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四十三章早干嘛去了?
内阁班房之中。
李东阳和刘健两人唇枪舌剑,辩论不休。
本来是在一个班房共事的他们,此刻却因为意见不同当着几位尚书的面开始针锋相对起来。
偌大的班房之中,只听见两人那不断响起的话语声。
原本一路跟来的几位尚书大人,此刻却成了看热闹一般的存在。
这边。
李东阳话语刚歇。
另一旁的刘健就不甘示弱的开始反驳起来。
“怎么?他们祖辈打了天下,难不成我们还要一辈子供着他们不成?”
“士农工商,你看看这里面哪里有他们军户所在的地方,在本官看来,除了开国时的那些将士值得赏赐之外,后续的这些就完全可以当成是一个营生,朝廷又不是不发俸禄,凭什么他们这些只会卖力气的武夫,要和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士子相提并论,他们配吗?”
刘健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这边李东阳刚滔滔不绝说完了自己的观点,话音刚不待消散,刘健辩驳的话语就已经紧随而至。
不过。
即便如此。
李东阳还是没有示弱的意思。
听到刘健这般话语的他,当即就是冷笑一声。
“呵呵。”
“刘公你所言所语本官实在是不敢苟同。”
“您竟然说这军伍之事是個营生?那要照着这么说的话,吾等现在在这内阁,何尝不是一份营生,让你去当农夫种田你会吗?让你去打铁你行吗?让你去卖苦力……有人要你吗?”
“你若是那军伍之事是营生,那天下就没有不是营生的存在,不过即便这样,军伍也依旧站在所有营生的最高点,没有他违逆支撑着上面的天,你在下面还想安生活着,做梦去吧你!”
李东阳舌尖嘴利,一番以往谦谦君子的模样。
此时此刻的他,虽然依旧保持着淡定从容,但是其所说出的话语,却已经将一旁的刘健气的七孔冒烟,愤怒不行。
“什么他们支撑着上面的天,支撑也是我们文官在支撑着。”
“我就说你李东阳,你不也是文官吧?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开始吃里扒外了呢?不向着我们文官说话,反而偏向那些武将?”
“李东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健呼喝出声。
在旁原本还是看热闹的几位尚书,此刻已然因为担心两位阁老打起来,而开始在两边互相拉扯起来。
可越是这样,两人的气势也变得愈发激昂起来,争辩的话语更是连绵不绝。
“什么叫我不向着文官说话,我就是就事论事而已。”
“不信你问问在场的几位大人,你看看他们是不是这般想的。”
李东阳话语说完,凌厉的目光突然看向在身旁正在拉扯自己的户部尚书王俨,厉声质问道:
“王俨,本官问你,这大明是不是不能没有那些将领。”
呃……
本来是在一旁拉扯的王俨,哪里想到自己也要参与其中啊!
但现如今面对李东阳这突如其来的问询,王俨虽然有些愣神,可在反应过来后,还是快速回答道:
“没错!不能没有将领。”
“文武治国,二者缺一不可,怎么可能没有武将呢?”
呵呵!
王俨话语说到最后。
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呸!呸!呸!
这他么是自己说的话?
自己一路跟着两位阁老回来干什么?
还不是因为在朝堂上陛下所言的那些话语,让他对文官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结果哪想到,这还不待商量正事呢,仅仅只是为了制止两位阁老的争吵,这就把自己推到另外一个阵营去了。
他奶奶的!
自己怎么还给那些丘八说起好话来了呢?
王俨懊恼不已。
可是回想之前李东阳所言的种种,王俨又确实感觉他说的到也没错。
现在虽然看起来是天下太平,但是身在朝堂的他,如何不知道这天下远没有看起来那般安详平和。
远的不说,就说陛下登基前后的那一场场动乱吗?
那个情形之下若是没有军伍在手,后续会变成何般模样根本无法预料,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三分天下那是极其可能的。
所以说,这些军伍也不算是完全没用,最起码在真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是真可以保护国家,保护百姓的。
王俨的心思有些动摇,站在那里已然渐渐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争吵还在继续。
李东阳仿若是真的动气了一般,目光左右寻找一番后,忽然在兵部尚书熊绣的身上停了下来,指着他高声呼喝道:
“熊绣,本官问你,你是不是也认为将士无用?”
“若是这般的话那我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若是没有他们在前线杀敌,你这兵部尚书算个什么,礼部尚书还有礼乐之事负责管辖,若是没了那些将士你算什么?”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兵部尚书要是想做的稳,最倚仗的就是底下那些将士了吧?他们若是不给你好好干活,你算什么?”
“而且,仅仅只是让文武同重罢了,但是与吾等何干?”
“难不成大家商议治理某地,他们那些将领还能插上嘴不成?还是说他们也如咱们一般博览群书,可以一才多用?”
“若不是如此的话,你们又在顾忌什么?”
“整天琢磨那些重文轻武,但是一旦真成事实了,到最后一旦发生战乱,谁来护卫吾等的平安,难不成靠那天上的佛祖吗?”
李东阳情绪激动,脸颊更是一片通红。
不知道是因为高声嘶吼的缘故,还是说这些话语真的让他动了真火,此刻他的神情已然渐渐变得愤怒起来。
“人啊!不能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即便现在哪怕是太平时节,可是你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动荡什么时候发生,就如当年的宁王造反一般,你们知道下一次他什么时候到来吗?”wap
“所以,不要等到危难发生的时候,方才去说让将士去保家卫国的责任,让将士去贡献自己的生命,有这功夫你早干嘛去了?”
“仅仅只是提高了一点将士的地位而已,犯得上尔等这般模样吗?”
第一千九百四十四章本官也一样!
立顿桑咆哮出声。
在配合上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让在场的众人尽皆感到惊恐。
本来被他质问的熊绣,此刻已经被李东阳这般模样吓呆在了当场,其他五位尚书大人则是齐齐上前劝说起来。
“李公,你说的对,之前确实是吾等心思狭隘,现如今听到您这些开导之后,吾等已经全明白过来了,你就消消气,犯不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动了真火。”
“李公,吾等明白您的意思,之前那般也只是因为一时感到失落而已,毕竟吾等苦读诗书十多年,一朝高进方才可以有了入仕的资格,接下来即便有贵人相助也要一点点的向上攀爬,所以也正因为如此,吾等在看到那些武将年纪轻轻就可以子承父业位高权重之时,难免心中不忿。”
“没错,本官也是这般念头,但细想想咱们在苦读的时候,那些勋贵子弟也没有闲着,期间或许有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可还是有上进之后背的,要不然,这大明哪里还能传世百年。”
“说的对,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重文轻武也好,大家平起平坐也罢,这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朝堂上的那点事情,若是较真的话,真正涉及军事的又有多少,大多时候出现的还不是我们文官需要处理的问题,我其实担心的是……”
吏部尚书马文升原本还在那里顺着众人的话茬自顾自的说着。
可是他忽然发现,周边这些人的目光,竟然齐齐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马文升神情一滞之余,说到一半的话语也随之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
马文升一脸茫然的朝着众人扫了一眼后,方才弱弱的将后面的话语说了出来。
“我担心的是……以陛下对于军事的热衷,继而无限制的拔高武将的地位,然后攻伐天下,四处征战不休,到最后……到最后拖的国库空虚,大明千疮百孔……国将不国。”
马文升弱弱出言,在说完之后更是有些心虚的朝着众人看了看。
可也正因为他这般话语,让在场原本还箭弩拔张的众人,瞬间变得消弭起来。
所有人沉默当场,暗暗思虑马文升之前所言的种种可能。
说实话。
若是换了其他的皇帝,众人还不至于这般担忧。
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就不断舞枪弄棒喜好军伍的人,再加上这后续的一连串胜利,更容易助长其雄心壮志,未来出现马大人所言的这种情况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是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明白他们最为担心的是什么。
他们不担心重文轻武,也不是在担心重武轻文,他们所担心的是一个喜好军事,然后还大力发展军伍、发起战事的皇帝。
一瞬间,所有人变得沉默。
就连之前一直争吵不休的刘健和李东阳两人,也开始变得沉默起来。
少许。
刘健忽然出声,道:
“其实之前几位大人说的挺对,这文官武将何必要分的那么清楚,谁高谁低大家的职权又没有太多交接的地方,纵使是和那些将领接触最多的兵部,不还是他们的平级机构吗?”
“所以,吾等何必再继续争下去,万一哪天弄得那些将领全部跑去支持陛下,那吾等又当如何?”
“到时候他们在外面征战四方,吾等却要苦哈哈的守家。”
“他们打胜了还好,万一败了吾等还要给他们筹银钱。”
“所以,依本官看,算了吧。”
“何来的重文轻武,又何来的武重文轻,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目的也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明,何苦必须要分割高下呢?”
“本官在这里表态,今日之后,但凡涉及文武之争,本官都站在同轻同重的观点,其余人若是再拿其他言论来胁迫本官,莫怪本官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刘健的一声呼喝,瞬间表明了他的态度。
在场众位官员在听到刘健的话语后,也忍不住一一表态,道:
“本官也是一样。”
“本官也一样!”
“本官也一样!”……
一道道话语声响起。
没消片刻的功夫,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就已经全部表完了态度。
唯有之前一直站在武将那边说话的李东阳,此刻却是一脸狐疑的看向在场的几人,问道:
“这么快?”
“你们不会是说着玩呢吧?”
刘健闻言,当即板着脸回答道:
“不要怀疑本官的言语,本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东阳闻言,目光随即转向身旁的几名尚书。
这几人在看到李东阳朝着他们看过来后,好似是知道他在问什么一般,纷纷出言回答道:
“谁说着玩了,本官说的就是心里话。”
“既然说了就认了,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且不言陛下允不允许那些武将当权,就算他们当权,难道还能把我们文官如何,这天下总归是需要我们这些人才能治理的。”
“没错,马大人说的对,吾等已经看开了,也多谢李大人之前的提点,谢谢您了。”……
李东阳一一望了过去。
六部尚书也是一一发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之前还因为陛下对武将态度产生变化而担忧的他们,如今却是忧愁进去。
事已至此。
李东阳也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了,朗声一笑的同时,目光转向刘健,笑语道:
“李公,你看我说的对吧?”
“在场的几位大人都是深明事理之辈,这不全明白过来了吗?”
刘健闻言,一边颔首一边轻轻捋须,笑语道:
“没错,大明能碰到几位这么识大体的臣公,是大明之福,江山之幸啊!”
突然之间。
话风急转。
之前还是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两人。
此刻竟然笑语对答,就好似之前的种种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
众人惊疑不定,目光不断在两人的身上流转。
猛然之间。
有人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瞪大双眼一脸震惊的看向两人之余,到最后却是一句话语也没有说出。
反而是苦涩一笑,一边摇头一边露出一個无奈的表情,就好似后知后觉,宛如睡梦惊醒一般。
第一千九百四十五章疯狂的纪念品
事到如今。
众位尚书如何还不明白。
之前两位阁老争吵的种种,其实是故意演给他们看得。
细细回味两人之前的言语,看似是的争吵,但现在时候思量,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劝说。
而且。
和静静坐在那里慢慢开导不同。
这种粗暴的行为带来的是更加快速的结果。
就如眼下一般。
原本那些不好直接说出来的言语。
已然在两位阁老的争吵中被一一说了出来。
众位尚书大人苦笑连连,但是心中的疙瘩却已经慢慢解开。
武将再重要又能如何?
他们只会带兵打仗,想要治理国家,那他们还得再去进修一番。
可是和文官相比,那些纵马仗剑的武将们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
如此一来。
提高武将的地位又有何妨呢?
一不会影响现有文官的地位,二还对大明的江山社稷有利。
既然如此,何乐不为呢?
众位尚书已然想明白了。
所以眼下明知道刚才的种种都是两位阁老故意表演出来的,可在场的几人心中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反而感激两位阁老能用这般方法帮助他们解开心结。
众位尚书大人俯首感谢。
刘健和李东阳对视了一眼,面露欣慰神色之余,刘健转头看向诸位大人,道:
“诸位,读史知今,当年北宋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它所带给我们的教训却是历历在目。”
“说实话,本官在初闻陛下所言之时,也是惶恐和不忿。”
“但细细想来,这又有什么?”
“朝廷不是我们文官的朝廷,也不是那些武将的朝廷,他是天下人的朝廷。”
“吾等坐在这个位置,自是要代民秉意,切切不可带起歪风,否则一旦事起的话对吾等又有何益处?”
“到时候军事凋零,外虏来犯,吾等连带着大明子弟尽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既是吾等的无能,同时也是对陛下的莫大不敬。”
“所以,类似的事情诸位以后就不要纠结了,针对奴儿干都司的事情,吾等也是多多听取五军都督府那边的建议,以免得下次再见到陛下时,还闹出类似今日这般的笑话。”
刘健敦敦教诲。
在场众位尚书则是纷纷点头认可。
刘健环顾左右,也不知这些人是真的放下了心结,还是说只是顺势为之。
不过。
那都不是刘健需要关心的了。
如今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陛下的态度也在朝堂之上表露无疑。
若是有人冥顽不灵,继续扯弄这文武是非,到最后吃亏的也只能是他自己而已。
故而。
刘健在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既然如此,那诸位也别在这里待着了,五军都督府那边的舆图和器物应该更加完善,眼下诸位若是还有精力的话,不若现在就过去商讨一番。”
“当然,若是感觉乏累的话,吾等明日再过去也不迟,反正此事急又不急在这一天。”
刘健虽然话语是这么说,但是着急不着急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而在场的几位大人在左右瞭望了一番,纷纷出言表示,身体还能承受得了。
于是。
在几人的响应下。
刘健李东阳连同几位尚书,一齐朝着五军都督府的所在行去。
……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
数日的时间已经一晃而过。
阜成门外的轨道马车已经还在不停的来回奔驰着。
前去乘坐体验的百姓即便经过了这么多时日,依旧是络绎不绝。
而且因为轨道马车上的纪念品不断更新的缘故,一些薄有财资之辈更是纷纷来起了二刷三刷,纪念品在黑市上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这一点。
是张仑当初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以为,这些人购买纪念品,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可是哪想到,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有人开始收集起这些纪念品来,尤其是那些制造精美的胸章之类,更是成为了抢手的货色。
张仑大出意外,在觐见陛下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将此事上奏。
朱厚照听闻,直接又给张仑出了一个主意。
于是。
原本还是杂乱无章的胸章,突然开始变得规律起来。
那上面的图案,也从之前的轨道马车相关,陆续变成了大明建国以来的名臣名将。
据传。
这是一整套胸章,总数为一百零八名。
一百零八枚胸章之中又分成了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
按着市面现在散布出来的消息,一旦集齐所有的胸章,就会有一千两白银的奖励。
而在这般活动的刺激下,不仅仅是乘坐轨道马车的乘客开始变多,胸章也一跃成为了抢手的货色,一些市面上数量极少的胸章,更是在短时间内被炒作到了数两银钱的价格不等。
偌大的京师。
再一次因为轨道马车而开始变得沸腾起来。
所有人在乘坐轨道马车的同时,那胸章已经成为了必须购置的纪念品。
而且。
由此还滋生了专门倒卖这些胸章的黄牛贩子。
这些人雇佣人前去乘坐轨道马车,随后利用他们购置胸章后,随即跑到黑市上面进行售卖。
如此一进一出,票价可以被冲抵回来不说,还可以小赚一笔。
如此变故。
让张仑这個亲历之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自持精于商业,甚至还为自己发现轨道马车上的生财之道而沾沾自喜。
可是哪想到,陛下仅仅只是小试身手,就已经让他溃败的无地自容,张仑汗颜无比,对于陛下在商业上的天赋愈发心悦诚服。
与此同时。
朝廷这边也没有闲着。
自那日刘健等人和五军都督府的诸位都督商议过后。
此事并没有在当天定夺下来,而是在连续商议了三日之后,最终的一个方案才被彻底提了出来。
方案出来之后,第一要务自然是奏请陛下。
朱厚照在看过这一次的方案之后,已然挑不出毛病,朱笔御批确定之后,众人就开始实施起来。
准备棉衣棉被。
定制特殊盔甲,防范对方弓箭伤害。
调派兵马前往山野之地,提前开始针对训练……
第一千九百四十六章岳州灾情
朝堂之中。
因为针对女真计划的确定。
朝廷中的几处部衙已经开始为此忙碌起来,筹备战资,训练军伍,优化计划等等。
而在朝堂之外。
因为轨道马车的集卡一事,也是闹得沸沸腾腾。
整个京师的百姓对于轨道马车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热忱和兴趣。
每日在那排起的队伍连绵数里不说,更是在其周边滋生了无数的商机。
一个個小小的摊点开始在周边兴起,有的还正常点,仅仅只是出售吃食和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
而有些则是明显的由暗转明,一张张原本只能乘坐轨道马车才能得到的胸章开始在摊位上出现并售卖。
当然。
张仑自是知晓此事的。
可是作为胸章的出售人,他能不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但凡能在市面上大规模出现的,无一不是那些售卖数量巨大的存在,而且还大多都是地煞,期间或许也有天罡的存在,但动辄十多两乃至上百两的价格,压根就不能让人承受。
而且。
张仑还发现。
一些百姓在那里轻易凑齐了地煞七十二胸章之后。
本来对于集齐全套还没有多大热情的他们,却会突然性情急转,开始对此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衷。
一趟接着一趟的排队不说,更是加入到了那些购置和互换胸章的队列。
如此一来。
乘坐轨道马车的人数再一次增加不说,胸章的销售也是一直热度不消。
这要不是张仑一直对胸章坚持限购政策,估计那些伙计刚刚把胸章拿出来,就会被哪个富户包圆吧。
就这样,京师因为这个轨道马车和胸章,竟然在这寒冬腊月人迹罕稀的时候,再一次重现了只有夏秋季节才有的繁荣场面。
……
岳州。
古时称巴陵、巴州
因为地处长江沿岸的缘故,也算是一个鱼米之乡。
但就是这么一处所在,之前却因为长江决堤直接冲入岳州城中,继而淹没大片土地不说,更是让城中遭遇了重创。
无数的宅院房屋被冲毁不说,那原本修建在城中的粮仓也因为这次水患继而被冲垮,上万石的粮食在洪流之中消失不见,偌大的城池瞬间成为了一片汪洋。
要知道,这种事情在以往是不可能出现的!
身在南方的人,不可能没有经历过洪灾,但是轻重却有差异。
而即便是相同的一地,这受灾情况的轻重与否,也与其所在的位置大有关系。
众所周知,水往地处走。
那些将家安在地势低落之处的百姓,自然是受灾最为严重的所在。
甚至不客气的说,一次普普通通的洪灾,可能就要让他们半辈子的辛苦付诸东流。
但。
和其相反的是。
那些坐落于高地的百姓,多少也会因为地势的庇佑,而稍稍减少许多损失。
但在两者之外,还有一个地方,按理说应该是受灾不那么严重的所在——那就是府城之中。
按着岳州的规模,他是有资格筑城设府的。
在四周城池的保护下,即便是遇到水患之年,城中最多也就是多了一层积水,大部分的洪峰是可以被阻挡在城墙外面的。
即便是最为薄弱的城门之处,也是要常备沙袋等物,一旦发现洪水袭来,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城门堵住,减少洪灾对城中百姓的影响。
可是。
就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这一次的洪灾却是一反常态。
横冲直入进入到了城池之中不说,更是让整个岳州城陷入到了一片汪洋之中。
城外的受灾情况暂且不说,仅仅只说城中,在洪水洗礼过后,虽然洪水已经东去,但城中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不说,更是一片荒败景象,哭泣之声更是飘荡在整个城池的上空。
偌大的岳州城,尽皆都是一片凄凄惨惨的模样。
而在城中的主干道上。
突然出现了一波身穿朝服之人。
若是换了以往,这么多的朝廷官员出现,百姓不说跪地磕头,但是最起码的避让还是对做的。
可现如今,城中的百姓也仅仅只是用泪眼朦胧的双眼瞄上一样,也就作罢了,甚至期间大有一些连看都不看的存在。
巡按御史王弼眉头紧锁,一脸凝重。
奉命前来岳州巡查的他,在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心口也是一阵酸疼。
放眼望去。
原本应该是行人走动的街道,如今却成了那些难民聚集的场所。
城中的房屋已经被洪水泡过,除了那些砖瓦砌筑的还能勉强住人之外,剩下的泥房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座危房,时刻都有倒塌的危险。
再加上,现在衙门和那些富户施粥都是在街道上,这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索性也就在这街道上落起脚来。
先不说条件如何,最起码施粥排队的时候,也能方便不少。
王弼眉头紧锁,扫视了一番后随即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旁跟随的知州李文涛,问道:
“现在岳州的粮草可否够用?”
李文涛闻言,顿时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神色,出言回答到:
“禀告大人,此次水患事发突然,再加上这洪水冲进城中的缘故,那原本囤积府粮的粮仓也未能幸免,现如今施粥所用,基本都是城中富户捐献,也或者是从相邻郡城调派而来。”
“若说够用的话,那自是不够用,仅以之前的调查计算,若是再没有新粮到来的话,那以现在府中的情况,也就勉强能维持三日而已。”
三天?
王弼闻言,神情顿时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三天的时间,除非周边已经准备好了粮草,这还得说从水路运输过来。
可是就现如今长江河道的情况,谁又敢冒险爬上河堤,去那接受河船送过来的粮草啊!
王弼皱眉,目光不由自主的又看向远处的那些难民,在斟酌了许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的他,不容置疑道:
“吃饭的事情不能耽搁,即便去向邻郡去借也要借来,不管如何,必须保证百姓能有热粥喝上。”
“而且本官此次前来,也带了一万石粮草,只不过本官先行一步,那粮食现如今应该也到九江了,尔等坚持过这几天,后续的救济也就陆续跟上了!”
第一千九百四十七章巡按御史
王弼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而在场的一众岳州本地官员,也是纷纷俯首接令,不敢多言。
巡按御史,权利巨大。
凡地方政事得失、军民利害,都须直言无避,职权非常广泛。
其所巡查的方向更是涉及了吏政、刑名、钱谷、治安、档案、学校、农桑、水利、风俗民隐等等等等。
一句话,这就是妥妥的钦差大臣,代天子巡狩四方。
就凭岳州城这本地的官吏,又岂敢在王弼的面前张狂,故而在其命令出口之后,在场所有人无一敢露出犹豫神色,齐齐俯首应是。
与此同时。
知州李文涛在接令之后,偷偷朝着王弼瞄了一眼,见到其眉头紧锁后,上前试探出言道:
“王大人,岳州本地义商在得知到您到来的消息后,已经略备薄酒,准备了异常接风宴,您看……”
李文涛话语一顿,原本将要说出口的话语却变成了一个吞咽吐沫的举动。
并且。
在他做出这般举动的同时,脸上的神情也由之前的忐忑变成了惶恐。
之所以如此。
那是因为就在李文涛说出这些话语的时候,一道恼怒的目光笔直的落在他的身上。
而这道目光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驾临此地的巡按御史王弼。
仅仅只是一道目光,就让李文涛吓得心头一悸。
到了嘴边的话语被硬生生憋回去不说,脸上更是瞬间露出了惶恐神色。
害怕?
能不害怕嘛!
这可是巡按御史!
他可是代天子巡狩!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碰上一个愣头青,直接砍掉自己脑袋都有可能。
当然。
仅仅只是因为一個接风宴倒还不至于如此。
可是眼下两人方才刚刚碰面,这初次见面就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虽然不影响自己的安危,但是他影响自己的官位啊!
故而。
李文涛在一阵惊惧惶恐之后,慌不迭快速补充道:
“大人明鉴,此事并非你所想的那般,还请大人听下官将后面的话语说完。”
王弼默不作声,只是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李文涛。
整个岳州城的百姓如今还仅剩下三日的粮食,后续若是没有其他粮草运进来的话,那整个岳州可能都要饿殍遍野。
但就是在这般情况之下,身为岳州父母的知州李文涛竟然还想整什么接风宴?
开玩笑!
这是自己不想活还要拉上自己吗?
王弼强压心头的怒火,静静等待李文涛的后续解释。
他已经暗下决定:
接下来李文涛若是若出个子午卯酉还好些,他若是说不明白的话,那今日就先拿他立威!
王弼银牙暗咬,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与此同时。
李文涛在见到王弼虎视眈眈的看向自己后,越发惶恐惊惧之余,却也是这可能就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想因为这么一句话语落罪的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快速出言解释道:
“大人明鉴,方才下官也已经说了,此次来给大人布置接风宴的并非是下官以及府衙之人,而是近日在救灾过程中大发其力的一众义商。”
“自从水患发生以来,这些义商捐钱捐物布施米粥,其善行可谓是整个岳州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他们从何处听闻到了大人即将于今日驾到的消息,因为身份所限不敢上前搭话的他们,特意让下官转告了他们的邀请。”
“大人若是不愿意去的话,下官回去后直接回绝他们就是。”
“但有一点大人明鉴的是,此事和下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下官也仅仅只是感激于他们的善举,故而帮着传句话而已。”
李文涛虽然心中惶恐至极,但是在此事关自己前途的事情上面,他可不敢白白浪费机会,话语清晰不说,更是直接表明此事和自己没有关系,甚至就连转达,也是因为之前众位义商的善举而已。
如此一来。
纵使这新来的巡按御史铁面无私,想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李文涛话语说完,随即躬身一礼后。
紧接着。
忐忑还有满是期待的目光,偷偷朝着王弼望去。
王弼皱眉,脸上的寒霜渐渐冰释。
在听完李文涛解释后,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随即朝着李文涛望去。
另一边。
正在偷瞄王弼的李文涛,本来就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
如今在看到王弼的目光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后,吓得慌乱低头躲闪之余,更是露出了一副拘谨惧怕的模样。
王弼见状,一时也是有些无语。
您可是堂堂知州啊!
虽然说本官是巡按御史,可也犯不上这般啊?
若是整个大明的读书人都似你这般没了气节和脊梁,那天下岂不是要完矣?
王弼作势就想要说教一番,但是张了张嘴巴的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无他!
若是没有之前的那个误会,眼下说教也就说教了。
可现在。
这若是自己再训斥两句。
没准会让这李文涛更加害怕,所以……
王弼改口说道:
“之前是本官没有听清楚误会了你的意思,对不住了。”
嗯?
李文涛闻言,一脸惊愕。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即有些震惊,又有些惶恐,到最后,甚至还可以看到些许的喜悦。
“下官惶恐!”
李文涛后知后觉,俯首行礼之余,快速说道:
“先前是因为下官表述不清,该道歉的是下官才是。”
王弼挥了挥手,绕开这个话题,继续追问道:
“按理说,这城池之中应该不会遇到如此洪灾才是,之前的洪水是怎么冲进城中的?”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想来你们的调查应该也有些结果了吧?”
此言一出。
在场一众岳州官吏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原本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沉闷。
王弼似是有所察觉,疑惑的朝着李文涛后面的官吏扫了一眼,但是却未发现什么异常。
与此同时。
李文涛在听到王弼的问询后,也是赶紧出言回答道:
“禀告大人,此次遭灾之后,吾等岳州上下官吏第一时间奔赴各处救援之余,调查此次洪灾起因一事也没有丝毫松懈。”
“而且经过了这几天的查证,已经渐渐摸着了头绪。”
第一千九百四十八章岳州灾情
嗯?
王弼闻言,神情顿时一肃。
原本还是一脸淡然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
“查到了什么?”
李文涛眉头微皱,神情渐渐变得愤怒,低沉的话语也随之幽幽响起。
“首先,此次江水入城,乃是从城池北门进入。”
“据事后调查而知,水患发生那天,正值守城百户万启才的四十生日,他和一众守城兵丁在城门楼里通宵饮酒庆祝。”
“一众人醉死过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奔涌而来的江水,随后因为无人起来堵住城门的缘故,那破旧的城门被冲毁,方才发生了这般惨案。”
“事发之后,那万启才因为自知罪责难逃,已经自缢于城门之上,守城的一众兵丁目前也是四散逃离不知所踪。”
“但下官在查清此事后,已经派出衙役前去各处通缉,想来那些兵丁即便是逃离,也一定会被抓回来归案的。”
王弼皱眉,仔细聆听着李文涛的讲述。
按他所言,虽然有些太过于巧合,但也未必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
最为重要的一点他却没说。
那就是这江水是怎么来的,河堤又是如何冲垮的,在平日的巡查之中,岳州的诸位官吏是否又尽到了巡视堤岸的职责。
故而。
王弼在听到李文涛讲述完毕,眼见其没有后续的话语出口之后,问道:
“那这江堤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你们在巡视河堤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发现隐患吗?”
“毕竟,眼下一非汛期,二又不是江水上涨之时,按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江堤被冲垮的事情才是。”
呃……
李文涛神情一愣,随即躬身行礼,道:
“巡视河道自是一直有做,而且为了安全和避免疏漏,岳州城上下更是采用轮值的方式来巡视河堤。”
“可眼下这次决口,吾等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何缘故,按理说那河堤表面根本看不出丝毫破碎的痕迹,或许是这河堤年久失修,河面下发生了孔洞也说不准。”
李文涛说的含糊,将自己和岳州城的一众官吏摘的更是干净。
可王弼身为巡按御史,再加上这长江决口发生的有些不是时宜,已经渐渐产生了疑心。
不过。
眼下这李文涛已经将话语说到了这般地步。
再加上看后面跟随着一众官吏的架势,估计也是早就已经统一了口径,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丝毫意义。
故而。
王弼在盯着李文涛看了少许后,慢慢收回目光的同时,瞭望远处那些躺在街道两侧的百姓,怅然道:
“百姓老在这街道旁坐着也不是办法,固然有那些桌椅稻草做垫,但毕竟是湿潮之地,长久以往少不得对身体无益。”
“所以,李大人还是安排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没被人淹过的所在,布设一些帐篷,先让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一個临时的安身之所吧。”
李文涛听到王弼话风转折,轻轻松了一口气后,拱手应是道:
“大人放心,此事已经先去安排了。”
“但因为布匹不足的缘故,想要搭设帐篷估计有些勉为其难,但是最起码要比这边的情况好些。”
王弼颔首,沉吟一番后继续说道:
“另外,此时虽然不是夏季,但是也同样要防范瘟疫的发生。”
“那些已经遇难的骸骨,该入葬就入葬,该火花就火花,不要小看这个事情,老祖宗留下那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还是有道理的。”
李文涛不言其他,只是俯首应是。
王弼扫视了一圈,看了一眼眼前的街道,随后说道:
“行了,灾情刚过,想来诸般事务也是忙碌李大人留下和本官走走,其余诸位大人就不用留在这里了,各自忙碌去吧。”
一众官吏闻言,顿时露出欣喜神色。
说实话。
陪着王弼这么一个巡按御史,若说没一点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人家是代天巡狩,随随便便一句话语,就可以让你的仕途中止,众人一路小心谨慎不说,还要小心应对。
如今听到王大人让他们离开,这些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在这里多做停留?
再说。
眼下的情况也确实是如王弼所言。
洪灾刚刚过去,无论是灾民的安置还是灾后的处理,都需要大把的人手和经历。
如今他们在这边只是陪同,除了让显现王弼的官威,对于救灾而言可谓是一点作用也没有。
当然。
其间或许还有这样那样的小心思。
反正不管如何,也无人愿意老陪在王弼这个巡按御史周边。
如今听到他说出这般话语,众人正是巴不得如此,齐齐躬身接令之余,随即四散离去。
唯有在李文涛,在听闻到王弼的这般话语后,忍不住眉心一皱,朝着王弼投过去了一个莫名的眼神,随即快速把头低下,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另一边。
王弼漫步向前,仔细观察。
他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刚才那一条街道应该是主街的所在。
之所以想四下走走,他主要是想看看这其他街巷的百姓又是何般状态。
毕竟。
那主街是李文涛等人带自己过去的。
王弼是来巡查的,可不想让旁人指挥着自己前行。
这岳州到底是个怎么事情,他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而接下来的事情,也让王弼认识到眼下岳州的灾情,可能要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
之前的主街上,因为大多是商铺的缘故,虽然有灾民坐在街面上,但是人数并不太多,而且因为街面上的房屋大多是富户所建,所以冲垮的也几近于无,在那看来,也仅仅只是经历了水患而已,还谈不上多大的灾情。
可是。
伴随着王弼的深入。
待他来到这主街后面的偏远小巷之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可谓是让他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王弼难以相信。
之前还一座座屹立挺拔的房屋,等他到了这边以后已经几乎夷为平地。
偌大的一片土地上遍布残垣断瓦,无数的百姓身影一边哭泣哽咽,一边奋力的挖掘着倒塌的屋舍,看那样子就好似是在寻找什么一般。
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分兵三路
这……
王弼看到这般情形。
纵使再为淡定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猛的转身厉目看向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李文涛,呼喝道:
“李大人,救援的人呢?”
“怎么任由百姓在这里自己挖掘,为何不见府衙之人的踪影?”
李文涛神情一苦,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王弼,俯首回答道:
“大人且慢动怒,此次灾情严重,府衙中人连带着后续招募的壮丁,已经在各处尽力救援了。”
“可无奈人丁稀少,再加上事有轻重缓急,那些救援自是以那些还有活命可能之人为先,似眼下这般已经没救的存在,也就只能暂且压后了。”
“毕竟,活人比死人更加重要。”
王弼呆滞当场,瞪大眼睛看着李文涛,却是一句话语也说不准。
一句活人比死人重要,其实已经顶得上千言万语。
可是。
纵使王弼的理智认为,这种安排是正确的。
但当他看到那在残垣断壁上哭泣挖掘的百姓时,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楚,甚至有冲上前去帮助他一把的冲动。
“大人,看开点吧。”
“灾难之时只能这个样子,在可能活和一定死之间,吾等虽然也是心中不忍,但也必须要做出取舍。”
“并且,下官这几天已经继续扩大征调的范围,后续还会有不断的壮丁加入到救援的过程之中,眼下……也就只能先委屈一下这些百姓了。”
王弼神情苦涩,重重喘出一口粗气后,随即调转方向,朝着来路行去,道:
“算了,回去吧。”
王弼折返。
李文涛自是紧随其后。
和来时不同的是,王弼的神情明显变得低落了许多,就连一直挺拔的身形也开始变得佝偻,皱眉不语的他,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李文涛更在身旁,见到王弼这般模样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与他,只是在行进了一段路程后,方才轻声出言问询道:
“大人,那些义商您是否需要见一下?”
“即便是大人不想参见他们的接风宴,但是口头嘉奖几句……想来也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吧?”
“毕竟,眼下岳州城中的粮食已经不足,若无那些义商这几日不断接济,此刻大人您见到的情形,估计比眼前这还要惨烈几分。”
王弼脚步一滞,驻足了几息后,惆怅说道:
“好吧,去见一见也好。”
“你且带路就是。”
李文涛俯首,随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指引着王弼朝着那些义商的所在行去。
……
岳州城外。
因为江水倾泻而下的缘故。
不仅仅是城中一片汪洋,就连城池周边也是一般无二。
原本平坦的土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烂泥,但即便这样,还是有无数的人影艰难的在泥泞中行进。
有些人,是为了搜寻被冲走的亲人。
有些人,则是在这被江水冲刷过的地方不知道寻找什么。
还有些人,那就仅仅只是路过了,不知道其目的何方,也不知道他行进的方向有没有他牵挂的人儿平安与否。
但在这群身影中,若是最为诡异的,则是那些漫无目的顺着江水流淌方向行走的人了。
这些人一不帮着搬运那些泥泞中的尸骸,同时也不似是步履匆匆要去什么地方,看他们那模样,就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一般。
可是。
这和那些意图收获点意外之财的人还不一样。
他们见到包裹也不去翻找,见到箱子也没有打开的意思,仅仅只是一边搜索一边前行。
周围不少人朝着他们投过来了疑惑的眼神,可一看到他们那面露不善的模样,又无人敢上前打探分毫。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萧敬派出来的东厂探子。
而赵忠档头好巧不巧又被萧敬点名,让他带队跑到这里来查探此次水患的缘由。
东厂的速度,自不是其他各处能比。
在王弼到来的前两天,赵忠档头就已经带人赶到了这里。
和王弼大张旗鼓不同,东厂行事本来就隐秘,赵忠一行人乔装打扮之后,混入到了岳州城中。
因为担心聚集在一起人数太过巨大,容易引起岳州本地府衙注意的缘故,在还没有进入岳州地界的时候,赵忠档头就已经完成了分配。
第一组,自是进入到岳州城中,私下查探此次水患有无猫腻之处。
第二组,直奔长江堤岸,看看此次不合集结的决口,是否有人为操作的可能。
第三组,也就是赵忠档头亲自率领的这一组,他们的任务则是顺着江水冲刷的痕迹行进,其目的也是很简单,就是为了寻找奏章上那被冲毁的粮仓的痕迹。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如今的赵忠档头,早就已经不是那個在美荟楼前仗势逞凶的东厂探子了。
在得到厂公的命令之后,他就细细查看了关于岳州的种种资料,甚至连那份岳州通判呈递上去的奏章,他也有幸在萧公公手中看到了其间内容。
首先,这不合时宜的洪灾,本来就透着蹊跷。
再加上洪水没有绕城而过,直接在城中肆孽,并好巧不巧将粮仓冲毁。
以上的种种线索联系起来,不由得不让赵忠档头对着洪灾的起因产生怀疑。
故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有了他的一些了安排。
之前的两组人暂且不提,那是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的,至于他领队这一组,在赵忠档头看来才是眼下破题的关键。
要知道。
粮食不同于盐糖。
无论是被水冲毁和浸泡,它都不能凭空消散。
而若是找到了那些被冲走的库粮,即便其已经不能食用,但最起码可以打消掉某种可能。
可是,一旦若是无迹可寻的话,那也就说明了此事确实存在问题,而且可能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甚至牵扯到整个岳州官场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赵忠档头眯着眼睛,目光不断在泥污之中寻找。
他们虽然来的晚了些,这片土地也已经被不少人踩踏过,可是从上面残留的痕迹还是可以看出端倪,貌似眼前这一片土地里,并没有赵忠档头想找到的东西。
第一千九百五十章困难重重
赵忠档头皱眉,神情渐渐变得冷峻。
若说之前仅仅只是猜测和怀疑的话,那仅靠眼下的所获得的线索分析,貌似他之前的多虑是完全正确的。
此次岳州城这不合时宜的水灾,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想象的那般简单。
甚至。
赵忠档头都有些怀疑。
这是不是一场以万千百姓的性命和安危为代价的毁尸灭迹。
要不然。
即便的洪水滔滔,也会留下些许粮库被冲毁的痕迹。
但现如今,他在这片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上,压根就没有看到太多未脱壳残留粮食的踪影。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些粮库里的粮食顺流而下,一直冲刷下去。
赵忠档头自是想到了这般可能,故而即便心中怒火已经开始蹭蹭上涌,可依旧还强压火气,嘱咐自己一定要冷静,切勿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站立在泥泞之中,目光瞭望周边的同时,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看着周围那些同样是毫无进展的一众手下,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众人注意后,道:
“这里应该没有老爷丢的东西,我们去下游再寻找一番吧?”
赵忠档头说的含糊。
这周边虽然不说人头攒动,但时而也有人经过。
鬼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岳州本地府衙派出来的人手存在。
为了不打草惊蛇,赵忠档头不仅仅是乔装打扮不说,身份背景已然变成了为自家老爷寻找丢失东西的杂役。
如此身份,和他们的着装打扮相得益彰之余,也为他们这般诡异的举动提供了说辞。
毕竟。
这么大一群人在泥地里面搜寻打探。
周边自是会有好事之徒上前询问,若没有提前想好的托辞,万一泄露了身份又当如何?
这边。
赵忠档头话语出口。
在场的一众探子自是没有质疑的权利。
本来在这边搜寻了许久的他们,就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如今见到赵忠档头提出改变搜寻地点的好命令,众人自是欣然相应。
只不过。
眼下这被洪水冲刷过的存在。
想要骑马前行那自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虽然说是换了一个地方,可也依旧是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前行。
与此同时。
被派往江堤上的那伙东厂探子,也是一样的毫无进展。
几乎和赵忠档头同时赶到这里的他们,最初压根就没有寻到靠近江堤的机会。
因为之前的堤岸决口,虽然说那决口已经被后续的兵丁百姓堵住,但是江堤之上的安防却在水患之后增加了不止一个等级。
为防止再次决堤,也为了预防可能有奸人对江堤进行破坏,岳州府衙这边已经增派人手对江堤日夜巡防,寻常人等根本就没有靠近的机会。
如此一来。
被派到此地的东厂小分队,只能望着江堤叹息不已。
几人躲在江堤不远处的小树林中,看着远处那不断在江堤上游走巡逻的兵武暗自惆怅。
“王头,怎么办?”
“这连江堤都靠近不了,我们怎么上前查证啊?”
“怎么也不能在这远处看看,随后就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收获吗?”
话语出口。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着人群中的一人望去。
被众人注视的这人,此刻也是一脸愁容,尤其是在听到这人的话语后,额头上的眉头也随即皱的更加紧锁开来,道:
“你和我磨叽什么,有能耐你和赵老大这么说去,你看他会不会一鞭子直接抽到你身上?”
“再说,现在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吗?”
“而且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吾等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此言一出。
瞬间吸引了周边探子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着这人望去之余,眉宇之间更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有收获吗?
什么时候查到的线索?
大家不是一直在一起嘛?为何我咋不知道呢?
一众探子面面相觑,目光不断朝着相邻之人望去,可是入目所见,尽皆都是一张张懵逼疑惑的神情。
如此一来,众人眼见从相邻之人身上得不到答案,干脆又齐齐朝着这被称为王头望去。
这人见状,随即苦涩一笑,但也是该给众人一個解释,于是缓缓出言道:
“你们想啊!”
“寻常江岸在决堤之后,会是像眼下这般处理吗?”
“什么严防死守,怕人上去破坏河堤,那都是屁话,都是遮掩。”
“就现在这大灾过后的时间,所有人要么是忙着自救,要么就是正在被他人救,如此情形之下,能来这江堤上面的又有几人?”
“如此不合常理的布置,其实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我猜测他们如此谨小慎微,一定不是为了防范有百姓登上河堤,而是在隐瞒什么秘密。”
“甚至说,他们现在正在忙着处理那些秘密也说不准。”
王头的这般话语一出,在场的一众探子起初还觉得是他无理辩三分。
但是听着听着,众人也渐渐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之处起来。
是啊!
百姓刚刚受灾。
若是没有官府组织的话,哪里会有闲心跑到这河堤之上。
而若是没有大规模百姓前来的话,似眼下这般严防死守,本来就带着诡异之处。
您还别说。
此事细细思索一番,真还有点是在隐瞒什么的架势。
可是。
对方到底是为了隐瞒什么呢?
怎么也不可能,一切真如之前赵老大猜测的那般,这次水患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阴谋吧?
一众探子想到此处,所有人的神情变得凝重之余,一阵阵凛冽的杀意也渐渐从众人的周身四散开来。
这若是阴谋的话,那这岳州的百姓又算是什么?
那些因为这次水患死去的、流离失所的百姓又算是什么?
如此视人命如儿戏的举动,假使是真的,那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众人杀气纵横,脸色也随即渐渐变得森寒。
王头感受到了周边气氛的变化,目光朝着众人扫视了一眼后,意识到这节奏被自己带偏的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后,继续说道:
“当然,这仅仅只是吾等的猜测。”
“陛下是讲究证据的,吾等不可能凭空诬陷他们。”
“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揣测这一切的内情,而是先想办法完成大人的交代才是正事。”
“诸位,我们还是先想想,这河堤如何靠近吧?”
第一千九百五十一章夜探江堤
想法总是好的。
可是现实,却总是让人失望。
王头带领着一众乔装打扮的东厂探子,在这树林里猫了一天。
期间还不断的躲避路过和前来查探的岳州兵丁。
就这般。
躲躲藏藏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当太阳幽幽西落,夜幕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时。
王头等人终于开始松了一口气,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江堤之上。
他们在寻找机会,看看有没有上前查探的可能。
但。
事实并未像他们想象的那般。
江堤上的巡逻兵丁不见丝毫减少不说,也不见丝毫的懈怠。
如此严防死守的架势,让一众东厂探子望江堤兴叹,压根就寻不到靠近的破绽。
不过,若是这区区困难就让诸位探子放弃的话,那就有些小瞧他们了,王头等人没有丝毫的焦躁,就这般一直等到了下半夜,终于看到那些巡查的兵丁开始变得零零散散,机会也渐渐出现在了眼前。
见到这一幕,一众东厂探子心中一喜。
王头也终于从之前的失落神色,渐渐变得战意盎然起来,环顾一下周边的手下,压低声音严肃嘱咐道:
“刘四、李文琦还有孙龙飞跟着我一起摸上江堤,其余所有人分散开来各自寻找隐秘所在盯梢,但有兵丁或闲杂人等出现立刻放暗号通知吾等。”
“注意,此次吾等是秘密行动,切不可让其他人发现吾等。”
“都听明白了吗?”
众探子闻言,纷纷点头应是。
王头凛冽的目光在众人脸颊上面扫过之后,随即潜行上前,道:
“刘四你们三个跟我走!”
话音落。
人已经朝着前面的江堤摸去。
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消片刻的功夫几人的身影就已经渐渐变得模糊。
而在场的其他东厂探子,也没有在这里干等着,在王头离开的同时,他们也各自朝着其他方位秘密潜伏奔去。
……
夜,漆黑。
虽然不说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目力所能看到的地方还是有限。
江堤之上,虽然有零零散散的灯火,但因为江堤太过漫长的缘故,注定不能覆盖整个江堤。
王头等人带着其他三個手下一路悄无声息,在躲避过了巡查兵丁的注意后,终于靠近了江堤,并寻到了之前决口的那处所在。
可是现场的种种,一切尽如王头之前所猜测的那般。
江堤决口,洪水肆虐,再加上后续的围堵,已经让这一块的江堤看不出其本来的面貌。
眼下这情况,根本无法分辨此处决口到底是人为还是天灾。
王头皱眉,刘四等人也是一脸沮丧。
众人在这里暗暗蹲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为的就是能查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可是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又能看出什么?
刘四等人失落不已,目光纷纷聚集到了王头的身上。
王头眉头紧锁,决口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了,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毕竟来都来了,就这般回去的话,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一天的时间。
王头开始在周边搜索,其他几位东厂探子见状,自然也是紧随其后。
少倾。
王头一无所获。
洪水早就已经将一切冲刷干净。
现场除了遗留的工具和石笼,就剩下一顿顿的烂泥了。
这……
王头失落不已。
刘四等人也是一无所获。
几人在互相对视一眼后,慢慢凑到了王头的身边,低声说道:
“大人,这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王头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模样,抬起头朝着远处瞭望了一眼的他,见到巡查的兵丁还没有过来后,道:
“再仔细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卑职遵命!”
刘四等人得令,再次重新搜索开来。
但。
任由几人仔细搜索。
但现场的种种压根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此处就是那决口的所在,而且现场的情形也说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这般重新搜索了一遍之后,众人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一下子。
王头也是放弃了。
看着眼前凌乱不堪的现场。
在联想到之前岳州兵丁对此处的严防死守。
虽然说种种迹象都透漏着蹊跷,可是却压根寻不到问题所在。
这……
王头无奈了。
看了一眼那被遗漏在旁边的石笼,还有那些没被装进石笼的石头,一脸失落模样。
“撤!”
王头不甘心的下达了这个命令,随即就要慢慢退下。
但是。
在其将要离开之时。
王头却突然驻足当场,眉头也随之紧紧皱在了一起。
随即。
他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快速跑回到了那些石笼和石块的旁边,蹲下身形仔细端详之余,整个人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刘四等人见状,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弄不清楚大人跑去那里看什么。
那石笼和石块不是就在明面上吗?
他们在刚才就已经在那边查过几遍了,一切看起来再为正常不过。
既然如此,那大人此举又是为何呢?
几人不解。
静静站立原地,一边观察周边情况,一边等待着大人离开。
忽然。
王头冲着几人挥了挥手。
刘四等人快速奔跑到近前的同时,一道命令也从王头的口中发出。
“来!搭把手,把这石笼弄走一个。”
“还有那石块,也搬走一个。”
嗯?
刘四等人闻言,顿时就是一愣。
被王头这怪异的命令弄得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
服从的天性。
还是让他们快速按着王头的指令行事起来。
当然。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
王头在众人挪走石笼之后,还特意小心布置了一下现场。
最起码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堆石笼之前被人动过手脚。
就这样。
王头等人在夜色的掩护下。
搬着一个石笼,还有一块石头跑下了江堤。
落后的王头,还不断清理路上被他们踩踏过的痕迹。
直到确定对方不会在这里发现端倪之后,方才冲着周边发出了一个可以撤退的暗号。
而王头在做完这一切后,看着依旧如之前平静的江堤,确认没有引起巡查兵丁的注意后,快速朝着之前藏匿的树林奔去。
第一千九百五十二章粮草不够
岳州城中。
最后一队东厂探子也早早潜入进来。
只不过。
和之前两支人马比较,他们明显狼狈许多。
一个个衣衫凌乱破损不说,身上还缠着或多或少的绷带。
整個人的装束虽然比乞丐要强上不少,但也未必能好上哪去。
但如此形象,却和城中的难民颇为契合,不仔细端详,压根就不能辨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而也就是在这般掩护之下,这一支小队在约定好了集合地点和时间后,就化整为零进入到了岳州城中,随即兵分各处,开始各自打探消息。
一天的时间里,这些人几乎游走在整个岳州城中,寻到合适的机会继而加入到了那一堆堆报团取暖的百姓之中。
终于。
熬到了深夜。
所有的难民在饥饿和疲累之下,慢慢昏昏睡去。
而这些东厂探子也借着上茅厕的借口,快速的朝着之前约定好的集结地点奔去。
说实话。
这种情形也就是发生在这岳州城中。
要是换在其他的地方,早就已经被宵禁执勤的兵丁当成贼人抓住了。
现如今的岳州城,遍地都是难民和无家可归的百姓,哪里还有人去管有没有宵禁这回事情。
而这些东厂探子也正是借着这般便利,乘着夜色慢慢朝着集合地点奔去。
……
南城门附近。
作为洪水第二冲击的存在。
虽然也是受灾严重,但是和北城门附近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相比,却是要好上许多。
而在一处依旧保持完好的院落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在敲响了院门之后,快速钻了进去。
院落中。
仅仅只是一间房舍而已。
为了避免被城墙上的兵丁察觉异常,此时这处房间的所有窗户已经尽皆被用棉被堵住,从外面看压根发现不了什么异常。
但是在掀开两道门帘,进入到房间之中后,里面灯火辉煌不说,一大袋干粮和热水正被摆放在桌案上,陆续赶来的东厂探子们也在这里大快朵颐。
王小二一进入房间,闻到干粮气味的他,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下。
与此同时。
在门口站立的李伍长也随即冲着王小二说道:
“先去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再谈事。”
王小二抱拳一礼,随即也顾不上其他,快速朝着一旁的桌案奔去。
另一边。
李伍长在清点了一下房间中的人数。
见到所有人都已经赶到之后,漫步走到桌案边的同时,冲着在场大口吞咽的手下说道:
“兄弟们将就一下吧。”
“原本我还打算熬点肉汤的,可是现如今岳州城这般情况,一点熬汤的话味道势必扩散出去,到了那时候一旦被人发现可就坏了大事。”
“故而,我也只能弄了点热水让诸位暖和暖和身子。”
“不过,干粮是管够的!”
李伍长此言一出。
在场的一众探子一边大口吞咽的同时,一边纷纷拱手表示感谢。
说实话。
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为进城的时间有些晚了,他们错过了下午的那场施粥。
再加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端倪,他们的身上也不敢揣钱银和干粮。
这半天加半夜,他们也是硬挺,不过好在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最起码到了这深夜时候,他们还能吃上这一口干粮,喝上一口热水。
如此待遇,不知道要比外面的难民们好上多少。
李伍长看着一众狼吞虎咽的手下们,苦笑一声的同时,眼见那干粮还有剩余,随即方才拿出一个慢慢吃了起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
众探子方才明白,李伍长一直在等待他们。
众人心中感动之余,却一句话语也没有说,而是将这份感激深深埋藏在了心里。
就这般。
片刻的时间过去。
众探子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光之余,所有人也是一脸慵懒模样,喝水的,坐在地上打着饱嗝的,还有人则是在那里习惯性的剔牙。
李伍长也已经吃完了手中的干粮,喝了一碗水溜溜缝之后,目光看向众人,道:
“说说吧,都有什么发现。”
“谁先来?”
此言一出。
在场众探子神情瞬间变得严肃。
之前还是一副慵懒模样的他们,齐齐站立起来,围拢在桌案左右,左右扫视之余,有人已经抢先发声,道:
“禀告大人,卑职在进入城中后,混到了一群难民之中。”
“而从他们口中套话得知,这岳州城的水患,起因全部是因为北侧的城门被人偷偷打开,继而倒灌整个城池。”
“等到其他几处城门发现问题,准备开城门泄洪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洪水挡住无法打开不说,城外也是一片汪洋,所以到最后那些守城的兵丁也就放弃了,任由那汪洋一般的江水灌入到了城中。”
“还有,因为这岳州城粮仓就在城池北侧的缘故,在洪水冲进来的同时,那粮仓也被冲毁,如此方才造成了眼下岳州官府无粮可派,不得不倚靠城中大户先行赈济。”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看那架势,貌似他们所查到的消息也差不哪去。
这一点。
其实李伍长也已经听闻。
故而当他听完这名手下的禀告后,随即看向他人,问道:
“你们还打探到其他的消息吗?”
众人沉默。
仅仅只是半天多点的时间而已。
这期间若是刨除大家寻找机会,混进那些难民之中的时间,其实也是寥寥无几。
对此。
李伍长也是心知肚明。
他也没有希望仅仅只是在第一天的时间里,就能真的查出什么问题。
但。
该问的还是要问。
万一接下来的众人能给他一些送来一些喜讯呢?
“禀告大人,卑职打探到,那北侧城门的守城百户那他正过寿辰,一众守城之人喝的酩酊大醉,甚至连城门被打开都不知道。”
“事发后,那守城的百户已经自缢身亡,守城兵丁也是四散逃亡,岳州府虽然已经派发了通缉出去,但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另外,这城中的粮草貌似也已经不多了,那些富户施粥今天也是比之前稀上了不少,听说,貌似这城中的存粮已经不足以维持三日,但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李伍长皱眉。
那个守城百户的事情他听说了。
但是后面粮草不足的事情他也是刚刚听闻。
第一千九百五十三章城中异状
三天!
粮草只够维持三天!
李伍长眉头瞬间皱起,目光看向说话这人,问道:
“粮草仅够三天的事情你可否确认过了?”
对面那名探子,在听到李伍长的问询后,顿时露出了惭愧的神色,慌不迭拱手答复道:
“禀告大人,卑职也仅仅只是听闻,但据说出此事那人而言,此事他是从那岳州知州口中听说的。”
嗯?
知州?
难民?
堂堂的知州能给难民说这种事情?
李伍长的怒火还不待提起,就被理智压迫了下去。
在他看来。
这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事但凡是从小吏或者是那些富商口中得知,都是情有可原之事。
但唯独从那知州口中听闻,却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他不知道。
此事一旦传扬开来,人心势必慌乱。
再恰逢眼下这遭难之时,一旦有人趁机煽动,那势必动荡迭起。
到了那个时候,作为这岳州的知州他能逃脱罪责?
所以说。
当李伍长在想到这一点后,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
之前因为听闻这三天粮草而变得紧张的神色,也化为了一抹苦笑。
开什么玩笑!
差点吓到我!
李伍长在这里暗暗腹诽。
可哪想到对面的那么探子却没有就此完结,反而继续说道:
“据卑职套话,听那人说是今日城中来了一个大官,好似还是京师过来的。”
“那知州在陪着那大人视察城中灾情的事情,他就在旁边不远处,随即也就听到了这句话语。”
“而再结合今日那巡按御史到达岳州的消息来看,此事貌似极有可能就是真的。”
呃……
李伍长神情一滞,整個人也随之变得僵硬起来。
就在刚才,他还在心中腹诽这条消息就是无稽之谈,可是哪想到在听到后续言语后,他方才明白此事确实可能是真的。
且不言那岳州知州对于巡按御史犯不上撒谎,就说那难民在这种情况之下听到两人的谈话,也是十分有可能的事情。
三天!
仅仅只是三天!
听闻到这个消息的李伍长,神情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整个人皱眉在那里沉吟的他,在回过神来之后当即冲着身旁的探子吩咐道:
“把此事记下来,待会一并整理完消息之后飞鸽传书告知档头大人。”
“卑职遵命!”
李伍长一脸凝重,目光再次朝着众人望去,问道: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若是没有的话,那诸位就趁着天色还未亮,在这里对付眯一觉吧。”
众人沉默。
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根本无法打探出来太多的消息。
况且还是在这里秘密查探,尽皆从百姓口中打探消息的前提下,更是难上加难。
大多数人所获得的消息,其实一般无二,唯一的差距也就是多少而已。
王小二站立人群之中。
一直没有开口的他,在朝着左右看了看后,见到众人尽皆没有再继续出言的意思。
再加上之前伍长的那句话语,他也明白眼下貌似是他说话的最后机会了。
可是。
王小二却有些犯难。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出口。
就在其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
站在对面的李伍长,也注意到了一脸纠结模样的王小二,随口问道:
“王小二,你有话说吗?”
嗯?
王小二一愣。
猛的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之余。
入目所见,就见李伍长正朝着自己这边望过来,脸上充满了探寻的神色。
这……
王小二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在他回过神来之后,又快速的摇起了头。
如此前后迥然不同的巨大差异,不仅仅让李伍长丈二摸不到头脑,就是周边的其他探子也是一脸疑惑。
点头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是有没有话说?
众人疑惑,纷纷皱眉朝着王小二望去。
与此同时。
李伍长那不悦的话语声,也随即再次响起。
“王小二,你怎么回事啊?”
“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有没有事情禀告?”
呃……
王小二见到李伍长面露不悦神色。
小心脏开始砰砰打鼓之余,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惶恐。
之前还在犹豫不决的他,也终于决定将自己所查到的事情说出来。
“禀告大人,卑职所获,和之前两位兄弟所言的差不太多。”
“但是……”
王小二话语一顿。
眉宇之间又开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看那样子,就好似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这般反应,让在场众探子心中一阵急迫之余,也让那李伍长心中感觉愈发烦躁,直接呼喝道:
“有话快说,在那里但是但是什么?”
“大家奔波了一天,哪里有空在这里听你磨磨唧唧。”
“说!你到底有没有查到其他的线索?”
嘶!
李伍长怒喝出声。
当即吓得王小二神情色变,倒吸凉气。
此时此刻的他,也顾不上思虑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该不该说,仓皇回答道:
“禀告大人,小的是发现了一件有些不对劲的事情,但是说出来又怕说错了。”
李伍长皱眉,脸色愈发不悦。
“但说无妨!”
王小二得到这般允诺,方才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
“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
“此次岳州水灾虽然十分严重,无数百姓惨死在这场洪灾之中。”
“可是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城中的一些富户,还有那些官府中人,几乎就没受到什么损伤。”
“不仅仅是性命无忧,甚至还能在洪灾过后拿出粮食赈济。”
“要知道,城中百姓家的粮食,要么被埋要么冲走,似这些富户家中这般情况,不显得有些诡异吗?”
王小二的话语,瞬间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思索。
而王小二见到李伍长脸上的怒色渐渐消散,胆子也开始变得大了起来,继续说道:
“还有,卑职今天在打探的时候,还发现了不少富户的家门口都有沙袋在那里堆积。”
“这东西若是一家备着还可以说是巧合,可卑职观察过,几乎所有施粥的富户家门口,或多或少都有沙袋堆积的痕迹,而且数量还不少,这不奇怪吗?”
第一千九百五十四章三天期限
沙袋?
而且几乎所有富户门口尽皆可见?
众人听到王小二的话语,顿时陷入到了思索之中。
在场的一众探子,虽然说不是出自富户之家,但是因缘际会之下,多多少少也都进过富户宅院之中。
而和寻常的百姓家中相比,因为富户家中财资众多,再加上庭院也比寻常的百姓家中要多上不少的缘故,所以对于一些意外的准备也是分外充足。
最为明显的,那就是为了预防走水放准备的水缸。
这在所有的富户家中,可谓是最为明显的存在,或立于庭院之中,或放于房舍前面,不一而足。
但是。
似这般提前预备沙袋的,貌似真还没有注意过。
毕竟。
真若是发生火灾的话,这沙子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而若是针对水灾的话,身在城池之中的又有哪家会预备这没用的东西。
是巧合?
还是说另有缘由?
李伍长眉头紧锁,猜测这其中的可能。
王小二在说完这句话语后,也下意识朝着周边众人看了一眼。
尤其是在李伍长的脸上停留了几息的时间,眼见其没有动怒的意思后,紧张的心情为之一松之余,胆子也变得大了许多,继续说道:
“卑职在发现这个情况之后,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敢确认。”
“初始卑职还以为是这岳州城靠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已,可伴随着后续卑职和那些难民的打探,发现他们这些人家中也没有这个习惯。”
“就如他们所言,在城中安家不就是看中了这可以挡水挡灾祸的城墙吗?”
“毕竟按着以往的常识,无论是洪灾还是人祸,有了这城池就好似是多了一层保证一般,一般危险都不会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意外就发生了。”
“所以,卑职在思虑再三后,还是觉得这沙袋出现的有些太过蹊跷,故而斗胆奏禀大人,若是卑职分析判断错误,还请大人宽恕!”
王小二终于将话语说完了。
在对着李伍长抱拳一礼后,就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再多言起来。
李伍长皱眉,盯着王小二的同时,思虑着他所言的话语。
说实话。
初闻之下,他也以为这可能是地方习惯。
但是在听到王小二后续的禀告后,李伍长也渐渐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貌似,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岳州城中好似真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李伍长沉吟,脸色也变得凝重。
少许后。
李伍长重新看向众人之余,缓缓出言说道:
“王小二所言不失为一個线索。”
“尔等明日在出去查探之余,目光多多盯紧那些富户,看看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另外……”
李伍长话语一顿,脑海中想起了之前王小二所言的话语,继续补充道:
“另外,查一查此次洪灾之中,有多少岳州官吏和富户殉难,同时也想办法弄到城中死伤百姓的数目。”
“卑职遵命!”
众探子压低声音,齐齐抱拳应是。
李伍长颔首之后,也注意到了众人脸颊上的疲倦,轻轻挥了挥手,道:
“行了,还有人有话要说吗?”
“若是没有的话,那吾等就趁着天还没亮,赶紧休息一番。”
话语说完。
李伍长环顾左右。
眼见无人出声之后,随即直接走到墙角,躺在稻草堆上就开始闭目小寐起来。
众人见状,本身就已经疲惫不堪的他们,眼见伍长大人都已经闭上眼睛,众人自是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各自寻找地方躺了下来。
……
岳州城中。
城东侧最大的一处宅院之中。
即便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有一间房舍里面依旧带着亮光。
而且透过窗棂,依稀可见几道身影坐与房间之中,但却一点说话的声音传出,除了偶尔的几声叹息外,就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当然。
诡异的不仅仅是这处房间。
就在其所处的院落之中,也有无数体型凶悍的家丁站立院落之中。
看他们那一个个手持利刃,再配上凶神恶煞的表情,更是让这小小的院落,透漏出了无尽的诡异气氛。
忽然。
这处院落的院门被打开了。
负责看门的两名家丁,在看到一道黑袍蒙面的身影后,齐齐后退让开道路之余,拱手行礼。
黑袍蒙面之人没有丝毫停滞,对于眼下这般场面貌似也是见怪不怪,一路未停直奔那处房间奔去。
与此同时。
房间中的众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齐齐站起身形的同时,打开房门朝着外面观望。
在见到那黑袍蒙面之人后,更是如释重负一般,齐齐躬身行礼。
黑袍之人依旧脚步不停,在走进房间的同时,冲着跟随自己而来的两人吩咐道:
“你们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处房间。”
两人抱拳行礼,驻足分立门口两侧。
而这黑袍蒙面之人在进入房间之后,直奔上首的那把椅子,将身上黑袍脱下之余,面罩也随即解下。
如此,方才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岳州城的知州——李文涛。
李文涛一脸阴郁,冷冽的目光在房间中的众人扫过之后,缓缓说道:
“都坐吧!”
“本官要陪那新来的巡按御史,所以来的晚了一些,诸位不要见怪啊!”
如此话语。
顿时让在场众人惶恐不已。
齐齐躬身行礼之余,更是一脸惊慌的说着不敢不敢。
李文涛见状,讥讽一笑后,随即冲着众人出言说道:
“行了!时间紧急。”
“本官处理完尔等的事情后,还要回去府衙。”
“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吧,到底是因为何事,急急招呼本官前来。”
众人闻言,神情瞬间变得苦涩。
虽然是直起了腰身,可是却无人敢落座。
一阵沉默过后,一人对着李文涛拱手一礼,硬着头皮说道:
“大人,今日那巡按御史和吾等交谈之时您也在场,对于他的要求您想必也都知道了。”
“可现如今,吾等现有的粮食支撑三天都已经是勉强,这若是没有后续的粮食送抵城中,吾等……吾等怕是也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一千九百五十五章犯得上吗?
李文涛闻言,顿时一愣。
满面不可置信之余,惊呼出声道:
“什么?”
“那粮食呢?”
“之前是谁向本官保证粮食无缺的?”
“怎么和巡按御史见了一面后,尔等就这般出尔反尔。”
“怎么?难不成你们以为本官是好欺负的不成?”
李文涛怒喝出声,凛冽的目光笔直的朝着说话这人望去,冰冷的话语紧随而至,道:
“不要以为本官是傻子,那粮库里面有多少粮食本官不清楚?”
“莫说是维持这六七天,就是再加上十天都不成问题,怎么可能说不够就不够了!”
李文涛满面戾色,再次看向众人的目光已经变得不善。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面见王弼时的温文尔雅模样,凶戾的表情,再配上虎视眈眈的目光,仿若一个将要噬人的猛兽一般。
而与此同时。
堂下的一众富户此刻也是战战兢兢。
见到李文涛发怒,众人瑟瑟发抖之余,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惶恐神色。
毕竟。
李文涛可是正业八经的官。
而且还是一個心狠手辣的那种,在场知根知底的众人,哪里有不畏惧他的存在。
李文涛见到无人应答,神情变得愈发愤怒,厉声咆哮道:
“都哑巴了吗?”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回答一下本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他么的都是死人不成!”
一道厉啸,震荡厅堂。
众富商见到这般情形,如何还能不知道李文涛已经暴怒?
虽然说心中恐惧,不敢上前触碰这霉头。
可是众人也明白,若是再无人上前回答的话,那在场的所有人都将难逃一劫。
故而。
在李文涛这般愤怒的咆哮下。
终于还是有人主动站了出来,战战兢兢的俯首回答道:
“禀告大人,粮食大家之前就已经预备好了,可现在因为洪水冲刷阻断了道路,周边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行不通,粮食虽有可是送不进来啊!”
李文涛一脸难以置信,怒喝道:
“那粮仓里面的那些粮食呢?”
这人闻言,怯怯看向李文涛,道:
“大人,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粮仓里面的那些粮食不是早就已经卖掉换成钱银了嘛。”
嗯?
李文涛神情变得尴尬。
将要出口的话语也随之停了下来。
但是。
仅仅只是几息之后。
李文涛的脸色再次变得森寒,冲着对面的众人呼喝道:
“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挺过这三天。”
“三天之后,即便朝廷的赈济粮草没来,吾等也已经尽力,到时候出了问题吾等也可以抽身。”
“但若是三天的时间不能满足,届时这黑锅就要落在本官的身上,而本官一旦出了事的话,在场的诸位谁也别想善了!”
李文涛话语说到这里,冷冽的目光在对面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一脸阴狠的说道:
“三天,就三天!”
“本官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砸锅卖铁也好,找人去外面背粮食进来也罢,三天之内,岳州城内的粥铺一家也不许停。”
“谁要是在这种时候拖本官后退的话……哼哼!”
李文涛冷哼一声,后面的话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话语说到这份上了,谁还能听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恐吓!
赤裸裸的恐吓!
可面对狠辣的李文涛,在场众人却不敢有丝毫的顶撞和反驳。
所有人一脸苦色之余,心中也在为接下来的这三天犯愁。
李文涛环顾左右,见到粮食的事情定夺下来,将要站起身形离开之余,却好似忽的想起什么一般,出言叮嘱道:
“这几日你们也都注意点。”
“巡按御史都已经到了,可东厂锦衣卫那边却没有丝毫的风吹草动。”
“江堤决口,而且还是在这个时节,陛下那边不可能不派人下来查看,所以这几天你们也都注意点,看看有没有什么眼生的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来打探消息。”
“若是有所发现的话,千万不可惊动对方,一切小心应对。”
“对时候真那哪个家伙不长眼自己触了霉头,那就自认倒霉去吧。”
李文涛说完这句话语,直接站起身形朝着门外走去,一边走的同时,一边将面罩和黑袍披上,等到他站到门口的时候,又成了之前那副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模样。
而房间中的众人,此刻则是被李文涛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语吓呆在了当场。
东厂!
锦衣卫!
他们真的会来吗?
仅仅只是一个河堤决口而已,犯得上吗?
众人这般念头刚起,瞬间就被自己否决掉。
试问这么多年以来,谁见过在冬季江岸决堤的啊?
而且。
这次还是冲毁了整个岳州城。
如此事情若是不能惊动锦衣卫和东厂,那貌似才是怪事吧?
众人一想到这里,刚刚有所缓和的神色再次变得惊惧之余,所有人的脸上更是开始露出恐惧的神色。
那可是东厂!
那可是锦衣卫啊!
负责缉查天下的他们,真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比得过的吗?
到时候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了此次水患的真相,那等待自己的貌似就剩下了满门抄斩一途,甚至……被诛九族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嘶!
众人满面惊恐。
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人已经陷入惶恐惊惧之中的他们,连李文涛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自知。
偌大的房间之中一片安静不说,除了那倒吸凉气和牙齿打架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说实话。
现在众人的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会是如今这般情况的话,当初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踏上这条贼船。
但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做到这般地步,想从中离开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仅仅只是自己还好,最起码还可以趁着夜色无人注意,继而偷偷潜出城去,继而天高任鸟飞。
可眼下,整个家底都在城中的他们如何逃、怎么逃?
估计这么一大家子还没待走出城门,就会被李文涛那个恶魔收到消息吧……
第一千九百五十六章‘义商’之法
嘶!
众人刚刚兴起这个念头。
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冷战之余,脸色也随之变得煞白。
一想到李文涛出手的狠戾,在场众人无不为之胆寒,心中尽皆颤栗无比。
斯文禽兽,或许就是用来形容他这种人的吧?
众人沉默不语,但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众人不出言商议。
在一阵安静过后。
终于还是有人站出来打破了这宁静。
“诸位,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了,看着大家落难而不拉持一把更是不可取。”
“所以,趁着眼下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诸位还是合计一下,接下来这局面该如何应对吧?”
此言一出。
在场众人下意识朝着出言的肖云松望去。
但刚才的余悸犹在,個个一脸惊恐之余,心思更是无法安定。
至于说合计办法……
呵呵!
眼下大家脑袋一团浆糊,合计什么?
众人无语。
肖云松见到大家这般神色,也是忍不住轻叹一声,继续说道:
“实话跟大家说,若是没有后续流民进入城中的话,照着眼前这架势,我家的粮食勉勉强强可以应付两天的时间。”
“从外地购置回来的粮食,虽然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但因为之前被洪水冲走,故而全部安置在了东山上的别院里面,但就如之前所言,眼下道路泥泞,除非差人去一袋袋的扛过来,要不然倚靠马车基本就是一个妄想。”
“但就眼下这情形,也不允许我慢慢搬运啊?”
肖云松一脸愁容。
满面无奈的说完这句话语后,随即朝着众人问道:
“你们几家现在情况如何?”
“之前预备的粮草现在距离岳州还有多远啊?”
“实在不行的话吾等可以组织一队人马,慢慢从城外往城中调集吧?”
“若是担心安全问题的话,吾等大不了我们去找李大人,让他派兵丁来护卫运粮队伍就是。”
“有了这些粮食,我家足够挺过三天时间不说,可能还有些结余,到时候哪家缺的多直接先拿去应急就是。”
不知道是他主动示好的缘故。
还是说他这般话语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
在他的话语说完之后,终于有人站出来接着他的话茬说道:
“我家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洪水会这么大,原本还以为从临县的铺面调集会赶趟,可现如今那粮食都已经送到外面了,但是道路泥泞却送不进来。”
“再加上眼下外面的流民渐渐增加,吾也不放心让那么一大堆粮食停在路上,之前就已经让他们先躲进山里了。”
“至于我家里的情况,也和肖兄的差不多,勉勉强强可以维持两天吧?”
“还有,你都说找官府派兵护送,若是这么一弄的话,岂不是天下皆知,到时候那巡按御史不起疑心还好,一旦他升起了疑心,继而将目光放在吾等身上,岂不是更加糟糕?”
话音刚落。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没错!
现在他们施粥,还可以顶着一个义商的名头。
可是若是做的太刻意了,明显会引起用心之人的怀疑。
此次水患的内幕,旁人不清楚,但在场的诸位确实最心知肚明不过。
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的这次水患,还有他们又为什么预备粮食应付眼下的灾情,谁心里不跟着明镜似的。..
但有准备归有准备,就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此次的洪水会来势汹汹不说,更是几乎直接掐断了岳州和外面的道路,骑马步行都还尚可,可是那运送粮食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里又如何通行?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般模样。
唉!
又是一阵叹息声响起。
众人束手无策之余,根本不知道如何化解眼下的局面。
倒是最先出言的肖云松,在一阵惆怅之后忽然眼前一亮,抬头看向众人的同时,出言呼喝道:
“疑心不疑心的事情暂且不说,逃不过此次危机,吾等尽皆在劫难逃。”
“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你们看这么行不行?”
众人闻声望去。
肖云松见状,也随即继续说道:
“大人只是让我们维持三天的时间,但是他却并没有限制吾等的施粥地点。”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趁着眼下各家手头还有余粮的空挡,吾等在这两天提前告知那些前来的难民,让他们在第三天前往城外的施粥地点。”
“如此一来,三日之约可以轻松应对不说,吾等也可以逃过此劫。”
“再说,吾等的马车都进不来,难道那巡按御史的马车就能进来了吗?”
“等到了三天之后,他也要面对和吾等一样的局面,这样吾等义商的名头依旧还在不说,顺便也可以悄然渡过此劫,你们看这样如何?”
众人闻言,神情各异。
眼前一亮者有之,皱眉思索者也有之。
但少许之后,大多数人还是默默点了点头,认可了此事。
毕竟。
城中粮草有限。
一旦府中的那点存粮没了。
城中的这些难民没了吃食,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举动。
到时候若都是老老实实还好,但怕就怕在有心人利用此次事情从中煽动。
一旦事情闹大之后,朝廷那边势必要派人下来彻查,到时候查不出什么还好,可问题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再加上当初姓谭的手中,还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万一那证据被呈递公堂的话,莫说是在场的众人,就是整个岳州官场都要发生地震。
众人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忍不住又是一阵胆寒。
不过。
因为有了暂时的对策。
众人的心中倒是稍稍宽慰了许多。
在一阵商议之后,就基本定下了此事。
至于巡按御史那边如何思量他们这些举动,那就不是他们可以揣测的了。
但现如今。
哪怕是冒着被对方怀疑的风险,也不得不如此安排。
毕竟,在可能到达的危险,还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之中,任谁都会选择先解决后者。
至于前者,那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希望……那巡按御史不要多想。
第一千九百五十七章吴伯,我饿了!
岳州城中。
府衙的后院之中。
一处屋舍的灯光还在亮着。
身为巡按御史的王弼在接见过一众义商之后,就急急赶回到了府衙之中。
在之前的巡查,以及和李文涛的交谈中,他已经知晓了此次岳州粮仓被冲毁的消息。
冬季河堤决口。
而且直入岳州城中。
再加上粮仓的突然被冲毁。
原本单提出一件事情就已经够蹊跷的了。
现如今三件事情凑在了一起,更让这些事情显得疑点重重。
王弼在回到府衙之后,直接命令李文涛将岳州城的账薄账册全部拿来,随后就自已一人在那里独自翻阅起来。
长夜漫漫,孤灯照亮。
王弼深埋在一众卷宗和账本之间,仔细翻阅。
尤其是事关河堤修缮的钱银,还有粮仓库存等等资料,他更是翻阅的分外仔细。
但是。
即便已经劳作大半夜。
王弼依旧一无所获,从账本上面来看根本看不出什么问题存在。
修缮河堤的银子每年都有拨款,而且在汛期之前,还会单独发出一笔用以检修堤岸。
至于那粮仓之中的进出账目,更是合情合理,看不出丝毫问题所在。
事情查到了这里,王弼已然明白此事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岳州城或许有问题,但绝对不在表面上。
但到底期间是什么内情,他现在却除了怀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丝毫的线索。
眼下,他好似是陷入到了僵局一般,明明感觉不对劲,可是就查证不出其中的问题。
王弼惆怅不已,眼看在卷宗之前无所收获,索性也就暂且先放置一旁,伸了个懒腰之后,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疼的眼睛,一脸疲惫模样。
与此同时。
城中一间已经倒塌半边的房屋里面。
一个小孩躺在一堆稻草中轻声酣睡,那向上撅起的嘴巴,再加上痛苦的神情,貌似其正在经历一個让其悲伤的噩梦一般。
呜……呜……呜……
小孩忍不住了。
梦境开始反馈到了现实之中。
轻轻的哽咽和哭泣声,渐渐打破了这块的宁静。
紧接着。
在其身旁的老者也被他这般哭泣声惊醒。
瞬间做起身形的他,神情变得紧绷之余,第一时间拔出了袖口的短刀。
在注意到周边根本没有丝毫身影出现后,方才神情一松,随即目光朝着身旁正在哭泣的孩童望去。
当他看到孩童是因为做梦继而哭出声来后,脸上顿时露出了心疼的模样,叹息一声的同时,伸手将还在梦中哭泣的孩童抱了起来,轻轻摇晃之余,柔声招呼道:
“文生?文生?”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快醒醒,阿伯在这里呢,不要怕啊!”……
老者一边摇晃,一边招呼。
而孩童在他这般‘骚扰’下,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
在积蓄在眼中的泪水,就好似是决了堤的江水一般,瞬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留下。
孩童泪眼婆娑,刚一睁开眼睛的他还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目光开始朝着左右寻找之余,口中更是出声道:
“吴伯,我父亲娘亲呢?他们在哪里啊?”
“我刚才看到他们在一个很黑的地方招呼我过去,怎么这么会就看不到他们了?”
老者闻言,露出一抹心疼的神色,出声安抚道:
“老爷和夫人出去办事了,我们过一阵子就去寻找他们,好不好?”
孩童将头摇的好似拨浪鼓一般,一边哭泣一边喊道:
“你骗人!你骗人,之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父亲母亲他们是不是被大水冲走了?”
老者神情愈发苦涩,面对着孩童那泪眼朦胧的眼神,苦笑说道:
“哪有?”
“老爷他们真的出去办事了。”
“你没看到咱们这出水患了吗?老爷他们出去救人去了。”
“要知道,有些小朋友找不到他们的父亲和娘亲了,你父亲和娘亲他们去帮助那些小朋友了。”
“我想,你也不想看到那些小朋友因为寻不到父亲母亲而嚎啕大哭吧?”
嗯?
孩童听到这里,泪水渐渐止住。
虽然依旧还在抽噎,但情绪明显比之前稳定了许多,他看着面前的阿伯,有些不乐意的说道:
“那父亲和娘亲也可以带着文生一起去啊!为什么要将文生一个人留在这里。”
“吴伯,您不知道,刚才我在睡梦中都已经见到父亲和娘亲了。他们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地方不断招呼我过去,当时都要吓死我了。”
老伯苦涩一笑,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话语还不待出口,鼻子却突然一酸,满是皱纹的眼眶之中也渐渐多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这只是做梦罢了,再说现在是黑天,哪里不是黑布隆冬的啊!”
“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困就继续睡会吧,明天阿伯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你父亲和娘亲的消息。”
孩童一听到要去打探父亲和母亲的消息,顿时又来了精神,恨不得现在就天亮不说,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不断的朝着外面望去。
咕噜噜。
一阵声音突然响起。
孩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已经瘪起来的肚皮,思绪也瞬间被转移,抬头看向老者的同时,弱弱说道:
“吴伯,我饿了!”
老者见状,嘿嘿一笑,从旁边端起了一个被布盖住的破碗,道:
“这里还有一些粥,但是有些凉了,你要实在饿得慌就先对付吃一口。”
“等到天亮了,那些人开始施粥之后,阿伯再去给你多打一点,你说好不好啊?”
孩童闻言,轻轻点头。
看了看老者端着的那个破碗,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上前接过大口的吃了起来。
少许。
孩童吃完了稀粥。
脸上又开始露出了困倦的模样,上下眼皮不断打架。
老者见状,上前一把将其搂入怀中的同时,一边摇晃一边轻声哄睡起来。
“吴伯,你胸口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硬?”
“那是书,是你父亲交给阿伯的书,他交代阿伯一定要贴身放着,你要觉得硬的话那阿伯稍稍挪一下。”
“是父亲给您的啊?那就没事了,这样挺好,硬硬的也挺舒服。”
“那就好,快睡吧,待会天亮了就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