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1章 灾后
灾难过后,山河扭转,满目疮痍,仅仅是因为大地发了一场嘶吼,许多人曾经温馨的家园被化为一堆堆瓦砾,家人被埋在废墟中,家破人亡。
有人愤懑,
有人怨天不公,有人仰天哀嚎,亦有人庆幸不已。
万幸地动发生时是在白天,多的是人醒着,而且朝廷早已贴了告示让所有人走出家门祈福,违者罚半斤米。
旱荒之年,
大家都在节衣缩食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半斤米数着吃,
总能吃上一阵子,谁敢去赌啊,祈福也不是什么要命事,走出来也是无妨。
可现在,走出了房屋的,不就侥幸保住命了吗,而有些人不信邪,愣是躺在屋里装死,结果是真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就这么巧,让全民走出家门祈福,看起来就像是早预料似的,莫非是朝廷早就知道会发生地动?
这质疑的声音在民间悄然流传起来。
当这声音传到金銮殿护楚帝耳中时,他的眼皮一抽,
却是没让人去摆平这种声音,而是快速的让满朝文武按部就班,
救人赈灾,
进行灾后重建。
毕竟已经九月了,
过不久就要深秋入冬,这要是房子倒塌了的人家没有安置的地方,这冬便是要难过了。
整个朝野都动了起来,救助的救助,赈灾的赈灾,捐钱财物资的也主动奉上,天灾不断,国难当前,谁都不敢捂着那点阿堵物不舍得放,就怕被皇帝记上一笔,影响今年的官员考评级别。
确认余震不再有,在宫中滞留的命妇纷纷出宫,一路及家所见,处处均有破损,甚至有人在倒塌的房屋前嚎哭,徒手挖着废墟救人,也禁不住心酸眼红。
地动发生时是在白天,可按着时间算,
那会儿她们会在哪,入宫的,多是有品阶的当家夫人,
那个时段,应该在家中主理中馈或是在屋内和心腹吐槽一下昨晚老爷再哪个姨娘屋里头如何这般的话吧?
如是这样,那她们这些弱小的女人,会不会也像那些来不及逃的人一样,被埋在废墟,或被什么东西砸個头破血流,生命垂危?
众人心有戚戚焉,不知该叹幸还是不幸,只是在见到家中子女或至亲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家,所有人翘首以盼,等着宋慈她们归来,因有着万全准备,宋家倒是没有太大的损伤,也就是几个下仆躲闪不及而被掉下来的瓦片及飞溅过来的石头给砸了头脸,却都不是致命伤。
而房屋,塌了两间无人居住的客院,湖里的水倒灌了,花园毁得一塌糊涂,那都不是大事。
至于各房各院,也是不同程度的遭受损失,也不是大问题,人员都好着,就等着宫里的几个主子回来了。
从地动发生的那一刻起,宫嬷嬷心里就异常不安,来回的走着,直到宫里传了消息来,宋慈在慈宁宫被方匾砸伤昏迷,现在仍在救治。
众人大惊。
宫嬷嬷的眼一下子就渗出眼泪来,她就知道,就知道苦都是要她家老夫人受的。
第1712章 意外消息
月朗星稀,凉风习习。
宋致远负手站在慈宁宫的帐篷前面不远,抬头看着天空挂着的朗月,整个人显得尤为寂寥。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躬身施礼:“微臣参见皇上。”
“不必多礼。”
楚帝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道:“朕听说你这一日都没歇过,也没吃。”
宋致远苦笑:“母亲在内受难,当儿子的,如何能安心吃喝?”
地动之后,宋致远第一时间就让人回府把林箐接到宫中,和诸位太医一道诊治宋慈,她是女医,
也方便,也正是这样,
检查过宋慈的身体,发现她那瘦弱的后背,被砸得淤青。
方匾沉重,宋慈老弱,这么一砸内伤必有,大家都不敢移动她,毕竟她在昏迷当中,也不知哪里有伤,就怕随意移动,牵扯到哪处暗伤反而不美。
除了后背,严重的伤势还有头部,砸破了头,也就是平砸下来,
伤口不大也不深,可那是头,
会不会砸出毛病,也未可知。
种种原因,
宋慈也只能暂在慈宁宫医治了,
为恐再有地动,暂时也不回宫殿,只在外头的帐篷住着。
现在都一天了,宋慈的伤早已上了药,也包扎过了,可人,却是仍未醒来。
让宋致远最慌的是,林箐给他的心理准备,就是人可能就醒不来了,毕竟她本来的底子就不好,现在受如此重的砸伤,一旦五脏有积血,只怕凶多吉少。
天知道,宋致远听到那话时,就忍不住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早知如此,他是不是该自私点,当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让宋慈去说,哪管这天下如何呢?
楚帝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斥道:“朕知你心中难受,
可人也不是铁钢,岂能这样作践。宋允之,你不但是她人的儿子,也是国之重臣,你这身体要是垮了,岂不叫朕也失你这个肱股?”
宋致远闷声道:“林大夫都让我有丁忧的准备了,您说我如何能吃得下?”
“放屁!”楚帝呵斥:“哪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好话不说,还咒自家老娘呢。”
宋致远闷声不语。
“朕也未用膳,伱陪朕一起。”楚帝说了一句,又哼了一声:“这是御令,抗令为不尊。”
宋致远看了帐篷一眼,点头应下。
说是晚膳,但也没有铺张,不过是一碗鸡丝汤面并一些酸爽的小菜。
宋致远心中惦念着宋慈,吃之无味,只是机械地往胃部填食物。
“底下的人报了上来,天坛那一带震感强烈,主殿塌了一大块,经查,主殿的两条主梁底部炸空,有细微的火药痕迹。”
楚帝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碗筷,对宋致远说了这个消息。
宋致远的筷子一僵,抬起头来,神色惊惧又后怕。
楚帝把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道:“如果你没有提议,那朕和太子就会如期前往祈福,恐怕就会被埋在天坛了。宋允之,你觉得这是人为还是巧合?即便没有地动,那天坛,也会塌的吧。”
宋致远神色凝重起来。
第1713章 允之是朕的福星
宋致远是真惊到了,他也只从宋慈那里得知天坛那一带地动会更强烈,以至于天坛也塌了,却是不知天坛本来就有损毁。
“皇上,当真是火药的痕迹?”若有损毁,自然是人为了。
楚帝沉着脸点头,天知道,
他得知消息的那一瞬,内心有多庆幸就有多愤怒。
天坛主梁本就炸空,那么就是没有地动,只要一点引子,它就会倒塌,到时候,
害的又是谁,谁又会去天坛这样的地方祭天祈福?
不是天子,就是太子或重视的皇子。
不管是谁,
对方都是想谋害皇室人。
宋致远强忍内心震动,抿着唇问:“皇上可使人去查了?”
“正在查探当中。”
宋致远默了一回,道:“依皇上看,会是谁人所为?”
“你觉得呢?”楚帝反问,冷笑道:“若是朕和太子在天坛出事,你说谁会高兴,又是不是大仇得报?”
“皇上是觉得是夏氏旧部的人?”
“朕倾向于那个死剩种宁孝阆,他是巴不得朕崩天,要是太子也没了,这天下岂不就是乱了?”
这分析,是有几分在理,可宋致远内心却是有所保留,皇上和太子没了,这天下乱,
却也叫其余的人有趁势起的机会,
比如几个王爷。
可这样的话,
他怎敢说,就是再亲的臣子,也不敢挑拨这样的父子关系啊。
“允之倒不太像认同的样子,你是觉得另有其人?”楚帝眯着眸子问。
宋致远沉默了一会,道:“是不是另有其人,却是不好说,只有一事,臣一直没向皇上坦白。”
“说。”
“从前老三身边的那个白氏,有一個婢女,乃是宁阁老的人,一直隐而未发,直到前阵子外头对娘的妖孽说辞,便是出自宁氏细作手中。”宋致远道:“宁阁老此人,深谋远虑,若是留下一脉,那自然会给此脉留下足够多的后手。臣不知,类似这婢女的人,还有多少。可怕的是,他们都有迹可循,是有来历的,
都只是被用在紧要一击的。”
宋致远知道这么说,
只会引起楚帝对那宁孝阆更忌惮的心思,
也更会疑心自己身边的人,可他宁可他忌惮,也别太想到宋慈身上的不对去。
他宁可把事儿都推到那人身上。
“皇上,此子既得宁阁老看中,自有其过人之处,微臣以为,此子比起宁阁老他们,更为的隐忍。若天坛一事有其手笔,那么该是那些隐得最深的人,或是藏在谁人身边出谋献策。”宋致远抿了一下唇道:“毕竟,宁孝阆隐而不出,他想生乱,必要勾结同伙。”
他说得隐晦,可楚帝也不是笨的,便是想到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勾结同伙,勾结谁,谁又能在其中得到好处,他和太子没了的话,那自然是……
楚帝黑了脸,深深的看了宋致远一眼,道:“可是,此计却又因你而破,你若无此提议,天坛祈福一行,必然如期。允之倒也是朕的福星。”
第1714章 嬷嬷,我好痛呀
皇帝的福星?
宋致远听到这几个字,后脊椎微微发麻,却是没有半点喜意,只余警醒。
他叹道:“皇上的谬赞倒使臣无地自容了,什么福星的,微臣愧不敢当,一切都是天意。”
楚帝眉梢轻挑:“若你没有察觉这地动之前的异常,
又岂会如此的误打误撞?冥冥中像是有牵引一般,使朕和太子免于一劫。”
宋致远道:“也是偶然之举。”顿了顿,他又露出一个苦笑,道:“事实上,臣也不知这万民祈福到底是做对了还是没做对,臣这个决策,
让许多人避免大损伤,却唯独是没有算计到我娘。”
楚帝:“……”
这家伙是在内涵他吧。
他老娘都救了自家老娘,自己还在这疑神疑鬼的?
咳。
楚帝看向宋致远,
见他眼角泪光闪烁,想说点什么。
“皇上,万一我娘真的跨不过这個坎,您说我余生再有成就,是不是都要得一个遗憾?是不是我害了我娘?”宋致远语带悲戚。
楚帝道:“胡说八道,你这一功,是拯救了这上京的许多人。”
“我情愿不要这一功,只要我娘安然无恙。”宋致远怼了过来,又觉得措辞不对,连忙起身向楚帝拜下:“臣胡言乱语,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皇上无恙,臣心里是万幸的。”
“行了行了,你忧心亲娘,也是情之所至。”楚帝摆摆手。
宋致远又谢了恩,
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
面对这来自帝王的疑虑,
他本是可以说出宋慈先发现的不对,
但如同前面所说,
扯出她的梦,岂不更叫皇上心中生疑?
未卜先知,对于皇帝跟前的重臣来说,这是致命的能力。
万一皇帝疑虑宋慈真有这样的能力,那么绝对会疑上宋家,所以他提不得,也只能擦着边去内涵皇上。
我娘救了你娘,你还觉得我们别有用心,就有点忘恩了啊。
另外,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还能叫我娘去送死么?
楚帝果然不再提,而是再说到宁孝阆的身上,这个人,越是显出本事,就越让人觉得是附骨疽虫,不除不快。
可亦如宋致远说,他要动这些手脚,
有自己的内应不说,
怕也和人勾结,
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楚帝眼底生寒,
不管是谁,敢谋害他和太子,杀无赦。
……
宫嬷嬷被接进了宫中伺候宋慈,看到自家太夫人那枯瘦惨白的脸容,也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天下苍生重要,她就不重要了么,这个老太太啊,成全大局舍小我,太笨了。
宫嬷嬷小心地给宋慈擦着手指和脚,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又能不能醒来?
“这已经三天了,您该醒了,若不然,这太医院就得死人了,您再是菩萨心肠,难道就愿意看这些了?”
皇帝要作出个重视宋慈的态度,她不醒,肯定要拿太医院的人开刀,别说什么无辜,这就是皇权。
宫嬷嬷说完一句,转过身去拧帕子,看着清澈的水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
“嬷嬷,我,好痛呀!”
宫嬷嬷浑身一僵,砰的碰掉了水盆,扭过头去。
第1715章 贼老天忒狠
第1715章贼老天忒狠
宋慈醒了,众人大喜。
宋慈却是觉得,做了这么久的人,从未像如此遭罪过,哪怕从前她演戏吊威亚摔了,也没像现在这样,身上哪哪都疼得慌。
年轻是真的好,这是宋慈的深切体会。
此外还有一点,她明明是个伤者,咋还要当安慰人的那个?
“娘娘,您别再哭了,您再哭,就要水漫大殿了。”宋慈虚弱地道。
汪太后哭声一顿,嗔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宋慈阖了阖眼皮,说道:“那也会眼睛疼,最重要的,我还得哄您,我累。”
汪太后道:“哀家不要你哄,你歇着就好。”
宋慈扯了扯嘴角,她倒想歇,可昏迷三日,醒来也有两日,她仍得趴着,因为后背疼得很,故而想要好好的歇一觉也是勉强。
除此外,她感觉这呼吸急了重了,这胸口和五腑都微微发疼,头也晕。
她这老身板,是真被砸出内伤来了。
也就是这里没有后世那样的医疗设备,不然一扫,就知道这五脏六腑到底如何了。
可即便不扫,她也知道情况不妙,怕是真好不全了。
老天爷也忒狠,她这身体都如此老迈,阎王爷都让鬼差准备待命了,还要让她遭如此大罪。
什么仇什么怨哦?
“娘娘,别再说您的错了,也别自责,这都是我命该如此。”宋慈咧了咧嘴道:“您要比我活得长才好呢,如此一来,将来就是您送我走了。”
汪太后大恸:“哀家不许你胡说八道。”
“嗯,不说。”宋慈看了宫嬷嬷一眼。
宫嬷嬷便委婉地道:“太后娘娘,太医吩咐了,太夫人刚醒来,内外伤俱有,不可伤神,也该歇着了。”
汪太后就站了起来:“那阿慈就先歇着,等你睡醒了,哀家再过来陪你说话。”
宋慈想说大可不必,她又得费神应付。
可这种话,她却不能在嘴上说,她没有太多时间了,能让太后多记她的好,以后宋家才更安稳。
汪太后带着人走了,供宋慈养伤的偏殿顿时清净下来,只余宫嬷嬷,林箐和南山,有几个宫婢太监候在殿门听差。
宋慈对林箐说道:“你们扶我起来,实在趴得累了。”
宫嬷嬷斥道:“太夫人,您不可任性。”
宋慈道:“小心些就好,我得感受一下我这身体,也才好心里有数。”
众人心中沉沉。
林箐对宫嬷嬷点头,便让南山也过来,两人一道慢慢的把宋慈扶起,只差没把她当個娃娃架起来了。
饶是如此,宋慈也是浑身颤抖,脑袋嗡嗡的,一片眩晕,眼冒金星,有点犯恶心,不由阖上眼。
宫嬷嬷瞧着,这么一会儿,她的脸色就已经白了,眼眶顿时一热,偏过头去飞快地用手背揩了一下。
宋慈睁开眼,吁了一口气,道:“扶我坐下吧。”
两人把她重新放下床,靠坐在床头。
后背哪怕被垫了软垫,宋慈仍是疼得呲牙,抽了一口凉气又吁出,看着林箐道:“情况不是很好,胸骨这儿疼,还有头部,被这巨震打击,给伤着脑了。”俗称,脑震荡。
第1716章 情况不美
第1716章情况不美
脑震荡。
宋慈是特熟悉这个词了,好在她如今能说话还条理分明,也就是说是轻症的,养着就好。
听着宋慈的叙述,林箐脸色微变,抓起宋慈的手扶脉,脉象忽急忽慢,虚而不实。
她有些心慌。
宋慈拍了拍她的手,缓缓地道:“没事,我如今还好着,就证明没有大碍。至于脑有损伤,慢慢养着就会消失,就是这段日子头会晕会恶心,也会忘事,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她又想提醒她们不必告诉宋致远和皇上太后等人,但仔细一想,她如今的情况,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不是想瞒就可以瞒得过去的,也没有意义。
不必瞒了,让他们心里有数也好。
“我给您开点安神的药?”林箐道。
宋慈点头:“我这身体其实也是虚了,得个壳子,其实养也是……”
“太夫人……”几人齐声打断她的话。
宋慈浅浅一笑:“没事儿,我也不怕,你们也不必怕。太后娘娘慈恩,必让我养好伤再回府,这阵子大概就只能在宫中养着了,宫嬷嬷,你回去一趟,把我床头那个小盒子拿进来。”
她拿出一直在脖子上挂着的小铜钥匙递给她,眸里意思不言而喻。
宫嬷嬷的手颤抖着接过。
她明白,宋慈都是在为最后做准备,就是因为明白,这心里才堵得慌。
宋慈又说:“孩子们都有孝心,我知道她们都想入宫来侍疾,可宫里是非也多,就别让她们进来了,以免徒生是非,有你们几人也就够了,我待几天就会出宫。”
宫嬷嬷却道:“太夫人,这总得来一個人的,您是好心,可外面的人得怎么看宋家的女眷?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就够她们吃几壶的。”
老祖宗在宫中养伤,数个儿媳孙媳,都没来一个表示孝顺侍疾,这名声被有心人一传,都不知要传成什么样?
多的是人想看宋家的笑话呢。
宋慈想了想,就道:“那就让老二媳妇来吧,她是习武的,身子骨好,精气神也够,老大媳妇管着中馈就行。两个小的带着孩子们,不必担心我。”
“嗯。”
宋慈又吩咐了几句,面露疲乏,这才又躺下了,只是死活都不愿趴着,而是侧着睡。
她刚才说那么大一番话,也是强打精神,这躺下没几息功夫,就睡过去了。
众人站在榻前,看着那瘦瘦小小的人越发显苍老的人,眼睛酸涩无比。
“你们守着太夫人,南山,你一眼都不能离,仔细太夫人翻身碰到伤口。”宫嬷嬷道:“我去跟太后娘娘禀一声回府取了东西再入宫来。”
南山应了下来。
宫嬷嬷又看了宋慈一眼,这才退出去,不忘也嘱咐几个宫婢上前盯守。
如今的宋慈,可就跟瓷娃娃一样,极是娇贵,半点磕碰都不能。
林箐也得和负责宋慈这伤的程医正重新敲定诊治的方案,也出了偏殿。
脑损伤,说是会慢慢消失那些眩晕恶心的症状,总得要开点药减一下痛苦的。
第1717章 让孩子们回来吧
第1717章让孩子们回来吧
宋慈再醒来的时候,就见宋致远坐在床头处,不由露了个笑。
“老大你来了。”
宋致远道:“娘可是要喝水?”
他取过一旁的杯子,上面还插着芦苇管,宋慈吸了一口,就推开了。
“什么时辰了?扶我起来。”
南山上前,和宋致远一道把宋慈小心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个软垫,才退开几步。
宋慈看宋致远脸容憔悴,眼底布着红丝,便道:“你要是处理完政事了,就回府去好生歇一下,瞧你这阵子憔悴了许多。”
宋致远轻轻的握着她的手,道:“皇上体恤,儿子在朝房的宿房住下也是一样的。”
“那也不能得了空档就来这里,到底是后宫呢,御史得知又要弹劾,何必多此一事?”
宋致远心里浑不是滋味,直到现在,宋慈也只是在忧心他的名声前程。
“要弹劾就随便吧。”宋致远浑不在意,道:“现在也没有人敢挑这个头来搞事,太后娘娘第一個就不会准。”
宋慈笑了下:“那也该注意点。”
“嗯。”
宋慈又问外边的情况如何?
宫里说话不太方便,宋致远也不想她太担忧,也只挑好的说,因为地动的时候是在白天,持续的时间也不算长,许多人都醒着,也来得及逃,伤亡并不算大,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今几天过去,百姓的救助也稳定下来,倒没有引起太大的民怨。
“娘您别操心这些,您只要安心的把身体养好就行。”宋致远劝道:“这天下的所有事,都不必您这老太太来操心。”
“我自然不……咳咳。”宋慈嗓子一痒,咳嗽起来,胸口又发疼,脸都憋红了。
宋致远吓了一跳,立时去顺她的背,又拿了帕子来给她擦嘴。
一番咳嗽停了,他低头一看,心顿时紧缩起来。
“速去传太医。”宋致远对南山吩咐,又让林箐过来扶脉。
宋慈也看到了帕子上的红色,便道:“估计是内伤引起的,没事儿。”
林箐扶了脉,对宋致远点了个头,确实是内伤。
宋致远的心极是难受。
“别太紧张了,娘也一把年纪了,死就是一生,不是也是大半生,已经挣了的。”宋慈拍了拍他的手。
宋致远跪了下来:“娘,您别说这话。”
宋慈叹了一口气,道:“宫里养着始终不方便,我还是想回府里去。对啦,刚才我还做梦,梦见老四和旦哥儿了,我想他们了,老大你派人去传个信,让他们回来一趟?还有钊儿,也不知能不能回?”
当年牛盼儿走了后,宋致钰本想着把牛轰轰多带两年才去东北,岂料东北那边传了信来,牛盼儿又有了身子,该是走之前就种了胎的。
宋致钰接到消息,哪里坐得住,待定北王回京来,拖了两个月,就马不停蹄的往东北去了。
如今一去几年,他也没回过上京来,就照顾着妻女。
宋慈虽想他,也从不说让他归来,可现在却主动说让他回来上京?
这意味着什么?
宋致远身子一颤,抬起头看向宋慈,面无人色。
宋慈和他对视着,眼神慈爱。
第1718章 请您报一饭之恩
宋致远走出慈宁宫,一下子跪在了宫前的地面上,低低的嘶吼。
楚帝从内走出来,看他一人跪在那捶地低嚎,心上一颤,手挥了挥。
周公公领着人都后退了。
楚帝这才缓缓的走上前,站在他身后,双手负着,心头有些难受。
他和宋致远,相识于微时,认识至今也有大半生了,他知他有宏图大志,也知他心志极坚,从前再难再苦的时候,也从不见他像如今这般无助痛苦。
可现在,他就像一只失母的小兽,在悲鸣。
宋慈的身体并不理想,他知道,也明白宋致远的无助是什么。
可他却无法安慰,就感觉什么安慰都苍白,人岂能和天斗?
宋致远站了起来,往前走,楚帝跟着他,缓缓的走在甬道,静默无声。
一直出了东西六宫,宋致远站在空旷的西广场,这才转过头,对楚帝道:“许久不和皇上喝酒,不知皇上可赏面,和臣喝一盏?”
“有何不可?”
楚帝让周公公上前,吩咐了一声,周公公立即让人去准备,也不转移阵地了,就席地而坐,备了一个小几,几碟小菜,两只酒盏,两坛贡酒。
“不必你伺候。”宋致远让周公公不必伺候,自己亲自执壶倒酒。
楚帝也挥挥手。
周公公便远远的站开了,垂首而立,注视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
君臣二人,对天畅饮。
宋致远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的饮着酒,仿佛他需要的,不是倾诉,而仅仅是陪伴。
他不说,楚帝也不问,默默地给他斟酒。
“楚域。”
楚帝的手一顿,看向身边的人。
宋致远直呼其名,看着他,咧了一下嘴,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和太后娘娘来到我们家时的第一餐饭。”
楚帝的记忆瞬间拉到那个时候,微微一笑:“猪油拌白饭,上面撒了几颗蜜豆。”
那时候,他和母后东躲西藏,躲着父皇的对手派来的人,早就饿得双腿发软,还差点掉下悬崖,是宋慈捡到他们,把他们带回了家。
“那是我们家最后的一碗米。”宋致远笑道:“是准备着拌了粗糠来煮的,是我娘,说看到你和娘娘时,你说了一句,你饿。所以她把那碗米煮了,给了你和娘娘吃。”
楚帝愣了下,那一碗白饭,是他吃过最香的一碗,吃完还想要,却是没有了,母后也不让再添。
原来,是最后一碗米吗?
“楚域,你可知当时我得多恨你呀。我呀,不知有多久没吃过白米饭,你一来,就吃上了。我问我娘是图的啥,她却说施恩莫望报,她纯粹是因为你们饿,就给了。我娘她呀,说是心善,其实挺傻的是不?”宋致远的眼泪滚下眼角,道:“她如此心善,上天却没善待她,你说老天的眼是不是瞎了?”
楚帝哑口,抿了唇。
宋致远吸了一口气,又把酒杯的酒液给饮尽了,撩袍跪向他,道:“皇上,臣代母请您报这一饭之恩,恩准宋郡马,安西小将军回家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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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准有人要在心里骂我一声后母虐心的,就……剧情嘛~就不能让渣陌这个铁石心肠的煽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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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9章 拒赏,求赏
第1719章拒赏,求赏
宋慈在宫里休养了二十来天,直养得头不晕了也不犯恶心了,向汪太后请辞过数次,总算是得了点头可以出宫回府了。
“哀家不舍得你。”汪太后拉着宋慈的手,满脸的不舍,还有些许忧愁。
她心里惊惶得很,总感觉宋慈这次出宫后,以后二人便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宋慈道:“娘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还能一直在宫里住不成?那也于礼不合呀!”
“可是……”汪太后才开了个口,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
宋慈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娘娘,若是你我有缘,总会再见的。”
“这话,怕是你自己也不信。”汪太后侧过身子去擦眼泪,道:“咱们都老了,是看一眼少一眼的年纪了。”
“嘿,那也无事啊,若是我先去那边报道,我就先和那边的官员打好交道,将来您来了,我罩您啊。”宋慈大逆不道地说。
汪太后:“……”
哭不下去了。
宋慈抱了一下她的手臂,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准,我以后又在那个地方过着风流快活的滋润日子呢。”
汪太后凝神看着她。
宋慈笑弯了眼。
“皇上驾到。”
宋慈站了起来,向着走过来的楚帝就要拜。
“您快别多礼。”楚帝连忙拦住了,快步上前,虚托了宋慈一把,道:“您身子骨也没好全,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皇上,礼不可废。”宋慈笑着说。
楚帝让她坐下,又向汪太后行了一礼,才坐了下来,对宋慈道:“您是朕的长辈,礼不可废不必用在您这儿的。”
他细看着宋慈,这一次大伤身,宋慈的元气养了这么久也不见恢复多少,可见是真到了强弩之末。
难怪她要求让宋致钰还有宋令钊回来了,是觉得时日无多了吧?
想到这一点,楚帝的心也有些沉重和难过,软了声,道:“姨母这一次受了大苦,您是母后和朕的恩人,朕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封赏还恩,也就只有爵位可赐了。”
汪太后看了过来,有些意外,却又满眼欣慰。
该的,宋慈是她的救命恩人,一个爵位算什么?
宋慈也愣了一下,有几分意外,赏爵位,这么大方?
“姨母觉得如何?”
宋慈回过神来,起身道:“皇上,老身也没有做什么,这如何敢当封爵?”
“救母之恩,自然敢当。”一個爵位,他也赏得起。
宋慈沉默了一瞬,才道:“皇上圣恩,按理说老身该感激涕零才是,但这爵位,老身及宋家却是受之有愧。老身也并非不屑一个爵位,也并非是故作清高,可老身却认为,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也最是容易失去。”
“老身平生所愿,是看到一个太平盛世,如今托皇上的福,也看到了。还有一愿,便是愿我宋家成为真真正正的百年世家,能为大庆持续输出人才那便是宋家之傲和风骨。爵位,宋家需要,可老身希望子孙自己凭本事挣来。”宋慈看着楚帝道:“皇上若真想赏,老身便厚颜,大胆求个赏。”
第1720章 求的是护家之物
宋慈主动求赏,这是头一次,别说汪太后会诧异,连楚帝都有几分意外。
这位老太太,认识也有数十年了,做下的如多功劳都从没求过赏,眼下是头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
楚帝想到这,便道:“难得您有想求的,不妨一说。”
宋慈却是看了一眼周遭。
楚帝眉梢轻佻,向周公公颔首,后者便让人退下,他和海公公则是退到了大殿门口处。
宋慈这才对楚帝道:“皇上,老身也是时日无多了。”
“阿慈!”汪太后惊呼。
宋慈向汪太后露了个安抚的眼神,继续道:“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我这把老骨头呀,活一天是多赚一天。”
楚帝心头发堵,道:“姨母,您别说这些丧气话,朕已命了太医院,精心诊治您的身体,还可以聘请这天下名医前来为您诊治。”
宋慈呵呵一笑,摇头:“皇上,大夫呀,救得了病,却是救不了命,老身老啦。”
楚帝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汪太后已经擦起眼泪了。
“皇上,老身是个没大本事的,真要走了也不怕,我只遗憾没有什么可留给我的后代子孙,现在,斗胆向您求个赏。”宋慈看向宫嬷嬷,后者掏出匣子来。
宋慈接过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纸,又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向楚帝跪下。
“姨母。”楚帝起身去扶。
宋慈推开,把手上的纸递给他:“皇上可还记得,老身从前跟您讨下的这些功劳记账文书。”
楚帝微微一怔,接过来,打开一看,是过去几年,宋慈攒下的功劳纸,一张张的,记着她为大庆做了什么贡献,不多,但也足够叫人动容。
“皇上是认数的吧?”宋慈笑眯眯的,又道:“老身厚颜,再把这次代太后娘娘受苦一笔都给捞过来了。”
阿弥陀佛,虽然不是本意,但好歹她也救了不少人,捞这个功劳当补偿老天爷给她的反噬。
楚帝道:“姨母,不必您说,这些自然都作数,您是想要?”
宋慈满脸卑微,小心翼翼地道:“皇上看这些种种,可能给宋家赏赐一面丹书铁契?”
楚帝瞳孔微缩。
汪太后也是震惊不已,竟是想求丹书铁契?
宋慈道:“皇上,宋家想要谋什么荣耀,都他们自己来挣,老身想给宋家留下的,是真正能萌佑他们一命的。您放心,若您赐下丹书铁契,老身不会大张旗鼓,甚至也不会叫宋家除家主外的人知晓,只有家主一人可知其存在,以代代相传。”
“为何?丹书铁契这样的物事,也不是不见得人的,为何不叫他人知晓?”
宋慈沉默了一会,道:“人心不足蛇吞像,老身不希望宋家自以为有底气傍身,而做下一些不忠不义之事。这丹书铁契,用不着,那便是我宋家的真正传家之宝,若往后许多年用上了,那便是我宋家子的唯一活路,我能为宋家未来所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楚帝有几分动容,忽然就有些嫉妒宋致远那家伙了。
有母如此,何其有幸!
第1721章 谋得
楚帝这一刻是真的羡慕自家臣子。
想想啊,他一个当皇帝的,是天下江山尽在手,但哪一点不是自己殚精竭虑的守着护着,生怕别人揭竿而起,反大庆了。
哪像宋致远,有个老娘,处处帮着他为家族谋福祉,谋护家镇宅之物。
宋允之啊宋允之,你比朕还是天选之子吧,命这么好。
楚帝很妒忌,幽幽的看了自家母后一眼,那眼神的含义,无不是内涵。
瞧瞧人家当娘的?
汪太后:“……”
皇帝这个逆子!
“皇上?”宋慈看楚帝发愣,不禁摆摆手。
难道是皇帝不舍得赏吗,虽说那东西都赏给有功之臣,可她这么多功劳攒起来,算是一铺清袋,怎么着也可以换吧?
楚帝笑了,叹道:“朕都嫉妒起允之了,他命可真好,有您这样的亲娘替他打算。”
汪太后说道:“是宋家命好。”
楚帝点头:“丹书铁券,非有功之臣不赏,姨母也是我大庆的有功之臣,您还是善人一个,自是该赏。姨母所求,朕允了。”
宋慈大喜,连忙起身拜下:“老身,谢主隆恩。”
楚帝去扶她起身,道:“这丹书铁契却是需要打造,姨母今日出宫,却是带不出去了,他日朕会命人随着其余赏赐一并送到您手上。”
“谢皇上。”宋慈眉开眼笑,心中的那个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原身老太太,我可算是给您一个交代了。
楚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宋慈也得出宫了,看向汪太后,满脸喜色。
“一个丹书铁契就让你这么高兴啊,那都用不到你这里。”汪太后嗔笑。
宋慈道:“用不到就用不到,反正这个宝贝,是我宋慈替宋家谋来的,不管如何,这个大功,我宋家族谱上就得记上一笔。”
“娘娘,这些年托您的福,我也是活得称心如意,什么荣华富贵,山珍野味,我都享受过了。如今子孙成才,我也了无遗憾,这一生,也算是赚了。”宋慈笑着道:“这一面丹书铁契,我是真盼着它永远都用不上,可若有一天得用上,那就是宋家之难,这算是我给他们的保命之物。人呐,得有命在才能谋其它,您说是么?”
汪太后叹道:“做老封君做到你这份上,确如皇帝所言,是允之之幸,也是宋家之福。”
宋慈浅浅地笑。
“娘娘,我该走啦。”
汪太后鼻头一酸,道:“哀家送你。”
“娘娘,您别送啦。”宋慈道:“您要是看着我走,指不定又要伤心,岂不叫我挂心?”
汪太后却是不管,站了起来:“走不走?”
不走就别走了。
宋慈无奈,只得站了起来,向她福了一礼,扶着宫嬷嬷的手,往殿外去。
慈宁宫门口,早有舆车等着。
宋慈拍了拍汪太后的手:“娘娘,就送到这吧。”
汪太后拉着她的手不放,眼泪汪汪。
宋慈轻轻的拥了一下她,道:“娘娘,这些年,多谢您相护。下一世,我们再作金兰?”
她往后退了两步,正正经经地向汪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汪太后的眼泪哗的流了下来。
第1722章 归府
第1722章归府
宋慈出了东西六宫,就看到了宋致远和宋令杰,他们是特意等候在这里,接她回府的。
宋令杰在朝为官,也跟过宋致远来过慈宁宫看望宋慈,可也是一次罢了,毕竟那是后宫,他一个青年男子时常出入,终究引人诟病。
如今,再见到祖母,瘦削而苍老,宋令杰的眼眶唰地就红了。
他是从大伯那里听说了,祖母让四叔和老二那家伙回来,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
“你们都在啊。”宋慈向二人笑了笑。
宋令杰露出笑容:“祖母,我和大伯接您回家。”
“好,回家去。”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宫。
“撩起帘子,我看看。”宋慈让南山打开车窗的帘子,看出外面。
大灾过后,一切都在重建,因为滞留在上京的流民不少,人手是不愁找不着,处处都在敲敲打打,也仍可见一些断垣残壁,还有一些乞丐在沿路乞讨。
都是因为天灾。
宋慈叹了一口气,又问了南山,今日是什么日子。
“太夫人,今日是十月初二了。”
宋慈暗暗点头,那么这大旱是快要结束了。
待得马车缓缓行驶到宋家时,宋家所有人都在正门候着,看到宋慈下车,齐声恭迎。
“恭迎太夫人回府。”
宋慈看向扶着自己的宋致远,嗔道:“怎么就搞这么大的阵仗了?”
宋致远道:“大家伙都想您了。”
宋大夫人走过来,扶着她的另一边手,更咽道:“母亲,可算是盼到您回府了。”
宋慈看过去,所有人都眼眶通红,有些人甚至已经擦起了眼角,又哭又笑的。
“都有心了,进去吧,该干嘛就干嘛,咱们不兴这一套。”她笑着说。
太夫人依旧是太夫人的脾气,可中气,却是远不如从前。
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感伤。
宋慈被扶着走进门,府中的小车又是在门内等着,她便道:“这些日子,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倒鲜小有走动的时候,这老骨头都硬了,就走一走吧。”
“娘,您这精神可撑得住?”宋致远有些担忧。
“没事儿,撑不住了,再让轿子抬着走也行。”
宋致远也只得从了她。
宋致诚走过来,接过宋大夫人的位置,道:“大嫂,我力气大些,我来掺娘。”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掺着宋慈,慢慢的向春晖堂走去。
宋慈贪婪的看着府中的一树一木,笑道:“还是家里好哇,这树瞧着就喜人。”
宋致诚道:“听说您可以出宫回府,许多树木花卉都换了不少,就为博您一笑。”
“你们有心了。”
这才走了没多久,宋慈的脚步便是慢了下来,宋致诚感觉到了,立即蹲在她面前,道:“娘,让您老这不成器的儿子背您走一程呗。”
“行。”
宋慈上了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宋致诚紧紧扣着她的膝盖弯,眼泪却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的老娘,轻得像个小孩儿。
宋致远跟在二人后头守着。
而在几人身后,宋令肃等人跟在后面,眼眶微润。
一步入春晖堂,宋慈的脸上就落下冰凉的水滴,她抬起头,眼睛笑弯了:“下雨啦!”
第1723章 我还死不去
第1723章我还死不去
宋慈归府的那一天,久旱数月的上京终于迎来了甘露,连续下了几场雨,叫不少人都喜极而泣,又呼天抢地的骂了一通,这雨咋就不来早一些呢,连秋耕都错过啦。
有些老庄稼把式却是一门心思的要种些冬小麦,哪怕是种些菜也好呀,都能应付这大冬天的食材呀,对了,还能利用大棚来种些土豆,那也是果腹的好东西。
勤劳的人卯足了劲为自家的地窖要填些食物,甚至用些干净的缸存上一缸水以备不时之需,实在是今年这大旱把他们都给整怕了。
雨一下,各地开始降雨的消息也陆续的传来,一些难民在这次地动中帮着灾后重建赚了点钱,就心心念念的要回家乡去,毕竟已经十月了,一路走走停停要是能打点零工赚到钱,好歹能在过年之前回到家,把家里翻修一下,地也整修,眨眼就能准备春耕了。
这是宋慈在春晖堂静养时,自家里的子孙媳妇们来陪她说话时说与她听的。
除了这些琐碎的,她也听到了关于朝野的事,比如孝王的一个赵侧妃突发急病而死,而赵侧妃的娘家赵家,那太常寺少卿赵大人被撸了官职,抄了家,罪名据说是贪污受贿。
但宋慈却知道,这只是对外的说辞,真正的罪,大概是谋逆了。
值得一提的是,抄张家时,孝王一家被紧急发配到封地就藩,一刻都不能耽搁。
所以你品,你细品,这摊子事要不是关乎到孝王一丁半点,谁信?
可宋慈没去细问,她如今,就是当真正的老封君,安心静养,听这宋家里让她听到的八卦和小道消息,就当个消遣了。
上京下了雨,天气一下子就变得寒凉起来,宋慈被裹得像个熊宝宝,看着几個重孙在罗汉床上玩,眼睛看向外面,脸上有一丝不耐。
“他又来干嘛?”
宫嬷嬷看出去,是宋老太爷,又来了。
自宋慈回府,他就雷打不动的每日前来报道,也不做什么,只看一眼宋慈就走。
宋老太爷走了进来,和以往一样,先看了宋慈一眼,又看到几个重孙,就道:“都在呢。”
宋慈道:“你不在你院里养你的花逗你的鸟,日日来我这做甚?”
听听这嫌弃的语气?
宋老太爷想也不想就怼了过去:“我愿意来就来,我还来不得了?”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懊恼,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小声道:“我就是闲着无聊,到处走走嘛。”
宋慈睨着他,直看得他不太自在,才道:“你放心,我还死不去,你也别怕我忽然两腿一伸闭眼了。”
宫嬷嬷绿了脸。
宋老太爷也是气得跳脚,道:“你这人,都活了这把岁数,嘴巴就不能饶人,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非要咒自己?”
宋慈撇撇嘴,对着你,实在是说不出来漂亮话来。
“太夫人,六少爷回来了。”已是梳了妇人头的春分笑眯眯地来禀。
宋慈顿时大喜:“旦哥儿么?快让进来。”
“祖母!”一道小身影像一支箭似的冲了进来。
第1724章 旦哥儿归
第1724章旦哥儿归
小名为旦哥儿的宋令煜今年也有七岁了,六岁时就按着从前不悔大师所言,给他送去了不悔那边跟着学医,也不知不悔怎么教的人,如今个头蹿得极高,瞧着有十岁的孩子一样高了,身子骨瞧着十分壮实。
他扑到宋慈跟前来,又硬生生的稳住了脚,退后两步,噗通的跪在了宋慈面前磕了个头:“祖母,旦哥回来了。”
宋慈满眼怜爱:“快些起身。”
旦哥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下子就坐到了宋慈跟前,细细的看着她,又执起她的手,双指不动声息的就按在了她的脉搏处。
不消一会,他的心就直直往下沉。
他于学医上极有天赋,就连他那个秃头师傅都是这样说的,打小他就随着林箐打根基,待到了不悔身边,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已经学会了扶脉开方,是不悔都认准的。
眼下他祖母的脉象,却是叫他心焦和绝望。
太慢了,这脉息比起寻常人不知慢了多少,再看她的脸色,颓败黯淡,就像是一朵日渐枯萎的花儿。
“祖母,您老了许多。”旦哥儿鼻息浓重,喉头哽咽。
他知道他此番回来是为何,就连老秃头也言明了,让老太太该吃吃该喝喝。
他不信邪,但现在看到宋慈,他不得不信。
时日无多,油尽灯枯之相。
宋慈笑着说:“祖母都多大的年纪了,肯定一天比一天见老呀。”
旦哥儿想说什么,却听咳的一声。
他循声望去,见宋老太爷瞪眼看着他,眼露不满,自己这么大的人,就看不见的吗?
臭小子!
宋慈睨了宋老太爷一眼,对旦哥儿道:“你刚回来,还没和你祖父见礼,还有几個侄儿侄女,也得彼此见礼。”
旦哥儿向宋老太爷行了一礼:“祖父。”
“嗯。”
紧接着,他又受了几个小豆丁的礼,嫌着闹腾,就让人把他们都带出去,就是宋老太爷,也是说:“祖父不去养您的那些破花和那几只破鸟?”
宋老太爷气呼呼地道:“那不是什么破花破鸟,是名品,老贵了!”
旦哥儿不耐烦地道:“您说是就是吧,那您还不去?”
真真是宋慈养出来的小崽子没谁了,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模一样,气死个人。
宋老太爷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他现在是不知道,待得过些年,他这个小孙子,能把他亲爹都给气得吹胡子瞪眼。
旦哥儿看屋里没人了,这才满意了,踢了鞋子坐到了宋慈身边,搂着她的手臂,满眼孺慕的看着她,道:“祖母,孙儿可想您了。”
“祖母也想你,只是你刚回府,也得去给你娘他们问个安。”
旦哥儿听了,笑容微淡了两分,道:“我和祖母说过话再去不迟。”
宋慈听了,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
这孩子和他娘的母子情缘淡,越是年岁长,就越是有自己主见,情淡,这以后她走了,怕是更不待见他娘了。
唉,缘分这东西,真是没法强求。
她也不纠结这个,道:“还有你三叔前阵子走了,因着闹灾,停灵时日也短,就没让你赶回来,你三婶娘也正伤心着,你也去安慰一二,回头去寺里给你三叔上个香磕个头吧。”
“嗯。”
第1725章 坦言生死
第1725章坦言生死
旦哥儿内心再想黏在宋慈身边不离开,也知道为人子女该行的孝,听得宋致远已回府,他才赶去了正院,给父母见礼。
宋致远和宋大夫人看到身条蹿高了不少的儿子,一时有些不敢认,直到对方走到跟前,向他们施了一礼,嗅着对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药香味,才反应过来。
“旦哥儿一下子长这么高了。”宋大夫人看到儿子,神色有些复杂。
他是难产出生的孩子,像他这样的很多都体弱,可是这孩子,却是长得极好,从前在婆婆跟前养着,就很是机灵聪慧,身子骨壮实,现在以稚龄之年离家学艺,看起来也极是适应,长高了,精气神也好,脸容俊朗。
不知不觉的,她好像没有尽过什么责任,这孩子就长大了。
宋大夫人有些愧疚。
宋致远看到儿子长得出色,也很是欣慰,道:“看来在不悔大师那边也挺适应,为父放心了。”
旦哥儿道:“儿子随着那老秃头学医,整日不是在寺里就是漫山的跑要么就是义诊,也没啥不适应的。”
宋大夫人一嗔:“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称呼大师?”
旦哥儿撇撇嘴。
宋大夫人又说:“娘已经给你准备了院子,一应配备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的,你带着岐黄他们住过去就行。”
“不用了,我还住在祖母的春晖堂,住从前的西厢房就行。”
宋大夫人微微一怔:“哥儿,你也七岁了,再住祖母那边也不合适……”
“我就住春晖堂,不必另外准备院子。”旦哥儿看着宋致远道:“祖母这身体不好,也撑不了多久了,她老人家要是仙逝,我会回到老秃头那边继续学医,所以不必准备院落,我住春晖堂。”
什么七岁八岁的,他才不看这些东西,住在自己祖母的地儿,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看他不收拾对方?
宋致远和宋大夫人均是脸色一白。
“旦哥儿你!”
他才多大,怎会把亲祖母的生死说得如此坦言?
旦哥儿说完这些,也不理会二人是什么想法,再行了一礼便离开。
“相爷,你看看他……”宋大夫人有些发懵。
这儿子有种脱缰野马的感觉,越发叫人难以掌握了。
宋致远沉着眉说道:“随他吧,关键是娘那边,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好。”
宋大夫人的嘴巴张了张,小心地觑他一眼,道:“相爷,旦哥儿说的,难道?”
宋致远有些疲惫,道:“娘的身体如何,你我肉眼可见,就是程医正和林大夫都说是等日子的。”
宋大夫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发堵。
“我去陪娘说说话。”宋致远起身走了出去。
宋大夫人也没起身相送,只是呆坐着。
“夫人。”房妈妈走了过来。
宋大夫人道:“妈妈,我这心里堵得慌。”
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有些婆媳不和的媳妇得知婆婆快不行了,心里指不定是高兴的。
可是她呢?
宋大夫人觉得心里闷得很。