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6章 比他老子出息
宋令钊有了伍长的小官身,宋家主子从老到小都欢喜不已,做老子的宋致诚拎了一坛珍藏的好酒进了自家老大的书房。
“取你那两个薄胎麒麟戏珠的酒碗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当浮一大白,咱哥俩痛饮一坛。”宋致诚咧着嘴拍着夹在咯吱窝下的酒坛子。
宋致远好笑不已,让人取了酒碗来,又让准备小红炉子等物温酒,再准备些下酒的小菜,兄弟二人坐在桌边。
“钊儿来信,你就这么高兴,还把这好酒都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藏到圆圆出嫁。”宋致远取笑道。
宋致诚嘿然一笑:“圆圆出生时,我和媳妇早已埋了一百坛极品女儿红,待她出嫁,有你这当大伯的喝的。今儿,就喝这最烈的酒,贺我宋老二的儿子成那保家卫国的雄将。”
宋致远眼睛带了笑意,看他拍开了泥封,倒在了长嘴酒壶里,又满了酒碗。
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书房,欲熏人醉。
最烈的酒,最浓的情。
宋致诚端了酒碗,看向宋致远,笑道:“大哥,今儿我高兴,我先干为敬。”
他也不等宋致远说话,便是一碗酒下去,脸很快就升了两片酡红。
宋致远无奈地道:“再高兴也不是你这样喝的,没得一下子醉了,缓着来。”
“没事,咱爷们儿,还怕醉酒?这要是醉了,回头找媳妇一搂,舒舒服服的睡大觉,也就值了。”宋致诚又满了一碗,喝了下去,舔着唇边的酒液,道:“大哥,老弟我的儿子没给宋家丢人吧,没堕宋家儿郎的名头吧?嘿嘿,十五岁稚龄,就是个小伍长了,这小子,比他老子我强,强得多了。”
宋致远亲自给他倒了一碗酒,道:“那孩子确实不凡,他有出息,二弟,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宋致诚拿了酒碗和他一碰,又是一口闷,用衣袖一擦嘴,再捻了两颗花生米丢入嘴里嚼着,道:“有子如此,我心里高兴,是真高兴。哥呀,你是不知,这小子去了那么久,我这心就没停过担忧,我既怕他毫无建树给家里丢人,又怕他把命丢在那里,马革裹尸还。我还不敢在我媳妇跟前表露,就怕她闹不住哭,要我把娃儿给弄回来。”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沉下去,道:“当爹娘的,纵然一心想盼着儿子有出息,但比起人没了,最多的出息又有何用?当爹娘的,无不盼他平安,哪怕平庸些。可这孩子自己有成算,他不愿呐,偷偷的去入伍也干了,我能咋的?”
“孩子么,养大了就不是自己的了,我们这当爹娘的,还能把持他到老么,不能的,只能听之任之了。”宋致诚喝了一碗酒,声音略带哽咽:“大哥,你说这小子,咋就这么能耐呢,干啥不好,偏要去入伍?偏还叫他成了,如今好了,立功了,这辈子他就甭想轻易从沙场脱身了。”
人一旦尝试到了功成的滋味,就只会一直往上爬,越爬越高,粉身碎骨浑不怕,如此才不负来过这世间。
第1307章 宋家儿郎好样的
宋致诚醉了。
抱着酒坛子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有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那是望子成龙后发自内心的喜悦。
宋致远只得把他扶到书房内用以小憩的长榻上歇下。
“大哥,今儿高兴,咱再喝一坛?”宋致诚拉着他的手道。
宋致远把他推倒,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他身上,道:“留着明儿再喝,哥喝得闹胃疼。”
“嘿,论酒量,你就不如你老弟我。”
宋致远:“……”
也不知现在醉倒后在胡言乱语的又是谁?
宋致远看他巴砸着嘴,不禁好笑,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不禁伸手一弹他的额头:“看把你美得,出息。”
来到书房外,他让人熬了醒酒汤送来,自己则是拿了一杯热茶在喝。
拿开案桌上的一本书,书下还压着单一份从西北那边传递过来的信息,上面除了写着宋令钊参与的那场战役,他是怎么争取上阵的,又斩杀了几个人头,受了几处伤,上面一五一十的阐明了。
小伤足有七八处,一处大伤却在手臂,深可见骨,这要是差些儿,怕是要砍断手,那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宋致远摸着深可见骨的几个字眼,眼中忧色一闪而过,又有些欣慰,眼前仿佛浮现那跟小牛犊一样的皮孩王拿着长枪,拍着胸口说要当大将军的一幕,不禁欣然一笑,又叹了一口气。
外人看着军功容易攒,殊不知,那都是用命去拼来的,敢拼敢为先,那才能攒下来。
他宋家的儿郎,好样的。
宋致远胸口有些酸胀,不免想到宋慈的话,还有宋家以后的未来,他抿了抿唇。
为家族计,他需要筹谋的还有很多,第一要思虑的自然是下一代甚至下下代的培养,这些可都是希望,只有族中儿郎勇敢有担当,才能相互扶持,带着家族越走越远,越来越兴旺。
否则,尽养出些纨绔败家子,再富也富不过三代,先人辛苦打下的根基也迟早会被他们败光,京中这样的勋贵还少了?
那都是前车之鉴。
宋致远敲响了竹罄,让人传了暗卫统领钱勇前来。
钱勇来得很快,进门就向他行了一礼:“主公。”
宋致远抬手:“免了。”
钱勇站直了身子,等候吩咐。
“现在在训练营的苗子里,看有没有十来岁善谋以及奇门遁甲的好苗子,若有这头脑的,仔细培养一二,过两年送到西北去跟着二少爷吧。”
钱勇讶道:“跟着二少爷,意思是从暗转明?”
“自是,当军师的人,在明处也无妨,就准备二人吧,若无,一人也可,宁缺毋滥,这性儿一定要是劝得住人和冷静大气的。另外这方面的人才以后也多留意一些备着,若没有,去各处善堂寻摸一下,可有些好苗子领回来。”宋致远说道。
“是。”
宋致远又吩咐了几件事,这才让他下去了。
书房安静下来,除了悉悉索索翻书页的声音。
宋致城在长榻上翻了个身,眼角滑下一滴眼泪来,然而脸上却满是笑容。
第1308章 时日无多
宋家为宋令钊升了小官而欢喜,有人却也因为目睹了宁氏一族的人入京而一病不起,那便是宁先生了。
彼时,他正在一间低矮潮湿的小院躺着,身边是一个刚吐了污秽之物的痰罐,哼哧哼哧的躺在床上直喘粗气。
“先生。”张止拿了热帕子在他嘴角擦拭着。
宁先生摆摆手,闭上眼,眼角滑下一行泪,哑着声道:“我真是宁家的罪人呐。”
哪怕是宁家当年全部退回老家耕种时,也没受到像今日进城那样的折辱,以粪相迎,臭不可闻。
看着一群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样子,他心如刀割,尤其是人群中已没几个熟悉的影子,怕是死在路上了吧。
张止不知如何安慰,只得在心里把姬太妃那泼妇骂了个祖宗十八代,还有身在皇城的楚帝也是,若无他纵容,那老虔婆岂敢这么折辱人?
“先生,我重新给您熬一碗药来吧。”
宁先生摇头:“不用了,我这身体吃什么药都无用,我们的人可已尽数离京?”
张止点了点头:“已是化整为零,分散各地而去了。”
宁先生听了这话,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苍凉一笑:“如此甚好,甚好。”
张止张了张口,叹了一口气。
“你也走吧。”
张止摇头:“我说过,先生在哪我就在哪。”
“没必要。”宁先生握着他的手,道:“你跟着我,也不过是白死,我迟早是要面对楚帝的。你走,替我好好养育闳儿长大,佟千虽忠心,可他也有许多牵挂,我把闳儿托付给你。”
张止眉尖一蹙,抿唇不语。
“待过几日,楚帝定会对宁家的罪作出宣判,到时候你就走。”
张止喉头发堵:“先生,难道您真的甘心?如你所说,你出现,不过是白死。”
宁先生冷笑:“若是刚诈死那两年,我自是不甘心的,可你也看到我如今的年纪和身体了。”
张止一默,看向他的腹部处。
那个吴先生的病孙子看起来无害,却真真是咬人的狗不叫,那把利刃竟是抹了毒,也就是扎得不深才没见血封喉,当时为以防万一吞了解毒丸,可仍是身体大损。
再加上先生年纪已老,这些天一直在躲躲藏藏,忧思忧虑,竟是连静养都做不到,这病是一再加重,如今的他又比前几日要虚弱老相许多。
时日无多。
张止嘴上不说,但脑子里还是蹦出这几个字眼来。
他不禁湿了眼眶。
“别说刚诈死那会儿,就现在这年纪和主公一块儿在封地,我都不会甘心,奈何如今时不与我。”宁先生无奈地道:“人要懂得取舍,我宁宏德,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可是,您就这样去,太亏了,楚帝未必会放过宁氏。”斩草必除根,当皇帝的,有哪个心好的?
宁先生眯着眸子道:“你放心,这不还有个现成的筹码么,能保一个是一个。”
他能带来的人,也能带他走。
张止一怔,品了品他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惊骇。
第1309章 温水煮青蛙
夏侯哲从噩梦中大汗淋漓地醒来,坐在床上,竟是感觉刺骨的寒,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被褥,看向宫室内昏黄的烛火,因是夜深,灯点的也不多,只有寥寥两盏,当屋内风流动时,火光也微微晃动。
宫室内,静谧得可闻呼吸,四周仿佛有魑魅魍魉纷至袭来。
忽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却又高亢的尖叫声,夏侯哲浑身打了个激灵,循声看去,那方向大概是冷宫的方向吧。
夏侯哲被这沉闷气氛越发的压得喘不过气来,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双脚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踉跄着走到桌边,直接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大量冰凉的茶水入喉,才感觉到燥意压下了点,可这寝殿,仍叫他万分压抑。
试想想,自打从天牢离开,他就一直在这个宫殿内,从未离开过,每日见的人也只是寥寥几个,他熟悉的人却是一个不见,自然也无法往外带消息,更不知外来的消息。
也不是的,来送饭的太监,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指点,会说些消息,比如王府的消息,再比如今日宁氏一族的人入京的消息。
但他也只得一个听罢了,他不能出这个宫殿,也不能做什么。
他是被楚帝软禁了。
这便罢了,他的身体还日渐的虚弱下去,哪怕他尽量减少吃药和用膳食的量,这身体仍是一天比一天瘦弱。
楚帝,这是以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慢慢的熬他,想逼疯他。
狗皇帝好毒!
他又想起刚才的噩梦,竟是宁先生化为恶鬼诘问他,呵斥他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身处绝境,也与人无尤,只能怪他自己刚愎自用。
宁先生嘲笑他时那不屑的样子,使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会儿他贪玩,不愿练功写字,便被他罚着顶着一盆水站了一夜,从那以后,他再不敢不听话了,一直到长大,有了自己的主张。
先生不该怪他的。
听话那么多年,他不想听了有何奇怪,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子,他们都是辅助自己的,也合该他们听自己的。
越是不让干,他越是反叛,以此来宣示主权,结果呢?
夏侯哲看了这偌大的宫室,心底发沉。
他忽然就明白了宁先生曾说的,何为皇权。
这就是。
楚帝可以正大光明的软禁他,只用他身体不好的借口,禁锢着他行动和离开。
夏侯哲有些后悔了,他不该给楚帝这个机会的,或许那个一夜醉就不该吃,老董他们……
不对。
夏侯哲眉头皱起。
他是怎么相信以苦肉计脱身的,董大他们确实做到了,利用舆论,他也确实脱身了,可也被软禁了。
如今这么多天过去,董大等人怎么也该想到法子给他传递消息吧,然而没有。
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袋冒起,他脸色大变。
董大等人是他的人,哪怕宁先生要舍自己,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可万一,他们也叛变了呢?
夏侯哲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很大,若非叛变,他们不会一个消息都传不进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
第1310章 皇上,您高兴过头了
夏侯哲走出寝殿,便被两个太监拦下了。
“让开,本王要见皇兄。”夏侯哲怒喝出声。
两个太监面无表情地道:“夜已深,杂家明日会禀告皇上,请王爷回寝殿歇息。”
夏侯哲道:“本王有重要的事向皇兄禀报,关乎大庆安危的,若是耽搁了,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王爷请回。”两人依旧不为所动。
夏侯哲黑了脸,道:“本王就看你们是不是真的敢拦。”
他往外走了两步,就被一人拦下了,对方告了一声罪,手就往他身上的两处穴道一按。
夏侯哲软软地倒下,被另一人接住了,横抱起来送回寝殿。
夏侯哲的脸又惊又怒:“你们,你们竟敢。”
两个太监把他送回床上,重新盖好被子,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夏侯哲:“……”
气得直捶床。
硬闯不行,待得天色大亮,他就对前来扶脉的太医说:“本王夜有所梦,想见母妃,还请李太医通融一二,帮忙通传。”
李太医讪笑:“王爷,通传一事,臣还不够格,要不,臣跟皇上禀报时,替您道一声?”
夏侯哲气极,强笑道:“那就有劳了。”
想见姬太妃?
“你说他是不是想利用姬太妃脱身?”楚帝看向宋致远问:“你说他这脑子是怎么想的,这个年纪了,还这么天真,枉费我从前把他当个对手。”
真是白瞎了。
宋致远道:“大概是因为姬太妃对他深信无疑吧,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最大筹码。至于从前,他背后有宁阁老,自然万事无忧。”
这就好比一个小孩,一直被呵护着长大,什么事都有大人在后头帮着出主意,帮着处理,一旦大人离开了,他就仿佛失了臂膀了。
宁阁老他们,大概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棋子,奈何这颗小棋子长大以后,小心思多了,自诩聪明,玩过头了。
楚帝轻蔑一笑:“宁阁老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宋致远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珠串,皱眉道:“皇上您高兴过头了,还得尽快逼宁宏德出现,以及和偏殿那个假货摊牌,温水煮青蛙这游戏不能玩了。”
“怎么?”
“皇上别忘了,宁阁老能聚拢这些人,隐忍二十年不发,可见他的心性足够稳,即便功归一篑也必然会安排那些人的后路。臣怕这老头已是存了死志,他隐匿着就是为了争取他们撤退据点的时间。如此一来,即便我们抓住了夏侯哲和他,始终还有一班夏太子旧部的人马隐匿在各处,哪怕七零八落,可仍会存在。”
楚帝脸色微变:“可他们少了一个领军人物……”
宋致远摇了摇头道:“只要根基在,领军人物始终能另寻,那旧部的人马没有大幅度削减,焉知以后会不会卷土重来?”
事实上,那班人也就缺个契机起事罢了,如今领军人没了,可他们的根基还在,只要拿捏着一个姓夏的,就能重新起事,这不是已经掳了一个新的小主子去么?
他们若再休养生息二十年,那时候,时机成熟没?
楚帝也想到这一点,威仪的脸顿时一黑,还真高兴过头了。
第1311章 君臣抬杠
宋致远看楚帝气息冷冽又阴沉,全然没了刚才的好心情,便咳了一声。
“其实您也不必有种被宁阁老摆了一道的感觉,凡事往好的一面去想,只要夏侯哲和宁阁老伏诛,他们便失了头狼,头狼一没,要选出新的头狼,那也得时间不是?”
“他们需要那时间,咱们同样需要,他们发展,咱们难道就停下脚步了?海运若是一开,水师也养好了,往西洋哪里跑一圈,说不准还能带些奇淫技巧回来,什么金银山宝山的且不说。听说那边还有什么火炮枪支之类的,到时候咱们也搞回来研究,那伙人敢来,咱们一炮轰死他。”
楚帝脚步一顿,真是气笑了,转过头瞪着他:“你,你说你这人,叫朕说你什么好?刚才说得那般严重仿佛兵临城下的是你,现在说往好的一面想的还是你。神是你鬼也是你,你这嘴这么能说,死的也能说成生的,你前辈子是说书人还是唱戏的你?”
宋致远以袖掩脸一笑:“臣这不是觉着坏了您的兴致,泼了冷水,想描补一二。”
“可拉倒吧你。”
“不过臣也是说真的,头狼没了,他们想搞大事也得要选新的头狼,人都是有私心的,都是一样的属下,谁都想当老大,谁也不服谁,这内讧会不会自己就先把内部给搞死也说不准了。”
楚帝哼笑:“那你又说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还劝自己别再玩儿煮青蛙来着。
宋致远失笑:“这不是站在您的角度去想,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能把这威胁按死在襁褓里,自然是好事,可若不能,那也只能交给接班人,强求太多反而不美。”
“你这是自相矛盾。”
宋致远拱手请罪:“也是觉得甘蔗没有两头甜,事情也没有尽善尽美的,借此来安慰一二罢了。”
楚帝呵呵两声,露了个你脸不疼的眼神。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万万岁之后,这世间,哪管它洪水滔天,咱们也看不到了,哪能操心这么远?咱们都做全了,要那小辈作甚?难道也养一个夏侯哲这样的崽子,看他败家,那才呕死吧?”
“说得比唱的好听,你自己还不是为了宋家百年而劳心老命,殚精竭虑?”楚帝鄙夷地瞥他一眼。
宋致远道:“所以臣也在极力培养小的们啊。根基要打,可发展也得看子子孙孙,我就不信了,我死了还能看上一眼这世间繁华了。您且看夏国的夏瀛帝,到死都是享尽风流,一辈子只顾享乐纵情,真正的是个及时行乐的主儿,他可会顾及夏国的未来?”
楚帝幽幽地道:“所以他亡国了,现在还有百姓骂他是该死的亡国奴。”
宋致远:“……”
别杠,杠就是您对!
咱也不敢反驳。
周公公双肩一耸一耸的,连忙垂了头,天呐哩,他快要被这两位主儿给笑死了,加起来有百岁的人,抬起杠来跟那小孩儿一样,委实是幼稚。
第1312章 猫捉老鼠的游戏好玩么?
夏侯哲正在殿内沉思,忽听楚帝来了,连忙正了正脸色,转过头去,看楚帝和宋致远一道走来,不禁眸光一闪。
有杀气。
“皇兄。”夏侯哲拱了拱手。
楚帝走过来,看着他,道:“别这么唤朕,朕担不起。”
夏侯哲一怔,苦笑道:“是,臣拜见皇上。”
楚帝顿觉腻歪,摸了摸手指的玉扳指,说道:“朕也不和你转弯抹角,你也别跟朕玩那你猜我夺的游戏了,就问你一句,你想活不?”
夏侯哲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地看向他,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楚帝看他故作无辜的样子,感觉手有几分痒,看向宋致远,一副你来的眼神。
宋致远无奈,上前一步,直接开门见山,问:“真正的闵亲王在哪?”
夏侯哲的心猛地一跳,定神的看着宋致远,又看向楚帝:“皇上就是为了折辱臣弟而来?”
怎么回事,难道宁先生已经告知了真相,换宁氏一族脱身?
还是在诈他?
夏侯哲一脸悲怆的神色,痛心疾首地道:“皇上想要处置臣弟,大可以下旨,臣断无怨言,何苦要这般折辱臣弟?”
真是冥顽不灵。
宋致远看向周公公:“让两个太监过来,给他宽衣。”
夏侯哲瞳孔一缩。
周公公拍了拍掌,两个太监走进来,听了吩咐,便是上前。
夏侯哲后退两步:“宋相,你敢?”
“朕下的旨,他自然敢,脱了。”
两个太监又是那飞花拂穴手再现,夏侯哲软趴趴的,瞬间就被扒了个赤条白猪。
夏侯哲脸色紫涨,恨不得找了个地缝钻。
“看他股间,可是有颗小红痣。”宋致远又说。
夏侯哲:“……”
士可杀不可辱,宋相我和你势不两立。
太监强行扒开夏侯哲的腿,一扫,向楚帝他们点点头。
“还真是你啊,闵亲王,还是该叫你夏侯哲?”楚帝呵呵的一笑:“朕可真是有眼无珠呀,一直在满大庆的寻你,殊不知你早已来到朕的眼皮底下。怎么,看着朕跟个跳梁小丑的上蹿下跳着去寻你,是不是打从心里觉得有趣。猫捉老鼠的游戏呢,玩得挺尽兴的吧?”
话说得凑趣,语气里更是带了几分揶揄,可殿内的人,分明都感受到了气温下降。
杀气很重。
“您,在说什么?”夏侯哲反而冷静了。
“你呀你,年纪到底是小了,玩过头了。怎么,宁宏德这些年就没教你一句不作就不会死的话?还是教你了,是你不甘心再当一个听话宝宝,宁可当一只小耗子,上蹿下跳蹦跶着。”楚帝指着寝殿:“跳着跳着,就跳到了朕的这个笼子里,自投罗网,就问你,好玩不?”
宋致远轻咳一声,想提醒一句,别跟他逼逼了,入正题吧。
可是刚才自己才触了霉头,这会儿也正憋着一股火呢,算了,由他吧,反正一会半儿也差不了多少。
想想这一年半载,夏侯哲装成闵亲王在楚帝面前扮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再想想楚帝为了那班余孽下了多少条指令,各处查处,还差点折了个女婿进去。
好家伙,人家就不动声色的来到眼皮底下,暗自偷笑看他瞎忙活呢。
所谓灯下黑,大抵如此了。
第1313章 摊牌
这人么,发现被人耍了,心里能不光火?
尤其这人是皇帝,哪个当皇帝的不是天生盲目自信,楚帝再明君,也有当皇帝的坏毛病,就是唯我独尊。
可偏偏,自己这个唯我独尊的人,就被一个小毛头给耍了一年半载。
没错,在楚帝眼里,这年不过三十的夏侯哲,就是个小毛头,而自己,偏生就被他当猴耍。
楚帝只要一想到这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冷笑着看自己拐个大弯还无所获的画面,就想杀人。
没有人愿意当小丑,尤其是他这个九五之尊。
楚帝瞪着夏侯哲,眼刀不断的劈过去。
“你们倒是下了一盘挺大的棋,若是一直扮着闵亲王,躲在封地不出来,待得时机起事,朕估计还能被打个措手不及,也断不会那么快找到你。偏偏你回京了,回京也便罢了,还搞了这么多小动作,先送宋太夫人一条手串,随后又送那么一块屏风。啧啧,说你天生的戏子也不过如此,朕差点就信了。”
夏侯哲不说话。
“可惜了,做得多,错得也多,你偏偏就败在这一条手串和屏风上,若无它,朕岂会疑心到王府,再牵出你们。宋相,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宋致远一拱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顿了顿又道:“邪不能胜正。”
楚帝摇了摇手指:“朕却觉得,宋太夫人说的那个一颗钉子毁了一个国家的小故事更贴切些,细节决定成败。你看,一串念珠,就引出这么多事。”
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戏剧,这二十年来,他就没放弃搞死夏氏余孽的心,一直在扒他们的据点他们的根基,想把人给扒出来。
这可这些年,也不是没扒出,但就是收效甚微,没想到,这滑如泥鳅的遗嗣,忽然就以这么戏剧的形势落入自己的网中,顺带还串上了宁阁老这一条大鱼。
有点上天掉馅饼的不真实感,却偏偏就发生了。
宋太夫人就是他们的老福星,这真是不用怀疑的。
宋致远听到他这话,也是愣了一瞬,想起那个小典故,不禁沉默。
是挺戏剧。
夏侯哲脸上神色一变再变,最终归于冷凝。
“事到如今,你还想不认?也不想想你如今的处境,难道还指望宁宏德遣人来那救你,不,你已然成了弃子,就连给你传信的卓公公,还有那叫小昭的跑腿,那叫大头的帮闲,全折了。”楚帝走近一步,唇线一勾,道:“你啊,是孤家寡人了,信不信待得宁宏德出现在朕面前时,第一个要跟朕卖的就是你,以换宁氏的人。”
夏侯哲:“你是如何怀疑到我身上的?连姬太妃也认定我是楚泽,从没怀疑过。”
承认了。
楚帝瞥着他:“帝王多疑,你不知吗?”
他才不会告诉他们怎么拆解揉碎来分析呢,败也叫他败得不明不白,不然这被当小丑的气难平。
没错,就是这么小气。
“还有一点,朕和七弟小时候捉的迷藏,他确实是躲在假山睡着的,怎么到你这,是在亭子呢?”楚帝眯着眼道:“所以,你和朕的七弟,是打小就勾结了吗?他告诉你的?”
夏侯哲瞳孔一震,不是,他明明说,不,若是他故意摆自己一道呢?
------题外话------
南方的家人们,小年快乐~
咦呀,渣陌连续做人万更,惊不惊喜?别高兴过头了,指定是为过年请假渣更做预热呢!
PS:夏渣渣的暴露本来不是这样写的,不是哒,搞了青铜干脆青铜,就不想让他当王者了!
第1314章 看把你神气活现的
夏侯哲既要用楚泽的身份,自然对他之前的大小事都了解清楚,以免应对将来,这不之前就有了捉迷藏那个对话。
但是,楚泽明明告诉他,是在亭子里睡着的,可如今楚帝却说是在假山。
楚泽摆了自己一道?
说那事的时候才多大,七岁,八岁?
太遥远的事,不记得了。
如果楚泽年纪那么小就有那样的心机,那这些年的低眉顺眼和顺从呢,是迫于蛊虫解药的无奈,还是装的?
若是装的,那么他会不会也悄悄的在自己的身边埋下钉子。
夏侯哲细想着这两年自己身边人的动静,越往深里想,越是细思极恐。
楚帝注意着他的表情,眉梢一挑,道:“看来,是被我那七弟摆了一道呢。你知不知道,我父皇曾让人给他批命,有文曲星下凡的命,也就是说他脑子极是灵光。”
宋致远有些惊讶,竟有这样的事?
夏侯哲亦是眸光轻闪,手指蜷曲了下,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这一笑,便是把他的整张脸都给演活了,跟瞬间变了一个人似的。
原来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可以让一个人的气息也跟着有变化。
跟前这邪气阴沉的青年,哪还有之前的半点恭顺,取而代之的桀骜,尖锐和冷沉。
宋致远看得叹为观止,暗自把这一点记在心里,回头得跟钱勇商讨一二,做暗卫的,也得练好这脸部的细微表情。
“脑子再灵光又如何,还不是连身份都被人褫夺的可怜虫,甚至都未必能活得长。”夏侯哲邪里邪气地笑:“最终还不是只能迫于与我同流合污,你以为,这寿礼是谁提议送的?”
楚帝眸子半眯:“所以,那个商濮当真就是朕的七弟喽,他如今在哪?”
“皇上不是手段通天?您亲自去寻啊。不对,宁先生没把您的视线拉到他那边?就给足了您暗示,您也寻不着,您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挑衅,这是作死的挑衅。
“大胆,放肆!”周公公上前,甩了夏侯哲两巴掌。
夏侯哲桀桀地笑着,舌头在咸甜的口腔滚了一圈,呸了一口血沫,又舔了一下唇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满不在乎的样子。
“真正的闵亲王迟早会出现,倒是你这天之骄子,从云端掉落泥泞,被当成弃子,甚至是筹码,你甘心?”宋致远看着夏侯哲道。
夏侯哲双手一摊:“不必对我用什么激将法,想要知道什么,你们倒是去查啊,至于我,不都是弃子了么,要杀要剐随你们,反正我也逃不了了。至于筹码,你们也都查出我的真正身份,宁先生那匹夫能拿我如何?”
他往床榻上一坐,一脚踩在床上,一脚放在地上,那嚣张的姿态,可真是,叫人看得想捶死他。
就一副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的扎心样儿嘛。
“虚张声势倒是做得十足,也罢,左右你也是落得个众叛亲离,为他人做嫁衣的下场,看把你这小子神气活现的。”楚帝气笑了,虚指了指他:“跟朕玩欲擒故纵这套?你真这么大度,何不现在就咬舌自尽,在天上看着你父亲的旧部护着小主子,哦,又或是宁家人登高位?”
第1315章 字字诛心
夏侯哲差点被楚帝的话给呛死,堂堂九五之尊,说话能不能有点内涵,偏要这么怼着?
心里纵是作呕,可也被他的话给影响到了,内心深处那股被戏耍被放弃的不甘像猛兽一样把他狂噬。
“你心里也明白,到这地步,朕要问你,也并非就只一种手段,把他送回天牢去,他不想说,就让审讯的教他怎么说。”楚帝可没耐性再和他玩那水磨工夫。
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喝非要喝罚酒,成全你。
夏侯哲脸色微变,再回天牢,可就不是如今这样的享受了,楚帝本来就恼怒,他这要是去了那阴暗潮湿的天牢,再受一下邢审,这本就变虚弱的身体还能支持得住?
他稳了稳心神,道:“我为他人做嫁衣,你以为你就赢了?旧部余党足有两三万人,更别说这些年的发展,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你始终都是如鲠在喉,不拔不快,又何必拿话去刺我。”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谁都别笑话谁。
楚帝气笑了。
小子可真大脸。
宋致远直接冷笑:“你哪来的脸认为你和皇上是半斤八两?皇上乃九五之尊,雄兵何止三万十万?哪怕你们夏氏卷土重来,大庆就会怕了?藏在暗处不敢冒头的你们,也只敢搞些阴司小动作而已,一如你这两年出的昏招,可不就把你自己给整得自投罗网了?而失了头目的他们,那不正如无头苍蝇一般。说实话,若无智计过人的宁宏德在背后主事筹谋,你们能藏到今天?”
夏侯哲脸一沉。
“还有,你怕是以为你拿捏着夏氏据点做筹码,皇上就不能耐你何,让你好活?你就没想过他们会不会等着你把他们也暴露然后等我们派人去抓?宁宏德又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没这机会,那你的筹码还算什么筹码?皇上不会因为夏氏旧部的存在而寝食难安,甚至是真正的闵亲王,与你同流合污他亦不愁,为何?”
宋致远斜睨着他,道:“这些年你挟制着闵亲王让他听从你行事,必定是抓了他的把柄或是用药物控制了他。刚才你亦说了,他都未必活得长,可见他的身体必定已遭极大的损耗。如此一来,他能成什么威胁,皇上还得多谢你,手不染半点血,甚至都不用动心思,你便已帮忙把威胁给除了。可真谢了。”
楚帝瞥过来,朕没那个意思。
夏侯哲:宋致远这张嘴才是带了钢刺的,字字诛心。
“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押到天牢里去。”楚帝瞥了两个太监一眼。
那两人立即过来拉夏侯哲,后者挣扎了一下,道:“慢着,你真能留我一命?”
“哟,怕死了?”
夏侯哲一噎,咬牙道:“我要死,也得先看老匹夫怎么死。”
楚帝眉梢轻挑,道:“聪明人才会选一条康庄大道,你想自在,就看你提供出来的信息,有没有价值了。”
夏侯哲咬紧了后槽牙,道:“我不去天牢。”
楚帝和宋致远对视一眼,说道:“行。”
第1316章 定下嫡长孙媳
从偏殿离开,楚帝就下了数道指令,大队的锦衣龙卫分别策马出城,而城内各处或起眼或不起眼的点,也另有大部分人马前往搜查,而让人惊愕的是,鸿胪寺少卿赵卫良和一个人称刘善人的高门富户被抄了。
这还不算什么,更叫人骇然的消息就是宁氏一族的人在正月二十四就要午门抄斩,理由是谋逆死罪。
盛平二十三年的上京,开年便是风声鹤唳,谁都没想到,那宁氏的人前脚才进京,后脚就要被斩头。
这是压根不想让人有喘息的机会啊。
不明就里的人自然只是看个热闹,而明白的人,却是知道这是引蛇出洞。
宁先生眉头都皱起了,定了定神,让张止离开。
张止摇头。
“你难道想看着我死在你跟前?”宁先生沉了脸。
张止眼眶一红,跪了下来:“我等先生前往再离开。”
宁先生见他如此,长叹一口气,看向外面,天暗了,风起了。
京中的纷纷扰扰,却丝毫没有对相府造成影响,在正月二十三,作为嫡长孙的宋令肃定亲,既是嫡长孙,又是嫡妻,自是讲究名门正娶,三书六礼一样不能短。
纳采问名这些,自都是早就准备好了,正式纳吉,就是两家正式交换庚帖聘书,送上定亲的一应信物。
接过锁着女方庚帖的小宝盒,就代表着这个女子名义上已是宋家定下的嫡长孙媳,一天不退婚,哪怕不成亲,对方也是宋家人。
宋慈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可是孙辈头一个定亲的男丁,长孙定了,接下来的孙子,到年岁的也就能定下了。
对关夫人,也自然改口喊亲家了。
虽是定亲,可宋慈大方,送了一串手指头大小的南珠给关姝妍,以示喜悦和喜爱。
关姝妍红着脸接过:“谢谢太夫人。”
“你也可以改口了,虽还没过门,但仍可跟着肃儿喊我一声祖母,更亲热些。”宋慈笑眯眯地拍着她的手道。
关姝妍的脸越发的红了,支支吾吾的,羞得双耳都红了,声如蚊呐地叫了一声:“祖母。”
“哎。”宋慈的笑容更胜,道:“待你入门时,祖母另有更好的改口礼送你。”
关姝妍羞涩不已。
宋大夫人也送了一支步摇给她,听她唤着伯母,满脸带笑。
“你们出去说说话吧,成亲前,多沟通,小日子更滋润。”宋慈指了关姝妍和宋令肃。
两个小的红着脸看了一眼对方,宋令肃对几人行了一礼,先行走了出去,关姝妍拖了一会才出去。
关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大丫鬟蓝儿,后者也跟着出去了,两人虽是已定亲,但成亲之前,仍发乎情止于礼才好,以免闹了笑话,叫人瞧不上她关家女。
宋大夫人见状,抿嘴一笑,眼中越发的满意了。
“亲家母,六娘的及笄礼可得办得热闹些才好,你是打算请谁来做正宾?”她笑着问。
关夫人笑着说道:“也正要求您了,您要是肯为这丫头梳发加笄,也是这丫头的福分了。”
请未来婆婆做正宾,既给婆婆体面,又是提前搞好婆媳关系,简直两全其美。
第1317章 定情
宋令肃和关姝妍站在了廊芜下,看着庭院的几株山茶树,两人偶尔目光相触时又闪开,有些尴尬。
宋令肃轻咳一声,转过身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递了过去,道:“那个,这个给你。”
是关姝妍愣了一下,看着那个比巴掌长不了多少的盒子,红着脸道:“这什么呀。”
宋令肃塞到她手里,道:“送你的及笄礼。”
关姝妍讶道:“我还没到及笄呢。”
她是三月生的,距离及笄也还有两个多月呢。
“我知,庚帖上写了。”宋令肃俊脸微红,道:“待你及笄时,我该是不在京中,也只能现在就送你了。”
关姝妍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一支羊脂白玉如意簪,雕琢着她极喜爱的茶花,雕工精美细腻,十分漂亮,叫人见之心喜。
宋令肃瞥了一眼那在她手上的簪子,道:“我听说你喜欢茶花,故而拿了整块玉,到至宝斋的腾大师家里亲自求他雕的,也是昨日才堪堪拿到手,幸好赶上了。”
关姝妍听了,心里溢满了甜蜜,羞涩地道:“你是什么时候上门求的,我听说他如今一年只做一件玉饰。”
“年前来定国公府中拜访公爷的时候,回去我就求上去了,是用一本古籍外加一个人情换来的。”
关姝妍愕然,嗔道:“你傻呀,人情债最是难还,何必这么紧张,也不是要急用。”心里却是甜滋滋的,他竟是这么早就动了心思
宋令肃笑了笑,道:“我就是想着定亲的时候送你。”
这,这嘴是抹了蜜不成?
关姝妍的脸红成虾子,也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过去,道:“礼尚往来。”
宋令肃有些惊讶,接了过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取了出来,也是巧了,是一个如意结,缠着一块山甲大小的青玉,玉上竟是刻了几句平安经,极是考工艺。
“是我自己瞎编的络子,你要是看不上眼,就锁了盒子吧。”送人却是不能的。
宋令肃爱不释手,忙道:“我哪里看不上了,我很喜欢,谢谢。”
他把络子别在腰间,冲她一笑。
关姝妍眉眼一弯。
宋令肃又看着她手上的簪子道:“你及笄的时候,可愿以它簪发?”
关姝妍默了默,羞涩地点头。
宋令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簪子,定亲这日送你,一来是定亲礼,也是及笄礼,你及笄时,我该是和三弟南下了,我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
“你要去考乡试?怎从未听说过。”关姝妍很是惊愕。
宋令肃看着她道:“也是前些日子才决定。三弟是打算着联考,我想着之前我已考过了秀才,今年也想下场试一试。若是我得中举人,将来,将来迎亲,你的脸也好看些。”
关姝妍的脸一下子红得似要滴血,垂下头来,那小女儿娇态让宋令肃的心也跳得飞快,走近一步:“妍儿,你,你可愿等我。”
“嗯。”
宋令肃立时笑了,又想拉他的手,却听咳的一声,看过去,却是一个婢女侧着身子看着天,不禁红了脸,飞快地勾了一下关姝妍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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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8章 午门斩首狗血套路
“先生。”
张止跪在了穿戴整齐的宁先生面前,声音沙哑。
宁先生满头银发,一张老脸,布满了皱纹,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仆从,淡淡一笑道:“没什么的,只是,你再不能陪着我啦。”
张止的眼泪滑了下来,声音哽咽:“先生……”
“我走之后,你若愿意,替我守护着闳儿,若不愿,从此海阔天空任鱼游,你去吧。”
张止摇摇头:“先生。”
宁先生微微弯低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要好好的。”
他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走出了门。
张止匍匐在地,待得院门吱呀响起,他才抬起头,看着那苍老的背影消失。
……
正月二十四,这天却格外的阴沉,不少人来到了午门口,看着那被压上台的乌压压的一片宁氏族人,议论纷纷。
天空忽地飘落起雪花来,洋洋洒洒,不知谁喊了一声冤枉呐。
议论指点声嗡嗡的不绝于耳。
台上,判官正在宣读宁氏的谋逆之罪,喊冤声越发的大了,使得尉官不得不喊肃静。
一声判立斩之后,台上一片哭声。
刽子手各就位。
“你信不信,接下来就会有很传统的刀下留人的一幕出现?”
宫嬷嬷一呛,无奈地看向满脸兴味的老主子,没好气地道:“信不信老奴不想说,就是不明白,您怎么就好这事来了,非要来看这种画面作甚?”
也不嫌晦气。
没错,宋慈这老太太啥正事儿不干,突发奇想的竟是来看这午门斩首,也不看看她自己多大的年岁了,还看这血腥的,也不怕沾了血气,被脏东西给沾上了。
特别是这年虽过,可这还是正月里呢,别提多晦气。
宋慈悻悻地道:“我这不是好奇那亡国重臣是何等的人物,又会不会出现,那可是大反派呢。”
正常来说,大反派伏诛,要么就是嗝屁然后完美大结局,要么就是留有后手。
结局是如何她大概会看不到,就先看看这反派是什么人。
宫嬷嬷:“……”
再没比自家太夫人更难带的老祖宗了。
别人家的老太太在家里含饴弄孙听经念佛,她倒好,毫不忌讳的来看午门斩首。
很厉害就是了。
眼看着那刽子手往那大刀上喷了一口烈酒,宫嬷嬷上前一步,准备要捂宋慈的眼睛,免得真看着了,晚上回去就作噩梦。
“刀下留人,罪人宁宏德在此。”苍老又憋足了中气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响起。
宫嬷嬷:“……”
宋慈眼睛一亮,得意地瞥了宫嬷嬷一眼,一副我就没说错吧的眼神。
套路就是套路。
她往下看去,但见漫天飞雪落下,一个人从人群中缓步穿过,一袭素袍,以木簪别发,并没戴冠,一步步的走过自动散开的人群,来到台前。
“罪人宁宏德,请见皇上。”
宋慈看过去,那满头银发的老者看向皇城的方向,一双眸子带着沉静,不禁道:“这人,活不长了。”
那是一心赴死的沉静。
第1319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还真出现了。”
楚帝对宋致远说:“你说吧,这过去二十年,只差没上天下地的去寻,却总是事与愿违。可忽然的,该出现的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也出现了,买一送一。宋允之,你说,有这么戏剧的吗?”
写话本子的都不敢这么编吧?
宋致远看着殿门,道:“世间事无奇不有,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就是这样,花不会常开不败……”
“你说差了,假花就会。”
宋致远:“……”
不想聊了,没法聊。
楚帝悻悻的,道:“你意思是说他们不走运,倒霉了?”
“可能吧,或许是命里带衰,遇上衰神了。”宋致远扯了一下嘴角。
人么,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就是了。
夏侯哲和宁阁老二人,说是倒霉,大概也有,但更多的,是某些人自己作,把自己给作死了吧。
又或者,真正的黄雀在后头推波助澜。
楚帝正要说话,小太监入殿禀报,罪人带到了。
“传。”
宁先生走了进来,一直是那平静,无波无澜的表情,腰背挺得极直,来到御前,也没行跪拜大礼,只是拱了一下手:“罪人宁宏德,见过皇上。”
楚帝和宋致远看清眼前的老者,二人心里均是冒出了一个想法,这老头离死不远了。
哪怕他拾掇得极整齐,腰背挺得再直,也难掩虚弱,那一股沉沉的死气,仿佛在周身流转。
宋致远嗅到那传过来的老人味儿,和之前在城西小院密室嗅到的一样,不由看了一眼楚帝,微微点头。
是他。
楚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宁阁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朕是万万没想到,早已作古多年的人,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跟前,宁阁老可真是布了好大一个棋局啊。”
宁先生抬起头,淡淡地笑道:“布局再大,落错了子,还不是满盘皆输?皇上抬举了。”
“说全输,也不尽然,你这不也是提前安排好了,给先夏太子旧部的人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撤离,才出现在朕跟前么?”楚帝似笑非笑的说。
一如他和宋致远分析讨论的那样,根据夏侯哲给的信息去彻查那些据点,要么抓住不打紧的小鱼虾一两只,要么就是扑了个空,早已消失不见了。
消失的人肯定要追寻,但这无疑中也加大了人力物力,大庆疆域如此之大,又是分散逃离隐匿的人,想要马上捕捉到,那简直不可能。
为此,楚帝都让人派出了不少追捕犯人的刑讯捕快。
宁先生看着他道:“老朽我也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场面话,皇上您也不会听取,不妨打开天窗说亮化,您要怎么才肯让宁氏六岁以下的幼子和女眷生存。”
要不怎么说和聪明人说话打交道就是省心,宁先生也不狮子开大口的说要保下宁氏一族的人,因为他甚至楚帝的怒火也需要平息,不是他能拿出筹码就能豁免的,楚帝要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些年他也不会觉得他们没有机会。
所以他直接只保六岁以下的幼童。
第1320章 各为其主罢了
宁先生单刀直入,倒把楚帝准备的许多腹稿给掐死在喉咙里了。
噎得有些难受。
楚帝忽然有个问题,问了出口。
“宁阁老也曾是一朝重臣,你看这大庆山河如何,百姓又如何?”
宁先生拱了拱手,道:“山河无恙,百姓安居乐业,若一直如此下去,皇上亦可称为一代明君。”
楚帝眉梢一挑,定定的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这话的真假。
然而,宁先生的眼神很是真诚,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宁先生不闪不躲,任他打量,丝毫不惧。
他确是没说谎。
大夏亡国是因为夏皇昏庸贪图享乐,听信奸佞,官场腐朽,才使得百姓哀声怨道,民心尽失。
事实上,大庆的开国皇帝,也就是楚帝他爹当年起事,是应天道趁势而起,所经许多城池,都是百姓甚至是官员主动开城门迎大军入城,才使得庆武帝用最短的时间改朝换代。
庆武帝在位那几年,大庆百废待兴,需要休养生息,那几年还没发展得极好,这也给了他们这些余部喘息之机,暗中部署,直到庆武帝驾崩后,他们这体系也早已形成,慢慢发展。
庆武帝以武开国,处理朝政却显弱势,幸得他肯听朝臣谏言,不然那些年大庆只怕才打下就要溃散,倒是如今这位。
宁先生活了这么些年,也当过一朝阁老,他也不得不赞一声,楚帝比他爹更适合当皇帝,心机谋略驭下一概不缺,在位这些年,颁布的好几条变法,都是关乎强国和民生,愣是把大庆治理得欣欣向荣,百姓安享太平。
如此一来,民心如何不所向?
宁先生想及此,微微一叹,内心里又多了几分释然。
败给这样的人,他也不算亏。
他又瞥向左前方的宋致远一眼,眸子里亦是闪过一丝赞誉。
有臂膀如此,楚帝若一直信任到底,大庆再盛二十年不在话下,若是疑了,那……
和自己一样,夏皇不也是疑了自己才君臣意见相悖,才给了奸佞可乘之机么。
宁先生眸光轻闪。
宋致远没错过这个眼神,眼底深处划过一丝深思。
“阁老即便认为朕是一代明君,却也宁可甘当躲在暗处的鬼魅,也不愿站在这阳光之下,辅助于朕,治理这万千山河。”楚帝嘲讽地刺了一句。
宁先生倒没有被侮辱到的感觉,只淡淡地笑道:“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他瞥向宋致远,道:“相信宋相爷换了我,亦是一样。”
他忠于夏太子,无论哪个当皇帝的再好,他也只会辅助夏太子,不论成败。
“士为知己者死,宁先生这般说,也是不打算把旧部那些人交出来了?如此一来,这也没必要谈了吧?不妨说一下你入宫的真正目的。”宋致远说了一句。
既然这么忠心,那便是不会说出旧部的人,那就无筹码谈判了。
宁先生站在这里这么久,一直是平静淡定的神色,如今听得宋致远这话,脸上神色终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