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走错路
傅元令有些头疼,没想到来到上京还没跟平宁伯府有什么牵扯,倒是别的事情一桩一桩的找上门来。
“多谢嫂嫂告知,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傅元令是真心实意道谢了,若不是蓝氏提点,指不定后日去乔家做客,无意中说错什么话这不就得罪人了。
蓝氏越看傅元令越喜欢,越看越心疼这小姑娘,抓着她的手说道:“我也没个亲妹子,一眼看到妹妹就喜欢亲近的很,妹妹不嫌弃,日后咱们多多来往就是。”
亲妹子没有,她不省心的爹给她生了不少庶妹,一个个小肚鸡肠弯弯绕她一个也不喜欢。
“嫂嫂待我这般好,我自然是愿意的。”傅元令也喜欢蓝氏的爽快。
有些人就是投缘,看一眼就知道能不能交朋友。
有些人天生不对盘,再怎么假装也不是一路人。
蓝氏从傅家走的时候天色不早了,还带走了傅元令给她准备的潞阳府的土仪,不算多珍贵,胜在真心实意。
“姑娘,卢少奶奶说的乔家的事情是真的吗?要是真的,那可真是……”窦妈妈有些忧虑,若是真的,去做客的话,就得万分小心了。“那还要不要去乔家做客?”
一旁的元礼听了,就开口说道:“妈妈,若是不去的话,岂不是失信于人,以后姑娘还怎么见乔大太太?再说,那乔家的大姨娘还没到上京呢,难不成就为着她,以后姑娘都得避着乔家?那这叫什么事儿?”
“就是,不过是一个姨娘,就算是受宠,那也还是姨娘。不过是个妾室,还要我们姑娘避着她,多大脸?”元智也不高兴了。
窦妈妈闻言觉得也对,但是还是担心,就道:“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咱们姑娘清白的人跟着掺和什么,我这不是担心。”
“那乔大太太帮着姑娘买了宅子,上门道谢是礼数,怎能不去?妈妈,您就是太小心了,就是那姨娘到了上京,见到咱们姑娘都得问声好呢,您怕什么。”
虽说商户家不太重视嫡庶,但是也只是不太重视,并不是没有。
傅元令在一旁看着她们斗嘴,也觉得有意思,听到最后笑着说道:“妈妈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窦妈妈叹气,她知道自己这性子就是太小心,大半辈子了也改不了了,不如元礼几个有冲劲。
她就是担心,怕姑娘走错路。
“姑娘心里有数就好,我就是一说。”窦妈妈道。
傅元令点头,“妈妈一心为我,我怎能不知,放心吧。”
窦妈妈就高兴了,她是怕姑娘觉得她烦,听着这话心里偎贴的很,喜滋滋的带着小丫头去收拾东西。
窦妈妈一走,元礼两个也笑了,看着姑娘就道:“窦妈妈是怕姑娘不要她了。”
傅元令就看了元智一眼,元智忙做个鬼脸,“我知道窦妈妈对姑娘最忠心,就是太本分了,我想着姑娘既然来了上京,肯定不会像是在潞阳府那样,咱们都得跟着姑娘走,说不得也得变一变。”
是啊,她们都要跟着形势变,窦妈妈不改变,跟着自己会越来越吃力,也会越来越不开心,早晚生矛盾。
第六十二章:要她们好好的活着
这一晚难得傅元令又做梦了,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在平宁伯府住过的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是真的小,不要说比在上京刚置下的宅子,就是比在潞阳府的都要小很多。
打从她出生,就没住过这么逼仄的地方。
可是,平宁伯府人太多了,就她住的这个小院子,也是这一辈儿的姑娘中最大的,就连傅宣祎住的地方都要比她小一点。
所以,梦中的自己对于这个住处虽然不习惯,倒也没有觉得委屈。
满足感都是比较出来的,平宁伯府在这一点上一向很会浮与表面的做给人看。
梦中元礼急匆匆的走进来,脸色煞白的对她说,“窦妈妈出事儿了,被老夫人摁在院子里打板子,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梦中的傅元令急匆匆的往傅老夫人的院子赶,可还是晚了一步,到了的时候窦妈妈已经没了气息,后背到两股间全是血,滴滴答答的顺着趴着的板凳流到地面上。
刺的她眼睛疼。
傅元令猛地坐起身来,一身的冷汗,那鲜红的血,让她几乎窒息。
那种感觉还在心头沉浮,真真切切的好像窦妈妈真的又失去了一次生命。
“姑娘,是要喝水吗?”
元智的声音隔着帐子传了进来,傅元令就看到她起身拨亮了角落的灯,提起茶壶倒了杯水过来,隔着帐子开口。
傅元令伸手掀起帐子,接过茶盏一口灌了下去,茶壶是放在续了炭火中空铜桶中,即使半夜拿出来入口还有些温热。
“姑娘,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元智掌着灯看到姑娘一脸的冷汗,惊得叫出声来。
也顾不得别的,连忙转身出去到茶水间提了热水过来,倒入铜盆中浸湿了帕子给姑娘擦脸。
这么大的动静,茶水间的仲夏也跟着来了,俩人搭着手,服侍着傅元令又换了身衣裳,这才重新躺下。
折腾一下,傅元令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但是看着仲夏跟元智偷偷打呵欠,还是又重新躺回去,“你们也休息吧,我没事了。”
仲夏又回到茶水间看炉子值夜,元智有些担忧看了姑娘一眼,这才落下帘子,想了想把铺盖从外间搬进来,直接放在脚踏上铺好,这才躺下去。
傅元令看着自己床边脚踏上的元智哭笑不得,知道她担心,也就没赶她走。
自己一个人顶着帐子顶发呆,拨暗了的灯光下,帐子顶的花纹都看不清楚,脑海里全都是窦妈妈毫无生气的尸体。
每每想起,总觉得浑身发颤。
时时警告自己,不能走梦中自己的老路。
她要带着她们好好活着,一个个鲜亮的活着。
算算时间,平宁伯府应该会再派人去潞阳府了,到了地方就会发现她已经不在潞阳府。
等到他们查到自己到了上京的住址,少说也得有个把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她刚好能喘口气布置一下。
只是时间还是太赶了,她还缺少最重要的信得过的护院。
仁叔那边还得催一催,亡命之徒才好,这样没有退路的人,得到一份安稳的差事,才会拼命想要留下来。
他们会拼命护着她,而她需要这样的人。
第六十三章:见面礼
转瞬就到了乔家做客的时候,乔家的宅子跟傅家的宅子虽然是隔着一条路的街坊,但是两家院内的布置却截然不同。
乔家从西北而来,更喜欢屋宅宽阔大气敞亮,所以整个乔家的布局看上去特别的宽广,不像是傅家买来的宅子带着几分江南山水的精致婉约。
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乔大太太穿着宝蓝妆花通袖袄儿,墨绿缎裙,外头套着貂鼠皮袄,头上珠翠环绕,却不显俗气。容长脸丹凤眼,沉下脸时特别有气场,一旦笑起来又让人觉得宛若春暖花开。
乔大太太看到傅元令一把抓着她的手,先叹一声她母亲的离世,“我跟你母亲也算是相交多年,只可惜相距太远,她的丧仪都未能亲自参加,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傅元令听着乔大太太提及母亲,又听着话里的亲近,就道:“母亲生前也跟我提及伯母,也长叹息不能时时亲近。”
乔大太太闻言眼尾就扬了起来,轻声笑道:“你母亲素来是个要强的性子,那年我们两家在湖州遇上水匪,偏两家的男人都不在,我跟她外强中干强撑着把人吓退了,自那回后就惺惺相惜。”
傅元令颇有些惊讶,“我竟没听母亲提及此事,伯母跟我母亲当真是女中豪杰。”
乔大太太畅快的笑了,细细打量傅元令,“你还是长得像你母亲多些,这性子也像,我喜欢的紧。”
续几句通家之好,再想想陈年往事,关系一下子就亲近起来,乔大太太带着傅元令直接进了内室,没有去花厅待客,这就显亲近之意了。
进了门,就发现屋内还坐着一少女,白绫袄儿,蓝缎裙,罩一件藕荷色遍地金比甲,看到人进来立刻起身,神色有点怯怯的。
乔大太太就对着傅元令说道:“这是我跟前的玉姐儿,小你一岁,不嫌弃叫一声妹妹就是。”说着就看着乔尔玉,“这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傅家姐姐,快来见人。”
乔尔玉闻言面色微红,眼前的姑娘紫绫袄子,鹅黄挑线裙子,外头穿一件白狐皮大氅,脸白如玉,颜若朝华,如花树堆雪,秀丽绝俗。
乔尔玉一眼就看呆了,竟没能回过神来。
乔大太太哭笑不得,伸手推了推女儿,“知道你傅家姐姐生的好,你也不能如此失仪看呆了去。”
乔尔玉回过神脸色爆红,却还是呐呐说道:“傅家姐姐真好看。”
傅元令没想到乔尔玉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又想起她的结局,心中难免唏嘘,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个好人,却偏生没好下场,令人心堵堵的。
“玉妹妹也好看。”傅元令上前一步看着乔尔玉抿唇一笑,“我既然应一声姐姐,就该给个见面礼的。”
说着傅元令就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伸手塞到乔尔玉的手中,“妹妹别嫌弃,改日我备一份正经的见面礼给妹妹,今儿个这个妹妹拿着玩儿吧。”
赤金拉成细细的丝,十根一股,十股交叠缠起来,中间还穿了米粒大小的珍珠镶嵌其中,乔大太太扫了一眼,眼神就是一变。
第六十四章:救命之恩
“这瞧着是恒瑞金行老工匠的手艺,这可难得,听说那老金匠已经不再出手接活儿了。”
金镯子不稀罕,稀罕的是这份手艺难得,而且上面镶嵌的珍珠虽然不过米粒大小,却颗颗浑圆,品质如一,就这么一个镯子值钱不说,关键买不到。
傅元令笑眯眯的说道:“别人的活儿不接,自家的活儿还是要干的。”
乔大太太吃了一惊,没想到恒瑞金行竟是傅家的产业,这可真是头一回听说。
而且听着傅元令这说话的底气,分明是对家里的事情一清二楚,只比自己姑娘大一岁,再看看自家姑娘跟人比起来,简直不能看。
“既是这样,那就不客气了,玉姐儿收起来吧。”乔大太太爽快的开口。
这样的痛快也让傅元令觉得很舒服,又听着乔尔玉跟她道谢,她看着她眉眼间的欢喜不似作伪,心里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以后咱们可就是前后街的街坊了,我跟你母亲也算朋友,以后你常来伯母这里玩儿。”乔大太太让傅元令坐下笑着开口说道,“玉姐儿性子腼腆,你多来还能带带她,可真是愁死我。”
“伯母莫要这样说,我跟妹妹不一样,我们家到我单传,家里的担子要担起来,这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妹妹上有父母健在,下有哥哥庇护,将来必然是锦绣如花的前程,您不用担心。”傅元令笑着回了一句。
这话一出,乔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也收了收,看着傅元令,“话说这里,伯母也问你一句,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来上京,傅家的根基在潞阳府,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若是真有事情你且说来,伯母不会袖手旁观。”
傅元令愣了一下,没想到乔大太太这么直接,更没想到她直言相帮,而不是视而不见。
看来,她跟母亲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几分情谊。
想了想,傅元令酌量着说道:“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些家事,不得已而已。”
生父的事情,她现在还不想多说,毕竟平宁伯府那边知道自己到了上京,还不知道后续会如何。
能不跟他们扯在一起,她一个字都不想提。
乔大太太看着傅元令似有难言之隐,只以为她是在潞阳府被排挤,毕竟失了长辈庇护,看着她一个小姑娘
欺负上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乔大太太想到这里脸就黑了黑,握着傅元令的手就道:“既是这样离开潞阳府那就离开了,到了上京,只要伯母在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伯母……”傅元令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就算是乔大太太跟她母亲有些交情,但是绝对不会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有的话,她母亲一定会告知她,但是没有。
可是乔大太太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她心里难免有些狐疑。
看着她这样子,乔大太太轻轻一笑,“你这孩子,做了好事儿都不记得。我那长子,可是受了你们傅家的救命之恩。”
傅元令:?
还有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第六十五章:不至于吧
看着傅元令一脸懵逼毫不伪装的样子,乔大太太就觉得这孩子秉性纯直,也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去年冬天,安易带队南下,回来的路上被歹人伏击受了重伤,多亏傅家田庄的管事送了伤药,这事儿你不知道?”
傅元令知道,但是那不是乔家卖给他们棉花,然后顺便送了点伤药而已,怎么就成救命之恩了?
“田庄的管事倒是回禀过,当时收了些棉花,那管事顺便送了点伤药,万万不敢说救命之恩,伯母严重了。”傅元令连忙说道。
乔大太太看着傅元令并没有领下这救命之恩,反而出言开脱,越看越喜欢,就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当时安易他们被歹人追杀,受了伤也不敢直接找郎中医治。当时安易的情况很不好,你们家管事送去的真是救命的药。”
傅元令默了,这样……也行?
“不过是凑巧,而且当初那些棉花傅家也是受益,伯母以后不要再提救命之事,当不起。”傅元令可不能领了这救命之恩,不过是凑巧而已。
一直没有说话的乔尔玉闻言忽然开口说道:“傅姐姐,我娘说的是真的,我哥当时真的命都要没有了。后来哥哥说傅家管事送去的伤药都是最好的,真的能救命的。”
傅元令哭笑不得,这娘两个非要给她安个救命的名头,她只能说道:“伯母,玉妹妹,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能说了,我这受之有愧,不然以后我还有何颜面过来,当不得,当不得。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乔家大哥命有福气,当时有魄力卖了棉花,我家管事得了便宜,这才想着送了伤药,只能说是乔家大哥施恩在前,得报在后,应该的。”
乔大太太真是越听越喜欢,越看越喜欢,拉着傅元令的手不放,“你这孩子真是心善,施恩不望报,难得。”
傅元令也是唏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折,难怪乔大太太对她的态度特别好,如此一来,有了这一份牵绊,关系倒是真的能多亲近些。
“安易还没回家,知道你今儿个要来,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多留你片刻,等他回来亲自跟你道谢。”乔大太太坚持要留傅元令用午饭,甚至搬出儿子来。
傅元令推拒不易,只能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千万别真的放在心上。”
“要的,我哥哥说本来他该亲自上门,只是不太方便,这才只能等姐姐上门。”乔尔玉替哥哥说了句好话,“傅姐姐,你别走,不然哥哥回来肯定会难过的。”
傅元令:……
难过什么?
就为道个谢?
不至于吧。
乔大太太这边她还能坚持推辞,但是对上乔尔玉小兔子一样饱含希冀的目光,她真的没办法了。
这姑娘的眼睛有毒,你看着她都不忍心让她难过。
看着傅元令答应了,乔尔玉一下子就开心了,欢快地说道:“要不是今儿个的事情实在要紧,哥哥都不想出门的。”
傅元令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期盼,只能僵着脸傻笑。
第六十六章:我哥哥很英俊
乔大太太怕傅元令不自在,就索性自己借口出去厨房看看菜,让女儿陪着傅元令说话。
乔尔玉等母亲一走,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傅元令,“傅姐姐,你去过很多地方吗?我常听母亲跟哥哥夸赞你,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傅元令:……
这姑娘说话总有种让她无法接话的味道。
“也没去过很多地方,不过是跟着长辈就近走走看看自家生意而已。”
“姐姐肯定骗我,我可听说你打小就跟着傅老太爷,是傅老太爷亲自教养长大的。我就没这样的好福气,我祖父不太喜欢女孩子,也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我们家的姑娘都要规规矩矩的养在家里。”
傅元令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傻白甜,她们才第一次见面,真的,这样的话怎么能轻易出口。
不过,看着乔尔玉的性子养成这样,大概也跟乔家的家训有很大关系。
“你现在来了上京,只要听母亲跟哥哥的话就好,想要出去也不是没机会。”傅元令安慰几句,想着乔大太太千里迢迢把女儿也带来上京,肯定是想女儿过得更好更开心。
“是哥哥劝母亲带我来,母亲又劝说了父亲,我才能来上京的。”乔尔玉提及哥哥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乔安易……
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在梦中没少听说乔家这位大公子,是商场上后生可畏的那个,是别人口中的骄子。
只是她没见过他,在平宁伯府的时候多是在深闺过活,毕竟那边不喜她抛头露面。
所以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乔大公子也只是耳闻,并未亲见。
只是没想到,现在她刚入上京,就跟这位有了牵连,而且这么早就能遇上,也是有些意外。
“令兄是个好哥哥。”傅元令笑道。
乔尔玉听着傅元令夸赞哥哥,脸上都能笑出花儿来,“傅姐姐,你见过我哥哥就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而且,我哥哥可比我这张脸好看多了,我长得像母亲,哥哥却很像父亲,高大英俊。”
不是,大妹子,你这话真的是真心的吗?
你这是埋汰自己就算了,你连自己母亲都埋汰了,让你母亲听到真的不伤心吗?
说起来,听闻乔家大爷生性风流,但是没想到乔家大爷居然比乔大太太仪容更甚,那他当初怎么会同意娶乔大太太为妻?
亦或许,因为这个,才是乔大爷纳妾的原因?
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点也不好奇。
“尔玉,你又在说我什么话?”
一道清脆爽朗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让屋子里的俩人一惊,紧跟着乔尔玉一下子站起来,对着傅元令说道:“傅姐姐,我哥哥回来了。”
傅元令跟着站起来,抬头往门口看去,就看到门帘被一节修长有力的手指挑起来,紧跟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
傅元令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一双白底黑帮的缎布鞋,清水布袜,鞋尖上带着些许的尘土,看得出来是匆忙赶路回来,竟也是衣裳都没换直接往后边来了。
第六十七章:来日方长
再往上就看到玄色打着褶儿的衣角,腰间束着缂丝腰带,宽肩窄腰,身材修长,衬的这一身衣裳都多了几分气势出来。
傅元令还未见到人脸,只看身量心里就道了一声此子不俗,毕竟她不是真的十四岁的小姑娘,梦中经历的一切,像是圆满的复制在她的身上。
不管是接人待物,处事看人,都要比真正的年纪更多几分沉淀跟锐利。
“傅姑娘,在下来的唐突还请见谅。”乔安易正经的弯腰揖了一礼,神态端正毫不轻浮。
傅元令听着这话却有些好笑,明明是在他家,却要说唐突二字,显然这人是真的以礼相待。
大约乔尔玉说的是真的,这人真的要见见自己,所以才这般急切回家连更衣都不曾,就急急地来了后院。
想到这里,再去看乔安易的脸,只见他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常年在外行走,肤若麦色,倒是比那些唇红齿白的美男子多了几分男子的气概跟健康之色。
这才是他们商户家的儿郎该有的仪态气度跟体魄,果然如乔尔玉所言,乔安易比他妹妹……嗯,美色多了。
许是想起这个,她的眉眼就微弯笼上一层暖意,笑着开口,“大公子客气。”
乔安易是个守礼的人,听着傅元令这一句话,这才抬头飞快的扫她一眼。
这一瞧,不免微微一怔,眼前的少女肤光胜雪,双目宛若清泉,此时盈盈带了浅浅的笑意,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生生令人挪不开眼去。
乔尔玉在一旁瞧着哥哥的模样,也是有些吃惊,转瞬又笑了起来,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竟也不肯先开口打破这沉默。
傅元令难得觉得有点尴尬,好在乔安易的目光清正,并不令她觉得不舒服,只是俩人到底并不熟悉,她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伯母之前跟我说了一二,大公子不必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傅家的管事无心之举,当不得救命之恩,此事就这般揭过。”
乔安易闻言这才恍若惊醒,面色微微发红,移开眼睛定定神,暗骂自己一声,这才正色说道:“傅姑娘高洁,只是不管凑巧还是有意,我都是受惠之人,也请傅姑娘能理解我的报恩之心。”
傅元令觉得这对母子秉性还真有些相似,她也不想就此事一直纠缠,就直接说道:“既是这样,如果大公子一定要报恩的话,我在上京置了些田地,还缺少些可靠地佃户,若是大公子能引荐些就好了。”
乔安易觉得傅元令是在打发他,救命之恩岂能用区区佃户琐碎之事抵消?
只是看着她神态坚决,他也不好执意违她心意,若是惹了她恼火反倒是错了。
反正来日方长,如今又在他有意之下做了街坊,还怕没机会吗?
于是他顺着台阶下来,神态柔和的开口,“若是佃户之事,还真不能着急,傅姑娘大概不知,去岁上京生了些意外,好些佃户闹事,朝中为此事吵了好些天,若是往外租田,倒不如再等几日。”
傅元令闻言神色肃穆,“竟有此事,我竟是丝毫不知。”
不该这样的,这样的大事,怎能丝毫消息也无?
第六十八章:是不是很没用
看着傅元令的神色,乔安易就道:“消息被压了下来,所以知道此事的不多,傅姑娘刚来上京,这样的消息若不刻意打听,确实不会知道。”
傅元令并不觉得轻松,这事儿梦中也并不曾得知,可见梦里的事情也并不是无所不能,她以后还是要提高警惕,多加小心才是。
“为何被压下来?”傅元令现在比较好奇这个。
“去岁户部员外郎家的管事被人举告屯田上百顷,扣发佃粮,导致佃户饿死足有一二十口。”乔安易道。
傅元令闻言下意识的接口说道:“户部员外郎却屯田上百顷,这不是监守自盗?”
乔安易闻言细细打量傅元令一眼,方才他故意只说一半,就是想试试这位早有慧名的傅大姑娘,果然没让人失望,他只浅浅一说,她就能想到要紧之处。
这件事情要紧的不是佃户如何,不是那些死了的如何,要紧的就是户部官员监守自盗。
他低眉浅笑,愉悦出声,“是,正因为这样,这件事情才被压了下来。毕竟若是传扬出去,到底是丢了朝廷的脸面。也正因为这样,上京周遭的佃户都会重新盘查,若是傅姑娘要租佃户还是略等等最好。”
傅元令道了谢,“这可真是个要紧的消息,如此一来只怕不仅是那些佃户要吃亏,只怕……”
像她这样的屯田的人也得小心,没想到入了上京这头一桩事情就不太顺利。
乔安易闻言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傅姑娘所置田地想来也不会很多,若是信得过我,倒不如先挂到乔家名下,等到这件事情过去再分开就是。”
傅元令大感意外的抬头看着乔安易,就看他神色和煦的望着她,这人是好意。
但是她并没有遇事靠人的习惯,就道:“多谢大公子好意,只是如你所说傅家田地在上京的确不算多,倒也不用忧心过甚。”
这就是拒绝了,乔安易竟然不觉得意外,毕竟小小年纪能在母丧过后迅速掌控了傅家,若是没些手段跟本事是做不到的。
他只是想帮人一把,傅元令拒绝他也不强求,只道:“既是这样,若是有何消息,我会令人知会一声早做准备。”
傅元令还以为这人肯定又要劝说自己,哪想到这么轻易就揭过,还真是善解人意,如此她就觉得跟这人说话倒是轻松了些。
俩人就上京商事细细谈论起来,乔尔玉对这些毫不了解,坐着也无趣,就悄悄地走了出去。
还以为母亲在厨房,没想到在小茶房看到她正端坐着喝茶,忙走过去,“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了厨房?”
她这个傻闺女,乔大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坐下,一本正经的忽悠,“去过了,这不是回来了歇歇脚喝口茶,你怎么过来了?”
暗搓搓的打听消息。
“哥哥在跟傅姐姐说上京的事情,我也听不懂,坐着没意思就出来了。”乔尔玉有些沮丧的说道,“傅姐姐懂得真多,哥哥说的话她都听得明白,我却跟听天书似的。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第六十九章:你操什么心
乔大太太闻言心头一酸,伸手抚着女儿的额发,叹息一声,这才说道:“你傅家姐姐与你不一样,你有父母庇佑,有哥哥爱护,她如今既无长辈荫蔽,又无手足依靠,是个可怜人。若是以前傅家不将她好好教养,如今傅家早已经成为别人的口中肉。”
乔尔玉闻言神色戚戚,“傅家姐姐真不容易,娘,那我以后能常常跟傅姐姐玩吗?我很喜欢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看哥哥对傅姐姐也不一样,以前跟别人家的姑娘那是避之不及,可他跟傅姐姐很有话说,我看哥哥笑了好几次呢。”
“哦?”乔大太太微微挑眉,“真的?”
“真的。”乔尔玉微微红了脸,“要是傅姐姐能做我嫂嫂就更好了。”
乔大太太脸色一沉,“以后这样的话不要随意出口。”
乔尔玉有些发慌,“娘,你不喜欢傅姐姐吗?”
乔大太太摇头,“当然不是,你不知道这里头的干系,若是傅姑娘有长辈这事儿好说,要是傅家没有这样大的产业也好说。偏她既没了长辈又身资颇丰,若被人知道还以为我们乔家觊觎人家的产业。”
乔尔玉有些茫然,是这样的吗?
“可傅姐姐早晚要嫁人,不嫁给哥哥也要嫁给别人,那别人就不怕别人说嘴吗?”
乔大太太嗤笑一声,“总有些人是不顾及这些的。”说着又看着闺女,“这事儿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在你哥哥面前也不要提,尤其是其他的乔家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许说。”
乔尔玉被母亲疾声厉色给唬了一跳,讷讷的点头,“我不说,不说。可是,我还是喜欢傅姐姐,为什么就不能做我嫂嫂。”
“不过才见了一面,你能了解她多少?人都有两张皮,不看清楚最是愚蠢。”乔大太太很头疼,闺女被家里老太太故意给养成这样的性子,她以前在家里不好跟婆母顶着,如今越看越头疼,“再说,你哥哥要是真的有什么想法,自己会想办法的,你着什么急。”
“我怕母亲不同意。”
“你哥都不担心,你操什么闲心。”
乔尔玉:……
深切感觉到了母亲的恶意,呜呜呜。
午饭很是丰盛,到底是商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午饭乔安易也一起上桌,席间有乔大太太在,几个人说话间更是轻松惬意了几分。
小酌两杯后,乔大太太看着傅元令笑的慈和,“我跟你母亲也称一声姐妹,你跟安易再这么生疏的称呼彼此也不是回事儿。你若是不介意,以后叫一声哥哥,安易也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傅元令能感觉到乔大太太的善意,再加上她叙的是跟母亲的情谊,而不是傅家跟乔家的情谊,这就有天大的不同,她就点头,“那元令恭敬不如从命了,以后还请乔大哥多多指点。”
“元令妹妹发话,做哥哥的自然不敢不从。”乔安易耳梢微微发红连忙拱拱手应了一句。
傅元令听着这一声元令妹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乔尔玉这下高兴了,立刻挽着傅元令的胳膊说道:“令姐姐,那我以后能常去找你玩吗?”
傅元令很喜欢这个心性简单的女孩,点头道:“如今我还在守孝,寻常不出门的,你若是想去只管去就是。”
对面的乔安易闻言,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第七十章:损失惨重
午饭过后,傅元令就起身告辞,乔尔玉还有点依依不舍,乔大太太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虽然是前后街,不过还是小心些,让安易送你回去吧。”
傅元令笑着拒绝,“跟着一大群丫头婆子,就这么两步路没事的,伯母不用担心。”
“要的。”乔大太太对着儿子道,“去吧,好好地把人送回去再回来。”
乔安易就看着傅元令一笑,“元令妹妹请吧,正好路上还能说说你那两间铺子的事情。”
傅元令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
虽然是前后街,但是要回到傅家要走出乔家在的长巷,拐个弯再转入傅家的巷子,出了乔家的大门,窦妈妈几个人就跟在姑娘身后,乔家的小厮也缀在后头。
乔安易走在傅元令身侧,两人中间隔着一臂之长的距离,不会令人非议。
“之前元令妹妹说要开铺子,不知可有具体的打算?”
“这事儿我已经跟卢家嫂嫂通了气,倒是不急。”
“卢家?潞阳府卢家?”乔安易脑中一转,就想起卢家的情况来。
“对,我们家跟卢家世交,这次来上京卢大哥跟大嫂对我也颇有照顾。”傅元令道,这是告诉乔安易她不是没帮手。
乔安易自然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顿了顿这才接着说道:“卢家在潞阳府也算是颇有根基。”
傅元令听着这话不知为何有点想要笑,这是告诉她卢家在潞阳府可以,但是在上京就不值一提了?
说起来,在上京这地界上,卢家跟乔家的确是不能比。
而且卢家大哥也不像是乔安易行事这么狼性,在商场上做事的手段可比卢大哥狠得多。
乔安易看着傅元令只是微微浅笑,并不就此事多说,眼角微垂,轻声开口又道:“云州港口要重开海运,这事儿还没传出消息,元令妹妹有兴趣吗?”
傅元令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重新起步,心头却‘咯噔’一声,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实在是在梦中这事儿她没掺和,只是听了几句。
云州重开港口海运,引得无数商户投身,可是海运虽然获利颇丰,但是相对的危险很大。
船只在海上航行,一不小遇到风暴,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
她之所以深有感悟,那就是平宁伯府得知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告知她,而是私下里拿出一笔钱投了进去,结果天不佑他,没想到重开港口之后第一趟海运航行就出了大事。
平宁伯府赔进去一大笔银子,这也是后来他们想要吞吃傅家家产迫不及待的重要原因。
若是当初,他们肯问她一句,她一定会劝阻。
但是现在想想,她就算是劝了,只怕那些人也只会以为她私心太重,不欲看他们发财怪罪于她。
但是没想到现在乔安易居然也要投海运,难不成在梦中乔安易也投了?
但是没听说乔家损失惨重的消息,心头一阵阵纠结,她看着乔安易像是随口一问,“乔家也要投钱进海运?”
“不是,是我自己。”乔安易盯着傅元令说道。
第七十一章:最是要命
乔安易就看着傅元令沉默不言,微微蹙眉,“你不看好?”
傅元令心里叹口气,面上却带着几分疑惑,徐徐开口说道:“乔大哥,我的确不看好,外祖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海运暴利,但是风险也很高。尤其是将钱投给别人的船队,无异于将风险系于别人身上,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当然不是她外祖说的,她只是年纪太小,若是说出这些话,别人未必肯信,但是搬出外祖就不同了。
乔安易的神色果然凝重几分,“这次港口一开,出海的船队是云州那边颇有声誉的船行领头,经验丰富,出海的全都是老手。”
果然,跟梦中的情形一样,的确是云州大船行牵头,别人只看到这船行的资历跟人脉,但是却没看到这船行的内讧。
蒋家在云州的确是大船行,声誉也很好,但是蒋家老爷子在的时候还能镇得住,老爷子过世后蒋家兄弟因为分家闹不和,于是就在这次开市之后出海的船队上做了手脚。
这事儿还是后来被人爆出来的,当初才出事,大家都以为是海船遇上风暴天灾而已。
看来乔安易的确是花了大功夫打听,但是蒋氏兄弟不和的事情还没有苗头,得等到蒋老爷子病重,那时候船行的船只即将要出海,所有的事情都箭在弦上。
现在是打听不出来的。
所以,乔安易的阳光的确不错,可惜运气不好。
听着他话里的坚定之意,傅元令知道自己没办法说出原因说服他,只能说道:“乔大哥说的有道理,只是我素来谨慎些,早些年家母曾南下云州处理生意上的事情,那时跟蒋家人见过面。回来后母亲曾说过蒋家兄弟似有不和,只是这话空口白牙我也没证据。”
说到这里一顿,“投钱入海运不是小数,如果蒋氏兄弟真的不合,这船只出海既要防着天灾,又要防着兄弟内讧,我实在是不敢。一己之言,妄图猜测,乔大哥见笑了,这话只当没听过吧。改日在外头,这话我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傅元令虽然说的是玩笑之言,但是神态郑重,乔安易下意识的就相信了她的话,但是又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荒唐,一时难下定论,只道:“元令妹妹放心,这事儿定然不会从我这里传出去,我也只当没听见听过。”
背后论人家事,总归是不雅。
但是傅元令能与他说这些,这就表示信得过他,乔安易的心情就一下子飞扬起来,当然不会做出让她为难之事。
这份信任,很是难得。
将傅元令送回家,乔安易回来之后,立刻安排人南下云州打听蒋氏兄弟的事情。
之前只是打听蒋氏船行的事务,没想去打听蒋家私事,但是傅元令这么一说倒是给他提了醒。
兄弟阋墙,才最是要命。
要是这事儿是真的,他又欠了傅元令一个大人情。
想起小姑娘眉眼间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但是言行举止却十分沉稳,又想起她家的状况,心里就有了几分怜惜之意。
第七十二章:财产转移
先是卢家又是乔家,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傅元令绷紧的弦慢慢地松弛下来。
这口气一缓下来,她就有心思就看自己家的小花园,拿了图纸来,先看了布局,又看了地势,觉得原主家其实修建的不错,庑廊相连,亭台楼阁交错,间或点缀了假山奇石,园中所种花草也都是极好的品种。
一时看下来,竟然难得处处合她的心意,若是多些果子树就好了,想到这里,又觉得世事哪能处处周全,也不是不能种,但是到底多了些刻意,也就想想罢了。
没几日,她就收到了陈元的来信,信中告知她平宁伯府的人去了潞阳府,言语中提及平宁伯府对她来上京一事颇有微词。
陈远信中说并未告知平宁伯府傅家在上京的住址,只说姑娘还没写信回去故而不知云云。
傅元令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梦中还不知道平宁伯府为何这般猴急接她回去。
原先只以为是因为三皇子的缘故,现在看来不仅是因为三皇子,还有一桩就是这次海运的事情。
平宁伯府拿出不少家底投入海运,原想着大赚一笔,哪想到最后是猴子捞月。
而且,这个时候平宁伯府的银子都拿出来投入海运,家中周转不济,可不是要她这个大肥羊回去填补窟窿。
只是那些人隐瞒的周全,梦中的她入府时竟然丝毫没察觉异状,当时又觉得自己既然认了这门亲,又不好空手进门,这才拿出不少好东西给了平宁伯府。
她这番举动倒是无意解了平宁伯府的困局,他们也趁机收起难看的嘴脸,更加卖力演出哄骗自己。
现在回想,倒真是觉得梦中自己眼瞎。
亦或者,也不全是眼瞎,她心中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想来自己这清净的日子也没多少过了,她索性把戚若重叫来。
戚若重这段日子一直在跑傅家商行的事情,不仅是买的那几间明面上的铺子,更多的傅家的产业照着姑娘的意思,都要悄悄地从明面转入暗处。
姑娘的意思,原本是想着转到别人名下,这可把他吓坏了,这哪能行,就算是姑娘转到他的名下,他都不敢接。
他也不敢赌自己将来会不会起了贪心,所以人性这种东西还是别去赌。
知道姑娘是因为平宁伯府认亲的事情,他就给姑娘出了个主意。
他们做行商的人家,多少资产能查出来,但是一府之地好查,可要是将产业全部分散开呢?
他的意思就是将潞阳府的商铺全都转卖了,表面上银子都花用在了置办田地安顿人手上,其实是将银子转移到别的地方重新购置产业。
那平宁伯府的人能查上京这地界,难道能把大乾所有的州府查一遍?
显然不可能,不要说有没有那个人手,也没这个权利。
落魄了的世家,就只剩一层皮好看,内里早就烂穿了。
傅元令当初也是有点心急,后来戚若重这么一说自己也笑了,是了,她竟没想起这个主意,如今财产全都从账面上消失,明处转入暗处,她是丝毫不怕平宁伯府了。
第七十三章:闯上门来
“大姑娘,都照您所说,新置办的铺子都买在南方沿海处,”戚若重拿出一叠地契,“这些只是一部分,经办的人连夜送回来的,其他的还在置办中。”
戚若重坐镇上京,南下办事的管事都是他这么多年亲自带出来的,当初在潞阳府走了一批,后来招揽的一批还要再仔细观察,能可靠可信的就那么五六个全被他派出去了。
傅元令拿过来一张张看过去,脸上的笑容就明显了些,“做得很好,这些铺子委派的管事,到时候拟个名单上来。”
“是。”戚若重应下,又说了上京铺子的营生,“不知道大姑娘想要做些什么,铺子如今都收拾妥当了,只等铺货开张。”
傅元令并不指着上京的几件铺子赚钱,毕竟是做给平宁伯府的人看的,想了想就说道:“缎子铺,绸绢铺,绒线铺都可。”
戚若重闻言有些不解,“大姑娘,若是做这些,上京可有不少这样的铺子,赚不到大钱。”
“赚大钱做什么,上京的这几件铺子够家里嚼用就可。”傅元令看着戚若重道。
戚若重心头一凛,就猜到了大姑娘的用意,只觉得后背上冷汗淋淋,是他想岔了,差点好心办了错事,立刻说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准备。”
傅元令满意的点点头,“卢家那边可能会牵个线,你去走一趟跟卢家打个招呼。”
戚若重点头,“是,若是走卢家的路子,那以后这条线是不是跟卢家一起?”
“倒也不用长久,前一两年吧,以后的再看。”傅元令眼下没嫁人平宁伯府虎视眈眈还能有借口,若是以后她嫁了人,她的东西平宁伯府可就没有理由插手。
只是想到嫁人,她的心情并不太好,若是可以,她其实更想不嫁。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异想天开,就平宁伯府那一家子吸血鬼在,她就不能不嫁。
不过也不急,她还在孝期,慢慢筹谋就是。
只傅元令设想的挺好,但是万万没想到平宁伯府那边实在是等不及,不过半月功夫就找上门来。
只是这次前来可要比在潞阳府的时候气势汹汹,大约是觉得在上京是他们的地盘,连封拜帖也无,就这么直接闯上门来。
似乎觉得能拿捏住一个孤女,竟是丝毫不顾忌了。
不然,岂不是更称了他们的心,将傅家的东西视如囊中取物。
戚若重走后,傅元令将那一叠地契谨慎的收进自己寝室中,心里琢磨着改日还得重新定制一架床,这屋子也得修一修,好有个隐秘的放东西的地方。
“姑娘,庄头让人送来了些新鲜的果蔬,宋大娘问晚上您吃什么?”元礼笑着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琉璃做成的果盘,上头放着些新鲜通红的草莓。
“这时怎么会有草莓?”傅元令颇为惊喜的说道。
“是乔家送过来的,有一小筐呢,奴婢先洗了些给姑娘尝尝鲜。”元礼喜滋滋的说道,这时候草莓可不常见。
第七十四章:看谁最后没脸
傅元令一早起来,还没来得及用早饭,没想到平宁伯府的人就找上门来。
再看这一筐草莓叹息一声,今儿个怕是没胃口了。
比她预料的早了很多,看来这次海运投出去太多的钱,平宁伯府寻常开支都勉为其难,不然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
只是傅元令可不是梦中那个自己,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对着铜镜将一头鸦发挽了个小纂儿,乌木簪子横插其上,这才开口说道:“既然来人极其无礼,你们也不用客气,咱们既然不认识人家,就当他们上门寻衅挑事,直接报官吧。”
“报……官?”窦妈妈心头一颤,“姑娘,不至于吧?到底是……”
“到底什么也不是。”傅元令打算窦妈妈的话。
窦妈妈看着姑娘冷淡冰冷的面孔,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跟着说道:“姑娘说的对,到底什么都不是!”
那群王八蛋上回被赶出去,这次还说是外室,既然这样当然什么都不是!
“老奴这就去打发他们,若是还要闹就报官。”窦妈妈咬着牙往外走。
傅元令看着窦妈妈的背影没有拦她,窦妈妈最新疼她,只要她不改主意,她一准儿站在自己这边。
劝自己,也不过是怕她将来后悔。
“姑娘,奴婢也去。”元智扭身就跟上窦妈妈,乌黑的小脸庞,像是别人欠了她几大吊钱一样。
俩人一走,元礼迟疑一下,看着姑娘并不怎么难过的神色,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觉得她们姑娘真是命苦,“姑娘,要不奴婢去找仁叔过去?”
“不用,现在还不用仁叔出面。既然是傅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窦妈妈去应付就足够了。”傅元令嗤笑一声。
真是拿她当商户女,小家小户的好欺负。
这上京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虽然商户地位低,但是只要钱到位,就没有推不动的磨盘。
想到这里,她看着元礼说道:“你让义叔去府衙走一趟,多带着些开路银。就说有人觊觎傅家产业,强行认亲侵吞财产,还请府衙大人主持公道。”
“姑娘,要这样那就闹大了啊?”元礼眼睛眨啊眨的,带着几分兴奋。
“如你所愿啊。”傅元令眉峰微挑浅浅一笑,“去吧。”
“是,奴婢知道怎么办了。”元礼进了内室抓了一把银票塞进荷包里就往外跑。
姑娘这意思那就是闹得越大越好,既然这样那平宁伯府可是有爵位的人家,这通路钱可不能少了。
闹,狠狠闹。
看谁最后没脸!
我呸,真当她们姑娘好欺负。
这边平宁伯府的人一上门,隔壁的杨叙就得了消息,他暗搓搓的趴在墙头打探,不想被隔壁的家卫一棍子给戳下了墙头。
好在他身手敏捷,还是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这偷窥被发现,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是他们殿下安排他在这里,不就是想要盯着隔壁吗?
现在有人来闹事,他可不能瞒着不报,于是伸手招来属下,“去,给殿下报个信,就说隔壁有人来闹事了,问问殿下怎么处置。”
第七十五章:见官去
这边窦妈妈到了门房处,抬头就对上一张熟脸,还是上回去潞阳府的那个邢妈妈。
邢妈妈这会儿正耷拉着一张脸,浑似家里办丧事似的,窦妈妈就不高兴了,唬着一张脸上前,也不等对方先开口,就先把人一把推出门外。
紧跟着就扯开大嗓门喊,“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上回在潞阳府都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家姑娘跟你们家没关系,怎么还阴魂不散的找上门来。你们家找的是外室庶女,我们家可没有那等见不得人的人。”
邢妈妈正得意着呢,上回在潞阳府被人唬了一把,回到上京就被夫人训了一顿,就算是明媒正娶又怎么样,没经过老伯爷跟太夫人点头,那就是见不得人的外室。
把她好生一通骂,她这也才回过神来,可不是嘛,她当时心虚什么?
他们家夫人那才是经过老伯爷跟太夫人亲自点头过门的,那就是正经的伯夫人,前头那个说什么明媒正娶,没有父母之命那就是私奔,就是外室,若是说的狠毒些,连个外室都算不上,顶多算是野合!
所以,这次得了消息知道傅元令来了上京,她们一商议,小丫头片子心眼不少,嘴上说着不在意,还不是转头就来上京。
也是,她们平宁伯府那也是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岂是小小商户能比的。
那傅元令知道自己是平宁伯府的姑娘,还不得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是想要端着身份而已,看把她能的,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凭着这股信念,这次邢妈妈来自然是耀武扬威,打着一棍子就把那傅元令的脸面踩地上,好好地教教她知道什么叫做身份。
可哪知道,这面都没见到就被推了出来,劈头盖脑的就被窦妈妈这老妇给骂了一顿,顿时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脸色红中透着紫,紫中透着黑。
简直憋屈死了。
邢妈妈一口气还没喘过来,不等她分说清楚,就听对面那老泼妇接着骂道:“真是好不要脸,早就说了你们家跟我们家没有关系,虽然两家都姓傅,那也不能说我们家姑娘是你们家的人。你们家是穷疯了吧,逮着同姓就上门打秋风,真以为我们姑娘孤身一个没人撑腰想要仗势欺人?
平宁伯府怎么了?难道伯府就能欺压百姓,强夺人家产,硬要认人为女。满天下打听打听去,谁听过这样的稀罕事儿,街坊邻居们,你们说是不是?”
傅家住进来后,就拿着丰厚的土仪一一拜访了周遭邻居,再加上家里的下人待人和善,因此在这里虽然住了时日不长,人缘却是不错。
这会儿窦妈妈一声高喝,就立刻有人大喊,“是。”
人群一下子炸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
窦妈妈闻言心里一阵畅快,看着邢妈妈那张老脸,敢上门来踩我们姑娘的脸,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你……”
“我什么?”窦妈妈一把将邢妈妈伸出来的手指摁回去,也不管对方疼的呲牙列嘴不雅观的脸,高声骂道:“还说自己是伯府,我就问问大家,哪家伯府能做这样的腌臜事儿。伯府那是世家勋贵,那是讲道理的人家,能做上门抢人家的闺女的事儿,我瞧着你这老货不是个好人。走,跟我见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