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坑与女朋友
褚青觉着,自己好像掉坑里了。
本来没招谁没惹谁的在路上走,本来还想着回家种地去的,结果,老贾先过来挖了一个坑,一脚把自己踹了下去。等自己刚想爬出去的时候,楼烨又得瑟瑟的过来,把这个坑挖得更深了些,还在他头上浇了点土。
然后,自个就有点跟这俩孙子一样变*态了。
因为他发现,这坑里虽然逼仄幽暗,危机四伏,甚至下一秒就会撞的粉身碎骨,却始终闪耀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那种吸引力,就像是废墟上一朵盛开的花,不是死的,是活活的生命。
等他抬起头再看,虽然洞口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却似乎装得进整个天空。
何袖琼打电话询问还珠二的出演意向,褚青想都没想就委婉推拒了。他现在再看还珠,那叫一个糟心,他可不想再糟第二回。
这个理由自然不能说,他用上学当借口,怕时间有冲突,缘由正当。
何袖琼也不好说什么,但可没放弃,不是因为对褚青的印象有多好,他还没夸张到让人死乞白赖贴上去求出镜的地步。之所以想再争取一下,完全是为了他良好的观众眼缘,会给续集增色不少。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劝说不动,就打起了别的主意。
“你真不演啊?”范小爷问褚青。
京城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她穿着件短袖衣裳,两条胳膊显得很是浑圆。这丫头过年回家吃得圆乎乎的脸蛋本来已经瘦了点,但最近被男朋友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非常给力的又恢复到一百多斤的水准。
好吧,褚青嘴里的一百多斤,和她自己嘴里的一百一十斤,听起来就像俩个人的体重。
她这样子,让褚青情不自禁的就把称呼改了改,从范小爷变成了范小胖。
不过一说这个,这丫头立马就炸毛。
范小胖,啊不对,范小爷是很容易胖的体质,在魔都上学哪会,入学三个月,就从八十九斤飙到了一百三十八斤,把她妈妈惊得直接想拎她回家。
胖成这样,还演什么戏?
哪会这丫头真真就是个柴禾妞儿,土得掉渣,脸上还有胶东那边特有的两团高原红,后来慢慢长大了,才像抽出枝条的柳树,玉立婷婷……啊也不对,才像渐溢流光的珍珠,珠圆玉润起来。
她靠在褚青身上,褚青就感觉搂着个肉肉的棉花糖,又香又软,笑道:“嗯,我不想演了。”
“为啥啊?”
“我就是,就是不想演了。”
范小爷背靠在他怀里,褚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就见这丫头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忽然转过身搂住他脖子,软软道:“那你不想我啊?”
她接受了何袖琼让她帮忙劝说褚青的任务,毫无压力。这位日后能站在娱乐圈巅峰的彪悍女子,早就把男朋友吃得死死的了。
她没有蛮横胡闹,也没有威逼镇压,而是就用那么一双软萌萌的大眼睛看着他,来了那么一句:“那你不想我啊?”
褚青略微奇怪的看她抽风一样的卖萌,不过也笑道:“想啊,咋能不想呢?”
小丫头腿一跨,骑在他腰上,抵着他的额头,轻轻道:“我也会想你啊,那我想你又见不着你,怎么办?”
褚青笑道:“我经常去探班就行了。”
“那,那等你上学了又没时间看我了。”
“这个……”褚青比较犯愁。
小丫头吻着他的眼睛,一下下的,像两片蝉翼在叶子上轻轻摩挲,道:“那你就演了呗,我们就能在一起拍戏了。”
“呃……”
褚青婉拒何袖琼倒不完全是找借口,他九月份就想去中戏上学了,时间是真的错不开。上学和拍戏两边跑,他怕自己兼顾不来。
但是又一想,跟小丫头可能几个月都见不着面了,也挺难受的。
正纠结着,小丫头的嘴从他眼睛一点点往下,划过鼻尖,最后轻轻咬住他的嘴唇,软糯得似咬着颗蜜枣,道:“那你就演了呗……”
“好不好?”
“好不好?”
“……”
褚青被她这番细细碎碎的小动作,闹得心慌意乱。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个真理:在女朋友面前,就算掉进再深的坑里也得死命往出爬。
文艺电影,独立精神什么的最讨厌了,那些都是爱情的祸害!
褚青还能说什么,就算明知她在耍美人计,也抗拒不了。何况自己也不想跟她真分开那么久,所以只得道:“好!好!我演我演!”
“真的啊?”
“真的真的!你先下去吧,一百多斤压死我了!”
许是褚青在故意作死,好冲淡一下自己的心猿意马,以及认怂的无奈。
果然,范小爷立时就炸毛了,方才的一脸柔情仿佛都是幻觉,攥着小拳头就开始捶他,吼道:“你要死啊!”
…………
六月份,琼遥奶奶驾临京城。
林心茹和苏友鹏的档期早早安排妥当,林心茹留在台湾没过来,苏友鹏却正在大陆拍戏。还珠火爆之后,台湾的一家影视公司跟魔都电视台合作,拍了一部剧,主演就是苏友鹏和赵微,名字叫《老房有喜》。
只是拍的时候,还珠还没在大陆播出,以至于大陆的工作人员十分不理解,为毛台湾来的人都特别照顾那个叫赵微的小姑娘。这部剧的周期极短,赶工赶料,很多地方都牵强狗血,但在九九年播出后,居然也红极一时。
赵微和苏友鹏就是特意从魔都赶过来,周洁也是从西安老家过来,还有张铁霖、戴纯荣,加上范小爷和褚青,一行人毕恭毕敬的迎接琼遥奶奶驾临。
李名启岁数大,资历老,口头跟何袖琼谈妥就ok了,不掺合这个事,所以也没来。
就跟大陆单位通常进行的那种座谈培训一样,在酒店的大会议室里,这帮人排排坐准备听奶奶训话。
“小青子,你那字还写着呢么?”
“写着呢,一直没扔下。”
褚青正跟张铁霖闲聊,这群人也就跟他能说上几句。
正说着,就听急匆匆的一阵脚步声,然后见门外闯进一个人来。
是个脸圆圆身子却瘦瘦的姑娘,喘着气,用一种黏黏糊糊的很特别的腔调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说完眼睛到处瞄着找座位,褚青原本跟张铁霖挨着说话,右边隔着一个空座,然后就是范小爷。
这会一见她,就往范小爷那边挪了挪,留出左边的座位。
他这一动,那姑娘也看到了,小跑到这边坐下,转头跟褚青道:“谢谢。”
褚青笑笑,没说话。
范小爷在边上嘀咕:“你认识她?”
褚青下意识摇摇头,道:“不认识。”
范小爷很是怀疑,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丫一定在扯谎,不由伸手就拧了下他的腰。
褚青咧嘴,正要说话。
这时,门又开了,琼遥进了屋。
她戴着副眼镜,白皙斯文,满是书香,旁边是她老公平新涛,另一边是何袖琼,手里拎着一个大包,满登登的。
三人落座,琼遥扫了一眼这些人,心中有数。
她的声音很轻,很好听,说道:“很高兴跟大家见面,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但我对大家都向往已久了,你们我可都认识呢。”
接着就对张铁霖道:“您是张铁霖老师。”
张铁霖连忙站起来,笑道:“在您面前,我可当不起老师。”
琼遥笑道:“您演的皇阿玛在台湾可是很受欢迎的呢。”
她是个优秀的文人,也是个优秀的商人,太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了。在座的这些人,她果然都叫得出名字,还不时说出几句各人的身份经历,显是做了功课的。
“你就是兵兵。”她正对范小爷说话。
范小爷也忙站起来,道:“琼遥阿姨您好。”
“呵呵,比电视里还要漂亮,不过你可得注意下体重,不然在第二部里观众就会看到一个胖胖的金锁了。”
范小爷讪讪的笑了笑。
琼遥又转向她旁边的那个年轻人,道:“你是褚青。”
褚青站起来,微微躬身,道:“您好。”
琼遥扶了扶眼镜,看了何袖琼一眼,笑道:“果然是年轻有为。”
一圈下来,她跟每人都说了几句话,最后落到那个迟到的姑娘那里。
“我也不瞒大家,第二部呢,我准备加几个新角色。这位叫王燕,今天特意叫她过来,提前跟大家见见面,以后也是我们还珠家族的一员。”
王燕站起身,有点羞涩的道:“大家好,我叫王燕……”
她可能还想接着说几句客套话,一时又想不出来,只好傻笑几声,略带尴尬的坐下。
褚青偷偷瞄着她,心中感叹。
那一身树叶装的白飞飞,简直就是他的古装女神初恋,最后死在渣浪怀里,自己还难过了好久。
不过他也没凑上去显熟。
好吧,那是因为女盆友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
就见琼遥打开何袖琼拿来的大包裹,露出满登登的信件,笑道:“《还珠格格》现在在台湾很是轰动了,大家在这边可能还不知道,我这次来就顺便带了些观众写的信。”
一摞摞的信堆在桌子上跟小山一样,众人都很兴奋,纷纷拆开来看。
褚青对这种形式,这种场合,以及这些内容,都没啥兴趣,偷偷摸摸的打着呵欠。
他答应出演,还有今天跑过来开会,完全就是被丫头逼的,自己根本就抱着厮混的态度。要不是琼遥还在,早就闪人了。
王艳却有点无所适从的坐在哪,这些信也不是写给她的,自然也不能凑上去看,瞬间有种被排挤出队伍的感觉。
其实在筹备还珠一的时候,琼遥就打算找王燕来演,但那时她的婆婆患心脏病住院,她为了照顾婆婆就放弃了这个机会。现在启动还珠二,琼遥又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王燕。今天把她特意叫过来,也是表示看重的意思。
虽然结果很尴尬……
范小爷在哪看信看得不亦乐乎,完全顾不上男盆友在干啥。褚青歪头瞅着王燕,忽然冒出个很奇葩的想法:
她老公貌似是搞房地产的吧,那自己要是买房,是不是可以打打折?
第四十七章 日常
如果一生可以用分割线来表示,那褚青觉得自己的分割线一定是被两个月两个月隔断开的。
他自重生来,到拍《小武》,是两个月的时间;《小武》的拍摄,也是两个月;《苏州河》的拍摄,还是两个月;《苏州河》拍完到现在,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只不过这两个月跟拍《小武》之前不同,那时迷茫,惶恐,甚至想到回东北老家去种地。
现在却不一样,他有爱着的电影,也有爱着的丫头,这让他感到充实饱满,而且怀有希望。
琼遥奶奶在京城待了一个礼拜,敲定了第二部所有主要演员之后才离开。
第一部的原班人马保持不变,新加入的演员也和历史完全一样。王燕当然是演晴儿,后来香消玉殒的刘丹依然演香妃,箫剑则是由唐马儒,啊不是,是朱虹嘉扮演。
琼遥急忙忙回去台北写剧本,那可是四十八集的剧本,就算通篇灌水,也得写好久。等到还珠二开拍,怎么也得到九月份了。
所以褚青又闲下来了。
他把那套修鞋工具处理掉了,哪会是为了赚些钱生活,现在存折里有了两万块打底,还有部片约在身,再去拎个大木箱子满街乱窜给人修鞋,那不是搞行为艺术,就是在装逼。
褚青把原来的房子退了,搬到了范小爷的那个老小区,房租也是每月七百。不过不在一个单元里,隔着一栋楼,走上百十米就能到她家。
他住的是六楼,比女盆友的还高一层,其实他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多是些老人家在这住着,麻木且习惯的延续着最后那么一点生命。他喜欢的是那种四合院,几家人凑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打孩子骂老公,添米买柴,家长里短,市井自在。
但为了方便照顾女盆友,也只好忍了。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褚青最不能忍的就是,在他搬进去的第三天,五楼,许是一个东北过来的住户,很诡异的在楼道里摆了个大水缸,可能留着腌酸菜的。本来就窄的通道,被堵的仅剩一点缝隙。
亏得褚青瘦,溜边还能挤过去,这要是换了范小爷,分分钟卡在哪。
只是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生活作息似乎也变得跟那些老人家一样,单调且习惯。每天早上跑完步回来,顺道拐到早市买菜,然后回家冲个澡,就拎着菜去范小爷家。
现在俩人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褚青连门都不用敲。通常这个时间,丫头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褚青就轻手轻脚的做好早饭,然后叫她起来吃。
俩人相处的和谐而亲密,但都没想着同*居这回事,丫头毕竟还太小,褚青暂时也接受不能。
白天的时候,褚青就写写字,跟她逛逛街,晚上偶尔在外面吃,通常都是在家里做。
这种日子,让他满足。
说起范小爷,这丫头保持着一贯的郁闷,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经纪公司。
自签约来,那公司一共给她接了三部剧,《达摩传奇》、还珠二,在这两部之间,还有一部叫《乡野传奇之大黑蛾》。
虽然都是配角,但前面那两个起码还很正常,后面听着就很便秘的那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褚青一开始还以为是乡村爱情故事那类的,一问才知道,居然是部神怪剧,也是台湾公司出品的。
好吧,这剧全称叫《聊斋怪谈之乡野传奇之大黑蛾》……
为了这部剧,范小爷在外面待了近一个月。她在里面演其中一个故事,叫虎妞,还是个驱鬼师,最后跟一个男人相爱相杀。故事没啥特别,就是里面有场戏,是她被恶鬼上身,然后凶相毕露。
当时她的妆容是:脸上扑着惨白的粉,眉毛都是白的,然后是乌黑的眼袋,嘴里还装着两颗?假?假的僵尸牙,还要龇牙咧嘴的嘶吼一番。
拍完这个,小丫头整个人都不好了,腻在褚青怀里哭诉了好半天,可见阴影之大。
“丑死啦!丑死啦!”范小爷自打回到家就一直哭丧着脸。
“好了好了,不都拍完了么?”
褚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样的黑历史,又是好笑又是好笑,只得细心安慰。他捏了捏丫头的脸蛋,许是心理和生理都备受打击,这一趟跑出去拍完戏,居然瘦了许多。
范小爷道:“这部是拍完了,那万一他们还让我拍这样的戏咋办?”
褚青怔了怔,她说的挺对的,公司给安排的戏,若是明摆着不演,那妥妥的被雪藏。
没等他说话,丫头又抱怨道:“演的丑也就算了,还赚不到多少钱。”
随着还珠在台湾热播,她演的金锁也算小有名气,但琼遥经纪公司的重心肯定放在赵微身上,全心力捧,她这种边边角角的小丫鬟也就是每年随便接两部戏打发了。
丫头现在的片酬和赵微刚拍还珠时差不多,也许能高一点点,每集大概三四千块左右,但本来戏份就少,还要被公司抽红,拿到自己手里的也就没剩多少了。
就像这部大黑蛾,她最终到手的酬劳还不到一万块。
关于财产方面的事,范小爷不知是真傻还是信任他,什么都说,毫不隐瞒。连她存折上有几毛零钱,褚青都知道。
前阵子正在拍《苏州河》,顾不上这档子事。现在她这么一委屈,褚青也觉着经纪公司这事不能再这么拖着了,他就专门跑了趟程老头家咨询一下。
话说他虽然早知道程老头是个教授,但具体是啥专业,还是前不久黄颖跟他闲聊时提了一嘴。老头年轻时在京城政法大学上的学,后来留校任教,鼓捣出不少成绩。就算比不上那些享受特殊津贴的大咖,至少在学校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牛人。
程老头主攻民法,对经济法也颇有研究。好吧,有那么一瞬间,褚青觉着这老头才是主角。
甚至如果不是他年纪太大,褚青都想请他当自己经纪人了,还开玩笑的提了几句,老头也开玩笑的拒绝,不过答应以后有合约上的问题,尽管可以来问他。
程老头听完来意,开口问:“也就是说她签约的时候还没成年?”
褚青道:“嗯,对。”
“那合同上有她爸爸妈妈签字么?”
褚青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
程老头点点头,道:“那就好办了,你打这官司,不用多花一分钱,就是磨叽点。”
褚青问:“怎么个磨叽?”
程老头道:“如果你们能拿点违约金呢,不管多少,好歹能讨价还价,总能达成个庭外和解,这样时间相对就短点。要是你们不想拿钱,那一切都得按程序来,那诉讼的时间可就长了,拖个一年半年都没准。”
“这个……”
褚青琢磨着这可是大事,还得跟丫头商量商量,甚至光跟她商量还不够,还得找她爸爸妈妈谈一谈。
…………
对解约这件事,范小爷一直很犹豫。
她纵然对公司的做法很不爽,但此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尤其她还算是被琼遥捧红的,翅膀硬了就飞,怕被人说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圈子里的事太复杂,外人看到的东西,有几个一加一等于二的单纯和无辜?
褚青劝了半天,说你不能因为怕被人议论,就在这委屈自己,何况你跟公司还有七年约呢。等合约一满,你都二十四了,难道要重头开始?
好说歹说,范小爷总算答应先问问爸爸妈妈的意见。但真让她打电话,立马又怂了。
最后还是褚青问了她家的号码,帮她打了这个电话。
范妈妈真的没想到有天能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当他在电话里说“阿姨您好,我是褚青。”她还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哦,你,你好。”范妈妈有些呆呆的道。
褚青其实也挺别扭的,又不得不说,道:“那个,阿姨,我是想跟您说件事,关于兵兵的。”
范妈妈一激灵,脱口问道:“她怀孕了?”
“……”
褚青差点把话筒扔了,这位阿姨的脑洞要不要开得那么大啊,合着您就认准了我跟你闺女啪啪啪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关于她经纪公司的事儿……”
褚青唠叨唠叨的把情况一说,没忘了加上程老头那些专业的说法,“情况就是这样,反正我觉得兵兵继续留在那个公司,对她事业没什么帮助,她不敢跟您说,我就帮她问问,阿姨您别见怪。”
他刚才说那一大堆的时候,范妈妈已经冷静下来,此时道:“没事,青子,阿姨还得谢谢你。兵兵现在手里还有戏么?”
褚青道:“只有一部还珠二。”
“什么时候能拍完?”
“估计也得半年吧,可能得到明年初了。”
范妈妈沉吟片刻,道:“我也赞同兵兵跟那个公司解约,但现在还不行,毕竟还拍着人家的戏,这边闹解约,那剧组人得怎么看她?我合计着等这戏拍完,我跟她爸爸去趟京城,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咋办。”
褚青想了想,倒也稳妥,道:“那就听您的。”
放下电话,范妈妈坐在沙发上,半响不吭声。
范爸爸慢悠悠晃了过来,问道:“他打电话来干啥?还说这么半天?”
范妈妈似乎还在发呆,过了几秒钟才道:“哎老范,你说那小子对咱们家兵兵还真挺上心的啊!”
范爸爸道:“我早说那小子是个实诚人,你还非得较劲。”
范妈妈彪悍道:“滚蛋!那可是我亲闺女!不好好考察考察能随便送出去么!”
第四十八章 开学
9月8号,是褚青到中戏报到的日子。
说起来都好笑,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老贾提起这个事,拖拖拉拉有一年的时间了。不是说褚青非得跑到中戏上上课,就变得高端牛逼怎么的,而是他真心想学点东西,也为了满足下从来没念过大学的小虚荣心思。
想到这个,他就又想起了王瞳。
自过年到现在,俩人一次面都没见,只通了几回电话,对方也知道他现在有女朋友。其实王瞳不怎么忙,他也不怎么忙,但都默契而理智的保持着这种避免冲动的距离感。
褚青站在中戏门口,盯着这学校的门脸瞅了好一会,敞开的棕墨大门,顶上还有古檐,两侧漆柱,上面挂着牌子,门口还蹲着俩小狮子。
这副门面,跟东棉花胡同一样逼仄,光看这个架势,他还以为自己要进的是一地主大院。
在门外往里面瞅,看不清全貌,像古人家遮遮掩掩的风格,似乎很狭小的样子。结果跨进门里,眼光一敞,偌大的……
好吧,果然很狭小。
98届的新生入学,也是这天。
从门外五米一直拉到门内二十米的咨询处,这一条线上站的都是粉嫩粉嫩的小帅哥和小妹子。中戏每年招的人都不多,刚刚填满门口,不拥挤也不冷清。
他们身上穿得跟脸上一样的好看,他们很爱说话,很爱笑,很爱交朋友,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块,认识或不认识的,相熟或不相熟的,都架不住一番热络和细细的打量。
这些年轻人,全身都波动着一股子让褚青羡慕的活力和骄傲。
青春,本就是用来逼人的。
褚青现在就有点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
他像过自家楼道里那个酸菜缸一样,从一撮一撮的青春旁边溜缝挤过去,然后总算找到了进修班的指引路标。
进修班和统招不一样,需要提前报名并交齐学费,对学生的管理也松,愿意住校的交笔住宿费就可以住,不愿意住的也随便你。
“我被那青春,撞了一下……腰。”
这个“下”字,一定要风*骚的抻一下,才显出你很懂。
褚青哼着上古世纪的迪曲,空着两手,顺着箭头晃悠到一栋两层小楼前。
看样子应该是栋教学楼,戳在校园某个偏僻区域的偏僻一角,外观跟它的位置一样低调。古灰色的墙体,斑驳淋漓,连爬山虎都懒得上去。
楼前是块小空场,摆着两张桌子,只有一位老师坐在哪负责登记接待,后面很寒碜的拉着一米横幅:表演系进修班报到处。
字小得可怜。
老师是个女的,看样子有五十岁了,长得却是温善。
“同学,你来报到么?”
褚青道:“嗯,是。”
“你叫什么名字?”
“褚青。”
老师翻开册子,找到了他名字,又看了看身份证,问道:“你住校么?”
“不住。”
老师随手递给他一本蓝皮书,笑道:“下午两点,到这里一楼教室集合,别迟到了。”
褚青呆道:“这就完事了?”
那老师笑问:“那你还有啥事么?”
“不是。”褚青道:“我是说不用办入学手续啥的么?”
老师道:“不用,你们交完学费,我们这边已经登记在册了,今天确认一下是本人就行。”
又补充道:“下午两点,一定别迟到啊,有些事情要跟同学们说一下。”
褚青看了看时间,正好够吃个饭的功夫,他拿着那本蓝皮册子跑到校外的小馆子,要了碗削面,呼噜呼噜的凑合了一顿。
话说这边的餐饮业水准比电影学院那边差了不少。
他翻了翻那册子,里面有绕口令,有摘取的台词,有抒情散文,有寓言故事……好多篇好多段。略微看了下,还发现不少外国名字,似乎国内国外的都有,没找到刊号,应该是学校内部的读物。
好吧,他压根就不承认这本可怜的册子居然是教材。
下午两点,褚青准时坐在那个小教室的最后一排。
门口散散的不时进来人,岁数都不太大,多是二十多岁,少数几个看上去有三十。长得虽然比不上那些新生,却有种成熟淡定的味道。
两点五分,那个老师也走了进来,站在前面讲台上环顾一圈。
褚青也环顾一圈,一共才二十几个人。
九十年代,学表演还是挺神秘的一件事,报的人不多,而且中戏表演系每年就招那么点人,有几年甚至不满二十人就开班。
大专班则要多,能到一二百人,但素质就差太多,主要是心思浮动。那些人好像不是来学表演的,而是挂靠在中戏的光环下,好为自己以后的坐台或做三儿的前程镀金一样。
相比之下,进修班要好些,起码真是来学习的。
那老师姓顾,不教课,算是这个班的辅导员。
她点完名,就开始唠唠叨叨的介绍了大体规则。进修班每周从一到五都要上课,周末休息,为期一年。跟本科班的区别就是,把他们四年的精华都融合到这一年之中,纯粹的表演教学,所以像其他一些英语语文之类的文化课自然也不用上。
褚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跟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青春飞扬的大学生活一对比,忽然有种浓浓的山寨感,丢脸!
不过也挺奇妙的,自己二十二了,居然又开始上学了,教室里坐着的那些陌生人,从这一刻起,也都有了个已经离他很遥远的称呼,同学。
顾老师说完,又给他们发了课表。褚青一瞅,明天居然就有课,是表演课,后面还有注脚:表演元素概论。
这是啥东东?
散场的时候,没有什么等待主角虐待的**土豪跳出来,然后很霸道的说请同学们吃饭唱k。这些人少说也在社会上打滚好几年了,还不至于那么秀下限。
褚青对自己在这里的未来一无所知,唯一需要准备的就是两版寸照,明天交上去做证件用。
…………
回去的路上,他顺便拐到离住处不远的一个劳务市场。
他当然不是去招工,而是猫腰钻过一溜矮檐,跑到市场的后门。那里有间破平房,用砖头围出一块空地,乱七八糟的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各色废旧金属。
这是个废品收购站,老板就叫老板,是褚青捡废品哪会打下的革命情谊。因为当时那波人都是散户,只有这孙子有这么一块根据地,所以褚青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板。
“哎哟!青子,有年头没见了啊。”
老板穿着件镂空的白背心子,不管春夏秋冬,脚底下永远趿拉着一双厚底布鞋。丫从来就没把鞋跟提上去过,以至于脚跟和布鞋变成一个色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他穿的是双新款的高腰皮鞋。
褚青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道:“有新货没有?”
“有!您瞧着!”
老板钻进了板房,抹身推出两辆自行车,一辆五成新,一辆八成新,前面还有个车筐。
褚青可不管他这车是偷的还是偷的,指着那辆五成新的,道:“这个。”
“这可是带变速的,咱俩交情归交情,买卖可得理清了,三百,您拿走!”老板道。
褚青随手甩出五十块钱,推过车,骑上就闪了。
哥要是连辆破永久跟变速都分不出来,还混不混了?
骑到了小区,先呼哧呼哧的扛上楼,费劲的翻越酸菜缸,戳在自家楼道里。然后又下来,呼哧呼哧的爬到了范小爷家。
刚到她家门口,褚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烟味,从门缝里还不时飘出几缕。
他急忙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去就看整个屋子烟气缭绕,雾蒙蒙一片。刚要喊人,就见厨房里跑出一人来,系着大围裙,还不停的咳嗽。
褚青松了口气,把门敞得开开的,道:“你干啥呢,我还以为着火了。”
“咳咳!”范小爷弯着腰,头都抬不起来,连心肝都要咳出来了,道:“我,咳咳咳,炒菜,咳咳,炒菜呢!”
“大姐那你把窗户都打开啊!”
褚青又气又笑,把她拉出门外冷静一下,先跑进厨房把火关了,然后又把卧室和阳台的窗户都打开。屋子里全是烟,待不得人,俩人就站在楼道里说话。
范小爷眼睛被熏得通红,还带着泪珠,道:“回锅肉我咋就做不好?上回我还做的挺好的呢。”
褚青捧着她的脸,笑道:“上回那是我先做一半的,你炒两下就得了,你要想吃等我回来做啊。”
范小爷沮丧道:“人家想给你庆祝一下啊!”
褚青道:“你要想做,我教你,别自己乱弄,万一真着火了咋办?”
俩人站外面说了好一会,屋子里的烟才散去。
他看着锅里那坨黑色的东西吓了一跳,这玩意儿冲马桶里都担心会堵,最后套了足足四个塑料袋,紧紧的系上扔在门口。
他本想自己做的,范小爷死活不肯,只得在他一步一步的指导下,从切肉切菜,到豆瓣酱的调配比例,到炒菜的顺序火候,总算磕磕巴巴的炒了一盘回锅肉。
丫头还自己做了个鸡蛋甩袖汤,不知道哪学的,那汤稠得跟炒鸡蛋似的。然后又鬼鬼祟祟的变出来一瓶红酒,褚青怕她乱花钱,仔细瞅了瞅,还行,超市十块钱一瓶那种……
但是开瓶器忘买了,俩人费了半天劲,最后用水果刀把木塞子捅得稀巴烂,硬生生给剜了出来,才算喝到嘴里。
“你说你,我就上个学,整的跟挺大个事儿似的。”褚青有点小埋怨。
“上学本来就是大事儿啊!”范小爷嘻嘻笑道。
女人要细节,男人要大概,褚青虽觉得有点麻烦多余,但也感动她这番心思。
丫头边给他夹菜,边问:“你一天都干啥了,看着明星没?”
褚青道:“明星那么好见啊?我就报到了,然后班主任给开了个会,说明天就开始上课了。”
“这是课表,你看看。”说着拿出夹在蓝皮册子里的薄纸。
“那叫辅导员,啥班主任!”范小爷鄙视了他一下,接过课表扫了一眼,笑道:“跟我上学哪会都差不多,就是没有文化课。”
她又拿过那册子,问:“这个是啥?”
“说是教材,我也不知道干啥用的。”
范小爷翻了翻,道:“哦,这是上台词课用的,就是教你怎么说台词,照着上面练。”
她在魔都上的是谢进表演学校,虽然没中戏那么专业,但对这些东西也都门清,给他解释了下不懂的地方,褚青第一次觉得找个艺术院校毕业的女朋友还是挺靠谱的。
“对了,何姐来电话了,说开机时间已经定了。”范小爷忽道。
褚青问:“哪天?”
“下个礼拜,嗯,十五号,让大家都去。”
说到这,范小爷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是她非磨着褚青演还珠二,他也不用跟上学掺和在一块,以后肯定就是剧组学校两边跑,会很累的。
褚青倒没想这个,他想的是,十五号……那十六号,就是这丫头生日了。
第四十九章 上课
清晨,天光初色。
褚青想是有些兴奋,起的太早了。从他家出发,骑车的话顶多三十分钟就到了。八点半上课,他五点半就起了,洗漱完毕,闲着没事干,索性出门。
出了小区,过三里河至平安里,再往前,就是后海,过了后海,就到了南锣鼓巷。
晨霭中的京城有种别样的安静,褚青蹬着那辆破车,直到了南锣鼓巷的巷子口,才下了车。
巷子里从南到北是条单行线,并没完全改成步行街,车辆还是可以通行的。但街道太窄,物件又多,骑着车都怕撞了,他就推着车子慢慢的走。
灰砖青瓦,朱檐碧柱,一座座老式的四合院,不时可见的半角门……这巷子比晨色更加静谧,跟巷外的大城相比,一个似白日间的活泼少年,一个似慵起梳妆的少女。
胡同里住的都是京城老人儿,此时也起床作息。说话带着特有的京腔,锅碗相碰,开门关门,骑着车子送孩子上学,还有老人家逗鸟的声音,让这静谧中起了一点喧闹。
再往北走,就到了东棉花胡同,还没到胡同口,褚青就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不知从哪座宅院哪方灰墙后面传来。开始听不太清,纷纷杂杂似好多人在说话,后来索性停下脚步,站在哪细听。
“我爱咱的大清国,我是怕它完啊!”
“噫噫噫……啊啊啊……”
“当我们摆脱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长眠中会有何来临?”
“风停了,雨住了,雪白的云层里,射出了色彩缤纷的阳光。霞光万道的云空,搭起了虹桥。”
“……”
有的像京剧生旦一样的吊嗓子,有的只是孩童玩耍的绕口令,有的是愤怒深刻的王子,有的又是老京城茶馆里的茶客。
这些声音和着晨霭在这巷子里飘散,褚青可没觉得美妙动听,他不晓得台词的出处,只当是一群咿咿呀呀的神经病。
听了一会,觉得无趣,他才推着车子进了校门。
缓缓往里走,路过那块小得可怜的操场。往南面,是一溜仿旧式的平房,那是声乐室,房前有着一溜的檐廊。
檐廊下面,外面的空地上,甚至操场上,都有学生在练台词,或清脆洪亮,或柔美灵动,每个人脸上都是满满的朝气蓬勃,这是独属于象牙塔里的一道风景。
学生们是在做晨功。
每天早六点到吃早饭之前,表演系的学生都要出来活动身体,拉嗓子,练发音,练台词。低年级一般是绕口令和简单的台词,到了大三,就逐渐变成诗歌散文,长篇独白什么的,这些都要在出晨功的时候练习。
中戏对专业课的要求和管理极为严苛,学生出晨功都是要记考勤的,不管天冷天热,刮风下雨,这都是雷打不动的规矩,几次不出就算旷课,然后就要处分。
人都说升级有三大招:打怪,寻宝,混学院。
哥终于也混到这程度了!
褚青坐在那间小教室里,看着不算窗明几净的屋子,他此时还不清楚自己在这里会获得什么样的成长。只是感觉太久不上学了,居然有点紧张。
今天有四节课,上下午各两节。艺术院校的课较其他大学不同,很少有大课,一般都是小课,而且像表演课、台词课这些都要封闭教学的,不许外人旁听。教室也有特点,都是椅子在四周围一圈,中间露出空场来,那是留给学生表演的。
即便是理论课,老师也会不时叫学生上去表演,极其注重实践,教材自然也少,都是老师在讲,学生在做笔记。
褚青就正在很认真的记笔记。
上午两节就是那个表演元素概论,老师在黑板上刷刷写下几行字,什么五力六感的,什么观察力、想象力、分寸感、幽默感……然后就围绕这几个词,足足说了一上午。
褚青开始觉得好复杂,听老师一讲解,果然好复杂。
云山雾罩的听完,等到下午实践的时候,才有点明白了。
大家围成一圈,老师坐在中间,手里捏着一摞卡片,叫同学们一个一个来抽,然后照着上面的要求表演。这种形式其实是很直接的一种接触,大家都还不熟,最先上去表演的都有些放不开。
一个抽到“走进已开演的电影院,一片漆黑,找不到座位”的女生,先是站在中间迷茫了一会,然后居然手搭凉棚,放眼望去……
接着还有抽到“复习功课,听见老鼠咬东西”的,或者“饿急了回来,吃了变味的饭”,和“屋内有怪味……”的等等。
他们的表演多多少少都有些夸张,动作幅度很大,表情也很强烈,但也很形象,至少能让别人猜出他是在干什么。
这些其实就是最基本的表演元素,视、听、味、嗅、触,这五感构建了所有表演的基础框架。
轮到了褚青,他抽到的却是一张综合感类的卡片:看书时,发现爱人背叛自己的证据。
他暗自撇了撇嘴,不去考虑这种无厘头的命题设定。
稍稍想了下,他就搬着凳子走到中间,然后坐下,身子靠后,翘着腿,做看书状。
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频率很固定,直到有一页,他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然后又翻了过去。
褚青站起身,朝大家微微躬身,就拎着凳子回到原位。
他的表演平淡无奇,甚至沉闷,完全没有之前的热闹气氛。同学们很客套的拍了两下手,老师却眼睛一亮。那摞卡片里只有那么一张综合感类的,就被这个年轻人抽到了。
老师原以为他会表现出惊慌,愤怒,茫然,甚至大喊大叫的状态,但他只是在安静的翻书,只在那么一瞬间,才出现一点情绪波动。
这并不是说褚青演的有多好,老师对他的称赞,是因为他有自己明确的人物设定。
这种表演没有具体的套路。
你发现爱人**的证据,你愤怒也好,痛哭也罢,其实都是正确的,唯一重要的是,你对自己人物性格的设定,然后根据这个性格,你才会表现出怎么样的状态。
但是很多人,并不能理解这点。他们看到这个题目,不是从人物性格着手,只是简单的想,这人会是什么反应?这种表演,就像没有根基的大树,枝叶再繁茂,也显得浮夸,不稳当。
褚青如果知道老师的想法,一定会汗颜无比。他还没那么高端,去设定劳什子人物性格,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碰到这种情况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发一会儿呆,然后,就变成了刚才的那番样子。
不过他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单说理论,他不懂,但一放到角色里,放到戏里。想象力,感受力,幽默感,形象感神马的,瞬间通透。
…………
“李奶奶!我想死你了!”
褚青一个熊抱就把李名启抱在怀里,真有点亲孙子隔了好久才见到奶奶的意思。
“得了吧,你想我都不来看看我?”
李名启不甩他的谄媚,直指本质。
褚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完还珠这么久,俩人只通了两次电话,都没见过面。
这时范小爷在旁边凑趣,顺便给男朋友解围,也是一个熊抱,撒娇道:“李奶奶,我也想死你了。”
“嗯嗯,还是咱兵兵好!”李名启哑着嗓子明显的偏心。
9月15日,还珠二在京城大观园开机。
由于还珠在台湾大红,不久还要登陆内地电视台,何袖琼对开机仪式很是重视,请了众多媒体捧场,还要求所有主要演员,不管当天有戏没戏的,都得换上服装过来撑台。
还珠二就像好莱坞标准的续集电影,服装,道具,妆容,布景,比第一部精美得一塌糊涂,却掩不去骨子里的那种浮躁。
这种浮躁,从琼遥的灌水剧本开始,到导演的拍摄,再到演员的状态,无一不在。
第一部24集,拍了近半年,第二部48集,也是拍了近半年。
前者是在拍戏,后者只是在完成一项有模版的大工程。
唯一要好的是,剧组的气氛和谐多了,导演知道自己要拍什么,演员也知道自己要演什么,各司其职,一片融洽。
大家都好久不见,几人一撮的聚在那里叙旧。赵微和林心茹还有范小爷,这还珠三朵花自是异常开心,本以为都不会再见面了,杀青那天就范小爷哭的最厉害,这会也是她最不好意思。
林心茹和苏友鹏见到褚青,却带着些古怪的表情。他们都在台湾,在那边的媒体上看到过《小武》西征柏林的消息,当时还以为出现幻觉,后来确定那里面的主角就是褚青。
《小武》还没在台湾上映,俩人虽然没见识过,但那可是柏林电影节啊!多少演员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你丫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去逛了一圈,还拿了两个奖。
而且现在,你这么个货,偏偏还巴巴的跑来一部电视剧里演个配角?
这个事实,让他们俩有点蒙。
褚青可顾不上别人的心理活动,自拿到剧本后,他就在嘀咕咕的算小账。他的片酬翻了一番,变成了三千块一集,演下来能有六集上下,也就是近两万块。
跟《苏州河》一比,还是亏了!
“大家过来拍照了!”何袖琼在那边喊。
一行人呼啦啦的凑过去,站成前后两排。
皇阿玛和皇太后站在中间,两侧是小燕子和紫薇,再排开就是皇后、令妃、晴儿。后面是五阿哥加尔康,还有容嬷嬷、箫剑、金锁和柳青、柳红。
褚青自然跟范小爷挨在一块,在底下偷偷摸摸的拉拉扯扯。
(晚上还有……)
第五十章 长进
今天周末,褚青没课,就拉着范小爷一起当围观群众,看开机的第一场大戏。
还珠二计划的拍摄周期是五个月,要大赶进度,因此导演也请了两位,一位仍是孙叔培,一位是内地的导演黎平,就是后来拍《情深深雨蒙蒙》和还珠三的那位。
孙叔培主拍外景,黎平主拍内景,两位导演把剧本按内外景分成两大部分,各领一组,同时进行。这两组人马基本就是首尾不相见,差不多每天都要开工,只有演员调换不开有冲突时,才会碰头商量一下先拍哪组的戏。
“各人员就位!”
“!”
太后回宫后召见小燕子紫薇,小燕子逗比一样的举动惹恼了太后,要将其拿下。她当然拘捕,在园子里上串下跳,一会爬树一会上山,最后被擒住跪地。
“紫薇知错了,紫薇给老佛爷磕头。”紫薇花说着就俯首叩拜。
旁边跪着的小燕子却不甩跟前那个老太太,任凭后面的五阿哥和尔康怎么拽,都瞪着眼睛不肯磕头。
对面站着的太后见了更怒,道:“我不管你这个格格有多少人撑腰,今天我非处罚你不可!来人啊,把她拉到慈宁宫,我要亲自管教这个丫头!”
“老佛爷请息怒!”紫薇花等人呼啦啦拜倒一片。
这时,一直在后边打酱油的晴儿,穿着一身水蓝色旗装凑到太后跟前,用那种软萌软萌的声音劝道:“老佛爷,您才一回宫,就闹个人仰马翻的,您累不累啊……”
她轻晃着小脑袋,顾盼生姿,道:“我看啊,这还珠格格她挺好玩的啊……您就当她在别出心裁的迎接您,逗您开心,您好好的乐一乐,不好么?”
王燕是新加入的,剧组人员对她各方面都不了解,这是她第一次上戏。现场是收音的,也就是说在电视上播的时候,除了林心茹、苏友鹏这种口白古怪的需要后期配音,像赵微、周洁等都是用自己的原音。
王燕平时说话就已经很软很软了,没想到一上戏,演那个萌妹子晴儿,说起话来更软更嗲。她这一番娇憨劝慰,就如清风驱散了暑气,在场所有男性工作人员顿时一阵舒爽。
演太后的叫赵敏玢,比李名启还要小几岁,因为化妆的原因,显得很是苍老。老太太也是演了几十年戏了,老戏骨一枚,把那种生气到开心的转换,拿捏得极为自然。
她看向晴儿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道:“算了算了,晴儿说了一大车话,都在为你们俩说情呢,看在晴儿的份上,我今天就饶了你们俩……”
褚青挤在人堆里看到这一幕,不禁摇头暗叹:寰寰啊,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吊,老了怎么被一个逗比格格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你摇什么头?”旁边范小爷小声问。
褚青笑道:“没事没事。”
他忽然有些伤感。
他能告诉她,晴儿是寰寰过给果郡王的弘?嗨?觯?涫凳撬?那姿锱??罄锤?锝t抖萁???桓龌??苊u??桓龌??追煞桑?古龅皆?耍?喟?嗌泵矗?p> 他能告诉她,箫剑最后心灰意冷,索性破罐破摔,变身唐马儒,只能在一些没节操的视频里卖鸡为生么?
这些秘密,褚青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赵微生了孩子,当了导演;林心茹做了老板,闷声赚钱;王燕更是半隐退的状态,相夫教子,偶尔出来拍部戏。
还有你这个丫头,哪会你都已经33岁了,大气华丽,一人就能撑起一个场,哪像现在这么二……
“好!过!”孙叔培喊了一声。
开机第一场戏如此顺利,没有ng,兆头不错,大家都心气高涨。
第一部的演员都有过丰富的合作经验,配合默契,新加入的演员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接得住招。何况,导演对演员的要求,真的不像以前那么高了。
孙叔培被找来拍还珠二,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他开始光听何袖琼说那份急匆匆的拍摄计划,就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戏了。无非就是趁着第一部大热,借机再捞上一把。
而且片方居然还找了另一个导演,说的好听,一主内,一主外,但谁会愿意在导演那栏,把自己名字旁边再加上一个?
所以,孙叔培完完全全就是一打工者的心态,拿钱办事,再没有第一部时缔造经典的那种严肃和兴奋感。
至于表演,只要能达到及格线,过了也就过了。
虽然已是九月,正午时分还是有些热的。围观的人散了场,褚青跟范小爷踅摸到一处阴凉又僻静的回廊说悄悄话。
范小爷今天倒是有场戏要拍,已经画好了妆,穿着宫女装想是热得很,特意带了把小扇子在不停的扇。
要说还珠二的预算真是土豪大气,服装提升个档次不说,连妆容都变美了。这丫头在第一部里的妆简直惨不忍睹,妥妥一柴禾妞,现在这妆看着还真有点小家碧玉的意思。
不过这话,褚青可不敢说,不然丫头得咬死他。
范小爷扇着扇子,方才习惯性的差点腻在他身上,这会屁股挪了挪,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见他正拿着拍摄日程表看,随口道:“甭看啦,明天有咱俩的戏。”
褚青一听就郁闷了,道:“明天我有课啊。”
“上午下午?”
“下午。”
范小爷也陪着担心,道:“我们是上午拍,你有三场戏呢,赶得上么?”
褚青笑道:“我骑快点,应该赶得上。”
范小爷道:“你得了!从民俗园到中戏,坐地铁都得一个多小时,要是真来不及,你就打车吧。”
褚青有点诧异,道:“你记得倒清。”
“那是!”范小爷得意道:“明天可是咱俩第一次搭戏,我早查好了。”
褚青见她的样子,故意道:“咱俩以前不是搭过么?”
范小爷皱皱鼻子,道:“以前跟现在能一样吗?”
“那倒是,”褚青笑道:“以前可不能这样……”
他说着,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又迅速闪回原位。
范小爷“呀”了一声,摸了摸脸,又心虚的往四处看了看,嗔道:“让人家看见!”
褚青装作不悦道:“那咱俩就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
范小爷连忙哄着:“哎呀!这不是拍戏么?让人知道多不好!”见他还是一脸不开心,又拉着长音道:“哎呀,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别生气啦!”
褚青本来就是跟她开玩笑,不禁问道:“就这一次?那以后呢?”
范小爷咬咬嘴唇,小声道:“以后都听你的。”
…………
话说还珠二有些设定真的很蛋疼。
皇阿玛变成一条脑抽色龙还情有可原,但是小燕子从逗比忽然就变成了脑残,五阿哥也从温文尔雅变身成一个暴躁的刺猬,在剧中的重要性完全被冲淡,甚至还比不上箫剑。
倒是尔康很诡异的上位,无论在宫中还是逃亡的路上,都是很主导的角色。感情方面就更吊,除了晴儿这个软妹子倒贴之外,第一部里金锁对尔康的感情暗线也浮出水面,变成了三女争夫的局面。
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这点,让范小爷和褚青都很郁闷。
一个不愿意接受自己爱上这么个货,一个更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爱上这么个货,即便是在戏里。
好在,柳青最后成功逆袭了。
“尔康,你是不是好喜欢紫薇?”
“是。”
“喜欢到什么地步?”
在曲径通幽的假山下,尔康正拜托晴儿救救被老佛爷关进密室的两位格格,晴儿反倒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周洁虽然品性那样了点,演技其实还是不错的,很多细节都抓得住,演尔康就是尔康的气质,演包拯就是包拯的模样,绝不会让人将这两个角色互相套进去。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因为紫薇的存在自己才光彩夺目神马的,晴儿小天使固然十分伤心,却仍然答应帮忙。
她转身擦着眼泪,快步出镜,背景的回廊上,一身粉色旗装的范小爷跟着入镜,手里甩着帕子,旗头上还嵌着朵好大好大的花。
尔康转出假山,看到了金锁,略带惊讶问:“金锁,你怎么会在这?”
“尔康少爷,有没有小姐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许是范小爷跟褚青混的久了,演戏不知不觉的就沾上了些男朋友的习惯。
要说褚青演戏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平。
平,不是木,木那是面瘫。褚青是脸上平静,眼睛里面却千变万化,一闪一动间,异彩纷呈。
若按第一部的演法,范小爷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是满脸焦急,眉头紧皱,或许还会加上转圈圈的脚步动作。
但现在,她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周洁,一双大眼睛里却尽显担忧。
周洁也挺惊讶,跟她对手戏不多,但也多少有些了解,没想到这段时间进步这么大。
他道:“你不要担心,你快回漱芳斋准备点吃的喝的,她们一定饿坏了,我现在就去求皇上。”
说完就抬脚闪人,范小爷转头,目光循着他的背影,除了对自家小姐的担心外,还藏着那么一点隐隐的爱慕。
这丝爱慕之情,不温吞,也不过火,恰到好处。
“好!”
孙叔培这次是真的叫好,笑道:“兵兵,不错,进步很大!”
范小爷对刚才的表现也很满意,嘻嘻笑道:“谢谢导演夸奖!”
说完又颠颠儿的跑去跟男朋友显呗:“褚大爷,我演的怎么样?”
从上次合作开始,剧组人员对这个小姑娘一有空就去骚扰褚青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些议论,却也不大。因为就算人家正在谈恋爱,跟自己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此时见她下了戏就往褚青身边凑,都只是笑笑。
所以说么,这对小情侣那番装作不熟的心思,就是掩耳盗铃而已。平日里养成的那些腻歪人的小动作和小习惯,别人早看在眼里,没点破罢了。
“不错不错!”
褚青夸了一句,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范小爷更为得意,她剧本一拿到手,就拉着褚青每天跟她对戏,可没少下苦功。这会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水,忽道:“哎,我跟你说,那个新来的王燕姐演的可好了。”
褚青问:“你咋知道的?你又没跟她搭戏。”
“她刚才演的时候,我偷看来着,她就这么……”丫头学着王燕的动作,“就这么一转身,眼泪刷就下来了。”
说完还撇撇嘴,道:“真厉害,我可不行。”
“你也挺厉害的了。”
褚青拍完马屁,忽然八卦起来,问:“哎,你刚才看周洁的那个眼神是咋演出来的?你在家练的时候可没那么好。”
范小爷眨眨眼睛,道:“我也不太明白,我就是,就是刚才心里一直想着咱们俩,就演出来了呗。”
褚青听了还挺高兴,但随后就纳闷道:“不对啊,你啥时候用那么色色的眼神看过我?”
范小爷白了他一眼,道:“不是我看你,是你色色的看过我!”
“我才没有!”
“你有!我喝醉那天你肯定就是那么看我的!”
(不要理我,我需要从头看一遍还珠二冷静一下……)
第五十一章 小心思
“总算不用光膀子了。”
在服装间,褚青抖了抖手里的长衫叹道。
随着小燕子坐稳格格之位,柳青柳红这批小伙伴自然跟着鸡犬升天,从街头卖艺的糙汉子摇身变成大酒楼的老板。
既然是老板,第一部那件开敞的土布短马褂自是不能再穿,便换了身宝蓝色的棉布长袍。
他脱掉衣裤,光着上身,下边只留件大裤衩子。其实还可以穿件背心的,但他怕热。
经过一年时间的锻炼,他早不似拍《小武》时那般瘦弱。
褚青的整体骨架非常匀称,身板又直又正,两条大长腿戳在哪就是个带感。而且他的腰特好看,从肋部就窄窄的顺延下去,修长又不显得很娘,显出两条又漂亮又有力的弧线。
这幅身材,标准的穿衣显瘦,脱了有肉。
本来有个娇媚的服装师要帮他穿,但他可不想让一个娘炮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就轰了出去。戏服有两件,一件里衣,一件外衣,他刚要往身上套,就听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嗯?”
褚青正在愣神,就听碎碎的脚步声,然后帘子被挑开,丫头的那张小脸从后面钻了出来。
“哈!”
范小爷张大了嘴巴,挤眉弄眼做鬼脸状,可能本是想吓吓他,却没料到见着这么一副景象。一时间傻在哪里,不知道下面该怎么接。
褚青早习惯她的神出鬼没,先开口道:“你不去准备,跑这干嘛来了?”
丫头回过神,脸蛋有些红,眼睛却大大方方的看,还一边滋滋赞叹:“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
褚青虽觉得俩人的定位有些颠倒,仍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笑道:“我倒是想给你看,没机会啊。”
丫头秒懂他话里的意思,一甩帘子,又碎碎的飘了出去。
还珠二的大部分拍摄地,都没离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主景都是在大观园,像漱芳斋和慈宁宫这些有大量露脸的地方,都是在大观园搭的模拟内景。避暑山庄被削弱到只剩一场戏,就是最后一集两位格格大婚走的园子。
时间太赶,跑那么远实在折腾不起。
这场戏拍的是柳青柳红的会宾楼正在装修,准备开张,小燕子和紫薇等人就跑来帮忙。
小燕子跑到二楼刷屋顶,紫薇花在下面看热闹,尔康和五阿哥则是在写对联。
苏友鹏对周洁虽然还是很讨厌,但在第一部已经大红的背景下,尤其还是在他的大本营台湾,让他成功的咸鱼翻身。这种不喜欢,就变得可以忍耐了。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拍好还珠二,这是对大家都有益处的事儿,就算有矛盾也憋着,谁也不会傻到自毁前程。
主要露脸的当然是四大主演,柳青柳红包括金锁,只有些零零碎碎的短镜头拼凑在一块当背景板。
就看赵微拎着个桶,手里拿把刷子,装模作样的在天花板上刷来刷去。自然不会让她真往上面刷油漆,那屋顶事先都糊好了白纸,一层一层的紧和厚实,根本看不出异常。
她挥舞着刷子,咋咋呼呼的道:“本来啊,我还想封一个王给柳青做呢,偏偏柳青什么王都不肯做,只肯开个酒楼。不过我封王的权力,还差那么一点儿!”
褚青笑道:“能开个会宾楼,我就很满足了。这个地方就是你们在宫外的家,这几间客房我给你们留着,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得着。”
他说话的时候,赵微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看,她很不习惯跟这个人搭戏,总觉得别扭。但具体说,又好像不是别扭,而是费劲。
其实不只是赵微,包括林心茹,苏友鹏,陈盈这些每个跟他搭过戏的,都觉得很费劲。无论说台词还是做动作,不管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始终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让你手足无措。
这种感觉在拍第一部时就有了,这是他在第二部的第一场戏,大家心情都有些微妙。
褚青也挺冤枉的,他在《苏州河》里跟周公子对戏,俩人几乎每一场都要拼尽全力,死撑着不破功。从开始的互相追赶,到后来的和谐完整,共同进步,这个过程,足足俩月,就那么硬挺。
好在都挺过来了,俩人就感觉累死累活的终于又爬高了一层楼,再往下看地面的景色,似乎变小了一点点。
这种兴奋感,他回到京城好久之后才平静下来。
这会儿,他也没彪到把《苏州河》的节奏带到还珠里,那就像一个耍太极的跑到广场舞大妈群里,分分钟被爆掉。他已经尽量的放松状态,来贴合柳青这个人物。
因为两部戏里的柳青是不一样的,第一部里他生活贫困,衣食不足,有大杂院的老少要照顾,还要为进了宫的小燕子担惊受怕,所以骨子里都透着那么一股苦大仇深。
但在第二部,柳青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很满足,就算后来帮小燕子逃亡,半路也成就了自己的姻缘,故此应该是很欢乐的路子。
在这个背景下,褚青就不能再重复以前的表演方式。他抹去了一点沉静,多了些笑容,变得更加轻松,让众人看得也是一怔,觉得亲切自然了不少。
接话的不是赵微,而是范小爷。
还珠二的群戏部分,每个角色的站位都很有意思。就像这场,金锁始终跟柳青凑在一块,还有后面俩人同时出现的镜头,也多是挨在一块。
许是琼遥奶奶故意安排,预示着后来的一段狗血姻缘。
就见范小爷很诡异的出现在褚青背后,不时还点点头,眨眨眼,配合他的话。见他说完,开口道:“我们还可以把小豆子和宝丫头接过来住啊!”
这里,褚青应该转过身看她。
结果他一转身,就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小脸,和那华丽丽的眼妆,还有那条**花辫子……
“噗!”
他在别人面前还能撑撑气场的节奏瞬间崩盘,直接笑弯了腰,随即又反应过来,捂着嘴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提范小爷对他翻了翻白眼,赵微那帮人忽然就陷入一种很诡异的气氛中。
这什么情况?笑场?
大哥你给我们讲讲,你的笑点在哪好不好?
“卡!”
今天的导演是黎平,他脾气很好,也摆得正心态,把孙叔培放在前辈的位置,不争不抢,大家对他印象倒是不错。
“青子,怎么样?”黎平问道。
褚青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对不起导演,重来吧。”
“!”
范小爷继续道:“我们还可以把小豆子和宝丫头接过来住啊!”
“噗!”
“……”
真不是故意的,褚青实在是忍不住。他也不晓得为啥想笑,就是一看到这丫头一本正经的在跟自己说台词,就觉着特逗。
“卡!”
“卡!”
如此反复ng了四次,黎平又叫了停,他对褚青不了解,以为新人演员放不开,或者有什么表演障碍,刚想叫他过去说说戏,就见范小爷道:“导演,给我两分钟。”
然后瞪了下他,小声道:“你跟我出来!”
褚青很尴尬的扫了众人一眼,赵微、林心茹都在做望天状……不禁撇了撇嘴跟着丫头到了外面。
“你这么磨磨唧唧的拍不完,下午你还上课不了?”
范小爷就跟训儿子似的,褚青老老实实的听着。
“你给我板住啊,不许再笑了。这是拍戏呢,咱俩是搭戏啊,你就把我当金锁!”
褚青嘀咕道:“那可没准儿,我一看你就想笑。”
“你看我有啥可笑的啊?”
范小爷真有点火了,使劲挥了挥胳膊,又不好太声张,只得小声吼道。
褚青也很无辜,道:“就是,就是有点……太熟了,下不去手的那种。”
…………
最后,还是褚青凭借自身强大的职业素质,搞定了这个很简单的镜头。
除了他莫名其妙的笑场之外,其他戏份拍得都很顺利,现在就只剩上午最后一场戏了。
黎平喊道:“染料准备好了没?”
道具人员晃晃悠悠的拎过来一桶不知道什么玩意的液体,放在黎平跟前,道:“导演您看看。”
黎平是个很认真的人,对一些重要道具,都要自己检查无误后才肯开拍。
他伸手搅了搅桶里的红色液体,又用手指捻了捻,问:“好像不太粘啊,能沾上么?”
工作人员又递过来一块破布,上面花花绿绿的,道:“刚才咱们试过了,肯定能沾上。”
黎平这才放心,喊道:“各人员就位了,争取一条过,拍完大家就可以歇着了!”
小燕子拎着油漆桶从二楼飞下来,不小心把桶甩了出去,洒了一地染料。吊威亚的是个女替身,赵微只演滑倒在地的部分就好。
“!”
“哎呦!”
赵微惊叫一声,两条胳膊胡乱挥着,脚下乱蹬,最后跌倒在地。
地上满是红色的染料,当然不是真油漆,也不能用番茄酱,那可就太烧钱了。用的是一种人工色素兑上水,效果也很逼真。
柳青柳红有功夫在身,只趔趄了几下,小桌子小凳子还有金锁就妥妥的被猪队友坑,一起在地上打滚,又撞倒了其他的油漆桶,最后就是花里胡哨的蹭了一身都是。
“哎哟!”
“哎呀!”
三个演员在地上连滚带爬,做挣扎状,就是站不起来。
褚青看着范小爷在地上努力打滚,她那叫一个拼命,自己那叫一个心疼。还好剧本写的就是柳青过去扶起了金锁,这会赶紧跑过去,把女朋友扶了起来。
赵微哈哈笑道:“这下成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油漆也同脏了!”
范小爷苦着脸道:“小燕子,你这哪是漆房子啊,分明是在漆我们嘛!”
褚青看她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是染料,小花猫一枚,要不是在拍戏,直接就想把她抱回家洗澡澡去了。
此时也能在心里暗叹:丫头啊,我认识你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多黑历史。
无论如何,上午的戏份全部ok。
褚青以极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洗掉了妆,因为是光头,还戴着顶范小爷特意给他买的帽子。
“来得及么?来得及么?”
范小爷穿着那身脏兮兮的戏服,一直送他到了街上,嘴里不停的问。
褚青道:“没事,赶得上。”
他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道:“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你……”
范小爷看着他,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你好好上课啊!”
褚青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摆摆手,道:“知道了,你快回去换衣服吧。”
“哎……”
车开了,范小爷追着跑了两步,轻轻喊了一声,还是没说出来那句话。
第五十二章 哎呦哎呦哎呦
晚十一点,大观园。
雪亮的灯光照得片场里白剌剌一片,人声肃静,大家都是又累又困,已经近乎虚脱的状态。
“好,过!”
“收工!”
随着黎平这声喊,那些眼皮子已经耷拉得睁不开的工作人员,还有刚刚下戏的演员都是精神一振。虽然现在已经快半夜了,虽然四个小时后又得爬起来开工,但并不妨碍他们振作起最后一点力气跑回宾馆补上一觉。
这种时候,哪怕只多睡十分钟,已是天大的幸福。
赵微和林心茹换好衣服上了面包车,歪歪倒倒的靠在一起。赵微精神要强点,扫了一眼,问:“哎?兵兵呢?”
林心茹斜在她肩膀上,昏昏沉沉的,用一种说梦话的语气道:“她说今天回家睡。”
“她昨天还跟我们一块住呢,今天咋忽然想回家了?”赵薇有点不可思议。
剧组里有那么几个人家就在京城的,但平时也都是跟组在宾馆吃住,没别的原因,就是方便。每天都要半夜收工,凌晨再爬起来,再往家赶,别说多折腾,连车都打不着。
“大半夜的她咋回去啊?”赵微还在嘀咕,林心茹已经没动静了,还打起了轻鼾。
王燕家里也是在京城,但她每天收工都是回家去睡,第二天一大早又从家里赶到片场,急忙忙的却从没迟到过。
“走吧。”
王燕坐在车里抻了抻懒腰,打了个呵欠,对来接她的司机道。
车子发动,刚要走,就见园子里冲出来一个人,跑到跟前“啪啪”拍了拍车窗。
“兵兵?怎么了?”
王燕摇下车窗,见她因为跑得太急,正微微喘气,不禁有些诧异。
范小爷扒着窗口道:“燕姐,你能不能搭我一段,我到长安商场下就行。”
王燕一怔,平时跟她不太熟,没什么来往,但举手之劳,自然能帮就帮,当下笑道:“没问题,上来吧。”
俩人坐在后座,驶离片场,在车少人稀的大街上开着。
“你这是回家啊?”王燕先开口道。
范小爷点点头,道:“嗯,回家。”
“你是京城人?”
“我胶东的,在这租的房子。”
王燕也挺奇怪她这个时间非得跑回去,交情不深,也不好细问。平时在片场见这小姑娘挺活拨的,这会倒安静的很。
范小爷似有心事,眼睛转向窗外,看着灯火霓虹忽闪而过,化作一道道彩色丝线,弥漫在夜色中。
开了一会,王燕已经撑不住的样子,靠着座背,闭目小憩,狭小的空间里只余下发动机的残喘悲鸣。
她很累,她真的很累。
今天足足拍了七场戏,出镜都很零散,但她作为大配,不能像路人甲那样白板面瘫。主角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她都得及时的做出反应配合,即便有时镜头根本顾及不到她,也不能怠慢,那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一天下来,骨头都快散了架,像断线的娃娃随时都能就地躺下。但她还不能歇,不能跟着小伙伴一起回到宾馆的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刻,车窗摇下半扇,夜风拂过她的头发和脸颊,范小爷居然有那么点奔波在江湖的苍茫感。
“呵……”
她忽地轻笑了一声,又觉着自己有点傻。
不就是过个生日么?
你没告诉人家,你还想人家惦记着,放着宾馆的大床不住,巴巴的蹭车跑回来。
不是傻,是什么?
活该!
车行了一路,到了街口,范小爷回过神,道:“大哥你在前面停就行了。”
王燕也被惊醒,迷迷糊糊的问:“嗯?到了?”紧跟着反应过来,道:“兵兵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范小爷忙摆手道:“不用了,这走到头就是我家了。”
王燕探身瞅了瞅那条破巷子,乌漆麻黑的看着就森人,道:“哎呀!那不行,你小姑娘家家的也不怕出事儿。哎,你给她拐过去,到楼下。”
司机应了一声,拐进巷子,小区锈迹斑驳的大铁门已经锁上,只留旁边的一个小门。
“谢谢燕姐!”
范小爷下了车,衷心的感谢。
王燕探出头,笑道:“没事儿,你自己注意点啊,我走啦。”
范小爷看着车灯远去,回身望了望黑漆漆的楼群,叹了口气。
这么晚他应该睡觉了吧。
那我也该睡觉了吧,呵,折腾了一趟就为回家睡个觉……
她端着心思,懵懵懂懂的,刚要跨进小门,就差点跟一个人撞上。
“哎?”
俩人都惊讶的看着对方,褚青没等她开口,就问:“你咋这么早,我还想去接你呢?”
范小爷方才那番矫情的多愁善感,一下子就风吹云散了,有些愣愣的道:“嗯,下午拍的好,早收工了点。”
褚青拉过她的手,一起往里面走,又问:“那你在哪打的车?”
“没,燕姐有车,她送我回来的。”
“哦,我以为你还得一个小时才收工呢,还给你发个传呼来着。”
“啊?”
范小爷连忙翻出呼机,果然有一条消息没看到,差点害得他白跑一趟,顿时很不好意思,道:“我可能拍戏呢没听到。”
褚青微怔,觉得丫头有些奇怪,傻呆呆的,说话也不像平日那般有精神,不禁问:“你咋了?”
她也微微一愣,道:“没事啊。”
褚青没再问,牵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俩人进了单元门,那个破楼道灯仍然没换成声控的,贱贱的闭目养神。
许是拍戏累的脚软,范小爷迈第一个台阶就歪了身子,褚青连忙扶住,问:“没事吧?”
“嗯,就是脑袋刚才忽悠一下。”
“来,我背你。”
“不用了。”
褚青没搭理她,在她跟前蹲下身子,道:“上来。”
范小爷两条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好像力气在此刻终于消耗殆尽,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紧贴着他的背,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
“哎。”她轻唤。
“嗯?”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回来?”
“你不回来还能上哪去?”
“万一我去宾馆住了呢?”
“呵……”
褚青轻笑,就像她喝醉酒那天,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背她到了五楼。
进了屋子,按开灯,褚青先看了眼钟,十一点四十分。
“你先歇会儿。”
他扔下一句话,就急忙忙的窜进厨房,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顿油抄烹煮。
不一会,褚青端出来几个碗碟大盘,摆在桌上,又跑到卧室拎出来一个蛋糕盒子,拆开,插上两根小蜡烛。
“我合计着十七根插不下,就买了两根。”
他忙得头上见汗,顾不得擦,又推了推盘子,笑道:“这是肉春卷,我独家秘方,就是热了一遍有点走味儿。”
“这是焖子,以前没做过,不知道跟你家那边比咋样。”
“还有这个虾,我逛了俩小时才挑着几只大的……”
“这是长寿面,都坨了,吃一根意思意思就行了……”
褚青搁哪儿絮絮叨叨的显呗手艺,范小爷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她就觉着自己倒霉透了,怎么碰上这么个人!她又觉着这人简直坏透了,总是让自己想哭。
褚青说了半天,见她没反应,便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干嘛呢?还没到十二点呢。”
半响,她才扒拉开他的手,自己手指一转,反握住他的掌心,低声道:“谁告诉你我今天过生日?”
“你身份证上不有么。”
褚青也有点奇怪,笑问:“你过生日咋不跟我说?”
丫头撇撇嘴,道:“这种事哪有自己说的啊,多没面子!”
女生的小心思,又固执又可爱,碰到喜欢她的人,会爱到不行,碰到不喜欢她的,只觉着丫是蛇精病。
褚青一看她撇嘴的动作,就知道她恢复正常了,点上蜡烛,笑道:“行了,吹蜡烛吧。”
“把灯关了啊!”
褚青按下开关,细弱的烛光晃着她的脸,显出一种指间沙般的细腻和质感。
丫头做祈祷状,闭上眼睛停了几秒钟,又睁开眼,跟他一块吹灭了蜡烛。
“来吃蛋糕。”
褚青打开灯,切了两块,沾着厚腻的奶油。这年头的蛋糕真心不能看,就跟奶油煎饼似的。
范小爷看他如此平静,反倒不忿,好像自己这一晚上的多愁善感都白费了,总想找点茬,道:“你怎么不问我许什么愿?”
褚青翻了个白眼,道:“我傻啊,这能随便问么?”
“真没意思!你问问嘛!”
“那你许的什么愿?”
丫头回给他一个白眼,得意道:“你傻啊,这能随便问么?”
“……”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看他郁闷,丫头更加高兴,伸筷子就夹了个肉春卷放进嘴里。
“嗯嗯,好吃!”她睁大眼睛,嘴里满满登登的问:“这咋做的?”
“就是用鸡蛋拉皮,再卷上肉馅一炸。”
“好好吃!”
她是真饿了,而且这四个菜褚青之前都没做过,一时间风卷残云,暴饮暴食。
褚青看不过去了,道:“哎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范小爷又吞下一个肉春卷,忽然停下筷子,来了一句:“对了,你还没唱歌呢?”
“啊?”
“生日歌啊!”范小爷兴奋起来,也顾不得吃了,道:“快唱快唱!”
褚青汗道:“大半夜的唱什么歌啊?”
“我不管!你快点唱!快点唱!”丫头又开始无敌的撒娇*。
他被闹得没办法,想想一年就这么一回,唱就唱吧。
“祝你生日……”
“哎呀!你得拍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褚青脸都绿了,心里不停抽搐,算了,反正都这样了,破罐破摔吧。
于是一边拍着手晃着脑袋,露出阳光般的灿烂微笑,一边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要是再系上红领巾,妥妥一有文化树新风的脑残青年。
俩人围在小饭桌前,玩着弱智无比的调*情游戏。小区里的楼群都黑暗暗的,只剩这一家还亮着灯。
却不孤零,夜半,无云,有情*人蜜意。
吃完了饭,俩人的精神气似乎都到了一个临界点,兴奋过后就是疲惫。
“你明天几点走?”
“四点就得到哪。”
褚青也困了,打着呵欠准备换鞋,道:“那我三点过来,碗先放哪吧,我明儿洗。”
许是夜色太浓,爱情太缠*绵,许是她困得胡言乱语了,居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要不你别走了,太折腾了。”
褚青都要开门出去了,又顿住脚步,回过头,眼睛里的惊讶和炽热似要把她融化。
丫头不敢看他,低垂着眼波,盈盈袅袅,似有万缕柔丝在俩人之间缠绕,轻轻道:“你别瞎想,我不是,我不是让你欺负我。”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倒在床上,他们会发生点什么呢?还是会发生点什么呢?还是会发生点什么呢?
抛开生理障碍的问题不谈,仅从时间上看:俩人起码三点就得起来,那么现在是一点半,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打个滚什么的。
但你得考虑到这两只的体力与欲*望的对比度,还要加上哄骗,撕衣,摩擦,湿润,尖叫,继续哄骗,绵软而入不得,等等情况。
这么一来,留给褚青吃干料的时间最多也就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你特么还嫌少?
好吧,我们还是来说说他的生理障碍问题……
褚青衣服都没敢脱,连翻身都不敢,就那么直挺挺的cos大抱枕,被女朋友搂抱。
范小爷枕在他胳膊上,半个身子都拥抱着这个男人。俩人像这样躺着已经很多次了,但如此这般,还是第一次。
她的心脏平缓而温暖的跳动着,就像这个平缓而温暖的晚上一样。她本应很累很困的,却始终没有睡意。
看着身侧没心没肺熟睡的褚青,范小爷把头往他怀里又藏了藏,就像细风在夜空中低语:
“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么?”
第五十三章 拧巴
褚青最近很郁闷,他又拧巴了。
有些人拧巴,是跟自己较劲;有些人拧巴,是跟别人较劲。褚青从来不跟别人较劲,他一直只跟自己玩一些喜羊羊和灰太狼式的伟大斗争。
总结,两个字,蛋疼。
他上课也有十天半个月了,从开始的新鲜到现在的自我怀疑。
学个表演都能学出自我怀疑这种高层次的毛病来,不是蛋疼是什么?
班里二十几个同学,经过一段时间也慢慢熟了起来,几个女生有逐渐发展成闺蜜的趋势,几个男生不时的也一起去喝个酒洗个澡。
褚青在班里是挺特立独行的,不是他装清高不甩他们,而是因为他的发型……或者叫光头。
前些天,就是给女朋友过生日的那天下午。
褚青戴着女朋友给买的帽子,鬼鬼祟祟的坐在朋友圈的最后面。老师一眼就瞄上他了,道:“那位同学请把帽子摘下来。”
这老师叫郝容,才二十七岁,今年第一次独立带班,由于年龄相近,除了上课时严肃些,平时跟同学们关系倒不错。
褚青只好摘下帽子,露出一块微微泛青的头皮。
在艺术院校里,这种情况肯定不代表丫是个刚放出来的青皮。郝容略微惊讶,问:“你拍戏呢么?”
“嗯。”
褚青保持着中学时的习惯,老师问话得站起来答,屁股刚离开凳子,郝容摆摆手:“不用起来。”
他随口又问了一句:“拍什么戏?”
“还珠格格……二。”
郝容倒是听说过同城死敌那边有个小姑娘,前段时间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宿舍拎信件,还都是海外寄来的。
好像就因为这个叫什么格格的电视剧。
他来了点兴趣,翻了翻学名册,道:“你是叫褚青?”
“对。”
“你还演过什么?”
“《小武》。”
郝容这回很正经的看了他两眼,对这部被封杀的电影亦有耳闻。
像还珠这种偶像剧在这帮人眼里,压根上不得台面。但《小武》就不一样了,电影先不论好坏,起码这种艺术形式是他们所赞赏的。
不过也仅仅是看了两眼而已,中戏出去的大咖多了去了,郝容还不至于为这么个年轻人激动妄为。
这番简短的对话,在双方心里都没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在那些同学中间却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些人,以前有学跳舞的,有学戏曲的,有跑过几部龙套攒了点钱来充充电的,总之没有角儿,没有腕儿,在演员这个行当混的都挺惨。
这会听着褚青这么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居然正在拍戏,而且看上去还不是那种摆个照片挂灵堂就可以领钱的一秒出镜,还是挺有分量的大配。这就由不得同学们心思各异了。
就见郝容坐在前面,对着团团坐的弟子们道:“今天我讲的是表演体系。”
他上的是理论课,但他可不想去复制粘贴一下表现派、体验派和方法派的定义和区别,干巴巴的谁爱听。
于是他就道:“我需要一位同学来帮助我一下……那个,褚青!”
没办法,谁叫他就对主角有印象呢。
褚青斜了斜眼睛,十分不情愿的上去捧哏,顶着一脑袋青皮戳到中间的小空场。
郝容笑道:“我做一个表情,你跟着我做。”
说着用手往脸上一抹,跟表演变脸似的,瞬间就换成了一个悲伤的表情:眉间微锁,两眼眯着,下嘴唇紧紧抿住。
褚青清楚自己的角色,一点都不抢戏,他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学的还挺像。
俩人保持这种表情有五秒钟,才恢复过来。
郝容点了一个同学,问:“你刚才看了有什么想法?”
那同学犹豫道:“有点搞笑。”
郝容笑问:“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搞笑?”
那同学见他没生气,大胆道:“你们虽然脸上很悲伤,但我知道你们一点都不悲伤,所以感觉很搞笑。”
“对了!”郝容拍了拍手,道:“把自己跟角色完全剥离开,只是机械的去复制一个个在脑袋里储存的表情和动作,这个就叫表现派!”
待同学们消化了一会,他又对褚青道:“你再自己演一个悲伤的表情。”
褚青没直接演,却道:“老师您给我一个情景。”
郝容偏头看了他两秒钟,道:“看到自己爱犬死去的样子。”
褚青挠挠头,闷声不响的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毫无感觉,只得耸了耸肩,道:“我演不出来。”
…………
褚青拍戏,在拿到剧本后,正式开拍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酝酿和掌握,才能把自己的情绪融合到角色上,等开拍的时候才能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没经历过什么爱犬死去的故事,他并不是演不出来,而是需要时间去体验,去揣摩那种情绪,课堂上那么几分钟显然不够。
当时郝容就问了他一句话:“那你为什么不能用别的情绪代替呢?”
褚青当时很直愣的反问:“那不是骗人么?”
好吧,这句话,就是他拧巴的原因,又成功的钻进了牛角尖。
表演,就是演戏给别人看,但褚青就产生了一种误解。
他从一张白纸步入演艺圈,先碰上了老贾这么个现实主义咖,然后又碰上了楼烨这么个浪漫主义咖,后面还有更浪漫的周公子,让他在戏里戏外都有点心猿意马。
这些都让他误解,误解表演,是一件挺真实的事情。
当然,他没傻到以为表演这种形式是真实的,他理解的,是演员情绪上的真实。
这也是他听到郝容讲方法派,所接受不了的地方,因为他现正在走体验派的路子。
体验派讲究的是,比如你死了狗,就得真跟死了狗似的,即便你没有这种经历,也要尽量去揣摩这种情绪。
而方法派就更灵活一点,你可以用上班迟到被扣工资时的情绪,也可以用被女朋友甩掉时的情绪去替代。这样的表演,甚至要更生动更有感染力。
但褚青就觉得这样不真实,不仅在欺骗自己,也在欺骗观众。
其实所谓体验派和方法派,两者并没本质的区别,都是不疯魔不成活,只不过前者更深入纯粹,后者更灵活实用。
褚青现在的执拗和对表演的理解,颇有点像早期的孙洪雷。
有一次他演话剧,故事大概是一个平凡的美国家庭,忽然他们就有钱了,后来丈夫知道这是妻子出卖身体才换来的钱。孙洪雷花了一个礼拜去揣摩这种情绪,等排演到这幕时,他差点晕倒,送到医院一检查,丫居然真得了心脏病。
后来就悟了,到《潜伏》的时候,再跟他以前的作品一对比,就是罗汉拳和太极的区别,从满怀激烈到云淡风轻。
这种不折腾死就不罢休的货,有个统一的称呼:戏疯子。
褚青自《小武》上路,《苏州河》进步,直到现在,他才真正面临着一个突破和飞跃的阶段。
所有成功的演员,几乎都是从体验派过渡到方法派,但方法派之后是什么?
还没人知道。
也许就是明叔说的:无语。
…………
中戏的学校规模比学校本身还要出名,还有那操场跑道的可怜周长,一直被同城死敌所嘲讽,以至于后来中戏跑到京郊去盖了一片大大的新校区。
对褚青来说,最难熬的不是上课,而是午休时间。
他吃了饭,基本就处于没事干又没地儿去的状态,也不能像本科生那般回到宿舍睡一觉,只能在校园里面晃悠,或者找个地方一直坐到下午上课。
有次实在无聊得紧,他居然很没出息的跑到网吧玩了一中午的仙剑柔情版……
操场隔壁是篮球场,用一溜铁丝网圈出那么块地方。别说打全场,你在半场三分线外投个球,都容易摔到跑道上。
就这,每到空闲时间,一帮子精壮的青少年还耍得劲儿劲儿的。
褚青蹲在旁边看热闹,背挺腰正,两只脚分开一个肩膀的宽度,正好蹲成一个葫芦形。
他觉着自己这个姿势特棒,要是能捧个比脑袋还大的海碗,加点长线辣子,稀里呼噜造上一顿就更完美了。
篮球什么的不感兴趣,他最多能做到不把球拍在脚面上,所以他表面上在看打球,实际上却在发呆。
现在所有的课目都至少上过一次了,老师也都见识过了。
这会他才知道学表演不光是让你在上面捧哏就行,还得学台词,声乐,形体,注意力练习巴拉巴拉一大套,当然最糟心的就是那个静物模拟和动物模拟。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张桌子。”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棵草。”
“下面想象我们是一只狗……”
我特么是拍戏,又不是演动物世界,学这些玩意有毛用?
褚青这种野路子出身的,真心对系统化的表演训练理解不能。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不讲究这些很科学的表演方法,靠的都是自身的积累和灵性。
就像起始属性很渣,但具有成长天赋的宠物宝宝一样,谁也不知道极限在哪。
比如周公子。
当然也有长残的,比如,咱就不说了。
老师教的这些东西,好玩是好玩,可他就是觉着没用。如果真按照这些方法,褚青都怀疑自己还会不会演戏了。
除了肉痛学费之外,唯一让他没逃课的理由,就是台词练习了。
他觉得自己的口白功力很差,说话总带点京片子夹着东北腔的口音,有时候还会拐到汾阳话去。先不说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起码得把普通话练好了啊!
那本蓝皮册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褚青学的很认真,就是对里面一段段的华丽摘选不爽。
太矫情了!
我就会说“啥”,不会说“什么”,就会说“咋”,不会说“怎么”……
你咬我啊!
太阳微微偏转,褚青已经蹲了好半天,打球的都要散了。
那帮青少年路过时纷纷古怪的扫了他一眼,以为是哪跑出来的病人。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个子最高,皮肤最黑,似乎对他很好奇,也蹲下身,操着一嘴京片子夹着东北腔的口音,问道:“嘿!哥们儿,新来的吧,以前没见过你呢?”
第五十四章 青年们
看这人黑不溜秋,长得就跟城乡结合部小王子似的往自个跟前一蹲,褚青纳闷,哥们你谁啊,这么自来熟?
随后他一开口,褚青就乐了,这一嘴隐藏不住的大碴子味,便笑道:“嗯,刚来。”
那人比他还要高一点,身上还算有肉,脸可就太瘦了,颧骨好像马上就要支棱出来。这人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牙,道:“我就说呢,这片儿混的我都认识,哎你哪个班的?”
“我进修班的。”
那人细细看了看他的脸,点点头,道:“瞅着像。”
褚青郁闷,也细细的看了看他,您直接就说我长得老不就得了?
那人又道:“我表演系的,我叫刘晔……”说着还特意顿了顿。
人若是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那就在暗示对方:麻溜的给爷捧一下!
褚青自然不会落人面子,很配合道:“哟,听说过。”
刘晔佯装羞涩,想拍拍大腿,又发现自己是蹲着容易摔,就搓了搓膝盖,笑道:“我刚拍完霍建启导演的一个片子,才刚回来,这整的大家都知道了……”
褚青偏头瞅他,暗道,我还以为你个逗比是被那法国媳妇慢慢调*教出来的,没想到你天生就是个逗比。
敢情你被班上那几个彪悍的女同学压迫的,只能上我路人甲这秀优越感来了?
他可不认得什么霍建启,也不知道这货拍的是啥片子,只是见着个小苹果才客套客套,说声“久仰久仰!”
你丫还当真了……
刘晔嘿嘿羞涩过后,才想起来问他名字,可能觉着对方比自己大好几岁,没再叫哥们,而是道:“那个,您贵姓?”
褚青就觉着帽子底下的脑瓜皮都在发痒,道:“我叫褚青。”
俩人蹲在地上握了握手。
“您多大?”
“22。”
“那得叫哥。”
“叫啥都行。”
闲扯着话,褚青有一搭没一搭的回,他只想一人静静,丫还死活不走,你说你跟我一路人甲有什么可聊的?
哥又不是开了金手指,所有剧中人物增加好感度百分之二十什么的。
刘晔也不晓得,他就是看这人蹲在哪的气势,特有一种家乡黑土地的味道……
“咱们学校表演系男生就那么几个,东北的最少,这下总算又碰着一个。”
他说着说着,可能发现自己没对方蹲的好看,默默的调整了下脚步动作,又道:“哥你以前干嘛的?”
“得!你还是叫我青子吧!”
褚青听这声哥,听得别扭,心里更别扭,还不好意思说先走。
这会,就听“哔哔哔!”
呼机响了。
褚青衷心的感谢姐姐王瞳,这神奇的机器帮他挡掉了不少尴尬。
他摸出来看了看上面的一行字,咂吧咂吧嘴,道:“那个,我这有事,回头再聊啊!”
说着站起身,装模作样的找电话亭,几个闪现就不见人影。
我跑这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攻略你们96班的,跟我瞎套啥近乎?
…………
“来,祝我们章同学前程似锦,大红大紫!”
“咣!”
十五只杯子压根碰不齐,远的就遥举了一下,近的才轻轻磕了磕。
在大学左近的服务行业,有档次和没档次的唯一区别就是有没有包间,能容纳两个或一群人在里面厮混。比如饭馆、网吧、澡堂子的情侣间……
这家饭店不错,但还是没有能装进十五个人的包间。同学们就在楼下,让老板拼了三张单桌,众人围了一圈排排坐。男的霸气,女的娇媚,嗓门大,胆气足,把不少刚进门的吓得以为哪个帮派在搞联谊。
“小章啊,你这可就要先走一步了,跟着大导可不好混,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咱们还给你摆一桌!”
96班的班长是牛庆峰,班头却是党浩,跟稳重的牛庆峰不一样,党浩这人特愤怒,爱折腾,为了看不惯而去看不惯,充满了时代青年的一切特点。所以班里有什么娱乐活动,都是党浩在张罗,挑得起气氛,撑得住场面。
他刚说完,章同学就啐道:“你丫看不得我好是不?”
田政接道:“老党说的有道理,大导都得拿乔,你去了机灵着点,好生伺候着。”
胡婧骂道:“田田你心里太阴暗了,还有你们这帮男的,都嫉妒我们女生是不是?”
党浩哈哈笑道:“谁不知道咱们班这几朵霸王花,在全校都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又搂着旁边的刘晔,道:“咱哥几个早看开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男的还能让女的憋死?”
“呸!”
“德性!”
“找打是吧!”
在座的女生纷纷表示出对这种只能耍嘴炮的战五渣的鄙视与愤懑。
刘晔这会道:“说真的啊!咱们现在都不敢跟你们一块出去,就跟你们屁股后头走,觉着自己特像一农民工。”
田政猛点头,道:“哎对,你们都是财主家的小姐,咱们都是长工。”
秦海路对刘晔道:“你得了!你刚傍上一大导,说这话有点找抽啊!”
刘晔嘿嘿笑道:“咱那可不算大导,顶多是一小导。”又转头瞅元泉,道:“她那才是大导。”
一直悄默声的元泉没想到这也躺枪,白了他一眼,问章同学:“哎,你什么时候进组?”
章同学道:“张导说怎么也得11月份了,反正我就等通知呗,你呢?”
元泉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可能比你早点。”
胡婧在边上凑趣,道:“哟,你俩这就显呗上了?”
元泉有点不好意思,拍了她一下,道:“你别说我们俩,你都拍完一部戏了。”
胡婧撇撇嘴,道:“我哪才多点戏……”她眨眨眼睛,忽然八卦起来,问道:“哎你说张导比滕导还小了好几岁,怎么显着那么老?”
她捏了捏自己的包子脸,扯出几道皱纹来,道:“那褶子……”
元泉看着她很无语,不想搭理,闷头做吃菜状。
胡婧又转向章同学,章同学也很慌乱,道:“可能,可能西安风沙大吧。”
那几个悲摧的男生,很习惯的听女生们谈论着这些大导演和大制作,颇为心安理得。
这会是六点多钟,上完课的,去开房的,去包宿的,都正是补充能量的时候,一波接着一波,生意好的不行。
一桌的情侣刚刚吃完,抬屁股准备走人,门外又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一眼就瞅见这有位置,拉着女生迅速占座,喊道:“服务员,收拾一下。”
许是他喊得声有点大,刘晔随意回头瞅了瞅,轻轻“咦”了一声。
党浩问:“你认识?”
刘晔道:“中午刚认识的。”又对小伙伴们道:“我过去打个招呼啊。”
“人这么多啊!”范小爷缩了缩胳膊,避开一个油腻腻的男生,表示对环境不满。
“正饭点儿,我来过这家,味儿还行。”褚青转头对服务员道:“水煮肉,酱爆茄子,黄瓜拉皮,两碗饭,一大一小。”
范小爷道:“再来瓶啤酒,有凉的没?”
“刚放冰柜,不太凉。”
“行,来一瓶。”
褚青给她涮干净杯碟,又把筷子摆好,问:“咋还喝上酒了?”
“就是想喝点。”
俩人平时都不太喝酒,就是丫头有时想喝,褚青也控制她的量。
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确定除了累出点黑眼圈,没别的什么事后,才笑道:“你晚上没戏啊?”
范小爷一手拄着下巴,一手在桌上掰他的手指头,很没精神的样子,道:“黎导跟张导商量戏去了,就给我们放假了。”
褚青刚要说话,就见刘晔支着两条长腿,从几张桌子中间挤过来,略微诧异,一天居然能碰上他两次。
他先开口道:“哎!你也吃饭呢!”
刘晔凑到桌前,笑道:“咱们班聚餐呢!”他扫了眼范小爷,问:“女朋友啊?”
褚青没想到第一次正式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居然是给这么个货,起身道:“范兵兵。兵兵,这是刘晔。”
范小爷也起身,微微点头,道:“你好。”
“你好。”
刘晔忙道:“坐!坐!我们那边人多热闹,要不你俩过去一块吃?”
他明显是客套,褚青自然也客套的回拒。
等他闪人,范小爷问:“这人谁啊?”
“表演系一学生。”
“哦,”范小爷撇撇嘴,道:“瞅着得得瑟瑟的。”
“……”
褚青又说起刚才的话题,道:“那你晚上回家住么?”
范小爷拉过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道:“我回家你还起大早送我啊?”
“送啊。”
“我还是回宾馆吧,不折腾你了。”
褚青感受着她的皮肤,才熬了几天夜,那脸蛋已经变得粗糙又疲倦。
服务员启开酒,他各倒了一杯,还剩点在瓶里晃荡,最多也就每人一杯半的量,道:“那吃完我送你回去,早点睡。”
那边刘晔回到小伙伴中间,屁股刚坐下,党浩就问:“那人谁啊?”
胡婧这个第二号八卦,也跟着问:“那女生挺漂亮的,是咱学校的么?”
田政道:“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女生我心里都有数。”
“进修班的,那是他女朋友,应该不是学校的。”刘晔道。
一听是进修班的,在座众位都没了兴趣,不以为然。
刘晔笑道:“你们别小瞧人家,人家正拍戏呢。”
“你怎么知道?”
“你没看他戴一帽子么,下边头皮全是青茬。”
胡婧道:“哟,观察课没白上啊,他叫什么?”
“褚青。”
众人互看一眼,均表示没听过。
一直没出声的班长牛庆峰忽道:“哎?我好像在哪看着过这个名。”
“在哪在哪?”
他摆摆手,道:“我想想啊……”
“在主任办公室。”
“那是个文件,主任想请示领导给咱们内部放一电影。”
“那电影里有个演员,就叫这个名。”
“……”
气氛忽然就变得很沉默,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这种感觉很古怪。
喂喂我们就是吃个饭而已,随便都能碰着个扫地僧,你当是武侠小说啊!
中戏有堂选修课,叫电影鉴赏课,放些国内外的片子,不一定是名片,而是老师觉得有观赏价值的,然后让同学们讨论或者写观后感。
中戏的flag立得还是很牛逼的,像楼烨后来拍的大禁片《颐和园》,人家照样拿来放。它是内部教学用,没外传,而且学校的级别在哪摆着,那个什么什么局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你没看错?”
安静了一会,秦海路先开口问。
牛庆峰道:“肯定没有,就前几天的事儿。”
“啪!”
党浩猛地一拍桌子,看向刘晔。
这货吓得一愣,左右瞅瞅,见小伙伴们都在用一种“你特么还不赶紧过去”的眼神瞪着他。
(以后都晚上更……)
第五十五章 正青春与老头子
褚青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刘晔那张脸了,而且每次都笑得还倍儿灿烂,这是三笑留情点社长的意思?
呕……
他跟女朋友吃了一小会,这人就又得得瑟瑟的凑了过来,道:“青子,咱班同学都想跟你认识认识,过去一块吃呗?”
“不了,咱俩一会还有事呢,吃完就得走。”褚青婉拒。
刘晔挠挠头,忽地俯下身,小声道:“哥,你就过去坐几分钟也行啊!”
褚青往那边瞄了一眼,知道这货是怕没法交差,又看了看范小爷。
他自己无所谓去不去,就是怕到那边一坐,就不知道几点能散局了。丫头好容易能睡个好觉,不能因为这帮人搅合了。
他啥也没说,就那么一瞅,范小爷就懂了。
她的某些想法可比褚青实际多了,一直觉着他圈子太小,除了合作过的几个人最后成为朋友,就没主动跟人交际过。在这个圈子里混,本事不重要,人脉才重要。那些学生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样儿来,保不齐日后就出个影帝影后啥的。
所以她是挺想让男朋友过去打打交道的,不过她也没说话,就是眨了眨眼睛。
褚青也懂了,过去就过去吧。
看看桌上,黄瓜拉皮基本没动,水煮肉还没上来,酱爆茄子倒下去大半,这玩意咸,下饭。
他扯了一嗓子:“老板,咱桌那水煮肉一会端那边去啊!”
“好嘞!”
他俩一过去,那桌全体呼啦都站起来了,那架势给褚青整的还挺紧张,刘晔默不作声的拎着两把椅子跟在后面。
中间人是刘晔,他不说话,谁也不好开口。等他摆完椅子,才笑道:“我把人带来了啊!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褚青,这是他女朋友,呃,范兵兵。”
他摆摆手,道:“坐!坐!你们我就不管了,自个说吧。”
褚青挨着刘晔,范小爷那边是元泉,十七个人把桌子挤得满满当当。同学们都很尴尬,人是叫过来了,那下面该说啥,还真一个一个的自我介绍?
太傻了!
党浩看气氛不对劲,忙道:“咱都别跟社会人似的那么虚,来,先干一个!”
同学们之前已经喝一轮了,这会有的剩杯底,有的剩一半,有的都空瓶了。党浩见了又喊:“再来箱啤酒!”
折腾一气终于都满上,呼啦一群人又站起来了,褚青笑道:“我中午刚认识刘晔,晚上又认识你们,觉着特高兴。那个,我76年的,不知道大了还是小了,反你们叫我青子就行。我先干了!”
他不喜欢交际,场面话还是会说的。同学们看他先干为敬,也纷纷仰脖干了。说起来这里面没有不能喝酒的,包括女生,都实打实的一满杯。
褚青瞅了瞅女朋友,见她脸红扑扑的强打精神,在桌底下捏了捏她的手。
范小爷笑着抿抿嘴。
酒喝了,剩下的就好办了。这里面除了牛庆峰比褚青大一岁,曾梨跟他同岁之外,其他的都要小。
女生还有些腼腆,党浩可不管那个,大咧咧道:“青子,听刘晔说你也东北的?”
“嗯是。”
“那咱老乡啊!还有咱班长,还有这美女,都是老乡!”他指了指牛庆峰和秦海路,又拽过刘晔,道:“来咱五个老乡再干一杯!”
喝酒这回事,你怎么着都能找到干杯的理由。
“你现在正拍戏呢?”这回是秦海路问。
“在拍部电视剧,叫《还珠格格》。”
党浩转了转脑袋,插话道:“没听说过啊!”
褚青喜欢他的性子,笑道:“台湾那边的,还没在大陆播呢。”
“哦!”党浩装作很懂的点点头,又问出个大家都很想知道的问题:“那你拍过电影没?”
“拍过两部。”
刘晔问:“都叫啥名?”
褚青很不想说自己这点事,但看这几个人眼睛里都闪动着八卦的小火苗,只好道:“一个叫《小武》,一个叫《苏州河》,不过都没上映。”
胡婧忽然也插了一嘴,问:“为什么都没上映啊?”
褚青看着她水嫩圆润的原装脸,感觉很古怪。这事奇妙就奇妙在,在座除了那几个没混出名堂的,他都认得,偏偏还得装作不认识。
“呃……《苏州河》是刚拍完,《小武》是被禁了。”
“被禁了?”
所有人都一怔。
有位老师曾说过一段很碉堡的话:说你拎一盘拷贝,随便找个西方电影节,坐人家门口哭丧个脸。等记者来问,就说我拍的电影在国内被禁了,只好来这碰碰运气。那就恭喜你了,你那电影妥妥的能拿奖!
这话虽然偏激,却有几分道理。
关于国产禁片,至今仍然有两个误解。一个是西方人的误解:只要是中国的禁片我们都该支持。一个是我们自己的误解:只要是国产禁片,都是好片子。
至于误解的原因,咱们不讨论那种敏感的话题。
所以,禁片这么高端的两个字,直接把这些未经世事的孩子们砸得晕乎乎的。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传说中的存在,都很兴奋和好奇。
褚青很耐心的一样样解答,话仍不多,简单明了。
他们这边说的热闹,范小爷也没干呆着,跟旁边的元泉聊了起来。
元泉是个敏感且安静的人,在班里是挺独来独往的一位。她却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嘴甜又好看,管自己叫元元姐。
俩人说着悄悄话,元泉看着范小爷孩子一般的小脸,忽地又瞅了瞅褚青,不禁问:“兵兵,你几岁了?”
“我17了。”
元泉眨了眨眼睛,有点接受不了这个年龄差。
话说男方比女方大五岁,差很多么?得看放在哪个阶段,30岁跟25岁,20岁跟15岁,这特么能一样么?
褚青52,啊不是!褚青22,范小爷17,嗯……这算什么,轻熟?
元泉莫名的就八卦起来,悄悄问:“那你俩处多久了?”
范小爷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咬着嘴唇道:“我16岁就跟他了。”
元泉看向褚青的眼神瞬间变得鄙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哎!你俩嘀咕什么呢?”胡婧在对面喊道:“来,咱们女生干一杯!”
七个女生都举起了杯子,范小爷却有点犯愁,她本来就累得快散架,又喝了半瓶多酒,这会酒劲一发,脑袋都晕晕的,只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就见褚青起身端着杯,笑道:“她酒量不行,明天还得起大早,这杯我替她喝行吧?”
女生们刚想说好,胡婧先反应过来,咋呼道:“那你得喝三杯!”
褚青笑道:“行。”
他咚咚咚干了三杯下去,可能喝得急,胃里有点反,捂着嘴打了个小嗝,那股劲儿才舒缓了点。
范小爷摸着他后背拍了拍,又掏出手绢给他擦擦嘴。
女生们没再继续为难他,她们要是故意一个接一个的敬范小爷,那褚青就得一杯接一杯的挡,喝死都有可能。
一直没跟范小爷怎么交流的章同学忽道:“兵兵,我也喝不了了,要不咱俩喝饮料吧。”
丫头点头道:“好啊!”
“你爱喝什么?”
“我喝汽水就行。”
章同学起身问:“还有谁喝?”
曾梨说出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给我带一瓶。”
胡婧又凑热闹:“我也要!”
章同学白了她一眼,道:“就你能喝,装什么蒜!”
她亲自过去拿汽水,褚青猫在旁边看得热血沸腾。
章子依vs范兵兵vs后*宫众!
若是他上辈子哪会,真不介意看一场未成年版的撕*逼大戏。
可惜啊,她们都还是纯洁无比小羔羊,哪有半点后来智计百出的宫斗气势!
好吧,丫心理阴暗。
…………
八点半的时候,范小爷已经快撑不住了,褚青见这帮人还没有散的意思,只得开口表示必须得先撤。
党浩和牛庆峰觉着话说的也差不多了,提议干脆就一块散局。
褚青拦了辆车,打开后门让范小爷先进去,自己又绕到另一边坐了上去。
饭店就在学校附近,96班15人众溜达几步就到了宿舍。
几个女生都喝了不少,章同学改喝饮料前也已经干了两瓶。在席间还没觉着怎样,一回屋就犯病了,一个个的都头晕目眩,只有曾梨还有精神洗漱,余下都倒在床上挺尸。
关灯之后,一片黑暗,曾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是睡不着。不知谁传来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有节奏的轻缓起伏。
“哎!”
曾梨对面的铺上有人唤了一声,是胡婧。
她下意识回应道:“嗯?”
胡婧道:“你说那个褚青,对她女朋友可真好。”
“男生在别人面前,一般都装得对女朋友很好。”这是章同学。
曾梨清醒了点,道:“我看他不是装的,特自然。”
话音刚落,角落里幽幽的传来一句:“我觉着也是,我就坐兵兵旁边,看他俩那些小动作,可不像假的。”
那三人都一愣,一直很少参与美女团夜聊的元泉居然也开口了。
敢情这几只都没睡呢!
胡婧探出身,扒着床栏,笑道:“然后你就看的荡漾了是吧?”
元泉没答话,只是铺上一阵悉悉索索的翻身声,看样子就此友尽。
胡婧习惯她的性子,不以为意,又躺了回去,叹道:“我要有个那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章同学笑道:“田田不对你挺好的么?”
胡婧道:“他对我是挺好的,但我就是没那种感觉。”
曾梨笑道:“没感觉还跟人家大半夜的在操场拍手板儿?”
胡婧恼道:“哪会小嘛!”又接着道:“哎,你说平时看老党他们就觉着挺成熟的了,今儿一看他,哎哟,都给比下去了。”
章同学轻轻啐了下,道:“你得了!他那也叫成熟,就是装模作样,岁数明明跟咱们差不多,就跟个老头子似的。”
胡婧奇道:“你对他感觉那么不好呢?”
“我才没……”顿了片刻,章同学忽问:“哎?今儿谁结的账?”
那几只也都后知后觉,喝嗨了把这茬都忘了。元泉又开口道:“是啊,不说好aa的么?”
曾梨犹疑道:“老党他们吧。”
胡婧道:“拉倒吧,他们一个比一个穷。”
“谁最后出来的?”
“好像是褚青……”
第五十六章 不着调的两口子
柳青在还珠二的戏份,主要就是在会宾楼。他的镜头很散,却少不得,四大主演一出现在会宾楼,他自然也得在场。
有时只是几个特写,几句台词,余下就是当背景板,但还必须得去。这就搞得褚青很无奈,开始频繁的请假,一请就至少半天,缺了不少课。
除了郝容劝诫了几句,别的老师压根不管,在中戏,谁当你是根葱?
范小爷的主场地却在大观园,只有拍会宾楼戏份的时候才能见着男朋友。现俩人隔个三五天才能见一面,还都是在片场,急匆匆来急匆匆去,连找块玉米地没羞没臊的时间都没有。
丫头很过意不去,觉着自己当时太任性,没考虑到男朋友的实际情况。
褚青却感觉还成,每次见她,都有点小别胜新婚的冲动。
这天又是在会宾楼。
褚青穿着那件宝蓝色长衫,坐在桌子边上,悠悠哉哉的走神。
他只有一句词儿,说完了就在溜号,而且很有技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镜头扫过他,还能及时的做反应。
别人看不出来,但隔了俩位置的范小爷一瞅就知道丫在干嘛。
褚青也不是故意的,他实在不想看对面那张扑克牌脸,方得搁桌上都不带晃的。
要说蒙丹绝对是这剧最奇葩的一个设定。
方脸,重毛,极度自私,长期没有性*生活,而显得异常暴躁,简直就是孤独的公牛一样。就算琼遥奶奶你想写这么个人物,起码也找个靠谱点的演员啊!
含香得是瞎了多大的狗眼才会跟他见天儿私奔?
“过!下场准备!”
黎平那“过”字刚喊出来,范小爷就在桌子底下狠狠往褚青脚面上踩过去。
褚青早有防备,瞬间缩回来,丫头一脚蹬在桌子腿上,“咣”一声。
“哎呀!”
丫头轻声呼痛,旁边的林心茹问:“怎么了?”
“没事,踢着桌子了。”
不理她干瞪眼,褚青没心没肺的还很得意。
俩人现在的小默契,就跟阿银和神乐一样(你确定他们俩有默契这东西?),一个负责吐槽,一个负责逗比,绝搭。
“!”
镜头转到两只手上,一手拿箫,一手拿剑,然后上移,显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胖脸。
这剧真的很简单,简单到你光看衣服就能猜出来谁的戏多谁的戏少。
柳青那身长衫跟箫剑的华丽锦袍比,就是渣。就看他手里的箫转了个圈,施施然坐到小燕子一桌的隔壁。
柳红起身道:“我去招呼他。”
凑到他跟前,问:“客官,你要吃些什么?”
箫剑道:“给我拿几碟小菜,有什么拿什么,再烫一壶热酒来,陈绍就好。”
喏,学着点,这就是会点菜的。
点菜,不是说你懂得越多或者点得越贵,越显出你有品味。而是得用一种特随意的口吻,来一句:“一杯卡布基诺,微辣,不要香菜。”
你得有自己的style,有独特的口味和审美,不随波逐流,逼格才会瞬间提升一百点。
褚青忽然就很闹心,因为他知道这货马上就要吟诗了。
这种在酒楼里自斟自饮,然后还吟诗什么的,最讨厌了!
就见箫剑拿根筷子敲着盘子,正给自己涨粉,摇头晃脑道:“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如今五事皆更变,箫剑江山诗酒茶。”
这种淡淡的装逼感,最惹小女生喜欢了。
紫薇花道:“好大的口气,好一个箫剑江山诗酒茶。”
尔康接道:“这首诗最后一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这么一改,真是气壮山河。”
褚青缩在角角里看热闹,喂喂你们离得没有一米远,这样议论人家真的好么?
演箫剑的朱虹嘉已经28岁了,演艺资历比周洁还要老。演技也不错,可惜就毁在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了。
他的形象可以说代表了一种类型的演员,端正纯粹,带着点儒雅,非常适合演旧时的文人侠客,王孙公子。若是演个反派,这张脸一出来就会让人觉着很萌。
一场戏下来,他的表现很是挥洒随意,在四大主演中间不会突兀,又显出很强的存在感。
到这儿,褚青今天的戏就算完事了,为了这么几个镜头,就得耽误一上午。下午还有课,他瞅了瞅时间,还有点余份,就陪丫头呆会儿。
顺便说一下,他最近还买了个表……可不是骂人啊。
上课,拍戏,哪边都得守时,他总不能随时翻出个bb机看点,就琢磨着买块表。前两天,范小爷抽空陪他到商场逛了逛。
褚青觉着特兴奋,就跟逛老商品怀旧展似的。本来挑中一个电子表,就是那种bb机样式的,后面有个别钩,能摆桌上,也能别腰里,才七块钱。
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用这东西看时间,便宜,准点,禁用。
范小爷鄙视的不能再鄙视,吼道:“你傻啊!你就是不想用bb机,最后还特么买个山寨bb机!”
“……”
好吧。
最后丫头按照自己的审美眼光,挑了两块国产机械表,一人一个,她掏的钱。
她本来看中一块西铁城的男款表,褚青一看价,最便宜的都一千多,赶紧制止了她的败家行为。
虽说俩人现在赚了点钱,要是买台电视,买辆车,他都舍得,但是为了块表,总觉着不值当。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代沟?
“又困了?”
在片场角落,褚青看她一脸的低沉,无精打采,不由捏了捏她的小脸。
“别闹!”丫头推开他,愁心道:“明天那场我怕演不好。”
“什么戏,我看看。”
范小爷扔过剧本,褚青扫了一眼,立时被两句台词惊住:
尔康:“拜托!你不要那么痛苦好不好?”
紫薇:“拜托!你不要那么迷人好不好?”
拜托!这是人话么?
看他一脸惊惧,范小爷点了点本子,道:“谁让你看这个,看下边的。”
第一部里,紫薇在中刀的时候曾把金锁许给了尔康,结果第二部又反悔了。于是这俩人开始组团对金锁洗脑,巴拉巴拉一大堆“你也有权利和自由去追求爱情”什么的。
总之,就是不想要她。
金锁只是个没文化的笨丫鬟,想不通这种大道理,就拧巴了。
范小爷明天的戏份很多,而且很主要。她自个偷摸练了好久,就是觉得不对。
“哎呀,我不会演!怎么办啊?”她拽着褚青的胳膊就开始晃。
“你哪块不会演?”
丫头郁闷道:“就是,我不知道该用啥情绪好。”
金锁跟紫薇一块长大,情同姐妹,尔康英俊潇洒,亦是她暗恋男神。现在紫薇反悔,不想把她给尔康,尔康也不想要她。
那金锁,应该是什么反应?
首先生气肯定是有的,但还不至于愤怒,紫薇对她再好,也是主子,她终究只是个丫鬟。
然后还应该有点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最后,也就是最明显的一种,伤心。
褚青的课可没白上,很有条理的帮她分析了一下,丫头听了更糟心,怒道:“你跟我显呗是吧!我可演不出来!”
“别急别急。”只有一张椅子,褚青就蹲在她跟前,握着她的手,边摸边道:“那你就挑一种情绪,把它放大。”
范小爷合计了好半天,才道:“那我还是伤心吧,这个我熟。”
“伤心还不够,你得痛彻心扉!”
丫难得拽了一句成语,继续忽悠:“还得是那种被抛弃了,把你当块抹布用完了pia一扔的那种。”
范小爷一呆,道:“我没那体会啊!”
褚青把郝容教给他的内容拿出来,现学现卖,道:“嗯,你可以想啊,什么事能让你痛彻心扉,你就可着劲儿想,然后把这个情绪带到戏里。”
“可我真没啥痛彻心扉的!”
褚青看她不开窍,也愁,引导道:“都说了让你想啊!比如,你家破产了!我不要你了!你爸妈也不要你了……”
“等会等会。”范小爷忽然打断他,“你刚才说啥?”
“你爸妈不要你了。”
“不是,前面那句……”
…………
“呵……”
范小爷掩嘴打了个呵欠,她昨晚上又熬出两个黑眼圈,化妆师费了好大劲,才没让她看起来像火影里那只葫芦娃。
她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居然有些迫不及待。
身体虽然异常的疲倦,精神却兴奋得很,甚至能感到每个细胞都在强烈的跳动。她也拍过不少戏了,有这种冲动感还是第一次。
“兵兵,准备好了么?”黎平有点担心。
尔康和紫薇有两个感情阻碍,一个是晴儿,一个金锁。就是在这场戏里,金锁这条感情线彻底消失,所以即便在全剧的脉络中,这也是份量很重的一场戏。
对范兵兵这个小姑娘,黎平的评价就是:够努力,但不够聪明。
当然不是说她脑袋笨,而是指在表演的悟性和塑造力上,始终有那么点不通透。
“没问题,导演。”范小爷应道。
“好!”
镜头给到一只手的特写。
那只小手里还攥着一块抹布,因为抓的太用力,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
“啧啧!”
黎平在监视器后面咂巴了一下嘴,心情完全放松。
从这小姑娘攥住那块抹布的一秒钟起,那全身的架势和隐隐蓬勃的爆发力,他就知道这戏有了!
范小爷拿着抹布,开始擦桌子擦柜子,擦梅瓶擦青花。
然后林心茹入镜,一脸愁怨,问:“金锁,你不要再擦了,你已经擦了好几个时辰了,你在做什么嘛?”
范小爷就跟搓澡一样**着那张桌子,道:“这个桌子好脏,我要把它擦干净。”
丫头刚过变声期,还不像后来的娇媚婉转,说话有点低音和憨憨的。
她平时说台词是较让人放心的一个,节奏把握称不上多优秀,但总在合格线内,起伏转折,都很恰当,没出过错。
但这会,她这句话一出口,把所有人都惊着了。
平静,没有一点波动的平静,就像说话的人和周遭完全无关,甚至跟自己也无关。
更古怪的是,她的动作明明很用力,语气却如此低沉平淡,这种反差只让人觉得,她那小身子里藏着一座火山,在蠢蠢欲动。
林心茹激动了,上去就把抹布抢过来甩到一边,大声道:“你心里有气就跟我说啊!”
范小爷低着头,静止了两秒钟,才侧过身,看着她道:“我哪里敢有气,我只是想找点工作来做,让自己忙一点。”
“为什么要让自己忙一点?”
“因为我是丫头啊。”
林心茹快抓狂了,不知道她今天抽什么风,一直就用那种憋得死人的语气跟自己对话,这种压抑感让她疯狂的想挣脱出来。
所以她情绪更加的激烈,道:“再说你是丫头,我就要生很大很大的气了……我们应该无话不谈,告诉我,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范小爷的眼睛睁得很大,眨都不眨。然后,如一口枯井中毫无预兆的涌出泉水,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滴到地上,缓慢,且不间断。
“小姐,我跟你坦白说了吧。以前你把我许给他的时候,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现在你们取消了这个约定,也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我就像一块抹布,随你们丢到哪里就丢到哪里。”
她从没想过,褚青离开她会怎样。
直到他随口说出那句话,直到她花了一晚上去揣摩那种情绪。
那种情绪,让她想死……
她以为自己只是会伤心,却没想到真的是,痛彻心扉。
那种实实在在的破碎感,如大锤凿向灰墙,让她一向自以为是的坚强瞬间崩塌。整个人一下子都被抽空了,她还不敢哭,怕这个劲一泄,第二天就找不回来了。
大半夜里,只能死死攥着被子,捂着嘴,熬到现在。
这会,那空落落的身体里才终于蒸腾出无限水分,似要把每块血肉都挥发干净。
她仍维持着那种语调,灰烬般冰凉,道:“我要离开这,离开你,小姐,你放过我吧。我已经想好了,我可以到会宾楼去帮忙。”
“好!”黎平喊道。
范小爷站在原地,恍惚了一会,才擦干眼泪,搓了搓脸。
林心茹就更糟心,她刚才感觉特无力,只是机械的保持表面上的激动和大喊,其实内心特苍白。这丫头的忽然发飙,让她措手不及,而且这种情景,太特么喵的熟悉了!
话说褚青第一次爆发,就赶上了林心茹。
范小爷爆发,又赶上了林心茹。
有你们这样逮着一个人就可劲儿虐的么?太不像话了!
第五十七章 雨滴
京城人最多的地方在哪儿?
有人可能说地铁,西单,动物园,可能还有没节操的说天上人间。
正午,火车站。
天色灰蒙,已过十月,这天气里穿着半袖已经有点冷了。站前的广场很大,大到人们在上面走来走去,就像踩在青草叶子上的虫子,不知道自己为毛一辈子都得这么忙叨?
“呼……”
褚青坐在花池的石阶上,吐出一个烟圈,他盯着左前方一个抱孩子的大姐好一会了。
碎花单衣,土色裤子,布鞋,屁股底下什么都没垫,就那么坐在地上。左边是两大包行李,右边的物件下却垫着张报纸,仔细一瞅,却是个不太漂亮的礼盒。
怀里的孩子约莫一岁多,一身很有乡土特色的粉底薄袄,脖子上还系着条素巾子。
褚青捻灭烟头,从裤兜里掏出卷边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两行字。
他是在写作业,叫什么观察手记。
话说那个让他糟心的动物模拟课总算告一段落后,就进入到了演小品的阶段。小品分两种,一种是纯粹原创,自编自导自演;另一种,就是观察生活小品。
据那帮老师说,本科生在大一大二时,见天儿都泡在排练室里,就算出去也是去观察人物。回来还要写手记交上去,然后排出小品,老师会对照着手记考察,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用心,还是糊弄。
褚青好容易碰上又没课又没戏的一天,就颠颠跑出来写作业。
观察人物,这词其实很讨厌,说得自己跟那高高在上冷眼观众生的佛爷似的。
褚青写作文的水平一直在及格线上下晃荡,他能干巴巴一点水分没有的记录下一件事情,条理清晰,用词简朴,可就是没文采,读起来自然也是干巴巴的,通篇的逗号句号。
文采这东西,不就是“啊!”“哦!”“用力!”,这些个么?
上课这么久,他算勉强理清了表演课那股庞大的教学体系,林林种种十几项,这还是进修班已经精简过的。
他即便对某些理论不认同,但学的一直很认真,缺的课事后也会借同学的笔记抄录一下。还跟开始一样,有些东西他觉着没用,有些却觉着有大用处。比如,表演之前的放松练习和集中注意力练习,台词课的调整呼吸节奏和肌肉控制,当然还有最基本的吐字发音。
褚青发现自己的语言天赋比修鞋的手艺都要强,已经可以初步做到在普通话和三地方言间自由转换。
广场有两个大花池,他坐在右边那个。
石阶太硬,他挪了挪屁股,又点上支烟,开始四处找寻别的观察对象。
…………
元泉背着个双肩包,正在很认真的写字。她需要把每个人的简要和特征先记下来,回去再整理出一篇完整的观察手记。
从大一开始,她每月至少出来一次,升上大三之后,老师就很少再布置观察作业了,但这个习惯仍然没变。
她从早上就在这,把车站里里外外都转了个遍,本子上记了七八个人。这些丰富的素材,让她充满愉悦和灵感。
元泉在班里,一直是最努力的那个。
她外形不突出,身板又不正,爆发力也不够,形体课总是最差劲的那一撮。比不上胡婧的漂亮,比不上曾梨的青衣范儿,比不上秦海路的身形板架,更比不上章同学开挂的天赋属性和满值福缘。
唯一可以拼一拼的,就是勤奋。
她用的是一管很旧的钢笔,写着写着,墨迹渐干,伸胳膊用力甩了甩,才添上最后几个字。
合上本子,刚松了口气,肚子里却传来一声轻响。
“呵……”
她不好意思的笑话了一下自己,打开双肩包,先拿出一瓶矿泉水,又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俩面包,这是她大半天的干粮。
先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干涩的嗓子感觉舒润了些,又拿出一个面包,手指头用塑料袋套着捻下一小块。
是那种很老式的,四四方方的大面包,外皮有点硬,如果在锅里蒸一下就会很甜很软很好吃。
“哎!”
她刚放进嘴里嚼着,就听有人唤道。
一抬头,大眼睛眨了下,很意外道:“嗨!”
褚青刚才看着她也很意外,犹豫了一会还是过来打下招呼,问道:“你,接人啊?”
“嗯,不是。”
“……”
褚青头回碰着个比自己还不会聊天的,只得接着道:“哦,我来写那个观察作业。”
元泉偏了下头,道:“观察手记是吧?”
“嗯对,就是那个。”
她看了看他,垂下头,又抬起来,就是没回话的意思。
褚青有点尴尬,这半生不熟的,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继续无聊的搭讪?
可说话说到这,就这么悄默声的闪了,那感觉更尴尬,跟喘着喘着忽然憋死了似的。
起码也得有来有往,掰扯几句之后,再友好告别才能闪人啊。
他看着女生手里的面包,随口问了一句:“你还没吃饭呢?”
“嗯。”
她低低的回了一声,又垂下了头,轻轻拨弄着塑料袋,似乎想盖住那缺了一块的面包。
有些时候,自己的某些样子,只属于自己的心底角落,不愿意被任何人发现和注视,不管这个人是谁。
这女生的心思,就如手里那五毛钱一个的面包一样,柔软且敏感。
她的头发刚过肩膀,从中间分开,谈不上什么发型,有些散乱。脸颊很瘦,身板也小的可怜,这会把脸低低的藏在头发里,那深邃的五官轮廓却更加明显。
褚青看她这样子,再傻也知道说错话,忽然心生一种无力感。
女生跟女生真的不一样,这要是范小爷,妥妥把腮帮子塞得满登登的,顺便还会让他去买瓶饮料……
“那个,你那面包能不能给我一个?”褚青道。
“什么?”
元泉忽地抬起头。
“呃,我也没吃饭呢。”
“呵……”
元泉看了他好一会,才抿了抿嘴,把第一块面包拿出来,剩下那块,直接连着塑料袋递给他。
“谢谢。”
褚青暗自松口气,干脆坐在她旁边。
虽然为了化解尴尬,要了人一块面包,他还是没来由的很不安。就像那个广告,一个外国妹子在道边抢人老头一瓶水,肯定会遭天谴。
但既然要来了,吃吧。
他一口就咬掉了三分之一,有点干,里面却软软的,也很实诚,不虚。
“你不去拍戏了么?”
“下礼拜才进组。”
“哦,那是什么戏?”
“滕文吉导演的一个电影。”
褚青不想知道名字,但得保持连贯性,不然太傻了,一人拿一个大面包干啃。
元泉真的是个特别安静的女生,没主动说过一句话,问一句答一句。
他肚子本来不太饿,几口干掉一个面包后,反倒有点饿了。
转圈扫了一眼,挺远的地方有几家小饭馆,正琢磨着要不要顺便请她吃个饭,就觉脸上微微一凉。
抬头看了看,雨从灰色的云层里,细细碎碎的滴落下来。
“下雨了?”他一怔。
她理所当然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两句话的功夫,雨滴已经串成珠帘。
元泉连忙从背包里摸出一把伞,又一顿,他没带伞,这种情况她不知道怎么办。
褚青看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忙道:“去候车室吧。”
“嗯。”
…………
俩人刚跑进候车大厅檐下,就听身后“哗哗”倾盆暴泄,地上已是一片白烟。
站在门口,褚青扒拉扒拉头发,愁道:“天气预报说啥时候停没?”
元泉收好伞,甩了甩水渍,道:“说是阵雨。”
她似乎比刚才活泼了一点,动作也没那么僵硬,把伞背在背后,还随意的踩了几步。
水气扑面,沾染上她的发梢,连睫毛都有些颤颤的。
她的戏,褚青就看过两部,一部是电影,叫《美丽的大脚》,电影频道有段时间老放。一部是电视剧,叫《爱情滋味》。
短发,干净,独立,像干翻身上的大石头才长出来的白野花,死倔死倔的美。
跟眼前这个害羞敏感的女孩子,一丁点都不像。
不过褚青现在没心情探究这个,摸了摸肚子,道:“你吃饱没?”
“啊?”
“我没太吃饱。”
他望着被雨幕遮住的小饭馆格外忧郁,道:“咱俩进里边去吧。”
说着自己先往里走,元泉笑笑跟上。
到了二楼,旅客很多,好容易找了俩空位置。
刚坐下,褚青就道:“你先坐着啊!”
然后元泉就看着他跑进小超市,拎着一塑料袋出来,又跑到热水房鼓捣一阵,然后轻手轻脚的端着两碗泡面回了来。
“哎?我吃饱了……”元泉忙摆手。
“得了!就一块面包饱什么饱!你请我吃面包,我请你吃方便面。”
附近没空椅子,褚青就一手端着一碗,手指头按着盖子,卡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上。
“给我吧。”
元泉掩住笑,接过一碗。
褚青问道:“对了,你到底跑这干嘛来了?”
“我也写观察手记。”
“大三不都没这个了么?”
“写着玩的。”
“哦。”
他不置可否,见左边一哥们刚好起身去排队检票,连忙用泡面占座,就是盖子很不听话的按下去又掀开。
“没有火腿肠就是不行啊!”
只好又跑过去买了两根火腿肠,压在上面,妥妥的。
他从兜里掏出笔记本,递给她道:“这我写的,你指点指点。”
元泉瞅那跟卷饼似的本子就很嫌弃,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看那小学生一样的陈述句。
“噗……”
忍不住笑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褚青郁闷。
见她拿出自己小巧精致的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道:“这是我今天写的。”顿了顿,又道:“不许往前翻。”
褚青揣着一种拜读的心理接过,刚看了两句,就觉着人比人得死,笔比笔得撅。
后面那句那么怪呢?
“没有男人在身边,她扛着那么重的行李,许是准备回乡,许是刚来到这个广阔的城市。迷茫,疲惫,饥饿,担忧,麻木,这些表情都没有,她的脸上只有哄着孩子睡觉的温暖和耐心……”
褚青一乐,问:“你也写那大姐了?”
“嗯。”
她今天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嗯”。
一会,面泡开了,俩人拿着火腿肠,开始做同一个动作,攥着两头使劲拧,把中间拧得折巴了,然后一分为二。
“你一会回去么?”
“雨停了就回去。”
顿了下,她第一次主动问了句话:“你回去么?”
“回去。”
“回学校?”
“不是,去大观园。”
“去看兵兵?”
“嗯。”
第五十八章 劝诫
与元泉的偶遇,就像那天的雨一样,停歇骤逝。
也许在某天,会忽然地,毫无来由的想起来:哦,那天下了场雨。
在把学校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踅摸遍后,褚青终于找到个午休的好去处,中戏的图书馆。
他一直觉着这是很神圣的地儿,活了几十年从没进去过,第一次往里头走,还有点惴惴的。
“同学,你学生证看一下。”
褚青直直的就想进门,门口的工作台后面站一女生,不禁出声提醒。
“啊,不好意思。”
褚青掏出学生证给她,那女生看了看,没对进修班的设定有所鄙视,就示意他可以进去。
“那个,请问一下,有没有表演方面的书?”
女生道:“这方面的书有很多,你要看哪本?”
“呃……有《演员的自我修养》么?”
女生查了查借书记录,道:“这书已经借出去了,还没还回来。”
褚青犯愁,他就知道这么一本周星星力荐的,便问道:“那还有没有类似的,呃,关于表演体系的?”
女生想了想,道:“有本狄德罗的《论演员的矛盾》,在第五排中间的位置,你可以看一下。”
这两本书完全是相反的两种体系理论,幸亏褚青不懂,不然还以为这女生跟他有仇,暗算他练逆行的《九阴真经》好走火入魔。
图书馆这会还是平房,不是后来的五层楼,里面空间也不太大,一列列的书架中间刚够一个瘦子钻过去。
他找到那本《论演员的矛盾》,又看着旁边还有一本,叫《电影是什么》,顺手拿了下来。随便找个位置,这会人不多,一人可以独占一大张桌子。
刚坐下,就觉着这椅子的硬度太吊,掀开薄薄的坐垫……他抽了抽眼角,还以为把火车站候车室那种大铁椅子拆下来戳这了。
要不要这么寒碜啊,没有实木的,你搁俩马扎也比这强啊。
先翻了翻那本《电影是什么》,瞅瞅目录,什么“被禁用的蒙太奇”,什么“电影现实主义和解放时期的意大利流派”……
这玩意儿,自己看得下去么?
直接扔到一边,把《论演员的矛盾》拽到跟前,他不禁叹了口气,这本更差劲,瞅这书皮就没兴趣翻开。
话说那天范小爷演技暴走后,收工已经大半夜了,抽风一样回宾馆就给他打电话。褚青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整整一个多小时,都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这丫头自己在哪兴奋。
褚青也是事后才回过味,当时装模作样的给她分析了一通金锁的心理反应,然后又告诉她想这想那的。
这些,不都是郝容讲的那什么方法派理论么?
光听他上课,褚青觉着不着调,但有女朋友这个实例在前,他又觉得,这个好像还有点用的。
情绪代替这块,他目前还是接受无能,但那什么斯拉夫斯基说的,演员的表演要合乎心理逻辑,这非常赞同。
简单说,你在路上看着一个陌生人,或是看着一个熟人,或者干脆看着一只老虎。
这三种反应,表演出来都要符合逻辑。因为你看到人和看到老虎,肯定是不一样的,得揣摩它们的区别,不能凭空想象,而要尽量贴合一个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这个理论,他觉着很有意思。
郝容课上其实已经讲很多了,他还是感觉不够,就想自己跑图书馆找找相关的书。
可惜结果很悲催……
他实在看不下去!学渣这种天外寄生的黑科技,无论重生几世,都会牢牢霸占着你的内心,欲仙欲死。
无聊的摆弄了一会这两本书,终于放弃。
算了,还是找本《水浒传》看吧,当然,要是能有本《水浒外传之西门庆传奇》那就更好了。
大体上,这里除了椅子太硬之外,褚青还是很满意的。环境安静,地面整洁,有很多报纸杂志和漂亮妹子,困了还能趴桌上眯一觉。要是带壶茶水和干粮,一泡能泡一天。
图书馆,果然是很神圣的地方。
…………
“李奶奶,您吃这个。”
范小爷掰开一瓣橙子递过去。
这几个橙子还是她前天买的,一直扔宾馆没空吃,今儿总算想起来,就带到了片场。又没有刀,只得先啃掉块皮,再费劲掰开。
李名启岁数大,对酸甜的东西差劲,吃了一瓣就歇了,笑道:“你刚才那戏演的好,真是长进了。”
范小爷嘻嘻一笑,道:“怎么个好法,您说说,我爱听。”
老太太故意白了她一眼,道:“当演员啊,就怕大众化。你现在就有点自己那个味道了,不过你得保持住,不能退步。”
范小爷似懂非懂,默默拿起橙子继续掰。
“对了,那小子现在干嘛呢?就没看着他几回。”李名启忽问。
这三人组现在同时出现的机会可少,褚青不像第一部时还兼任杂工,见天在组里泡着。老太太的戏都是在宫里,一直在大观园里面转悠。
像容嬷嬷这种深宫老嬷,跟外面的花花世界压根没交集,自然看不着柳青这般安静的江湖美男子。
“上学呢呗,人家忙着呢,我都好几天没见着了。”
那橙子一瓣瓣被掰的奇形怪状,范小爷用那俩小板牙,跟小兔子似的从左往右先啃一溜,再掉头重来一遍,基本就清了。
丫头跟剧组人处的都不错,跟赵微、林心茹几个女生关系更好,最近又多了个王燕,平时嘻嘻哈哈的,但真要有事还是愿意找李名启。老太太就像自家长辈,什么心里话都能说,还能得到开解。
“上学好啊!我就是岁数大了,不然也想跟着去见识见识。”李名启道。
范小爷啃完了一瓣,又开始啃第二瓣,问道:“哎李奶奶,您年轻时候是在哪念的书?”
老太太似被提到了得意事,哈哈笑道:“你别看我一脸褶子,我当姑娘的时候,学的可是美声,我老师可是苏联那边请过来的。后来就升到了中央乐团,再后来又到了话剧团,这么着就稀里糊涂演上戏了。”
“哈?”范小爷一脸被惊到,老太太的资历原来这么碉堡呢!
“他那学上得怎么样?”李奶奶又问。
“我也不知道啊,瞅着还行。”
“我说丫头,你得看着他点,咱交了好几大千学费,不能上哪玩闹去了。你俩又不像以前成天在一块,现在那小子自己混,容易出事!”
范小爷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道:“出,出什么事?”
老太太很有点为老不尊的气质,半开玩笑半告诫:“你想啊!那什么地方,中戏啊!漂亮小姑娘就跟割韭菜似的,一茬一茬的。万一他被哪个小妖精勾搭去了,你哭都来不及!”
范小爷一摔橙子皮,道:“他敢!”但马上又发现自己的反应太不对劲,变得低眉顺眼的,道:“他爱勾搭去就勾搭去,跟我有啥关系?”
李奶奶沙哑一笑,忽地小声道:“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俩是不处上了?”
这要换个人问,范小爷准保死不承认,但在这老太太跟前,她不想撒谎,又不想明说,低声道:“您哪看出来的?”
“哎呦喂!”李奶奶夸张的感叹一声,道:“你当别人都瞎啊!你俩那腻腻歪歪的劲儿,谁看不出来?每回一去会宾楼那边拍戏,瞅把你乐的,我没去我都知道。”
范小爷还想坚持一下,辩驳道:“咱俩……咱俩拍第一部时候就这样啊!”
李名启都懒得理她了,正了正语气,道:“我跟你说这个啥意思呢,你俩要是在一起,我看着都高兴。但这毕竟是剧组,你俩平时还是收敛着点,影响不好。”
丫头瞬间炸毛,道:“我哪影响不好了!管他们什么事?谁在哪嚼舌头了?”
“你别急啊!”老太太拍拍她小手,道:“这剧组里啊,有那么几对看上眼的,都是常事。但不能太高调,大家都拍戏呢,你在这卿卿我我的,人不看你看谁?”
她喘了口气,又道:“这不是你影响不影响别人的问题,在这个环境里,发生这种事,就是对大家的影响。”
“你们俩,也确实太明显了点,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咋合计呢。”
“你现在合同还搁台湾呢吧,我听说那边的公司管得特严,都不许人找对象,你这事儿公司知道么?”
范小爷被她这一连串说的有点蒙。
她正是热恋期,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晕晕乎乎的陷在自己的爱情里。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儿要考虑,特别是老太太说的公司的问题。
除了韩国那边的经纪公司太过变*态之外,港台和内地的公司相对较松泛,一般不会把“不许谈恋爱”这种违法条款写进合同,都是口头协定。
但即便是口头协定,艺人如果真违反了,也轻则训斥,重则雪藏。除非上位变成大咖,才有一定的自主权。
范小爷毕竟只是个小姑娘,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慌乱。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当天收工,回到宾馆。
“兵兵,早点睡啊!别老打电话!”
“就是啊,我在隔壁都听到了!”
还珠三朵花的房间都挨着,赵微和林心茹一唱一和的逗她,说完马上钻进屋,光把外套脱了就扑上床,抓紧一切时间补觉。
范小爷笑了笑,刚想开门进去,就听“哒哒哒”的鞋跟点地。
她一怔,全组就一人穿高跟鞋的,光听这走路声就知道是谁。
第五十九章 小明星和小演员
“何姐。”
在范小爷的房间里,灯光有些暗,她站在电视柜旁边,略微不安的看着何袖琼。
何袖琼稍稍打量了一下,这是个标间,但只有她一个人住,另一张床上堆着散乱的衣物和一包零食。
她坐在床上,笑道:“兵兵,最近拍戏感觉怎么样?”说着招手道:“来,坐下说。”
丫头蹭到她旁边,配合道:“感觉都挺好的,戏拍的很顺利,大家也都很好。”
“那就好。”何袖琼笑道:“你年纪这么小,自己在外面,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说。”
“嗯,我知道,谢谢何姐。”
丫头很闹心,她最烦这种有话不痛痛快快说,非拐弯抹角的。
何袖琼目光闪动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来找你聊聊,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我就长话短说。”
“你,你跟褚青是不是在谈恋爱?”她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可没人打小报告啊,你俩平时走得太近,我自己猜的。”
范小爷霍地抬头,心里略有预感,倒没太惊讶,但她害怕,害怕接下来可能听到的话。
何袖琼看她不回答,也没追问,握着她的手,道:“兵兵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人生活,我只是想给你一点建议。”
“你也知道还珠在台湾很受欢迎,你演的金锁也有很多人喜欢。前段时间我已经跟大陆的几家电视台谈妥了,再过几天,他们也会播这部剧。”
“大陆的受众这么广,到时候你的人气肯定会比在台湾还要红。我们公司的计划就是,借着这部剧的契机,把你,赵微,心茹和友朋,全力包装推广,争取一举打开内地市场。”
“兵兵。”她看着范小爷的眼睛,道:“这可是你提升的最好时机,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耽误了事业。而且你年龄这么小,很多地方考虑的还不成熟……”
“何姐。”
范小爷忽然打断她,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何袖琼笑了笑,轻抚着她的手,道:“好,那我问你,你喜欢他么?”
丫头神情一滞,缓缓点头。
“你看,你才17岁,他也不过22岁,在我眼里就跟弟弟妹妹一样。这些事,我也经历过。你对他,也许是真的喜欢,也许只是一时冲动。但不管怎样,你们还年轻,无论做什么事情,以后都有很多机会。”
“但你肯定比我还明白,在这圈子里,有些机遇一次抓不住可能就会后悔终生。”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是这段所谓的感情重要,还是你的事业前景重要?”
何袖琼的态度,至始至终的温和,说的话也极有条理和劝导性。没有强硬和难听,更别说威胁警告。
范小爷当然听懂了她潜在的意思:
你才十七岁耶,就交了个男朋友,要是传出去,让那些影迷怎么看你,怎么说你?
等事业稳固了,以后谈恋爱的时间多的是,何必一开始就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若不肯,那就只好对不起了,别怪我心狠。
……
她低着头,似定格在哪里,连眼睛都不眨。
恍惚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但一往这方面有所倾斜,心里就像有根绳子又把她拉回来。
何袖琼见状,语气更温和,跟哄早恋的孩子一样,劝道:“当然了,我也不是说现在就让你们分手,而是先保持一段时间的距离,都静下心想一想,把自己的事业做好了。也许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回头再看看,就会发现自己当初以为的喜欢,其实只是一时冲动呢。”
见范小爷还是沉默,掌心里的那只小手却抖得更厉害,她笑道:“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我……”
范小爷嘴唇颤动,很细弱的说了一个字。
“什么?”何袖琼没听清。
“不对!”
何袖琼更愣,道:“什么不对?”
范小爷慢慢站起来,直视着她,眼神中很是慌张,却被更庞大的确信感所吞没,道:
“不对!我不答应!我就是喜欢他!”
…………
“你真这么说的?”褚青很诧异的问道。
“嗯。”
范小爷抹了抹通红的眼睛,点点头。
这一大早上的,褚青刚起床,还没等洗脸呢,就听这丫头咣咣敲门。
他还以为又抽风了。
等丫头把事情一说,他第一时间倒是挺理解何袖琼的。
台湾的公司比对大陆来说,资源上就先天不足,自然想借机一举攻占。丫头的人气不错,有潜力,又是大陆户口,肯定不想轻易放弃。她年龄最小,如果包装宣传的话,必然要走纯纯的美少女路线。
那么,某些累赘的感情,就一定要先消灭掉。
褚青对范小爷的信任,不存在任何问题,她拒绝,能想得到。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只能跟他嚣张跋扈,在别人面前其实很怂的小姑娘,居然当着何袖琼的面说出那么句话。
“丫头,你太猛了!”
褚青捧着那张小脸,从额头亲到眼睛,从嘴唇亲到脸颊,简直爱煞了她。但细想之下,又忍不住想笑,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傻傻倔倔的可爱得紧,真想看看啊。
“我都急死了!你还笑!”
范小爷怒道,别看她哪会很碉堡,何袖琼一走就害怕了,也没心思睡觉,好容易躺到天蒙蒙亮,就爬起来跑到男朋友家。
“你呀……”褚青把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没事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他们要是把我换掉怎么办?要是封杀我怎么办?”
“哎呀,你想太多了!”褚青不以为意。
即便何袖琼事后怎么不爽,也不会在这个阶段发作。
还珠二已经拍了一个多月,如果要换人,那么不光是金锁,还有她和别人的所有对手戏,都要重拍。
这些胶片都够拍一部短电影了,谁也不敢费这个劲和时间。
至于拍完还珠之后,公司会对她怎么处理,褚青更不担心。
本来就打算这丫头的戏份一杀青,马上提交解约申请,反正都撕破脸了,谁还管你耍嘴炮?
听他这么一说,范小爷被冲昏的智商重新上线,安份了不少,不过还是有点惴惴的。
“哎?你就这么跑出来,跟人说没?”
褚青看看钟,忽然想起来这茬。都七点了,这会他们早该去片场了。
“没。”
“他们没找你?”
“我呼机忘带了。”
他叹了口气,道:“那你先给人家打个电话,告诉一声,我给你做点吃的去。”
“哦!”
范小爷傻傻应道,拿起电话,转头又问:“那我说什么啊?”
褚青翻出一袋挂面,又攥着俩鸡蛋,边往厨房走,边道:“编一个呗,就说,就说你那个来了,半夜不舒服跑到医院去了!”
“哪个来了?”
她从后半夜到现在,脑袋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灵光,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的吼道:“你要死啊!”
不一会,褚青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道:“行了,快吃吧,吃完我也走了。”
见她挑着一根面条转来转去就是不吃,不禁揉了揉她头发,愁道:“又想啥呢?”
“你说我真要解约了,那以后要是没戏拍怎么办啊?”
褚青知道这丫头表面上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特重,只好继续哄:“不能,你现在好歹也是个明星了,肯定有人找你拍。”
范小爷撇撇嘴,道:“我算啥明星啊,顶多就是个小明星。”
“管它大小,是个星就行。”
褚青吃了几口,又打开罐腐乳,夹出一块放在小碗里,笑道:“再说,就算你真没工作了,不还有我呢么?”
“哼,你顶多也就是个小演员。”
褚青也撇撇嘴,道:“我这个小演员,还是养得起你这个小明星的。”
…………
丫头将来能不能变成大明星,褚青不知道,他就是觉着自己最近特有种三流明星的范儿。
28日,《还珠格格》在京城电视台开播。
买下首轮放映的还有芒果台和东方台,这会上星卫视还少得很,要等到明年七月份,才会有第一个上星卫视播这剧。
京城这边也是地方有线台,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看,但架不住这城市人口多,逼格高啊。
还珠这种类型偶像剧,对国内观众来说是头一遭,同期上映的那些板着脸正儿八经说教的传统剧,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爆的体无完肤。
合家欢的电视剧,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最受欢迎的。播了一周之后,还珠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这座城市,光京城一地,就轰下了54%的平均收视率。
“还没还回来?”
在图书馆,褚青一门心思的想借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不想自己花钱买,因为他确定自己看不懂,瞅两眼就得甩一边去,不想花那冤枉钱。但又特想见识见识,就像到了金陵城,都得去秦淮河边逛逛,不然不就白来了?
管它兜里有钱没钱,万一碰着个艺术至上的姐儿呢。
那女生道:“本来昨天已经还回来了,那人又重新给借走了。”
褚青郁闷,什么人啊这是,听说过麦霸戏霸,怎么还有书霸的?你想看,自己买一本好不好?
他刚想走,那女生忽道:“哎,你是不是演《还珠格格》那个?”
褚青有点愣,道:“嗯是。”
那女生也是学生,看样子是勤工俭学,贴补点生活费。看他承认,一时间很兴奋,道:“我天天都看那个,你在里面演的可真好!下回那书还回来,我先扣着,谁也不借就给你留着!”
褚青也很兴奋,总算体验到一把有粉丝的感觉,倍儿爽!
他装作矜持的样子,道:“谢谢。”
女生又问:“我看报纸说正拍第二部呢,你还演么?”
“演啊!正演着呢!”
“那你……”女生忽然很不好意思,道:“你能不能帮我要一张苏友鹏的签名照?我可喜欢他了!”
“……”
过后,褚青还专门给范小爷打了个电话,脆弱求抱抱,意料中的惹来丫头一顿哈哈嘲讽。
她用一种特显呗的语气抱怨道:“哎你可不知道!这两天咱们拍戏都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今儿我光签名,手都酸的不行!”
“得瑟是吧,还拽上京片子了!哪天我就给你扒光了!”褚青更郁闷,威胁道。
许是因为忽然就感觉自己红了,许是何袖琼果然没找她什么麻烦,范小爷心情也是倍儿爽,浑然不惧,道:“你敢!我告你啊,我现在可真是明星了!你动我根手指头,我就赖你一辈子!”
褚青酸溜溜道:“我今天就是碰上一二百五,我要是到别的地儿逛逛,肯定也有人签名拍照。”
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范小爷那一脸鄙视:“得了吧!你就没那命,你丫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小演员吧!”
第六十章 俩小孩儿
苏友鹏化好了妆,正坐在椅子上眯觉。
林心茹和赵微在不远处,俩人挤在一条巴掌宽的长板凳上,歪歪倒倒的互相顶在一起。两只身子斜成一个很奇妙的角度,既能保持作用力平衡,又能保持舒适感。
吾日三省吾身:缺脸、缺觉、缺钱!
近俩月下来,这帮人集体睡眠不足。尤其是几个女生,精力更差,每天凌晨爬起来都是被人搀着才能上车,车上睡,化妆睡,候场睡,只要给那么一会儿功夫,保准能不省人事。
之前,剧组花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才在京郊找了这么个古式的农家大院,充当土豪大宅。三间偏房,一处正屋,正中是个小院,朱檐漆柱,花花草草。把那堆苞米杆子挪走之后,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褚青也化好了妆,觉着风有点凉,还戴着帽子,后脑勺耷拉下一根大辫子。
女朋友还在里面等妆,他踅摸了一圈,凑到苏友鹏旁边。
“嗯?开拍了?”
苏友鹏本就是眯着,察觉有人靠近,立时醒过来,看到他,揉了揉眼睛,道:“你也化完妆了?”
“昨儿又到几点?”
褚青拎过一把椅子,坐到他身侧。
苏友鹏一脸倦色,道:“一点多才收工,四点又起床。”
他比褚青还大三岁,看着却粉嫩多了,那张娃娃脸简直就是天赋外挂。
褚青和这些人的关系不远不近,有啥事就伸手帮一把,有吃的喝的也没忘了,偶尔也主动跟他们凑凑热闹。所以,剧组的人虽然老觉得这人有点距离感,印象却还不错。
苏友鹏跟他也不太熟,不过还能聊几句。这会一抬眼,看着他那帽子了,笑道:“你的帽子很好看。”
褚青摘下来扔给他,笑道:“我以前都没戴过帽子,没有你懂。”
苏友鹏喜欢帽子,全组人都知道,他拿在手里看了看,麻灰色的底子,帽檐还贴着一圈黑色小皮带,略微惊讶道:“这是最新款的爵士帽,褚青你还挺流行的嘛!”
可能是湾湾人叫不惯青子这种乡土气息的称呼,他和林心茹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包啥玩意儿?”褚青一脑袋黑线,被那串英语搞得很乱。
苏友鹏也奇怪:“这不是你自己买的么?”
“啊,别人送的。”
苏友鹏笑道:“你那朋友对你不错啊,这么贵的帽子也舍得送。”
“还行还行。”褚青打着哈哈,心里只想把范小爷翻过来打屁股。
个败家媳妇儿!
他还当这帽子就是地摊十块钱一顶的那种,老嫌那帽檐太硬,没事还揉吧揉吧。
没成想居然还是牌子货。
他不知道这帽子多少钱,但光听那一长串的英文,妥妥就一奢侈品。不过又奇怪,这丫头哪认识这么多*东西的?
这倒是冤枉范小爷了,她那点见识和英文水平比褚青还差劲,纯粹就是挑最贵的买。
苏友鹏拿着那帽子左看右看,道:“我能戴一下么?”
褚青笑道:“尽管戴。”
就看他往脑袋顶上一扣,然后,卡住了……住了……了……
褚青戴的时候,边檐正好到耳朵上方半寸,这会,那帽子的位置足足能提高了一倍。
苏友鹏也很尴尬,傻笑几声,摘下来还给他。
他的头顶很尖,然后很均称的向四面缓冲,大概在前额的位置,绕着头,形成一圈尺寸很夸张的周长,就像个漏斗砍掉长尾巴倒扣在脑袋上似的。
褚青嘴角抽了抽,有点不忍直视,难怪张铁霖老叫他苏大头……
…………
这是京郊的一个小村子,人口不多,还有不少田地。
正是初冬,透过不高的院墙看去,是衰草枯败的田野,和远处民舍的炊烟,小坡上还干巴巴的戳着几丛林子。
“要不咱别拍了?”
褚青开始以为自己能接受的,但看丫头一身囚服戴着枷锁,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的鞭伤,心思瞬间就动摇了。
那枷锁只是两块薄木板,用胶水黏着,使劲一瓣就开。份量虽不沉,毕竟不舒服。范小爷用扣着镣铐的手推了推木板,道:“你说不拍就不拍啊!哎呀没事儿,又不是真打。”
褚青帮她活动了活动,道:“我不是说这个。”
范小爷眨眨眼睛,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这不是拍戏嘛!”
她往前挺了挺,用木板撞了下他的胸口,哄小孩一样的道:“你乖乖的啊!我过去啦!”
褚青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好长一会,才转身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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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明两天都有戏,都是在这个农家大院,别看场景一样,内容可就差的太奇葩了。
尔康一众劫法场抢了小燕子紫薇之后,就安顿在一处农庄,金锁却被发配边疆,于是尔康和柳青柳红便赶来营救。
其实就是院子外面那几处小树林,破烂黄沙的荒道,加上枯烂的灌木,说是边疆,倒也有人信。
范小爷拗着一身末世系造型,颤颤巍巍的往前跑,脚底下踢着沙子,一跑一冒烟。
一官兵在后面追,上去就把她扑倒。
范小爷仰躺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哀求道:“大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值钱的东西!”
“哧啦!”
那官兵用力一撕,她一条袖子就被扯下来。那身囚服就是几块破布,用细线缝着,极不结实。
“把东西交出来!”
“哧啦!”
又一条袖子被撕下来,丫头的两只膀子都露在了外面。
范小爷边挣扎边哭喊道:“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小姐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
在土道那边,一辆马车跑了过来。周洁和褚青坐在前面,陈盈在车厢里。
周洁和陈盈脸上做出愤怒的表情,心里却都毛毛的。
从孙叔培喊“”开始,旁边这人就变得很沉默。就像一个人,忽然就不会说话,不会思考,甚至连呼吸都不会的那种沉默。
褚青很烦躁。
他烦躁的时候,不是抽风似的大喊大叫,而是死呆呆的,闷在自己堆的石头屋里,什么时候平静了才会出来。
以至于他ng了三次,才把这简单的一个表情搞定。接下来跟官兵对打的时候,又因为心不在焉,重拍了好几条。
他闹情绪,不是因为女朋友,而是因为他自己。
特别是当他用刀把枷锁拆开,看着上身只穿一件肚兜的范小爷,还有她被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的两条胳膊,这种烦躁就更加强烈。
身为一个演员,褚青理解甚至称赞她的职业态度。但作为男朋友,他头一次觉得,拍戏,还真特么的是个挺混账的事儿。
看她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被鞭子抽打,他心疼。看她一宿一宿的熬夜,跟自己说话精神都很恍惚,他更心疼。
他喜欢这个丫头,喜欢到跟自己重活一世的生命同样的珍惜和宝贵。
她不是范爷,不是大明星,不是自嫁的豪门女,不是站在舞台上闪耀着光芒的那个霸气女子。
她就是一个会粘着他,会跟他撒娇赖皮,会跟他大吼大叫,会耍宝的逗他开心,会偷偷摸摸的学做菜给他吃,会给他买个帽子都要买最好的小丫头。
褚青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像最珍贵的珍珠一样,连点灰尘都不要被沾染……
刚才那场戏,虽然动作激烈,却连“尺度”这个词都够不上。露了两条胳膊而已,跟后世那些半乳全臀一比,这也叫露?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场戏而闹心,而是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故意忽略的问题,就是:
以后呢?
俩人认识一年多了,一次架都没吵过,哪怕情绪稍微激动的时候都没有。一方面是褚青对她做的万般到位,一方面她嘻嘻哈哈的,还是个小孩子。
但她终究会长大,会有自己的世界和思想,会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妥协。
到那个时候,他们又会变成怎样?
“水,给我喝口水!”
一辆小三轮车在慢悠悠的走,上面搭着马车车厢的架子,用帘子罩着。范小爷躺在褚青怀里,身上裹着一件衣服。
陈盈拿过水壶,给她喂了口水。
车上就这么点空间,摄影机就占了一大块地方,动作都得小心翼翼,免得互相碰到。
褚青搂着丫头,极为敷衍道:“他们连水都不给你喝?我刚刚真应该把他们都杀了。”
范小爷太了解男朋友的德性了,听他那死了爹似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又犯病了。
犯什么病她不知道,她猜应该不是因为刚才那戏,他还没那么小心眼儿。不过肯定的是,丫准保又钻进牛角尖了。
“你们怎么会来救我?小姐她们,她们……”
她一脸虚弱,颤抖着嘴唇,还带着泣音,表情特赞。谁又能知道,她心里合计的跟这些压根不搭调。
陈盈接道:“她们都没有死。”
“都没有死?难道皇上原谅她们了么?”
范小爷攥住他的手,死死地,眼睛里还含着泪。眼泪是假的,但那种委屈和埋怨是真的。
丫头有时候觉着也挺累的,褚青这人太轴,太爱死心眼,偏偏性子又古怪,有事也不说,情愿自己闷着。
每次都要她费劲的去猜,去问,去哄。她特想跟男朋友分享自己的一切,自然希望他也如此。
不是她倦了,不想继续了,而是真觉得很委屈,很有埋怨。
你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
这种距离感,让她很慌乱,很陌生,很害怕失去。
褚青轻轻拔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看着那双眼睛,叹了口气,语调恢复正常,道:“我们把他们都救出来了,现在,就缺你一个。”
范小爷咬着嘴唇,似嗔似喜。
这俩人,就像一株树上生的两根枝杈,本是同心同根,却偏偏想岔了。心思又都太重,只是自己苦恼,不愿说与对方。
我顾着你,却以为你不尽心;你顾着我,却当我有他意。
他们俩一番心底交流,表面不显,气氛却古怪。
陈盈心思细腻,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腻歪和矫情。她忽然就变得非常尴尬,也古怪起来,特有一种当电灯泡的羞耻感,以及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