。

    布帘那边,婉兮伸手抱过剪刀儿来。

    “我要说的这个人,就是九福晋啊!”

    傅恒这才狠狠一怔,完全出乎意外,这一刻倒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即便隔着布帘,婉兮也能想象到九爷的神色,便垂首温柔抚着剪刀儿的毛,轻垂眼帘。

    “九爷的汉文不好,九福晋却是大词人纳兰容若的侄孙女。纳兰容若是低低道道的满人,更是家世最老的满人家族之一,可是他的汉文诗词,在咱们大清,却无人能出其右。这样的家族养育出来的女儿,汉文之造诣、文采之卓然,绝不逊于任何汉家闺秀。”

    “从前在交辉园里,我也有幸曾看过九福晋作画,也读过九福晋题在画上的诗……说实话,我虽然是汉姓人,却是半点都比不上的。”

    “九爷自己长于满文、蒙文,朝中满文与蒙文的官修书籍,多由傅公爷主持修订,便连满文篆字皇上都交由九爷主持重编……九爷自己在满文、蒙文这一项上造诣已经登峰。便是汉文略短腿些,许也是上天要趁机派个人来帮着九爷。”

    婉兮说着按下个人心绪,莞尔一笑:“上天派下的那个人,就是九福晋啊。九爷家里就藏着宝贝,若在汉文遣词造句上不能妥帖的,回家问一问九福晋,就有了。”

    “这才正是所谓的天作之合、珠联璧合呢。”

    傅恒心下悸动不已,原来便是这会子还在尽力弥合他与兰佩,不叫他为了她而与兰佩生了嫌隙去。

    傅恒深吸口气:“令主子的心意,奴才心下都明白。只是这会子奴才已然身为领班军机大臣,每日处理的都是军机要务,便是一个字都不能叫外人知道的,更何况是后宅女人。”

    婉兮轻哼了一声:“我没忘傅公爷这会子可是军机首揆了~~我也更不会忘了,这会子汪由敦被革职,就是涉嫌泄露军机之事。”

    布帘后,婉兮妙目轻转:“可是夫妻一心,九福晋却不会将九爷说过的话外泄出去的。况且九爷不过请教个别遣词造句,又不是泄露军机……九爷,这世上能陪你一生一世,能替你守护每一个秘密的,终究只是你的妻子。”

    傅恒黯然垂下眼帘去。

    婉兮轻轻叹了口气,又轻抚了剪刀儿半晌,忽地叫毛团儿,便将剪刀儿交给了毛团儿,示意转给傅恒。

    傅恒接过剪刀儿便怔了,急忙又是跪倒:“令主子这是?”

    “这猫,是九爷一片心意。只是,我不能再养在宫里了。”婉兮道。

    傅恒闻言便是一怔,半晌黯然垂眸:“令主子说的是,这回就是这猫给令主子惹了祸。是奴才事先考虑不周,冒冒失失松了这猫进宫,却非但没能叫令主子开怀,反倒险些为令主子惹下祸事。”

三卷424、借猫献人(3更)

    自然不是这样的。

    婉兮隔着布帘,望着那边难过的傅恒,她自己的手臂上还留着剪刀儿方才的温度。

    可是她不能不撒手了。

    这回是万幸,皇太后并未迁怒给剪刀儿。可是那会子九福晋看见剪刀儿时候的神色,却也是给她提了个醒儿:剪刀儿不宜再留在宫里,不宜再继续养在她身边儿了。

    只是这话,她不能跟九爷说得太多。

    她便轻笑一声,“九爷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永寿宫是不小,只是活物有些太多了。这回皇上又将暹罗进贡的黑熊和白猿都放在我宫里养着,这便便有些转不开了。”

    “再者豆角儿这回跟着皇上去秋狝之后回来,脾气见长,这永寿宫里的耗子,它非给包圆儿了。猫狗本来就是冤家,这回狗还非拿耗子不可,日后它们两个的官司我怕都断不完了。”

    “九爷,豆角儿是皇上赐的,我没法子给送走,故此也只有委屈九爷的猫了。”

    傅恒黯然垂首,无言以对。

    婉兮隔着布帘凝视傅恒,心下也是不忍。

    她缓了一口气,柔声道:“……九爷,我最要紧的,其实还是想托你将剪刀儿送给个人。”

    傅恒这才霍地抬起头来。

    原来九儿不是将猫儿丢弃不要了,而是要送给人去。

    “是谁?还请令主子示下。”

    婉兮指尖悄然转过帕子:“刘统勋大人家里有个门客,名叫赵翼的……他家里应该缺个猫儿。”

    傅恒听了便是一怔:“为何要送给这个人?”

    刘统勋虽是名臣,可是刘统勋家中的一个门客而已,傅恒连听都没听说过。他就更想不明白,身在深宫之中的九儿,是如何能知道这样一个人了。

    婉兮明白傅恒的惊愕,在布帘后含笑道:“是方才听九爷说到皇上赐御制诗,张廷玉谢恩来迟,惹皇上不欢喜……便想到这个赵翼了。不瞒九爷,京中王公贵族但凡有获赐御制诗的,无不以该如何谢恩而犯愁。”

    “按例,写折子向皇上谢恩,或者可以按着御制诗的格律,同样写一首诗来与和皇上的诗;或者写一篇谢恩之文……这便都考验其文采。若写的不好了,反倒叫皇上失望。故此京中王公贵族不无捧着银子去求人来写的。”

    婉兮含笑眨眼:“这个赵翼家贫,在京中最初立足下来,就是靠写谢恩的诗文来赚银子的……你想皇上对诗文的要求有多高,而他代笔多家、多人,竟都入了皇上的眼。此人的文笔可见一斑。”

    傅恒微微眯起眼来:“京中还有这样谋生之人?既有如此才学,为何不科试,为国抡才?”

    婉兮轻笑:“那就是你们当大臣的事儿了。他为何不中,却偏偏文笔入皇上的眼,这当中的毛病,当出在考官、阅卷官的身上吧。”

    傅恒心下微微一动:“令主子的意思是……?”

    婉兮耸耸肩:“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着张廷玉是缺一份谢恩的好折子,只可惜张廷玉自己年迈,怕是写不出来了。汪由敦身为张廷玉的门生,想帮恩师,也不是求情或者干脆泄密的法子,倒不如替他恩师请个人,好好谢一份谢恩的折子,或许便一切都可云开雾散了。”

三卷425、送礼送心(4更)

    傅恒还是有一点没能捋清这里面的头绪,便问:“……只是若要送猫,总该有个名目。”

    给人送礼送什么的都有,只是贸然送个猫过去,总归有些古怪了。

    婉兮便笑:“九爷想,赵翼姓什么?”

    傅恒愣了愣:“赵翼,自然姓赵。”

    婉兮“嗯”了一声:“没错,赵钱孙李的赵。”

    傅恒一怔,心下忽然明白了些。都说百家姓排名的时候儿,便因为大宋皇帝姓赵,这才将赵给排在第一位。这会子九儿特地这样说,岂不是说……

    “奴才斗胆猜,这赵翼是大宋皇室后裔?”

    婉兮这便清亮而笑:“真是如此。听说他家先祖便是大宋宗室。只是到本朝才家道中落的。”

    傅恒还是皱眉:“即便是大宋宗室的后裔,与送这猫儿……又有何关联?”

    婉兮便笑了:“九爷,忘了咱们当年在茶楼上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了么?”

    那一年的往事,那一年并肩而行的两个少年,在岁月里虽然渐行渐远,可是在傅恒的心版上却从未有半点的褪色。

    傅恒垂首一思,那片段便已姗姗而来。

    傅恒面上不由得浮起微笑:“我想起来了!说书先生说过,大宋宫廷极爱养猫。那大宋时候宫中的许多秘闻,便也都与猫儿有关。他还说过,便是那号称‘猫神’的四川简州猫,都是大宋御猫的后代……”

    婉兮含笑莞尔:“故此,九爷说将这猫儿送给赵翼,好不好呢?”

    傅恒心下悄然叹息,由衷道:“赵翼虽然家贫,可是若以才子风骨,便是送银子都不是好办法。反倒是令主子这送猫的主意,才是最上之选。”

    婉兮轻轻拍手:“便这样定吧。”

    傅恒最后回眸:“……若要赵翼问起,猫是何人所送,奴才又该如何答?”

    总不能说是宫里令主子吧?

    婉兮想了想,含笑道:“二阿哥今年也五岁了,恰好到了该开蒙的年岁。这赵翼从小便是给人当西席先生的……这猫本就是九爷的,自然可由九爷当见面礼,借此见上一见。”

    傅恒来了永寿宫就进了正殿给婉兮请安,这样许久还没出来,兰佩在西配殿里等得有些焦急。这便悄然遣了蓝桥出来望望风,看九爷什么时候出来。

    蓝桥在外左等不来,右等也没有动静,这便觑着左右无人,悄然上了月台,躲在正殿西侧卡子墙与抄手回廊之间的小门儿处,悄然向殿内听着墙根儿。

    半晌回来,将听见的话与兰佩说了。

    虽然听得并不完整,不过只言片语。可是兰佩听完,自行连缀起来,也是坐在炕沿儿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令主子在九爷面前,并未抱怨她一个字,反倒尽力都在弥合她与九爷。

    兰佩垂下眼帘去,看这宫中日光,寂寞地由短变长。

    令主子说夫妻同心,这会子她倒更能体会到九爷当年的心境——当年九爷夹在孝贤皇后与令主子之间,今时今日她也站在了自己的亲姐姐与令主子中间儿。

    九爷当年做了何样的选择?她是九爷的福晋,夫妻同心,这会子她便也更加明白,自己该如何选了。

三卷426、盖个印儿(5更)

    傅恒终于去了,婉兮这才松一口气,叫毛团儿撤去布帘,自己起身走到书案边去,翻开印盒。

    降位的事儿没实际执行,故此皇上早就将妃位的金册、金印给送回来了。这会子印盒又摆在案头。

    她翻开印盒,却没去看那妃位的宝印,只是抠出了那枚白玉的“令狐九”小印儿来看。

    看见小印儿,便想起赵翼;想起赵翼,便想到狐祟。

    婉兮莞尔含笑。

    殿中响起脚步声。

    婉兮以为是毛团儿来回,说傅恒两口子已经离去的事儿呢,便头不抬眼不睁点头:“我知道了。你也备轿吧,咱们也得跟皇上会合,奔园子去了。”

    却没动静。

    婉兮诧异抬眸看过去,站在她眼前的竟然是皇帝。

    婉兮忙起身,含笑道:“爷怎么来了?”

    今儿是正月十五,皇上要带前朝后宫都奔圆明园看灯、夜宴、观火戏呢。这会子皇上自己应该也忙活这些,然后去请皇太后呢。

    皇帝立在地下,瞟着她,哼了一声儿:“我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就知道小九一进宫来见你,你就忘了时辰了!你总跟他有说不完的话,哪儿还记着我等着你呢?”

    瞧,又这样儿了。

    婉兮便笑,上前抱住皇帝的手臂,轻轻摇了摇:“爷又说傻话。今儿是正月十五,正是月圆人圆的日子。九爷正好在今儿跟九福晋团圆,奴才自然也是满心都是皇上;便是抽了空儿送他们两口子团圆,心下却也一直都急着早些完事儿,好转身儿就奔皇上去呢。”

    皇帝唇角不自觉勾起,却还有些意犹未尽:“说嘴!爷分明瞧着你还坐在那儿回味呢,分明一点都没着急挪窝儿!”

    婉兮含笑,忽地从背后举出手来送到皇帝面前,显摆似的缓缓张开掌心儿。

    “爷瞧,我是回味这个呐!”

    其实皇帝进来的时候早瞧见了,也并不意外。倒是被婉兮这个故意做出的显摆样儿给逗笑了:“你不急着奔爷去,你坐着回味这个做什么?”

    婉兮娇俏抬眸:“因为这是爷给奴才刻的印儿,奴才便总得找地方盖呀!方才奴才终于盖出去了,总算不负爷的心意。”

    皇帝哼了一声:“你盖哪儿了,给我瞧瞧。”

    皇帝说着还作势走到书案边儿上,挨本书翻:“这小印儿,爷可是给你当藏书印用的。那本书是你新收的?”

    婉兮含笑,上前在纸上写下《赵翼说狐》几个字,然后郑重其事将小印儿蘸了朱砂印泥,盖在上头。

    皇帝忍不住笑着啐她:“呸!”

    婉兮转身抱住皇帝,含笑高高仰头:“……这本书,奴才盖印儿盖得好不好呢?”

    皇帝白她一眼:“这书是爷早收藏过的。你也是在爷的书房里见的,这会子如何轮到你盖印儿了?”

    婉兮便笑:“谁叫爷自己没盖印儿呢,那奴才就盖得。再说这小印儿本就是爷给的,奴才盖了,便也等于是爷盖了。奴才不过是动动手,这印儿终究代表的,还是爷的心意。爷若不待见的书,奴才看不见;爷若不待见的人,奴才怎敢盖印儿呢?”

三卷427-428 魏氏令狐

    皇帝殷红薄唇已经不自觉勾起。

    却还不着急走,依旧靠着书案腻歪着,单单挑起半边长眉瞟着她:“……你就盖了这个呀,没什么欢喜的。”

    婉兮心下悄然一痒,不由得回身将那印儿又蘸了下儿,便上前大着胆子踩上皇帝的脚尖儿,然后抬手将那小印儿便盖在了皇帝的唇上。

    嫣红一点,就在唇间,宛若时下最流行的花瓣唇妆。

    婉兮撤了印儿,大胆地望住皇帝的眼。

    “奴才最想盖的,是这儿!”

    皇帝心下倏然激跳,眸光便都已燃烧了火。如那朱砂印泥的颜色。

    皇帝不由得将她的身子紧紧抱紧,沙哑在她耳边低吼:“……爷这便下旨,什么园子,不去了。爷今儿就腻在你这永寿宫里,什么都不管了。”

    婉兮含笑,尽力承接,只是悄然劝:“……爷是天子,不可任性。”

    她悄声道:“……不过到了园子,奴才却可任凭皇上任意而为~”

    她用那小印儿一下一下地转着。白玉的小印儿被窗外焰火的五彩缤纷涂成各样的颜色,幻彩迷离。她也同样迷离着一双醉眼,抬头去看皇帝。

    “……令狐九本是奴才一个玩笑,爷怎地还特地给奴才刻成小印儿了呢?”

    皇帝握她的手,用指尖与她一同拨弄那小印儿。

    “早说了,给你藏书用。”

    婉兮伸手去摸他下巴。

    四十岁的男子,也开始要蓄须了。这样摸上去,刺刺的,痒痒的。

    皇帝便捉住她手,又垂首去亲她,缓缓道:“……谁叫你聪明,便是胡诌出个诨号来,竟也符合自己的名姓。”

    皇上夸她!婉兮也不累了,倏然坐起来,目光盈盈盯住皇帝:“爷说什么呢?”

    皇帝含笑轻叹:“夸错你了,原来你不明白,还是胡诌出来的!”

    ——令狐姓,原本为地名,周文王后裔魏颗因军功被封于此地。魏颗后人便以封地为姓,这世上才有令狐氏。故此令狐氏,本出魏姓。

    乾隆十五年,又是八旗秀女引见之年。

    因这一年便该是那拉氏位正中宫的年头,故此皇帝虽于二月还是没准那拉氏亲蚕,却终究还是让她以摄六宫事皇贵妃的身份,参与了秀女选看。

    “你们猜,皇贵妃今年能给皇上挑什么样的新人进宫来?”

    皇贵妃去选看秀女,一众嫔妃便聚到佐理内政的婉兮这儿来请安。午后斜阳照得正暖,嘉贵妃便嗑着瓜子儿,瞟着众人笑。

    一听说到这个话题,便有几位嫔妃起身告辞。这当中有纯贵妃、有与那拉氏同住的林常在,也有舒妃、愉妃这样平素就不爱说话的。

    留下的几个,倒都是素日与婉兮交好的,如婉嫔、颖贵人、语琴、白常在。

    比较特别的是那常在。虽然那常在跟舒妃一同住翊坤宫,可是那常在却没跟着舒妃一起走。

    因那常在留下,其他人说话还要留意些,语琴却是不在乎。总归她与婉兮情同姐妹这些年,那拉氏早连她一起记恨了,语琴便也不在乎得罪那拉氏。

    “嘉贵妃说笑了。皇贵妃还能给皇上挑什么样的人进宫来?照我看,她去也只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去了吧……她压根儿就不会给皇上挑新人进来!”

    几个人听了不觉都是垂首一笑,婉兮目光却还是小心地从那常在面上滑过。

    众人散去,语琴最后一个走。

    “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放心那常在。我说完了话,你一直在用眼神提醒我。”

    婉兮点头:“那常在终究是舒妃宫里的人,且同样出自那拉氏,与皇贵妃的辉发那拉氏、舒妃的叶赫纳拉氏,总归比咱们更近些。”

    语琴想了想:“可是她今儿既然肯留下,没跟着舒妃一起走,我倒觉着她是个有眼色的。”

    婉兮垂下眼帘:“她兴许是还记着泰山行宫的事儿。她这样对我示好,我自然是该领情的,只是我反倒因为这样替她担心。”

    语琴眸光漫上来:“你是担心舒妃对她……?”

    婉兮点头:“都长大了,我不再是小时候的我,舒妃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秀女引见完毕,结果倒是被语琴料中了。

    那拉氏帮着皇上和皇太后,倒是给适婚宗室挑选了不少姑娘,皇帝当场指婚。只是轮到后宫这儿,那拉氏竟然没有一个挑中的。

    看罢排单,皇帝淡淡含笑望住那拉氏:“……今年如无意外,你将正式册立。好好的册封礼,多几个人才热闹。便是皇额涅都是每次都要提醒朕,要为后宫选几个新人的。”

    那拉氏面色红了红,重新拿过排单来认真看过,起身向皇帝道:“妾身自是看着几个好的。只是……再看了她们家的出身,妾身便有些拿不定主意,故此才未曾圈定记名。”

    皇帝目光又淡淡瞟过皇太后,含笑道:“出身叫你为难了?怎么,难道你想给朕选的,都是八旗汉军的姑娘?无妨,朕一视同仁。”

    那拉氏一怔,急忙向皇太后行礼:“儿臣优先选的自然是八旗满洲的格格!”

    皇帝淡淡道:“你说说,你看中哪个了?”

三卷429、用心良苦(8更)

    二月选看,记名女子入宫居住,再经过几次复看,最终定下两人:出自八旗满洲的西林觉罗氏、出自八旗汉军的揆氏。

    皇帝下旨,新人三月初十进宫。

    直到此时,后宫才终于能确定下来即将进宫的新人是谁了。

    “哎唷,你们猜皇贵妃给皇上挑的西林觉罗氏,是谁?竟然是鄂尔泰的从孙女、鄂乐舜也就是鄂敏的女儿西林觉罗氏。”嘉贵妃摇着头直笑。

    婉兮和语琴对视一眼,便含笑道:“这个人怎么了?看嘉姐姐的神色,仿佛有些故事。”

    嘉贵妃笑着看了婉嫔一眼:“婉嫔是知道的。从前皇上在潜邸时,便有一位出自他们家的格格。皇上登基那年,一并封为鄂贵人。后来随着鄂尔泰渐渐失势,鄂贵人便也抑郁而终了。”

    婉兮微微一怔,垂首缓缓道:“皇上在后宫位分上,一向是大度之人。众位姐妹,恕我说句冒犯的话,皇上登基初年,唯有当时为海贵人的愉妃位分并不高。若当时那鄂贵人也与海贵人位分相同……岂不是说这位出自鄂尔泰家族的格格,也并不得宠?”

    婉嫔淡淡点头,接过话茬儿:“其实那会子潜邸老人儿里,我初封常在,位分最低。海贵人还在我之上……不过总归从这位分上,就看得出我们都不受宠了。本不得宠的海贵人后来竟然生了五阿哥,得以如今晋位为妃,都是愉妃的造化了。”

    嘉贵妃便也含笑道:“婉嫔你总归是特殊的。谁不知道你那性子呢,你若肯争,你便怎么也不可能初封常在的。”

    几人笑笑,化去尴尬。

    嘉贵妃又道:“话说远了,咱们再说回来。当年皇上刚登基,鄂尔泰正是权势煊赫之时,那位鄂贵人都不得宠;如今鄂尔泰已经殁了五年了,鄂乐舜去年又被皇上赐了自尽……这会子被选进宫的这位西林觉罗氏,处境可想而知。”

    婉兮皱眉:“皇贵妃这般千挑万选,选进的也是满洲大家族的格格,却原来是这样一个身份,对她自然是半点威胁都没有。皇贵妃当真用心良苦了。”

    嘉贵妃拍手笑:“可不!”

    三月初十,两位新人入宫。

    西林觉罗氏封鄂常在,揆氏封揆常在。

    论及两位新人安排在哪个宫里,那拉氏抿嘴一笑:“算算后宫嫔位以上,除了怡嫔多年卧病之外,婉嫔宫里有颖贵人、愉妃宫里有陆贵人、舒妃宫里有那常在。便是本宫的宫里有林常在。宫里至今独住的,便是纯贵妃、嘉贵妃和令妃了。”

    “只是纯贵妃、嘉贵妃一来位分高,独住一宫也没什么。二来她们两个都有好几个孩子,宫里也腾不出那么多地方儿来。故此这回倒要令妃委屈一下,腾出两间偏殿来给两位新进宫的妹妹们住吧。”

    “谁让令妃是佐理内政的呢,这会子便更应该主动请缨。令妃,你说是不是啊?”

    婉兮闻言含笑起身,朝那拉氏一礼:“皇贵妃所言极是,妾身自然从命。”

    婉兮说着扭头吩咐玉叶:“便将东西偏殿收拾出来,请两位小主即日挪进去。”

三卷430、自以为金贵(9更)

    玉叶有些为难,赶紧跪倒:“主子……奴才是该收拾哪个偏殿呢?”

    婉兮便笑了:“瞧你啊,今儿这是怎么了?所谓偏殿,自然是前殿东西两个,后殿亦有东西两个啊。”

    玉叶咬住嘴唇:“回主子,后殿东西偏殿分住宫内头等、二等女子六人、水上妈妈、灯火妈妈各一名;前殿东西偏殿则住着御赐的黑熊、白猿、猎犬、虎皮鹦鹉……”

    婉兮扬了扬眉:“无妨,宫内女子和妇人便都挪到本宫寝殿左右耳房吧。虽然挤巴了些,好歹睡个觉而已。”

    玉叶都快哭了:“回主子,后殿原本的东西耳房都拆了,原来耳房处加了卡子墙和小门。便是前殿也有东西耳房,却也因为东西偏殿住了皇上御赐的活物儿,没地儿当茶房和库房,这便将前殿的东西耳房改成了茶房和库房……这便又要如何腾挪了?”

    婉兮尴尬笑笑:“是呢,宫里说小不小,好歹前后两进院子。可是说大,当真也不大了。”

    那拉氏似笑非笑盯着婉兮看,也不说话。倒像悠闲看戏的模样。

    婉兮倒也不慌不忙:“既然腾挪不开,倒也无妨。你们便将前殿东西偏殿的活物都归拢起来,送回养心殿吧。”

    话说到这儿,六宫便也都听出味道来了。

    嘉贵妃便一笑:“令妃,这是说的什么话?你那宫里的货物都是御赐的,御赐的哪儿还有给皇上送回去的?”

    嘉贵妃淡淡瞟那拉氏一眼:“皇贵妃只是计算了你那宫里的人,却忘了那些活物。不过也是,这是宫里,活物自然比不上人金贵。只是皇贵妃忘了,这些活物都是御赐的。说句不好听的,它们的性命倒是比这宫里有些人命更金贵呢。”

    那拉氏勾起嘴唇:“嘉贵妃今儿很得闲啊。本宫这与令妃说话呢,令妃自己都没说什么,还在想办法腾挪呢,怎么就轮到嘉贵妃说话了?”

    “本宫与令妃,一个是摄六宫事皇贵妃,一个是佐理内政的令妃,我们两个说话,倒轮不到嘉贵妃置喙。”

    那拉氏说着得意地扫过嘉贵妃一眼去:“别看你位在贵妃,又有皇子,人家令妃是没生养过的妃位。可是人家有佐理内政之权啊。这会子说起来,身份倒在你之上了。这会子便是令妃可以与我说话,你却没这个资格。”

    嘉贵妃听了也不恼,反倒拍手而笑:“哎呀呀,皇贵妃,说的就像你自己有生养了似的~”

    那拉氏勃然变色,一拍迎枕:“嘉贵妃,放肆!”

    正说着话,门帘一挑,皇帝一脸欣欣然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起身请安,皇帝一路走过来,含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那拉氏忍了,上前扶住皇帝手肘,将皇帝让到正座。她自己在偏首坐了,这才道:“妾身正与令妃商量着,将鄂常在和揆常在安排在哪个宫里。令妃不愧佐理内政,年轻懂事,这便正商量着要腾挪偏殿,接两位妹妹住进永寿宫去呢。”

    婉兮便没出声。

    皇帝瞟了婉兮一眼,含笑道:“都坐,今儿难得高兴,朕给你们说个笑话儿。”

三卷431、皇上讲笑话(10更)

    皇上主动说要给六宫说笑话儿,便足见皇上心情甚佳。故此谁能不凑趣儿,反倒去扫兴呢。

    那拉氏便含笑道:“皇上快说。”

    皇帝含笑拍拍那拉氏的手:“这回是皇贵妃第一次以摄六宫事身份,陪朕与皇太后选看八旗秀女。皇贵妃办事十分仔细,替朕和宗室子弟精挑细选,险些一个都选不出来。”

    皇帝刚说到这里,众人便都好悬笑出声来。

    那拉氏面色一变,惊愕望住皇帝。

    皇帝也含笑迎住她的目光:“当然了,皇贵妃后来还是选出来了。在皇贵妃如此严格遴选之下,鄂常在和揆常在还能入选,足见二人的才貌出众,非常人可比。”

    鄂常在和揆常在怯生生地赶紧跪倒谢恩。

    平心而论,年轻便是资本。不过八旗秀女以十四岁选进,故此两人还都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这会子慌乱更多。鄂常在虽是鄂尔泰的侄孙女,只是此时家中早已不负往昔,自己的阿玛去年刚被赐自尽,自觉在宫里连个官女子都比不上;那揆常在就也是家世平常,相貌亦普通罢了。

    皇帝含笑点点头,又道:“鄂常在倒也罢了,终究是出自满洲八旗的格格,又是鄂尔泰的侄孙女,皇贵妃总是认得排单上满文的名姓的。”

    “皇贵妃也对满汉一视同仁,故此选中了八旗满洲的鄂贵人,就又在八旗汉军中再挑一人。”

    皇帝说到这儿忽然忍俊不已,皇帝这神情叫人不觉好奇,一众女子便都盯住了皇帝的眉眼看。

    皇帝遂隐秘一笑:“可是皇贵妃盯着排单里的名字,半晌却不出声。朕以为皇贵妃还没拿定主意,这便想替皇贵妃另择一人,可是皇贵妃却与朕说,她已经选好了。”

    皇帝朝众人眨眨眼:“你们猜,皇贵妃为何心下明明已经定了人选,那会子却不作声?”

    皇帝的视线尤其扫过婉兮和舒妃去。

    婉兮垂眸,略一思忖,心下已是有数。只是垂首含笑不语。

    舒妃见皇帝望过来,心下有些激动,不由得含笑起身道:“妾身怕是猜着了。”

    皇帝点头:“朕就说,哪怕六宫上下没人能猜中缘故,舒妃却是必定能猜着的。”

    舒妃不由得双颊便羞红了。

    皇帝鼓励地点头:“兰襟,替朕揭晓谜底吧。”

    舒妃抬眸望向那拉氏。

    这会子那拉氏一张脸早红过了又发白,正紧咬嘴唇盯住舒妃。舒妃迎着皇帝满眼的笑意和温暖,这便与那拉氏对视,也并无推却了。

    舒妃朝皇帝嫣然一笑:“……皇贵妃出自满洲大族,在宫中一向只说满语,不说汉话;便是宫里的女子取名,也只有满洲名字,不准用汉人名字。故此皇贵妃于汉字,难免有三二认不出的。”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继而望向揆常在去。

    揆常在未有封号,揆便是她姓氏,而揆字当真生僻,若冷不丁念的话,倒是大半人不知该念什么音。

    众人这便都恍然大悟,各自垂首低笑。

    揆常在因是八旗汉军出身,排单上怕是只用汉字来写名姓,而没有翻译成满文的。故此身为旧满洲家族格格出身的那拉氏,这便不认字儿了。

三卷432、既然躲不开(1更)

    舒妃话说罢,殿中登时冷场。

    舒妃朝皇帝福身,“妾身更衣。”

    成玦扶着舒妃出了殿门,在廊庑之下便忍不住道:“主子又何苦这般当着皇上和六宫嫔妃的面儿,便这样得罪了皇贵妃去呢?”

    成玦明白,主子本希望借着九福晋这次将养,赶在八月皇后册封礼之前怀上自己的孩子。可是希望落空,眼见八月愈近,主子的心情不好,看那拉氏必定更不顺眼。可是这却还是主子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儿这样给那拉氏难堪。

    舒妃淡淡叹一口气:“我这些年韬光养晦,又何尝愿意这样当众与她撕破脸?只是皇上的话问到这儿,我又岂能不答。”

    “那个‘揆’字,就算旁人不认得,我却不能说不认得。谁叫现在傅九爷已是军机‘首揆’,更何况我祖父名字就叫‘揆方’、‘揆叙’。偏偏就是这个‘揆’字,我这便是怎么都逃不开的。”

    成玦也只能叹口气:“说来属实太巧了,怎么就偏偏都是这个‘揆’字呢?”

    舒妃垂下眼帘,指尖儿有意识无意识地搓着袖口上的滚边儿:“是巧,故此我才忍不住揣度,皇贵妃在选中这个揆常在的时候,心下是怎么想的。”

    成玦听着便也微微一皱眉:“说的是,排单上这个字儿她既不认得,怎么就偏选中了这个人呢?”

    舒妃微微一哂,“你瞧她选中的鄂常在,随时出身满洲名门,如今却事实上连个官女子都不如;那这个揆常在,便必定也是相同的道理……若我没猜错,皇贵妃必定是捋着整个排单的末尾,挑身份最为卑微的,才选中的这个揆常在。即便这个字儿她认不出,却也还是要坚持选这个。”

    “今年是她正式册立中宫的年份,她怎么可能往宫里选什么身份贵重的,分她的风光去?”

    成玦便一皱眉,心下隐约明白了主子不快的原因:在皇贵妃眼里,这个揆字岂不是跟卑微二字牵连到一起去了?而皇贵妃又绝不可能是不知道舒妃祖父名揆方的,故此主子怕是以为皇贵妃是在心下借此生了踩她的念头去了。

    成玦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来日与皇贵妃之间的相处,主子便要千万小心了。”

    舒妃淡淡勾起唇角:“便是今日不至此,待得八月一样要至此!不过迟早罢了,将来的路我与她还要慢慢走。”

    舒妃回到殿内时,当到落地花罩旁,便听得嘉贵妃在说:“……总归令妃的永寿宫腾挪不开,那妾身倒斗胆向皇上、皇贵妃求个恩典,便将两位新入宫的常在妹妹,放到我宫里去吧。”

    “总归我如今独住在景仁宫,四阿哥年岁也大了,如今都住在兆祥所里;八阿哥虽然还与我一同住着,不过一个小孩子能用多少地方呢。左右偏殿都空着,便给二位妹妹住吧。”

    “这样一来,我那宫里也能热闹些,小孩子本也喜欢热闹不是。”

    舒妃便与成玦对了个眼神儿。

    成玦道:“嘉贵妃倒真会做人。”

三卷433、一人一个(2更)

    这会子嘉贵妃主动请缨,倒是化解了婉兮的为难去,皇帝不由得点头赞许。

    婉兮也起身道谢,轻垂臻首道:“实则并非没有旁的法子变通去。”

    婉兮抬眸望向那拉氏,“皇贵妃只统计了有人住的宫,却忘了还有空宫。”

    那拉氏便一眯眼:“空宫?你想说的,该不会是长春宫吧!那可是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哲悯皇贵妃,以及一众早逝嫔妃的影堂,你还打算给占用了?”

    那拉氏嘴角勾起:“本宫不会忘了,你也是长春宫里出来的。怎么着,你是对长春宫念念不忘,倒想自己搬回去是怎么的?”

    婉兮淡淡一笑:“皇贵妃说笑了。这空着的宫,哪里只有长春宫一所呢?当然妾身说的也不是目下为内造办处所占用的启祥宫,不是皇上藏书所用的景阳宫;妾身是说,延禧宫还空着呢。”

    婉兮抬眸瞟向那拉氏:“延禧宫在东六宫,与妾身住着的永寿宫距离倒远。便是妾身偶然有忘了的,也是难免。可是延禧宫距离皇贵妃所居的承乾宫却是近,同属东六宫的,皇贵妃统摄六宫,怎么会给忘了呢?”

    那拉氏今儿摆明了就是冲着婉兮来的,婉兮不过针尖小刺罢了。

    即便不见血,也得好歹扎透那拉氏一层皮去!

    那拉氏果然细眼一眯:“本宫自然不会忘了。这六宫的事儿,难为令妃还替我记着,不过倒是有劳令妃费心了,本宫心里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本宫此前未曾提及,自然有本宫的计算在。总归这宫里目下贵人、常在甚多,未来一二年间难免有晋位为嫔的。若不留下一个空宫去,到时候难道嫔位还要跟旁人挤在一个宫里住着么?”

    那拉氏说着温煦朝鄂常在、揆常在点头笑笑:“你们两个终究刚进宫,初封常在,虽然将来一定还有机会晋位,只是你们距离嫔位还需要熬着几年。待得你们将来也晋位到嫔了,本宫到时候自然再提你们张罗就是。”

    鄂常在和揆常在两个小可怜儿又能说什么,只能双双起身,谢皇贵妃恩典罢了。

    那拉氏含笑点头,“你们两个进宫初封常在,不过这还只是皇上口头的赐封。终归总要行过册封礼才作数。”

    那拉氏说着便转头望住黄帝:“皇上,这二位妹妹的册封礼,便与妾身册立皇后一起办吧。”

    听到这里,舒妃才不慌不忙走进来,重新到皇帝和那拉氏面前见礼。

    皇帝便也含笑点头:“正说到嘉贵妃懂事,主动要带新人进景仁宫呢。”

    皇帝不着痕迹,便避开了那拉氏的话茬儿去。

    “嘉贵妃身在贵妃之位,这会子能这样办事,果然不负贵妃风范。只是朕忖着,嘉贵妃要照顾八阿哥之余,又要同时教导两位新人的话,嘉贵妃难免辛苦。”

    “不如这样,”皇帝的目光静静落在舒妃面上:“揆常在因一个‘揆’字,自与兰襟你有缘。朕便将揆常在放进你宫里,由你教导着,朕才能放心。”

三卷434、内斗(3更)

    新人的住处定了,那拉氏和婉兮分别跟到两个宫里去照应。

    原本那拉氏既然住在东六宫,便该去景仁宫照应鄂常在;婉兮就近去翊坤宫照应揆常在也就是了。可是那拉氏却还是去了翊坤宫,那婉兮自己就朝景仁宫去罢了。

    这样一折腾,路途远了些,玉叶便与婉兮一路说着话。

    “那拉氏倒也有趣,跟嘉贵妃和舒妃本都不对付,便是不去嘉贵妃宫里,也还得硬着头皮去舒妃宫里。其实嘉贵妃和舒妃两个,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婉兮没说话,玉蕤倒是想了想,含笑道:“嘉贵妃和舒妃两个兴许没区别,可是鄂常在与揆常在两个却是有区别的。前朝的事明摆着,鄂尔泰家族已经失了往日风光,这个鄂常在进宫来是没有半点得宠的希望,怕也只是终老宫里罢了;揆常在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能得宠的希望在的。”

    玉叶忍不住轻哼:“瞧今儿这两个人的相貌和性情,倒容我说句无情的:若想得宠,怕是比登天还难。”

    玉蕤便也笑了:“皇贵妃的眼光挑进来的人嘛~”

    婉兮垂下眼帘去:“我倒担心,那拉氏还有旁的心思。你们别忘了,翊坤宫里此时还有一个那贵人。”

    玉叶心头便也一个翻涌:“对呀,那贵人主动与主子示好。”

    “还有一个可能,”婉兮缓缓转动腕上一只粉红碧玺的手镯。因那碧玺粉红之中又夹着一块碧绿,粉红酷似海棠,那块碧绿便如海棠叶,皇帝便叫做成手镯给她戴在腕间,“揆常在是皇贵妃挑进宫来的,却住进舒妃宫里,若皇贵妃再着意照应,你说舒妃看着这揆常在如何能顺眼了去?”

    玉叶便一拍掌:“奴才懂了,那拉氏这是要挑着舒妃宫里内斗呢!真是好毒的心!”

    婉兮轻叹一声,淡淡抬眸:“皇贵妃与舒妃之间,终究要斗起来了。”

    玉叶和玉蕤对视一眼,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丫头忍不住击掌而笑:“斗得好!”

    婉兮只能叹息,扒着轿窗瞪她们俩:“亏得你们一个是我永寿宫掌事儿的女子,一个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的闺女,便是不满二十呢,也好歹深沉些呀!”

    玉叶倒笑:“便是皇上都说,咱们宫里的小丫头,性子都活泼伶俐,喜怒都写在脸上,全都跟主子相仿。皇上都说这样才好,主子便不用担心了!”

    轿子行至东六宫,玉叶收了笑,这会子又惆怅起来。

    “主子总这么独住着永寿宫,便总不是个事儿,人人都眼红着呢。从前孝贤皇后惦记着,这回又换成那拉氏如鲠在喉了。咱们便是躲过了这回,可是三年、六年、九年后,总还要陆续进新人……”

    玉蕤倒先笑了:“我倒不担心。你瞧咱们这东西六宫里,哪个宫里有咱们这么多活物的?皇上又不是没地方养这些活物了,干嘛都塞咱们宫里来?”

    “咱们主子喜欢是一方面,不过也不至于塞这么多进来吧?这就是皇上早就安排好了,用这些活物将屋子都给占了,叫任何人想往里送人,都送不进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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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领袖兰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领袖兰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领袖兰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