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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全文阅读

作者:miss_苏     领袖兰宫txt下载     领袖兰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卷163、痴心(8更)

    醉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用剑尖支地,抬头看见粉墙上,自己那歪斜孤单的身影。

    他便向自己的身影举杯,用力大笑。

    他说恭喜,他说早知道九儿会有这样一天。他说九儿当了这些年的官女子,已是委屈了九儿;九儿就应该当高高在上的主子,就应该拥尽皇上的三千宠爱!

    可是他却又在影子之外,止不住地落泪。

    他心里还是在控制不住地嘶吼:九儿,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皇上给你的宠爱,我一样可以给你。

    皇上给不了你的自由,我却可以给你。

    皇上不可能为了你,遣散三宫六院;可是我却敢为了你写下休书!

    皇上后宫里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我却可以将我整个后宅都只给你一个人。

    可是那一刻他纵然再醉,心下却也是明白,一切的关窍不在于他爱不爱九儿,甚至都不在于皇上爱不爱九儿;一切的钥匙,都只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她愿意向谁敞开她的心,她愿意为谁扛起那些委屈……她愿意为谁而笑,为谁而哭,从来都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啊!

    他强迫不了她,甚至连皇上都强迫不了她,一切的一切,唯有她自己的心甘情愿!

    他心字成灰,甩手扔开宝剑,身影在粉墙上如同落叶一般滑下,可是在现实中却是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摔得好重,他却不知道了疼。

    那晚他就这样,在十二月的寒冬天气里,独自躺在地上醉卧整宵。

    那夜,落雪。雪片子从关外朔方而来,呼啸如猛兽。

    他那一晚睡在地上,又冷,又疼。

    为谁风雪立中宵?

    “九爷?”

    傅恒在窗前站立太久,仿佛已经忘了正置身在兰佩房中。兰佩不由得止了泪,自己下地穿鞋,走上前来扶住傅恒的手臂:“九爷在想什么?”

    傅恒这才回神,轻叹一声转回头来:“没事。”抬眼对上兰佩的眼:“你可好了?”

    兰佩红了脸垂下头来:“我已没事了,叫九爷见笑。”

    傅恒这便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态度温柔,却分明还隔着疏离。

    兰佩心下便又是难过。试问这天下的年少夫妻,如此分别数年,重得聚首之时,难道不该是亲亲热热么?

    兰佩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心绪,只走到内间,打开衣柜,拿出傅恒的故衣来帮傅恒换上。

    重着旧时衣,那衣裳上还带着从前的气息,这才拂去征尘,是这个人正正经经回到家来了。

    兰佩又叫碧海和蓝桥沏茶、张罗饭菜。

    两人这才坐下来叙话。

    兰佩便问:“不知九爷怎地忽然回来了?”

    傅恒道:“是忽然接到旨意,叫我轻装简从回京,不必声张。不过我却也修了家书回来,算算日子,三日前应当已经到了。怎么,你却没接到么?”

    兰佩一怔,忙站起来。叫蓝桥到门房去问,可有信件回来。

    蓝桥忙不迭地去了,兰襟红了脸向傅恒福身:“……这几日来,妾身有些事在忙碌,故此疏漏了。”

    傅恒点头:“我方才回来,你便没在府中。篆香也没在。问了芸香和府中人,却没有一个说上来你做什么去了。后来还是到了正院,是四嫂房里的妈妈才说你跟四嫂递牌子进宫了。”

    傅恒眼中不由得浮起一层清冷来:“你进宫便进宫,又何苦要瞒着家里人?”

二卷164、不顾(9更)

    只要提到“进宫”二字,傅恒便不能不想到九儿。自上回的那件事儿之后,他心下便极为讨厌自己的后宅生事,怕是又伤及九儿。

    他眼中的冷意是下意识浮现,却也更叫兰佩心下一寒。

    兰佩垂首,忍不住苦笑一声。

    是啊,在九爷的心里,令嫔主子果然是更要紧的。

    兰佩便坐下来,垂下头去:“九爷请安心就是:我这回进宫,绝不是为难令嫔主子去。”

    听兰佩提到“令嫔”二字,傅恒心下便又是一疼,不由得站起身来。

    “你缘何特地与我解释这个?”

    兰佩心下委屈,也忍不住霍地仰头望住他:“九爷担心的,不就是这个么?那我便叫九爷安心:我这回冒着风险带人进宫,反倒是去帮令嫔主子去了!”

    傅恒便眯起眼来,向前一步,一把捉住兰佩的手臂。

    “她出了什么事?又为何,要请你帮忙?”

    兰佩今儿先进宫担了那个风险,回来又没来由地撞见九爷回来,这一回大惊大喜之下,情绪已是控制不住。

    她便委屈地落下泪来,将婉兮的事与傅恒说了。

    傅恒闻言大惊,又急忙将宋嬷嬷叫进房来,一个字一个字细问。

    宋嬷嬷与傅恒本也有母子一样的情分,对傅恒自然是不瞒着,一五一十都说了。便连婉兮当时是什么神色,说的什么话,也都没落。

    傅恒听后,惊得站住半晌,心神俱震。

    嘱咐了宋嬷嬷守口如瓶,他扭身就往外走。

    兰佩急了喊:“九爷!天色已晚,九爷这又往哪里去?”

    傅恒一声不吭,迈步疾走。身影极快便融入夜色,任凭兰佩怎么看,都看不见了。

    一次回头都不曾。

    侧福晋芸香院子里,傅儒知家的这么晚了也还没走,陪着自己闺女一处坐着。

    今儿九爷回来,却进了兰佩的屋子,傅儒知家的知道自己闺女今晚上必定不好受,这便一直陪着。

    一会子丫头小翠儿撩帘子进来,眉开眼笑道:“侧福晋可安心了,方才奴才瞧见九爷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出大门儿去了。看样子,九爷今晚儿也不回来了呢,九爷压根儿就没宿在福晋屋里头!”

    那傅儒知家的先笑出声儿来:“哎哟,这算什么事儿啊!白瞎咱们嫡福晋今儿还特地演了一出昏过去的戏。人家可是出身名门的姑娘,肯扮一回戏子已是难为,九爷也忒不怜香惜玉,竟然叫人家白演了呢!”

    在傅儒知家的眼里,今儿难免觉着兰佩那一昏倒,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芸香叹口气:“妈,你也别那么说人家。人家终归是嫡福晋,是正室,九爷回来自然是要先进人家屋里的。人家那也算不得争,本就是人家应当应分得的。”

    傅儒知家的便不爱听了,深觉芸香没出息:“你瞧你这话说的!她是嫡福晋不假,可你是有阿哥的侧福晋,这便拉平了去!九爷回来先进你屋里,陪着你,哄着大阿哥,这也没什么不对!”

    “终归啊,什么正室侧室的,却也还是子嗣为重。”

二卷165、二心(10更)

    “别说你现在已经有了大阿哥,就算没有大阿哥,只是个空壳儿的侧福晋,也未必就不是嫡福晋的对手!”

    傅儒知家的说着不由得抓了闺女一把,指了指正院的方向:“你没瞧见嘛,正院那头也都是西风渐渐盖过了东风去。四福晋是厉害,可是这几年,人家那位侧福晋却一点一点起来了。人家还没子嗣呢,咱们侯爷不是也对人家越发地言听计从了去?”

    “你和那位同样都是侧福晋,咱们这位嫡福晋跟四福晋相比还是好性儿的呢,你就更容易些了。怎么就不敢想想,将来有朝一日,九爷这院子里就都是你说了算了呢!”

    芸香听着心烦,不由得扭过身儿去:“你老净跟我说这些没边儿的事儿去!正院的侧福晋那能比么?人家从前是皇后主子跟前第一得用的女子,侯爷宠着,也只是因为人家能给侯爷出谋划策。我呢,我就是府里一个丫头罢了,我能帮上九爷什么去,我又拿什么盖过人家嫡福晋去?咱们家凭的是外戚的身份,可是人家嫡福晋自己的姐姐,也是宫里的舒嫔主子呢!”

    傅儒知家的被闺女说的一时回不了嘴,不由得不甘心地歪了歪。

    “正院那位侧福晋是有皇后当靠山,那咱们就也见样学样儿,也找个靠山呗。”

    芸香霍地回头来盯住她妈:“您老说的倒是简单,不过上边牙一磕下边牙,可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容易了去?”

    那傅儒知家的倒是垂下头去,歪着脑袋嗑着瓜子儿。

    “路子是有,就看你想不想走。正院的侧福晋是皇后主子跟前的女子,难道你屋里的引春就不同样是皇后跟前的女子了?”

    “妈你这是要干什么?!”芸香一听她妈这话儿,头皮就都麻了。

    傅儒知家的盘腿嗑着瓜子儿,哼了一声:“瞧你这点儿胆子!争宠争宠,这宠你不争,你怎么得来?咱们是傅家的家生子儿,外头也没什么可仰仗的去。不过老天可怜见儿,九爷鬼使神差偏把一个引春放在你屋里!这回你要是还不用,那就是你那脑袋是个死榆木疙瘩了!”

    芸香忙起身,自己到门口窗边朝外望望,这才走回来压低了声音。

    “亏您还给我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您怎好忘了,上回咱们是险些坑害过皇后身边的官女子去的!皇后不跟咱们计较倒也罢了,如今您还想叫我走引春的路数去讨好皇后?”

    傅儒知家的倒哼了一声:“原来是那回事。可是那位现在的身份不是变了么?当初是皇后身边的女子,如今可已经当了主子,新进了令嫔娘娘了。”

    “从前是皇后身边的女子,那便是一家人;如今自己也成了主子,那便反倒成了皇后的冤家对头了……后宫里谁跟谁不更是要争宠呢?”

    芸香便也眯起眼来:“您老的意思,就算过去皇后可能会因为咱们坑令嫔而对咱们不满意;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皇后反倒可能会因为上次那个事儿,而对咱们青眼相加了?”

二卷166、得宠(1更)

    傅儒知家的便磔磔一乐:“端的就看那位令嫔如今得不得宠。如果她得宠,那咱们就能走得上皇后这条路数……我打听了,听说那位令嫔如今可是宫里第一得宠之人啊~”

    芸香坐在炕边儿,便也忍不住笑了。

    “可说呢,嫡福晋的姐姐是舒嫔,那在宫里岂不也是跟皇后争宠的?这么说来,皇后倒当真有理由对咱们更好些。只要咱们得了皇后主子为依靠,那还当真不用担心咱们这位嫡福晋了去。”

    傅儒知家的也点头低笑:“甚至啊,说不定将来皇后主子还能推着咱们进了嫡福晋呐~”

    芸香心头一热,扬声向外叫:“引春!”

    永寿宫里,婉兮将一封书信写了撕,撕了重又铺开新纸写,反反复复地写了好几回。内里的措辞掂对了许久,叫自己读来已是心平气和了,这才交给毛团儿了去。

    毛团儿将信熏了硫黄,待得送进养心殿去,夜色早已深了。

    李玉接过信就一皱眉头:“什么味儿?这样的东西敢往皇上案头送么?”

    毛团儿只能陪着笑:“是徒弟之前用手碰过什么,兴许把味儿给沾到信封上来了吧……师父,就是再不能送的物件儿,这可是令主子的,一向都不能耽搁啊。师父说,是不?”

    李玉这才哼了一声儿:“免不得我待会儿再用香给打一遍,才敢递进去。不过你小子这句话没说错,令主子的物件儿,是怎么都得送进去的。”

    李玉边说边往寝殿走:“皇上这些日子忙着军机处选人的事儿,累坏了。这会子都躺下了,我还得偷眼瞧瞧睡实了没,若睡实了,我还真不敢惊动了。”

    毛团儿跟着贫嘴:“……里头是哪位主子陪寝?”

    李玉给了毛团儿一脚:“还哪位主子?皇上在圆明园,一整月,皇上都独居在‘九州清晏’,任凭纯贵妃和愉妃住在‘天地一家春’去。除了纯贵妃去园子前曾在宫里曾侍寝过一回之外,在园子里,那二位连‘九州清晏’的门儿都没进来。如今咱们皇上的心啊,都只在令主子一人身上罢了……”

    师徒两个这是在廊檐下头小声计议,声音本不大,窗内却传来皇帝的问话:“是毛团儿来了么?”

    毛团儿吓得腿都一哆嗦,在窗户外头就跪下了:“回皇上,是奴才!”

    窗内就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一眨眼的工夫,皇帝已经自己下地,披着衣裳走到门口来。

    “可是你令主子有事?”

    李玉也只能无奈地笑,冲毛团儿眨了眨眼,这便将书信呈上。

    “回主子,是令主子叫毛团儿给皇上呈进一封书信来。因这信封上被毛团儿给染上了些味儿,故此奴才正想着要去先熏一笼香,这才给皇上递进来。”

    皇帝压根儿就没搭理李玉这茬儿,伸手便将书信抢了过去。

    气味刚触鼻息,皇帝便闻出来了:“硫黄?”

    李玉和毛团儿这便都跪下了。

    皇帝也通医理,面上便倏然变色:“你们宫里用这硫黄在熏什么?”

二卷167、阎罗(2更)

    硫黄治阴蚀疽痔,乃热因热用,以散阴中蕴积之垢热。民间都是用这硫黄熏蒸去解毒、祛病气、疗疮。

    皇帝抬脚便一脚踹在毛团儿肩上:“朕就知道永寿宫里必定有事!可是你们令主子瞒着朕,你个奴才竟然也敢瞒着!如今都要用硫黄来蒸熏了,你还敢瞒着不来禀报。朕将你方子你令主子身边儿还有何用?朕又留着你这条狗命,还有何用?!”

    毛团儿当场便哭了:“奴才该死!只是奴才也记着皇上当日的话,皇上那日将奴才指进永寿宫,便对奴才说:‘毛团儿,你从今以后便是你魏主子的奴才。你的本主儿不再是朕,而是你魏主子。你从此生要为你魏主子生,死也要为你魏主子死。便是朕,也不能在你心里超过你魏主子去……’皇上,奴才将那句话死死记在心里,故此令主子没准奴才禀报皇上,怕皇上忧心,奴才这才也只能死死忍着罢了。”

    皇帝眯眼盯了毛团儿片刻,也没说话,自顾转身进了门去。

    皇帝亲自挑亮了灯,将婉兮写的书信展开。

    在那一片硫黄味儿中,她仍是细语盈盈,便连那笔迹都是稳定的,并无慌乱。

    信笺之中,婉兮万般思量之下,还是尽量平静地只写:“皇上,正逢春来,奴才许是源于侍弄花草,兴许是叫花粉打的,又或是泥土中小虫咬过,奴才身上便起了些红疙瘩。经奴才自己亲身试验,这疙瘩是能过给人的。故此奴才方不敢见皇上。”

    “此时正是春天,病气容易发散,奴才的永寿宫距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奴才生怕伤及龙体去。再者此时宫中纯贵妃遇喜,正是养胎的要紧时候,奴才深觉自己不宜继续留在宫中。故此奴才伏祈圣上恩准,暂时挪到园子里去。待得病愈,奴才再回宫陪着皇上……”

    皇帝来不及细读,看到前情后果,便已是拍下了信笺,抬步便冲出门来。

    “毛团儿,朕现在就要去看你令主子。前面带路!”

    毛团儿一惊,也顾不得什么,膝盖爬行过去一把就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万万使不得啊!令主子就是不想叫皇上到宫里过了病气,故此才写书信过来向皇上禀报。”

    “令主子只望皇上看过书信之后,下旨恩准出宫即可。却是不必皇上再移驾过去了!”

    皇帝生恼,抬腿又是一脚将毛团儿给踹开。

    “她病了,朕岂能只看看这书信文字罢了,却不去亲自看她一眼!你这狗奴才顺顺当当在前头带路便罢,若再推三阻四,若你令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朕便先将你生殉了去!”

    毛团儿见拦不住,只得连滚带爬跟着皇帝,一路从养心殿回到了永寿宫。

    这回皇帝便是谁都拦不住的了,皇帝进了永寿门便立着眼睛低喝:“今儿谁敢拦着朕,朕便立时赐死!”

    夜色幽深,永寿宫里宫灯红光摇曳,横眉立目的皇帝立在这样的灯影里,身上的扣子都没扣齐整,却阴森得像是地府走出来的阎罗。

二卷168、疼么(3更)

    献春等人纵然害怕,却也还是都忍不住地掉眼泪。

    这眼泪却不是因为恐惧,反倒是——欣慰。

    皇上是当真急了,这样恨不能为了令主子而要了所有人的命去……若不是放在心尖上,又怎会如此?

    皇帝喝退众人,便疾步穿过正殿,直奔后院的寝殿。

    这样大的动静,婉兮在寝殿内也已经听见了。

    皇帝奔上月台来,便想要直接推开殿门,婉兮隔着窗忙叫:“皇上请止步!”

    婉兮隔着窗子跪在南炕上,拉开了窗帘:“奴才恳求皇上,万勿进来。奴才的心意已经都在那封书信上,皇上若能体谅奴才,便请留在门外。否则奴才当真……万死难赎。”

    隔着玻璃窗,借着窗下那一灯如豆,皇帝终于看见了窗内的婉兮。

    看见了,她面上戴着的面巾。

    皇帝忍痛收回了想要推开门去的手,走回窗边凝视着她。

    “九儿你……疼不疼?”

    婉兮使劲摇头:“奴才不疼。”

    “皇上信奴才吧,这身上的疙瘩只是痒痒,并不疼的。”

    “传太医!”皇帝嘶声吼。

    “皇上!”婉兮连忙拦住:“这病……是万万不宜叫御医瞧见的!”

    皇帝面上微微抖动:“李玉!没听见么,你令主子觉着痒,还不去开了养心殿的库房,将凉血的玉如意全都给你令主子捧过来?”

    李玉吓呆了。养心殿小库房里的玉如意,全都是皇帝自己最为珍爱的,总是在公务忙碌的间歇,自己拿出来把玩。平素也都是配合着宫中各个宝座才安置一个玉如意,这若全都给捧了来……

    见李玉犹豫,皇帝便又恼了:“可是库房里没有了?那便传谕六宫,但凡是朕从前赏过人的良玉的,全都给要回来!”

    如意,原本最初的功能便是痒痒挠儿。只是后来在宫中变成玉雕,这便渐渐成了礼器,再不用来抓痒了。可是皇帝这一刻已是急了,浑不管什么礼器不礼器了。

    “皇上!”婉兮在窗内听着皇帝不讲理,也是心下着急,“玉如意为皇上钟爱的礼器,皇太后圣寿,皇上进呈的寿礼就是整套的玉如意;中秋时,皇上赐给蒙古外藩的也是玉如意……皇上就算赏给奴才那么些玉如意,奴才也不敢都当成痒痒挠儿不是?”

    “再说奴才又不是千手观音,哪儿来那么多手举着那么多的玉如意挠痒痒啊?”

    婉兮原本一腔的心酸,这一刻却也被皇帝的孩子气给闹的,想笑。

    “皇上要是非要赏,便只赏给奴才一柄就够了。玉能安神,奴才不用它们挠痒痒,奴才就在难熬的时候儿,抱着它安神就好。”

    皇帝这才轻叹一声,回头吩咐李玉:“将朕放在枕头边儿的那柄和田羊脂玉的取来。”

    李玉这才轻舒一口气,转身去了。

    那柄和田羊脂玉的玉如意,通体无瑕,甜润如脂,是皇帝最爱的一柄。故此才放在枕头边儿上自己安枕用,此时竟也毫不犹豫叫拿来给了令嫔去。

    皇帝的这番心意,婉兮也自是听得懂。在窗内,隔着那玻璃窗子,婉兮已是悄然泪盈余睫。

二卷169、情怯(4更)

    玻璃是透明的,能叫窗子上宛若无物,故此才这么金贵。可是玻璃纵然是透明的,却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故此她此时虽然能那么清楚地瞧见四爷,却也事实上还是被真真切切地与他隔开了的。

    这样近,这样真楚,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着。可事实上,纵然伸手,能摸着的却也只是那层如冰似玉的玻璃罢了。

    婉兮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朝着窗外眨眼微笑:“奴才谢皇上!”

    叫她放心的是,皇上颈子上、手上皆无异样。那便更加证明,皇上并未染上这病。

    “皇上放心,奴才已然知道了是什么病,也找到了医治的法子。奴才只是需要一点光景,需要一个避开人眼去的僻静的地方,皇上只要给奴才这样一个恩典就够了。”

    “奴才身子的根基本来就好,这些年了也没什么病灾,故此奴才兴许只需去一两个月,便能大好了。爷早些给奴才这个恩典,奴才便早些去将养,便也能早些回来。”

    “好!”皇帝在窗前高高立定:“只要你提,爷自都应允了你去。只有一宗,你必得也应允了爷去。唯有如此,爷才去为你下这个令。”

    婉兮隔着窗子,也贪婪地望住皇帝。

    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将病养好了,故此她现下便要多看他一眼去,然后深深刻印在心上,作为未来几个月相思难熬时的解药。

    “爷说就是。”

    皇帝扬头深深吸一口气。

    “让爷进去,看看你。”

    此前婉兮一直忍着泪,甚至隔着玻璃窗,还要努力叫皇帝看见她面巾之下隐约的笑意。

    她故意将殿内只燃一根蜡烛,让灯捻燃了那么长都不铰断,故意叫烛光昏暗下来,就是为了不想叫皇帝透过玻璃窗看见她的真实情状。

    这一刻她终是明白了慧贤皇贵妃临终前那一刻的心情。

    是真的宁愿立即死去,也不想叫他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当听见皇帝这样一句话,她的泪终是忍不住,泉涌一般流淌下来。

    她又如何不想见皇帝,如何不想投入他的怀中,将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担心都诉说出来?可是这一刻她不敢打开这扇门,不敢被他看见啊!

    “皇上!奴才求皇上,万勿如此。”

    皇帝隔着花窗上的玻璃,凝视着这样的她,却笑了,柔声说:“你怕什么呢,嗯?如汉代的李夫人,怕汉武帝看见了她花颜残损,便将这一生曾经给她的情分都抛却了么?”

    “李夫人有那样的恐惧,自是可以理解,终究她是歌女出身,在帝王身畔也只是以色侍人。可是九儿你呢,你何尝只是凭姿色打动爷的?爷对你的情分,也从不因为你的相貌、歌喉。”

    皇帝说到这儿,忍不住想起东巡那回在草原深处练兵,她在水边儿唱起的那首情歌。

    彼时他觉得清灵动人,却并非因为她歌喉如天籁,只是因为那是她唱的。

    便如她那手绣出来一坨的熊瞎子,歪歪趴趴在盘子里的饽饽……原本都算不上好的,可只要是她的,他就都爱进心坎儿里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这个人而已。

二卷170、想见(5更)

    “九儿,听爷的话,开开门儿,叫爷进去。”

    宛若她还是当年那个不懂事儿的、十四岁的小丫头,他宠着她,哄着她,看穿了她所有的小把戏,却还是每次都由着她去。

    婉兮在窗内早已躲在面巾后,泪如雨下。

    “四爷……我并非不懂爷的情意。可是……我的病会过给人的,我便是怎么都不能叫爷跟着担了这个风险去。”

    “是么?爷看倒未必。”他高高仰头,面上现出矜傲之色:“爷是懂医理的。爷若不当天子,兴许也能当个好郎中。不是吹牛,爷的医术未必比御医们差了去。”

    “这能过给人的病气,却也未必是每个人都能受的。比如男女便有别,有些病女子可得,男子就未必;有些还要看体力的不同,如你这样柔弱的兴许易得,而爷这般不辍弓马的倒未必就有事。”

    “总之你打开门就是,爷进去自会区分。”

    隔着窗子,婉兮咬住了唇。

    他说的不无道理,且她是信他的医术的,她说不出什么来直接反驳他去,可是她心下就是觉着不能上当。

    爷在给她挖坑儿。

    以他自己的康健为代价,在挖这个坑儿。

    她不可以……输给思念,不能因为太想投入他的怀中便屈服了叫他进来。

    她便使劲点头:“不管爷说什么,我总不会答应就是。还请爷回养心殿去吧,我只跟爷求旨意,离宫赴园子便罢。”

    李玉捧了玉如意回来,对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伸手接过玉如意来,便笑了,隔着窗子朝婉兮晃晃:“爷就进去给你送这如意,可好?爷答应你,只要进去将如意给了你,爷立即就出来。”

    婉兮还是摇头:“爷诳我!”

    皇帝有些无奈,便索性盘腿在窗外月台上坐了下来:“总之今晚儿上,你不叫爷进去,爷就不走了!”

    婉兮还没怎么,李玉先吓了一跳,忙上前压低了声音禀报:“……回皇上,傅恒傅九爷在宫外求见。”

    婉兮隔着窗子,听不清李玉在说什么,却也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九爷”的动静。

    婉兮忍不住冲口而出:“九爷回来了么?”

    皇帝眼中便是一亮,故意歪头朝李玉凑过去,大声问:“什么?你说什么傅恒?”

    李玉想答话,皇帝却在按下里扯了扯李玉的衣袖。李玉便不敢言声了。

    皇帝却点头一笑,朝窗子里的婉兮眨眨眼:“想知道傅恒的消息?那叫爷进去,爷都告诉你。”

    自这件事儿起,婉兮心下就在暗自盼望傅恒归来。且早因鄂尔泰之死,推断傅恒有望部位进军机处,这便要回京受职,故此心下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消息。

    圆明园虽然不是宫里,可是因为皇帝率领后宫几乎每年都去圆明园,故此各宫在那边都留有人手,她纵然搬去园子里,也不敢保准这消息是否会被人所知。

    唯有九爷在,凭九爷多年担任圆明园管理大臣的身份,才能确保圆明园安全了去。

    故此一听见有九爷的信儿,她的整个心没办法不提起来。

二卷171、投降(6更)

    可是四爷却眼见着要拿这个跟她来交易。

    婉兮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暖阁的隔扇门。

    “爷是说……只要能进这寝殿来,看见奴才了,爷就肯将那信儿告诉给奴才了,是也不是?”

    皇帝此时是只要能见了她,便无不答应的。

    “没错。九儿,只要你开门。”

    婉兮便深吸一口气:“爷请进来吧。”

    这些日子婉兮仔细观察过献春和玉叶她们进来的情形。仿佛果然是如宋嬷嬷所说,这病更多是亲昵之时才能过给人去,而献春、玉叶,甚至语琴来,只要跟她隔开足够的距离,不触碰她的话,仿佛都不会有事。

    婉兮便想,若皇上就这样进来说几句话,怕也不妨事。

    皇帝终于迈入寝殿门来,一步不停,直接便朝婉兮所在的暖阁奔了进来!

    婉兮没想到皇帝会这样,急忙去关碧纱橱隔扇门,却来不及了。

    在她正想将隔扇门关严的刹那,皇帝已经仗着身高臂长,一个健步便夺门而入!

    “爷!”

    婉兮吓得大叫,连忙后退,生怕自己躲闪不及,碰触到了他。

    直退到墙边,婉兮的腰硌着墙边放置的条几,已是无路可退。

    婉兮只能哀求:“爷!……求你。”

    皇帝这才站定,却也只与婉兮隔了一步的距离。

    他眼神里漾满疼惜,可是面上却尽力挂起不在乎的笑:“当真稀奇了,爷自己都没怕,怎么反倒是你怕成这样儿?”

    婉兮闭上眼:“爷……请退后。还有,爷别耍赖,将九爷的信儿告知奴才吧。”

    皇帝不掩心酸地哼了一声:“说来爷都难受……爷还得凭小九的消息,才能进你这门儿来。”

    婉兮把住身后条案,抬眸望住眼前的男子。

    他的眼幽黑幽黑,在这深浓的夜色里,潋滟起深沉无言的疼惜。

    她又何尝不想念他?何尝舍得离开他?

    她却只能努力地笑:“爷又小心眼儿了?我可从没将爷跟九爷这么比过,倒都是爷非自己这么比了去。总归爷别耍赖,赶紧告诉奴才吧。”

    皇帝深吸口气:“没错,是爷密旨叫小九回京来了。他人已经回来,现在就在宫外递牌子等爷召见呢。”

    婉兮心头便忍不住一喜。

    九爷终于回来了,九爷真的回来了……

    皇帝凝着她的眼,深恼隔着面巾看不见她全部的面容。

    他心下便更是急痛:“瞧你一听说他回来了,就欢喜成这个模样。你别忘了,你眼前却还跟爷说着要离开爷呢……你要是再敢这么喜形于色,爷便将他再给撵出京去,发配到更远的地儿去!”

    也不知是怎么的,从前婉兮瞧着皇上吃九爷的飞醋,心下还会跟着担心,生怕皇上是当真为难了九爷去。可是这几年亲眼看着皇上对九爷的种种,她倒是放下了心来。

    婉兮渐渐相信,皇上对九爷是有着他自己的计划的。不因为九爷是皇后的亲弟便刻意提拔,也并不因为九爷与她的情分便刻意打压九爷。

    九爷一直都在皇上心里,在皇上心中那幅巨大的舆图之上。什么时候该走到什么位置,皇上实则都有自己的清晰的规划。

二卷172、亲近(7更)

    尤其是这一回,鄂尔泰身故之后,军机处出现了空缺,便也意味着皇帝登基十年以来,朝堂各派力量的第一回重大重组。九爷果然便获了密旨,悄然回京来。

    如果说鄂尔泰和张廷玉代表了朝中由先帝留下的故旧大臣,那么九爷就代表了皇上亲自提拔起来的年轻臣子。

    她隐隐之中有一个直觉:朝中的新旧更替,也随着鄂尔泰的身故而悄然地开始了。

    登基十年,皇帝终于要一步一步将整个朝堂都收回到他自己的手中,不再受先帝的影响。他将正式成为大清的帝王,而不再是“先帝的继承人”。

    新旧交替之际,一场无形的风暴,已经在隐隐酝酿。

    而九爷,注定将在这一场风暴中,承担起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心下想明白这些,此时再见皇帝这样孩子气的跺脚赌咒的模样,婉兮不觉得害怕,反倒想笑了。

    “九爷是皇上的臣子,自然应忠君之意。但凭皇上把他派到哪儿去,都是他忠君报国的地儿。”

    皇帝见这回竟然没吓着她,也不由得挑眉:“你……不在乎他了?”

    婉兮轻叹一声:“爷!目下是奴才的病更要紧些,亏爷还只说着九爷的事儿,倒仿佛在爷的心里,九爷反超过奴才去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法子她也并非不会。

    皇帝扬眉凝着眼前这不自觉挂起一脸得意的小模样儿,心下的叹息便更是深沉。

    这样的人儿,若几个月不在眼前,他又要上哪里去找这灵动的模样,上哪儿去寻得这样一刻的会心一笑?

    他更忍不住,直接伸了手,便触到了她的面颊。

    “爷!”婉兮登时一声尖叫:“万万不可!”

    他却反倒含笑:“晚了。若碰触到你,便能过了病气来,那爷已然碰过了,现在再闪躲也还是晚了。”

    婉兮急得跺着脚朝外喊:“给皇上预备硫黄擦手,快!”

    外头的人都惊动了,皇帝却趁着她分神的当儿,反倒大步跨前,伸臂扯住她手臂,将她一把抱进了怀中!

    隔了这么多天,终于再度相拥。身子相贴的刹那,婉兮禁不住更咽出声。

    可是哪里敢放肆啊,便拼了命去推开他。

    他反倒将她死死箍住。他那样身高臂长,他那样擅拉强弓的劲道,又如何是她正的脱的。

    婉兮又惊又难过,只得去踩他的脚,大哭着吼叫:“爷!你疯了不成?!”

    外头献春急忙捧了硫黄和热水进来,却一进门就撞见皇帝抱着婉兮。献春便愣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退。

    婉兮瞧见了便大叫:“进来呀。还犹豫什么?”

    皇帝却轻哼一声:“你们这宫里的规矩是谁教的?这个时候也是你们敢迈步的时候么?”

    献春难为得都要哭了,直接原地跪倒:“皇上……求您了。”

    外头李玉也听见动静不对劲,赶紧跟着进来。一瞧这模样,也吓得跪倒在地:“皇上!”

    皇帝却反倒将婉兮面上的巾子拉开,向后伸脚,便将隔扇门给踢上了,将献春和李玉,连同他们的聒噪,都给挡在了外头。

    而唇,早已干燥又灼热地印在了婉兮的唇上。

二卷173-174

    他垂眸之间,自也是看见了她眼中的恐惧和绝望。

    他一声叹息,回头吹熄了烛火,深深地覆住了她……

    想到即将几个月的分别,她珍惜他的亲近;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病会过给了他去,她便真想自尽。

    可是他却耐心,细致地等待她放松下来

    她咬住指尖儿啜泣:“可是爷……这病,爷该怎么办?”

    他却骄矜了起来:“忘了爷是谁?爷是天子!爷自然坐拥这天下最好的药材、最了不起的郎中。你放心就是,爷若也发了病,自然有他们照料。况且爷身子比你强健不知几倍,爷必定比你好得更快!”

    这一晚,婉兮是累极了睡去的。

    这一晚,也是婉兮发现病了一来,第一个睡囫囵了的夜晚。

    虽然还是后怕会将病传给他,却又不能不承认,这件山一样大的事儿因为有了他的分担,而显得并不那样沉重了。

    一直睡到醒来,都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婉兮才猛然推了皇帝一把。

    皇帝轻哼一声:“又撵朕!早说过,现在推也晚了。”

    婉兮用被子蒙住脸:“是九爷!……爷难道也忘了,九爷还在递牌子求见。”

    皇帝便翻了个身,叹息一声坐起来:“可不,爷给忘了。不过也不打紧,宫门外外奏事处有值房,他冻不着,也饿不着。”

    婉兮还是推了推:“爷……还是回养心殿吧。”

    皇帝轻叹一声:“好,爷也到了起身的时候儿。今儿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起来收拾就是。爷今儿就下旨,送你去园子。”

    天亮时分,在外奏事处值房坐了一个晚上的傅恒方得了旨意,进养心殿见驾。

    在外奏事处的值房里坐了整晚,整颗心里悬念不下的都是九儿的情形,这一晚便还哪里能有睡意去?一整个晚上下来,眼中早已布满了血丝。

    幸亏朝中大臣都在千步廊部院里存一套备用的官服,傅恒这忙更衣,随着内奏事处的太监走进养心殿去。

    走进养心殿的时候,他忍不住朝军机处的朝房方向瞧了一眼。

    军机处是大清的军机中枢,距离养心殿最近。按例军机处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军机大臣值班,便是夜晚亦然如此。

    若他能入军机处……不管在朝中的地位将如何变化,至少能靠近养心殿近一些。若是九儿有事,便不必如今晚这般要在那远远的外奏事处值房里干坐着等待了。

    几乎是人生第一回,他迫切地对军机处的那个职位,产生了几乎贪婪的渴望。

    傅恒躬身走进养心殿西暖阁,瞧见皇帝一脸倦容,可一双眼却如晨时夜空中的星子,灼灼逼人。

    傅恒忙请跪安,皇帝却摆摆手:“后退,离朕远点儿。”

    傅恒便一惊。

    从前皇上一向与他亲近,每当单独见驾,皇上都是叫他“近点儿”。今儿这是怎么了?

    皇帝也瞧出傅恒脸上的惊讶来,不由得轻哼一声:“别多想,朕也是为了你着想。”

    傅恒虽然满心里记挂的都是九儿的事,恨不能张口便问九儿如何了。可是此时是在皇上面前,九儿也已经是皇上的令嫔主子……他便再多念想,这一刻也都只能硬生生吞下去,暂时先说公事,将山西巡抚任上这几年来的事向皇帝汇报。

    皇帝点头:“这些事你都写折子来报过,朕都知道了。你处置得当,这两年来在山西的任上,差事办得好。朕心甚慰。”

    皇帝微顿,目光促狭一飘:“这回召你回京嘛……嗯,还是要你回园子去,继续办你圆明园管理大臣的差事去。”

    傅恒便又是一怔:“皇上?”

    皇帝将傅恒神色之间的变化都收归眼底,藏住促狭笑意,故意绷起脸来严肃地哼了一声:“你虽然现在是山西巡抚,可是朕还没叫你完全卸了总管内务大臣的职衔。那圆明园,还是你手下人管着的。故此,这回还是交给你管放心些。”

    傅恒伏在地上,心思电转。

    他回京当晚便连夜递牌子求见,又逢九儿出事,他不信皇上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

    昨晚彻夜不召见,他相信并非半点没有皇上故意的缘故了去。

    可是皇上今早终于召见,却这样顾左右而言他,言必称园子……经历了几年封疆大吏锻炼的傅恒,此时已是更加成熟干练。皇帝将话说到这儿,他心下便是激灵一动,终于领悟了皇上的意思去!

    九儿生了那样的病,为免宫中非议,挪到园子里去静养自然是最妥帖的法子。而这差事,皇上便又是交给他来办!

    他心下自是欣喜不已,忍不住摘掉官帽,叩头在地:“奴才,谢主子的信任!奴才定办好这个差事,绝不辜负圣恩!”

二卷175、择园(2更)

    此时她已是皇上的令嫔,他与她的身份注定已经拉到不能触碰之远去。此时的他已经不求还能与九儿之间如何,只求能在她受难、生病之时,能有机会这样守在她身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保护着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能随时出现在她视野里。

    然后,亲眼按着她痊愈。

    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便也叹了口气:“也难为你,刚回京这便进宫来见朕,却被朕给忘了,累得你在外头坐了一个晚上。你有心了。”

    “你的心意,她也知道了,你这片心没白费。”

    傅恒心口一撞,却也只得再度叩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知道令主子安否。”

    皇帝轻哼一声:“行了,不必如此诚惶诚恐。朕该吃的醋,先前已经当着她的面儿都已经吃完了。倒是她说,应该吃醋的是她才对;她说在朕心里,兴许朕重视你更多些。”

    傅恒愣住,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皇帝倒也轻声一笑:“听不懂?那算了,当我没说过。总归这话是他与朕说的,朕反正是听懂了。”

    傅恒登时黯然,只得深深垂首,掩住神色去。

    皇帝吃够了飞醋,又显摆够了,这才神色凝重下来:“这一回的事儿,她都与我说了,要好好歇歇你的福晋。最是难得她自己还是舒嫔的亲妹子,却没有向舒嫔透漏一个字。如此看来,是个好福晋。”

    傅恒别无话说,只能叩头谢恩罢了。

    皇帝垂眸:“回去告诉你的福晋,这事儿不管令嫔如何感谢了,朕都还会另外赏她。此事朕定然不会忘了,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傅恒忙叩头在地:“臣妾岂敢。”(“臣妾”其实应该用在这儿,意为“臣的内眷”。)

    皇帝点点头:“这次的事儿,相信你福晋也与你说得详细了。是有人要故意设计害令嫔。也怪朕,自从去年十二月进封了她以来,这半年朕让她担了‘独宠’的名声去。如今后宫人人都红了眼似的盯着她,便是朕再小心防范着,甚至将她放在最靠近朕的永寿宫来,可终究还是有朕也照应不及的时候儿。”

    “此时她刚进封嫔位不久,宫里来了不少的新人;而朕又赶上前朝鄂尔泰身故一事,少有光景进后宫来。这便出了事。故此将她送进园子去,朕需要一个最为妥帖之人,能叫朕和她半点担心都不必再有的。”

    傅恒心下一震,忙重重叩首:“皇上请安心,奴才定将这个差事办得明明白白。奴才会豁出命去,护着令主子万无一失。”

    皇帝听着这话,安心,却不顺耳。他又忍不住哼了一声:“不用豁出命去,尽心尽力就够了。”

    傅恒面上轰然地热,急忙又是请罪。

    幸好皇帝没再追究,他只是垂首认真地想:“园子旁边儿还有个‘交辉园’,是先帝赐给我十三叔怡贤亲王胤祥的。后来收回官家,如今也并入圆明园来。那个园子如今你瞧着还好?”(原改允祥,后因功高,特旨改回胤祥)

二卷176、失宠(3更)

    傅恒微微一眯眼,便也会意:“怡亲王生前将那园子照料得极好。如今交回内务府来,奴才也曾亲自带人料理,那交辉园虽然规模比不上大园子这边,不过胜在清幽,也少有人去。正适合给令主子安心养病去。”

    皇帝便轻舒一口气:“便这么办吧。”

    傅恒去了,皇帝勉强吃了一口早膳,李玉便来报,说语琴求见。

    皇帝坐在炕上微微仰首,便也点头:“去告诉陆常在,她有心了。朕明白她所求,故此准她所求。就不必见了,叫她立即收拾就是。”

    李玉躬身听着,只是还忍不住提醒:“只是……皇上,请恕奴才多嘴。令主子和陆小主都要搬去园子的话,在宫里总得有个说法。”

    皇帝沉下脸来,目光放远:“你说得对。”

    皇帝想了半晌,还是问李玉:“你觉着有什么理由能叫皇帝将一个宠妃给扔出去好几个月,还不引人怀疑的?”

    李玉面色一变,悄然挑眸看了皇帝一眼,却没敢吱声。

    皇帝便啐了一声儿:“你不说,朕也明白。唯有一个说法才最牢靠——她失宠了。”

    皇帝停顿住,目光穿过窗棂放远。

    他养心殿的正门外,便置放这巨大的玉璧。他每每抬眸望去,便应了“比德如玉,面壁思过”之意:“她也是该到了‘失宠’的时候儿了。”

    “这次的事儿爆发得太快,叫朕都措手不及,不过也是给朕敲响了警钟。朕不能再不顾及皇太后的警告,更不能再不平衡六宫人心……否则她们还指不定联起手来,对她一个人再使出什么手段来!”

    皇帝手指滑过手串玉珠子去:“实则即便没有这件事儿,朕也得必须叫你令主子‘失宠’一段时日了。”

    皇太后的警告言犹在耳,自十二月为她进封贵人以来,六宫的侧目不足以因纯贵妃的遇喜便能消散而去。这一场病来得更是对他最严重的警告。从贵人到嫔,他进封她不过刚刚半年,便有人如此算计于她。若继续叫她扛着“独宠”之名,那么她在宫中的岁月将更是举步维艰。

    皇帝轻轻闭上眼:“传朕口谕,叱责令嫔在永寿宫中与宫人喧哗,有失主位体统;又擅自在宫中养蜂子,擅违宫规。着罚三个月份例,送往园子里闭门思过。”

    李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就算失宠也总得有个内里的缘由。如果光是这个,奴才担心主子们都会觉得太突然了,否则后宫还是会有猜疑。”

    皇帝点头:“依你说,有什么失宠的理由更合宜?”

    李玉咬住嘴唇儿,眼睛瞟着皇帝,可还是不敢张嘴。

    皇帝就知道李玉这副神情是明明有主意,却忍着不说。皇帝便从炕几上抓了个摆香供用的香椽,照着李玉就砸过去。

    “你个老东西,还不快说!”

    李玉只得又跪倒:“……那必定得是——有新人了。”

    皇帝便也微微眯起了眼。

    “新人?有!”

    李玉也吓了一跳,心说去年的八旗秀女引见,皇上压根儿没给宫里挑新人,这一时上哪儿找新人去?

二卷177、新人(4更)

    皇帝却不慌不忙:“传旨内务府,叫傅恒将园子里的女子柏氏接回宫来,叫送到储秀宫,在愉妃位下学规矩。

    李玉便一惊:“皇上!这岂不是……?”

    皇帝轻声一哼:“去办就是。”

    李玉一路从养心殿走向敬事房去,交待敬事房去内务府传旨。这一路上他在脑海里也是翻腾。

    这个小柏氏,他也是记得的:那分明是怡嫔柏水薇的亲妹子,名为柏水菱,内务府里都以“小柏氏”私下称呼的。

    因皇上特恩,乾隆七年叫柏家也入了旗,归入了内务府包衣佐领下,故此小柏氏便也要应每年一度的内务府女子引见。

    也即是说,尽管乾隆九年的八旗女子没有挑入新人,但是今年二月的内务府女子引见却还是可以挑进人来的。

    李玉也叹口气,怪不得乾隆九年那会子,皇上在八旗女子引见之前下过一道旨意,说叫查明宫内现有嫔妃的姐妹,若有在秀女列中,便要单立名册,报给皇帝知晓。

    皇上这便已是神不知鬼不觉,将怡嫔的妹妹挑进宫来了。尽管身份是官女子,但是这一旦要派上用场,立时便可信手拈来。

    李玉只是一时还猜不透,皇上这个时候为何偏偏用了小柏氏这一枚棋子。

    当晚,便整个六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同样是柏氏,同样是从圆明园接回来的。那是不是说,同样都要盛宠了?

    次日皇帝更是突然下旨,令永寿宫令嫔和储秀宫的陆常在搬到园子里去。

    两头旨意撞车得未免有些巧,便难免叫人以为是此时风头正盛的令嫔不愿这个小柏氏分宠,故此与皇上发生了龃龉。皇上这才一怒之下,送了令嫔和与她交好的陆常在去了园子。

    独宠了半年的新人,终于也过了新鲜劲儿,到了失宠的时候了。

    这世上的新人啊,终究都要变成旧人的。没有一个人能例外了去。

    三日后,婉兮和语琴已经安全抵达圆明园。在傅恒的安排之下,稳妥住进了“交辉园”中,避开了外人的耳目去。

    宫内自是所有眼睛都盯住了这位小柏氏,一时倒没人分心再去关注那远远被丢进了园子去的令嫔和陆常在。

    说来也巧,当年的怡嫔就是从园子里接回宫来的;如今这位小柏氏,还是从园子接回宫来的。而令嫔和陆常在,则是从宫里撵到园子去的。

    一来一去,足见君恩短长。

    第四日晚上,皇帝终于在沐浴的时候儿,“满意”地发现了自己身上也起来的红疙瘩。

    同样是从腿的根部生起。

    皇帝未惊未恼,反倒笑了,亲自欢欢喜喜穿好衣裳,扬声吩咐李玉:“传老归。”

    归和正奉召进殿,跪地查看了皇帝身上的情形,面色便是微微一变。

    皇帝也不多问,直接吩咐:“不必多说,朕心下有数。你开方子就是。”

    归和正这便叩头,想要告退。

    皇帝却抓过笔来,唰唰唰,笔走龙蛇写下什么,然后掷给归和正。

    “按着这个脉象开方。”

    归和正捡起来一看,便吓了一跳。

    “回皇上,这个脉象是个,呃……女脉。”

二卷178、同病(5更)

    皇帝倒笑了:“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告诉朕,朕遇喜了?你想说朕怀的,是个公主?”

    归和正呛得一咳嗽:“回皇上……微臣说的不是看喜脉。微臣是说,这位病人,呃,应该是位女子。”

    “用你告诉我?”皇帝哼了一声:“朕就要按着这个脉象开方就是,总归是同样的病症。朕用你管男脉还是女脉了么?”

    归和正有些晕,忙叩首道:“回皇上,即便是同样的病症,可也总归因为男女的体质不同,开方也要用不同的配比。微臣没见过这位病患本人,是断断如何都不敢乱开方子的。”

    “若是开错了,微臣这颗脑袋何存不说,若是耽误了那位的诊治,那微臣就违背了身为医者的职分去。”

    归和正在宫里伺候主子们这些年,心下早就明白能叫皇上拿出来的脉象,那这位的身份当是不低。要么是宫内哪位主位的,要么也得是皇太后、太妃的,或者是哪位公主的。这些位的身份,都是容不得出半点差池的。

    归和正这一番话,皇帝自是不意外。

    这宫里的御医,哪个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呢。

    “你也不用如此推辞。总归,那个人的身子,你同样是了解的。替她也看了这么多年的脉,你心里应当有数。”皇帝淡淡道,长眸里却掠过星芒去。

    归和正便一怔,不由得抬头望住皇帝。

    皇上的点拨已经够明白了,他这些年一直给照看着的,唯有那一位罢了。

    可是若说竟然是那位得了这个病?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看归和正那如遭雷劈般的神情,皇帝便也明白了。他轻哼了一声儿:“这病在她身上,隔着男女之别,你总归看不见。若当真看了,前面看完,后头朕也得剜了你的眼珠子去。”

    “可一来你这些年伺候得有功,二来朕还得留着你这双眼珠子看病。故此朕左思右想,那还是将病过到朕身上来吧,你便得见。”

    皇上说得竟然轻描淡写,倒仿佛完全不将他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了一般。

    归和正只得不断磕头:“微臣惶恐。”

    皇帝轻哼一声:“你不必惶恐,你还没开始开方子呢,朕自然也不会要了你的命去。你放心施治就是。”

    归和正便又捧起那脉象看了几遍。

    心下明白这脉象怕是皇上自己偷偷摸了,记录下来的。

    “回皇上,依微臣看,这位主子怕是已然私下里用过了硫黄熏蒸去。按说没差,自古以来民间都用硫黄熏蒸的法子来治疗此病,可是民间的法子总难免考虑不周,不知硫黄本身亦有毒性。还求皇上转告那位主子,那硫黄的法子尽快停下来才好,否则赌气入体,遗害无穷。”

    皇帝也是一眯眼:“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她的脉象里已显示出了硫黄之毒入了体内的迹象么?”

    归和正蹙眉:“有些。不过幸好时日尚不长久,还来得及补救。”

    皇帝长眉陡然一结:“去开方子吧。朕还要送出宫去,耽搁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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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袖兰宫介绍:
入宫了,她的愿望很简单:安安静静当个小宫女,等25岁放出去。
可是!那位万岁爷又是什么意思?初见就为她吮伤口;再见立马留牌子。接下来借着看皇后,却只盯着她看……
她说不要皇宠,他却非把她每天都叫到养心殿;她说不要位分,他却由嫔、到妃、皇贵妃,一路将她送上后宫之巅,还让她的儿子继承了皇位!
她后宫独宠,只能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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